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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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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3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他垂眸,在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叮囑自己,這不是喜歡,不是想要占有什麼。他只是為了彌補,彌補十年前所虧欠的,彌補他心中的愧疚。更是為了謝恩,謝她青城山救命之恩。縱然她不出手,他也未必會死,但古言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他知道,她看著他的目光背後,藏著對另一個人的神情繾綣,藏著對另一個人的放不下。
  所以,他一定要保持好最後的距離,不叫她覺得壓抑想逃離。
  姜伯毅坐在房頂上,深深的吐納著夜裡冰涼的空氣。
  空氣裡似乎有積雪融化的寒意,可他坐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一點都不覺得冷。甚至覺得有溫暖從心底,緩緩的一絲絲滲出。
  姜伯毅猛然間大膽的想到,京城裡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她還不知道吧?倘若她知道,睿王世子要娶旁人了,她會是什麼心情?什麼表情?會不會對那個人徹底失望,徹底絕望呢?
  倘若讓那個人從她心裡走出來,那旁人是不是就會有機會走進去呢?
  可立時,他就不住搖頭。
  他不敢冒險,縱然在旁的事情上都可以無所畏懼,在面對寧春草的時候,他卻不想做一絲一毫沒有萬全把握的事兒。一絲一毫的風險也不想冒。
  姜伯毅坐了良久,忽而起身,抖了抖衣袍,正要飛身而下的時候,突然聽到屋裡傳來了一聲響動。
  他微微皺眉。側耳細聽,她睡覺也睡不安穩麼?
  本是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的屋子,卻突然之間傳來打鬥之聲。
  似乎還有利刃,劃破空氣之聲。
  夜裡太靜。或是他聽覺太過敏銳。這般聲響,從她的屋子裡傳來,直叫他覺得膽戰心驚。
  顧不得猶豫,更顧不得這是夜裡要避嫌,他幾乎是眼睛不眨的從屋頂飛躍而下。抬腳踹開了房門。
  屋裡原本漆黑,突然大開的房門外透過燈籠的光輝,更透進了月光,以及積雪上返照的光芒。
  屋裡的情形,已經清晰可見。
  寧春草手握短劍,招招狠厲,直取她面前婢女的性命。
  婢女驚慌之下,只能狼狽躲閃,毫無反擊之力。
  可這婢女卻不是旁人,正是她平日裡最是信任。最是依賴的綠蕪!
  姜伯毅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形,綠蕪是他送給寧春草的婢女,自然是他精心選出來的人。綠蕪對寧春草的忠心,他是信得過的。寧春草平日裡對綠蕪的信賴,也皆能看出來。
  可這會兒,綠蕪狼狽躲避,寧春草招招致命,卻叫人驚詫的目瞪口呆。
  「閣主,娘子她,她許是夢魘了!」綠蕪瞧見踹開門的姜伯毅,立時大喊道。
  慌忙躲避之時,她可能有些許的分神,胳膊上不留神,就被寧春草手中短劍劃傷。
  那短劍極為鋒利,綠蕪半個袖管,片刻就被血水濡濕了。
  姜伯毅看向寧春草,她果然只著著一件單薄的裡衣,必然是從被窩裡爬出來才會這樣。
  夢魘?夢魘中要殺人麼?
  眼見綠蕪受了傷,躲避更加倉皇狼狽。姜伯毅不再猶豫,飛身躍進屋內,手刀又穩有準的劈在寧春草的後頸上。
  寧春草握著短劍,猛的向前劈刺的動作一軟,整個人都向地上倒去。
  姜伯毅長臂一撈,將她帶進懷中。
  可她的手指竟然還緊緊的握住那短劍。緊得關節都泛著蒼白的顏色。
  姜伯毅只好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將短劍從她手上奪下。
  綠蕪一面捂著手臂上的傷口,一面大口的喘氣,她額上已經冒出汗來,心有餘悸的看著軟倒在姜伯毅懷中的寧春草。「幸而閣主出現及時……」
  姜伯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著懷中人,「點燈。」
  他吩咐一聲,橫抱著寧春草,一步步向內室的床邊走去。
  綠蕪捂著受傷的手臂,慌忙點亮了燈燭,一個個燈燭亮起,驅散了屋內的黑暗。
  寧春草被放在床上,雙目緊閉,眉宇微蹙。眼皮微動,似乎在同什麼做著掙扎,她呼吸微微有些紊亂,小臉兒之上,一片煞白。
  「你先去包紮,然後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姜伯毅吩咐道,他的眼睛卻一瞬也沒有離開寧春草。
  綠蕪應聲退下,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很快便折返回來。
  看得出,她也十分擔心寧春草的狀況。她們主僕之間向來和睦,寧春草連句大聲的斥責,都未曾對她說過。
  晚飯時候,寧春草還同她玩笑,誰知道。沒幾個時辰之後,熟睡之中,寧春草會突然將利刃指向她的脖子。
  真是回想起來,都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若不是她自小習武,向來睡的輕,夢中也十分警覺。此時怕是已經做了劍下亡魂了吧?
  綠蕪看著床上雙眸緊閉,卻似乎十分痛苦的娘子,眼眸中僅有的一絲埋怨也不由被擔憂取代。
  「閣主,娘子這是怎麼了?」綠蕪小聲問道。
  姜伯毅抬眼看她,「她脈象有些亂。卻並不是病症。你且說說,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婢子正在熟睡,娘子夜裡不習慣有人守在她身邊,所以婢子是在外間的軟榻上睡的。」綠蕪跪地說道,「正睡著,突然覺得有勁風襲面。婢子驚醒過來,就看見娘子一言不發的握著短劍,刺向婢子脖頸。婢子翻身躲開,娘子卻步步緊逼。好似不取了婢子的信命,就誓不罷休一般。」
  「今日白天可發生過什麼事?或者。她見過什麼人?」姜伯毅微微皺眉問道。
  綠蕪連連搖頭,「沒有啊,娘子就在園子裡轉了一圈,還寫首詞,又自己譜了曲子。彈唱了一下午呢。晚飯時候都是好好的,還同婢子玩笑……哦,對了,娘子剛才要殺了婢子之時,眼神似乎和平日裡不一樣!」
  綠蕪不由抬手按住心口,平日裡朝夕相處的人,半夜裡突然要自己的命,是誰想起來,也會覺得頭皮發麻,心驚膽寒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又說道:「娘子的眼神很直,直愣愣的像是……像是……」
  「像是沒有靈魂一般?」姜伯毅問道。
  綠蕪連忙點頭,「對對!就是這樣,空洞洞的。就像是沒有魂魄,十分駭人!」
  姜伯毅垂眸看著寧春草,眉宇中間擰成川字,很早以前,他曾聽聞過,人被控制住心神的時候,會是那麼個情形。
  那她適才,要殺綠蕪,也是被人控制住心神了麼?
  「我開一副安神的湯藥,你去叫人……你親自去煮了來。」姜伯毅起身來到桌邊。提筆蘸墨,寫下一張藥方,交給綠蕪。
  綠蕪接過藥方,目露擔憂的看了看寧春草。
  「你去吧,我會守著她。」姜伯毅沉聲說道。
  綠蕪頷首。緩緩退了出去。
  次日下晌,寧春草才在痛楚中醒了過來。
  頭痛,脖子也痛。
  頭痛像是沒睡好,脖子疼卻像是被人給打出來的。她揉著脖子按著床,掙扎著坐起。
  屏風外頭立時傳來腳步聲。她側臉看去,「綠蕪」兩字還沒喚出口,就是一愣,舌頭都有些打結道:「姜大哥?你,你怎麼在這兒?」
  姜伯毅看著她的目光卻滿是擔憂,她所看不懂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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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3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一大早的,姜大哥……」
  「娘子,這已經是下晌了。」綠蕪捧著個漆盤,也從外頭走了進來。
  寧春草聞言,不由皺眉。她還奇怪。一大早的,姜伯毅怎麼會在她的房間裡?「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你也不叫醒我?」
  她抬眼向綠蕪看去,這才猛然間看到綠蕪胳膊上,被包紮起來的傷口。
  「咦,綠蕪,你受傷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傷在胳膊上?」寧春草像是完全不知情一般的問道。
  綠蕪在她問話的時候,不由向她的眼睛看去。
  她眼睛純淨,盡是疑惑擔心,一點遮掩或是虛情假意都沒有。好似,她真的完全不知情。
  綠蕪無奈嘆道:「不傷在胳膊上。就要傷在脖子上了!婢子還是寧願傷在胳膊上的!」
  這話說的,叫姜伯毅不由狠狠瞪她一眼。只可惜她是背對著閣主的,並未瞧見這犀利眼神,只覺背後忽有戾氣,回頭去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寧春草聽聞這話,更是大吃一驚,「傷在脖子上是什麼意思?在這裡,竟還會有人敢傷你性命麼?」
  綠蕪十分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長長嘆了口氣,要怎麼跟她說,取她命的,不是旁人,就是娘子您呢?
