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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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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8:5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睿王爺有些失神的看著自己兒子,他好似一瞬間長大了,偉岸了,叫自己都不認得他了。
  他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可自己一直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直到如今。他再也不是個孩子了。
  景玨回頭,笑眼看著睿王爺。
  睿王搖了搖頭,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不會同意,我不會幫你……我……」
  「那我父子二人便就此分道揚鑣,父親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攔,我想做的事情,也請父親不要干涉。」景玨認真說道。
  睿王爺皺著眉頭,無意識的搖頭。
  景玨輕哼一聲,又轉過視線來,望著院中所站之人。「願意歸我麾下之人,待大事所成,必當封侯拜相,富貴加身,我們一同,匡扶朝綱!不能認同之人,趁此時舊情尚在,速速離開,保你們性命尚在。」
  睿王爺聞言,也抬頭向他的幕僚們看去。這些人昔日都是自己所信所倚重之人。
  他上前一步,開口叫不願謀逆之人,同他一起離開。
  這便是父子真的要分道揚鑣之意了。
  睿王爺以為,只要這些人跟自己走了,讓景玨看到,支持他的人沒有幾個。讓他明白自己的幼稚,明白許多時候,名聲比性命更重要,他定能幡然醒悟,收回自己適才的「豪言壯語」。
  可當睿王爺背著手。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忽覺自己好似形單影只。
  他猛然回過頭去,卻見一眾的幕僚,都拱手俯身,向景玨叩拜。
  竟然!竟然沒有一個追隨自己離開?!
  景玨看著自己的爹。輕輕的笑了。
  睿王爺的拳頭攥的緊緊的,父子對望一時,他的手倏爾松了,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趨於緩和。
  他淡淡的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似乎不由舒展了,揪在一起的心也仿佛被微風撫平了。
  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決斷選擇,他該放手了。
  睿王爺未再看那些幕僚們一眼,仰頭望瞭望天,抬腳大步走遠。
  他的步子越發輕快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坦然輕鬆了。
  他是忠臣,他從來沒有過謀逆之心,即便當今聖上將他逼到如此地步,他也從未想過謀逆造反。無論世人如何評說他,無論史書如何記載他。無論身死之後是名垂青史還是千古罵名,他都不在意了。
  人活一世,想那麼多,惦記那麼多不累麼?
  睿王爺的嘴角倏爾微微上翹,沉悶的臉上顯出輕快的顏色來。
  景玨謀不謀反是他自己的事,他要回睿王府去了,他要守著這世上還有的,守著他如今還能守得住的人好好生活。
  同雪娘在一起的時光,他不能輓留,無法珍惜。但如今還有一個女子,如雪娘一般愛他敬他順服他,他不當再辜負了。
  晏側妃正在睿王府中,焦急等待。京城大亂,幸而睿王府守衛森嚴,未能讓周家軍得逞。也不知王爺此時情況如何了?
  她舉頭向外看去。原本沉重壓抑的心情,不知為何,忽而一輕,好似有光傾瀉進心房,將心中陰翳全都驅散了。
  也許是她在冥冥之中感覺到。有個人,正奔走在歸家的路上。
  景玨同幕僚們坐在議事廳商議之時,姜伯毅沉著臉也進了議事廳。
  景玨抬頭望了他一眼,很快轉開視線,好似沒發覺他一般。
  姜伯毅也未吱聲,只默默聽著,偶爾參與一兩聲意見。景玨沒有當眾同他吵起來,且他提出的意見,景玨也能認真聽取,並同幕僚們議論分析。這讓姜伯毅明顯覺得,景玨是不同了,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肆意妄為不知輕重的少年人了。
  在爭鬥困乏的磨練中,他已經長大了。
  姜伯毅也是支持景玨反了如今聖上的。
  二皇子本就不是他們屬意的帝王人選。倘若如今三皇子尚在,他們定不遺餘力拼死也會效忠三皇子。
  三皇子乃是有帝王之才,帝王胸襟之人。
  而二皇子相差,不是一星半點。
  分析如今周將軍手中握有多少勢力,如何對抗他手中力量,如何收攏人心,等等,一條條一項項,他們都商議決策下來。
  昨日景玨中毒,眾人守了一夜都沒睡,又有周家軍在外圍困,精神高度緊張。
  此時商議之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犯困。反倒是眾人的眼睛都精光乍現,精神抖擻,好似他們都是不會疲累的人一般。
  待商定好,姜伯毅立時派人四處傳揚當初的流言:「當時對抗燕王,金龍顯現,金光所照,乃是承安郡王景玨,二皇子雙膝發軟,欲要跪拜之時,更是景玨在身後扶住了他。這才叫他沾了金光。然而他並非真龍天子,並非天意所屬,所以他坐上皇位之後,朝政不穩,朝堂動盪,必要叫真正的真龍天子登基,天下方能太平。」
  這流言本就流傳甚廣,如今再加上凌煙閣有意傳播,那不出一日,便能人盡皆知。
  他們更安排了眾多說書人,在茶舍食肆裡專門講述當日天降異象金龍顯現的詳細過程。
  說書人靠兩片嘴皮子吃飯,最擅長的便是杜撰講述,叫他們描述起當日的情形來,繪聲繪色,好似叫聽眾親眼看見了二皇子是如何的畏懼,如何的站立不穩,而景玨又是如何的器宇軒昂,如何的被金光照耀。
  這並非無用之功,乃是造勢。
  若想要在戰中取勝,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造勢,便是促成的條件之一,且是很重要的條件。
  待正事兒都安排妥當,景玨這才放鬆了身子,歪斜倚在座椅之中,迷眼看著姜伯毅。
  眾幕僚追隨者們都退了出去,各忙各的,議事廳裡只剩下這兩個身高腿長的男人,相互對望。
  「你是沒死心還是怎麼?」景玨掀了掀眼皮,語氣不滿的說道。
  「沒有什麼不死心。」姜伯毅輕緩道,「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景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什麼叫你該做的?她是我的妻,日後是我的皇后,是母儀天下之人,你來告訴我,照顧她,是你該做的麼?」
  姜伯毅聞言,沒有立時開口,眉頭卻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你這是什麼表情?」景玨哼道。
  姜伯毅緩緩搖了搖頭,「她為救你,體力不支而倒下。難道我應當顧及著她的身份,對她倒下都視而不見麼?景玨,做人不要太自私。」
  姜伯毅的口氣有些重,竟還有些責備的意思在裡頭。
  景玨卻出奇的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氣息微微加重,似笑非笑的看著姜伯毅,「這不是你想說的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姜伯毅心頭一動,他並未去看景玨的眼睛。
  這一刻,他忽而發現自己長久以來,似乎都太低估了景玨。他的眼光竟如此銳利。
  原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掩飾的很好。他竟一句話就道了出來。
  如今,還不是時候,他不能說,且他也並未確信,或許……還能有機會呢?
  「我有什麼可瞞著你的?十年前的事情都如實告訴你了。如今還能有什麼好隱瞞?」姜伯毅輕笑了笑。
  景玨攥緊了拳頭,猛捶了一下身邊桌案,「提十年前做什麼?你如今心中不會愧疚了是不是?我看你是肉癢了,想活動筋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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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姜伯毅知道,只要一提到十年前。景玨就會炸毛。
  他故意如此,就是要引開他的視線,好不再追問。
  「周家軍雖暫時退兵,但隨時都要集結再來,還請郡王爺親自去點兵吧。我也要去安排調令凌煙閣眾。」
  姜伯毅拱手道。
  景玨微微頷首,姜伯毅轉身離去。
  景玨卻不急著走,眯著眼睛看著姜伯毅離開的背影,他究竟知道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為景玨造勢的流言越傳越廣。
  甚至周家軍內部都產生了動搖。
  周將軍的兒子都在私底下議論,當日的情形究竟是何模樣。
  因傳言太過真實,真實的叫他們不得不懷疑。
  周將軍自然也受到將士們甚至兒子們的情緒影響,他雖嚴厲鎮壓,不許這種流言在自己軍中傳揚,也派人到街上,但凡聽聞有人議論此事,有說書人再敢談及此事,一律按謀反論處。
  這可是大罪了。
  周將軍以為,如此便能將這聲音浪潮給壓製下去。
  並且能趁此機會打擊景玨的勢力。
  可不曾想,他這手段,倒是激起了民憤,更有人說,這是當今聖上和周將軍心虛的行為。
  反倒更加落人口實。
  周將軍氣惱不已,面見聖上之時,甚至都帶出了些情緒。
  二皇子越發畏縮起來,回答周將軍之時,頗有些色厲內苒。「這都是胡說八道,周將軍怎麼能跟著市井無知之人一同談論?朕乃是真龍天子,是父皇嫡出的兒子,這難道還會有假麼?他景玨算是個什麼東西,他爹也不過是個區區王爺而已!」
  但二皇子說話間。眼神閃爍,言語透著氣弱。
  叫周將軍聽得心中窩火,「聖上既如此說,就也當如此相信才行!聖上您乃是先帝的嫡子,他景玨不過是個郡王,就算當日的金光真的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能怎樣?您才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呀!天命一定是指向您呀!」
  周將軍聲如洪鐘,震的殿宇都似乎隨之輕顫。
  二皇子連連點頭,口中卻小聲嘀咕道:「那金光金龍算什麼,不過是人為而已。就算照到了他,也一定是那妖女刻意為之,怎麼就說是天意?」
  周將軍雖然嗓門兒大,耳朵卻不背,他習武之人,六覺敏銳,二皇子小聲的嘀咕,他卻也聽了個大概。
  他當即面色大變,「聖上說什麼?」
  二皇子搖頭,「沒什麼呀?」
  「不。聖上說,金光是怎麼回事兒?那日的天降異象,是有人刻意為之?」周將軍瞪大了眼睛。
  二皇子盯著他,緊抿著嘴脣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頭,「是,是人為的嘛,不過是愚民而已,你們到真以為是天降異象……當時不就是為了叫燕王退兵麼?」
  周將軍卻是面色大變,腿都軟了一軟。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內心,顧不得尊卑,瞪眼看著二皇子,「聖上。請您,請您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
  他並不知道寧春草當日行巫術之事,他不是睿王親信,這件事知道的原本就不多。
  先前二皇子也沒有打算告訴他,只是如今此事又被人利用,他才翻了出來。
  見周將軍逼問的緊,二皇子有些不悅,「朕不想說。」
  周將軍幾乎被氣倒,「聖上。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事隱瞞不叫臣知道?如今臣若不護駕,只怕景玨的兵馬朝夕就可攻占皇城,您……」
  若是能揍人,他一定衝上去將二皇子給暴揍一頓!這是個什麼糊塗蛋,究竟明不明白什麼事親疏遠近?
