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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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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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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0:4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嘉和公主到後不久, 蘇澶見應了帖子的姐妹們都來了,便開始了詩宴,

  此處園子是在整個莊子的最前頭,四下建有巧妙的遮擋, 雖非室內, 卻也能避風禦寒,

  莊子內的小丫鬟們聽從蘇五姑娘吩咐, 陸續捧上了各式的點心和花露,

  聽說也是蘇府新尋來的廚子做的, 樣式味道和外頭的不大一樣,

  柳簫鈴嘗了幾口後,指著柳沐瓏手裡的那個說:“那個不好吃,”

  柳沐瓏都快一口咬上去了,聽了疑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放著給我吧,我一會隨便墊墊肚子,”

  柳沐瓏看她一眼,一口咬下, 入口即化又甜又香,得意道:“我才沒以前那麼好騙了,”

  柳簫鈴見騙吃不成,哼了聲,

  喝了口手中的花露等著蘇五姑娘那兒起頭,

  蘇五姑娘是蘇家這一輩裡最有才氣的姑娘, 又喜好詩文,

  今日也只邀了各府上同輩的小姐們來莊子上玩,

  雖說如此,但在場的各家姑娘們, 怕是沒有幾個對詩文很感興趣的,

  說是赴詩宴,實則也不過是來遊玩的名頭,

  但人家都拿出了自己的莊子任大家賞玩, 還用外頭都沒嘗見過的吃食來招待,

  打著精神認真陪人家作詩玩樂, 也就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

  蘇澶先是提議以露茶替酒玩起了飛花令,幾輪之後, 又接寫起了詩,

  今日來的都是姑娘家,既無長輩在,又沒什麼世家公子, 詩作得再漂亮也無甚意思,

  何況女子不重學問,好些人詩接得也是勉強,或是想不出略過,借著罰杯的名頭解嘴饞,

  女子間嬉嬉笑笑,倒也歡鬧,頗有一番樂趣,

  只是輪到了宋初渺這時,大家都會不自覺地看過來,留意著她的舉動,

  宋初渺是用寫的,交給素夏來念,而她每回都能答上,中規中矩,說不上極好,但也尋不到錯處,

  叫人聽了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該失望,總之宋家姑娘確實成了啞巴,

  但什麼瘋瘋傻傻的,果然是無稽傳言,聽過幾次,她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而且幾輪過後,除了幾個也喜歡詩文的姑娘,其他人都漸漸沒了興致,

  蘇澶今日已得了一二句好詩,興致已足,最後到她這兒收了尾,便算是結束了,

  她請了各位去莊子內隨意賞看,若累了也有小丫鬟帶著去歇息,

  正好坐著吃多了,有尋了交好的說話的,或是結伴去莊子內走動消消食,

  還有聽說莊子上栽種了一片冬梅,正要去看看,

  莊子背處是環著山的,前兩日剛下過雪,城中雖然回暖融雪了,可臨山那一片連雪都還沒怎麼化,

  冬梅上覆著雪,必然好看,宋初渺在這待得久了,也覺著有些冷,又不喜人多,便想去歇息一下,

  這時詹蘭馨突然站出,揚聲道:“等一下,”

  詹蘭馨這一聲,將視線都引了過來,然後她轉向宋初渺,微仰著頭沖她一笑

    “宋妹妹,這麼快又見面了,”

  宋初渺眨了眨眼,發現詹蘭馨是在與她說話,是那個盯了她許久的人,可是,她們之前見過?

  即便是在以前,詹府跟宋府也沒有過什麼往來,倒是素夏這下認出來了,

  不管是她,還是她身旁的丫鬟, 詹蘭馨喊住了宋初渺,見所有人都看過來了,

    便走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宋妹妹的耳墜真好看,”

  她湊近些作勢去瞧,一邊隨意地問:“也不知是何處得的,若是哪家鋪子做的,我也想要一對了,”

  宋初渺雖然不記得她了,但也對她並無好感,見詹蘭馨突然靠近過來,不由得避退開兩步,

  這落在詹蘭馨眼裡,就成了閃躲心虛的舉動,她更篤定耳墜有問題了,

  嘉和原本靠在一旁,聽著她們一輪輪念詩文,覺著無聊得很,直到這會才有了幾分精神,

  她見詹蘭馨的神色,就知她意不在誇讚宋初渺的耳墜,嘉和不知她想做什麼,挺有興致地等她說下去,

  宋初渺抬手碰了下耳垂上墜著的珠子,她的首飾脂粉都是素夏幫她挑戴的,只在出行前,從鏡前瞧上過一眼,

  而詹蘭馨這下已經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咦?這耳墜我好像有點眼熟,”

  而後似乎想到什麼,擰著眉頭疑惑地看向蘇澶:
   
    蘇澶,宋妹妹這對,怎麼和你從繡鼎閣訂的那對一模一樣的啊?

  詹蘭馨這話一出,四下也都漸漸反應過來了,但還不明情況,就都只在旁等著瞧熱鬧,

  素夏方才認出人時,也得知了對方是詹府的,再聽詹蘭馨當著這麼多人,故意陰陽怪氣,

    且話中有話,明擺著是想要為難姑娘,她上前道:“我家姑娘這對也是繡鼎閣那所出的,一樣並不奇怪,”

  詹蘭馨頓時冷下臉,掃她一眼:“我在同宋姑娘說話,哪來的一個丫鬟多嘴?

    不知道的還以為宋家的下人這麼沒有規矩,”她一想起那日,被勾起的火氣都還沒散,

  正好借此逮著一頓訓罵,素夏一怔,氣得臉白,柳簫鈴聽了心裡在想,詹蘭馨這不是故意找茬麼?

  宋初渺又不能言語,又不許貼身丫鬟插嘴,那話不就全由她一個人說了?蘇澶不知詹蘭馨想幹什麼,

  走過來時,詹蘭馨瞧了眼她耳朵,疑惑問道:“你的那對呢?”

  蘇澶伸手摸了摸道:“今日不小心將耳孔那兒弄傷了,怕疼就沒戴,讓丫鬟收起來了,”

  走近了,蘇澶也看清了宋初渺所戴的那對,還真是同她一樣的,

  “原是這樣,”詹蘭馨點頭接著道,“因這耳墜我也讓人去問過,繡鼎閣目前就只出了一對,

     我還以為你是借給宋妹妹了,”

  話到此一頓,她像是才反應過來,奇道:“既然你的收起來了,那宋妹妹的是從何而來?”

  嘉和聽她繞了一圈,總算知道詹蘭馨想說什麼了,她很清楚,詹蘭馨可不是閑著無事愛替人出頭的性子,

  她和宋家那啞巴有過節?而詹蘭馨一句話,落在在場的其他姑娘耳中,各有想法,

  繡鼎閣只賣出一對的耳墜,蘇五姑娘又沒出借,如何會在宋初渺的耳上?

