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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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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7: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幾人正聊著,前院的小丫鬟突然來尋老夫人了。道表小姐來了,非要看孩子,三夫人和姑奶奶快攔不住了。
  葉家表小姐,除了容嫣便是譚青窕了——
  容嫣隨祖母去了前院,一入正堂便瞧見聽著大肚子的青窕氣勢洶洶,推搡著婆子丫鬟非要朝後院去不可。婆子急得不敢伸手,這哪是攔不住啊,這分明是不敢攔。
  「嫣兒?」青窕興奮喚了聲。「你在啊?你在便好,你在我就是沒看著小侄兒也算沒白來。」
  在臨安伯府,礙著婆家人的面,青窕還算規矩。可自打回京城養胎後,往昔的大小姐脾氣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尤其帶著身子,更沒人敢管她了。
  看了看她微微發福的臉,再瞧瞧她尖尖的肚子,容嫣無奈笑了。
  她笑得出,沈氏可笑不出,盯著女兒葉綺蓁斥道:「胡鬧!你怎就讓她來了,什麼狀況不清楚?你這母親怎當的!」
  「呵。我這母親何曾管得了過她!這小姑奶奶撒潑,您也不是沒見過。」葉綺蓁哼道。瞧見她對沈氏這態度,便清楚她為何管不住青窕了。
  見外祖母瞪著自己,青窕腆著肚子上前,一臉諂媚道:「祖母,我是看小侄女的。而且你看我也快生了,來和大嫂取取經啊。」
  她這話一出,大夥都愣了,連容嫣也是哭笑不得。是她一孕孕傻了,還是拿大夥當傻子?取經?她這可是第二胎了好不好!
  被沈氏瞪得心裡一陣陣發虛,青窕撇了撇嘴道:「好好好,我就是悶太久了想出來走走。大嫂生了孩子是好事,還不許我來看看?再說,我估摸著今兒嫣兒也會來,我都多久沒見著她了……」
  「你啊,任性!」沈氏嗔怒道,「你爹娘就是太寵你了,哪有在娘家生子的,沒個規矩,就該把你送回宛平去!再說這產婦的房間也是你能進的?那剛誕下的孩子也是你能看的?沒個忌諱。何況這都什麼月份了,也不怕半路出了狀況!」
  青窕直到祖母也是為她好,於是扯著沈氏的袖角撒嬌道:
  「不會的,還有好幾日呢。」
  真拿她沒辦法,沈氏實在瞧不過了,胳膊輕輕一甩把她手給甩下去了。這一舉突然,青窕陡地僵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夥沒在意,可靜默半晌也沒見她有個反應。陳氏疑惑扶了她一把,問道:「青窕,你可是不舒服。」
  這一問,青窕順勢攥住了舅母的手,瞪大了眼睛驚恐萬分道:「我,我怕是要生了——」
  青窕開始絞病,按理來講還有段時辰才能生產,可她是第二胎又見了紅,誰也不敢動她,趕緊在西跨院騰出房間,遣人去請穩婆。
  葉綺蓁瞧著痛苦的女兒,急得滿頭大汗,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朝著母親嘟囔了句:「您甩她幹嘛呀。」
  沈氏瞪著女兒,氣得想拍她兩巴掌。管不住青窕,把人帶到這來,還埋怨上自己了。
  可氣歸氣,她明白她是為了女兒心焦。她心疼女兒,沈氏何嘗不心疼,故而捻了捻手裡的珊瑚珠串,沒怪她。
  沈氏不許容嫣進跨院,她只得和虞墨戈在前院客堂候著,心急如焚。晌午飯吃不下,等了兩個時辰跨院裡還是沒個動靜。容嫣不安心,讓楊嬤嬤去瞧瞧。
  楊嬤嬤這一去便是一刻鐘,回來時候後面還跟著沈氏身邊的大丫鬟白薇。白薇顧不得和表小姐招呼,趕緊去外院遣小廝請大夫,再去譚府問問表姑爺去哪了,務必把人找回來。
  「到底怎了?」容嫣忍不住問道。
  楊嬤嬤猶豫,還是講來。「表小姐難產啊!破水了,孩子頭沒轉過來,先瞧見的是個小手……」
  容嫣登時驚住了。就是沒生過孩子她也明白,順產都是頭先出,若是見到了小手便是胎位不正,如此生產困難不說,對產婦和胎兒的風險也極大。而且羊水逐漸流失,孩子若一直生不下來,會窒息的。
  在她來的那個時代,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做剖腹手術,可這個年代沒有。容嫣突然意識到,生產在這個醫術不發達的時代簡直是人生的一大關,任何突發情況都可能對孩子和產婦造成威脅。而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他們眼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兩刻鐘的功夫,大夫請來了,可去找徐井桐的下人們還沒回。也不知他到底忙到哪去了。
  容嫣為青窕揪心,坐立不安,胸口一陣陣地發悶,她攥著胸口的衣襟恨不能衝進跨院去看看表姐。
  青窕一定要堅持住啊!她是個好姑娘,心善,熱情,她是她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她不能有事,她還有個不到四歲的孩子呢……
  容嫣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忘記了自己也是個孕婦,站在門口不停地張望,她慌極了。
  虞墨戈看著她平靜上前,左手從後攬著她腰拉進懷裡,右手握住了她扣著自己胸口的手。她小手汗津津的,指尖冰涼。
  「別擔心,表姐是個有福之人,不會有事的。」他貼在她耳邊柔聲道,聲音冷清清地,卻渾厚得極安撫人心。
  她仰頭看了他一眼,嘆息點頭。察覺到他覆在自己小腹上溫熱的手掌,才想起來自己也是有孕之身。她捏緊了他手,用力得骨節發白。她顫聲道:「我害怕……」怕青窕會出事,更怕自己也熬不過那關。
  「別怕,我陪著你。」虞墨戈親了親她頭溫柔道,「我一直陪著你的。」
  容嫣心暖,轉了個身貼•進了他懷裡,把臉埋在他胸口,悶聲道:「你答應我,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哪都不要去,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她語氣哀求帶著哭腔,虞墨戈的心想被一隻大手擰著,酸疼酸疼地。從相識到成親,兩人這麼久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求他,竟因為這件他本就該做的事——
  虞墨戈眼眶微熱,他抱著她久久未語,卻在心裡念下千百遍:日後所有的風險,他定與她共同面對,寸步不離……
  他拍著她背安撫她,想對個孩子似的動作輕柔溫暖。感覺懷裡人僵硬的身子稍稍緩了些,他鬆開手,低頭在她額前吻了一下。
  容嫣勉強笑笑,雙臂抱住了他腰,又竄進了他懷裡……
  二人相偎,這一幕被傍晚從翰林院回來的葉寄臨看了個清楚,他站在客堂對面的遊廊裡沉默半晌。直到身後小廝喚了一聲他才回過神,最後瞥了一眼對面匆匆轉身道:「走吧,出去幫表姐找找表姑爺去吧……」
  日頭西垂,伴著青窕痛苦的哭聲,半邊天紅得讓人心躁。容嫣入不得跨院,便在二門照壁前焦急地等著,眼淚汪汪地。
  沈氏一出門便瞧見她和侯在一起的虞墨戈,皺眉斥責道:「怎還沒回去?三少爺,快帶嫣兒回去吧。」
  「我不走!」容嫣抹了把淚道。
  「胡鬧!」沈氏看了看左右。「你也是帶著身子的人,這眼看著天就要黑了,趕緊走。你們一個兩個的,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沈氏珊瑚珠子捏的緊,容嫣咬著脣不敢反駁,可她實在放不下青窕。見孫女不肯聽話,沈氏給了虞墨戈一個眼神,虞墨戈頜首,哄道:「走吧,你在這幫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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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7: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容嫣還是搖頭。這不是幫不幫得上忙的事——
  三人僵持,忽聞院裡跑出個小丫鬟,見了門口的沈氏一個剎腳,報道:「老夫人,表小姐,表小姐召喚表姑娘去呢。」
  「找我嗎?」容嫣突然從照壁前露出頭來。嚇了小丫頭一跳,沒料表姑娘就在,怯怯地看了眼沈氏,見沈氏眉頭愈深,遲疑地點頭道:「是,表小姐要見您。」
  若是沒聽到還好,這會兒沈氏就是攔也攔不住了,只得留虞墨戈一人在外帶著容嫣入門。