  「昨晚的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麼?」姜伯毅突然問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突然嗅到綠蕪端上來的湯碗逸散出一股子藥味,她不由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安神湯。」綠蕪說道。
  「我都一覺睡到下晌了,睡的還不夠安穩麼?要喝什麼安神湯……」寧春草的話未說完,突然瞪大了眼睛,「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綠蕪扯了扯嘴角,「娘子您先把湯藥喝了,婢子再告訴您!」
  寧春草將碗往一側輕推了推,瞪眼看向姜伯毅,「姜大哥你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姜伯毅垂眸,一時沒有立即回答。
  他似乎是在思量如何開口,才能不叫她太過自責。
  可寧春草也許已經明白了什麼,她皺眉看著綠蕪包紮起來的手臂,突然醒悟般摸向自己的枕頭。
  什麼都沒有!
  她沒有摸到自己從不離身的短劍!
  「是我?對不對?」寧春草忽然握住綠蕪的手,「是我傷了你,對不對?」
  綠蕪避開她的視線,「娘子,您先把藥喝了!」
  「我若沒病,喝什麼藥?我若病了,我自己怎麼感覺不到?我一睜眼,就覺得今日裡怪怪的……」寧春草皺眉。猛捶了一下床,「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就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我麼?一定要我這樣去猜?」
  「你似乎被什麼給魘住了,」姜伯毅終於緩緩開口,「所以做出些危險的舉動來。」
  寧春草聞言。懵懵懂懂的看著他,半晌,她才哦了一聲,「你是說。我被魘住,然後試圖殺了綠蕪?綠蕪僥倖躲過,這才胳膊受傷?」
  姜伯毅看著她,緩緩點頭。「是。」
  寧春草扶額,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努力回憶,想要找出腦中是否有殘存的記憶,卻只叫自己頭痛加劇。
  「娘子別想了,反正婢子也沒事兒……」綠蕪見她面色痛苦,不由安慰她道。
  寧春草卻是連連搖頭,「我想不起來啊……一點都想不起來?」
  她知道她身體裡住著另外一個冤魂,有時候自己也會順著那冤魂的心意,而非自己心意,做出殺人的舉動來。
  例如那延慶觀的玄陽子,就是在她並非自願的情況下,親手殺掉的。
  可是即便她並非情願,但回憶起來的時候,也是留有印象的呀,甚至連她動手的過程,細細思量,也能記起來。
  畢竟,她同那冤魂用的都是她的身體。可謂是相通的,如今甚至有時候,那冤魂的情緒她都能夠感知。
  怎麼可能她做了什麼事,而自己完全沒有一點印象呢?
  「不如,讓二爺來給娘子看看吧?」綠蕪忽而說道。
  提到姜維,寧春草立時毫不猶豫的搖頭,「不不不。我不要見他!」
  說完這話,她才意識道自己說了什麼。好似身體的反應已經快過了她思考的速度。
  姜伯毅見狀,也有些詫異,「你怕見姜維?」
  寧春草張了張嘴。她不怕啊?她為什麼要害怕姜維?可拒絕卻像是身體裡的本能反應。她點了點頭,這應該是那冤魂的拒絕。不是她怕見姜維,而是那冤魂不想叫她見姜維。
  「是,我不要見他!」寧春草說道。
  綠蕪和姜伯毅聞言,都更為擔憂。
  「娘子……」
  「對不起綠蕪,我傷了你,可我並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如今最是信任最是依賴的人就是你了。我真的並不想傷害你!」寧春草握住綠蕪的手,認真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娘子!所以才叫您見二爺呀,您不明白的事情,二爺一定明白的。夢魘什麼的,二爺最有辦法了!」綠蕪安撫她。
  寧春草卻是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見他。不見他。不如這樣,夜裡的時候,你們誰都不要守在屋裡,將門反鎖了,只把我一個人鎖在屋裡,這樣我就不能傷害別人了!成麼?」
  寧春草說的小心翼翼,眼神裡都透出可憐巴巴的意味來。
  這話聽著更是叫人覺得心酸不已,一個當主子的,夜裡睡覺的時候,無人伺候身邊不說,還竟要被反鎖起來,真叫人寒心。
  「罷了,」姜伯毅立時就不忍了,「不想見他就算了。昨晚只是意外,日後小心些就是了。」
  閣主都發話了,綠蕪自然不好說什麼。
  見寧春草眼中滿是愧疚。綠蕪笑了笑,「娘子別擔心,婢子沒事兒,小傷而已。以前學武的時候,不知道受過多少傷呢,這根本就不算什麼!」
  寧春草頷首,微不可聞道:「謝謝你。」
  不知她是在謝綠蕪寬慰她,還是在謝姜伯毅體恤她的情緒。
  看著寧春草將一碗安神湯全都喝下,姜伯毅才轉身離開。
  他心下其實十分擔憂,也十分贊同綠蕪的意思,這時候,也許是應該請姜維來看看她的情況。
  可見她那般明顯的抗拒。他又不忍勉強她。
  入夜,心驚膽戰的不止寧春草一人。綠蕪也十分的緊張。
  不過她隨身帶的短劍,已經被收起來了,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縱然如此,綠蕪睡的也有些不踏實。寧春草叫她不要守在屋裡,她夜裡不需要人伺候。可綠蕪卻是不聽,硬是在外間睡了。
  半夜裡,聽著裡頭已經均勻的呼吸聲。綠蕪卻有些睡不著了。
  生怕昨夜那般叫人驚恐的情況再次出現。
  可幸而,並沒有,寧春草一夜安睡,什麼都沒有發生。
  臨到日出前晨光熹微之時,寧春草都只是翻了幾個身而已。綠蕪這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心思稍定。
  寧春草起身,瞧見綠蕪眼下的淡淡灰青,知道她昨夜裡沒有睡好。她笑著說:「我也不是日日都會被夢魘住的嘛!如今是白天。你且去睡,若是不放心,晚上還來守著我!」
  綠蕪不好說自己不放心,卻也是真的困了。她行禮告退,叫了旁的丫鬟服侍在寧春草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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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3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只是大概誰也沒有料到,寧春草出現在夜裡的「魘住」竟然也會出現在白天!
  就在陽光普照的花園之中。
  縱然她身上沒有帶著短劍,卻不妨礙她身體裡迸發出那種駭人的殺意。
  她緊緊扼住伺候在她身邊那丫鬟的脖子。力氣大的像是要把那丫鬟的脖子給生生掐斷。
  綠蕪趕來之時,那丫鬟掙扎踢打的,臉都已經發紫。
  旁人上前皆拉不開寧春草,也掰不開她纖細的手指,她力氣大的嚇人。
  綠蕪當機立斷,一掌劈在寧春草的脖子上,生生將她劈暈了過去。
  幾個小丫鬟合力,這才將她的手從那可憐丫鬟的脖子上扒了下來。那丫鬟一半是被掐的,一半卻是被嚇得,早已面無人色,倉惶倒在地上,半晌都是呆呆愣愣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綠蕪叫幾個小丫鬟站在花園裡喚她的名字,喚了好半天,才聽到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才回了魂兒了。
  只是她脖子上青紫的印記,怕是沒個十天半月的,不會下去了。
  綠蕪扛著寧春草回了房間,擔憂的坐在床邊腳踏上守著她,這會兒她是一點兒困意也沒有了,目不轉睛的盯著寧春草,唯恐自己一眨眼,她又跳起來要殺人。
  寧春草醒過來的時候,姜伯毅也恰恰接到消息,趕回別院之中。
  寧春草看到守在床邊的綠蕪,看到一臉匆忙神色的姜伯毅,沒有開口相問,也知道事情必然是不好了。
  半晌,分明待了三個人的屋內,卻安靜的像是空無一人一般。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空氣裡壓抑的叫人透不過氣來。
  良久,寧春草長嘆一聲,「綠蕪,你說得對,也許……我應該讓姜二爺給我看看了……」
  綠蕪張了張嘴,有些不忍的看了她一眼。
  寧春草卻埋低了腦袋,沒有看任何人。
  「娘子……」
  「我又傷害了誰了?」寧春草極小聲的問。
  綠蕪默默的看著她,沒有開口。
  寧春草齊子發酸,心理頭髮苦,連哭都沒有力氣哭了。
  當初離宮的時候,她答應過蘇姨娘,她以後會過得很好,她會照顧好自己。叫為了她捨棄了一切的蘇姨娘,能夠因她而安心。
  結果呢?她什麼也沒有做到。不僅沒有照顧好自己,還一再的給身邊人帶來禍患。
  也許她跟本就不應該重生,跟本就不應該重新活過來一次。
  她就應該在摔下歸雁樓以後,摔得死死的,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機會。
  「娘子!您別亂想,只是誤傷了一個小丫鬟而已,她已經沒事了,下去休息了。」綠蕪見她臉色不對,慌忙安慰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什麼都別想。」姜伯毅站在屏風處,憐憫又痛惜的看著她。
  寧春草緩緩抬頭,回望他,「姜大哥,拜託你,去尋姜二爺來吧。對不起,一再給你添麻煩了。」
  姜伯毅嘴脣緊抿,似乎微微有些生氣。但見她情緒如此,他一言未發的轉身離去。
  綠蕪輕嘆一聲,緩緩勸道:「娘子,您同閣主說話。就不能不要那麼見外麼?」
  「如今的我,還有資格同人見外或者不見外麼?若是我是旁人,都會嫌棄我自己,恨不得避而遠之。」寧春草搖頭說道,「想想真是叫人厭惡的很。」
  「誰厭惡娘子了?婢子就沒有!娘子身不由己,我們都明白的!」綠蕪連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放心,姜二爺一定有辦法,娘子會擺脫如今的情況的!」
  會麼?
