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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茶家閨秀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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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封暮志腳下一拐險些摔倒,心話這小子真會拿人的短,他家只是封家族裡的分支,其實早已不大來往,只是他靠著封家這顆大樹,在外胡作非為罷了,倘若較真起來,他吃不了兜著走,為了給人出頭,惹這樣的麻煩犯不上。
  回頭遲疑的望著采薇,采薇道:「我這些夥計的嘴都是嚴實的,我更沒空管閒事,但有一樣,我倒是想知道,我們少東家如今在哪兒了呢,想來封少爺人脈廣,該知道吧!」
  封暮志也暗暗松了口氣道:「鬧半天是為了這個,他可自在了,如今正在城東的香遠閣裡快活呢。」
  王寶財臉色一變,封暮志帶著人走了以後,采薇才問:「香遠閣是什麼地兒?」二喜忙道:「香遠閣可是咱們冀州城有名的香艷地兒,都說閣裡頭的姑娘個個塞天仙……」他話沒說完,被王寶財一腳踹到邊上喝道:「二公子跟前胡嚼說什麼?」
  二喜挨了一腳,雖這話有些不體面,可公子也是個男人,至於踹他嗎,采薇這才明白,香遠閣是妓院,心裡說,大栓算齊全了,又嫖又賭,到了冀州府,他倒是開齋了。
  王寶財小聲道:「不如我讓幾個夥計去把少東家弄回來?」采薇擺擺手道:「這事兒需等我舅舅回來,你去讓夥計把裡外都打點好,明兒一早咱們重新開張,一會兒在門口給我貼個告示,優惠三天,所有來買茶的人,無論多少,每人送一升大米,大栓這一折騰,咱們得讓外人知道,竹茗軒是鐵打的字號,什麼時候都不會倒。」
  豐收一進院兒就見自家少爺在廊前來回轉悠,這樣煩躁的少爺極為少見,只要干係到蘇家的事兒,少爺很難置身之外,說白了,就是干係到二姑娘的事兒。
  看見豐收,杜少卿急問:「怎出去這半天,竹茗軒的事兒如何了?」豐收忙道:「少爺不用急,事兒解了。」「解了?怎麼解的誰解的封暮志會放過這個大敲竹槓的機會」
  豐收道:「我一去就聽竹茗軒的夥計說,他們蘇東家的二公子到了,開頭我還納悶呢,蘇傢什麼時候出了個二公子,正好讓我碰見了二喜,那小子說就是二公子蘇采,我這才想起來,這個二公子不就是咱們家幹姑娘嗎,想來蘇家也是沒招了,我聽說劉東家去了京城,蘇東家又抬了回去,如今這麼大事,還能有誰出頭,那個劉兆文,活脫脫一個敗家子,那時見過幾回,記得不大愛說話個性子,怎就成這樣了,帶累的咱們姑娘拋頭露面的。」
  杜少卿道:「這事兒不許說出去。」豐收道:「這還用少爺囑咐,我自然知道的,雖是姑娘家,可真比那些男子還要強呢,聽二喜說,封暮志張嘴要五千銀子,姑娘眼睛都沒眨一下,讓王寶財給銀子贖房契,那封暮志真不是個東西,一見姑娘痛快,張嘴又說要五萬兩。」
  杜少卿抽了一口氣道:「五萬兩?」豐收點點頭:「可不嗎,真敢張這個嘴,五萬兩銀子估摸能買冀州城半城的鋪子了,可咱們姑娘卻有招對付他,跟他說,若要五萬兩就明兒公堂上見,這房契是劉兆文偷出去賭輸了的,先告劉兆文偷盜,再告封暮志訛詐,豁出去就把劉兆人下了大牢去,到時候封暮志一錢銀子都撈不著。」
  杜少卿哧一聲笑道:「偏她鬼心眼子多,主意轉的這般快,想來她要在冀州待幾日了,豐收,明兒一早咱們去竹茗軒瞧瞧去。」
  豐收一愣忙道:「少,少爺還是在家看書吧!明年要考舉人了,回……」看著杜少卿的冷下的臉色,下頭的話憋在了喉嚨裡。
  豐收哪裡不知道少爺的心思,可少爺有心,人家無意,要說這婚姻事兒,如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理兒,兩家又是親戚,又走的近的,二姑娘嫁進來也不多難,可夫人那些年巴巴的認了乾親,便是認了乾親,結成親家也沒人管,偏夫人心高,二姑娘再是個樣樣出挑的,可出身在哪兒擺著呢,聽夫人的意思要給少爺尋官宦門第的親事,前兒聽見說掃聽巡撫家的五小姐呢。
  都知道二姑娘主意正,可夫人的主意也不偏,兩邊對上岔口,少爺這番心思,也只能落空了,不過,豐收又覺得,少爺雖是個孝順的,可這事兒不同別事,打幾年前的心思,一直攢到如今,以後不知還要掛多少年,即便夫人尋了別門親事,少爺就是不應,夫人能怎樣,所以說,這事如今還不好說個結果,保不齊最後夫人一鬆口,少爺就能如意了。
  只是這會兒,夫人忌諱著姑娘呢,年上來了,少爺跟姑娘就沒怎麼一處裡說話兒,雖同一個府裡頭住著,可見上一面都難,少爺呢,就沒日沒夜的坐在屋裡彈琴,彈了沒幾日,二姑娘尋了個藉口家去了,少爺哪個樣兒,如今豐收還記得呢。其實,就是見了面能怎樣,說白了,如今跟過去又不一樣了,兩人都大了,男女有別呢。
  可杜少卿非要去,豐收也擋不住,第二日一早就備了馬車去了,離著竹茗軒還老遠呢,車馬就進不去了,整條街上排了兩大溜長龍,就連街邊上那些挑著擔子做小買賣的,都不做生意了,跑來排隊。
  豐收只能讓車把式停車,他過來尋了個老人掃聽:「老伯,你們這是做什麼呢?」「買茶啊。」老漢跟著隊伍往前挪了挪道:「竹茗軒貼出了告示,凡是今兒買茶的,一人送一升白米,那可是白米啊,半吊錢也才能買兩升回去的白米。」
  豐收道:「可竹茗軒的茶也不便宜啊!」老漢道:「是不便宜,可花上一吊錢買了茶,還送一升白米,不就等於白得了一百錢嗎?划算呢。」
  前面一個中年漢子道:「前兒我聽說竹茗軒的少東家把房契都輸進了賭坊,我還跟我屋的婆娘說,這回兒竹茗軒的買賣可做到頭了,這東家連房契都輸給人家了,還做什麼買賣,今兒聽說,蘇家二公子來了,五千兩買回了房契,今兒人家還擺出這麼大個陣仗,這說明啥,說明兒人家根底兒厚,這點銀子根本就不當回事,就這一早送出去的白米,都不知多少銀錢了。」
  豐收拱拱手,回去跟杜少卿一說,杜少卿笑道:「她也真能折騰,咱們繞個彎子,從竹茗軒的後門進去。」
  少卿進了後院的時候,采薇正在院裡的藤椅上吃茶看書,悠哉非常,仿佛外面的鬧熱跟她沒半點兒關聯。
  看見他,采薇也沒起來的意思,這裡是自家地盤,不是杜府,她沒必要再守他杜家的規矩,三月微微咳了一聲,搬了另外一把藤椅擱在采薇旁邊道:「少爺請坐這裡。」
  杜少卿坐下,伸手拿了她手裡的書看了看,不禁笑道:「你什麼時候稀罕起看這些兵書韜略?」采薇道:「不過是看著玩罷了,橫豎除了看書,也沒別的消遣。」
  杜少卿挑眉:「你喜歡看這些,我哪裡也有呢,等回去我讓豐收給你送過來。」采薇看著他笑眯眯道:「如此,妹妹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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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20: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杜少卿目光暗了一下,撇來頭打量四周幾眼道:「我瞧著這裡倒是跟定興縣的竹茗軒差不多。」三月插嘴道:「豈止這裡,所有的竹茗軒即便大小不一樣,前後的布置都是一樣的,我們姑娘說了,這叫連鎖店,新夥計都擱在一處教規矩,教會了規矩,再考試,按考試成績的好壞,分到每個鋪子,好的自然分大鋪子,差一些的就分到下縣,不行的就讓回家去,我們姑娘說,竹茗軒不養活白吃飯的。」
  豐收笑道:「我瞧著你就是咱們姑娘身邊頭一個白吃飯的,也沒見你會什麼,倒是嘴頭子挺利落。」
  三月瞪著他道:「你才白吃飯的呢。」說完賭氣不理豐收,采薇看看他倆,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是前世的冤家,多長日子才能見回面,見著了,就吵嘴,也沒見有什麼值得吵的。」
  三月小臉一紅嘟囔道:「誰跟他是冤家,是他總跟我抬槓,我才不耐煩理他呢。」說著,扭身去裡頭給杜少卿衝茶去了,豐收嘿嘿笑著哧溜一下也跟了進去,院裡只剩下杜少卿跟采薇。
  杜少卿溫聲道:「怎這樣買賣上的事兒,讓你個女孩兒家出頭。」采薇道:「這事急等不得,我舅舅去了京城,我爹又病了,弟弟還小,除了我,還有誰?」