  房裡空氣混濁,明室蔣氏正抱著泣不成聲的葉綺蓁安慰,陳氏應接不暇地裡外指揮著,見了容嫣她趕緊來過來,擰眉道:「別怕,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青窕不會有事的,你進去給她鼓鼓勁兒。」她是怕這悚人的一幕把沒生過孩子的容嫣驚住,故而安慰她。可安慰畢竟是安慰,瞧著那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她也哽住了。
  容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絞痛不已。來到青窕床邊,表姐已經沒有力氣了,半闔雙目一張臉白得可怕,似有虛浮不定的青色。她頭髮凌亂,全都是濕的,汗珠沿著額角滑向耳邊,沿著耳垂墜落在耦合色的繡枕上,繡枕被洇透,綻出一朵深紫的花……
  「表姐?」容嫣想去觸碰,卻被她一陣喊聲打斷——陣痛又開始了。
  穩婆不住地喊著「世子夫人,用力……再忍忍,孩子轉了轉了……」
  可青窕哪還有力氣了,陣痛過去,孩子又回去了。她偏頭看了看容嫣,拉著表妹的手強睜開雙眼,有氣無力道:「嫣兒,我怕是不行了,你幫我。」
  「表姐,沒關係的。穩婆說了,孩子轉了,轉過來就是好事。不過是時間久點,你忍忍,我陪著你,我陪著你啊……」
  說著,容嫣強忍的淚也忍不住了。
  青窕搖頭,氣若游絲道。「你幫我。讓她們保孩子,我要孩子。」
  「別瞎說,我們都要,孩子大人都要。」
  「我快挺不住了。」青窕依舊搖頭。「如果這胎是個女孩,你答應我,這孩子你來幫我養,我相信你和三少爺一定會對她好的……我不要她生下來便是個沒人疼的,像靜姝那般……我誰也信不過,她父親也不行……徐井松還會再娶的,我不要我女兒受委屈……還有瀾姐兒……」
  提到瀾姐,青窕淚如雨下。
  「表姐。」酸楚都快把容嫣淹沒了,可她還是硬咽了下去。「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你答應我!」
  青窕幾乎是吼出來的。穩婆急了,忙勸道:「夫人啊,您省省力氣吧,一會咱還得用勁呢。」
  手被她攥得越來越緊,容嫣實在沒辦法了,雙眼一闔淚簌簌而下,默然點了頭。
  陣痛又開始了,越來越急,穩婆把容嫣請了出去。就在她邁出的那一剎,只聞房裡青窕哭喊了句:「徐井松,你混蛋。」便只余婆子們七嘴八舌勸她的聲音了。
  容嫣回首看了眼,恨恨地直接奔二門出去了。照壁前,虞墨戈還在等她。
  「三少爺,你現在就幫我去找,找徐井松!一定要找到他!」容嫣抹淚,怨憤道。
  虞墨戈盯著她,懂了,默默頜首。拉著她回了正堂,吩咐候九羽幾句,九羽去了。
  經了這一遭容嫣更是不肯走了,沈氏只得吩咐人把清菡苑拾掇出來給二人。容嫣抱歉地看看虞墨戈,畢竟明日還得去衙門,她勸他回去。可他哪能把妻子一人扔下,他摸摸她頭道:「我說過要陪你的。」
  一更梆子響了許久,容嫣坐在清菡苑裡全無睡意。她這一整日都沒吃東西了,虞墨戈讓嬤嬤給她備了些點心。好不容易勸她吃下去一塊,跨院來人了,小丫頭一臉喜色,氣都沒喘勻開口便道了句:
  「生了,表小姐,生了!」
  提了一整天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容嫣又問道:「那表姐呢?她怎麼樣?」
  小丫鬟應道。「孩子一落地,表小姐便昏過去了。大夫道她失血過多,不過老天保佑血止住了,人暫時沒事。」
  暫時?那就是說還有危險?容嫣一口濁氣吐出,腳底虛飄,差點沒摔倒。虞墨戈一把托住了她,她也顧不得歇,趕緊去跨院了。
  跨院裡,為了讓青窕歇息,大夥都隨大夫從東廂房出來了,只留姨母和幾個婆子。
  沈氏一直在跨院,挨了這麼久胸悶氣短,熬不住了,陳氏便送她回去。容嫣只顧著孩子和大人安危,這會兒瞧見坎過去了才想起問孩子是男是女,蔣氏笑道:「是個小少爺。」
  真是太好了。青窕盼的便是個男孩,老天總算給了她一個好消息。
  幾人感慨,便瞧著一人惶惶衝了進來,眾人一瞧,愣住了,隨之氣憤不已。
  蔣氏譏諷道:「京城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藏得可夠深!」
  話不留情,徐井松慚愧,衝上前便要進門看妻兒,一腳方踏進去便被岳母堵在了門口。葉綺蓁漠然地看著他,冷聲道:「青窕還沒醒,讓她歇息,你隨我去正堂!」
  徐井松長出了口氣,朝門裡瞥了眼,只得跟著大夥去了。
  正堂裡,葉承稷陪著妹妹坐在主位,左右是蔣氏母子,葉承弼和陳氏,還有容嫣夫婦。寄臨為避嫌,坐在了角落裡。
  徐井松一人站在堂前,像個受審的犯人,面色平淡卻不難看出他喝酒了,臉頰還帶著酒後的熏紅。
  「說說吧。去哪鬼混了!」葉綺蓁冷喝了聲。
  徐井松猛然抬頭,對視岳母,一口氣提起嘴脣微張可還是沒發出聲來,這口氣被他長嘆了出來,垂頭不應了。
  容嫣印象裡,徐井松向來自信,起碼面上看來是氣度非凡的男子,風雅翩翩的。數來也才幾月沒見,他怎落魄成這般。瘦了,瘦的顴骨突出,眸色黯淡,凹陷的兩家滄桑無限。
  他不應聲,葉綺蓁冷哼。「這些日子我便瞧你極不正常,經常夜半而歸,不是滿身酒氣便是滿身的脂粉氣。青窕帶著身子,我怕她多心提點你多次,幫你遮掩,可你倒好,越發地肆無忌憚了!」
  這話容嫣有點驚,要知道徐井松疼愛青窕可是眾所周知,她不是沒見過兩人恩愛,徐井松竟會出去鬼混?她不信,可想想傍晚青窕的話,動搖了。「我誰也信不過,她父親也不行……」青窕一定什麼都知道,她只是裝作不知而已。
  見徐井松還是不言語,葉綺蓁怒了,一旁的葉承稷趕緊拉住妹妹,問外甥女婿:「這事確實是你做得不對,你若出門也該言語一聲,今日大家找了你整整一日,青窕就盼著能見見你。你可知她那是從鬼門關逛了一圈,現在還躺在那不曾清醒,依舊風險未脫,對她,你便一點愧疚都沒有,不該說些什麼嗎?」
  「岳母,我錯了,我對不起青窕。」徐井松垂目道。
  這話一出口,葉綺蓁恨不能上去扇他幾巴掌,吼了句:「你若是不喜歡青窕直說!想過便拿出個樣子,不想過,痛快放手!我把青窕接回來,她依舊是我們譚府矜貴的大小姐!」
  話說到這份上,徐井松還是不解釋。葉綺蓁真是要氣瘋了,從椅子上霍地站了起來。未待她開口,虞墨戈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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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姨母,我和世子也識得多年了,我了解他的品行,他不是那樣的人。您若是信得過便讓我與他談談。」
  三少爺開口要幫自己,葉綺蓁自然拒絕不得,狠狠地瞪了女婿一眼,便帶著大夥出去了。容嫣忐忑地看了眼夫君,見他含笑頜首,也隨姨母去了。
  她三步一回首,出門時差點被門檻拌倒,一雙手趕忙將她扶住,她抬頭,是寄臨。
  「表姐小心。」
  「嗯,謝謝。」
  容嫣直身挪了挪,悄悄保持距離。寄臨沒在意,看了眼星空,屋脊,最後落在院子裡被涼風吹得沙沙響的石榴樹,沉默須臾,接過小廝手裡的潞綢披風遞給容嫣。
  「表姐,夜裡涼,你披上吧。」
  她猶豫沒接,二人略顯尷尬。寄臨抿脣笑了笑,輕鬆道:「我們到底還是一家人不是,放寬心吧。」說著,遞給了楊嬤嬤。嬤嬤謝過,給她披上了。
  對啊。到底還是一家人。容嫣莞爾謝過,不禁回首看了眼堂中的夫君,見他正和徐井松聊著,便隨一眾人去西廂了……
  「說說吧,你到底在做什麼打算。」虞墨戈問道,「你不用騙我,我能把你從棲雁閣找出來,便能查得出你在做什麼,你最好還是實話實說。」
  徐井松哼笑。「對,你什麼不能。你‘忍辱負重’騙了我們這麼些年,還有什麼做不到的。」想到他曾裝落拓,自己還殷切疏導,徐井松心涼,冷道:「虧我把你當兄弟。」
  「你若把我當兄弟,就不該幫虞晏清監視我。」虞墨戈平靜道。
  「他是你兄長,那是你們自家的事我管不著,我只知道他能幫我。」
  虞墨戈明白徐井松所謂的「幫」。表面上瞧著是謙謙君子,實則徐井松執拗要強得很。臨安伯府原爵位是侯,因三代無功,老侯爺年輕時又在指揮上出過岔子所以才被降為伯。
  被降爵這事,也屬正常,但在徐井松心底他過不去。因著無功,沒有權勢地位,他這個伯府在眾公侯中根本抬不起頭來。他想過重振家風,再立功勛,怎奈朝廷不許,他只能守著宛平這個京城平靜的「南大門」。
  虞晏清應是許了他承諾吧,畢竟英國公在軍事上頗有話語權。
  上一世徐井松便是倚靠虞晏清起勢的,但這一世虞晏清不在了,他唯一的路被堵死,他得另尋出路。
  「所以,你去見荀正卿了?」虞墨戈清冷道。
  徐井松被驚得一怔,不過瞬間平靜下來。虞墨戈能找到自己,自然也能發現這些。
  「是。我是見他去了。」
  「他許了你什麼?」
  「他什麼都沒許我。沿海匪徒猖獗,我毛遂自薦帶兵南下抗倭。」
  虞墨戈呼吸一窒,沒想到他為了伯府還真是什麼都肯做。抗倭?他是躊躇滿志,只怕這又是荀正卿的計吧。
  「我勸你不要去。」
  「不行。」徐井松堅定道。他多不容易才掙到這個機會。首輔可不是他相請便能請得動的,這段日子,他混跡荀黨中,花天酒地,為的便是能夠接近首輔。如今好不容易機會來了,他不能錯失。他要立功,要為伯府正名!