  豈不就是偷的了? 宋初渺聽到周圍響起了低低地議論聲,

  “偷的?不至於吧,”

  “也說不準的,她畢竟被拐走過,”

  “定是偷的,真丟人,”

  都是做姑娘的,若能做出偷竊的行徑,那真是自甘墮落,任誰都瞧不起的,

  可想著是宋初渺的話,有人心裡又覺得,好像也沒有多值得奇怪的,

  畢竟她跟她們是不一樣的,丟過多年,也不知同哪種人混在一塊過的日子,

  本就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沾染了惡習,品行壞了,也是自然而然的,

  有的聽信著傳言,結果一見人後發現與所想的截然不同,心裡多少有些不快,

  如同站在泥潭邊,當笑料般嘲了半天掉進去的人,結果一轉頭,發現人不僅好好的,踩得地方還比她要乾淨,

  這會耳墜的事一出,如同將人又扯回了泥潭中,都有些興奮地看戲,

  可也有人覺得過分了,又無證據,哪能憑一副相似的耳墜就說人偷竊,

  雖然她們聲音壓得低,但宋初渺還是聽見了不少,她目光中有些茫然,抿著唇,一手緊緊揪住了狐裘的領子,

  被如此圍著指責誣衊,一時間讓她想起了灰暗的以前,隔壁那家的東西丟了,也說是她做的,令她挨了打,

  那個時候,她還會說話,她看向詹蘭馨,詹蘭馨眼中有不加掩飾的得意和傲慢,

  蘇澶見這情形,已明白詹蘭馨方才那麼一說,是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找宋家姑娘的不痛快,

  雖然因著家中緣故,平常有與詹蘭馨來往,但實則她並不怎麼喜歡詹蘭馨的為人性子,

  不過她也確實有些好奇,這耳墜為何宋初渺也會有一對,她的由丫鬟收起來,就放在前頭的那間房裡了,

  但蘇澶並不覺得宋初渺會偷拿了去,宋家姑娘的一雙眼澄澄亮亮的,讓人不自覺就想親近,

  而且往宋府遞帖子,也是因著宋將軍的緣故,家中有意與宋府走近,不管如何,說是說不清的,

  讓人去將她那對找來,一看就都清楚了,蘇澶讓丫鬟去取,一面正想要替宋初渺說兩句話,

  而這時,已經聽不下去的柳沐瓏沒忍住插了一句,她沖她旁邊不知哪家的姑娘說道:

   “丟什麼人呀,我看欺負人家不會說話的才叫丟人呢,”

  那姑娘原本悄悄在議論,突然被這麼一噎,所有人都看過來,臉皮薄得立馬漲紅臉駁道:

   “偷東西本來就不對,怎麼啞巴偷東西就說不得了?”

  “你怎什麼都知道,你是親眼看見了?”柳沐瓏被懟回來也不示弱,叉著胳膊道,

    “看見了你怎麼不阻止呢?沒看見你憑什麼污蔑人呢?”

  柳沐瓏也沒多想,就是平日裡仰慕嫂嫂多了,是時候覺得自己該鋤強扶弱一下,

  何況上回聽了嫂嫂的話,她們就已經將宋初渺劃入自己人的範圍了,

  四周剛也指摘過宋初渺的姑娘,聽柳沐瓏小嘴一張一合,就跟罵到自己身上似的,

  不由得都出聲說道起來,“你這樣說就有些不講道理了,誰知她是什麼時候偷的呢?”

  “如果這耳墜只蘇澶那一對的話,事實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

  柳沐瓏哼道:“蘇姑娘都還沒說過話呢,你如此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耳墜子是你的,”

  柳簫鈴則翻了個白眼:“你會戴著從別人那偷來的耳墜,跑到人家跟前去等著被發現?

      是你傻還是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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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柳家姐妹平時在家裡日日有爭執, 吵習慣了,根本不怕吵架,

  方才出聲的那幾個人,被她倆幾句嗆了聲, 一時都再說不出話來,

  除了柳家姐妹外, 在場也有看不過眼的, 還有以前與宋初渺較為熟悉的,

  索性跟在柳家姐妹後頭, 也維護起了宋初渺,最後還是蘇澶見氣氛不對,趕緊出言阻止了,

  免得鬧得太過,傷了和氣。

  “眼前所見的就是事實,”詹蘭馨笑了笑,看著蘇澶,“她戴的,可不就是你的那對,”

  “確實是很像,”蘇澶如實說, “但我的一早時候讓丫鬟收起來了,”

  “既然宋姑娘的丫鬟說是從繡鼎閣來的,那等著丫鬟將我的那對取來,一看便知,”

  詹蘭馨聽了也仍舊鎮靜, 她已經篤定,就算蘇澶派人去找, 也絕對是空手而回,

  那日她受了宋初渺的矇騙,還真當她是什麼人呢,

  眼下一回想, 宋初渺拿著那盒香粉許久的模樣, 分明是買不起罷了,

  誰還不知宋家是個什麼境況?

  連一盒香粉都買不起的人, 能用得上繡鼎閣的東西?

  嘉和一直沒說話,靜靜看了半天熱鬧,又見詹蘭馨那副確信的神色, 忽然起身道:“

    今日都是蘇五姑娘作請來的,也別為了一件首飾掃了興致,”畢竟貴為公主,嘉和一說話,

    眾人一時都不言向她看來,她溫和一笑,走到宋初渺跟前道:“不如你就同蘇澶道個歉,

    這事就過去了,耳墜如何且私下去說,”

  “否則要等去取的丫鬟回來,總是不大好看,也別讓下人看了笑話去,”

  嘉和自然是幫著詹蘭馨的,這話聽似有理,似乎還是顧忌著宋初渺的顏面,

  實則話中卻已認定宋初渺所戴的是偷的,甚至還以身份施壓,宋初渺被攻訐了一陣,面色雖有些發白,

    但神色姿態還算是沉穩,她心思顯露的遲緩倒是有了點好處,儘管心中無措,可在旁人看來,

    已然很從容鎮靜了,她眼眸裡像是盈著一汪淺淺的清泉,此刻瞧來無辜又坦然,

  雖然不知嘉和與詹蘭馨對她的不善針對從何而來,卻也很明白,惡意有時就是不需要多少理由的,

  想了想,她突然抬手從耳上解下了一隻,遞到了蘇澶手中,蘇澶疑惑地接了過來,

  詹蘭馨見了笑起,咄咄逼人:“你以為現在還了,這就過去了?”

  而蘇澶翻看著那串耳墜子時,忽然發現什麼,輕輕咦了一聲,

  這時被打發去前頭房中找的丫鬟也回來了,手裡捧著個小小的匣子,

  姑娘們都好奇地盯著蘇澶的手中,直到蘇澶打開後,拿出了一對一樣的耳墜,

  先前認定宋初渺偷了耳墜的那些人,臉色頓時都不好看了,

  詹蘭馨原本得意的笑也僵在臉上,怎麼回事?  蘇澶微微笑道:“宋姑娘的這對,和我的確實很像,”

  柳簫鈴則在一旁默默插嘴:“那剛才污蔑了人的,都道不道歉呢?”

  先前還振振有詞的,這會全都撇開臉不吱聲了,詹蘭馨卻是不信的,繡鼎閣只出了一對的耳墜,

    宋初渺怎麼可能會有?