  杜少卿沉默半晌道:「畢竟還是個女孩兒家,你們家這些事,你就是管,還能管一輩子去,將來,將來……」杜少卿將來了半天,下面的話都沒說出來。
  采薇抬頭看他,之間他一張俊臉越來越紅,眼睛望著自己,其中被壓抑的熱切,仿似要傾瀉而出。
  采薇楞了一會兒,揚聲喊了一聲:「三月,你的茶泡到哪兒去了?」三月急忙端著茶出來,采薇接過放在杜少卿面前道:「吃了茶就回去吧!外頭亂糟糟的,仔細乾娘惦記。」
  杜少卿滿眼的熱切瞬間沉落,隱沒在他漆黑的眼底,說不住心裡多失望,正說著,前頭王寶財過來,瞧了杜少卿一眼道:「府衙的柳管家過來說,杜老爺那邊來了要緊的客,讓少爺趕著回去呢!」
  豐收忙道:「少爺……」杜少卿站起來看了采薇一眼,也沒吭一聲轉身走了,三月和王寶財互相看了一眼。
  王寶財忙道:「那幾麻袋白米快送光了,賬房讓來問,明兒還送不送?」采薇道:「送,說好了送三天,就三天,你得記著,我們做買賣的,最重要的就是誠信,這是立足根本,你帶幾個夥計去城裡的米鋪子裡買,多買些,還有,明兒專門派兩個夥計,在大門口支灶燒水,給那些排隊買茶的人,供茶水。」
  王寶財應聲退出去,三月小聲道:「其實杜少爺……」采薇揮手打斷她:「你要是再說一個字,明兒我就把你送人。」三月忙閉上嘴,搖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大概是出於現代人的自私,采薇下意識的規避可能的麻煩,所以,她能非常冷靜的對待杜少卿,雖然有些殘酷,但采薇覺得,還是一開頭就不要有希望的好,乾娘對她不差,所以她更不能讓乾娘失望,而她也的確沒那意思,除了乾娘的因素,還有一個,采薇覺得,自己如果真嫁給杜少卿,未來的生活即便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也不是她要的,她要什麼自己不清楚,但不要什麼卻異常明白,她跟杜少卿不適合。
  大虎是四天后趕回來的,一進冀州府,聽著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聞,氣的他差點厥過去,大栓是不成器,可大虎怎麼也沒想到,他能沾上賭,沾上賭還罷了,還把竹茗軒的房契偷出去輸給了人家,把姐夫氣的病倒,至今臥床不起,這樣急難的場面卻讓才十三的采薇來收拾,這都什麼混賬事。
  大虎進了竹茗軒抓住王寶財頭一件事就問:「哪個畜生人呢?」王寶財看了采薇一眼,采薇上去拉舅舅坐下道:「舅舅別太著急了,事兒已經出來了,您再著急也沒用,想著以後怎麼管住了大栓哥要緊,這裡的夥計多,回頭讓人聽了笑話。」
  大虎道:「那畜生幹出這樣的事兒還怕人笑話,你別替他遮著蓋著,你跟舅舅說,那畜生人呢。」采薇道:「昨個尋到人,送回蘇家莊去了。」
  再說大栓,惹了這麼大禍,自然不敢回家,入了夜還在街上逛蕩,雖是四月了,可晚上還有些寒意,他穿的又少,又餓了兩頓,唧唧索索就逛到了香遠閣那條街上,縮在個門洞子裡頭,被香遠閣門前招攬客人的老鴇子一眼打上。
  如今這滿城的人誰不知道這個敗家子呢,尤其這小子前兩次跟著竹茗軒的夥計來送過茶,那眼睛盯在姑娘們胸脯子上,拔都拔不出來,一看就知是這裡頭的貨。
  這會兒一看見他,老鴇子就跟看見銀子沒兩樣,召喚了幾個姑娘上去,就把大栓連拉帶拽的給弄了進了香遠閣,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晚上還給他找了漂亮有風情的姑娘。
  大栓從火坑直線就掉進了安樂窩,他也沒工夫琢磨別的,就覺得這裡真好,沒人數落他的不是,沒人管著他,都奉承他,吃的佳肴喝的美酒,晚上還有人給暖被窩,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老鴇子也沒跟他提要銀子,他更是樂得想都不想,反正有吃有喝有樂子,倒真樂不思蜀了。
  可惜樂了沒幾天,昨個一早王寶財就來了,王寶財按著采薇的話,進來找了老鴇子沒二話,就問少東家統共花了多少銀子,要實在賬,若想著報虛賬,就讓她管少東家要去,竹茗軒一文都不給。
  采薇跟封暮志那天的事兒,如今傳的冀州府沒有不知道的,都知道這位二公子可不是敗家的少東家,是個有厲害手段的,從她手裡討不到好去。
  老鴇子昨個還疑心來著,如果那位二公子真舍下裡頭的敗家子,她幾日的銀子可找誰要去,這會兒王寶財來結賬,她的心才算放下了,從大栓身上也撈了一大筆,也就沒怎麼報虛賬。
  王寶財給了銀子,帶著兩個夥計到了裡頭,看見大栓直接道:「接著信兒,明兒劉東家回來,二公子說,你若是還想要命,今兒就回蘇家莊去。」
  王寶財一句話。大栓差點沒堆乎哪兒,這才徹底清醒過來,他惹了這麼大的禍,他爹還不打死他,嚇的一個勁兒哆嗦,引得旁邊幾個姑娘咯咯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昨個夜裡還像個英雄,今兒一早怎就成狗熊了,你就這麼怕你爹啊,放心,你爹打不死你,打死了你他就沒後了,你怕什麼……」
  雖如此說,大栓還是怕,尤其這冀州府可沒他娘護著他,他爹回來一怒之下,大栓打了激靈,那還顧得這個安樂窩,逃命要緊,跟著王寶財出了香遠閣,上馬車就跑回蘇家莊去了。
  三月問自家姑娘:「為什麼舅老爺回來前一天才去告訴表少爺。」采薇道:「即便大栓十惡不赦,也是舅舅膝下的獨根兒苗,來的時候爹一再囑咐我,找著大栓就送回蘇家莊去,莫難為與他。」三月道:「那姑娘怎麼不一來冀州城就把他從那醃趲地方弄出來,這幾日倒白花了幾百銀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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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采薇眨眨眼笑了:「我若當時把他送回蘇家莊去,積不下這些過錯,舅舅便想發狠教子,舅母一力護持,大栓也得不著教訓,越發讓他作過了頭,舅母就是想護著也難,這一回就讓他記住了,以後輕易不敢再犯。」
  別說三月,旁邊的王寶財聽了都覺得,姑娘這主意實在厲害,王寶財空閒的時候常去街尾的茶館裡聽書,聽的說書的嘴裡有那麼一種人,談笑間便能檣櫓灰飛煙滅,王寶財發現,說不定,他們家姑娘就是這種人,什麼事到她這兒,都能想的通透辦的明白,少東家再鑽回娘肚子裡頭投生個八百回也趕不上,只可惜了是個姑娘家。
  再說大栓,奔了家來,一進門他娘才算放了心,李氏這心懸了幾日,著急的不行,有心遣了底下人去冀州尋大栓回來,又摸不著個門路,不知大栓跑哪兒去了,不想兒子惹下的大禍,心裡倒開始埋怨蘇善長。
  大栓一個小孩子家知道什麼,便是闖了些禍事,值當就這麼著嗎,把孩子嚇的都不敢回家了,在外頭還不知道餓著凍著了沒有呢,心裡存了些怨氣,善長病著,都沒去東院子裡瞧瞧,這會兒瞧見大栓,一見卻心疼開了。
  這才多少日子,人就瘦了幾圈,臉色也有些削黃削黃的,拽到屋裡頭,讓丫頭忙預備洗臉水,吃食,一邊拉著兒子的手一疊聲的問:「這些日子可去了哪裡?把你娘的心都要急壞了。」
  大栓哪裡吃得下去,拽住他娘跟拽了根兒救命稻草一樣:「娘,娘,我爹要回來了,我爹要打死我的……」
  李氏看他嚇的那樣,心裡更疼的什麼似的,把大栓抱在自己懷裡安慰:「怕什麼,有娘呢,什麼大事,不過幾個錢罷了。」大栓這才心定了些,躲在自己院子裡好吃好喝的養著。
  大虎得知采薇是在香遠閣找到的大栓,肺都差點氣炸了,就不明白,自己造了什麼孽,怎麼就生下這麼個就會吃喝嫖賭的畜生來,都沒在冀州停一停,快馬加鞭,連夜就趕回了蘇家莊。
  到了家,也沒先去看姐夫,抬腳進了西院大門,沒去正房,直接去了後頭大栓的院子,剛到了院門口就聽見院裡丫頭嘰嘰喳喳的調笑聲,大虎那股子火更是燒上來,正經的好處一點沒長,這些歪的斜的,倒是不用學都添全了。
  去年趁著自己在外頭,李氏竟比著人大家宅門的公子少爺,給大栓房裡添了兩個丫頭,大虎回來的時候,早就成了事,李氏說:那兩個丫頭是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他要是非不讓留,就仍賣了,大虎心善,見那兩個丫頭還算規矩,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可這會兒惹了大禍的大栓,不知閉門反思,還跟房裡的丫頭鬼混。