  二皇子皺眉。「你倒還教訓起朕來了?」
  「臣不敢,」周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胸中勃發的怒火,「只是求聖上明示,臣知道了也好有更方向去應對亂臣賊子的詭計。」
  二皇子輕哼了一聲,有些不滿的說道:「當日天降異象,乃是睿王爺同景玨安排好的,叫朕站在皇城城墻之上,說寧春草做法,能夠改變天象。天降異象,必能震懾燕王的兵馬,燕王沒有了支持者,就算他自己再有反心,再有本事,也孤立無援。以此可早早結束對峙局面。輓救京城無辜百姓。」
  周將軍聽聞此言,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微微張著,一臉震驚,難以回神。
  二皇子輕嗤了一聲。「這事兒彼此都清楚得很,什麼天降異象,都是人手所造。如今倒好拿出來為他自己造勢!周將軍,你也去,派人將那天天降異象都是巫術作祟,都是妖女寧春草一手所為的事情傳揚出去!朕就不信……」
  「住口!」周將軍竟大喝一聲。
  金殿一顫。
  二皇子震驚瞪著他。
  他說什麼?住口?!
  這話說誰呢?這話只有身為帝王的他說別人的份兒吧?今日竟敢有人當著他的面,叫他住口?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二皇子的臉氣成豬肝色,抬手指著周將軍的默子,指尖微微顫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周將軍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拱手躬身道:「臣一時氣急,求聖上饒恕!只是這件事萬萬不能傳揚出去呀!」
  周將軍說完,還四下裡看了看,幸而在殿中的只有他同聖上的心腹之人,並無旁人。
  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去,再傳了出去,那真是徹底的完了。
  「怎麼就不能傳揚出去?就當就叫人知道,景玨根本不是什麼金光所照,金龍所選之人!」二皇子拍著御案喝道。
  「聖上息怒,聖上乃智慧之人,自然明白,這天降異象乃是人為。可是百姓們不知道啊,民眾不知道啊,民眾並沒有看到寧姑娘做法。並沒有看到什麼妖術,他們只看到天變了!金龍顯現了!」周將軍盡力克制著自己,壓著性子解釋道,「眾人當初的震撼,臣到如今都記憶猶新,便是臣,當日也是震撼於那天象的!」
  二皇子又想要開口反駁。
  周將軍連忙打斷,「好,好,就算能讓民眾相信。寧姑娘乃是妖女,那日的天象乃是寧姑娘一手所為。可聖上想一想,若是那般震撼的天象她都能做出來,民眾難道不會畏懼她麼?敬畏敬畏,敬重也是由畏懼而生的!倘若民眾知道她有那般大能,當初更有她會母儀天下的傳言流傳甚廣。聖上覺得,百姓們是會要屠殺妖女,還是敬仰她?」
  二皇子一愣,他沒想過這麼多啊?會屠殺還是會敬仰?
  能讓金龍顯現的人啊!能讓晴空萬里變成電閃雷鳴烏雲遮天的人啊!能讓人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之意的人啊!
  百姓們……會敬仰敬拜她的吧?
  「所以……所以朕當初說,要叫周將軍你,一定要先奪了寧春草來嘛!」二皇子又為自己辯白說道。
  周將軍嘶了一聲,好似被二皇子氣的有些牙疼,「聖上若是早些將這些事告訴臣,臣也好在心中有個決斷。如今這情形,寧春草一定會被景玨等人嚴密保護起來,在想活捉她或是誅殺她,只怕難上加難。」
  二皇子皺眉,「那怎麼辦?」
  周將軍眉頭緊皺,早不告訴他,現在在他逼問之下,才說出來,問他怎麼辦?他還想問怎麼辦呢?
  「此事聖上切不可聲張,莫要再叫旁人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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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0: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景玨他們不說,咱們也不說,就這麼隱瞞下來麼?」二皇子有些不甘心。
  周將軍卻堅決的點頭,「因為這件事,若是聲張了,對咱們彼此都沒有好處。對聖上您則更為不利!畢竟寧春草在他們手中!」
  周將軍說完。對二皇子拱了拱手,滿面憂慮憤懣的告退而去。
  他如今心頭也有些打默了。
  當日的異象,何等震撼,他尚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卻叫他知道,這異象不是天象。乃是一個小姑娘,一個他平日裡根本不會放在眼裡的小女子所為。
  這對他的震撼,簡直比當日異象更甚。
  一個人,得是有多大的能力,多神奇玄妙的神功。方能一改天象啊?
  莫非,她真的是天命所歸,註定要鳳儀天下的人?
  那自己支持二皇子,打擊睿王景玨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周將軍腳下猛的一頓。跟在他身後的隨從,險些一鼻子撞在他後背上。
  隨從嚇了一跳,周將軍卻恍若未覺。
  難怪當初靜姝爭不過那女子,以靜姝的出身,靜姝的相貌,嫁於景玨,怎麼也不算是委屈了景玨吧?
  可偏偏出身低賤商戶,且還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就堪堪能壓製住靜姝。
  處處都高出靜姝一籌來。
  靜姝不死心,一定要得到景玨,結果呢……
  女兒冰冷的屍體躺在寒露殿的樣子,忽而晃過眼前。
  周將軍不禁周身猛的一冷,不由打了寒戰。
  死了。
  靜姝與那小女子作對,結果是死……
  而如今,自己更是與景玨作對,與那女子作對啊。
  自己的結果,又會是如何呢?
  造勢,就好似在真刀真槍的大戰之前,先打一場心理戰。
  在這場戰役的短兵相接中,周將軍已經敗了。
  莫不說他手底下的將領,兵眾,兒子們如何議論,如何猜測。就連他自己,心中都不再堅定,都開始彷徨起來。那這隻軍隊的戰鬥力,也就不剩下什麼了。
  周將軍知道這樣很不好,身經百戰,他知道心理在戰場上的重要作用。
  只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時候。
  倘若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那日的異象乃是人為,他也不會動搖。
  可偏偏讓他在這時候知道了!
  也許天註定他要敗了!