  她又想到什麼,緊皺的眉頭展開:“沒丟就太好了,原來是我猜錯了,”

  “大概是宋姑娘什麼時候瞧見過了,太喜歡,所以才會另找了人仿製的吧?”

  “不知是哪家鋪子啊,仿得還挺像,我也一時看岔了,”

  詹蘭馨這是要說宋初渺的耳墜,是找人仿的劣等首飾了,

  雖說也有人會去仿繡鼎閣的東西,但自恃身份的姑娘們是做不出來的,

  若是用著被人發現了,多丟人,

  “不,是繡鼎閣的,”

  詹蘭馨在蘇澶的莊子上,突然鬧這一出,將氣氛搞成這樣,現在已經澄清了,還不甘休,

    蘇澶也不打算多給詹蘭馨面子,她將耳墜還給宋初渺,說道:“上面有繡鼎閣的刻標,不會有誤,”

  “而且宋姑娘的與我的其實不大一樣,瞧著相似卻有細微的不同,她的做得比我的要精巧多了,”

  蘇澶正正色對詹蘭馨道:“你可要記得同宋姑娘道歉啊,”

  詹蘭馨的臉上變得不要太好看,僵凝半晌,還是嘉和公主解了圍:

   “既然是誤會,弄清楚就好了,不過是首飾罷了,不仔細看錯總是有的,想必宋家姑娘也不會介意,”

  她想著宋初渺是啞的,也不等她反應,說道:“這麼會也有些累了,蘭馨陪我去歇歇吧,”

  嘉和公主說了這話,其他人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

  與詹蘭馨一道離開時,嘉和冷著臉低聲罵了她句莽撞,

  事情也沒弄清,就去尋人不痛快,險些累害她也失了體面,詹蘭馨正噎著氣,
  
    被罵上兩句也只得悶聲受著,嘉和罵完,也有些奇道:“她不過剛回京來的,是怎麼惹了你了?”

  詹蘭馨這就將當日的事情告訴了公主,當然是以她所揣測的那些想法,再添油加醋一番,

  嘉和聽後冷笑一聲,嫌棄她道:“這還不簡單,何須你那般費勁?”

  詹蘭馨聽出什麼,又生出了幾分精神,嘉和煩了幾日,也正愁找不到什麼好的法子可以紓解,

  玩弄一個啞了的小姑娘,想來也是有趣的,至於那個宋初渺,她也不甚喜歡,

  模樣,性子,眼睛,都太乾淨了,她在宮裡見的人多了,哪有一片真的清清澈澈的池子,

  那副模樣,在她眼皮底子下,裝給誰看?

  嘉和公主一走,先前跟著指責過的,在蘇澶的目光下,道歉後也立馬散了,

  賞景賞花賞雕欄,總之不好再待在園子裡,蘇澶是真心覺得對不住宋初渺,拉著她道了番歉意,

  宋初渺要比她小上好多,安靜搖搖頭,髮髻上的步搖也跟著輕輕晃,好乖又好美,蘇澶更喜歡她了,

  宋初渺還記得柳簫鈴和柳沐瓏幫著維護她,以眼神道謝,柳簫鈴和柳沐瓏嘻嘻笑,反正都是自家人,

  加上年紀也相仿,自然一下就親近了,蘇澶見宋初渺臉色不大好,又見她穿得這樣多,想來是怕冷的,

  就讓丫鬟先帶她去房中歇一歇,等舒服些了,她再親自陪她去莊子上景致獨特又舒適的地方看看,

  若是她喜歡這兒,蘇澶還想今後也多邀她來,柳家姐妹則惦記著那一片如雪冬梅的林子,

  同宋初渺說上了幾句,見她已沒什麼事了,便忙跟著小丫鬟往莊子後頭去了,

  宋初渺隨著蘇澶安排的丫鬟繞過回廊,慢慢往莊子深處走,

  因詹蘭馨鬧了那麼一出,宋初渺原本僅是有點冷,這會鬆開一口氣後,一股子倦累就竄了上來,

  素夏還因姑娘被她們污蔑欺負,氣得腮幫子都在疼,

  她們身後可有定安侯府撐著呢,素夏倒是不懼那詹家的小姐,

  只是今日姑娘是獨自來赴宴,連嘉和公主也在,她擔心自己一個奴婢說錯話,害姑娘吃了眼前的虧,

  好在有柳家姑娘出頭,她打量了下姑娘臉色,擔心地問:

   “姑娘可是累了?不如稍稍歇一歇後,咱們等會早些回府去?”

  宋初渺點頭,這時前面引路的丫鬟突然停下了步子,嘉和公主正巧在從另一條小徑上走來,碰上了,

  宋初渺抬頭看去,便見嘉和正向她看來,微微一笑道:“這可真巧了,”

  小丫鬟向嘉和公主一行禮,說道是蘇小姐請了宋小姐去客房休息,

  “哦?”嘉和細長的眼尾一揚說,“我也是累了要去歇一歇,既然這樣,不如一同隨我來吧,”

  宋初渺秀眉輕輕蹙了一下,嘉和則已逕自過來牽了她的手,神色親近且和善,

  “蘇澶這莊子上有一間雅致院房,就建在莊子最裡頭的湖正央,山林水景成一色,

     我一早就在那歇了一會,實在很美,我帶你去那如何?”

  “姑娘!”素夏直覺不大好,嘉和公主剛剛還為難過姑娘呢,她哪能放心公主將姑娘帶走,

  嘉和倏然收笑,冷冷睨了素夏一眼,“不過你這丫鬟,確實沒什麼規矩,該教教,”