  聽見裡頭的聲響兒,大虎就覺得,腦門子上直崩火星子,抬腳把院門踹開,左右看看,抄起旁邊立著的頂門槓子幾步就進了屋。
  屋裡頭大栓正抱著個丫頭勾脖子親嘴呢,聽見院門一聲響,接著他的小廝升兒忙著喊了聲:「老爺來了,啊……」被大虎抬腳給踹到一邊,進屋見到炕上鬼混的大栓,大虎火遮了眼一樣,掄起手裡的頂門槓子就砸了下來。
  那個丫頭尖叫一聲,嚇得早堆乎炕角了,大栓倒是靈敏,連滾帶爬滾下了炕,大虎一槓子打在炕桌上,炕桌嚓一聲從中間斷成兩截。
  大栓一看嚇的魂兒都飛了,他爹這是要的命啊,鞋都顧不得穿,踉蹌著往外跑,剛跑到院裡,他爹就追上來,一槓子又砸下來,虧了旁邊的廊柱子擋了一下,大栓的身子躲過去了,胳膊卻沒躲成,就聽啊一聲慘叫,大栓抱著胳膊摔到院子裡。
  滿院子的小廝丫頭忙著來攔,哪攔得住,卻只把大虎手裡的槓子奪了去,大虎卻還不解氣,掙開眾人,上去又踢又踹,踹的大栓嗷嗷直叫,在地上滾來滾去……
  李氏奔進院來,急忙撲到了大栓身上,大虎瞪著她怒喝:「你給我閃開。」李氏喊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幹什麼啊!大栓縱有天大的錯,你說他,教他,打他,我都不攔著,可你這是要他的命啊!」
  大虎咬牙切齒的道:「我就是要這畜生的命,我劉家門裡不養活這樣敗家的畜生,他賭,他偷,他嫖,劉家八輩祖宗的臉,都讓他給丟光了,丟光了,今兒我非的打死他,你給我滾開,滾開……」
  李氏哪裡肯躲,死死抱著他的腿哭喊:「你瘋了,你瘋了,大栓是你兒子,不就幾個錢嗎,幾個錢嗎,什麼大不了的事,值當你要兒子的命來償……」
  劉氏扶著善長過來的時候,這裡正鬧的不可開交,善長一看這樣兒忙喝了聲:「大虎你做什麼?」
  大虎一看姐夫那個病歪歪的樣兒,心裡愧的滿臉通紅,上前一步就要跪下,被善長一把攙住:「你這是幹什麼?」大虎道:「姐,我大虎對不住你,大栓這個畜生把姐夫氣成了這樣,弟弟心裡愧的慌,愧的慌啊!姐,姐,大虎對不住你啊,還有采薇,才多大個孩子,倒給這畜生去收拾爛攤子。」
  劉氏道:「一家子說這些做什麼?你們兩個丫頭,趕緊扶著少爺進去,升兒你去請了郎中來,張婆子,把你們家太太攙到屋裡頭去,這鬧的像什麼話。」
  劉氏發話了,院裡人沒有敢不聽的,不大會兒功夫,就都進了屋去,請了郎中來,說大栓的胳膊恐是折了,又忙著去縣城裡請接骨的大夫,忙活到了掌燈時分,才算料理明白。
  善長還在病中,撐不住這許久,等著大虎這邊兒消停了,劉氏便扶著回去了,這邊屋裡就剩下大虎兩口子和大栓。
  大栓抱著胳膊縮在炕角,連頭都不敢抬,李氏護在兒子跟前,大虎看見大栓哪個樣兒,氣就不打一出來,這會兒人都走了,李氏才小聲道:「你別總瞧著兒子一千個不順眼,便是再不好,也是你嫡親的兒子,一點兒小事你就喊打喊殺的要兒子命,真有個好歹,你劉家就絕後了。」
  「絕後?」大虎恨道:「有這麼個畜生我倒情願絕後,省的將來讓人家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們劉家的祖宗。」
  李氏被他一句話差點噎死,好半晌才道:「說來說去不就是五千兩銀子,也不值兒子一條命啊!」
  大虎瞪著李氏忽然點點頭道:「我才知道,大栓怎麼就成這樣了,有你這樣的混賬娘,想不混賬都不成。」
  李氏臉色一變,也氣上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如今看我們娘倆兒,哪兒哪兒都不好,心裡就沒我們娘倆兒,都擱著東院你外甥外甥女呢,你當我不知道,五千兩銀子算什麼,還及不上明薇嫁妝的一半,再說,大栓輸得不過竹茗軒的房契,能值幾百兩,了不得了,他不給,舍了這處,再另尋門面重開一個不就得了,是你那個能幹的外甥女,非要那五千兩去贖了來,最後卻按在大栓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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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她話沒說完,大虎一抬手把炕桌翻在地上,李氏嚇得急忙閉了嘴,大虎站起來指著李氏吼道:「你混賬,你懂個屁,你只說那是一個鋪子,那可是咱們家的根本,如今整個冀州府周圍幾十個縣,誰不知道竹茗軒的字號,這畜生把鋪子輸給人家,我們就舍了鋪子,這樣下去,咱那些主顧怎麼想,人家以為你怕了封暮志哪個地痞,也出不起這些錢,竹茗軒的字號就砸了,砸了字號,你以後吃什么喝什麼,冀州府那間鋪子去年春,南邊過來的茶商,張嘴給一萬銀子呢,我也算看出來了,你跟你兒子就是個敗家的貨,從今兒起,大栓一步不許出大門,你在家好好看著他,好吃好喝的,有你們的消停日子過,倘若再惹事,你們倆都給我滾回老家去,反正那邊的宅子也修好了,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回去的地兒。」
  說著,轉身要走,李氏急忙拽住丈夫:「大晚上的,你,你去哪兒?」大虎不想搭理她,甩手推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氏頹然坐在炕上,老家那頭的宅子,她是去年開春讓她兄弟尋人翻蓋了的,蓋了裡外三進的院子,讓她娘和兄弟先住了進去,大虎說的不錯,李氏在這蘇家莊是住的厭煩了,每天都想著回去呢。
  這裡有東院的大姑姐,她這個當弟媳婦兒的,哪裡熬得出來,偏大虎是個凡事兒都聽姐姐話的弟弟,她這個媳婦兒的話倒成了耳旁風,說不準,還招來一頓罵,如今沒回去,李氏是舍不下買賣呢。
  如今這買賣說起來是四家的,除了蘇劉兩家,還有南邊的皺興和杜家的乾股,李氏琢磨著,橫是不能總這麼搭著夥做買賣,多早晚是個頭呢,早晚得分出來,晚了還不如早,趁著現在買賣賺錢,還能多分些銀錢,有了銀子自己娘家那頭人多,想開個什麼樣的買賣不成,用得著成天在人眼皮子底下服小做低的嗎。
  她娘家的嫂子跟她說了多少回了,說大虎是個心裡沒計算的,大小九個鋪面,最賺錢的就是冀州府的鋪子,可那裡的賬房夥計掌櫃都是蘇家的心腹,就是搗點兒鬼,大虎怎會曉得,年底分銀子的時候,不知往自己家裡倒騰了多少去,大虎縱然不理會,難不成你也是個傻的。
  李氏也早疑心這個,聽她嫂子一說,越發認了實,總算著蘇家多分了銀錢,不然做一樣的買賣,怎的瞧著東院處處都比西院強呢,平日裡人吃馬喂,使喚的銀子跟流水似的,怎的就蘇家的銀子多,還不是看著大虎實在,往家裡頭摟的,到了事兒上,又來扮好人,李氏心裡越想越不平,可一時也尋不到由頭分家。
  大虎進了東院到了他姐屋裡,善長已經睡了,就他姐一個人在套間的炕上做針線,大虎一見他姐,渾身撐的力氣都散了,跟個鬥敗了的公雞一樣,一屁股坐在他姐跟前。
  好半晌才道「姐,你還記得不,那時候趕上荒年,餓的都吃樹皮啃草根了,咱家不遠處地主家的地裡頭,那玉米一顆一顆的長著,那時餓的我實在不成了,晚上跑出去,偷了幾個回來,咱爹知道了,一頓板子差點沒打死我,把玉米一個不少的送了回去,咱爹跟我說,就是餓死也不能偷人家東西,可你看看大栓,是個什麼東西啊,丟了咱劉家祖宗八輩兒的臉了。」
  劉氏嘆口氣摸摸弟弟的頭:「大栓小時候那會兒,你見天往外頭跑買賣,一年到頭也在家待不了幾日,你媳婦兒寵孩子,寵到這麼大都成人了,你再管怎麼管的了,別說大栓,你瞧采薇,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我跟你姐夫說的話,什麼時候她聽了,心裡的主意正著呢,好歹都是她們自己過得日子,咱們當爹娘的能管的管,管不了的,也只能隨著她們去吧!」
  大虎道:「大栓哪比的上采薇呢,采薇什麼不知道,什麼不明白,小小年紀,一去就把冀州的難給解了,如今咱竹茗軒的買賣還更好了,姐,我是想著把大栓送老家去好好圈兩年,或許還有救,您說呢?」
  劉氏想了想道:「可你媳婦兒哪兒……」大虎眼色一冷:「這個家還由不得她做主。」劉氏心裡覺得,這事不妥,可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勸大虎。
  大虎轉回頭第二日就跟李氏說,讓她跟兒子回老家去,李氏這才有些傻,鬧來鬧去,這回大虎竟真要送她娘倆兒回去,她是想回去,可不能就這麼回去啊!