  「那你妻兒如何?」
  提到這,徐井松眸中的堅定動搖了,緊繃的肌肉鬆弛,硬朗被一抹涼苦取代。妻子到底還是他心底那一處柔軟,所以他才不敢對岳母說。他愧意深沉道:「我對不起妻兒,但我如此也是為了給他們賺來榮耀。」
  若是往昔,虞墨戈會因這話點頭,可他有了容嫣後不這麼認為了。他冷清清地嘆了聲:「你覺得世子夫人是在乎榮耀的人嗎?對你剛出生的兒子來講,到底是榮耀重要,還是父親陪伴重要。我沒有父親,所以深知個中滋味。」
  「可你不懂沒有權勢被人俯視的感覺,個中滋味,我也深知。」
  徐井松堅毅再次恢復,虞墨戈知道眼下是勸不動他的,還是讓他和妻兒相處段日子再言吧。
  舌尖在下齒背輕輕劃過,虞墨戈鼻間哼笑。「你再好生想想,衡量利弊,容嫣姨母那裡,我幫你解釋……」
  八月十五中秋節,家人團聚的日子,可朝廷百事繁忙抽不開身,作為戶部侍郎的秦晏之沒回通州,而是隨夫人荀瑛回了荀府。
  舉家賞月,焚香肅拜後便在正堂設宴,吃團圓飯。荀正卿祖籍江西,在京無甚親人,因著侄女要回來白日接待了一眾學生和友人後,便送客了。
  兒子荀鏃任河南道監察御史,每年八月各道巡按都要赴監察地巡視考察吏治,故而不在。妾室上不了檯面,這會兒,偌大的桌前只有荀正卿夫婦,荀瑛,秦晏之,和荀鏃過門不久的妻子鄭氏。
  「得虧瑛兒回來了,不然這家可是冷清,家一冷,人心都發空。」荀夫人孟氏感嘆道。
  荀瑛給嬸母斟酒,勸道:「瞧您說的我這心裡都酸了,好生過意不去,往後我常來陪您便是。」
  孟氏笑了,看了眼靜默的秦晏之,揶揄道:「你倒是想來,秦姑爺可放?」
  這話顯然是說給「秦姑爺」聽的,可這位姑爺,鎖眉深思,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孟氏有點尷尬,臉色不那麼好看了。荀瑛忙碰了他一下,笑道:「怎地,方才祭拜,這魂都跟著嫦娥去了?可瞧見月宮今晚設的什麼宴,可有咱家的豐盛?」
  鄭氏聞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孟氏也跟著抿脣,臉色漸緩。秦晏之被揶揄得好不窘迫,卻也知荀瑛是在為他解圍,斟酒敬了孟氏一杯。
  荀正卿看著魂不守舍的女婿似猜透了他的心思,呷了口酒道:「可是在擔心抗倭的事?」
  秦晏之看了眼首輔,點頭道:「聽聞前些日子臨安伯世子找到您了,您真的要讓他去嗎?」
  「這事內閣還未定下,定下了也得待皇帝批紅。你父親已經幾次上書抗倭,言辭懇切,這一舉勢在必行。不過剿匪何其難,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決的。」
  「這也不盡然。」秦晏之肅然道了句。「父親已經提交了抗倭策略,只要兵力、軍資到位……」
  話未完,荀正卿伸手打斷了他。「你是戶部侍郎,國庫虛實你比誰都清楚。‘軍資到位’這話昌平侯世子提過,遼東總督也提過,平定叛民的兩廣總督更提過……你給誰?給你父親?沿海抗倭重要,其它邊防便不重要了嗎?」
  這些秦晏之自然懂,可不一定軍資便要從國庫出,還有他策。「父親提到了羅平,他完全可以利用來……」
  「不可!」荀正卿厲色禁止。「我明白秦撫台的意思,可匪就是匪,若是將他易私為公只會使那些海盜更加肆無忌憚,海禁不可除。」
  秦晏之還欲反駁,荀瑛暗暗扯了扯他衣袖,於是他到了嘴邊的話終了咽下去。話題又轉到了最初,他問道:「臨安伯世子真的行嗎?」
  荀正卿臉色稍緩,意味深長地挑了挑嘴角。「抗倭剿匪是對的,但不可盡剿。就是因為他不行才讓他去,況且想保你父親,那必然要有個人擔這一切。」
  秦晏之震驚,原來一切於荀正卿而言不過都是政治手段!
  「閣老!」
  「叫什麼呢!」荀瑛突然打斷了他,佯做不悅地剜了他一眼,一副你不哄我便不開心的模樣。孟氏和鄭氏盯得緊,秦晏之忍氣,努力安奈滿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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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讓你改口叫叔父,怎就這麼難嗎?」荀瑛嬌嗔,恨恨地絲毫不打算給他留顏面,開口道:「前個容家來人,你看你如何稱呼的?一口一個‘二叔’,一口一個‘兄長’,哪個是你二叔,哪個是你兄長!求你辦事,你連個猶豫都沒有。我倒也不是小氣,就算舊交伸把手也無所謂,可哪有當著人家妻子的面,提前妻如何的?這話不是說給我聽的嗎?」
  「他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秦晏之皺眉解釋,清俊的一張臉滿是疲憊。
  前日容仲琨帶著長子上門,想求秦晏之引薦幾位翰林學士為容煥再次春闈打基礎。容家落魄,容煥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可容畫和容嫣都不肯幫忙,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找上他。
  往日這種事出面的都是萬氏,休妻後,容仲琨是被老太太逼出來硬著頭皮上的。他木訥嘴笨,沒別的話可說,只得感嘆起容嫣來,其實這些話他說得未必走心。
  可自己了解他,荀瑛不了解,故而認為他是有意給她難堪。
  「誤會?那好,那這事你便別給他辦!」荀瑛氣鼓鼓道。
  好好的一頓飯怎吵起來了。大夥問了經過,孟氏和鄭氏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秦晏之勸解荀瑛。
  荀正卿看著秦晏之無奈,道:「他自己親人都不肯幫,你湊什麼熱鬧。就是找也該去找虞墨戈,找你作甚。」說著,他看了眼侄女,斥道:「你也是,多大點事也至於吵到這來,心胸大度些。」
  荀瑛不忿,卻也不敢再提,瞪了秦晏之一眼不吱聲了。
  被這麼一鬧,秦晏之是一肚子懊糟,方才的氣勢散盡,對荀正卿的話再說不出口了……
  這頓團圓飯算是勉強吃完,各自回去休息,孟氏讓下人把後院小姐的閨房拾掇出來給二人。荀瑛和秦晏之恭敬給荀正卿夫婦拜了拜,便告退了。
  孟氏看著夫妻二人,不禁嘆了句:「真是不省心啊,到底是差個孩子黏合。」說罷,看了夫君一眼,試探道:「不若明兒帶她去求子?」
  荀正卿沒言語,側目瞥了眼妻子,哼笑一聲進房休息了……
  秦晏之跟著荀瑛進了二門,默默道:「謝你幫我。」
  荀瑛駐足回首,盯著他漠然道:「你也知道我在幫你?既然知道還說那些不該說的。惹怒了他對你沒好處。別以為他是我叔父便會顧忌你,我比你了解他。」
  秦晏之沒應聲。二人沉默良久,他眉頭蹙了蹙,低聲道:「我明白,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拿容家的事做遮掩……」
  「為何不能?我偏就要提?你怕我提了我叔父會阻撓你幫他們?那便對了,我就是要他阻撓。秦晏之,我幫你可不等於我要對你無限隱忍。自己拎得清點,你以為幫他們便能彌補你對容嫣的愧疚?別自作多情了,人家需要嗎?只怕這事做出來,人家還要嫌你多事。」
  這幾個月,見慣了荀瑛的溫柔,他還是第一次聽她斥責。她怕是真的生氣了。
  他沒在反駁,道了句「休息吧」,便朝著西廂去了。
  「秦晏之!」荀瑛貼在她眼前,盯著他壓低聲音道:「這是荀府,你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不同房嗎?」
  秦晏之看了看正房,淡淡道:「回門本就不該同房。」
  荀瑛梗住,抿緊了脣目光怨恨,轉身入了房間……
  秦晏之躺在西廂的床上,全無睡意,雙耳警覺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約莫著快三更天,他默默從床上起來,繞過守夜熟睡的小廝,輕手輕腳地朝前院去了。
  十五的月亮正圓,月光把世間籠成灰白黑三色,沒了入夜拜月時的喧囂,這會兒靜得可怕,除了不甘寂寞的蟲鳴,便是涼颼颼證明自己存在的晚風。
  所以秦晏之看到的,聽到的,和感受到的……除了清冷,便是頗帶諷刺意味的孤寂。
  月光下他無以遁形,但那又如何,除了前院稀疏的幾盞燈籠瞪著大眼睛發出幽暗的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沒人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摸索到了荀府小書房,據荀瑛說這是荀正卿辦公的地方,沒他允許誰也進不得。荀瑛還告訴他,書房耳室的窗子是可以撬開的,她小時候就常常溜進去,那窗子至今未改。
  秦晏之進去了,藉著透過府紗映入的黯淡月光仔細摸索。他小心謹慎,半個時辰過去了急得滿頭是汗卻什麼都沒尋到。
  「梆!」窗外一聲響,驚得正翻博古架的秦晏之心猛一顫,僵住了!
  接著,又是連著兩聲的「梆,梆!」
  三更了!!!
  他長吐了口氣,手一搭甩在了架子角落裡的一隻白玉淨瓶上。淨瓶晃著大肚子「咕嚕嚕」搖晃幾下,到底沒穩住,直直朝地下摔了下來。秦晏之頭皮一緊,連想都沒想,伸手便去握——
  就在淨瓶馬上墜地的那一刻,被他抓住了。
  此刻的秦晏之已經熬掉了所有的鎮定,一股細密的寒涼爬過脊背,他後背衣衫都濕透了……
  他悄悄把淨瓶放回去,卻發現瓶子裡好似有東西,他接著月光用指肚捏了出來,是一卷泛黃的羊皮紙,且這紙絕非中原所有。一股期待騰起,他緊張地喉結滾動,心跳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書信格式,可入眼全然是一列列的蒙文——
  連翻了幾頁,除了蒙文,金文,還有漢文,那漢字秦晏之認得,正是出於荀正卿之手。
  終於被他找到了!