  寧春草心頭越發的不確定起來。就包括姜維先前說過的話,她如今都已經不能完全相信,姜維能幫她擺脫如今的困境麼?
  姜維來的很快,快的好似他很閑似的。
  彼時。寧春草已經穿戴好,正坐在廳堂裡等他。
  「又見面了,寧姑娘。」姜維頭上簪著幾朵盛開的紅梅花,這紅梅花朵極大,顏色也分外的艷麗,他敷了粉的臉上。帶著明亮的笑意,炫目的叫人睜不開眼。
  寧春草衝他點點頭,避開了他叫人覺得犀利,好似一眼被望穿的視線。
  「寧姑娘心太軟,若是先前我同姑娘說過的話,姑娘都放在心上,並且照樣去做,如今根本不會出現被夢魘住,被控制的事!」姜維一面撫摸把玩著他的摺扇,一面說道。
  寧春草聞言,側臉看他。
  「我大哥可什麼都沒說,也不用他說,我便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姜維嘻嘻一笑,面有得色。
  姜伯毅在一旁,衝寧春草點了點頭。他確實什麼都沒有同姜維說,他只說有事尋他。姜維二話不說,就跟他來了。
  「姜二爺的本事,不用強調,我也已經知道了。」寧春草點頭,「您只說,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吧?」
  姜維笑了笑,「你根本信不過我,還問我解決辦法,我說了,你就會照做麼?你不照做,問題不能被解決,別人看了,不會說是你不聽話,只會說是我辦法不行。如此敗壞我名聲的事,我為何要做?」
  姜維說完,哼了一聲,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
  寧春草微微皺眉,他連自己的心思都能看出來麼?這姜維倒是真有本事的,這在上次都安縣相見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可真有本事,也未必對自己說的話,就句句屬實呀?
  更有散布她「鳳儀天下,貴不可及」命格之事在先,她相信他就更難了。
  「我會不會照做,也得你先說才行啊?你怎知我不會照做呢?」寧春草道。「別是你根本就沒有辦法,或者自己也知道,你那辦法行不通,才不敢說吧?」
  「嘁,」姜維很是不屑的嗤了一聲,「別想用激將法逼我說出什麼來,我用激將法的時候,你還不會說話呢!」
  寧春草瞪了他一眼。
  「別跟我瞪眼,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若是照著我先前交代你的辦法做,你根本不混落到今日這地步,根本不會控制不住體內的冤魂。更不會被她占據了主動,嗜殺成性!」姜維一字一句,聲色俱厲的說道。
  嗜殺成性幾個字,叫寧春草心頭一震。
  同在廳堂內的姜伯毅和綠蕪臉上都一僵。
  寧春草原本平靜的坐著,這會兒卻突然猛拍茶案一躍而起,「你說什麼?誰嗜殺成性?我沒有!」
  「你自然沒有,可你忘了?你體內還住著一個冤魂呢!她可不分善惡是非,不分倫理綱常!嗜殺成性算什麼,不過是如今你控制不住她的第一步而已,日後她還會藉著你的身體,你的手,做出什麼事情來。可就說不準了!」姜維啪的一聲,打開了他的摺扇,一面搖著扇子,一面笑嘻嘻的說道。
  寧春草目眥欲裂,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姜維,你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你一個人說了不算。你究竟做了什麼事,你自己不清楚,你身邊的人總會清楚的吧?如今你敢說你手上沒有沾染了人命?你敢說,你沒有殺過人?」姜維突然起身,逼近她說道。
  寧春草想起死在延慶觀大殿內的玄陽子,不由倒退一步,她心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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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她這一點點心虛,立時被善於察言觀色的姜維看了出來,姜維笑的越發得意。
  「你別嚇唬她。」姜伯毅上前,一把推開姜維。
  他手勁兒大,似乎心裡也藏了怒氣,姜維竟被他一把推得跌坐在椅子上,後背撞在椅子扶手上,疼得他齜牙咧嘴,敷了粉的白玉面都繃不住了,「哥哥你還護著她呢?她如今要殺的是她身邊的侍女,下個要殺的人就是你了!要我說。還救她做什麼,直接殺了她,以絕後患!」
  「住口!」姜伯毅背對著姜維,望著寧春草的眼眸之中盡是關切擔憂,「你若沒有辦法,休要在這裡多言。」
  姜維哼了一聲,「為了個女人,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還是不是你弟弟了?」
  姜伯毅沒理他。
  姜維自覺無趣,砸了砸嘴,抬眼看著面色蒼白的寧春草,「行了行了,也不是真要你死才行。我早就說了,你只要安撫了你身體裡住著那冤魂,叫她得償所願,她就會自己墮入輪迴,不會再糾纏你了!」
  寧春草怔怔的看著姜維。看著他的朱脣一開一合。
  綠蕪猛然抬頭,看了看姜二爺,又看向寧春草,她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很快。旁人不知,娘子卻是告訴過她,娘子要殺的人是鴻喜,可鴻喜死在了閣主的手中。
  姜二爺如今這般說,豈不是要娘子親手殺了閣主才行?不不不,那怎麼行?莫說行與不行,娘子也根本就做不到好麼?
  「這兒輪得到你搖頭?」姜維似笑非笑的看著綠蕪。
  綠蕪一愣,這才發現。幾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正毫無意識的連連搖頭。
  她慌忙行禮,「婢子只是為娘子嘆息而已。」
  「你起來吧,」寧春草緩聲道,「我身邊的人,不勞煩姜二爺教訓,您的話我記住了,多謝您。」
  姜維擺手,渾不在意的笑,「若是憑你,我連來都不會來,我同你有什麼幹係?你是死是活。我才不關心。乃是因著我哥哥,我才來告訴你這些,究竟如何抉擇,也全看你自己。」
  說完,姜維哼了一聲,對姜伯毅拱了拱手。大搖大擺的搖著他的摺扇離開。
  「大冷天的,不顯寒顫?」他出了門,綠蕪小聲咕噥道。
  寧春草長嘆一聲,「姜大哥……」
  「春草……」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
  綠蕪看了看兩人,悄悄躬身。退到門外,將廳堂留給兩人獨處。
  「你想說什麼?」姜伯毅目光溫潤的落在她身上。
  寧春草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似乎在醞釀如何措辭,半晌,她嘆口氣,「還是姜大哥你先說吧?」
  「姜維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姜伯毅緩緩說道,「他雖本事不小,卻多數時候沒個正行。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不要違背自己的心意。人一生很短,獲得自在灑脫,無拘無束,盡力的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就好。此一生就無憾了。」
  寧春草略有些驚愕的看著姜伯毅。她以為,他開口一定會勸自己,照著姜維的話去做。畢竟,姜維是他找來的。她正不知該如何解釋,如何拒絕,不曾想,他開口,竟是毫不遲疑的站在了自己這邊,無條件,甚至連情況都不明時,就這般力挺自己,全心信任自己。
  這一刻,寧春草心頭的感動,似乎無以復加。
  「姜大哥……」她聲音微微帶著些顫抖,激動溫暖的顫抖。在離開蘇姨娘以後,似乎就是這麼一個人,一直默默無聲的站在自己身邊,溫暖著自己,從不說讓她為難的話,從不做讓她不自在的事兒。一直這麼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卻又敏感細緻的體恤著她所有的情緒。
  「我是覺得他危言聳聽,不至於那般嚴重,你不必太在意的。」姜伯毅笑著打哈哈道。
  寧春草連忙點頭,「我想說的,如今已經根本不用說了,姜大哥好像不用猜就能知道我的心思。我不能照著姜二爺的話做,其中有許多的不得已,我如今沒有辦法向姜大哥解釋。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擺脫了這一切,可以坦坦然然的站在姜大哥面前,將一切都說清楚。若是沒有那般機會……便也都罷了。」
  寧春草說完,頷首笑了笑。
  好似在這一刻,她已經明確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她是絕對不會為了自己活命而傷害姜大哥的!
  她寧可自己死!
  說出來了,心頭一時也就松快了。
  姜伯毅點頭。抬手握了握她的肩,「叫綠蕪照顧好你……」
  「姜大哥,不如再派幾個好手在我身邊,倘若我又有什麼害人的舉動,就直接將我打暈。這樣就不必怕了。」寧春草仰臉,真誠的說道。
  姜伯毅嘆息一聲,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默默轉身離開廳堂。
  綠蕪見人走了。這才進得屋內,「娘子,您打算怎麼辦?」
  寧春草回頭看她,「嗯?什麼怎麼辦?」
  綠蕪心急,「娘子。您跟婢子還裝什麼糊塗?先前您不是都告訴婢子了麼?您得親手殺了鴻喜,若叫鴻喜死在旁人手中,您就要手刃那殺了他的人,如此,才能擺脫宿命糾纏?」
  寧春草點點頭,「哦,是啊,我是說過這話。」
  「那鴻喜當初,不是為娘子擋箭,死在了……閣主手中麼?」綠蕪見寧春草不慌不忙的神色,心頭更加著急。
  寧春草卻似乎十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呢?」
  「什麼然後?哎呀,真是急死婢子了!剛才姜二爺不是都說了麼,您得為那冤魂報了仇,平復了冤魂的怒氣,才能擺脫嗜殺成性麼?」綠蕪真真急的要冒汗。
  寧春草卻不慌不忙的開口,「是啊,可是這些,不都是姜二爺空口說白話呢麼?他以前也是這麼說,我也這麼信了。可如今,我卻不想相信他的話了。」
  「嗯?」綠蕪瞪眼。
  「我心裡也有些想法,我想照著自己的意願去行,去做。」寧春草眯了眯眼睛,「人有時候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得順著心意走才行。他說我嗜殺成性,你也看到我嗜殺成性?」
  綠蕪舔了舔嘴脣,前日夜裡娘子要殺她,今日又要殺那不相干的小丫鬟,這還不是嗜殺成性麼?