  李氏慌了手腳,忙找他嫂子過來商量,她嫂子一聽就道:「既然鬧到這種地步,不若就揭開鍋,就著這個由頭分出來過,我瞧著,指望你家大虎,趕明你什麼都撈不著,現在分出來,手裡頭攥著真金白銀你還怕什麼?」李氏聽著嫂子這話有理,咬咬牙道:「對,分家。」
  李氏琢磨著這事兒她要先跟大虎說了,依著大虎的脾氣,她一準沒好果子吃,最後這家沒分成,自己還落一身不是,倒不如直接去尋劉氏,先探探口風。
  李氏打好主意,等到定興縣鋪子裡的夥計來尋大虎,大虎前腳出門,她後腳就奔著東院來了。
  進了劉氏的正院子,迎頭就看見林榮家的剛好從裡頭出來,林榮原是鋪子裡的賬房,是個老鰥夫,前年病了一場,善長瞧著他年紀也不小了,總在外頭也不妥當,正好家裡頭缺人手,問了他的意思,就進了蘇家來當個外頭的管事,管著進出的銀錢賬目,又看他屋裡沒個知冷著熱的婆娘,就說給他找一個。
  劉氏說跟前的陸婆子合適,就是那年人牙子手裡買回來的,說是婆子,年紀還不到四十,生的挺齊整,手腳也勤快,善長問了林榮的意思,林榮點了頭,挑了個好日子就成了禮,就在蘇家後街的小院裡頭安了家,平常來來去去的也方便。
  如今蘇家府裡外頭是林榮,裡頭算得上林榮家的最有臉面了,因此,李氏見了也會給些體面,林榮家的心眼活,一看就知道李氏這一來準沒好事,老爺自打抬回來,李氏一面都沒露過,前兒又鬧了那麼一場,今天巴巴的過來,定是無事不等三寶殿。
  那天在家裡林榮還跟她說,這位舅太太忒糊塗,看著精明,心裡著實沒成算,這些年買賣做大了,她倒生出了旁的心來,越發遠著大姑姐,偏那點兒心思,旁人一看便知,每年分銀子的時候,她都占頭一份,這四家的買賣她拔了頭籌,還不是因為蘇東家偏著她,看她就一個小子。
  可這便宜占了,心卻越發貪了,去年分成的時候,背著東家過來找他,非要看看四家分成的總賬。
  如今她兒子鬧成這樣,她還不定要出什麼么蛾子呢,這婆娘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任她鬧出天去,打量夫人是好脾氣的,如今不過看著兄弟的面上忍她,她再往上作,真把大姑姐的脾氣作起來,她吃不了兜著走。
  李氏瞧了瞧窗子,小聲問:「大姐可在裡頭?」林榮家的道:「剛服侍老爺吃藥睡下了,如今正在西間的炕上陪我們家小少爺耍著玩呢。」
  李氏點點頭邁過門檻進了屋,劉氏早聽見外頭的響動,心裡琢磨李氏這麼些天都不過來,今兒怎麼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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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李氏一進屋就見炕上散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瞧著甚是新奇精巧,和尚坐在一堆玩意中間,擺弄擺弄這個,玩玩哪個,或拿起來給她娘顯擺,小嘴咧開笑的正歡。
  李氏不由的算起來,這些玩意兒不用說,定是大虎從京裡頭給捎回來的,從那些年,大虎每次出去做買賣捎回來的東西,他姐姐家這幾個孩子都是頭一份的,大栓倒是個零頭,如今可好,恨不得把親兒子打死了,這麼大的家產不都便宜了外人,傻的分不清裡外了。
  「舅母的臉好醜,好醜……」和尚口無遮攔說了一句,李氏臉色有些僵,劉氏喝道:「胡說什麼,還不玩你的,再胡說這些都給了人。」
  和尚一聽,急忙伸手把炕上的玩意兒嘩啦一聲全呼嚕到自己懷裡,身子一伏就趴在上面,霸道的道:「這是舅舅給我的,誰也不給。」那個樣兒活脫一個小霸王,倒把劉氏給逗笑了,讓丫頭過來把他抱到裡邊屋裡去哄著玩,招呼李氏坐下。
  上了茶,李氏抿了幾口茶,東拉西扯說了半天不著邊際的話,最後劉氏才聽出幾分門道來,索性直接跟她說:「有什麼話直接說,一家子用不著拐彎抹角的。」
  李氏才道:「貧的時候一家子守著,互相接濟照顧也是該的,如今這日子富了,一家子有一家子的事兒,大姐這邊的事兒也多,我也就長話短說了,咱這買賣做到如今這般成色,可著冀州府都數得著了,可大虎總在外頭跑也不是事,若是他在家裡常管著點兒大栓,大栓何至於落到今日這樣,前兒大虎跟我商量著說回家去呢!」
  劉氏一愣:「回家?回什麼家」李氏道:「大姐怎麼糊塗了,如今這是蘇家莊,咱劉家的墳塋地可不在這裡。」劉氏這才回過味來,臉色略沉:「你說是回老家?」李氏道:「大虎也是這個意思,不好跟大姐姐夫張口罷了,我是想著,我跟大虎就分出來,回老家或接著做買賣,或種地,都算落葉歸根了。」
  「落葉歸根?」李氏這幾句話就跟塊石頭一樣扔出來,狠狠砸在劉氏心口上,劉氏深吸一口氣直直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是想分家?」李氏點點頭:「還是分開的好,賠賺窮富彼此都礙不著,卻也拎清,也省的我們三口帶累的你們一家不安生。」
  到了這會兒,劉氏才看清這個弟媳婦兒,不止私心重,還是個糊塗婆娘,怪不得大虎死不待見她。
  劉氏壓了壓火氣:「你想怎麼分?」李氏一聽有門,就把跟她嫂子商量的那套說出來道:「我想好了,我跟大虎頭一個要分出來,不好真把買賣分成四份,我們就吃點虧,冀州離著老家那邊近,九個鋪子其餘八個我們都不要,就要冀州一個鋪面就是了。」
  劉氏聽了,不禁笑了起來:「弟妹這是都算計好了,這是大事,我做不得主,林榮家的,你使喚人去城裡把大虎叫回來,說有大事要商量呢……」李氏嚇了一跳:「大,大姐,這事您跟姐夫定了就成,當著姐姐姐夫的面,大虎就是心裡頭想分,也張不開嘴。」
  劉氏呵呵冷笑一聲:「張不開嘴,分家這樣的大事,我們兩個女人能定嗎,更何況你還要冀州的鋪子?」
  李氏忙道:「不然,就分銀子,鋪子我們不要了……」劉氏道:「要銀子,要鋪子,都是分家,這事兒勢必要當面說個清楚明白才行。」李氏攪著手裡的帕子咬了咬牙,反正事兒也說到這兒了,拼著大鬧一場也要分家。
  采薇安置好了冀州府的事兒,惦記這她爹的病,囑咐了王寶財,就忙著趕了回來,剛進家門,老遠就聽見他舅舅的聲音,忙進了裡頭,就見他舅舅站在院子裡頭,指著李氏怒罵,不是她爹攔著還要上手去打 。
  大虎就想不出來,這是怎麼了,怎麼家裡這亂七八糟的事兒一茬接著一茬,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大虎道:「你想回家,趕緊給我滾,現在就滾……」一眼看見采薇道:「二丫頭你趕的巧,正好來替舅舅寫休書,我要休了這個婆娘。」
  采薇哪想到一回來就遇上這事兒,瞧了她娘一眼,她娘輕輕搖搖頭,讓林榮家的把李氏給拽了出去,這頭拉著大虎進屋坐下才道:「你這個火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我不過說了個頭,你沒聽底細呢,就要打要罵的休妻。」
  大虎道:「姐,這婆娘要不得了,成日家淨聽她娘家人的挑唆,分家,你看看她這肚子裡都是什麼主意,這是要毀家呢。」
  劉氏道:「行了,你也別淨看著她一百個不待見,你瞞著她在外頭那檔子事兒,打量姐不知道呢,別的不說,這上頭你先對不住了她。」
  大虎臉一紅,索性揭開道:「昨個我去城裡就是為了她,說病了,郎中瞧了說是喜。」劉氏忙道:「喜?幾個月了?」大虎道:「兩個月了。」
  劉氏嘆口氣道:「論說這是好事,可你媳婦兒跟著你這麼多年,又生了大栓,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著這些情份,你也不能休妻,分不分家的,你們兩口子回去也商量商量,其實分了也好,如今我倒是覺得,這個買賣是賺錢,可煩心的事也著實多,不如買些地賃出去的拎清。」
  好容易勸著大虎回去了,一扭臉瞧見采薇立在邊上一動不動,不知道心裡琢磨什麼呢,眼睛都有些發直,劉氏喊了她兩聲,采薇才回神。
  采薇是覺得,這世上的男人原來都一個樣的,就連舅舅這樣老實的,都在外頭弄了個小老婆,雖說舅母招人煩,可這難道是娶小老婆的理由。
  劉氏拉著她的手上下端詳片刻道:「想什麼呢,娘喊你都沒聽見?」采薇搖搖頭:「沒想什麼,就是有些累了。」
  劉氏見她滿臉倦意,不禁心疼上來:「讓你瞎逞能,快回屋裡洗個澡好生歇著吧,回頭把身子骨都拽拉壞了。」
  采薇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劉氏不禁埋怨丈夫:「你瞧瞧把孩子累成什麼樣了?」善長道:「大栓要是爭氣,采薇也不用受這番大累了。」
  劉氏道:「今兒大虎媳婦兒提出分家,雖說鬧了一場,可我心裡也想著,或許是個長遠之計,你跟大虎也都不小了,這買賣卻越撲稜越大,你倆哪兒照管的過來,每年還要算著大帳分成,到了年底,你跟大虎都成夜成夜的不睡覺,長此下去哪撐得住,倒不如分了。」
  善長道:「不成,如今咱們竹茗軒的買賣正是好勢頭,我跟大虎商量著,還要去兗州府開個鋪子,等過幾年,京城裡也要有咱竹茗軒的字號,起早貪黑好容易立下這番家業,我還指望著將來子孫繼承了去呢,怎麼能收回來。」
  劉氏道:「可如今你想怎麼著,這麼大的買賣誰管的過來,你跟大虎還不累死了。」善長道:「這事我也想好了,以後就讓采薇管。」劉氏忙道:「不成,她一個姑娘家,上個月娘跟我商量著給她說親呢。」
  「說什麼親?」善長道:「遠近的人家都算上,誰配的上我的采薇。」劉氏撲哧一聲樂了,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依著你的意思,咱家采薇就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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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善長道:「總要合她心意的才成,難不成她不樂意,咱們非逼著她嫁人,不說招個上門女婿嗎,這事早著呢,先不急,我是想下個月讓她跟著王寶財去南邊走一趟……」