  秦晏之興奮得整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強力鎮定地要將紙卷起,然一霎間又頓住了。門外,他聽到了腳步聲,從遊廊傳來,雖輕但在這寂靜的夜晚再明顯不過了。
  他趕緊收好紙卷揣進懷裡;腳步聲已從遊廊處拐進了檐廊……
  他把淨瓶放回博古架,因焦躁而心慌,手一抖瓶子又掉下來了,好在被他按住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甚至看得到窗外人被抻長的影子……
  他匆匆把淨瓶放回原位,關了博古架的門;投過來的身影從他身上劃過,那人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他大步衝向耳室的窗口;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響了……
  還有三步,他馬上便要衝動窗口了;「」,鎖開了……
  他扒著窗口翻身而躍;門開了……
  「秦晏之!」
  還未踏出他僵住,陡然回首。
  是荀瑛——
  荀瑛朝外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關了門,站在他面前漠然道:「昨個聊我聊了一日,我以為你願意接納我了,原來你是為了打聽這個。」她看著被翹起的窗戶冷笑:「這才是你娶我的真正目的吧!」
  秦晏之沒應聲,也不看她,唯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
  動作被荀瑛捕捉,她衝上來一把掏出了他懷裡的紙卷。猝不及防,秦晏之猛然攥住了她的手腕。荀瑛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平靜道:
  「你就這麼帶走嗎?他若察覺東西丟了你覺得他會懷疑誰?鬆開!」
  秦晏之猶豫,力度減了半分。荀瑛猛地甩開了他,隨即從懷裡掏出半透明的油紙扣在展開的羊皮紙上,推開的窗縫,藉著一方明亮的月光,拿出一隻畫眉的青雀頭黛細細描了起來。
  她為何出現,如何進來,何時揣測到他的目的,甚至怎會隨身帶著這些東西,她全然沒解釋。唯是伏在窗口前聚精會神地拓著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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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7: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秦晏之要的只是結果,他站在門口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個時辰過去,四更梆子響了,荀瑛終於長出了口氣吃力地直起酸痛的腰。秦晏之上前想要扶她,然探出的手一頓,還是縮了回來。
  「好了,把這個放回去。」
  荀瑛遞給他原版的羊皮紙,秦晏之麻利地塞回了淨瓶中。然一轉身時,卻見荀瑛把剛剛抄好的紙塞進了自己的衣襟裡。秦晏之橫眉冷皺,她卻淡然地哼笑一聲,道:
  「你想要嗎?」
  月光把秦晏之的眼映得森冷可怖,荀瑛卻一點都不怕,指了指窗子和門道了句「別忘了鎖上」。便朝外走,不過兩步又回首,對著他道:
  「……想要就來我房裡取!」
  八月十六一早,陽光明晃晃地透過窗格照進拔步床內,耀得人了臉熱乎乎的,容嫣心裡明淨地知道晚了,可就是不想起,昨晚太累了……
  老太太的親閨女,虞家的姑奶奶虞瑤昨個回來了,帶著十六歲的長女和十四歲的兒子,從山東趕回京城。
  虞瑤夫君吳鳳庭是北直隸人,祖籍大興,七年前擢升的山東知府,帶著家人赴任。眼下臨近科考,兒子需回祖籍參加秋闈,所以她帶著他回來了。至於女兒,當然是年紀到了,想要在京城給她尋門好親事。
  容嫣便想不明白了,老太太是個內斂溫婉的,三爺虞琅是個儒雅穩重的,怎偏偏姑奶奶虞瑤這般跳脫。從昨早上下了馬車她便沒閒著,絲毫不覺累地挨個院地走,精神頭可足著。
  到了繁縷院,她瞧見容嫣好頓贊,直怨自己當時生病未能參與他們婚事,不然早來京城了。
  感嘆了一頭晌老三好福氣娶了個美嬌妻,下晌便瞧著熱情減淡,她是聽說了容嫣是二嫁。不過這人到底是心思來得快也去得快,相處了一日好不融洽,到晚上拜月家宴時,那些都被她拋在腦後了。又因醉了酒,拉著容嫣直道娘倆投緣,有的沒的一直聊到了夜深……
  容嫣強忍著哈欠,還得聽她講她初到山東如何聽不懂方言,看著那幫員外夫人嘰嘰哇哇瞥著她痴笑時,她真恨不得去敲她們腦殼!
  姑母話多得連向來鎮定的虞墨戈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最後話題轉到大女兒吳奚身上時,吳小姐實在忍不住了,硬拉著母親對著表嫂道了聲歉,給了弟弟個眼神,姐弟二人隨著小丫鬟們把姑奶奶連攙帶搡地給送回房去了。
  待容嫣和虞墨戈洗漱罷,都快三更天了……
  「快起吧。」容嫣朦朧中道了句,掀開被子。虞墨戈卻窩在被子中一動不動。
  見他不起,容嫣推了推他,他還是沒動。她索性不理他兀自要起,卻聽呼地一聲,他單手掀起被子迅速地把她裹了進來,眼睛都沒睜,把她擁在懷裡下巴蹭了蹭她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快起來吧,你不起我得起了。」她用力推,根本掙不開,急得踹著細腿去蹬他,卻被他腿一伸鎖住了,二人緊貼,容嫣登時僵住——
  他一早慾望甦醒,那物抵著她,觸感越來越清晰。怕惹火,她扭著腰身朝後蹭蹭,聲音怯怯問:「你,不晨練了?」
  頭頂上人一陣鼻息撲來,帶著笑意。他薄脣勾起,佻薄道:「不必了。」
  容嫣不解,仰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低頭看著她,二人對望,撞進了彼此的秋水中。他眼中寵溺流淌,隨著好看的眼尾一揚,他大手扣在她臀腰朝自己一扣,容嫣被頂得驚叫一聲,連下捂住了嘴。
  他笑意愈濃,偏就讓人看著「不懷好意」呢!
  「嫣兒,三個多月了……」
  額頭相抵,他突然道了句。聲音低沉磁性,語氣柔得她心都酥了。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臉色一紅縮進了他懷裡,任他雙手作亂卻悶聲道了句:「嗯,是不是該告訴他們了。」
  虞墨戈動作停滯,隨即在她胸前捏了一把,掐著她小下巴含笑道:「和我裝糊塗是不是,那我便讓你明白個徹底!」說罷,驀地吻了上去,吮吸攫取,連喘息思考的機會都不給她,將她欺在了身下……
  他總是有辦法讓她繳械投降,可每每第一個淪陷的確是他自己。
  二人纏綿,怕傷了她他壓抑著將慾望緩緩釋放。情到深處,不能自已,他蓄勢待發,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偏就在那關鍵的一刻,庭院裡想起了那擾夢般的聲音——
  「老三和嫣兒可起了?」
  「回姑奶奶,還沒呢。」是雲寄的聲音。
  「還沒起?」虞瑤驚訝道,「昨個不是說好了今兒去廟裡祈福的,這日頭都老高了還不起?」
  雲寄訕訕沒應,只聞外面安靜了片刻,虞瑤破笑一聲,掩口道:「也是,新婚夫妻嗎,能理解,能理解。我去前堂等他們……」說罷,聽寄雲喚了一聲,送她出門了。
  這就是理解?虞墨戈撐在容嫣身上,忍得簡直生無可戀……
  瞧著他那模樣她突然想笑,努力忍著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可笑完便悔了。他眼神一凝,挑釁似的又朝下壓了壓,她才意識到他雄風依舊,氣勢未減。她想逃,卻被狠狠地吻住了,一陣狂風驟雨般的侵襲,她徹底沒得逃了,唯是趁著清明仍在的空檔喘息道:
  「輕點,小心孩子……」
  容嫣起床,匆匆與祖母和母親問過安,還是被虞瑤拉去拜佛了。
  事實上昨晚上這位姑母的話太多了,她都不記得何曾應過要去拜佛。不過聽聞她要拜的是大智文殊菩薩,保佑兒子高中,容嫣也想去,為同期科考的弟弟求個福。
  臨行前,寧氏再三囑咐這個風風火火的小姑要照顧好自家兒媳,虞瑤不以為然,急得寧氏好不緊張。容嫣想到母親也可以趁這機會散散心,便邀她同去。寧氏踟躕,終了還是虞墨戈發話,道趁頭晌都察院無甚緊要事,自己隨她們去了,寧氏這才放心。
  馬車上,虞墨戈解釋道,他們要去的寶靈寺原本是定國公府供的香火院,由寧氏高祖興建,自請高僧並設寧氏宗祠,由正枝嫡嗣子孫管理,以供萬年香火。
  幾世傳下來,寶靈寺越建越大,又接受了幾個侯門的供奉,虞家也是護法之一。可後來因定國公一案,寧氏被夷滅三族,寧氏供在廟裡的宗祠便被撤下來了。
  如此,容顏明白寧氏為何不肯同行了。她不解道:「母親一族的案子不是被翻了嗎?為何不能繼續供奉。」
  「祠堂供奉必須是正枝嫡嗣,寧家除了母親,無後了。」
  虞墨戈清淡淡地說出來,無甚情緒,可容嫣聽得心酸。無親?那是怎樣一種感受,尤其在這個宗族歸屬感特彆強烈的年代,自己應該便是個無根的浮萍吧。她突然覺得寧氏有點可憐。
  然思及自己,雖說她恨透了容家,再不願見那冷漠的祖母和無能的叔父,但那畢竟是她的根。況且容氏一族可不止這幾個人……
  容嫣想得出神,虞墨戈淡笑,好奇問:「又想什麼呢?」
  「母親也不易……」她搖頭嘆道。見他眸色不明,忽而撫著小腹恬然笑道:「我突然希望這裡面是個男孩。」
  「為何?」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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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為何?容嫣想想。其實男孩女孩對她而言真的是無所謂,一點區別都沒有。但是,這個年代對他們太苛刻,她不在乎,整個宗族在乎。為了虞墨戈,她想為他生個男孩,之後即便再懷了孩子,就算是女孩她也不用擔心了。