  寧春草搖頭。「不,我不覺得自己已經嗜殺成性,他越是這麼說我,我便越是不能信他。」
  「娘子是不記得前天夜裡還有今日發生的事情了……」綠蕪小聲說道。
  寧春草卻是笑了笑,「是啊。我不記得了,所以嗜殺成性的人,根本不是我!也許,我只是被人利用了呢?」
  綠蕪不明所以的皺緊了眉頭,當然不是娘子了,不是說,娘子身體裡住著一個冤魂麼?那嗜殺成性的一定是那個冤魂呀!
  綠蕪卻是不懂,對寧春草來說,那冤魂就是她,她就是前世的冤魂。她們本就不分彼此的。是姜維的話,將她們硬生生分開了。
  如今她才漸漸明白過來,姜維的話,也許並不能相信。
  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做了什麼,她都是清楚的,可這兩日發生的事,卻是在她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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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3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我的黃銅鈴鐺呢?」寧春草忽而問道。
  綠蕪一怔,「在妝奩裡收著。」
  寧春草起身向外。「日後,要時時帶在身邊才行。」
  「娘子是懷疑?」綠蕪連忙跟上,懵懂迷茫的額臉上,終於像是明白了什麼。
  寧春草抬頭望瞭望天,陽光明媚,加速了積雪的融化,下雪不冷化雪冷,這天兒還真是寒意刺骨呢。
  「總要多想想,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寧春草剛把黃銅鈴鐺掛在身上,別院裡的家僕就送來了一封信。
  「誰的信,還能找到這兒來?」寧春草詫異道。
  綠蕪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樣,「是遞到凌煙閣的信,定是通過閣主輾轉送來的。」
  寧春草接過信封來撕開,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來,信箋上的字跡她十分熟悉,一眼就能辨認出,乃是出自二姐姐寧玉婠的手。
  只是這字跡卻是比平日裡更潦草些許,不難看出寫信之人的匆忙,和字裡行間的心浮氣躁。
  「是誰的信?」綠蕪眼見寧春草的眉頭皺緊,不由輕聲問道。
  「二姐姐。」寧春草沒有隱瞞。「二姐姐說,她覺得有人要害她,她覺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求我去見她一面,要將她的孩子託付給我。」
  「啊?」綠蕪聞言大吃一驚,「她的孩子,不就是李家的孩子麼?就算她不好了,那孩子也是李家的嫡子呀,怎麼能託付給娘子您呢?寧二小姐,莫不是糊塗了吧?」
  寧春草緩緩從信箋中抬起頭來,「那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覺得李家連她的孩子都不能放過?」
  「這不能呀,李家自己的血脈呢……」綠蕪連連搖頭。
  寧春草抿脣不語,前世的一幕幕再次回到眼前。這種事,李家人真的做得出來呢。前世,她不是親眼看到了麼?
  虎毒還不食子呢,李夫人卻能親手害死自己的嫡孫子。若非心眼裡兒有病,那必然是有大的圖謀。這圖謀,叫她甘願捨棄兩條人命。
  前世她親眼見證過的,如今,二姐姐的信都已經遞到了她的手裡。
  她不能棄之不顧,二姐姐雖曾經對她不好,但畢竟是一條無辜人命。她若不理會,視而不見。那她同狠心的李夫人又有什麼區別?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我們去一趟李家,你告訴閣主,看看方不方便?」寧春草看著綠蕪,緩聲問道。
  綠蕪皺著眉頭,「這信,確實是出自寧二小姐之手麼?」
  寧春草篤定的點頭。
  「那她會不會是被人脅迫之下寫的信呢?」綠蕪擔憂的問道。
  寧春草笑了笑,「若是被人脅迫之下,寫了這信,那說明她的情況真的是不好。我們更應該去看看了。」
  綠蕪長長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那就去吧,閣主不會阻攔娘子的,婢子這就去叫人備車。」
  寧春草登臨李家之時,帶著長長的冪籬,白紗的冪籬一直遮蓋到腳踝。
  畢竟她如今身份有些特殊。招搖過市,不合時宜。萬一叫聖上不高興了,再將她抓回去,蘇姨娘豈不白白犧牲了自由留在宮裡?
  「這是我家小姐的帖子,特來拜會李家少夫人。」綠蕪上前。將凌煙閣的燙金名帖遞上前去。
  門房一見凌煙閣的名帖,頓時大吃了一驚,隔著冪籬,卻也沒認出來,來人究竟是誰,只看那輛奢華的大馬車,兀自猜道,來人在凌煙閣裡的地位定然不低。
  聽聞少夫人的妹妹乃是凌煙閣閣主的恩人,那凌煙閣的小姐來拜會少夫人,也是情理之中吧?
  雖未有預約,門房倒不敢真將人攔在外頭。
  請了人到花廳稍作,稟了主子知道,便有人引著寧春草主僕,往寧玉婠的院中行去。
  寧玉婠仍舊住在李布的正院之中,院中精緻擺設無不精緻。
  廊下的丫鬟們個個也都斂聲屏氣,面色恭敬,沒有懈怠之姿。
  由此可見,李家對寧玉婠的態度,不應該十分敷衍才是。她的信中怎麼會透出那麼倉皇無奈的感覺來?
  寧春草心下有些詫異,腳步卻從容沒有變化。
  那引路的小丫鬟,將主僕兩人帶到正房門前,躬身向內稟道:「少夫人,有位娘子來探望您了!」
  裡頭不聽人答話,卻立時扔出一個茶碗來。
  茶碗「啪」的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滾,都給我滾!我誰都不見!」
  是寧玉婠的聲音,只不過有些乾啞粗糙。
  寧春草微微皺眉,綠蕪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
  寧春草應聲道:「姐姐,是我,我來看你了。」
  屋裡頭靜了一瞬。
  門口躬身稟報的小丫頭,似乎有些緊張,脊背都繃得直直的。
  簾籠忽而刷的一聲,被拉開。
  寧玉婠蒼白枯槁的臉,出現在簾籠後頭。
  寧春草伸手挑開遮擋著她的冪籬,露出白紗下面一張明媚白皙的臉來。
  寧玉婠見是她,這才連連點頭,「是你,你來了,快進來!」
  她微微發紅的眼睛裡都透出急切來,並不似偽裝。
  綠蕪立在寧春草身邊,十分警惕,唯恐周遭有什麼意外,再傷了娘子。
  寧春草也沒有大意,眼睛微眯,彎身隨寧玉婠邁進簾籠。
  屋裡有暖爐,無煙的銀炭,銀炭市價很貴,能用在她屋裡頭,可見李家人對她並沒有敷衍。
  可看她顏面,卻是真的憔悴枯槁,一個多月以前,還在寧家見過,那時她還十分富態,面色粉白透出健康的紅潤。
  可今日再見,她卻像是數日間,蒼老了十幾歲,甚至幾十歲一般。
  若非她還是一頭黑髮,便是說是老嫗,也有人信吧?
  「二姐姐這是怎麼了?」寧春草落座後。狐疑問道。
  寧玉婠左右看了看,揮手叫屋裡頭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她的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在綠蕪的臉上。
  寧春草搖頭道:「不妨事,我的貼身丫鬟,大可放心。」
  寧玉婠冷笑一聲,「放心?我如今對誰都不能放心。便是你的身邊人,枕側人也都會背叛你,謀害你,還有什麼人是能夠放心的?」
  寧春草聞言,不由微微皺眉。「姐姐遇到什麼事了?」
  寧玉婠見她執意不肯叫綠蕪出去,便也沒有勉強,她冷哼一聲,發紅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子絕望來,「你瞧瞧。我這屋裡,是不是少了什麼?」
  寧春草四下打量,屋裡頭的擺設,壁掛,傢具一應精緻大氣,並沒有什麼不妥啊?翹頭案上擺著的汝瓷瓶裡還插了幾隻盛開的迎春花。明顯是今日才插上去的,夠精心了,不少什麼吧?