  劉氏一愣忙搖頭道:「你這話怎麼說,她可是個姑娘,你讓她跑那麼大老遠,倘若路上有個閃失如何是好?」
  善長道:「你自己生的丫頭還不知道,這丫頭主意正,膽子大,最難得遇上急難之事,也不慌不亂,這處變不驚的功夫,我跟大虎兩個加在一塊兒也趕不上她,若是隻運茶也不用她跑這一趟,還有明薇那些嫁妝,都要一起運回來,大虎家裡這個樣兒,外頭那個還有了喜,他怎麼脫得開身,再說,我也真想讓采薇出去走走見見世面,總覺得在家裡圈著她不是事兒。」
  劉氏猶豫半晌還是覺得不妥,可瞧著丈夫主意已定,也不知怎樣攔,嘆口氣沒說什麼,采薇倒不成想,去了一趟冀,給自己賺來個江南行,得著信兒以後,歡喜的不行,掰指頭數日子的盼著這個月趕緊過去呢。
  先不提采薇,再說大虎,那天回了家來,臉一撂,讓管家把李氏嫂子並兩個侄女的東西收拾了,連夜攆著走了,李氏瞧著大虎那臉色,聲兒都沒敢吭一下。
  雖說大虎總說要送她跟大栓回老家,可寫休書還是頭一回,李氏真有些怕了,而且她看得出來,大虎這回真不是嚇唬她,是來真的呢。
  李氏偷偷瞄了一眼大虎,心裡轉悠著這事兒怎樣轉圜回來,不想大虎的臉上並不見剛才的怒色,只是看著她冷冷的開口:「實話跟你說,去年在外面我有了個女人,是個規矩的外省人,叫秋萍,如今已然有了喜,下個月我要迎她進我劉家門……」
  頓了頓繼續道:「念著過去的夫妻情份,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條路是休了你,第二條路,從此看著大栓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吃喝穿用短不了你的,旁的事不許摻和,好好養著你的精神,省的成天胡思亂想,給你一宿想清楚,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別跟想著跟我撒潑的鬧,這事兒,我說了就算。」
  采薇真沒想到,她爹會讓她獨自南下,這對一個古代受了半輩子封建禮教熏陶的男人來說,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她爹卻做了。
  采薇有時候覺得,她爹雖是個莊稼漢,可潛意識裡是個很具有開放性思維的男人,他敢想更敢做,而且,她爹說讓她去了,她奶一開始嘮叨了幾日,最後也只得放任不管了,采薇實實在在的感覺到,有這麼個爹真不賴。
  明薇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遍,或許是從小喜穿男人衣裳的緣故,采薇連行動說話都頗有幾分男子氣,不知底細的人,真分辨不出來,天青色袍子,腰間束帶,碧色垂落絲絛下綴著扇子套荷包等物,頭髮仍用一支古拙簪子攏起,戴上璞頭,活脫就是一個富貴人家遠行遊歷的小公子,只不過脣紅齒白過於俊俏了些。
  明薇把給她做好的幾套袍子放在包袱裡交給三月,一邊囑咐:「這一趟山高水遠,路上人雜事多,你這個性子需按壓著些,少去管人家的閒事,最要緊莫要露了女兒身,出門在外的萬事皆有小心,早去早回,莫為了雜事耽擱。」
  采薇笑了:「姐放心,不過下趟江南罷了,身邊還跟著王寶財和三月呢,至于歸期,姐姐的成婚大禮之前,必然能趕回來的。」
  劉氏不禁道:「真成瘋丫頭了,見天的就想往外跑,一說出去,你瞧歡喜的恨不得變只鳥飛了。」
  鳥她是變不了,如果能變,采薇早變了,但立在船頭順著運河逶迤而下,水面拂起的晨風帶起她的衣袂獵獵而動,說不出的暢快,采薇深吸一口氣,真覺得仿佛肋插雙翼一般自在。
  已進了五月,氣候和暖,兩岸參差的人家,水邊是隨風滌蕩的楊柳枝,河面上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日光越過雲層斜斜落在水面上,船槳劃過盪漾起粼粼波光,美的如詩如畫,這就是旅遊啊!完全環保原生態的旅遊。
  三月手裡搭著斗篷從船艙裡出來,給她披在身上埋怨:「一大早就立在風口裡,真不知有什麼可看的,自打上了船,我瞧著都一個樣,公子倒是日日看不厭煩。」
  王寶財道:「如今沒大看頭,等過了兗州府才算進了南邊,哪裡的水面寬,一眼望去,荷塘連成片,如今正是最美的時節呢,過了瓜洲渡,從鎮江再到杭州,揚州,真真繁華綺麗,跟咱們冀州府終年土鏘鏘的不一樣,連男人都生的很是秀氣。」
  說著,笑看了采薇一樣道:「說起來,咱們二公子倒像個地道的南邊書生,只是說話不一樣,南邊的人說起話來吳儂軟語,嗯,就跟去年上杜老爺的壽辰,請的那幾個南邊小戲班唱的曲戲一樣,好聽著呢。」
  三月訝異的道:「舊年皺家老爺來咱們家看老夫人,我倒是聽見過他說話,依依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說的什麼,走了以後,老夫人還問夫人:這皺家老爺怎麼說的話跟唱戲一個樣,倒是好聽,就是聽不出個子丑寅卯的來,倒不知兩家怎樣做買賣談生意,惹的我們幾個丫頭一陣笑,後來想想也真有幾分道理。」
  王寶財道:「他們也會說些官話的,便是不會說也能聽的明白,再說,日子久了,彼此也就都知道了。」
  采薇道:「江南的話還算好懂的,再往南邊走,說的話就更難明白了。」三月笑道:「咱們家叔老爺就在那邊學本事呢,這一待好幾年都沒家來,想來說了一嘴南蠻子的話了。」
  王寶財道:「南蠻子卻不好,聽有記性的老人說,四十年前那場大戰,咱們大明的定國公揮軍南下,直打到南蠻子的老窩,差點滅了它的族,那邊的什麼南蠻王,才遞了降表納貢稱臣,使得我大明四海升平了這些年,如今聽說這一兩年裡又不消停呢,屢次侵擾百姓,搶奪財務,如今南邊好些百姓過不下去的,都拖家帶口的往中原跑,咱們鋪子裡有好幾個都是南邊過來的人,聽說朝廷正商議著往南邊調兵,真打起仗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呢。」
  采薇忽然想起小叔的信裡頭說,要參軍,原先她還不大明白,怎麼想起這個來,如今看來,原因竟在這裡,這個大明朝並非她知道的那個大明,但兵營軍營沙場。想來什麼朝代都一樣。
  對於采薇來說是很遠很遠幾乎夠不著的事兒,雖跟小叔說了很多戰爭上的故事,可不代表她就理解戰爭,期望戰爭,可她也知道,這或許是小叔的機會,小叔骨子裡有些天生的英雄氣,即便出身卑微,也未曾磨滅了他的志氣,或許真讓她一語成真,小叔的價值和理想都會在戰場上體現,機會造就英雄,可是戰爭的勝利卻是用萬千英雄的熱血和屍骨堆積而成,所謂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矛盾卻有殘酷。
  「公子進去吧!日頭大了。」聽見三月的聲音,采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想出神了,確有些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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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她扭身回到艙裡,歪在窗下,拿了本書看,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心裡總想著小叔的事,小叔的信兒從每月一封,到每月兩封,總是厚厚的,其實,每次小叔自己的事兒都說的不多,大多說一些見聞故事,從一開始的粗略記錄到後來的幾乎每天的事兒都寫,事無巨細仿佛日記。
  小叔不過是日記裡的一個人而已,風景,花草,民俗,包羅萬象,使得采薇讀起來總覺得,自己也置身其間一般,或者說小叔口述的太過生動,他哪個木頭師兄記錄在信上也分外動人。
  想著想著便覺困意上來,放下書靠在軟墊上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偏西。
  三月進來道:「公子好睡,我進來了三回,見公子都睡的熟呢,想著左右無事便沒叫醒公子。」說著,打了熱水來,伺候采薇洗漱了,采薇才覺得有些餓,便問:「晚上有什麼吃食」
  在船上都吃早晚兩頓飯,晌午若餓了,便吃些乾糧點心,晚上這頓才要正經做的。
  三月道:「船家打了新鮮的河魚上來是,我剛去瞧了好大的花頭大鰱魚,一條足有兩斤多,想著公子喜歡吃,就要了兩條來,正要問公子怎麼吃,紅燒還是糖醋,或是用船家的土法子燉了。」
  采薇一聽就覺得肚子更餓了,想了想道:「你去點個小炭盆子擱在船頭,尋個瓦罐來,再找些菜蔬豆腐,咱們吃鮮魚鍋。」
  跟著采薇三月什麼沒吃過,姑娘在家時,把下廚當個消遣的樂子把弄,若有了什麼新鮮吃食,就要擺弄著花樣做,只魚就能變出好幾樣吃法,因此大姑娘總說:「跟著這麼個好吃的主子,她們院裡的丫頭嘴都叼了,尋常的飯入不了口了。」
  大姑娘這是實在話,他們家姑娘做出來的吃食,別說吃,有些聽都沒聽過,卻真真好吃,比館子裡的菜還入味呢,因此三月一聽,饞蟲就勾了上來,歡喜的跑出去尋采薇要的東西。
  王寶財以前就知道東家這位二姑娘讀書識字做買賣上都有本事,可看著她利落的收拾活魚,也有些傻眼。
  采薇把魚去鱗淨腸,從中間破開,魚骨切成段,把魚骨頭和魚頭放進瓦罐裡熬上,魚肉片斜片,放在大碗裡,指使三月進去拿了三個胡凳出來放在瓦罐周圍,洗好的菜豆腐乾蘑菇什麼的,也都放在旁邊的大盆裡,對王寶財道:「站著幹嘛,坐下吃啊!」
  自打出來,每次吃飯,公子都叫他一起,一開頭王寶財還有些拘束,雖說跟東家一起出來,也是吃在一處,可畢竟東家是男人,後來跟采薇吃了幾頓才習慣了,所以采薇讓他坐,他也沒推辭。
  涮魚肉,尤其臨著河水坐在船頭涮魚肉真是極品的享受,船頭挑起風燈,一簇炭火上熏蒸著鮮美的魚香,船泊的地方是個野渡口,周圍沒幾個夜船,倒是更有意境。
  忽然耳邊傳來洞簫聲,在靜夜裡飄過來,映著頭上皓月,水中波光,竟讓人不覺神移。