    跟在嘉和身邊的宮人冷著臉往素夏面前一站,將她攔了下來,嘉和公主再如何,

    骨子裡仍是帶著出自皇家的氣勢,宋初渺聽她語氣突變,發覺連心跳也逐漸快了許多,

  這種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她想著什麼,然後沖素夏輕輕搖了搖頭,

  嘉和讓人攔住了那礙眼的丫鬟後,重又緩和了臉色,拉著宋初渺往她所說的湖中院房而去,

  走遠一些後,嘉和鬆了手,宋初渺的手冷冷冰冰的,又穿得這般厚實,果然是畏冷的,

  也正好,聽下人說,整個莊子也就那片湖那兒最冷了,這一段小徑曲曲繞繞,

    姑娘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素夏也不知嘉和公主將姑娘帶走是有什麼心思,

  但她也知道,宮裡出來的人都不是好輕易相處的,嘉和公主與詹蘭馨交好,明顯也不喜歡姑娘,

  她心裡暗暗焦急,身旁的宮人攔了去路,素夏也不敢貿然過去,一想決定去找蘇五姑娘,

  然而一轉身,那人卻依舊冷著張臉擋在跟前,這是也不讓她離開了,宋初渺跟在嘉和身旁,

    聽她說著話,嘉和當然知道她啞著,也只是自己說上幾句,不指望她回應什麼,

  宋初渺用她自回京以後,幾乎最快地速度思索了一下,雖然猜不出嘉和公主找她做什麼,

    但她應當不會在這做什麼不妥的事吧,她也暫且只能這樣去寬心,

  出了小徑後是一處景致如畫的假山木橋,再往深處,也不知走了多遠,

     宋初渺看見了一面鑿砌出的湖,莊子在城外處得偏,又背臨山腳,

    而走到此處後,宋初渺就覺得驟然間冷了許多,

    有風吹過,宋初渺不自覺縮了下脖子,湖那一面的松林山間,

      遠看還覆了一層薄薄未化的雪跡,這兒本就冷,前幾日落的雪至今未融,

     興許夜間時還會間歇在下,湖正中央真的有一處不大的院房,

     以窄木橋相連至湖邊,湖邊穿連著一片矮山林,

    只是冬日枯柴了,若換作春夏,定是一片蔥郁風光的絕美景色,

  嘉和走過了林中小道,走上木橋,身後跟著的宮人則停立在旁,

  宋初渺遲疑了下,還是跟了上去,腳下踩出吱吱呀呀的細微聲響,

  到了湖中間時,她低頭往身旁看去,才驚訝地發現這面湖水竟也已結成了一層薄冰,

  風經過結冰的湖面,帶著濃重的寒氣刮過來,就像是割過來的冰刀子,

  宋初渺無聲地小小地呼出一口氣,看著飄散的白霧疑惑又不安的眯起了眼睛,

  這兒,真的好冷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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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1:15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此處算是莊子構建的最深處, 確實很冷,即便進了房中也是如此,

  不留神的話就很容易受寒,嘉和早些過來的時候,覺得這兒不錯, 在此待了一些時候,

  那時房內放了幾個炭盆, 也閉了門窗, 只留出一扇面著湖的窗半敞著,

  如此房內就很暖和,但眼下炭盆都撤盡了, 所有門窗大開,寒風將稍稍聚起的一點溫度都吹散了,

  宋初渺進來後站了片刻,沒有遮擋的臉頰已變得更冰冰涼涼的,

  嘉和看著窗外湖面反照出的光亮,笑得別有深意:“這兒是處好地方,是不是沒騙你,”

  說完也不管宋初渺是何反應,倚坐在了軟榻上自顧自歇息,

  宋初渺緩緩打量四周, 才發現嘉和公主一坐,正好就占了房中唯一一處可坐的地方,

  嘉和她生來就體熱,只怕熱不怎麼怕冷,

  而軟榻擺在正擋了風的地方, 還蓋著獸皮毯子,

  任誰一眼便能看得出,宋初渺染病體弱, 比常人更要怕冷畏寒,

  嘉和倚靠著後就不再做什麼,眯了眯眼,任由宋初渺站在風口之中,晾著,

  就在嘉和將宋初渺帶上了湖中時, 莊上某處已漸漸亂了,

  也不知是哪一處生成的星火, 經冽冽的風一刮, 在近邊乾燥的林枝間騰得一竄,驀地就燃起了一片,

  莊子大,起火的地方又偏, 起初無人察覺,等到有下人發現時,山火已沿著莊子周圍的山頭蔓了開來,

  看見的下人頓時面色驚恐,大喊著回頭沖去,蘇澶得知時,迎風而起的火舌已漸漸撩進了莊子裡頭,

  她怎麼也沒想到好好的,竟會發生這種大事!

  一瞬間腦中發白,不知該如何是好,今日來的都是姑娘家,也無長輩在,

  而且還有嘉和公主在,無論是哪家的出了事,都是大麻煩,

  好在蘇家多年教養下,蘇澶心裡慌亂了下後,馬上就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她立馬讓下人們去查看火勢並撲救,一面又讓人去找到大家,趕緊先離開莊子,

  而很快的,也有姑娘發現莊子裡走水了,今日天氣風向本就不利,一處的火影子轉眼就能撩動一大片,

  又都是些嬌生慣養的勳貴小姐,意識到發生什麼後,好些都嚇丟了神,

  哪怕暫時沒瞧見火的,也已能看見遠處旋而上升的黑煙,還有丫鬟們四處奔逃,

  有哭喊有大叫,原本平靜的莊子裡亂作了一團,有下人得了蘇澶吩咐,一路飛奔出了莊子,

    駕馬奔回京城內去蘇府報信,柳家姐妹二人待的地方,離火勢要遠些,

    直到隱隱聽見些不尋常的喊叫聲時才注意到,柳沐瓏抬頭往莊子後側的矮山頭上看去,

    正好眼睜睜看著原本還很遠的火舌捲動,乘著風勢,和乾燥相連的林木,一眼十裡,剎那間一片火紅,

  她驚呆了, “柳沐瓏你還看什麼?”還是柳簫鈴先反應過來,一把拉起柳沐瓏就跑,

  在山火起勢洶洶,莊子裡都在奔逃呼喊的時候,結著冰的湖面中央,如同被隔在了另一處地方,

    全然不知,安安靜靜,連湖中的水聲都不曾有,嘉和正一言不發看著宋初渺,

  每回她心情不快時,就喜歡變著花樣玩弄人,以往的到了最後都會來求她,

  不過她還沒見過啞巴要怎樣求人,既好奇,又覺得挺有趣,就不知宋初渺這副虛弱且單薄的身子,

    要撐多久才會受不了,再如何說,她也是公主的身份,何須多說什麼做什麼,

  即便宋初渺凍壞病了,從頭到尾她也不過在旁歇著罷了。

  宋初渺覺著唇瓣又幹又涼,輕輕抿了一下,覺得喘氣也變得稍稍有些吃力起來,

  四周結了冰的湖,送了陣陣寒氣過來,越待越覺得冷,宋初渺本來有點不明白嘉和公主為何找她,

  明明從她身上感覺不出什麼好意,可抵不過她身邊宮人多,攔了素夏,又只能被拉著走,

  不過現在她清楚了,她就是想刁難她,宋初渺捧著手,無聲地呵了一口氣,這好冷呀,

  上回她受涼發熱時,迷糊了一整夜,宋初渺想,她日日喝藥,好些起來了,不能再受寒的,

  若是再病倒,被表哥知道了,他說不準也會生氣,還會讓薛大夫紮她針,

  一想到那銀晃晃的尖銳物什,她就微微哆嗦了一下,她抬頭看了眼嘉和公主,既沒多想什麼,

    也無甚表情,轉身朝外走去,嘉和詫異了一下,待意識到她是真打算要離開,

    立即皺眉道:“站住,”

  但是宋初渺沒有理她,嘉和見她走出了屋子,是真愣了,沒想到看上去怯怯弱弱的宋初渺,
   
    竟然敢違抗她?啞巴了的小丫頭,膽子卻是意料之外的大,不知說是沒規矩,還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嘉和原本只是看好戲的心思,這下卻是動怒了,她的人候在外頭,沒她命令,宋初渺真當她能走得了?

  嘉和起身而出,然而卻見宋初渺站在窄木橋上,背對著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宋初渺正仰著頭,看著不遠處那一片直直沖天的燎燎火勢,

  那是……什麼?