  寧玉婠見她搖頭,呵呵的冷笑,「你看不出來麼?你竟看不到?你眼盲心盲麼?」
  這話可不好聽了,綠蕪當即要發作。
  寧春草卻輕輕拉了她一把,攔住了她要破口而出的呵斥。
  「姐姐覺得,少了什麼?」寧春草溫聲問道。
  寧玉婠扯著嘴角冷笑,只是片刻,她又掩面哭了起來,聲音壓抑,叫人聽來心中不暢,「孩子……少了孩子呀!春草,他們奪走了我的孩子,還要害死我!」
  寧春草聞言一驚,四下看去,果然這裡沒有任何孩子用得著的東西,四下裡安靜,也沒有孩子哭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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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3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當初,我剛回來的時候,就聽你的話,叫楊氏將她的孩子抱給我養。她鬧了幾天,但我執意如此,她也沒鬧過我,她的孩子還是被抱過來了。」寧玉婠捂著臉。悶聲說道,「可不曾想,過了沒幾日,我的精神就越發不濟起來。我……我常常……」
  寧玉婠說著,忽而呼吸急促。似乎有苦難言,這叫她情緒更為激動,臉面都微微漲紅。
  「姐姐莫急,是什麼病痛?慢慢說,總有辦法解決的!」寧春草安慰她道。
  寧玉婠卻連連搖頭,「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死我!他們想要我的命!我當初就錯了,我就不該嫁到李家來,若是像你一樣……在那一日,出嫁的那一日,毀了婚就好了……我就不用嫁進來了……我如今必死無疑了。有人一定要我的命……」
  寧玉婠的神情似乎瀕臨崩潰的邊緣,她絮絮的說著,手中更是不斷揮舞,像是要打走在她面前威脅她性命的人。
  可她身邊,根本沒有任何人。
  寧春草和綠蕪對視一眼,不由皺眉。
  「少夫人,該喝藥了!」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聲音,叫寧春草和綠蕪都是一驚。
  寧玉婠卻立時就安靜下來,她緩緩嘆出了一口氣,「進來吧。」
  簾籠被掀開。一個面孔機靈的小丫頭端著漆盤,邁步進屋,一碗色濃微苦的湯藥被端在寧玉婠面前。
  寧玉婠吹了吹。
  「不燙了。」小丫鬟笑著說道。
  寧玉婠便仰頭咕咚咕咚將湯藥喝了。
  「二姐姐!」寧春草一驚,這是什麼藥?二姐姐怎麼就這般放心的喝了?她適才的狀態看起來太不對勁兒了!
  寧玉婠放下藥碗,叫那小丫鬟出去。
  她轉過臉來,這才說道:「我若不喝這藥,就會看到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掐死我,或是要搶走我的孩子。唯有喝了藥,才能好受些。我知道這藥可能有問題,可是沒辦法,我只能喝,不然太痛苦了,我……我沒辦法!」
  寧春草眯眼,皺起了眉頭,事情聽起來,似乎越來越不對呀?
  「我知道了李家人的秘密,我今日叫你來,不是求你救我,只是想告訴你這秘密!」寧玉婠突然壓低了聲音。衝寧春草勾了勾手指,「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定然要死的,可是臨死以前,我一定要將這秘密說出去,我不想帶著李家的秘密去死!」
  寧春草聞言,將信將疑的向寧玉婠走近了些。
  寧玉婠起身,上半身微微前傾,伏在她耳邊,低聲道:「李家投靠了弘農楊氏,密謀造反……」
  寧春草一驚,瞪大眼睛,側臉看著寧玉婠。
  寧玉婠篤定的點頭,「為表決心。表他們的忠心,我必須死,讓楊氏女坐上我的位置,正妻嫡室的位置。」
  聽聞此言,寧春草眉頭皺的緊緊的,當初牽連到弘農楊氏的時候,她心中就隱隱覺得不對勁兒,寧玉婠這話,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雖然此時說的無憑無據。可她已然信了大半。
  「我死也就罷了……」寧玉婠突然抽泣起來,「我只怕楊氏女連我的孩子都容不下,我怕她會害死我兒……春草,求你,求你帶我兒走吧,不要將他留在李家,李家如今對他來說就是個火坑啊……」
  寧玉婠越哭越傷心,哭聲也越來越大,情緒似乎已經在淚水間崩潰了。
  到最後,她甚至捶胸頓足的嚎哭起來。
  寧春草站得與她很近。沒有發現她哭泣之外還有什麼變化。綠蕪離得較遠,卻是發現,寧玉婠的神色忽而變得猙獰可怖起來。
  「娘子……」她話剛出口。
  寧玉婠突然跳起來,雙手掐著寧春草的脖子,瞪大的眼眸之中盡是瘋狂駭人的光。
  「二姐姐。咳咳……」寧春草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可人瘋魔之時,力氣都大的嚇人,寧春草的臉瞬間就憋得紅紅的。
  綠蕪上前幫忙,卻拉不開癲狂的寧玉婠。
  她伸手欲劈向寧玉婠的脖頸之時。寧玉婠竟突然鬆手了,她回轉身,從茶案底下抽出一把匕首來,寒光一閃,她飛快的將匕首刺向寧春草。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綠蕪和寧春草都毫無防備。
  但也許是習武之後,一些習慣就會成為本能,被自動的記憶在身體裡。寧春草雖滿面意外,但身體立時就做出反應,她一把握住寧玉婠的手腕,劈手奪過她手中的匕首。
  正在此時,寧春草的耳中突然想起了鈴鐺聲,隱隱約約,由遠及近。
  旁的聲音一概聽不見了,只有那鈴鐺聲,在耳畔越來越響,越來越大,好似控制住了她的心神,她的行為。
  綠蕪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從進了李家的大門,她就覺得奇怪,覺得一切似乎都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狂奔。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局面,如脫韁的野馬一樣,一切都出乎預料太多太多。
  鈴聲停了。
  寧春草神智漸漸回籠,她只覺的臉上熱乎乎的一片,鼻端似乎充斥的濃濃的血腥味。
  適才在鈴聲之中,她的視線似乎落到了很遠的地方,此時才漸漸有了焦點。
  不看且罷,這麼一看,她立時一震,冒出了一身的汗。
  只見寧玉婠瞪眼看著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脖子上,身上都是鮮紅的熱血。而她的手正握著一把沾滿血的匕首。她的手上,身上,臉上都被噴濺上了熱乎乎的血。
  寧玉婠的脖頸處,被匕首劃開,此時還整汩汩的向外冒著血。
  綠蕪已經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寧春草看清眼前情形之時,也被嚇傻了。
  這是她做的?她究竟做了什麼?她來李家難道不是為了救二姐姐的麼?怎麼此時的情形,卻是她殺了二姐姐呢?
  身後的簾籠忽被掀開,緊閉的房門也被一腳踹開。
  寧春草心頭一驚,手裡的匕首啪的掉在地上。
  「啊——」的驚叫聲從背後響起。
  寧春草僵硬遲緩的回頭,只見幾個小丫鬟一面驚叫,一面躲在了李布身後。
  李布則鐵青著一張臉,凝眉看著她。
  寧春草跌坐在地,連連搖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綠蕪瞧這情形,又回憶起適才的變故,目光落在茶案上,那隻已經空了的藥碗上頭。她面對著李布等人,不動聲色的悄悄靠近茶案,迅速的藥碗給藏在了袖中。
  寧玉婠突然發狂,這才拿出了匕首,娘子想來就是受那匕首的刺激,這才做出了過激的行為。
  縱然近來娘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試圖要殺人,可先前還好好的娘子,突然迸發殺意,一定是先被寧二小姐給刺激了!而這碗藥一定是一切變故的起點,她要將藥碗帶給閣主看看,看看究竟是誰在策劃謀算這一切!
  「寧春草,你還是人麼?她是你姐姐!你姐姐呀!」李布抬手指著寧春草罵道。
  綠蕪將藥碗在身上藏好。慌忙上前,擋在寧春草前頭,「你別胡說,是她想要傷我家娘子在前,我家娘子不過是本能的反應。從她手中奪過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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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本能的反應?本能的反應就要反手要了她的命麼?從她手中奪過的匕首,就要割斷她的脖子麼?寧春草,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李布的聲音,幾乎要將房頂掀翻。
  寧春草從倉惶之中,漸漸回過神來。她抬眼看著李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
  「不知道?」李布冷笑連連,「不知道就能為自己開脫麼?你身上還帶著血呢,你殺人的凶器還在這兒呢!這麼多人親眼看見。你還想抵賴?」
  寧春草搖頭,「沒有,人是我殺的,我沒有要抵賴。我只是不知道,我是怎麼做的?一點都不記得,為什麼?」
  「你自己做的,還說自己不記得?這話你哄誰呢?不記得就算了麼?不記得就能將一切抹平麼?」李布抬腳上前,「你為什麼殺了你的嫡姐?是不是嫉妒她如今比你過得好?原本你也可以一同陪嫁到李家的,如今也能過得很好,可是你沒能嫁進來,所以對你的二姐姐心懷怨恨,便趁此機會,殺她以泄憤?」
  「你說什麼?」寧春草皺眉冷眼看著李布。
  李布卻輕嘆了口氣,搖頭道:「你何須如此呢,你只要告訴我,你忘不了我,心裡惦念著我,我就算不能娶你進門,也總不會放著你不管的,養個外室,我還是養的起的,你又何須做出這種行徑呢?」
  「李布,你說什麼?」寧春草皺眉看著李布,此時此刻,她覺得李布的嘴臉真是再醜惡不過,自己前世一定是眼瞎了,才會覺得此人可託付一生吧?
  果然也就託付了那麼短暫的一生!
  「我說什麼,你聽不懂?京兆府府尹一定聽得懂。」李布嘴角溢出冷笑。
  寧春草聞言一震,忽而明白過來,她今日來這麼一趟。還是遭了暗算了!
  只是此時明白,已然太晚,事情已經發展到如今局面,由不得她說停了!