  采薇仔細聽是一曲平湖秋月,應情應景,簫聲漸沒,采薇不禁想起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嘆道:「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三月小聲道:「公子看,是那邊船上人吹的。」采薇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離他們船有十幾米的岸邊泊著一條小舟,舟上立著一個玄衣男子,漁火昏暗,月光清淺,看不大清楚面容,只隱約看出輪廓,像個年輕男子,身姿挺拔,腰佩長劍,劍鞘在月光下泛著烏光,手裡執簫,迎風而立,風姿不凡。
  采薇忽然心生警覺:「寶財我怎麼覺得,這個人的影子有些眼熟呢?」王寶財道:「從咱們上船,他一直遠遠跟在咱們後頭,都幾天了。」
  采薇道:「你說是不是歹人強盜盯上咱們了?」三月小聲道:「哪有這樣的歹人,說不準人家正巧跟咱們順路罷了,這從北到南的水路就這一條,人家不走這裡能走哪裡?」
  采薇瞪了她一眼道:「那也沒有,我們停他就停,我們走他就走的理兒,這人我瞧著像個江湖人,江湖上什麼人沒有。」
  三月看了那邊船上的人一眼道:「若真像公子說的 ,是那偷偷摸摸躲著等機會才下手的歹人,也沒有大晚上還有閒心吹簫的。」
  采薇一想也有道理,想到自己潛意識裡的防備之心,不禁失笑,這大概是現代人刻在骨子裡的弊病,什麼時候都改不了,不過小心點總沒大錯,又抬頭看了那個人一眼,總覺得有些熟,忽想起杜少卿來,在心裡比對一下搖搖頭,杜少卿比這人略矮了些,也不會佩把劍在腰上。
  她想起杜少卿也是下意識反應,她認識的人裡,有這種挺拔風姿的人,大約只有杜少卿了,大栓做什麼都畏畏縮縮的,不像個男人。
  想起大栓,采薇又想起她舅母李氏,說起來真是可恨人可憐,可憐人可恨,她出來的時候,舅舅正操辦著娶二房呢。
  她聽見底下的婆子們說,舅舅外頭這個叫秋萍的女人已經跟了舅舅小一年了,是定興縣城根底下趙莊子上的人,她弟弟是竹茗軒的夥計,去年臘月裡得了場大病,大虎過去瞧過一次,父母早去了,就一個姐姐,不知怎的,後來就跟了舅舅。
  如今有了喜,直接娶進來就是二房,舅母前兩日多大的精神折騰,才幾日竟憔悴的不成樣兒了,雖有幾分自作自受之嫌,卻也令人可悲可嘆。
  「公子,公子……」三月推了她一把:「夜了,河上風涼,公子進去艙中吧!」采薇點點頭,進了艙中,收拾了躺下,不一會兒又聞簫聲起,仔細聽了卻是一曲思無邪,朦朧中不覺睡了過去。
  以後數日均可見不遠處的小舟,隨著她們的船或走或停,卻再不聞洞簫聲起,也沒見著那個人。
  過了瓜州抵淮安,下船換馬車走了半日便看見了浮梁縣,遠遠的就聞到侵鼻的茶香,從馬車望過去遠近都是一層一層的茶田,錯落有致,如今春茶已過,下一季就是秋茶了。
  采薇總以為江南是指的蘇杭,哪裡想到這裡不是蘇杭,王寶財說:「這裡距離杭州不遠,走官道過去有一日便能到了。」
  采薇知道這次爹讓她來,也不是光為了拉貨回去,如今皺家的小子都大了,幾次都是他們壓船北上的,這次她來,是讓她來熟悉熟悉路程,認認這些人。
  皺家的宅院蓋在山腳下,宅子依著後面的茶田,蔥郁的綠色中一彎白墻黛瓦,頗具江南的建築風格。
  采薇這個身份不過掩耳盜鈴的事,為的是糊弄外人,皺興是竹茗軒的東家,自然蠻不過他去,也知道這位蘇家的二姑娘有主意,有本事的,且是個先公後私的明白人,見了面先把賬目對清楚,把要運回去的茶單子給了皺興,才說別的事。
  采薇跟著皺家的大兒子皺進寶去看了後面的茶作坊,又逛了一日浮梁,才帶著王寶財去了杭州,路上采薇才想起來浮梁可不就是現代的景德鎮一帶嗎,怪不得周圍的鎮子好些燒窯賣瓷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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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采薇想起一事問寶財:「我爹怎的就沒想做瓷器的生意,反正順道的事兒?」寶財道:「幾位東家原也商量過的,就是不知怎麼個做法,便宜的賣不出行情,貴重的,從南到北的運回去,不知道損壞多少,倒還不知賠賺呢。」采薇一琢磨也是,便也暫歇了心思。
  去杭州把她爹給明薇定的首飾衣料都弄上車,因怕錯過明薇的好日子,也沒敢逛,就忙著往回走。
  從杭州城到浮梁走陸路,卻要過一片夾山道,來的時候,采薇只覺兩邊山勢甚陡,卻沒想到上回船上的不是歹人,這次青天白日就遇上了強盜,看上去七八個
  漢子,人手一把大片刀,一臉橫絲兒肉,凶神惡煞一般的攔住路吆喝,王寶財臉都嚇白了,采薇也真怕了……
  采薇能如此清晰感覺到那種恐懼,這不是現代的拍戲,這真的是一夥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了的強盜,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采薇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弱小無力,仿佛待宰的羊羔。
  這一刻采薇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總想著生活沒有意義是多麼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想法,腦子裡仿佛走馬燈一樣,瞬間劃過很多畫面,令采薇意外的事,竟然沒幾個現代的,幾乎都是這幾年的,她爹,她娘,明薇,她奶,她小叔,舅舅,甚至大栓和舅母。
  她忽然頓悟,自己早已融入了這裡,成為了這裡的一份子,如果在這裡讓這夥歹人殺了,她能想到家裡人會多難過,她爹還病著,明薇要出嫁了,她不能死,她要求生,可怎麼求生,采薇迅速鎮定下來。
  她盯著王寶財和三月開口:「寶財,三月,你們怕不怕死?」「怕……」王寶財和三月真想這麼說,可看到采薇眼睛裡的光芒,兩人同時搖搖頭:「不,不怕。」
  采薇道:「好,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歹人……」采薇打開旁邊的首飾匣子,從裡面拿出一根簪子,把首飾匣子塞給三月:「抱好了,這可是我姐的嫁妝。」「姑,姑娘……」三月剛叫出來,采薇已經躥出了馬車,看都沒看前面攔在道上的強盜,抬手一簪子扎進馬屁股裡。
  馬吃痛,抬起前蹄,長長嘶鳴一聲,瘋了一樣往前衝去,采薇趴下死死抱住車轅,耳中聽到一聲清嘯,後面的就沒聽著了。
  閉著眼,就覺得兩側的風嗖嗖從耳邊過去,采薇記得,出了這條夾山道,前面一大段都是平整的官道,可她忘了,馬驚了怎麼還會沿著路走,自然是橫衝直撞。
  采薇覺得,自己被甩的都快成泄黃的雞蛋了,馬兒依舊沒停下的趨勢,而且,她能感覺到風越來越大,越來越顛簸。
  她勉強睜開眼心都涼了,不遠處就是幾十米就是懸崖,除非馬這時候來了急剎,不然,她們有死無活,就算躲過了強盜,他們摔下去一樣屍骨無存,完了,采薇在心裡嘆了一聲,這個死法真他娘難看。
  千鈞一發之極,忽見一匹黑馬並頭追來,采薇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聽唰唰兩聲,當,身子直直摔了下去,疼的她撕心裂肺,不過一向怕疼的她,頭一次覺得,原來疼也這麼值得慶幸,知道疼,至少說明她還活著。
  緩過勁兒來,發現真懸,前面一米就是懸崖,王寶財和三月從車上跳下忙過來扶她:「公子,公子……」王寶財還算有點定力,就是臉色白了點,可三月就不行了,直接撲過來:「姑娘姑娘,嗚嗚嗚,姑娘……嗚嗚……姑娘……」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裡啪啦往下掉,額頭上磕破了一塊皮,血絲滲出,跟她的眼淚混在一起,真像一隻狼狽的小花貓,采薇努力抬手戳了她一下:「哭什麼?你們家姑娘在家呢,我是二公子,我又沒死,你犯不上現在就給我哭喪。」
  采薇扶著三月和王寶財從地上爬起來,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勉強坐在一邊的石頭上,這才有空打量救命恩人。
  挺拔的身姿,立在一頭神駿非常的大黑馬前頭,人跟馬都異常不可一世,采薇一直認為,有種人是講究氣場的,就是什麼都不幹,站在那裡,你也能感覺到那種凌人的氣勢,顯然眼前的人和馬都把這種氣場發揮到了極致。
  氣場強大,臉看不見,為什麼看不見,因為這人帶了個銀質面具,整張臉就露兩隻眼和鼻子下的嘴,即使就露出這兩個地方,采薇依然覺得,這男人的長相肯定不差,至少不會輸給杜少卿。
  他的眸光很深,仿佛幽深不可見底的潭水,眼底卻偶爾閃過一絲光亮,這點滴光亮更令人更想去探索深入,脣線很薄,緊緊抿起,采薇敢斷定,他肯定是個不喜歡笑的人,很年輕,從他臉部的輪廓和挺拔的身姿看,至多二十上下。
  采薇目光劃過他腰上的劍,以及斜插著的紫玉簫,忽然道:「你是那夜吹簫的人,既然救了我們的命,怎麼還戴這勞什子面具,是不想我們知道你是誰,還是不想要我們報答?」
  王寶財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少俠還請留下姓名,待在下回去也好稟明東家,以圖厚報。」
  面具男看了看采薇:「在下不過受人之託,無需介懷。」「受人之託?受誰的托?」采薇可不想稀裡糊塗的,就在此時,身後奔來兩騎,到了跟前,馬上人躍下,看衣著是兩個隨從。
  其中一個在面具男耳邊嘀咕了幾句,男子點點頭吩咐:「去前面找輛馬車過來。」兩個隨從答應一聲,一個留下,一個上馬順著官道去了。
  面具男對采薇:「等馬車來了,我送你們去浮梁。」然後撩起下擺,坐在采薇不遠處一塊石頭上,再不說話了。
  采薇知道,這是人家不想說,知恩不圖報,別管是為了什麼?受什麼人之託,人家救了自己的命,他不樂意說就不說吧!