  莊子山林大片走水的情況,湖邊這兒起初並沒有注意到,但等候在外的宮人留意到不對時,卻已經晚了,

  就在她們瞧見,還來不及疑惑時,幾乎是幾個眨眼間,那蔓延而來的火就被風卷著,不受阻礙地燒了過來,

  她們所在之處正是林間,又幹又燥,極易著燃,同冰寒截然不同熱浪撲來時才倉皇逃開,

    被火燎到,險些就要沒命,又被嚇得失魂落魄的,甚至忘了她們的公主還在裡頭,

  這會看見了橋上的兩個身影,才連忙高聲大喊,因火已順著就燒去了木橋上,她們過不去,

  至於公主她們,也已經過不來了,看清發生了什麼的嘉和,臉上血色盡褪,沒比那兩宮人好到哪去,

  她忘了方才還因宋初渺而發怒,甚至無暇去想莊子裡為何突然走水,

  只知這樣下去,那火定會沿著橋面燒過來的,她會被燒死在這!

  嘉和徹底慌了,再沒了那副作弄宋初渺時的高傲模樣,

  她幾步後退回了屋子,焦急驚懼地朝四周看,四面全是湖,沒有其他出路,

  然而原路已過不去了,宋初渺望著眼前景象,腳步僵在原處,已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她曾見過的一次山火,沒這麼大,都可以將一隻大野獸都困住燒焦,十分可怕,

  這火眼下唯一的好處,大概僅是使刮來的風變得暖和了一些,

  身子裡的寒意散去一些,宋初渺眨動著眸子,往後退開兩步,又不安地退了兩步,

  嘉和沖回去後,發現無處可去,再重新跑出來,她沖著不遠處的宮人高聲大喊,

  宮人回過神來,趕緊跑去喊人來救公主,而嘉和見院房背面無火,但是只有湖面可走了,

    便咬了咬牙,一把去抓住了宋初渺的手腕,

  “走湖上!”

  嘉和力氣很大,一把抓過來,將宋初渺的手腕扯得一片通紅,宋初渺猝不及防,

    被她狠狠地拽下了橋,摔在了冰面上,膝蓋一下砸在冰上,疼得宋初渺的眼淚花一下就蹦出來了,

  她跪在冰面上,因為摔得急,眼前都暈得漆黑了一瞬,好疼,好涼……

  嘉和是想自救保命的,她會拖著宋初渺一起,不過是不放心這湖面,拽著宋初渺下去踩了試一試,

  這會見冰面沒有碎,才鬆開了扶著橋邊的手,踩了上來,一上湖面,她就急切得要往外走,

  走了幾步後,突然一步邁出時,忽地聽到了從腳下傳出一聲很細微的聲音,

  她僵了下,不放心才緩緩收回腳,想到什麼,又想回來拉著宋初渺的胳膊把她拖起來,

  湖面好像並沒有那麼結實,得有人探路,宋初渺坐了一會才緩過來,

  她膝坐在湖面上,雙手則壓在冰上變得通紅,她低著頭,輕輕搖了下腦袋,等能看清時,

    只見膝蓋砸的那裡,冰下深處,似乎已冒出了一條細微的裂縫,宋初渺下意識地想,
    這湖裡的冰像是昨夜新結的, 一點都不厚,很薄,會碎。


  莊子這兒的事,很快傳進城內,蘇家老爺帶著人急急忙忙趕來,

  這時莊子裡的大部分人都已經跑出來了,只是不少姑娘家難免受驚跟狼狽,

  蘇澶沒有如何,只是看著這驚人的火勢,漫天的滾煙,心想她這處莊子今日是毀了,

  有些惋惜,但她不是很在意,人的安危更為緊要,她一直沒看見嘉和公主,似乎也沒看到宋初渺,

  問了詹蘭馨,她全然不知,詹蘭馨最為狼狽,一臉熏得黑漆漆的,髮髻散亂還有焦味,

  被嚇傻了,問了也問不出什麼來,消息到了蘇府後,茲事體大,蘇府當即派了人給各府送信,

  一時間各府的人也都陸續來了,消息是宋承澧接的,父親偏這時候隨定安侯去了營中未歸,不在府上,

  他只能帶人先行趕來,得知妹妹還沒出來,心裡一緊,沒有多想就沖進了莊子裡,

  同一瞬間似乎有道身影從旁一閃而過,只是被彌漫的煙塵所遮掩,宋承澧一時沒有留意到,

  素夏此時還在莊子內,先前嘉和公主身邊的人看她看得緊,直到莊子裡亂了才慌慌張張地跑了,

  素夏看著漸起火勢,一心只擔心姑娘,可她不認識道,往她們離去的方向轉繞了幾圈就辨不清了地方,

  始終找不著姑娘,她急得要哭,突然眼前閃過一道人影,語氣壓抑但急切,“她呢?”

  素夏一見竟是三少爺來了,焦灼的心一瞬間安定了大半, 她趕緊用幾句話解釋發生了什麼,

  “你出去,”沈青洵不等她說完,只留了一句,身影就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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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嘉和將宋初渺一把拉了起來, 刻意將她推去了前頭,扯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湖面極滑,宋初渺被她拖著走了兩步後, 一個不穩又摔坐了下來,