  敗了兩個字,像一隻利箭,毫無商量噗的扎進他的心口。
  他抬手捂著胸口,踉蹌了一步。
  他身後隨從連忙上前扶住他,擔憂問道:「將軍,您怎麼了?」
  周將軍擺手站穩,「無事無事,叫郎君們都到家中聽令。」
  「是……」
  隨從剛應了聲,他又喚住。「不不,不用叫他們回來。」
  聞言,隨從一愣,拱手等著聽新的指令。
  可周將軍卻猶豫良久,沒有再開口,末了,只說了聲,「罷了。」
  隨從詫異,這般優柔寡斷,這般反覆的周將軍。是他追隨將軍多年,從不曾見過的。
  將軍就是在沙場之上,命在旦夕之時,也是當機立斷,雷厲風行的人。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景玨同姜伯毅已經集結了大量兵馬。
  睿王爺雖面上表示不支持他,但也並未站出來公然反對。
  沒有公然反對,那便是默認,在外人看來也是默默的支持。更有睿王先前的幕僚四處走動游說,便是信不過景玨如此年輕。能有大作為的人,看著睿王爺,也都紛紛舉旗支持景玨。
  景玨的呼聲立時就壓倒了二皇子和周將軍。
  倒是一桿子迂腐文臣,對景玨口誅筆伐不斷。
  說也奇怪,這些口誅筆伐之中。竟無人提及歸隱在家的睿王爺。就連「子不教,父之過」都無人提及。
  睿王爺先前擔心自己名聲被毀,擔心自己背負歷史罵名之事,竟然都沒有發生。
  景玨同姜伯毅從情敵,到仇人再到並肩作戰,竟無端的磨練出越來越多的默契來。
  兩人配合十分了得,簡直像一個人的兩隻手一般和諧。
  將士們私底下常常議論,說這兩人一定一起出生入死過,一定感情深厚,不然絕不能有如今這般默契。
  說這話的將士一定是沒有見過兩人私底下相處的情形。
  「我聽說你又去探望春草了?!你憑什麼探望她?還是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嗯?」景玨瞪眼拍桌子。
  姜伯毅冷冷看他一眼。輕嗤道:「做大哥的看看自己的妹子,還要經過你的允許?你還沒娶她過門呢!你可別忘了?!」
  兩人的架勢,頗像隨時都要打起來。
  可一旦有人進來稟報,兩人便各自斂氣收聲,看不出一點兒矛盾。還能相互商議如何安排處置。
  這樣的相處模式,彼此竟然都不覺得奇怪僵硬,除了默契二字,大約也沒有旁的詞能來形容了。
  周家軍從將軍到將領,再到兵卒,皆被擾亂了心神。
  一向驍勇善戰的周家軍,在京城巷戰,城戰之中,頗有些潰不成軍的樣子。
  「也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嘛。」景玨騎在馬上,笑著說道。
  「如今說這話還太早,」姜伯毅同在馬上,斜看了他一眼,「不若咱們比比,看誰先擒獲首將?那時,再來說這話!」
  景玨嗤笑。「跟我比?你真是高估自己!」
  「大話誰不會說?」姜伯毅嘲諷道。
  兩人一同揚鞭,策馬狂奔,各自率領余部,追繳周家兵丁。
  「擒獲首將者請喝酒!」景玨回眸喊道。
  姜伯毅大笑,「想喝我凌煙閣珍藏的美酒。你就明說!」
  「呸,我自有好酒為你備下!」景玨說完,兩人都大笑打馬狂奔。
  這笑聲,這自信飛揚的身姿神采,無疑默舞了他們身後的一眾將領兵卒,眾人軍情激昂的向周家軍邁進。
  周家軍潰敗,繳械奔逃。
  就算沒有丟盔棄甲,也是滿面頹敗之色,強撐而已。
  景玨與姜伯毅好似真是卯足了力氣比試,大刀闊斧,如入無人之境,直擊周家軍將領。
  這日一場戰役下來,景玨和姜伯毅擒獲周家子嗣十餘人。
  周將軍幾乎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
  大廈傾倒,竟如此之快。
  周將軍甚至還未能從寧春草給他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兵敗如山倒了。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內,跪地哭先帝,哭太宗,哭自己……
  不論誰來敲門請見,他一律不聞不見。
  「將軍,您再不出來,皇城都要被攻占了!」隨從們在外焦急道。
  忽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遠處奔走而來,「將軍,將軍,大郎君……他,他被生擒了!」
  恰叫送茶湯而來的周夫人聽聞此言。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隨行的小丫鬟們都嚶嚶的哭了起來,好似末日已經到來。
  將自己關在門內的周將軍也不得安寧。
  他幾次拿起手中劍,卻猶豫幾番,未能痛下決心對自己下手。
  或許是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扞衛不了二皇子,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他根本站錯了地方。
  二皇子也許真的就並非正義,並非真命天子呢?
  這皇城要變天,總歸還是姓景的。
  景玨也是太宗的後裔呀。
  或許。這就是天命,註定了對抗天命的人要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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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他當一聲,扔了手中的長劍。
  倒是叫外頭的隨從們嚇了一跳,大呼小叫道:「將軍!將軍!您在做什麼?」
  吱呀一聲門響,周將軍滿面頹唐的立在門口,看著眾人。
  「鬧什麼鬧?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哭喪是不是太早了點兒?」周將軍沉著臉罵道。
  眾人見他活生生走出來,雖挨了罵,卻一個個又輕鬆起來。
  好似他不倒,眾人頭頂上的天就沒有塌,總還有他在頂著。
  「你說,大郎君被生擒了?」周將軍看著一旁的小廝問道。
  小廝連忙點頭,「正是,大郎君被承安郡王抓走了。」
  「皇城破了麼?」周將軍沒有再問大郎君,倒是轉而問起了皇城。
  隨從咽了口唾沫,「只在旦夕。」
  「降吧。」周將軍揮手,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院子裡霎時一靜。
  周將軍心頭灰敗,眾人定然要對他失望了,絕望了,還沒完全敗倒,他這首將應當抵抗到最後一刻,應當戰死不降的,他卻說了降。他的屬下,他的親眷,都對他失望極了吧?
  他微微閉上眼睛,等著失望的嘆息將他淹沒。
  可半晌沒有動靜,他眯眼去看,卻意外見到眾人神色都有些歡喜,甚至是喜極而泣。
  「將軍,您終於想通了!」
  「將軍,二皇子並非明君啊!」
  「承安郡王乃是民心所向,縱然以往名聲不好,如今已經不同了啊!」
  ……
  這就是當局者迷麼?
  周將軍沒有料到身邊之人,竟都是這樣的反應。
  景玨,還真是民心所向了?自己如此這般。難道是在對民對抗,對人心對抗?如此,焉有不敗的道理?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景玨在最開始的時候,不是橫行京城,肆意妄為的紈褲麼?
  不是只會逛花樓。只會與人無端鬥惡,一點小事就能將人揍得頭破血流,讓人頭疼的京城一霸麼?
  什麼時候,這一切全然變了?他竟成了眾望所歸,民心所向?
  一個以往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的名字。頓時從心頭裡冒了出來,「寧春草!」
  「將軍說誰?」隨從連忙問道。
  周將軍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真是天註定啊!」
  周將軍降了。
  歸順當今聖上的弘農楊氏,燕王舊部。也就更為不成氣候了。
  二皇子聽聞周將軍撤出皇城守衛,景玨大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攻破了皇城,當即就身子一軟,從龍椅上摔了下來。
  他提著龍袍,連滾帶爬的向外奔去,「朕,朕才是真龍天子,朕才是皇帝!這些亂臣賊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想要從小道逃出去。
  可慌不擇路,竟在皇宮之中也能迷了路,正撞見姜伯毅的兵眾。
  他立時被押回金殿之上。
  一身明黃色,繡著金龍的龍袍都被他弄得十分狼狽,金龍的龍頭之上也蹭了灰塵。
  原本威嚴的金龍,此時卻有些萎靡不振之態。
  他被押進金殿之時,景玨正一身黑衣,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把玩著一方清透碧翠的玉璽。
  傳國玉璽,下有碧玉雕印,上有金刻盤龍。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十分有分量。
  可那玉璽在景玨手中被把玩之時,卻好似輕飄飄的,一文不值一般。
  二皇子瞪眼看著傳國玉璽,眼睛都泛了紅,「你,你小心!別摔了!」
  景玨淡笑。忽而將玉璽高高拋起,又抬手接住,好似他拋著的不是玉璽,不是寶物,而是小孩子把玩的繡球一般。
  二皇子的心。都隨著那玉璽一高一低而忽上忽下,心頭更是一緊一緊的,要跳出咽喉,「你你你……」
  「景瑞,其實我沒想到自己會有今日。」景玨忽而放下玉璽,依靠在御案之上,垂眸看著身著龍袍,卻被兵丁押解著的二皇子,「我沒想到跟你會鬧到如今局面。」
  他語氣輕飄飄的,謀反之事。在他口中,好似少年之間的小矛盾一般。
  二皇子聽得面色大變,心驚膽戰。
  他臉上卻一派淡然。
  「你想過麼?」景玨挑了挑眉梢問道。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手腳有些抖,「朕,朕……」
  「你已經不是聖上了,」景玨指了指龍椅,指了指御案,「這兒,這裡。以後都是我的地方了。」
  二皇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昭示了他內心的不安和駭然。
  景玨笑了笑,「我原以為,我們能相安無事,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郡王爺,待朝堂穩固,我便帶著心愛之人,周遊天下,遠離京城。遠離朝政。」
  二皇子聞言,泛紅的眼睛裡又冒出希冀之光。
  「可你,偏就不讓我如願,定要逼我至此。」景玨看著二皇子,笑容越發冷峻。「今日局面,乃是你一手早就,你自找的。」
  二皇子心思微動,忽而連連點頭,「是是,景玨,你說的不錯,都是我的錯,我錯了,我不該逼你。不該懷疑你,更不應該同你搶你心愛之人。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給我一次機會!你也不想背負謀逆的罵名吧?你也不想遺臭萬年吧?你也不想後世子孫被人說是亂臣賊子的後裔吧?你給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二皇子的話還沒說完,景玨便大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迴盪在金殿之上。叫人心頭不禁為之震顫。
  「給你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景玨挑著眉梢看著被押解的二皇子,「景瑞,你是還沒睡醒麼?」
  二皇子舔了舔嘴脣,「景玨……」
  「成王敗寇沒有聽說過麼?如今你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處境,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談條件?」景玨冷笑。
  在他鄙薄的眼神之下,二皇子忽覺自己好似十分渺小,渺小的讓人抬抬手就能碾死,不費吹灰之力。
  「我,我甘願做你的傀儡……朝堂,朝政都交給你把持……你留我一條命,可保全自己的名聲,如此,對你對我不都是好事兒麼?」二皇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心頭砰砰跳得很快。景玨說,他想要遠離京城,遠離朝堂的話,給了他一點希望,讓他絕望的心好似忽而看到了機會。
  睿王最是愛惜忠臣的名聲。母后說過,睿王不會造反的。
  他確實不該一再的如此逼迫景玨,如今他不逼了,他只求苟且,將一切權利都讓出去,只要還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哪怕混日子,也成啊!