  不過她沒答。唯是握著他手,彎眉細細端詳著他,調皮道了句:「我想要個如你這般俊氣的兒子呀。」
  他笑了。捏了捏她小臉道:「可我偏就想要個你這般的女兒呢。」
  「那便生兩個!」
  她脫口道。這話說得有點羞人,她臉紅忙伏在了他的膝頭,躲起來了。他手放在她頭上,疼愛輕撫著,靜默無語。
  「嫣兒。」他輕聲喚了句。
  容嫣沒抬頭,依舊趴在他膝頭「嗯?」了聲。
  虞墨戈垂目看著她,心裡的憂忡凝上了眉心。幾日前譚青窕生子經過在他心頭繚繞不去,女人生子,真的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指不定那個不留神便被扣下了。雖說這幾率不高,但他絕不想讓妻子反覆冒這個風險,這胎之後他不想她再生了。
  孩子固然重要,可他自私得只想與她走完這一生……
  見他良久未應,容嫣抬頭,詫異望著他。
  他笑了笑,道:「還是生男孩吧。」女孩,他有她就夠了。
  寶靈寺雖在城邊,離得遠,可今兒的香客特別多,大都是給要給參加科舉的生員祈福。經過天王殿,幾人直穿空場去了大雄寶殿,佛殿乃懸山式,面闊五間,殿堂極深,方邁進去便是威嚴近身,讓人心生肅穆。殿堂內供大佛一尊,及文殊、普賢兩位菩薩。
  了解是英國公府來人,知客僧引導上前,容嫣與虞瑤拜過,各自祈了福。
  然還未出大雄寶殿,虞瑤便匆匆拉著女兒去求籤。吳表妹不去,虞瑤喝了聲:「不給你求份好姻緣我回去如何與你父親交代!」
  吳表妹不滿,嘟囔著姻緣也不是這麼求來的,卻也只得跟著母親去了。
  她二人一走,虞墨戈便趁這空檔帶著容嫣去了虞家宗祠廟,請僧人給她供了盞長明燈,就安置在虞墨戈那盞燈旁。瞧著亮燈相伴,燈苗扭著向彼此靠近,容嫣心裡好不煦暖。
  隨著她拜了祠堂先人,容嫣又不禁望向長明燈那側,一時有點懵,於是拉著虞墨戈問道:「怎沒瞧見你兄長的?」
  這話一出,虞墨戈微僵。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跳躍,映得他神情越發地深沉。
  他不說容嫣也懂了。流放,其實也是一條不歸路……
  她明白他的心思,默默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我不會告訴母親的。」
  他含笑點頭,二人出去了。
  又回大雄寶殿,再見虞瑤母親,小姑娘羞澀如四月桃花,而姑母樂得簡直如綻放的芍藥。虞瑤不算美人,卻能給人一種自信的魅力;小姑娘許是像了父親,嬌嬈中帶著英氣,可比母親鎮定多了。
  瞧她們這樣便知道定是求了好籤。
  果不其然,是簽上上大吉。興奮勁還沒過,虞瑤合不攏嘴地拉著容嫣道:「走,出門西側便是觀音殿,咱再去拜拜。」
  「拜什麼?」姑奶奶,還沒拜夠啊!
  虞瑤眉眉梢別有深意地揚了起來,睨了眼虞墨戈笑道:「求子啊!」
  啊。容嫣有點愣,強笑推辭。「不必了,這得順其自然……」
  「怎不用呢?你聽姑母說,這寶靈寺可靈著呢,我生文銘前就來拜過的,京城誰不知道想要懷子必拜寶靈觀音。你就來吧……」
  說話間虞瑤已經扯容嫣去了,虞墨戈不敢拉妻子,只能小心翼翼地護著身邊。
  三人並排而行,與路同寬,堵住了從觀音殿裡出來談笑著的兩位婦人。年輕的那位正對被夾在中間的容嫣。
  二人對視片刻,對方有點怔。容嫣只得歉意而笑,斷不開姑母便讓出與虞墨戈之間的路。
  少婦垂目頜首,隨著貴婦帶領身後的一眾丫鬟和侍衛過去了。容嫣沒想她們人這麼多,竟把她和虞墨戈衝散到了路兩側。
  容嫣對著夫君無奈笑笑,方要朝她靠近,剛過去的那一眾人停了下來。她疑惑側首,正對上了眾人中長身玉立的秦晏之——
  二人有點怔,隨即秦晏之面前的婦人回首,循著他目光瞧向容嫣,正是方才攔住的那位少婦。
  她不解地看了看秦晏之,又蹙眉望瞭望容嫣,直到發現方才給她讓路的虞墨戈時,她恍然大悟。方才只顧著聊天,忽而面前出現位絕色驚艷的婦人,她出神一剎,竟沒發現她身邊人是虞家三少爺,那這位便是——容嫣?
  視線再次回到夫君身上,他瞧向前妻的目光眷眷而不加掩飾。荀瑛知道他是無意的,可越是無意越是能表露一個人的心跡。
  說不出是怒還是妒,本來擔心尷尬想拉著他便走,可這會兒她偏就不想走了——
  「三少爺,三少夫人,巧啊。」任秦晏之腳步如何重,荀瑛依舊拉著他含笑上前。
  此刻,容嫣目光已經收了回來,淡然望向走來的虞墨戈。二人靠近,他站在她身側,清冷應道:「巧,秦侍郎,秦夫人。」說罷,朝後望了一眼,招呼道。「荀夫人。」
  孟氏雖沒見過他,卻也知道他是誰了,端雅頜首。
  荀瑛目光伶俐地在容嫣身上打了個轉,笑道:「虞夫人這是……來求子?」
  容嫣沒應,倒是一旁的虞瑤笑容爽朗。久不居京城,她自然不識得眼前人都是誰,不過瞧這架勢只道是遇到了熟人,熱切道:「可不是,侄兒侄媳新婚,圖個頭彩。」見荀瑛生得俊俏,彎眉笑目,好不招人喜歡,她又道:「夫人可也是來求子的?」
  荀瑛恭敬道。「是啊,同他們一般,新婚,圖個頭彩。」說罷,輓著夫君的胳膊甜蜜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無限繾綣滿足,卻讓秦晏之內心無措……
  昨夜的一幕幕翻涌上來,想到她是如何用那書信將他引入房間,挾上了那張床,以至於完成了他作為夫君該完成的一切,秦晏之臉色窘得侷促。
  可虞瑤卻把這種窘迫理解為難為情。看著二人讚嘆道:「哎呦。真是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啊,你們生得孩子,瞧著有多俊吧。」
  容嫣突然想笑,不是因對面人,只是想到這話昨個這位姑奶奶也對她和虞墨戈說過,且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故而沒忍住,帶著笑意瞥了眼虞墨戈。
  虞墨戈會意,也無奈點了點頭。
  二人互動,被秦晏之瞧個清楚,心下緊得發疼。再遇,他看她心裡若灌了鉛,沉得不能自持,彆扭極了。可她呢?卻好似曾經的一切都未發生過,如對陌生人。要知道他們畢竟共同生活了五年啊,她真的能放得一干二淨?
  當然能,因為容嫣從來就沒覺得自己與他有過任何關係。
  ——沒有,還用得著放嗎?
  虞墨戈看了眼坦然的妻子,含笑對秦晏之和荀瑛道了句:「不擾您,我們去祈福了。」便帶著妻子轉身走了。
  容嫣舉步的那一刻,秦晏之下意識身子前傾。只怕若不是荀瑛牽著,這一步他便邁出去了。別說荀瑛不甘,就是孟氏也瞧著憋屈,不滿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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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這……虞瑤看得有點愣了。人家好心打招呼,虞墨戈就這麼走了?眼瞧對面的一個個的,不是欲言又止,便是神情不滿,郁色頗重,她只覺得侄兒失禮了。於是客氣道:
  「這眼看著晌午了,不知幾位急不急,府上定了齋飯,您若不嫌棄便待我們拜過菩薩咱們一起吧。」
  這話一出口,虞墨戈和容嫣登時頓足,還未轉身便聞身後荀瑛清越的聲音響起:「好啊,那便謝過夫人了。」
  菩薩容嫣還是拜了,她想求個兒子。拜過佛便隨虞瑤邀下的幾位「客人」去了齋堂。英國公府是護法之一,而虞瑤一早又遣人來通知,故而單獨留了客堂。
  幾人入了房間,可晌午齋堂裡的幾個官宦夫人還是把孟氏認了出來,不免竊竊私語,更有認得虞三少者,驚得合不攏嘴。
  入席後,虞瑤又遣師傅加了幾道菜,便誇讚道:「寶靈寺的齋飯可是出了名的,若不因為這,我們也不會特意留下。」
  孟氏皮笑肉不笑地「嗯」了聲,便算應付了。
  可瞧著她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虞瑤有種熱臉貼了冷屁股的感覺,莫名有點牴觸,暗暗撇了撇嘴。還是這位年輕的秦夫人招人喜歡,於是問道:「秦少夫人成婚多久了?」
  「快三月了。」荀瑛應。「比虞三少爺和夫人早了月余。」
  虞瑤笑了。「喲,這才三個月便來求佛,您可是急啊。」
  「三少爺和夫人不是更急?」孟氏突然插了句。
  虞瑤瞧著她笑意收斂,以同樣的態度回道:「我們是為秋闈來拜文殊菩薩的,不過順路便拉著她去拜拜觀音了。」
  提到秋闈,秦晏之驀然道:「容煬今年秋闈?」
  容嫣正舉箸給姑母夾菜,瞥了他眼,淡然應:「對,和秦翊同期。」
  想到翊哥兒,回憶往昔種種,不免感傷侵襲。他把她當做至親,可這一晃入京後竟再未見過,容煬倒是在府學碰到他,不過自打六月便再沒見過了。
  「秦翊還好?」她不禁問道。
  聞言,秦晏之突然松了口氣。兩人撇得再幹淨,到底還是有話題的。他方要開口,一旁的荀瑛搶了先,笑道:「好著呢。小叔聰穎又勤奮,叔父極喜歡他,我們成親後便將他送去國子監了。讀書人入仕無非科舉,且中了舉人才有機會。可如今京中進士比比皆是,哪個不都在觀政,有甚者等個五七八年都輪不到分配,別說舉人了。不過若是入了國子監成為監生便不同了,經歷拔貢朝考,過了便能為官。」
  這倒是事實。想入仕,去國子監不失為一條捷徑,而且這國子監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得了的。容嫣聽得出來荀瑛話裡的意思,秦翊自然是借了她叔父的光。只是憑秦翊的能力,容嫣不覺得這「光」借得有何價值。
  可覺不覺得是一回事,說不說又是一回事。畢竟她與秦家沒關係了。
  容嫣淡笑不與言論。虞瑤倒頗是配合,得知秦夫人便是當今首輔的侄女,嘖嘖感嘆秦小少爺好福氣,有這麼個照顧他的嫂嫂。
  荀瑛盼的便是這話,她不禁抿脣甜笑,得意地瞥了眼身邊的夫君。可秦晏之除了始終展不開的眉心,無甚反應。
  瞧著峻峭冷漠的秦大人,虞瑤這會兒也察出異常了,這夫妻二人怎就有種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感覺呢?