  「來人,給我拿下這大膽狂妄的女子。竟敢在李家行凶殺人!將她送到京兆府去!殺了我李布的嫡妻,我豈能輕饒她?!」李布冷喝道。
  他話音落地,外頭便有孔武有力的小廝掀簾子進來,好似一早就準備好的。
  那可不就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麼?難怪她和綠蕪進了李家,能不受一點阻礙的見到寧玉婠,難怪一切都如此順利,李家人好似一點都不曾察覺。原來人家早在這兒等著呢……
  「娘子!」綠蕪護在寧春草身前,「婢子帶您打出去。」
  寧除草抬手落在綠蕪的肩頭,將她從自己跟前推開,並順勢上身前傾。嘴脣掠過她的耳邊,「咱們兩個不能都陷進去,你找機會跑掉,去告訴姜大哥!」
  「事情是我一個人做的!同我的婢女無關!」寧春草小聲的叮囑了綠蕪後,又揚聲說道。
  李布笑著搖頭,「那可不行,她與你一同呆在屋裡,她可是見證了一切的,怎麼能放過她呢?你是主,她是僕。她就是從犯的罪責!」
  寧春草和綠蕪都沒有掙扎,被那孔武有力的小廝們拿下,反剪住雙手,推向門外。
  兩人被推得跌跌撞撞,寧春草側臉深深看了看綠蕪。
  綠蕪目露焦急,在她眼神之下,只好微微點頭。
  兩人被推搡出門口之時,綠蕪突然將肩膀一震,脫開小廝的鉗制,飛起一腳,直衝小廝面門。
  小廝慌忙躲閃,她順勢一躍而起,擺脫鉗制,翻身躍上屋脊,又回頭凝望了寧春草一眼,在小廝追上來之前,提起飛掠而走。
  綠蕪的動作很快,且先前一點掙扎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如今卻突然爆發出這般武力來,叫李布等人都毫無準備。竟順利叫她逃脫。
  李布氣惱的看了看綠蕪離開的方向。但見寧春草還被結結實實的擒著,他又得意的笑了起來,「看見沒有,連你的婢女都扔下你,獨自逃命去了,你呀,完了!」
  寧春草垂眸不語。
  「郎君,追不上了,怎麼辦?」去追綠蕪的小廝氣喘吁吁的回來稟道。
  李布擺了擺手,「罷了,反正主犯在這裡,將她送進衙門就行,跑了的只是從犯!」
  寧春草被押解到京兆府,直接投進了大牢。
  她犯得乃是殺人的死罪,且殺的是她的嫡姐。可謂窮凶極惡,罪大惡極。
  所以她關押的地方,是牢獄最深處的死牢。這裡昏暗不見天日,潮濕發霉的氣味,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壁上火光照不了多遠,黑暗裡時不時的傳來吱吱的叫聲,悉悉索索的聲音,叫人不由毛骨悚然。
  寧春草咬著下脣,抱著肩膀。縮成一團。
  心裡惦念著綠蕪是否已經尋到姜大哥,姜大哥是否有辦法將自己解救出去?
  牢獄中太過潮濕,潮濕的叫人渾身都不舒服。黑暗之中似有無數的小眼睛,正閃爍著賊兮兮可怖的光,緊緊的盯著她。
  越想,越害怕。
  寧春草摸了摸自己身上,想要拿出些防身的東西來,可擔心她會無意傷人,她的短劍早被綠蕪收起來了。摸了半晌,只有腰間掛著的黃銅鈴鐺陪著她。
  她將黃銅鈴鐺握在手中。好似要給自己增加勇氣一般。
  地面上冰冷的氣息,順著腳脖子往上爬,她的小腿肚不多時都變得僵硬冰冷,沒有了溫度。
  她雖整個人都蜷縮,蹲在地上。卻不能阻止那寒氣不斷的往上涌。
  她什麼時候也沒有過這般經歷呀,便是在寧家,受主母嫡出姐妹的欺負之時,也不曾這般驚恐害怕過。
  便是去往青城山的時候,雖冒生死風險。卻也是有人相伴的。
  可此時此刻,這裡又冷又黑,黑暗裡也不知都藏匿了什麼危險,她卻實打實的是一個人,沒有人在她身邊,沒有人能給她安慰和溫暖。
  寧春草甚至想到了死,想到自己會不會就死在這裡?在姜大哥找到辦法救她出去以前,就先熬不住,被困死在這裡?
  人往往不能忘壞處想,這麼一想就會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越害怕。
  寧春草在這般糟糕的環境,就越發不受控制的驚恐起來。
  懷中的黃銅鈴鐺似乎都不能給她勇氣和溫暖了。
  她要是死在這兒,景玨會知道麼?良久不見,景玨是不是已經將她忘記了?
  忘了也好,本來他們美好的回憶就不多……也許相逢本就是錯。倘若沒有遇到景玨,她是不是也不會一步步走到今日局面?
  寧春草不由連連搖頭,她後悔麼?後悔遇到景玨麼?
  似乎並不後悔呢……想到他的臉,想到他整個人,她好似又有了幾分力氣似的。
  她忽而從地上站了起來,跺了跺腳,渾身都被凍得僵硬冰冷,被這潮濕的空氣包裹著,她的動起來,才能讓自己暖和吧?
  可在她跺腳聲中,她似乎聽到了些別的聲響。
  寧春草立時停了下來,側耳細聽。
  似乎有隱隱約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似乎並沒有。
  這裡太過黑暗,也太過壓抑沉悶。死囚牢裡,似乎只關押了她一個犯人,也許還有旁人,但她並不能看見。
  這黑暗恐怖之中的時光,似乎都被拉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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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叫人透不過氣的沉重時時刻刻都壓在人的頭頂上,寧春草覺得自己已經被關押得很久很久了,可四下裡卻一點點變化都沒有。
  沒人過來,沒人走動,更沒人說話。
  倒不如有些聲響,叫人心頭也不是那麼空盪蕩的忐忑。
  有了!
  似乎又有腳步聲了!這次腳步聲沉重有力,她沒有聽錯,真的是由遠及近,往這邊兒來了!
  是姜大哥來救她了麼?綠蕪已經把消息送回去了,姜大哥已經尋到辦法了麼?
  寧春草快步上前,面色焦急的立在手腕粗的鐵欄桿處,雙手握住冰涼的鐵欄,藉著那一點點昏暗照不甚遠的火光,極目遠眺。
  影影綽綽的,似瞧見兩個身影,晃晃悠悠而來。
  「別看了,這裡是死牢,不來人還好,若是來人,就是接你去死的。」無盡的黑暗深處,突然傳來一個滄桑沙啞的聲音。
  寧春草一直以為死牢裡只有她一個人,幽暗望不見的牢獄深處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音,立時將她嚇得渾身汗毛乍起,「誰?誰在那兒?」
  「嘁。」一聲嗤笑,「死牢裡還能有誰?自然是死囚了?鮮少見小娘子也能進這般死牢的,你是犯了什麼大罪了?」
  寧春草眯眼,循聲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無邊的黑暗。卻是看不到說話的人。她心裡直打齊,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確定跟她說話的究竟是人是鬼。
  她舔了舔嘴脣,還未想好怎麼回答,突然那腳步聲更加清晰了。她回頭去看。已經能看得清楚,正有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在前頭,後頭還跟著個個子不高的獄卒,完全被罩在這兩個人的陰影裡。
  「就是這兒了!」那獄卒指著寧春草的牢房說道。
  寧春草心頭一驚,不是姜大哥!來人是誰?
  兩個男子點了點頭。獄卒上前,摸出一串鑰匙來,揀出一個,慢慢騰騰的插入鎖眼兒。
  「你們是誰?做什麼的?」寧春草後退兩步,顫聲問道。
  「姑娘別怕,咱們是接你出去的。」男子抬頭看了寧春草一眼,寧春草在牢獄之中,卻是看不清他的五官,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聽得他聲音,陌生得很。
  「我不認得你們。」寧春草說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姑娘跟我們走,自然就知道了。這裡是死牢,姑娘若是不走,豈不是要留下來等死?」男子說完,笑了一聲。
  笑聲迴盪在這陰暗潮濕的死牢之中,顯得格外清冷恐怖。
  吧嗒一聲。
  鎖開了,嘩啦啦的鐵鏈子聲,牢門被獄卒推開。
  「出來吧!」獄卒站在牢門口喊道。
  寧春草猶豫不前。
  「嘿,死牢的規矩變了?」幽暗的牢獄深處,那沙啞的聲音忽而說道。
  「你閉嘴!死牢的規矩再變,你也出不去!」獄卒啐了一口,朝看不清的昏暗中罵了一句。
  「姑娘,請您出來這種事兒,就別叫我們動手了,本是來救您,倒像是強迫您似的?」站在牢門外頭的一個男人說道。
  獄卒也站在門口催促,「快快,趕緊的!不想出去我就鎖門兒了!」
  寧春草打量那兩人,深覺他們一定不會是姜大哥派來的人,她猶豫片刻。連連搖頭,「你鎖門吧,我不出去,我殺了人,該受罰的!」
  「嘿!我還沒見過了……」獄卒正感慨。作勢真要鎖門之時。
  一直沒有說話那男子卻是突然動手了,他一把推開獄卒,彎身鑽入牢門,牢獄之中,地方本就沒有多大,他身高腿長,一進來就更顯得地方窄小逼仄。
  他伸手便鉗住了寧春草的手臂。
  寧春草抬腿踢他。
  被他另一隻手擋了回去,寧春草踢在他小臂上,卻好似踢在了鐵塊上一般,疼得她直冒眼淚。
  男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她雙手,反剪在身後,「得罪了。」
  說完,按著她,將她帶出了牢房。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寧春草咬牙切齒的問道。
  鉗著他那男子又不說話了,先前一直說話的男子嘻嘻一笑,「跟女人,動口不如動手。還是直接行動方便快捷!嘿嘿,去哪兒?去了你不就知道了麼?」
  寧春草喉嚨裡嗆入一股子發霉的味道,嗆得她嗓子眼兒裡難受。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兩個男子腳步很快,獄卒被遠遠甩在後頭。
  寧春草的咳嗽還沒停下來,便只覺眼前光亮耀眼,照的她眼睛都睜不開。
  還未適應了光線,未能看一看四下的情形,她便被塞進一輛馬車裡頭。
  馬車幾乎是瞬時,就在「駕——」的一聲中動了起來。
  寧春草沒坐穩,馬車一晃,她一頭撞在了車廂壁上。
  「喲,你照顧好她呀,大人說了,不能叫她受傷,得完好無缺的帶回去!」那話多的男子皺眉說道。
  沉默寡言的男子長手一撈,將寧春草按在坐墊上,按穩,別過頭,似乎在傾聽著外頭的動靜。
  那話多的男子,卻是上下打量著寧春草,「你說說,她有什麼特殊與眾不同的地方?值得大人這麼大費周章的將她弄回來?她竟然值一枚紫還丹?值麼?」
  寧春草聞言。心頭一震。紫還丹?