  景玨卻笑著搖了搖頭,「景瑞,你看錯了我。」
  二皇子仰臉,看著他帶笑的表情,整個心卻猶如兜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涼了。
  「我不是我爹,名聲對我來說算得了什麼?我若不做,從一開始就不會反,你若逼我,犯我至此,我邁出一步,就絕不會回頭。如今你想做傀儡?呵,我為何要給你這個機會?龍椅我自己不會坐麼?我亦姓景,何必叫你擋在我的前頭?我景家的江山,何必一定要握在你的手中?」景玨面容本就俊逸好看,此時高高在上,如此淡笑的模樣,更是美如神祗。恍若有光從他身上瀲灩而出。
  二皇子在他面前,竟不由有些自慚形穢。心中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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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正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像是有什麼人要闖入殿中,殿外的兵丁在阻攔。
  有侍衛匆匆入殿,在景玨耳邊低語幾聲。
  二皇子心驚膽戰的看著,不敢開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景玨和睿王不同,倘若說睿王還顧及自己的名聲的話,景玨才真是百無禁忌。這樣的人,才叫人無可奈何。
  「讓她進來吧。」景玨忽而點頭說道。
  外頭阻攔之人聞言。立時放了人進殿。
  「我兒……」一聲呼喚,叫二皇子一驚,他回頭看去,一身太后宮裝的婦人腳步踉蹌上前。
  最是重儀表的太后娘娘,此時衣衫有些亂,髮髻微微歪向一旁,不復昔日威嚴端莊之態,倒顯出幾分老態來。
  二皇子不由心頭有些酸,「兒叫母親失望了。」
  這話他若是能早些明白,早些說,也許事情就不會弄到今日這般局面。
  太后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緩緩轉過臉,看著高高在上的景玨,太后竟膝頭一彎,衝著景玨,跪了下來。
  景玨眉頭微蹙,面上有些不耐,「太后娘娘這是何意?」
  太后卻抿著脣,未發一語,先磕了頭。
  「拉她起來。」景玨揚聲說道,語氣裡盡是不滿。他最討厭受人威脅,太后以長輩跪他,向他叩頭,已經是一種觸犯他的威脅了。
  「景玨,哀家也算看著你長大,你小的時候哀家還親自抱過你。那時候,聖上就說,這孩子,長大了,必然有出息。聖上的話,果然是金口玉言!」太后推開要扶她起來的人,哽咽說道。
  景玨冷哼一聲,「太后如今說這些,不覺諷刺麼?」
  太后連連搖頭,「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玨兒,你雖自幼沒了母親,可是聖上對你的疼愛,卻是最多,聖上憐惜你,恩寵你,便是你和皇子們爭執,聖上也都偏袒著你。瑞兒是聖上的嫡出的子嗣,也是聖上親擇的承襲之人,今時今日,你做這些。你就不怕聖上在天之靈怪罪你麼?你豈能對聖上如此狠心?如此辜負他對你的信任,對你長久以來的愛護?」
  景玨垂眸聽著,面色並未有絲毫改變,聽聞太后略打住話頭,他便輕輕的笑起來。
  金殿之中,溢滿諷刺的味道。
  「太后娘娘話真是有道理。」景玨緩緩點頭。「不知你想求什麼?」
  太后微微愣了一愣,沒想到景玨並未駁斥她,反倒順著她的話音說。
  她準備了許多以先帝之名責備的話,可還都沒用上呢,景玨便直接了當的問她要求什麼。
  她求什麼?
  「自然是各司其職,君當為君。臣當為臣,不可以一己私慾,霍亂朝綱,你年輕氣盛,也難免犯錯,這次君臣之間的對峙。都是你們心性不成熟,才釀成的。但都是自家兄弟,血脈親情,彼此各退一步,仍舊是兄弟,是……」太后瞪眼說道。
  這次景玨還沒開口,周遭殿上追隨景玨之人,便發出輕嗤之聲。
  不少人臉上都掛上明晃晃的嘲笑,看向太后的眼神,像是看著白日做夢的傻子。
  景玨也笑了,笑得十分開懷,「太后娘娘講笑話的本事和哀哭的本事一樣厲害。」
  太后臉上略略一白。
  「感情太后娘娘以為,景瑞同周將軍從大牢裡提出燕王餘黨,攻擊我,要奪我愛妻,取我性命都是鬧著玩兒?我為自保也為護住心中那一份天理正義,反擊攻陷皇城,都是一時衝動?真不知道是該說我天真,還是您天真呢?」景玨笑著搖頭,「夢,該醒了。」
  二皇子猛的抱住太后的胳膊,雙眼含淚道:「母后……」
  太后眼見景玨眼眸之中的冰冷,不由微微打了個寒戰,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景玨……」
  「不用多說,看著先皇的份兒上,他若主動禪位,我便留他一條命。」景玨話音剛落。
  外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
  「玨兒!」
  聲音很高,且帶著焦急。
  殿中眾人都向外望去。
  抱著二皇子的太后,卻倏爾松了一口氣。面上露出慶幸的表情來。
  「爹,您怎麼來了?」景玨瞧見了太后神色的變化,心頭冷笑,並未從高處走下,淡漠的看著時機剛好趕來的睿王爺。
  「還不下來!」睿王爺入殿,看著他道。
  景玨搖了搖頭。「是太后給您送了信,請您來的吧?」
  太后眼神略有躲閃。
  睿王爺卻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正是,你既知道,還不快下來!」
  「我為何要下去?這裡,不就是勝利者坐的地方麼?」景玨指了指龍椅。
  睿王爺的拳頭微微捏緊,「你想要的不過是你和寧春草平平順順在一起!可你若是坐上那龍椅,坐上那位置,你要擔負的責任就多了!你要關心天下民生,打江山和守江山,完全是兩會事兒!你不要胡鬧!」
  景玨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
  「你怎麼就知道我做不好呢?這江山。我能打,就能守。」景玨淡笑,眯眼看著睿王,「還是爹爹覺得,景瑞會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爹爹信不過自己的兒子,便是打自己的臉。」
  睿王被他氣得一噎,「胡鬧!我乃忠義……」
  「別說你是忠臣,從未想過謀逆之事了。你瞧瞧,那一干文臣口誅筆伐之時,可有一個人說過,您不是忠臣?可有說過,是您指使我謀逆?我所做所行。並沒有帶累您的名聲。今日,您也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用您的想法來轄制約束我。」景玨說的很平靜,卻也更突顯了他的堅決。
  睿王爺微微一愣,原來那些文臣沒有提及他,乃是景玨暗中做了功夫?
  自己這冒冒失失的兒子,什麼時候心思竟也這般縝密了?