  這話過去了,荀瑛瞧了瞧虞瑤身邊俏麗的姑娘,含笑詢問道:「這位小姐可是令媛?」
  虞瑤笑應,「對啊,這是我家長女吳奚。」
  說著,吳奚朝對面人含笑點頭,端雅不失禮節,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可不像她這個歡脫的母親。荀瑛不禁贊道:「好清秀的小姐,風致嫣然,好生讓人羡慕。」說著,她又補了句:「小姐可說親了。」
  「還沒呢!」虞瑤笑道。「一直在山東,想著還是嫁回京城的好,這不便回來了。今兒我們還求了姻緣呢。」
  這位虞家姑奶奶倒也是個實在人,不過小姑娘害羞了。嗔怪地睨了眼母親。
  荀瑛笑意更濃,對著吳奚平和道:「吳夫人也是為小姐好,要知道這寶靈寺的簽可靈著呢,您若求了上簽,好事便近了。」
  「可不嘛!」虞瑤就喜歡這大方的人,話頭又上來了。「我們今兒可真是順當,她求了個支吉簽,我帶我們家侄媳婦也求了一支。不知秦夫人,您今兒如何啊?」
  「怕是不及虞夫人了。」
  荀瑛平靜應了聲。而旁側正捏著湯匙的孟氏冷笑,搖頭道:「求吉簽?這人不行,拜什麼菩薩都沒用。」
  這話一出,在場人都僵住了,氣氛一時尷尬。
  虞瑤方才便覺得這位荀夫人有問題。首輔夫人又如何?首輔夫人便能隨便對人冷嘲熱諷嗎?有沒有個教養。虞瑤平日是聒噪了些,但禮數上她可是一點不含糊。不過誰若是想捏她,那也沒門。
  「荀夫人,咱可還在寺裡呢,可不能說這些不敬的。」她盯緊了孟氏道。
  孟夫人放下手裡的湯勺與她對視,慵然哼了聲。「我不過說了事實而已,若是求菩薩有用,至於五年都生不出個孩子嗎?」說罷,目光一轉瞥向了容嫣。
  「夫人!」秦晏之耐不住了,眉心越蹙越深,蓄著厚重的反感。她這分明是在挑釁!
  對,孟氏就是在挑釁。她瞧得出秦晏之對容嫣還是放不下,可畢竟他已經娶了荀瑛了,如此長情便是對侄女的無情。退一萬步講,就算惦記前妻,就不能藏在心裡,別讓人看出來嗎!
  想到昨晚自家人還因那兩個沒出息的容家人鬧了一場,她心裡更是堵。憑什麼和離了,還要牽扯不清!
  瞧著虞瑤的氣勢也上來了,孟氏連個回嘴的機會都沒給,張口便對容嫣道:「虞夫人,您現在是虞家人了,與秦家再無關係了。瞧您面上看得透徹,這暗裡怎就這麼不通事理呢。您就不能好生管管您家人,別有事沒事朝秦府闖。還當秦晏之是您家女婿呢,您把我們往哪擺?這麼隨便,你們眼中可有我們荀家人!」
  孟氏語疾色厲,一番話下來,滿桌人愣住。虞瑤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她還道是遇到了友人,原來面前這個秦大人便是容嫣的前夫——
  當著眾人的面,一點顏面都不給彼此留,秦晏之忍無可忍了。況且容嫣有何錯?要指責回去指責他便是,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他看了眼荀瑛,本以為她通情達理看得出輕重,可她一副全然不在的模樣,悠閑到冷漠。
  秦晏之深嘆,方欲開口反駁,容嫣發聲了。
  「這事是真的?」她冷問。
  他凝眉點頭。「是。」
  「你幫他們了?」她追問。
  「我會想辦法。」
  「謝過,不必。」容嫣語氣銳利,拒絕。
  秦晏之神色有點急,脫口道:「嫣兒……」
  「人家都說不必了!」荀瑛咬著牙道了句。他居然還喚她「嫣兒……」
  說罷,她又似笑非笑地望向容嫣,悠然道:「您放心。我們不會幫他們的,不但不會幫,昨個叔父還提到這事,他極是反感。他們不是想要為了春闈想結識翰林嗎?不必了,我們替他們省了。因為只要有我叔父在一日,你兄長便永遠也別想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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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8: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容嫣一口氣屏住,臉色黯得可怕。
  她是不希望有人幫容伯瑀一家,但是,這算做懲罰,是種恨鐵不成鋼的懲罰。自己對他們冷漠也好,無情也罷,他們始終都是一家人。就像提到寧氏一般,容家是她的根,她可以懲罰他們,但是外人不行!
  容家是對不起自己,可無論她如何報復他們,那是自家的事;但在外,她就是見不得人家瞧底了容家,尤其是惡意的。
  虞墨戈憂心,驀地握住了妻子。容嫣含笑拍拍他手,示意自己無事,長出了口氣,脣角彎起笑不上眼道:「那我便謝過您了,首輔大人能對這般小事上心,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話裡不無諷刺,虞瑤聽出來了,也哼了聲:「這叫什麼?睚眥必報?當今首輔便是這般氣度啊,領教了。」
  虞瑤嘴夠狠,窘得荀瑛和孟氏竟無言以對。秦晏之深嘆,不想在糾纏,便拉著荀瑛道:「咱們走吧。」
  走?憑什麼。荀瑛橫眉瞪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小事?對你而言是小事,但對我而言關乎一生。都已經和離了,憑什麼還要糾纏不清!」
  容嫣突然笑了,目光卻冷若冰霜。「到底是誰糾纏不清?我承認,我叔父去找秦大人是他們的錯。但秦晏之你沒錯嗎?既然沒關係了,你為何要見他們?你明知道這京城有我,有英國公府,有葉家,更有昌平侯府,怎便要你來幫?你有家室,還要參合到我們家中,你說說到底是誰糾纏不清?」
  「你別把事都推到他身上!」荀瑛急迫地道了句。她到底還是護著他。
  其實荀瑛何嘗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秦晏之的舊情不滅,可他畢竟是自己的夫君,於是只得把這氣撒在容嫣身上。
  容嫣理解她這心思。對愛人恨不起來,便恨起她來了。她無奈哼了聲,道:「您把心思浪費在這等事上又何意義呢?這不是小事又是什麼。有這精力您不若多關心關心他,關心關心秦府。您知道今兒是秦家二夫人您婆婆的誕辰嗎?您知道每年中秋無論秦晏之多忙他都要回通州闔家團圓,次日給母親過壽嗎?」
  「還有秦翊,您真以為入國子監是對他好?以秦翊的學識能力,日後絕不會在他兄長之下,您就把他送到國子監,不經科考,到頭來只混得個七品京官嗎?」秦翊是原主一手帶大的,對他的感情甚至追及容煬,她心疼他。「秦晏之,你當初帶秦翊入京的目的是什麼?你便這麼容易就把他放棄了?」
  這話說得秦晏之愧疚,修眉高聳,沉默不語了。
  荀瑛沒理,無話可對。一旁的孟氏瞧著夫妻二人不甘心了,目光赤裸裸直視容嫣,鄙夷道:「知道這些又如何,又不是他們秦府的丫鬟。你倒是知道得真清楚,可結果呢?伺候五年還不是連個孩子都生不出,被人棄!」
  虞瑤可不幹了,陰測測地哼了聲:「到底誰生不出孩子還不一定呢!」
  這話一出,孟氏氣得直拍案,想要反駁可若提起秦晏之納的勾欄姨娘生了孩子,她又開不開口。兩人眼珠子瞪得老大,誰氣勢也不減對方半分。
  容嫣想說什麼,胃裡一陣翻騰,差點沒嘔出來。她努力平復壓了下去,卻問身邊虞墨戈驀地道了聲:「可是不舒服?」
  她含笑搖頭。「沒事,喝點水便好了。」
  「臉色這般差還說沒事。」他摸了摸容嫣的額頭道。
  哪有這麼嚴重。容嫣想推開他,卻如何也推不開。他忽而攬住她,握在她腰間的手越發地緊了。
  「你總是這般忍著,前個也是,昨個也是,叫你請大夫你又不肯,非得讓我擔心不可。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是好。」虞墨戈語調越發地深切,聽得出寵愛之音。可他越是這樣,容嫣越糊塗。
  「得虧今兒來的是寶靈寺。」他接著道,全然沒在意容嫣納罕的眼神。接著回頭對曲水道了句:
  「去,把清一大師請來。」
  清一大師年近八十,皈依前他曾是太醫院院判,醫術高超。先帝剛繼位時,喜得愛女,小公主生來健康,忽而一日哭鬧不止,其母嫻妃忙召喚御醫入宮。
  小公主的身體狀況太醫院都有記錄,無甚異常,想來是不外乎腹痛傷寒。清一大師留了私心遣自己愛徒去了,本是想為他創造機會,結果這一去他便再沒回。公主不但沒救成,還被捲入了後宮的紛爭中。
  清一大師無限愧疚,痛失愛徒的同時更感後宮陰私。於是辭官,皈依佛祖尋一方清靜……
  大師給容嫣把脈,房中靜得呼吸聲可聞。孟氏不屑,只覺得是他們小題大做,借題發揮罷了。怎地?說不過便拿身子不舒服當理由。查,便讓他們查,瞧他們能查出什麼來,總不至於還要把這毛病怪到自己頭上吧。
  看著眉心平和的大師和煞有介事的丈夫,容嫣似乎有點懂了。果不其然,清一號過脈,雙手合十,慈眉善目地道了句:「阿彌陀佛,恭喜虞夫人。」
  「如何?」虞瑤憂心問。
  大師笑了,平和道:「虞夫人有喜了。」
  話一出,在場人都愣了。虞瑤既驚又喜,兩腮抽搐得不知是哭是笑。她挑著高音又問:「確定?真的是?肯定是?」
  「是。」大師肯定道。「不過脈象不算太穩,許是因為心跳過快。虞夫人,要注意飲食,切忌動怒,不然對孩子不利。」
  再未言語其他,清一大師含笑退下了。直到他離開,對面人也沒反應過來——
  她懷孕了?!