  她值一枚紫還丹?這話是什麼意思?究竟是誰要見她,見她有何目的?大費周章?指的是將她從死牢裡帶出來,還是指從她去李家再到如今的整個過程?
  「話多!」那個寡言的男子冷冷說道。
  話多的男子嘻嘻一笑,抿嘴不再說了。
  寧春草心頭卻是一時難以平靜,一個接一個的念頭不斷的冒出,可未見到那帶她來的人之時,她從無從判斷,這來來往往發生這麼多事,究竟是什麼緣故。
  馬車不知行了多久,漸漸的慢了下來。
  寧春草的心跳卻是隨著馬車的減緩,而驟然加快。
  馬車停下之後,她是不是就要見到那幕後籌謀策劃這一切的人了?她是不是終於就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咽了口唾沫,被兩個男子提著,帶下了馬車。
  「你們放下。我自己會走!」寧春草低聲抗議。那兩個男子人高馬大,提著她的肩膀,她幾乎腳不沾地。
  不過這會兒,這兩個男子卻都不說話,腳步異常匆匆,頭也埋得較低,神態十分恭敬。
  寧春草的抗議,兩人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馬車上那種隨意,現在全然不見。
  他們腳步快的。寧春草幾乎不能看清周遭景致。兩人穿過迴廊,過堂,有淡淡香風拂面,寧春草還未尋到香味的來源,便被扔進了一個冰冷的小屋裡頭。
  門砰的一聲,從外頭被關上了。
  寧春草心中驚疑不定,不敢懈怠,從地上一躍而起,四下看去。
  小屋裡什麼裝飾都沒有,徒有四壁。壁上畫著一些奇怪的畫符,她看不懂,只覺得這畫符裡可能藏著什麼隱秘的力量。
  小屋左右都只有二十步長寬,像是個屋子形狀的牢籠一般。
  靠門的南面有窗,窗戶紙外透過天光來。不若死牢那般漆黑暗無天日。
  只是這房間裡也沒有暖爐,沒有地龍,十分的寒冷。
  寧春草四下看了看,皺眉猜測要她來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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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說話聲。從外頭傳來,是女子的聲音,隨風浮動,似有些耳熟。
  寧春草凝眉側耳,仔細聆聽。
  那說話的人卻又住了口,叫她無從判斷。
  寧春草正鬱悶之時,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她心跳砰砰,抬眼看去。
  「又見面了。」來人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等你,好久了。」
  寧春草看著她的臉,不由後退了一步,「巫女,是你!」
  一身大紅衣袍的巫女點了點頭,「怎麼,你沒想到麼?」
  寧春草緩緩搖頭,「你尋我來做什麼?」
  「凌煙閣的閣主不是神通廣大,怎麼他沒有告訴你,我正在找你?我能來京城,你的原因要占大半呢!」巫女一面緩緩向前,一面說道。
  寧春草呼吸有些急促,透漏出她此時的緊張來。
  巫女上下打量她一眼,擺手叫守在門口的少女退出去。
  少女頷首,將門關上。
  寧春草抬頭,卻聽聞外頭有插門上鎖的聲音。她心頭一緊。
  巫女輕笑起來,「好了,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清淨的很。」
  那少女從外頭將門反鎖以後,果然腳步輕輕的走遠了。
  寧春草心頭更添幾分忐忑,「你這是什麼意思?將我尋來,又把我們兩個鎖在這屋子裡,你該不會是一早就心屬於我了吧?這般獻身,還真是……」
  「呸!」巫女嗤笑打斷她的話,「別說些混賬話,以為這樣就能叫自己放鬆不至害怕?我不用看你的臉色,單聽你的氣息,就知道你如今正是怕極了。」
  寧春草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兩個人正面相對的時候,氣場很重要。
  且是她和巫女兩個人,正是要靠身體之外的自然之力對抗,這個時候,精神意念的強大,就決定了生死成敗。
  「那你尋我來,究竟是為什麼?」寧春草問道。
  「為什麼?自然是為了你這個人啊!」巫女上下打量她,目光裡透出貪婪的意味,「你的身體如此年輕,如此充滿活力,看看這皮膚,這毛髮,處處都是生命的力量啊!」
  巫女貪婪的看著她,說話間不由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感受著生命充沛勃發的力量。
  寧春草皺眉。
  「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不同常人,你天生就適合做巫女,你帶有巫咒的力量,能同自然之力配合的天衣無縫!」巫女笑了起來。「只可惜,你不會好好利用,你不懂巫咒,這般上佳的身體,在你身上。真是浪費,暴殄天物!」
  寧春草似乎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似乎更糊塗了,只看著她陶醉的表情,好似看著瘋子一般。
  「我如何能看得你這般浪費這身體。不能啊!我要將她奪過來,為我所用,才不罔付天地之恩賜!」巫女說完,便搖晃著腰肢,吟唱起來。
  她吟唱的聲音不大。輕輕柔柔的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歌謠一般。
  寧春草狐疑的看著她,手已經悄悄握住了腰間的鈴鐺,只要自己稍覺不對,一定奮力搖晃鈴鐺,打破她的巫咒。
  可巫女圍著她又跳又唱,她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適。
  甚至先前在死牢之中,沾染上那種潮濕腐朽的氣息都在吟唱聲中,消散而去,她反倒覺得通體都十分舒暢。
  原以為自己也許會覺得困頓,或是疲憊。
  可誰知並沒有,巫女的吟唱,反倒叫她覺得精神抖擻,神清氣爽。
  連這小屋裡的冰冷,都不覺得冷了,反而溫暖如沐春風。
  巫女又唱又跳,有一炷香的功夫。
  她停下來,瞪眼看向寧春草,見寧春草正抱著臂膀,好整以暇的看她,她立時臉色大變。
  「不能啊?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巫女叫道。
  寧春草勾著嘴角笑了笑,「誰說我沒有反應?我有啊,我覺得身上的牢獄之氣都被吹散了,如今正愉悅的很,你的歌倒是莫名的取悅了我,叫我心情甚好,不若你再唱一段,再跳一段,說不定我腹中饑餓的感覺也都一併消失了!」
  寧春草調笑的話,叫巫女更為惱怒,她立時換了一種步伐。吟唱的音調也比適才激烈了不少。
  一開始寧春草還覺得她聲音有些刺耳,正欲搖晃腰間鈴鐺來打斷她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耳朵已經適應了這般聲音,巫女的聲音似乎牽動了自然之力,門窗緊閉。原本沒有風的室內,卻漸漸的似有風動,空氣流轉,帶來肉眼看不到的力量,源源不絕的鑽入寧春草的體內。
  她那種饑餓困頓的感覺,還真的沒有了。
  過了一陣子,巫女停下來,睜眼瞧她,發現她仍舊好好的站著,面上的表情怡然得很。就連剛被來帶時候的緊張忐忑都全然不見了。
  巫女大為惱怒,憤恨的甩了甩那艷紅的衣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明明可以控制你的!我明明已經控制了你的!」
  寧春草聞言皺眉,「控制我?」
  巫女冷笑一聲,「一定是方法不對!找對了方法……」
  「你說你控制我?」寧春草打斷她的話,忽而上前一步,逼近巫女,「我明白了,在半夜裡,我突然起來。要殺了我的婢女,不是我自己的行為,乃是在你控制之下,毫無意識的行為!包括在花園裡,我掐住那丫鬟的脖子……還有!還有我失手殺了我二姐姐!在那之前,我似乎聽到了鈴聲……都是因為你!都是你控制之下的行為,對不對?」
  巫女哼了一聲,目光中流露出幾許憐憫的光,「是啊,那又什麼樣,在我控制之下,我能讓你做任何的事情,你都毫無反抗之力,也沒有人會懷疑,事情不是你做的!你要背負這所有的惡名,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你心狠手辣,親手殺死自己的嫡姐……」
  「我沒有!」寧春草冷喝一聲,打斷巫女的話,在巫女猝不及防之時。她揉身而上,一把鉗住巫女的脖子,「是你,是你做了這一切!你如今又要對我做什麼?你的詭計究竟是什麼?你從巴蜀,不遠千里,來到京城,為的是什麼?」
  巫女毫不畏懼的看著寧春草,眼神裡有惱怒,有貪婪,更有幾分諷刺的味道,「你想知道?你知道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你已經是將死之人了,知道了,也只能帶著這些秘密去陰曹地府!就跟你那愚蠢的二姐姐一樣!」
  寧春草一面鉗著巫女的脖子,一面瞪眼看她,目眥欲裂。
  「你的命。遲早是我的,如今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你放走的婢女,你以為她能救你?天真!」巫女冷笑說道,「我如今不殺你,你也殺不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這裡,等著被我奪舍吧!」
  說完,女巫翻手拍在她手腕上。
  寧春草只覺手腕一麻,本是鉗著巫女脖子的手指。不由就松了力。
  巫女從她的鉗制之中,輕鬆的擺脫出來,上下打量她,微微皺起眉頭,「為什麼不能奪舍呢?我得好好去想想。」
  寧春草揉了揉自己發麻的手腕,眉宇糾結,奪舍?什麼是奪舍?這陰陽怪氣的巫女要奪舍什麼?