  不過采薇還是對他好奇的不得了,打量他老半天忽然問道:「喂,你臉上這面具是銀子做的嗎,還是鐵的,外頭鍍了一層銀。」「噗嗤,嗤……」別說三月,就是立在不遠處的隨從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顯然規矩極大,很快又繃起了臉,裝著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面具男側頭看了她一會兒,吐出兩個字:「銀的。」然後又不理她了,采薇點點頭,最起碼從這點看,這傢伙是個賊有錢的傢伙,不然誰拿銀子弄個面具戴臉上:「你是江湖人?是那種專愛打抱不平的俠客?救了人不圖回報,就為了揚名立萬,然後弄個什麼門主教主盟主的當當是不是?」
  「咳咳……」王寶財咳嗽了好幾聲,面具男終於回頭看著她,卻沒開口只搖搖頭,采薇忽然沒轍了,不是剛才聽見他說了話,她還真以為這是個啞巴,就算不是個啞巴,也是個無趣之極的男人,采薇開始同情不幸嫁給他的女子了,跟這麼個悶葫蘆過日子,早晚不得悶死。
  采薇本來對他腰上別的簫很感興趣,可人家理都不理她,也不好再自討沒趣,低頭開始檢查自己,真有點狼狽,動了動胳膊腿兒,那種皮肉的刺痛,令她不由了一聲,渾身不知道多少地方都青紫瘀傷了,好在小命還在,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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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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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面具男的隨從雇來馬車,他們回到浮梁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進了浮梁,面具男和兩個隨從就消失了。
  采薇進了皺家,皺興一見幾個人這樣,嚇了一跳,忙讓底下的人去請郎中,又忙問了王寶財,王寶財把事兒一說,皺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道:「你們真是運氣了,那夥人是專乾殺人越貨營生的歹人,上個月不知從哪兒來的,不過平常都是夜裡才幹這營生,青天白日到極少,想來是有眼線跟著涅米寧,在杭州的時候就盯上了,見你們人少,就下手了,我說讓你帶幾個夥計過去,你偏不帶,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善長大兄弟交代啊!」
  采薇忙道:「皺伯伯,這事原是我的不是,我想著也沒什麼要緊東西,帶著人反而累贅,就交代寶財不帶人去了。」
  皺興嘆口氣道:「好在遇上了好人,不然,你這條小命要是搭上了,我可去哪兒再找一個,陪給你爹娘去。」
  一時郎中來了,診了脈說不妨事,剩下的外傷,肯定不能讓郎中瞧,皺夫人忙讓人預備了熱水,讓采薇沐浴,找了最好的傷藥交給三月,讓她給姑娘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身上可不能留了疤。
  三月接過去,一進屋就見床上的帳幔嚴嚴實實的垂著,她一進來,采薇就道:「關嚴實了門,不許外頭的丫頭婆子們進來。」
  三月答應道:「知道,早吩咐了。」說著,過來撩開帳子一瞧,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剛才沐浴的時候,姑娘死活不讓她進去,她只能在外頭候著,倒是沒瞧見這一身傷,青紫破皮紅腫,都快找不見好皮肉了,看著看著,眼淚啪嗒啪嗒又掉了下來。
  采薇等了會兒沒見她給自己擦藥,一回頭看見她又哭上了,不禁翻翻白眼:「什麼時候你成孟姜女了,哭什麼?趕緊給我擦藥要緊。」
  她一說,三月忙拿出兩瓶藥道:「擦哪個?這個是皺夫人給的,這個是哪個恩人給的。」采薇接過來看了看,一個是白瓷的小瓶,一個是翠玉的,抽開封口聞了聞,把翠玉的遞給三月:「擦這個,有股子花香,沒什麼難聞的藥味,我喜歡。」
  也不知道是什麼藥,擦在傷處涼絲絲的,很快便消減了疼痛,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那些破皮的地方都結了薄薄一層血痂,紅腫青紫也好了很多,倒真是神藥,采薇要了來嘆道:「真是世外高人,連傷藥都不尋常。」
  來采薇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面具男了,可她們的船沒走多遠呢,面具男的小舟跟了過來,跟著他們的船或走或停,看勢頭是打算一路送她們北上了。
  采薇這幾天就琢磨,面具男說受人之託,究竟受誰之託呢,想來想去,都沒想出來,可怎麼看,采薇都覺得面具男有點眼熟,就算他戴著面具也一樣,他越藏著,她越想知道他是誰。
  過了兗州府,這一夜仍泊在來時的野渡,采薇便把王寶財叫過來道:「你去把咱們那位恩人請過來,就說我預備了酒菜,即便他不指望咱們報答,也得進進心意。」
  跟了采薇這些日子,說實話,王寶財對采薇這話有那麼點兒不大信,總覺得,她目光裡閃爍著些許調皮,這位姑娘的調皮,他可早有耳聞,當年墨香齋那檔子事,到了如今,二喜還記著呢,逢人就說,別是要捉弄人家吧!