  孟氏怎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這也太突然了吧,突然到她不敢相信,突然到想起方才的話心裡懊糟不已。跟著自家侄女婿五年不孕,嫁與虞少爺不過月余人家就懷上了?還真是諷刺。然再看看自家侄女,心裡堵了口氣。
  她賭氣,有人比她還堵。
  秦晏之胸口悶得喘不上氣,連心跳都停止了,若不是因為它隱隱發痛,他真的覺得他心已經不在了。
  其實還不若不在——
  人總是想得明白,可行動跟不上腦子。他無數次告訴自己要放棄,但每每見到她,抑或聽聞她的消息,他還是會下意識緊張。到底還是心不死吧。他甚至希望時間可以倒流,那麼他如何都不會放手。但事實是,老天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以為自己娶妻便可以放下她,然而卻一錯再錯。人不是能夠取代的,當初的容嫣取代不了汝蕓,如今的荀瑛也取代不了容嫣。秦晏之突然覺得這像個解不開的詛咒,他總是活在懺悔中,他心尖人一次再一次地離他而去。
  說實話,他無數次在夢裡幻想她還可以回到自己身邊,他們重新開始。但在此刻,夢徹底碎了,她和虞墨戈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分開了,他們有了血緣牽連。
  為什麼自己沒能和她留下個孩子,如果那樣,她也不會走吧……
  秦晏之心痛得要死,神情扭曲,臉色越發地難看了。瞧著丈夫這副表情,荀瑛何嘗不痛呢。不過她不是為秦晏之,是為自己,她是可憐自己……
  父母離世,她被叔嬸養大,雖待她如親生可她明白荀正卿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心裡只有他自己。外人看來他如何寵自己,甚至讓自己嫁給傾慕的秦晏之。可實際呢?他還不是想籠絡秦才讓她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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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所以自幼生長在這種環境中,荀瑛盡可能地活得恣意,用恣意的方式取悅自己,所以她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但如今卻敗在了容嫣面前……
  她想要秦晏之,秦晏之的心始終掛在前妻身上;她想要個孩子牽住他,卻偏偏求而不得,連昨晚唯一一次同房都是她用幾張羊皮紙換來的!難得她要如此換一輩子?
  眼見著面前恩愛的夫妻,荀瑛越發覺得自己可悲,一股酸楚涌上來她委屈得想哭。
  自己到底哪錯了?老天要這麼懲罰自己……
  荀瑛覺得不公,越想越揪心,眼淚竟真的啪啪地掉了下來,一對一雙,看得好不傷心。
  孟氏驚住了,眉頭一皺拉著寶貝侄女道:「瑛兒啊,你,你這是怎的了?」她實在搞不清狀況,只見侄女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容嫣,她似嗔似疼惜地勸道:「怎這麼沒出息,不過懷孕而已,你也會懷的。你們才成婚幾月,這才剛開個頭而已,來日方才啊。我們還拜了佛不是,佛祖會保佑你的……」
  「。」對面虞瑤突然冷笑聲,隨後一本正經道:「我怎記得方才有人說,‘這人不行,拜了菩薩也沒用’啊。」說著,彎眉看了眼容嫣,拍著她手道:「看看,還真是準啊!該有的就會有,不該有的就是求佛也求不來。再者佛祖向善,可不是誰都保佑的。」
  捅刀子誰不會啊,嘴皮子都耍不明白不是白和山東那些員外夫人打諢這麼些年了!
  虞瑤字字狠厲,孟氏氣得牙根直疼,要知道她夫君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出門誰不得對她低眉順目地,還頭一次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婦人戳脊梁骨!
  孟氏是荀正卿髮妻,她父親是江西老家的縣丞,當初荀家落魄,若非看中荀正卿秀才之身也不會嫁與他。不過荀正卿成器後並沒做出拋棄妻子的事來,而是接到身邊。因此,當初先帝大為讚賞。
  可即便如此,孟氏到底不是大家閨秀,這些年再如何做功課,也不過就是學了個姿態而已,本質難改。她一旦被激怒,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不就是揣了個孩子有什麼好得意的!懷了算什麼,能生得下來才是本事!」
  「荀夫人!」
  虞墨戈大喝,聲如洪鐘。別說房裡,就是外面被夫人們遣去趴門聽信兒的小丫鬟們都驚得心一顫,磕在門框上,差點沒撲進去。
  他瞥了眼門口,慵然地靠向椅背,微揚的下頜滿是不屑,他勾了勾脣,然這笑卻冷得讓人心涼。他捻著手裡剛為妻子斟了水的茶鐘,寒聲道:
  「荀夫人,我敬您是首輔夫人,故而一忍再忍。怎地,我娶妻生子礙著您了嗎?您自家的事您回去說,犯不著在這無理取鬧。況且大夥可都看著呢!」
  說罷,他給九羽個眼神,九羽冷漠走到門前,手一揮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幾個偷聽的小丫頭都驚住了,一動不敢動。她們身後還站了幾位前來拜佛的夫人,見門開了立馬想逃,可腿還沒邁出去便被孟氏瞧了個正著。
  兵部右侍郎家的王夫人昨個中秋還與夫君去拜訪了首輔,這會兒和荀夫人撞上,她尷尬諂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瞧著這幫長舌婦,孟氏心裡更是翻騰了。狠瞪了她們一眼,卻聞虞墨戈又道:
  「我知道您有氣,可您管不住自家女婿,沒必要把氣撒到我們身上吧?如此是非不分,您丟得可不是您自己的臉。要知道首輔大人無論在朝在野可都是寬以待人,您這……」
  他話意猶未盡,可任誰都心明淨地。孟氏窘,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不由得銳勢收斂,目光無措。
  可虞墨戈並沒打算結束,話既然開了,便索性說個痛快。
  「礙著我妻子身世,你們不就等著看笑話嗎?好啊,我巴不得您看呢,有妻絕世無雙,誰不願炫耀。」說著,他深情含笑,掃了眼雙頰略紅的容嫣,握住了她的手又道:「我知道,你們都好奇這京城的姑娘我哪個沒見過,可卻哪個也入不了我的眼,除了我妻。您想問我為什麼?我還偏就不告訴你們!您猜去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虞墨戈笑容驟然消失,微眯的雙眸散出幽寒的光,本來還是慵然不羈的模樣,霎時間氣勢凌人,清冷得帶了肅殺之氣。
  「往後誰如是再在我妻兒面前說一句不中聽的,便別怪我不客氣!」
  說罷,他陡然用力,把手中的茶盅朝桌面一扣,再鬆開時茶盅沒了支撐隨著裂痕啪地碎開,容嫣驚得去拉他的手。虞墨戈淡笑搖頭,示意無礙,扶起她離開席位出去了。
  一眾圍觀之人還堵在門口,虞墨戈瞧著他們頓了片刻。他脊背挺拔,陽光打在他硬朗的輪廓上,竟清冷矜貴得帶了不可褻瀆的仙氣似的,再加之方才的那些話,這會兒大夥連直視都不敢。哪個聽不出來他那話是說給誰聽的,還不是他們……
  不過虞墨戈卻忽而笑了,頜首對大家點頭道:「待我妻生子,諸位可要賞臉來喝喜酒啊!」說罷,也不待眾人反應過來,攙扶著妻子帶著一隨從走了。
  如是,看來這虞家少夫人是真的懷上了?眾人驚忡,眼見著二人消失在了去往天王殿的路上,他們又不謀而合地紛紛瞧向堂裡窘迫的荀夫人一家。視線對上秦晏之時,都不禁撇了撇嘴。
  成婚五年不孕,容家大小姐背負了好些年不生育的名聲,還因此和離。可偏偏地人家剛進虞家門便懷上了。瞧秦晏之那懊惱的模樣,他這會兒悔了吧!讓人家夫君指著鼻子羞辱了吧!他們甚至想起虞家姑奶奶剛才的一句話來。
  「到底誰生不出孩子還不一定呢!」
  不對,秦晏之有個姨娘來著,不是生了個兒子?