  巫女不再理會她,來到門邊,揚聲喚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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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不多時,少女便從外頭將門打開。
  巫女閃身出去。門又被鎖了起來。
  寧春草獨自一人,被鎖在屋內。
  「大人,需要給她送飯送水麼?」少女的聲音味道。
  寧春草側耳去聽。
  只聽那巫女冷笑一聲,「她不需要。」
  寧春草對著門,呸了一口。
  巫女和那少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心頭卻越發擔憂起來。
  女巫說,她放走的婢女不能救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綠蕪難道被他們抓起來了?綠蕪不會有事吧?不會不會,綠蕪的功夫還是很好的,她知道的!
  且綠蕪倘若被抓,凌煙閣反倒會更快得到消息。姜大哥也能更快的做出應對。
  巫女不會那麼傻,她的目的不是綠蕪,沒有必要憑白給自己惹這般麻煩。
  那她的意思是什麼呢?
  寧春草猜對了一半,巫女確實沒有對付綠蕪,非但沒有,還讓綠蕪順順利利的逃過了李布的追捕,讓她平安回到了姜伯毅的別院。
  綠蕪將李家發生的事情告訴姜伯毅知道,並拿出那隻被她藏起來的藥碗。
  姜伯毅拿過碗來,仔細嗅了嗅,辨別著藥中的味道,「這藥裡被人加了使人興奮,擾亂人心智,使人會產生幻象的藥物。具體加了哪幾樣,得看了藥渣,才能知道。」
  綠蕪吞了口唾沫,「是哪幾樣也都不重要了,如今娘子都被李布送到大牢裡去了。娘子是寧家庶出,如今卻是親手殺了嫡出的姐姐,依律,死罪難逃啊!閣主快想辦法救救娘子吧!」
  姜伯毅眯著眼睛,沒有說話。
  綠蕪卻有些心神不定的說道,「這李家人真是可惡,他們就是想要藉著娘子的手,除掉寧二小姐,讓寧家沒有話說,還能騰出李布嫡妻的位置來。更陷害了娘子入獄,真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好事都被李家給算盡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姜伯毅抬頭看著綠蕪。
  綠蕪微微一愣,「婢子說的不都是事實麼?」
  姜伯毅連連點頭,「是,我是問你,為什麼說,李家借春草的手,除掉寧二小姐?騰出李布嫡妻的位置?」
  綠蕪張了張嘴,這不是明擺的事情麼,閣主怎麼這麼問?可回閣主的話,卻不能這麼回。
  「寧二小姐說,李家人想要她死,她平日裡就會看到有人謀害她的幻象,她坐立難安,她知道藥裡有問題,但唯有喝了藥,才能有片刻安寧,所以她寧可喝覺得有問題的藥。她還說,她知道了李家的秘密,她不想帶著李家的秘密去死。」綠蕪皺眉想了想,「可是李傢什麼秘密,她只告訴了娘子知道,婢子在一旁,未能聽聞。」
  姜伯毅哦了一聲,緩緩點頭,事情似乎有些複雜呢。
  「閣主,大牢那種地方,娘子一個女子怎麼受得了,您還是快想辦法救娘子出來吧?旁的事情,等娘子出來以後再說!」綠蕪急道。
  姜伯毅皺眉,不置一詞,大步離開。
  綠蕪記得原地直跺腳,卻沒有辦法。
  姜伯毅設法去打聽寧春草被關在哪處大牢,可消息卻被人提前封鎖,驚叫他完全打聽不出眉目來。
  就在姜伯毅四處尋找寧春草下落的同時,睿王府醉生夢死的景玨也聽聞了這則消息。
  寧家庶女寧春草,扮作凌煙閣貴女小姐,潛入李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嫡姐,現已被李布送入大牢,等待發落。
  寧春草自打出了宮以後,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叫人留心,知道她被姜伯毅接走,知道姜伯毅會照顧好她以後,就再沒聽聞過與她有關的消息。
  突然有消息傳來,就是這般駭人。
  「她對她那二姐姐還是很不錯的,幾次同寧家有來往。都是為了她那二姐姐,甚至不惜得罪李家,幫助她二姐姐回到娘家平安順利的生產。她同她那二姐姐有什麼仇,能親手殺了她?還是親手?你能想象,寧春草動手殺人的樣子麼?」景玨喝的醉醺醺的,抓著身邊的小廝。瞪眼問道。
  那小廝連連搖頭,「小的不能,但是這消息都在京城裡傳遍了,就連李家的丫鬟都說親眼看見……」
  「呸,有時候眼見還不能為實呢,更何況傳言?傳言有幾回是真的?」景玨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也不知他喝了多少的酒,走路跟跳舞似的。
  「爺,您歇會兒,歇會兒再出去呀?這剛喝了酒,風一吹,要頭疼的!」陪著他喝酒的歌女妓子紛紛上前,輓著他的手勸道。
  景玨揮手,將人都甩開,「滾,別擋著爺的路。」
  聲音冷厲,表情嚴肅,哪裡有適才喝酒時那般玉面郎君溫柔灑脫的樣子。
  歌女妓女們紛紛腹誹,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不管長得再好看,都是提了褲子就不認人的!呸,這小爺都不用提褲子,說翻臉就翻臉了!
  歌女妓子們被甩開,誰都不敢上前跟著,或是再勸。可小廝們卻是不敢大意,紛紛追在後頭,世子爺這會兒明顯已經喝高了。
  其實世子爺這段時間基本都是這個狀態,不是在喝酒,就是已經喝趴下。
  想想,還是懷念當初寧姨娘在府上的日子呀,那時候世子爺多快活瀟灑?白日裡騎馬射獵,或是同人比武打球,夜裡早早回府,便是同人飲酒,也多有節制。
  再看看如今?
  小廝們都忍不住搖頭嘆氣,一路追著景玨,竟追到了李家大門口。
  「爺,世子爺,寧姑娘已經不在李家了!您往李家來做什麼?」小廝們紛紛上前阻攔。
  景玨一身酒氣,走路搖搖晃晃,一看就是來鬧事的樣子,他本就在京城裡橫行不講規矩。如今更是喝醉了酒。心中積郁良久,萬一在這麼個節骨眼兒上爆發出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呢!
  小廝們豈敢放他進李家。
  酒醉之人,也許都有個毛病,就是越攔著不讓他做什麼,他到偏被激起反骨來。越是要做成了才行。
  小廝們相攔之下,景玨越發惱怒,揮拳抬腳,將擋在自己跟前的小廝一個個打倒踹翻在地,「都別攔著爺,爺今日就是要看看這李布究竟有多大能耐,竟能將她給我送到大牢裡去?他怎麼送進去的,就要怎麼給爺請出來!」
  說完,他就走到李家的金子門楣下頭,抬腳踹在李家朱紅金釘的大門上。
  李家門房在裡頭,先前聽聞一陣混亂,也已經知道外頭來人是誰了。
  世子爺可是惹不起的。連忙叫人稟了主子知道。
  李布一聽睿王世子來了,一腦袋縮到李夫人背後,「娘,我不要見那煞神!」
  李夫人臉色也不好看,「他不是已經被聖上給賜了婚,要娶周家六小姐了麼?怎麼寧春草剛出了事兒,他就又出來冒尖兒?就不怕周家有意見?不怕聖上不滿?」
  「他那個人,一點腦子都沒有,被那寧春草給迷得五迷三道的,這會兒怎顧得上周家?聖上的叮囑,恐怕更是一早就拋到腦後了!」李布縮在李夫人背後,搖頭說道。
  家僕在下頭著急。「夫人,您快做個決斷吧,不然瞧世子爺的架勢,是要把咱們李家的大門都給拆了呀?」
  李夫人氣哼了一聲,「囂張的!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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