  她半個身子都貼在冰面上, 受涼又受驚, 身子已難以控制地漸漸發起了顫,

  胸口起伏, 呼氣沉沉,好似身上壓了塊石頭,模樣倒映在冰面上,唇間的血色都褪去了,

  宋初渺伸手撐了一下身子,側目躲開冰面晃眼的光亮,也不知為何,這種時候,

    她連極細碎的聲音都聽得十分清晰,她聽見了冰層底處一路傳上來的嚓呲聲,

  嘉和每走一步, 那令人不安的聲音便多上一分,宋初渺有些心悸,更為緊張和擔憂,

  她是知道的,這樣薄的冰面, 是不能像嘉和這樣走的,

  嘉和這會已失了力氣,眼見實在拉不動宋初渺了, 才放開了她,

  此時已過了大半程,後頭的木橋也已被火吞去了大半,

  嘉和看了眼離湖邊岸的距離, 心裡慌亂作一團, 起身打算往前跑,

  宋初渺想要制止她, 可她根本出不了聲,如此跑,腳下的冰更易碎,

  她們應當伏身在冰上,緩緩挪動才是最妥當的,似是應著她的所想, 嘉和跑出幾步,

    下一腳踩上去的瞬間,底下冰層響起了清楚脆亮的碎裂聲,冰層輕陷,自她腳下,

    向著四周如同蛛網一樣層層裂開,在這段時間,之前去喊人的宮人,已帶著人跑回來了,

  還有蘇家莊子裡在尋人的,也找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火勢時嚇得都不太敢動,

  很快他們發現了湖面上的兩個人影,繞去了正對著的湖邊岸時,正好看到冰面被公主踩碎,

    向著八方蜿蜒裂開的景象,就更是一動不敢動了。

  宋初渺離嘉和不遠,那碎裂的痕跡眨眼間也從她伏坐著的身下穿了過去,

  她明顯感覺到整個人都輕輕往下陷了半分,嚇得呼吸一滯,

  “渺渺!”前頭傳來喊聲,

  宋初渺已凍得有些發木,聞聲看去,竟看見是兄長,

  宋承澧匆忙趕到,看到這一幕時神色嚴峻,生怕她下一刻就掉進冰湖中去,

  沒有多想就解了厚氅,想要過去幫她,

  然而才過去幾步,就發覺冰面不穩,加上本已出現的冰裂,一時不敢再盲目上前,

  這時有蘇家的下人抱來了繩索,宋承澧去接了來,一邊安撫著宋初渺,一邊想法子拋給她,

  而一旁的人也在慌慌張張地想辦法救嘉和公主,

  無論如何,那也是公主,可不能在蘇家的莊子上出點什麼事,

  宋初渺聽見宋承澧的話了,可又覺得聲音漸漸飄遠,想動一動回應,身子卻似乎變得越來越重,

  手和腿也像是沒了知覺,就在這時,嘉和面色慘白的向著邊岸挪動了一下,

  下一瞬冰面猛地一沉,四碎,宋初渺身下的冰層,也幾乎在同時裂開,

  冰湖被撕開了個大口子,將嘉和整個吞了進去,一同消失的還有宋初渺,

  人落了水,將冰下湖水整個高高濺起,夾雜了一大片的碎冰,邊岸上一陣驚呼,

  宋承澧心猛地一提,在冰碎的同時也跳了下去,

  是以沒人看見在冰碎的瞬間,有一道人影飛掠而過,將宋初渺緊抱在懷裡,不過一個眨眼便失了蹤跡,

  沈青洵手臂緊緊箍住懷裡的人,整顆心都快停住了,小姑娘身上好涼,像是抱了個冰人,

  他攬住人後一路急掠,過湖岸,直沖入了對間一處房內,砰得一下將門砸上,

  這一面暫時沒有火勢,宋初渺還沒緩過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掉進湖裡去了,

  她怕冷,又不會鳧水,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可過了一會,察覺好像並沒有,

  是個氣息有些熟悉的懷抱,好心安好溫暖,宋初渺本能又貪婪地伸了手去,

    順著他貼身的內袍,摟住了沈青洵的腰,沈青洵剛想將人放下,就被她細細軟軟的胳膊環住了,

    渾身一僵,宋初渺的手隔著薄薄一層錦料,如同貼在了他的肌膚上,冰得嚇人,

  他下頜緊緊繃住,如同刀削一般,好半天,宋初渺才反應過來什麼,從他懷中抽出身,仰起頭看他,

  見確實是表哥,不知是安了心亦或是什麼,凍得木然的小臉微皺,眼睛瞬間就紅了一片,好怕,

  沈青洵對上她濕漉漉的眸子,快要心疼壞了,

  “沒事了,別怕,”他小聲安慰著,聲音柔得能擰出水來,

  宋初渺眨了下眼,睫毛上便沾了一層水霧,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在把表哥當作手爐取暖,

  緊貼著的兩手一下縮回,便想要從表哥懷中抽出,她的手太冰了,表哥會很冷的,

  然而才剛要離開,卻又被沈青洵強勢地捂住,按了回去,整個身子被順勢一帶,

    手就這麼按在了他的胸膛上,她怔怔看著他,沈青洵低頭看她,眸子裡幽深的像那不見底的湖,

  “太冰了,多捂一會,”他道,“我不怕冷,”

  手爐似的表哥,對渾身發冷的宋初渺來說,就像是個巨大的誘惑,

  被沈青洵輕輕一哄就放棄了掙扎,由著自己汲取著溫暖,表哥是習武的人,身上很硬,

    跟姑娘家的不一樣,宋初渺的手貼在他胸口,不自覺地按了幾下,又摸了摸,

  摸到了表哥的心口時,發現那裡跳得好快,還十分有力,一下一下一下,

  連她的心跳,也被帶著一下一下的,越跳越快,小姑娘軟軟冰冰的指尖在胸口點來摸去的,

    所過之處燎出了一片滾燙,沈青洵一把按住,梗著喉嚨皺眉沉聲:“不要亂動,”

  表哥突然出聲,語氣還有些凶,她被驚了一下,沈青洵能感覺到懷裡的身子還一直在發顫,

  這下抖得更厲害了,既是冷的,也是受了驚嚇,他心中真是又氣又惱又心疼,明明是她在折磨他,

    卻好似成了他的過錯,沈青洵抬手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宋初渺冷不防表哥突然敲她,一愣,

    眨著水霧迷朦的眼看他,抿著唇有些委屈,連委屈的模樣都這樣乖,乖得讓人想欺負。

  不過被這麼一岔,宋初渺身子倒是漸漸放鬆下來,不再發顫了,

  沈青洵略別開眼,輕咳一聲,擰眉問她:“可有傷著?可有哪裡不舒服的?”

  她的身子弱,又是積著寒氣,沈青洵真是怕極了她再病倒,宋初渺眨著水潤無辜的眸子,

    呆呆看著沈青洵如此近的容顏,一時間忘了被嘉和抓過的地方紅腫了一片,也忘了膝蓋大概已撞青了,

  只覺得心口那跳得太快了,同表哥那兒的一樣快,臉頰漸漸紅燙,有些難受,她覺得自己定是又發燒了,

  那會不會又要扎針?眼眶裡的水汽一盈,想哭,宋初渺並不知道自己此時小鹿似的眼神有多危險,

  看得沈青洵呼吸一窒,恨不得將她按在懷裡,狠狠地親,可到底怕驚嚇了她,

  最終暗暗忍下,抵近她,唇間在她額間充滿安撫地輕輕一點,只能如此,也只敢如此,

  僅僅如此,就已是忐忑萬分,額間淡淡溫意,宋初渺還有點懵,

  隱然間似有什麼在悄然變化,可來不及思考,便見表哥要帶她離開,

  沈青洵已恢復清冷之態,起身將人橫抱在懷裡,此處不可久留,他帶著宋初渺飛身而出,

  湖面上的薄冰,有巨大的裂縫,從碎出的口子處往外延伸,整個湖面都一片片碎陷下來,

    只餘幾塊浮冰飄著,一番驚吼尖叫聲後,宋承澧拖著溺了好幾口冰水的嘉和上了岸,

  嘉和這會萬分狼狽,散掉的髮髻糊在臉上,再沒了平時趾高氣昂的模樣,

  下人們趕緊圍上來查看,生怕公主出了事,宋承澧將人拖上來後,沒再多看一眼,

  在冰湖中泡過,他臉色凍得發白,可目光仍在湖底搜尋,臉色急切擔憂,

  他本就踩在冰面上,冰碎的瞬間,眼見宋初渺要掉下去,沒多想也跳了過去,

  然而在刺骨的湖水裡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宋初渺的影子,

  最後反被掉落在旁掙扎的嘉和死死拽住了,

  宋承澧既怕拖下去宋初渺會出事,又疑惑她可有落水,落去了何處,

  在這時餘光瞥見道身影,他看了去,訝然,

  沈青洵將小姑娘抱在懷裡,飛掠而出時看了眼湖岸邊的情形,

  見宋承澧沒事,微一頷首帶人離去,莊子外頭已多了很多人馬,

  山火勢大,風向不利,火捲入莊內又易燃難滅,將京兆尹和兵馬司都給驚動了,

  馬薊看著這沖天火勢,擦了擦頭上的汗,逃出來的多是姑娘家,倉促慌亂下,難免形容不妥,

  各府上的都帶著自家姑娘先回了,剩下的則等著裡頭還未被救出的人,

  沈青洵現身時,素夏眼尖第一個發現,抹了把眼角的淚沖上來,見姑娘看起來沒有大礙,

    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宋安昱得信後,已匆忙趕至,一聽女兒還在裡頭,頓時渾身發冷,