  金殿之上一時肅靜下來。
  彼此心中都不知踹了多少的驚濤駭浪。
  「玉璽已經在我手中,你是自願禪位,還是我將你踢下去,其實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對你來說,卻有很大不同。」景玨似笑非笑的看著二皇子。「你說呢?」
  「我,我……」二皇子看了看睿王爺,又看向太后。
  太后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
  景玨卻有些不耐煩聽她嘮叨,「來人,將這婦人給我拖下去,金殿之上。其是她大放厥詞的地方?」
  「景玨,你不能——」太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堵著嘴給拖了下去。
  二皇子更是嚇了一跳,景玨做起事來,真是無所顧忌呀!他不怕敗壞自己的名聲,不怕旁人議論他不忠不孝,更不怕文臣的口誅筆伐。
  連睿王爺都管不住他,自己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景玨,我……我……」
  景玨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揮手似乎示意旁人將他也拉下去。
  看著景玨的手下,面無表情的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二皇子似乎看到了死。看到了陰曹地府在朝他招手……
  他心底裡不由冒出陣陣陰寒之氣。
  「我禪位!」在人將他從地上拖起來之前,他大叫道,「我禪位,皇位給你,你留我命在!」
  景玨笑眼看他,緩緩點了點頭。「不論是太后,還是我爹,大約都覺得你沒用,紛紛站出來,想要幫你。其實他們錯了,二皇子你,才是最最明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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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景玨這般褒獎的話,叫睿王和二皇子的臉色都不甚好。
  二皇子身上更是盡都濕透,那一瞬間的抉擇,好似叫他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了一圈。
  至此,京城的戰役徹底結束。
  以二皇子周將軍為首之臣,盡都按罪論處。
  二皇子主動禪位,景玨登基為帝。
  新帝登基之後,封二皇子為幽王,賜住錦苑。其實也就是軟禁在錦苑之中。
  太后也被送至錦苑,及二皇子的親眷,皆被留下性命,軟禁在錦苑之中。
  錦苑原本是先皇的一個行宮。裡京城有幾十里的路程,地方寬敞,僻靜。
  景玨是信守承諾之人,答應留了二皇子的命,也並沒有在衣食上苛待他。他住在錦苑之中,除了沒有自由之外。一切都和京城無甚差別,景玨甚至還隔三差五的將京城青樓裡最當紅的姑娘,給他送去幾個。
  景瑞竟在深夜,不由感慨,「其實景玨,比我想象中,要好。」
  周將軍,弘農楊氏,李家等人,可就沒有二皇子那般幸運了。
  論罪,多數處於流放兩千里,或兩千五百里。
  家僕及未婚嫁女眷,有些淪為官妓,有些相貌出挑的,便被送入宮中為賤婢。
  景玨不似睿王優柔仁善,雷厲風行,手腕又硬又快。
  幾乎沒有給這些人喘息的時間,待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或已經在流放的路上了。
  這一場戰役,開始的迅猛,似乎毫無預兆。
  結束的更快,好似朝夕之間,塵埃落定。
  京城裡的百姓還懵懵懂懂議論紛紛之時,皇城龍椅之上,就已經易了主。
  景玨已經稱帝,不過鄭重的登基大典還未開始。
  有六部操心此事,他自己倒是毫不著急,也不關心。他只交代了一條,便是登基大典之時,皇后的鳳冕朝服也必定要一同制好。他要在登基大典之上。迎娶冊封皇后。
  他此時正微服坐在寧府的後院兒之中,同寧春草說話。
  「李家的人也流放了麼?」寧春草那日為救他,耗盡力氣,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
  醒來之後,直呼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巫女倒也實誠,竟真的給她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珍饈美味。
  兩個人都有點兒軸,竟生生叫寧春草吃撐了,當晚就吐得昏天黑地。
  這兩下的折磨,寧春草如今還有些蔫蔫的。
  中毒的景玨生龍活虎,精神飽滿,她倒綿軟無力,好似生了一場大病。
  這便叫景玨看著她的時候。越發心疼愧疚,只覺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想方設法,也要補償回來。
  連跟她說話的語氣,都不由帶著小心翼翼,唯恐哪裡惹了她不如意。
  「你說要留著李家的女眷,便都還留著呢,不待你見過,怎會有人敢動她們?」景玨笑著說道。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那盤晶瑩剔透的櫻桃。
  景玨連忙捏了櫻桃,送入她口中,還笑嘻嘻的問,「甜吧?」
  寧春草點頭,「甜。」
  若是叫景玨身邊的人,看到高高在上的當今聖上,竟然在一個小女子面前如此大獻殷勤,諂媚而笑,定要驚掉下巴,自戳雙眼。
  寧春草嘆息一聲,「若是常常生病就好了。」
  「呸,屁話!」景玨立時叱道,見寧春草斜眼看他,他這才又收起自己一身凌厲之氣,溫柔道,「你怎麼能這麼咒自己,我不許。」
  寧春草笑了笑,又指了指櫻桃。
  景玨連忙再送上一顆。
  「你瞧,如今我生病了。你便如此溫柔小意,體貼關懷無微不至。所以我才願常常生病呀!」寧春草笑著說道。
  景玨哼了一聲,白她一眼,「不用,你喜歡我如此。我常常如此就是了,還用你生病?」
  「真的?」寧春草嬉笑看他。
  景玨收斂神色,緩緩點頭,「朕的話,豈有兒戲。」
  寧春草看他故作嚴肅的樣子。不由笑倒在她懷中。
  景玨心頭也溢滿了幸福甜膩,如今真好,再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奪走她。再沒有人能威脅她。
  她既有母儀天下的命格,他就幫她實現這命格就是,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幸福安康,便一切都值得。
  「我想見見李家的女眷。」寧春草收斂笑意,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微微的發酸。
  景玨低頭看她,「好,什麼時候?我叫人將他們從牢中提出來。」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用提出來,我去牢中見她們就是。」
  「牢裡污穢,你不許去。」景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寧春草瞪眼看他,「怎麼如今,你的不許一個接一個,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你管的也太寬了吧?」
  「你是朕的皇后,朕不管你,管誰?」景玨挑著眉梢,一副理所當然必然如此的樣子。
  寧春草無奈,只好妥協道:「那便明日吧,我要見見李夫人,楊氏女,還有……孩子。」
  景玨垂眸應了。
  寧春草的事兒,便是再怎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他也都會親自吩咐交代下去。
  聖上親自叮嚀過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敢怠慢。
  次日一早,大牢裡便辦妥了一應的手續,將李家的女眷。李夫人及李布的妾楊氏女給帶了出來,還有兩個孩子,抱在獄卒的手中,一道押送著,來到了寧府之上。
  寧春草彼時正在園子裡喝姜伯毅給她調配的花草茶。
  這花草茶不知有什麼講究。味道怪怪的,嗅起來,滿是花香氣,可是喝到嘴裡卻是又苦又澀。
  她不肯喝,姜伯毅卻威脅她說,不喝,日後就再不見她,也不要叫他姜大哥。
  寧春草見他說得認真,又深知他不會害她,便只好日日都喝。
  巫女甚至還會監督她。發現她偷偷倒了兩次,就沉著臉說,再發現就要告訴姜伯毅。
  她這才不敢耍花招了,日日都老實喝這花草茶。喝的多了,倒也習慣這古怪的味道了。
  李夫人同楊氏女,一前一後走來的時候,頗有些膽戰心驚。
  這寧府的規格,竟比當初李家沒有敗落的時候,還要高一些。
  可這寧府的主人,卻是當初他們家根本看不上的寧家庶女。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無常。
  今日再見,她們是階下囚。
  她是自在吃茶的準皇后。
  雖冊封大典未行,但京城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今聖上,對她的寵愛至極。
  冊封大殿更要跟聖上的登基大殿同時進行,這是多麼無上的榮耀,這世間能有幾個女子可以奢望,可以企及?
  眼前這女子,竟就真的一步步做到了。
  李夫人被人引到園子中的時候。甚至脊背都不敢挺直,弓著身,埋著頭,看都不敢看她。
  只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她的裙裾,都有些心驚膽戰。
  楊氏女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瑟縮躲在李夫人身後。
  獄卒們將懷抱的兩個孩子交給園子裡的丫鬟,便躬身退了出去。
  園子裡一時寂靜的只有鳥語,只有花香。
  寧春草放下茶盞,杯盞相撞的清脆聲響,都頗有些讓人震顫的味道,縱然她的動作已經很輕了。
  「把孩子帶過來讓我看看。」寧春草說道。
  丫鬟連忙抱著孩子上前,送到寧春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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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李夫人大為緊張,顧不得害怕,抬起頭來,「孩子。孩子無辜……」
  寧春草的目光落在兩個尚幼的孩子身上,這兩個孩子相差不大,個頭如今也幾乎一般大。
  不過一個已經能被丫鬟牽著手,穩穩當當的行走。一個卻有些腿腳發軟,踉踉蹌蹌。
  李布也算是美男子一個。寧玉婠和楊氏女都五官精緻。
  這兩個小男孩兒,雖還未長開,卻也能瞧出眉清目秀的雛形了。
  寧春草蹲下身來,衝他們笑了笑,「叫姨母。」
  兩小孩兒剛從獄中被提出來,似乎還有些膽怯,他們雖不明白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但生活環境的巨變,還是叫他們稚嫩的內心,受到了影響波動。
  那個孱弱的孩子,癟癟嘴想哭。
  寧春草立時攤開手掌,手心裡躺著一顆溜圓紅潤的果脯。
  兩個男孩兒看著她的手心,舔了舔嘴脣。
  走路更穩當的孩子,已經率先伸出手去抓那果腹。
  楊氏女驚叫一聲,「懷兒別……」
  寧春草抬頭向楊氏女看去。
  那小小的孩子也遲疑的轉過頭,看著楊氏女。
  楊氏女面上刷的一白。嘴脣微微發顫,她的手卻捏著李夫人的衣角,輕拽了拽。
  李夫人帶著些顫抖的說道:「寧小姐,孩子……孩子沒有錯,求您。求您高抬貴手饒過孩子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覷了覷寧春草的臉色。見寧春草正淡淡的望著她,她不知是心虛,還是腿軟,竟噗通跪了下來,「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布兒已經不在了,老爺也被流放千里之外,這是我們李家最後的骨肉了呀……求寧小姐放過他們吧!是我對不起你,是布兒對不起你,可還是孩子並沒有得罪過你呀!你有氣,都衝著我來吧,饒孩子一命。」
  寧春草看著李夫人,輕嘖了一聲,「你是對不起我,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是現在的我呢?」
  若沒有李夫人,前世她不會死,她不會背負著害死嫡姐的罪名,從歸雁樓上被人推下,不會含冤而死,不會心有不甘,不會重生……
  寧春草笑了笑,倘若沒有這一切。自己現在又會在哪裡呢?