  大夥突然又想起來了,不過片刻便意味深長地眼神交流了一番,彼此心領神會:勾欄裡的女人,鬼才知道那孩子是誰的種!
  虞家三少夫人這孩子懷的好啊,不但給自己正了名,反手便是一巴掌,響,亮,脆!
  人心反轉就是這麼快,容嫣的流言早被人傳爛了,如嚼久的甘蔗便沒滋沒味的。然眼下不同了,這一巴掌打得人心思又開始活泛,不過這次被推到浪尖上的可是眼前這位秦侍郎了……
  孟氏窘,但更怕。她哪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圍觀,這回丟人丟大發了。今兒被人折了顏面,本還想著報復虞家不成,便讓虞瑤夫君吳知府吃吃苦頭,不然他們不曉得自己得罪的是誰。
  可眼下,別說報復,若是吳知府明個出門摔了個跟頭,大夥都得聯想是荀府朝他腳底下扔了石頭故意絆倒的——她是動不得他們了。
  動不得不說,這事若是讓荀正卿知道了,回去還指不定如何挨罵呢……
  孟氏懨懨走了,荀瑛看了眼夫君,瞧著他凝起的眉心知道他還未從方才那幕回過神來。她暗自冷笑,她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她錯便錯在選錯了人!
  虞瑤的傳播力比朝廷的邸報還快還廣,下晌到家,沒到晚飯時間,英國公府上下沒人不知道三少夫人懷上了。及至晚飯時分,老夫人徐氏特地把大夥都聚在一起用餐,一時間正堂裡竟比昨個中秋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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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自打上次吃了虧,袁氏有所收斂:一是這家她還得待,二是她那「不靠譜」的夫君第一次對她發了威,她終於明白原來他們虞家人的根都是一般的。
  她端著酒杯諂笑道:「恭喜國公爺,您可又要抱重孫子了。」
  虞鶴丞聞言,平和地點了點頭。
  這可不對,那可是他久盼的重孫啊,還是虞墨戈的孩子,他不是要那孩子當世子的?怎就瞧著他這般淡定呢?
  袁氏不解,卻也沒往心裡去,轉而又給寧氏斟酒恭賀。然出乎意料的是,居然連寧氏都從容得讓人驚詫,這她便不能再不往心裡去了。
  她捏著酒杯百思,瞬間恍然。
  難不成,他們早便知道了?
  回憶起那日自己入了寧氏的套,和英國公所言及其決定,她越發地肯定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容嫣懷孕,這世子之位他從來就沒想過給二房!袁氏心中無奈,原來自己才是最傻的那個。
  小袁氏心裡也不太痛快。容嫣沒懷之前,重孫只有大房長孫虞樾和她兒子虞楠。英國公向來不喜歡虞樾,如今又將他送到衛所,故而虞楠是整個府裡最受寵的孩子。可如今容嫣懷了孩子,想來那孩子的待遇也不一般啊……
  心裡雖酸,可她也無能為力,連婆婆都被人擒住了,更何況是她?如今她也只能盼著容嫣肚子裡的是個女孩……如是,起碼楠哥兒還能享幾年福。
  雖各懷著心思,可到底還是喜宴,一家人好不歡愉。唯獨一人含笑望著明月,內心凄凄然。是大房二少夫人孫氏——
  同一輪明月,遠在遼東的夫君也在看吧!軍中不能飲酒,也不知吃到了月餅沒有。入秋天漸涼了,遼東更寒吧。鎧甲常年在身,涼冰冰地,冰得人心都涼了,她多想給他暖暖。
  她望著明月,突然覺得廣寒宮裡的不是嫦娥,而是她夫君虞抑揚……
  他也在看著她,可星途漫漫,他們誰也夠不到誰……
  她應該也給他留個孩子的,這般他的牽掛是不是又多了一分?
  可想想她又無奈笑了,涼苦至極。
  不該留,既然放他選擇了這條路便不能讓他帶著顧慮,多一分顧慮,多一分危險……
  容嫣瞧著臉色醺紅的二嫂,又晃了晃她手邊的酒壺,都快被她喝空了。她拉著孫氏的手悄聲問道:「二嫂,你可是不舒服?」
  「沒事,許是酒勁上來了,頭有點暈。」孫氏溫婉而笑,「三弟妹,恭喜你。」說著,她又端起酒盅飲了一杯,隨即又抱歉一笑,和長輩打了招呼下去了。
  容嫣看著她寂寞的背影,心裡好不酸,舉家團圓,只有她一人形單影只……
  看著看著,容嫣突然握緊了身邊正斟酒的虞墨戈。虞墨戈一怔,大掌抱住了她的手,暖暖的,好似抱住的事她的心。
  「怎麼了?」他溫柔道。
  容嫣看著他,想到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和往昔的種種,她雙目朦朧。脣邊的小梨渦再現,她嬌巧微笑,貼在他耳邊柔聲道了句:
  「有你在真好……」
  坤寧宮,皇后齊娀瑤倚坐在羅漢床上,她看了眼正在調香的小宮女,給了錦瑟姑姑一個眼神。姑姑會意,把一眾人都遣出去了。見門外御膳房做的銀耳羹送來,她親手接過來,給對面的少年送去。
  「敬王殿下,這是娘娘特地為您準備的。聽聞您最近功課做得緊,可別累壞了身子。」姑姑溫和而笑,對著陳湛道。
  陳湛謝過母后,當即喝了起來,一副知足感激的模樣。
  齊娀瑤莞爾,她就是喜歡陳湛這孩子的聰明勁兒,知道如何討人歡心。她也幸而身邊還有個他——
  陳湛今年十三,可她這個母后也不過大他一旬而已。齊娀瑤是金吾指揮使齊泉的女兒,陳佑禎還是端王時,父皇便為他二人指了婚,作為端王正妃。
  陳佑禎寵愛妾室邵氏,不過礙著在先帝眼皮底下,未敢張揚,雖對王妃不冷不淡,卻也說得過去,二人育有一子,被冊世子。
  後來父皇病逝,兄長陳佑祁繼位。陳佑祁是個憂國憂民的明君,只是太衝動,御駕親征驅除韃靼時被虜,被當時的大同總兵虞墨戈救下來。可落下了病根,不久便離世了。因皇帝只有一女,這皇位順理成章地為其弟陳佑禎繼承。
  齊娀瑤也因此成了皇后,小世子被封太子。她心善,把先帝的遺孤,熙和公主接到身邊當女兒養。此刻的陳佑禎,做了皇帝再無顧忌,肆無忌憚地寵愛貴妃邵氏,和皇后越來越疏遠了。
  二人原本的親密也不過是敷衍,所以齊娀瑤不在乎,畢竟皇后的位置她坐著,兒子也成為了太子,每日管理兒女過得也算順遂。
  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年僅四歲的太子突然患病,高燒六天七夜不退,整個太醫院全副上陣,結果也沒能輓留住他,還是去了……
  齊娀瑤向來淡泊,比起皇后她更是全身投入到母親這個角色裡。太子便是她的一切,他去了,生活沒有任何意義,若不是為了熙和公主,她絕不會苟存於世,每日備受煎熬。
  皇后消沉,大臣上書請求皇帝安慰體恤。畢竟皇后還年輕,來日方長,孩子還會有的。
  迫於壓力陳佑禎也去見皇后了。可一邊是溫軟馥郁艷辣撩撥的貴妃,一面是愁眉不展抑鬱頹靡的皇后,每每見了她,不是抹淚訴苦,便是失神落魄地追悼亡子,陳佑禎越發地不願接近她了,整日沉溺在貴妃身邊。
  齊娀瑤想,便這麼算了吧,她不再奢求恩寵,讓她這樣守著熙和過完一生便罷了。
  直到一日,父親齊泉入宮見她,告訴了宮外關於皇后無子廢後改立的傳言,她心驚。不是她多貪戀這個位置,而是如果離開這個位置不要說她在宮中無立足之地,便是齊家也要經受劫難。要知道邵貴妃在端王府便覬覦她的正室位置,到了宮中慾望更甚。
  這可是天下之母,皇后啊。
  而且邵貴妃的跋扈齊娀瑤也是領教過的,她若當了皇后,絕容不下自己——
  痛徹心扉後,齊娀瑤振作起來,與父親籌謀一番最後把目光落向了庶出無母且不受待見的皇子陳湛。於是趕在太子忌日,藉著陳佑禎對小兒子僅有的那份愧意,博取了他的同情,把陳湛收到自己的名義下,如是,她便不是無子了。
  邵貴妃聞之大怒,猖獗到幾次加害陳湛,都被皇后護住了。於是齊娀瑤意識到,她不能再縱容下去了,故而當嚴恪忱找到她談及國本之爭時,她當即同意,她一定要扶持陳湛繼位。
  這會兒,陳湛已經用完了銀耳羹,滿足笑道:「謝母后惦記,兒子讓您操心了。」
  「哪個母親不為兒子憂心。」齊娀瑤嘆道:「你無母,我喪子,這老天可憐咱娘倆,給了咱娘倆這緣分,我不惦記你惦記誰。」
  雖然彼此聯合都帶著目的,可這話也確實發自肺腑。這種孤單使二人沒有任何芥蒂地黏合在一切,心往一處使。
  「你今兒入宮,可是有何事?」齊娀瑤問道。
  陳湛笑笑。「許久未來給母后請安,中秋那日入宮本想陪您聊幾句,也與熙和妹妹親昵,只是瞧著您操勞便不忍擾您了。這才拖了兩日,趁隨昌平侯點兵向父皇呈報的機會,來給您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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