    一股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襲上心頭,就在他要衝進去時,正好沈青洵帶著渺渺出來了,

  沈青洵將宋初渺放下,一手扶穩她後,扯下自身披風兜在了她的頭上,

  遮掉了宋初渺半張小臉,厚實的披風垂下來,還帶著表哥的溫度,暖乎乎的,

  她愣了下,才發現已出了莊子,四周還有好多好多人,就明白了過來,

  她抬手輕輕扯了一下披風的領邊,又推著撐開了一些,還拽了下遮去了她大半視線的地方,

  小姑娘在身旁窸窸窣窣地亂動,眨動著眼眸,還從兜頭罩著的披風底下看他,

  像只被裹起來的貓兒似的,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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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1:38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宋安昱幾步沖過來時, 宋初渺也聽見了爹爹焦急的聲音,她從罩著腦袋的披風下看出去,

    撞進父親滿是擔憂的眼中,不等他問,宋初渺已搖了搖頭,表示她沒事,

  就連原本凍僵了的雙手, 被表哥捂過後, 都已有些暖乎乎了,

  她無紙筆可寫,只能伸手去拉了下表哥的袖子,想說是表哥將她救出的,

  宋安昱再看沈青洵時, 心中已是說不出的感激,

  這孩子雖寡言少語,可卻幾次救渺渺於危難,

  但此刻他更擔心女兒的身子, 略一示意謝過後就蹲下, 將宋初渺一下背到了背上,

  眼下莊子外全圍著人,城中兵士圍守,所有馬車皆停在了外圈,

  宋安昱便背著女兒往宋府的馬車那處走,

  宋初渺雖能站穩, 可身上早已軟綿無力,爹爹想要背著她走, 就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爹的後背寬闊穩當,同小時候一樣,

  只是宋初渺如今大了, 便不再覺得父親的後背像小山那樣大了,

  宋安昱背著女兒走了兩步, 突然語氣懊悔地說:“渺渺,是爹不好,”

  方才來時,他一眼看見了素夏,聽她三言兩語說明,知道女兒還不知在何處安危不明,

  也知道她今日在這,許是受人欺負了,他一回想, 覺得自己真是蠢極了,

  時隔多年,連如何做好一個能護好她的父親,都變得不熟悉了,

  這些年嗜飲下的酒彷彿磨掉了他的心志和機敏,他只盼著女兒能回到曾經那樣的生活,

    卻不敢正視與承認,他的渺渺早已同其他姑娘家不一樣了,

  他忘了去考慮,想要抹去一切的天真想法,是不是會讓她受到不必要的傷害和感到不愉快,

  而她一向懂事乖巧,從不令他擔心,他所期翼的,她都會去做的,宋初渺聽爹爹低低說來,

    胳膊也摟緊了一些,雖說她是不喜歡今日這樣人多,處處被打量為難,可她知爹爹是希望她好,

    也不願爹爹自責的。

  “今後但凡渺渺喜歡的,不喜歡的,同爹直說,都依渺渺的心意來,可好?”宋安昱說道,

  只要有他能替渺渺擋住風霜,盡心寵著她,何須再管其它,宋初渺聽了點點頭,

  又怕爹看不到,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點了兩下,從身後看去,兜了她整個人的披風下擺也一伏一晃的

  小小的,軟軟的,宋安昱聲音雖輕,但沈青洵全聽進了耳中。他目色淡然收回了視線,

  她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一個別人眼中理所應當的閨門小姐,

  他會讓她成為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的,令人敬畏的存在,

  宋初渺被背上馬車後,宋承澧也一路從裡頭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還有去了半條命的嘉和公主,

  得知了消息才趕過來的駙馬一見,臉都白了,趕緊上來扶她,嘉和遭遇了這些,本就又氣又驚又怒,

  而起因還是這段日子與駙馬置的氣,此時看見他這個孬樣,就沒好氣地將他踢去了一邊,

  駙馬當著眾人被落了面子,神色有些難堪,但沒說什麼,只自己在一旁撣了撣被踹的地方,

  嘉和不想多看他一眼,而偏過頭,卻見宋承澧縱然一身濕透,又在這樣冷的天色下,依舊身軀直挺,

  她想起在那樣冰寒的湖水下,他健強有力的手臂將驚慌不已快要被淹死的她圈住,

     拖出了水面,嘉和眼底有什麼複雜的情緒漸濃,宋初渺被送回來時,

    得知消息趕來的薛大夫已然等著了,這一忙,忙到夜色深濃,受驚受寒是必然的,

    還吸進了幾口煙塵,但留意許久之後,  並沒有發寒熱的症狀,僅是虛弱無力,

    膝蓋那兒雖青了一片,瞧著有一點嚇人,但無外傷,  多敷幾日藥祛一祛也就好了,

    這般情況,已比原本擔憂的好太多。

     宋初渺比誰都小心自己身子,  小鬆口氣後又有一絲高興,這幾個月的苦藥應是沒有白喝,

  她又想啊,許是表哥的身上太暖和了,當時就將她身上的寒氣全都趕走了,

  倒是宋承澧,在冰寒徹骨的湖裡泡過一回,回來未過多久就病下了,

  薛大夫順道過去替他診治了一下,宋初渺記得這位不太親近的庶兄,當時想要救她,

    不顧自身危險上了冰面,後來似乎還被嘉和公主連累在湖水中待了許久,

      此時再想來,心中熨暖。等到第二天聽說他寒熱退下了,才放下心來。


  沈青洵當日未眠,即便傳來的消息說是無礙,可仍是如何也放不下心,她的病積得太深,

    前世便常有反復,那時他將她接在身邊,仍恨不得能每一刻都守著她,

    一回, 她明明還很有氣色地在侍弄花草,他安了心離開去處理繁務,

    卻不想才走開沒多久她就昏了過去,一昏昏了三日,高燒不退,他怕得發瘋,

  如今再回想,如懸立崖旁,百般煎熬,

  第二日一早他親自去宋府看了小姑娘,

  小姑娘氣色雖虛,但眸子晶晶亮亮的,看到他時想起什麼,讓素夏把疊好的披風取來,

    親手抱來還給他,沈青洵接過時有一瞬的恍惚,

      只覺得披風上帶著的那一縷淡淡清甜的氣息,溫暖了兩世的自己,

  嘉和當日出了事後,又鬧起了脾氣不肯回公主府,最後直接去了宮裡頭,

  皇后來看她時,太醫剛診完退下,嘉和這一番折騰後,病得挺重,

     靠在床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宮人在旁伺候著,見皇后娘娘來了,

    起身退去了一旁,皇后看她這副樣子, 坐下探了探她額頭問:“怎麼樣了,還難受?”

  起山火的事她也耳聞了一二,不管如何,人無事也就好了,

  嘉和見了她喊道:“母后,”

  嘉和不肯回公主府,皇后就猜到一二了,問她:“你怎麼又跟駙馬吵架了?”