  想到此,王寶財吶吶的道:「雖說人家不告訴咱們名姓,畢竟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公子,公子……」他沒說完就被采薇揮手打斷:「我又不會吃了他,讓你去你就去,放心,我省的事。」
  王寶財略遲疑半晌還是去了,他還想著對方或拒絕了到好,畢竟那人看起來頗不喜應酬說話,可意外的人家應了,說等會兒就過去。
  王寶財回來就見采薇正在後頭親手收拾魚,不止魚,還有蝦,還有一些帶上船的菜蔬,倒是頗有誠意的樣兒。
  預備好了擺在船頭,往那邊小舟上望瞭望,本來采薇還想著能看見什麼一掠而過踏水而來的神技,可惜人家就規規矩矩從踏板上走過來的,仍帶著那個面具,仍是一身玄衣。
  采薇目光閃了閃大方道:「請坐。」面具男也沒客氣,坐在她對面的胡凳上,低頭看了看菜,眼中劃過一絲意外,采薇親手執壺,斟滿兩盞酒道:「既然大俠不以救命恩人自居,那我們就以朋友兄弟論如何?」男人愣了一下看了采薇半晌兒,微微點點頭。
  采薇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盞酒道:「想來我比你小,稱呼一聲兄台不為過,這盞酒敬兄台少年俠客,英姿不凡。」
  男人也端了起來,看了看她,一飲而盡,倒是有些意外這酒的辛辣力道,不禁用一種類似擔憂的目光看著采薇。
  采薇卻眨眨眼笑了笑,也乾了,伸手又斟滿兩盞舉起來,應該說有幾分挑釁的看著對面的面具男,面具男顯然不會示弱,一仰脖又乾了,兩人就跟槓上了一樣,也不說什麼客套的廢話了,你一盞我一盞,菜一口沒吃,酒卻吃了足足兩大壺下去。
  眼瞅著月上中天,對面男人終於撐不住了 ,伸手指了指那兩把壺,張嘴吐出兩個字:「這酒……」咚一聲倒在地上。
  采薇嘿嘿一笑,拿起壺晃了晃:「不是這酒是這壺,我就不信灌不醉你,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誰?這麼裝神弄鬼的……」伸手扣住他的面具揭開來,不禁傻在當場:「是你,木頭……」
  不遠的小舟上飛速騰起兩個身影,躍上船頭,是木頭的兩個隨從,采薇手裡拿著面具呆呆站在哪裡,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卻見本來醉倒的木頭,忽然睜開眼看著她道:「你費盡心思把我灌醉,就是為了想知道我是誰嗎」
  揮揮手對兩個隨從吩咐:「這裡無事,你們去吧!」兩個隨從恭敬說了聲是,身形起落消失在船頭。
  采薇這才回神,把手裡的面具甩給他,坐下撇撇嘴道:「你裝醉,奸詐,狡猾……」木頭低低笑一聲:「這酒的後勁兒奇大,再吃幾盞說不準真醉了,這是什麼酒?」說著,拿起酒壺打開看了看,不禁道:「原來內有乾坤,怪道你怎麼一點不見醉意。」
  被他當面拆穿機關,采薇的臉略紅了紅,說起這壺還得說定興縣那邊有個燒瓷器的土窯,離著蘇家莊不遠,有個巧手的匠人,舉凡家裡一些粗使的物件多去哪裡買,采薇跟著他舅舅去過一次,看著好玩,回來畫了樣子讓人拿過去燒些玩意兒,這幾個酒壺就是這麼來的,這次一起帶了來,正好用到木頭身上。
  壺把有個活的機關,一邊是清水,一邊是酒,扳動機關就可自如倒出,因此喝了兩壺下去,采薇都喝的白水,進了木頭肚子的卻是正經兒的高度酒,是采薇跟蘇老頭一塊兒研究著釀出來的,取頭一道酒,未加勾兌的高粱原漿,尋常人吃一盞就難受用了,倒不想木頭酒量這麼大,吃了這麼多下去,看上去雖有幾分酒意,卻只不過微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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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正是因為微醺,他身上顯出一股隨意的自在來,或許人都有兩面,木頭平常的一面清冷寡言淡漠,這是采薇記憶中的木頭,也是之前救她命的木頭,而此時木頭卻變得……怎麼說呢?應該說更接近人了。以前就想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這會兒走下神壇,沾惹了那麼點兒人間煙火氣。
  采薇讓三月收了酒席,搬了炭火泥爐過來,親自煮水烹茶,也算賠情了,怎麼說這事她乾的有點不厚道,畢竟木頭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此清風皓月酒香散去,茶香四溢,這樣的夜晚,仿佛能令人忘卻所有煩惱世俗,敞開真心相待。
  采薇指了指茶杯道:「吃茶,算我剛才對不住,要不是你非戴著面具裝神弄鬼的,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又不是見不得人,幹嘛非戴著面具。」
  木蕭略略動了動脣角,最終沒說什麼,執起茶杯略吃了一口,只覺茶湯順喉而落,餘味甘甜,茶香滿口,不禁贊了一聲:「好茶。」就著月光有又去看手裡的器皿,晶瑩剔透的薄胎瓷,色如明玉,又贊了聲好。
  采薇眉開眼笑的道:「算你識貨,茶是好茶,水好水,特意帶上船的山泉水,器皿是浮梁的蛋殼瓷,薄似蟬翼,亮如玻璃,輕若浮雲,吃茶最好。」
  木蕭不禁道:「你究竟帶了多少東西上船。」采薇道:「不多,大多都是吃喝。」木蕭不禁莞爾。
  采薇道:「你是受我小叔之託?」木蕭略遲疑才點點頭,采薇嘆道:「定是接了我上月的書信,怎麼他不來?」
  采薇忽然發現,自己挺想小叔的,雖然沒在一起待多長日子,可是采薇總覺得,跟小叔親近的亦師亦友,有種古怪的心靈契合。
  木頭道:「他跟著師傅去了南蠻。」采薇愣了一下道:「不是說要打仗,小叔這時候去南蠻豈不危險?」木蕭道:「今時不同往日,師傅說善學該出去歷練歷練了。」
  采薇點點頭,忽然道:「你怎麼沒去?」木蕭目光閃了閃沒說話,采薇道:「是了,小叔托你來尋我了。」
  木蕭忽然道:「下次出門身邊多帶幾個人。」采薇以為他還要說教幾句,沒想到他說了這一句就完了,說起來,他明知自己是個女的,不點破,不說教,也沒覺得驚世駭俗,不管什麼原因,采薇都覺得這樣的木頭很令人舒服:「我小叔要參軍,你也要去嗎?」木蕭點點頭。
  采薇嘆口氣道:「你們男的是不是都喜歡打仗?認為那樣才能體現自我價值。」「什麼是自我價值?」「呃……就是實現你們心中的英雄夢,通過一些努力,讓別人承認你們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就像詩裡說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男人骨子裡都認為自己是個英雄,有機會就得當一回英雄,只不過忘了,英雄最後的結果大多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功成名就的畢竟沒幾個。」
  木蕭沉默良久道:「南蠻作亂,占我大明疆土,欺我大明黎民,作為大明的男兒,我跟善學責無旁貸。」
  采薇也知道自己這不過是嘮叨,說這些一點兒用都沒有,她抬頭看著木蕭,忽然笑道:「我小叔的結果如何?我不知道,一半靠天意,一半靠運氣,但是你,我肯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采薇見木蕭望著她不說話,繼續道:「《莊烈子》裡說: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你不覺得跟你很像嗎?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木蕭望了采薇良久,站起來拱拱手道:「謝卿良言,就此別過,去路保重。」說完,人已躍起,掠過河面落在那邊小舟之上,不知不覺遠處天際已現晨曦,輕薄的光暈落在他挺拔的身上,拉的老長,仿佛頂天立地。
  小舟起帆掉頭,晨曦中乘風破浪往南而去,不過片刻,便跟水天混在了一起,采薇愣愣的在船頭站了許久,這一晚說了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她自己都記不大清楚了,只是那種舒服的感覺,卻仿佛刻進了她的記憶中久久難忘。
  「公子,公子,要開船了,您一夜沒閤眼呢,去裡面睡會兒吧!」采薇點點頭,剛要進去,三月忽然道:「咦!那人的簫落下了。」
  采薇轉頭,只見那把紫玉簫,就擱在木頭坐過的胡凳上,采薇拿起來道:「先放我這裡,回頭小叔回來,讓小叔帶去還他就是了。」說著,扭身進了艙裡。
  采薇到家時,已是六月,剛進了爹娘的院子,和尚就撲了過來,歡聲叫著:「二姐姐,二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想你了……」采薇不禁一樂,抱起他轉了一個圈放下:「我們和尚乖不乖?」小傢伙用力點點頭:「乖,不信你問娘跟大姐。」
  明薇笑道:「乖是乖,就是成天一睜開眼就問,二姐什麼時候回來?二姐到哪兒了?二姐會不會忘了給我買禮物了吧……二姐,二姐,二姐……一天到晚叨叨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我說,你就不怕二姐回來打你屁股了,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二姐打我是因為我淘氣做錯事,平常二姐姐最疼我了,咱奶說的好,這小子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你一走就忘了打他的疼了。」
  周圍丫頭婆子一陣低笑,善長看了看女兒破欣慰的點點頭道:「平安回來就好,先回你屋裡換了衣裳再過來吧!橫豎一家子都沒事,等著你一起吃飯。」
  采薇點點頭,跟三月回了自己院子,一進院子,春分谷雨早已讓人預備下了沐浴的熱水,服侍著采薇洗澡換了衣裳,收拾妥當又回到前面已是掌燈時分。
  善長吩咐擺了接風宴,一家子倒是都來的齊全,舅舅身後立著一個眼生的年輕婦人,采薇猜,定然是舅舅新娶的二房叫秋萍的,大約因為懷孕的緣故,有些富態,臉圓圓的挺白淨,規規矩矩站在舅舅身後,瞧著性子溫和敦厚。
  劉氏道:「我倒是忘了,這是你新舅母,進門的時候你正巧不在,今兒才正式見著面。」采薇蹲身行禮喊了聲舅母。
  新舅母年紀不大,采薇聽春分說,過了年才十九,這會兒看上去,采薇倒覺得,比實際年紀大了些,舅舅顯然很滿意這位新舅母,紅光滿面的,氣色很好,倒是不見大栓和他娘的影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過了飯,善長就把采薇叫進了屋裡,舅舅也在,善長問她:「路上可遇上了什麼事?」采薇眼珠轉了轉道:「沒什麼事。」
  善長道:「大虎你瞧瞧這丫頭的主意有多大,出了那麼大的事,她還想瞞著咱們呢?」大虎道:「皺興的信先你一步到了。」
  采薇這才知道瞞不住了,遂笑道:「橫豎沒出大事,我不說是怕你們也跟著白擔心,反正事兒都過去了,我也平平安安的家來了。」
  善長嘆口氣道:「如今南邊愈發不太平了,都是南蠻子鬧得,好在無事,真是運氣了。」大虎道:「兗州府裡,咱們家買下了門面,是正街的好地段,如今正收拾著,等明薇的婚事成了禮,兗州的竹茗軒也開張了,離著明薇的婆家近,也能三五不時的照應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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