  「你們李家的骨肉,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李家,害死我的姐姐,還將這罪名按在我的頭上,陷害我入獄,叫我被娘家厭棄,被世人誤解。如今卻要我放過你們李家的骨肉?這是何道理?」寧春草笑著說道。
  李夫人嚇了一跳,這是真的要對兩個孩子下手了麼?
  她急的腦門兒上都冒出汗來,手腳都微微打著哆嗦。
  忽而她靈機一動,揚聲說道:「雖跟你沒有關係。但布兒的孩子,也是你姐姐的骨肉啊!也是有你寧家一半骨血的啊!當初玉婠不管究竟因何而死,這畢竟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呀!你真的忍心,連她的血脈也不放過麼?」
  寧春草眯眼看著李夫人,嘴角微微上翹,看她分明是在笑,可李夫人卻偏偏覺出冰冷的味道。
  「哪一個?」寧春草問道。
  李夫人舔了舔嘴脣。
  楊氏女在身後拽了拽她的衣袖。
  李夫人抬起頭來,看著兩個孩子,心頭一時跳的又急又快,眼眶都微微泛了紅。
  兩個孩子都是布兒的孩子,是他們李家如今僅留下未被流放的骨血了呀!她哪個也不想放棄,可寧春草的心思她又完全猜不透。
  看著寧春草瑩白的手心裡躺著的那顆紅潤潤的果脯,好似看著一顆劇毒的毒藥一般。
  如今,仿佛是她指了哪個孩子,就要有一個孩子,被這劇毒的果腹給毒害了。
  「娘……」楊氏女見李夫人遲遲沒有指出那個是寧玉婠留下的孩子,不由有些焦急的輕喚了她一聲。
  李夫人抬手扯開楊氏女拽在她衣袖上的手。
  楊氏女面上焦急,目光也在兩個孩子間徘徊。
  「是他。」李夫人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抬手指著那個孱弱,尚不能穩穩當當走路的孩子。
  寧春草笑了笑,點頭「哦。」了一聲。
  她下身來,伸手將手中的果腹遞給另一個孩子。
  那被楊氏女稱為「懷兒」的孩子,看了楊氏女一眼,伸手抓過她手心裡的果腹,就要往口中放。
  「不要!懷兒!」楊氏女凄厲的大叫了一聲,立時撲向院中花亭。
  一旁的丫鬟麻利上前,左右擒住楊氏女,將她按到在地。
  楊氏女的眼睛都紅了,瞪著寧春草道:「你這個惡婦!你這毒婦!你這妖女!你連個孩子都不能放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毒藥沁出的麼?寧玉婠是誰害死的?是你!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你有什麼理由怪罪到旁人的頭上?你憑什麼恨李家?憑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幽靜舒適的花園子,此時盡都被楊氏女撕心裂肺的聲音充斥了。
  原本怡人的鳥語花香,也盡都被破壞。
  空氣裡充滿怨恨的味道,連花香似乎都變得酸澀起來。
  那懷兒像是被嚇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一旁那孱弱的孩子,瞧見自己的兄弟哭了,也跟著哇哇大哭。
  舒適的花亭,立時叫人心生焦躁。
  寧春草卻是輕笑著,從懷兒手中拿過那顆紅色的果脯,放在眼前看了看,淡淡說道:「不就是一顆果脯麼?你們為何這般緊張?」
  說完,她信手一丟,將那顆果脯丟進了自己的口中。
  甜甜的口感溢滿脣默,她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舒緩甜膩起來。
  楊氏女一愣。
  李夫人也略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你們以為我要毒死孩子?」寧春草笑眯眯的看著二人,「有話常說,心中有佛。看人即佛。你們這般誤解我,由此可見,你們的心是如何。倘若彼此換位處之,李夫人一定不會留下我和我姐姐的命了。」
  李夫人連忙搖頭。
  寧春草卻輕輕喃道:「你不用否認,你已經如此做了。你害了我姐姐,還將罪責誣陷到我的身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天道公證,從來都是如此。」
  李夫人沒聽清。便是聽清了,她也聽不懂。
  她一遍一遍的磕頭,「是拙婦誤會了寧小姐,拙婦心思狹小,求寧小姐饒過兩個孩子。求寧小姐饒過兩個孩子……」
  寧春草笑了笑,看著那孱弱的孩子道:「他叫什麼?」
  李夫人抬頭看了那孩子一眼,低聲回道:「李恩念,他是玉婠的孩子,是你嫡親的外甥啊!」
  寧春草點了點頭,「恩念,這名字好。日後不必姓李了,改姓寧吧。」
  李夫人面上一白,嘴脣微微動了下,卻並沒有開口。
  一臉呆滯的楊氏女,看著懷兒,表情有些僵硬。
  李夫人尚未開口,她忽然叩了頭,「求……求寧小姐叫懷兒也改姓寧吧,他叫恩懷,只比恩念大三個月。兄弟兩個長在一起,也彼此有個伴兒!」
  說完,她俯下身去,叩首直至臉面貼地。
  李夫人張了張嘴,回頭看著楊氏女,眉宇緊蹙,好似要斥罵她,但最終只是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
  還能說什麼呢?若是改了姓能叫自家的孩子活下去,那便應當慶幸了。
  哪個做母親的。不想叫自己的骨肉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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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她轉過臉來,默不作聲的低著頭,抬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沾了沾眼角。
  寧春草笑了笑,「好,既是你主動提出。那便叫他也姓寧吧。縱然跟我沒有半點血親,但畢竟孩子無辜,我會想對待恩念一樣對待恩懷的。」
  寧春草將一盤點心推給丫鬟,叫兩個丫鬟拿了點心去哄孩子。
  孩子被丫鬟拿點心哄走。
  李夫人和楊氏女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粘在孩子的身上,直到他們都轉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見。
  「李家的男丁皆被流放,只留下你們兩個正待處決,你們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改為賤籍,做個粗使僕役。差一點嘛,」寧春草的目光落在楊氏女身上。輕笑了下,「只怕要被送入官窯為妓。」
  楊氏驚恐看她,連連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所以,孩子跟著你們,是沒有前途,只怕活不下去的。」寧春草繼續說道,「看在我二姐姐的份兒上,這兩個孩子。我收養了。從此他們便跟你們再無關係,他們會好好的活著,你們不用惦念了。」
  李夫人猛然抬頭看著寧春草,她張了張嘴,半晌才啊了一聲,「寧小姐,是叫我們……叫我們……」
  寧春草淡笑看著她,「李夫人,是聰明人。」
  李夫人面色瞬間變得蒼白,手指微微顫抖。只覺整個人從頭頂冷到了腳尖。
  楊氏女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婆婆,又狐疑看向寧春草,不甚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娘……」
  她伸手去握李夫人的手。
  卻被李夫人抽手躲開。
  李夫人抬頭直直看著寧春草,「寧小姐,你說的話。可算數?你可會真心待這兩個孩子?對他們視如己出?」
  寧春草垂眸輕笑,「你沒有資格同我談這些。」
  李夫人吸了一口涼氣。
  是了,如今她是階下囚,對方甚至不用抬手,只一個不滿的眼神,就多的是人願意為討好她,而碾死她們。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什麼李夫人,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主母,她有什麼資格同她談條件?
  李夫人白著一張臉,默默接受了如今的現實。雙目渙散無神。
  她推開半倚在她身上的楊氏女,踉踉蹌蹌站起身。
  「我知道了,寧小姐放心,日後……日後這兩個孩子,都是寧家的孩子。不……都是寧小姐收養的孩子,同李家,同我們都沒有半分關係了!」李夫人喃喃的說完,忽而轉身,猛的向花亭的石頭柱子上一頭撞去。
  楊氏女不防備她這般動作,嚇了一跳,驚叫脫口而出。
  只聽砰的一聲。
  李夫人跌坐在地,她卻沒能觸柱而死。
  立在亭子石柱前頭的巫女揉著被她撞疼的胸口,表情誇張道:「勁兒還真大!疼死我了!」
  李夫人愣了一愣。
  巫女輕嗤道:「這是我家聖女的地方,我家聖女最喜歡的涼亭,莫叫你卑賤的血,污了這花園子,弄髒了這精巧涼亭,倒是壞了我家聖女的興致。來人呀,帶下去。白綾鳩酒隨她們選。」
  巫女話音落地,立時有黑衣人上前待命。
  楊氏女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砰砰朝寧春草叩頭,「饒命。饒命,寧小姐饒命啊,孩子歸你,我絕對不惦念,也絕不會再招惹孩子,日後也不會尋他相認,絕不會啊……小姐饒命吧!」
  寧春草對黑衣人微微點頭。
  黑衣人立時上前,將李夫人和楊氏女都帶了下去。
  巫女略有些意外的看了寧春草一眼,笑了笑,撩著衣擺,走進花亭,坐在了她下手。
  楊氏女的哭叫聲,李夫人的斥罵聲,都漸漸遠了,完全聽不見了,巫女才緩緩開口,「一直以為聖女是心軟之人,不曾想,聖女也有內心剛硬冷漠的時候。」
  寧春草看了看兩人被帶離的方向,「我剛硬冷漠麼?」
  「兩個婦人而已,聖女卻連個活口頭不肯留下,一定要讓她們死,這不是冷漠麼?」巫女笑著問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你說是,便是吧。」
  前世。二姐姐未足月,便和孩子一同慘死。
  她親眼看到姐姐死在了產床上,死在了她的面前。親眼看到李夫人面對姐姐一命嗚呼時的冷漠,看到楊氏女隔著簾子得意地笑。
  她從歸雁樓上被推下的時候,就恨透了這兩個人。
  那時候,她除了對自己的失望意外,大約最是希望這兩個人,這兩個狠心的女人萬萬要不得好死!
  但如今,她已經看淡了這些。重生一遭,二姐姐還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縱然那時候乃是巫女的計策,她是被人暗算利用。但也許這就是命裡註定。
  她已經不恨李夫人,也不恨楊氏女了。每個人心中都有私慾,人天生自私。只是有些人能克制,有些人欲壑難填罷了。
  「我要她們死,不是因為我恨她們,不肯放過她們。」寧春草語氣很淡的說道,「若說恨,我難道不應該恨你麼?那時候,若不是你用巫咒控制我,我怎會失手殺了自己的姐姐?」
  巫女面上一陣尷尬,「呃……都過去了,過去了……」
  「叫她們死,乃是為了兩個孩子。」寧春草低頭淡淡的笑了笑,「他們乃是謀逆罪臣的孩子,有這樣的親眷在世,就永遠洗不去,抹不平他們是罪臣後人的身世。而她們死了,兩個孩子就是我所收養之人,是我寧春草的養子。再沒有人能拿他們的身世來攻擊他們。」
  巫女深深點了點頭,難怪李夫人甘心赴死,甚至當即以頭觸柱,力道之大,真乃一心求死。
  楊氏女還是太年輕,竟沒有看透寧春草的一番深意。
  「原來聖女心還是軟的。」巫女嘆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幾番殺戮中走過的人,心怎麼可能還是軟的,我不過是選擇最有利的結果罷了。」
  李布的兩個兒子,被寧春草改名為寧懷,寧念。中間的恩字也去掉了,她不覺得自己對他們有恩,免得有個恩字夾在中間,叫自己日子久了會心生高傲自滿。
  她收養這兩個孩子,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一些遺憾,為了填補未能救了二姐姐,卻仍叫二姐姐死在自己手中的愧疚。
  李夫人和楊氏女被埋在城外的荒山上。
  寧懷和寧念哭了幾日,蔫了幾日,但因著伺候他們的小丫鬟十分的體貼,寧春草又叫景玨尋了好的奶娘來照顧。
  小孩子忘性好,兩個孩子又能常常相伴一處,七八日之後,也就熟悉了新環境,熟悉了身邊的新面孔,倒也常常有笑聲可聞。
  登基大典的日子臨近,京城內外戒備格外森嚴。
  姜伯毅和景玨都越發忙碌起來,這重要的日子,決不能出任何的偏差。
  寧春草也將自己和巫女關在寧府之上。不知秘密商議著什麼。
  兩人還一道研究巫術咒法。
  景玨偶爾得了空,前來探望寧春草的時候,倒是寧春草忙的連見他都顧不上。
  「她和巫女在搗默什麼?連我都不見了?」景玨氣惱的朝姜伯毅抱怨。
  姜伯毅搖頭,「你都見不著人,更不要說我了。我已多日沒有見過她了。」
  景玨眯了眯眼睛,「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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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8 00:0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姜伯毅聞言好笑的看著景玨,輕嗤道:「是不是坐上帝王位置的人,都會不由自主變得多疑?你景玨什麼時候也成了這麼小心眼兒的人了?」
  見姜伯毅不肯說,反倒同他打哈哈。景玨抬手在他肩頭捶了一拳,並未多言,離開寧府。
  他到不曾料到,原來寧春草同巫女這般忙碌,乃是為他準備了一份大大的驚喜。
  登基大殿之日。
  晴空萬里。湛藍的天幕上,甚至不見一絲雲影。
  陽光耀眼,給宮門殿宇都鍍上了一層燦燦金光。
  景玨的龍袍熠熠生輝,明媚的叫人不敢直視。寧春草的鳳服更是華麗非凡,宛若天宮上仙。
  朱紅的地毯,一直從金殿鋪展道東朝門。
  京城所有文武官員,盡都衣冠楚楚,從東朝門行到金殿瞻仰觀禮。
  景玨龍袍加身,一步步走盤龍階登上帝位,鐘默聲默鳴,只叫整個京城都為之震顫。
  待景玨坐穩了龍椅,叫身邊宦官唱和冊封皇后之時。
  忽有鈴聲大作,這鈴聲清脆至極,隨風一揚,好似瞬間被風擴大了聲響,縈繞在金殿之上,更迴盪在每個人耳邊。
  忽有金龍,從遠處無端飛出。
  盤旋劃過天幕,湛藍的天空上,五彩的金龍耀眼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耀眼的光芒,似乎能與陽光匹敵。
  不知是誰先發現,忍不住驚呼道:「有龍在天!」
  「有龍!」
  「又出現龍了!」
  「果真如今的聖上,才是真龍天子!」
  「真龍天子!」
  ……
  這議論聲恍如潮水一般,從龍劃過天幕的那一剎那,如洪水決堤。迅速的傾灌整個京城。
  那五彩金龍出現的毫無預兆,卻是恰恰消失在景玨所坐的金殿上空。
  眾人忍不住皆匍匐跪地,對著金殿行三叩九拜的大禮。
  山呼萬歲的聲響,幾乎要叫京城的天幕震翻,震耳欲聾。直抵人心。
  一身鳳服的寧春草悄悄收起了她袖中的鈴鐺。
  同巫女及巫教中眾人一同搖鈴,一同默默吟唱,所引動的自然之力,促成的幻象果然是非同凡響。
  比她一個人的能力更是大得多呀!
  寧春草臉上也露出滿意的笑容來,雖然她相信景玨一定能對得起這個皇位,也一定能靠他自己的力量將這打下的江山,坐的穩穩的。
  但既然能利用人心,能夠利用特殊的能力,謀求便利之時,何樂而不為呢?
  景玨在眾人山呼萬歲之時。緩緩站起了身。
  他親自走下龍椅,親自一步步向寧春草走去。
  典伊連忙示意眾位伺候的宮女簇擁皇后娘娘上前。
  寧春草在眾人簇擁之下,踩著朱紅的地毯,一步一步,笑靨如花的向景玨行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發臨近。
  三步,兩步,一步……
  「春草,」景玨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溫熱,她的指尖微微有些涼。但兩人手握一處的溫度卻是恰到好處,「終於能夠娶到你,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事。」
  寧春草眼眶有些熱,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和她,竟然真的能有這麼一天,在眾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執子之手。
  光明正大的宣稱,她是他的妻。
  「從今往後。」景玨忽然高高舉起寧春草的手,面向文武百官,莊嚴宣稱道,「寧氏,就是朕的妻。是天兆的皇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高唱之聲,如海浪一般,將他們淹沒。
  淹沒在祝福聲,恭賀聲中的感覺,是滿滿的幸福與滿足。
  新帝登基,普天同慶。
  聖上宴請重臣,君臣把酒同歡三日之久。
  皇家園林上河園對民眾開方三日。
  各家都可同歡,設宴,歡歌。擺戲園子等等,一連三日無宵禁,歡慶幾乎是肆無忌憚。
  京城之熱鬧程度堪比過年。
  商賈們,小攤販們,甚至妓女歌女都跟著高興不已。聖上這般大肆慶祝。可是拉動了消費,處處都是商機,這幾日,甚至比平日裡半年掙得都多。
  稅吏們也很高興,這幾日的收穫甚是豐富,各處小商販的孝敬,叫他們自己的腰包也是塞得默默的。
  「這真是真龍天子呀,你瞧瞧,新帝登基,咱們的日子,立馬就好了起來。」
  「那當然,不僅是真龍天子,且皇后娘娘也是有鳳儀天下命格的真命娘娘!」
  「當今的皇后娘娘有聖女之稱,你們不知道吧?」
  「切,誰不知道。娘娘乃是天上的神女下凡,專門來下嫁當今聖上……」
  ……
  坊間這種議論,從來不曾斷絕,豎著耳朵,在街上走上一圈。幾乎處處都可聽聞一兩句。
  原本寧春草不過是商戶庶女,如今倒成了「下嫁」給景玨的神女。
  也不知景玨和寧春草聽聞這種說法,會是個什麼表情?
  寧春草如今已經身在深宮,自然不可能聽聞這坊間的議論。
  景玨登基之後,倒是不忘惦記她的娘家,寧春草的爹,一躍而上成為國丈。雖無實職,卻也被景玨封了閒散的侯爵。
  一下子從低賤卑微的商戶,躍身世族,更是堂堂國丈爺。
  這可叫寧家上下都高興壞了。
  所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夫人如今不管到哪裡,都是被人恭維著的。
  以往根本連看她一眼都不屑看的貴婦們,如今見她,就好像貓兒聞到魚腥一般,爭相撲上去,與她親厚。
  寧夫人前半輩子常常想讓寧家飛黃騰達,不惜用兒女的幸福為自家鋪路。
  可現實的打擊,叫她再不敢奢望的時候。不曾想潑天的富貴,就這麼毫無預兆的降下。
  原本以為寧春草的命格是寧家的禍事,恨不得同她的關係斷的乾乾淨淨。不曾想,今時今日的地位,竟還是從寧春草那裡沾了光,得來了再不敢奢望的一切。
  「她是咱們家的福星呀!」挺著大肚子的寧玉嫣,一面吃著宮裡送來的葡萄,一面笑嘻嘻的說。
  寧夫人白了她一眼。「是誰以前老是說她是掃把星來著?」
  「哎呀娘親!你這是什麼話?誰還沒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如今還將這話翻出來說,難道是想叫我死麼?」寧玉嫣立時跳腳急道。
  寧夫人擺了擺手,「都快做母親的人了,怎麼一點兒耐性都沒有?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姐姐還能同你計較麼?」
  「她如今可是皇后娘娘!尊貴無比,娘親可不要亂說話!」寧玉嫣紅著臉坐了下來。
  寧夫人點點頭,「在旁人面前,母親難道會不知輕重?」
  看著以往常常欺負寧春草,如今卻對寧春草敬畏之至的小女兒,寧夫人心中也是一陣唏噓。
  當一個人比自己低矮。或是相差無幾的時候,出於人性的攀比嫉妒,就總會抬高自己,踩踏旁人。而當這個人高出自己許多許多,再不可企及,無有可比的時候,這種嫉妒,就會不由自主的變成敬佩,仰慕,並不自覺的維護她。
  如此,對寧玉嫣來說倒是一件極好的事兒。
  「如果你二姐姐還在就好了……」寧夫人輕嘆了一聲,眼眶不由有些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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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女兒中,她最看好的就是寧玉婠,聰慧,機敏,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幾分強硬,她一直覺得寧玉婠的性子更像她。
  卻不曾想,這最是看好的女兒,卻最早離她而去。讓她嘗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戚苦楚。
  「娘親……」寧玉嫣張了張嘴,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往往只有旁人安慰她的份兒,她卻不會安慰人。
  若是二姐姐,一定能說出一堆哄母親寬心的話吧?
  可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陪著母親一起掉眼淚,「我也想念二姐姐。」
  「夫人,夫人!」外頭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
  這不是聖上從宮中賞賜的丫鬟,怕她們不習慣,她們近身伺候的,仍舊是寧家原來那些丫鬟們。
  「瞧瞧,這規矩學的什麼呀?比宮裡頭來的丫鬟,真是差得遠了!」寧玉嫣連忙去抹臉上的淚痕。「主子正說著話,就這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來?誰教你的規矩,叫她去領板子!」
  寧夫人擺手叫寧玉嫣別說話,「什麼事,這麼著急?」
  丫鬟紅著臉。連忙解釋,「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送來……送來了……」
  「那快去接,皇后娘娘的賞賜,咱們得隆重接才是。擺香爐了沒有?擺香案了沒有?」寧玉嫣立時起身,焦急問道。
  丫鬟氣喘,說話氣喘吁吁,這會兒才吸了口氣,說道:「不是東西。皇后娘娘送來了兩個孩子。」
  寧玉嫣一愣。
  寧夫人也愕然起身,「什麼孩子?」
  宮裡帶孩子來的宮人正等在花廳裡。
  兩個孩子在奶娘的看護下,正打鬧嬉戲,跟著寧春草住了這麼一段時間,兩個孩子的性子,被養的活躍了不少。
  雖是在陌生的環境下,兩個人一點兒不見膽怯,倒是玩鬧的十分開懷。
  就連有些孱弱的寧念,如今也好似結實了些許。
  寧懷一把竟未能將他推到,倒惹得他咯咯的笑。
  寧夫人急匆匆奔來,瞧見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小孩兒,眼眶立時就是一熱。
  「哪……哪個……哪個是……」她嘴脣哆嗦了幾哆嗦,都沒能完整的將一句話給說出來。
  「寧念是二小姐的孩子。」宮人笑著指了指正咯咯笑的寧念。
  寧懷好奇,也順著寧念的視線回頭,正看見立在門口,雙目含淚的寧夫人。
  寧夫人跌得撞撞朝前走了兩步,彎身蹲下,「寧念?姓寧啊……寧念,好名字,好名字……念兒,到外祖母,哦不,到祖母這裡來!」
  姓了寧了,便是他們寧家的骨血了。是玉婠給她留下的念想啊!寧念,念……
  待寧夫人看過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又玩鬧累了,在奶娘懷中睡去的時候。宮女才避開孩子,同寧夫人坐下來說話。
  「瞧您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宮女笑道。
  寧夫人點了點頭,「謝皇后娘娘恩典。我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還能見到玉婠的孩子!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李家那般……娘娘還能惦記著,將玉婠的孩子給抱回來,我這心裡……」
  她拍著心口,似乎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
  宮女連連點頭,「娘娘知道如今您身邊沒個孩子,定然不熱鬧,也知道您定會想念寧二小姐,這才叫奴婢帶著孩子來看望您。果然都叫娘娘說中了,您喜歡這孩子。」
  寧夫人一聽。卻是變了臉色,「什麼意思?只是帶來讓我看看?不……不留下來麼?」
  宮女看著寧夫人有些愕然的表情,抬手掩口,輕笑了笑,「奴婢不敢瞞您,聖上的意思是,這孩子已經姓了寧了,理當叫寧家養著,當寧家的子嗣養也好,當個家生子養也好。都是寧家的事兒。」
  寧夫人連連點頭,「是,是,玉婠的孩子,就是寧家的孩子,我怎捨得叫他當個家生子養?」
  「可娘娘說,兄弟兩個,如今養在一處,也養慣了的,分開了不好。不管爹娘做過什麼。孩子總是無辜的。」宮女垂眸笑著說道。
  這便是怕她會苛待楊氏女的兒子,取名寧懷的那個了。
  寧夫人想起那個小小卻更健壯些的寧懷,原本舒展的眉頭都不由微微蹙緊。
  他是楊氏女的兒子,隱約可從他稚嫩的小臉兒上,看出楊氏女的模樣來。寧夫人知道。這是內心的感情作祟,她原本與楊氏女也就有過一面之緣,還是遠遠的望了一眼,她根本想不起來楊氏女是何模樣。
  可看到這楊氏女的孩子,她心中便有些彆扭不喜。
  若不是這孩子的母親,若不是楊氏女,她的女兒玉婠怎會被李家嫌棄?怎會被李家利用致死?怎會死在她自己妹妹的手中?
  這一切的錯,雖不是楊氏女造就,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今叫楊氏女的兒子同玉婠的孩子養在一處,且一切吃穿用度都同玉婠的孩子一樣?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宮女看了看她糾結的表情。輕笑道:「夫人您別為難,娘娘說了,您若是喜歡寧念,便常常會叫人帶寧念來探望您,陪陪您。」
  「都留下。」寧夫人皺眉開口。「我心中雖有不平,但總不至於去跟一個無辜的孩子計較,他的母親父親不論做了什麼,他卻又什麼錯?兩個孩子如今都已經姓了寧了,便都是我寧家的孩子,生兒不如養兒親,我便養著他又如何?」
  春草能同意麼?寧夫人有些擔憂的看著那宮女。
  宮女衣著不凡,想來應當是主子身邊比較得力的高階宮女吧?也不知她能做得這主不能?
  宮女笑了笑,「您即有此心,真是您寬容仁愛,奴婢定將夫人的心意表於娘娘,這事兒呀,奴婢可做不得主,唯有讓娘娘做主才好。」
  寧夫人愣了一愣,剛才那話。難道不是暗示她,若是兩個孩子都能接受,便可叫孩子住在寧家的意思麼?
  宮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心思,笑著說道:「娘娘很喜歡兩個孩子,常常親自帶在身邊。只是夫人也知道。聖上如今正年輕氣盛,有時不是那麼有耐心,孩子吵鬧之時,聖上不甚歡喜。」
  宮女言盡於此。
  寧夫人連連點頭,已然明白過來。
  原來是聖上不想叫這兩個孩子留在宮裡了,這就好,這就有機會將孩子留在寧家。
  兒子已經長大,女兒們也已都出嫁。自己離抱孫子還遠,寧家寂寞,她覺得自打玉嫣出嫁以後,她好似就老的特別快。
  如今若是家中能忽而添了兩個孩子,看著玉婠的孩子,就像看著當初的玉婠一樣,不單能叫寧家更熱鬧,也叫自己這心裡得了慰藉。
  「那就拜託姑娘了!」寧夫人握了握宮女的手,順勢塞進她手中一張銀票子。
  宮女仿佛被灼燙了一般,連忙將銀票退回去,連連搖頭,「夫人,您可不是旁人,您乃是皇后娘娘的母親,奴婢怎敢要您的好處?您且放心吧,該說的話,奴婢都會說的,您可莫要折煞了奴婢!」
  說完。她匆匆告退,帶著奶娘和兩個熟睡的孩子,離開了聖上賜下的寬敞寧府。
  「夫人臉上的笑容好似都多了!」寧夫人身邊的老媽媽笑著上前,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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