  提起駙馬嘉和就嫌煩,冷冷嗤了聲道:“我不要他了,我要再挑個駙馬,”

  皇后知道她什麼脾氣,這話也不是頭回聽,也不驚訝,只道:“別胡鬧,”

  人是皇上點的,婚是皇上定的,哪由得她說不要就不要,嘉和最不喜歡母后這副諸事不在意,

    萬事不管的模樣,明明身為皇后,掌著後宮,卻從來不為子女謀劃,閑來無事也就只

     誦經念佛, 她可是一國之後!

  可她既不在意她,也不在意皇兄,否則皇兄哪能這麼多年了,還成不了太子?

  父皇龍體越來越不好了,若皇兄將來一日能登基,她便有無上尊榮,

  嘉和越想心口越堵著氣:“那我要養面首!”回宮後,幾回她都能想起宋承澧,

  她突然就對他感起興趣來了,什麼家世身份的並不重要,

     駙馬面首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同一類討她歡心的人。

  皇后看她一眼,就知她又不知在想什麼點子,提醒道:“說過多少回了,把你的性子收一收,”

  “少鬧點事,母后也沒法次次都護著你,”嘉和聽了,心裡卻不以為意,

  母后就只會勸她少惹事,勸皇兄不要惦記權勢,可那是他們應得的,為何不爭?

  父皇子嗣單薄,只兩個皇子,皇兄不做太子,難不成讓那個只會寫詩作畫的蕭嬪所出的來做?

  皇后也不再多說,讓她在宮中歇好,也莫再同駙馬鬧脾氣,離開時,不由在心中歎口氣,

  她一直有意地去教導兒子,莫要生那些不妥當的心思,但似乎效用甚微,

  不僅是兒子如此,女兒也是如此,但任誰被放在這個位子上,巨大的誘惑在前,

    想要他們無欲無求,也確實是為難之事,人的心思最是難管,皇后也知他們表面應和她,

    心中卻說不準有其他想法,太年輕莽撞,便會不知進退,當他們父皇真的龍體病弱,
  
      諸事不聞,那人可是天子啊,即便真病了太久,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威懾,但她是記得,

  起初她也不是沒試探過,可越接觸越隱隱能感覺到什麼不可觸碰的東西,

  況且他心裡有的是旁人,從不是她,死去的溫貴妃是聖上的一根絕不能去碰的刺,

  她既說不動什麼,就僅能做好自己該做的,聖上也好,她的皇后也好,

      哪有什麼位子是好坐的。

  皇后一走,嘉和心裡更憋悶,就算是病著,也有氣無力地沖宮人發了通脾氣,

  她雖貴為皇女,父皇又子嗣稀少,可她並不受父皇寵愛,空有一個身份,有一公主府的僕從,

    有表面上皇女的禮待,實則那些見了會向她行禮的人,又有幾個真將她放在眼裡了?

  她都不知有多久沒見過父皇了,而母后又是如此,她就只與皇兄親近一些了,

  不幫皇兄幫誰?她想要找詹蘭馨進宮來陪她幾日,結果派去的人回來竟說,

    詹蘭馨受了傷在府中養著呢,當日她就被火燎到了一些,後來不知怎的,

    馬車在回去時陷了車輪整個翻了,詹蘭馨在裡頭,當下就摔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人從車里拉出來,半張臉都沾了血,十分嚇人的,

  聽回稟的宮人說,她那傷不將養個半年怕是好不了,臉上指不定還要留疤,毀了容貌,

  實在是有夠晦氣的,當日蘇家宅子附近起的山火一事,好在察覺的早,蘇澶又處理得當,

    各府的姑娘們都只受了驚嚇,或是輕傷,詹蘭馨是回府的路上出的事,不算在此列,

  之後城中主管此事的忙了個日夜,確認並非有人蓄縱,而是自然山火,即是天災,

  這天災一起,不知從何處開始,就開始流傳起這天降異象,

      是因為大越國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有立儲之故,

  等一上朝,魏斂一方就拿此事做章,奏請皇上立儲,以安民心,宋府內,宋初渺自回來後,

     就一直在府中休養,沒再出過門,什麼山火天罰都與這一方小院無關,

      詩宴當日的不痛快,也早被拋開了,

  素夏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將姑娘照顧好,而宋初渺此回恢復得也不慢,休養了些時候,

    即便不施脂粉,瞧上去雙頰也微微透著嫩紅,沈青洵從薛大夫口裡知她情況,又

    想她似乎有些無事可做,這日就牽著那匹好生照料了些時日的棗紅馬,來了宋府,

      宋初渺一見表哥來了,不自覺就露出了淺淺笑意,表哥見了她也不多說什麼,

     只道讓她隨他來,宋初渺就乖乖跟在他身後走,當真是一副很好騙的樣子,

  沈青洵也淺淺笑,他這傻氣的小姑娘啊,宋初渺尾巴似的綴在沈青洵身後走,

      直到看見了表哥牽來的棗紅馬,馬兒見有人來,甩了甩暗紅的馬尾,又漂亮又乖,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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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9-11-1 00:21:49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宋初渺就站在離棗紅馬幾步遠, 檀口微啟, 似在無聲的感歎,剛回京時她過於沉靜, 不動不言似一幅壁墨,

  畫雖美卻全無生氣,而此刻的她, 一笑一歎,都是一景,若是成畫, 也是一卷鋪開不見尾的長卷,

  漸漸鮮活且明亮,沈青洵不必再猜測揣摩,打量她神色,就知她是喜歡的,

  他上前拍了拍馬背,對她說道:“來,這馬很乖, 不怕,”

  有表哥在旁,宋初渺是不擔心的, 她走近了些,見馬兒好像在看她, 就伸手過去摸了摸,

  皮毛順滑, 在掌心一貼, 和綢緞一樣,“送你,可喜歡?”

  宋初渺聽了一眨眼, 看向表哥,接著眼底亮起歡喜的星點,重重點了兩下頭,

  沈青洵一眼陷進她眸子裡,面上雖如常,實則心已溫溫軟軟,

  表哥說了這漂亮的棗紅馬是她的後,宋初渺覺得同馬兒好像一下子親近了,

  她不是沒見過馬, 但沒有自己的馬,爹爹的或是旁人的馬,她通常也不會去接近,

  棗紅馬很有靈性,似也知道宋初渺成了它的主人, 低頭蹭了下,

  蹭在她臉頰旁,惹得她抿了嘴笑,不過把她鬢角的髮絲都拂亂了,

  宋初渺正想整理,沈青洵已先伸了手來,替她順理好亂了的髮絲,

  舉動自然,如同曾經做過許多回,這時候沈青洵在想,還好小姑娘還沒怎麼開竅,

  若不是對男女之事尚懵懂,興許就要躲開了,宋初渺抬手撩了下,不甚在意,她心思全在馬兒身上呢,

  她拉過表哥的手,在手上寫了幾字,表哥說過要教她禦馬的,她可還記著呢,

  宋初渺的指尖冰冰軟軟的,就像是在輕輕撓著他的手心,沈青洵輕笑:“好,教你,但現在不行,”

  宋初渺疑惑地看著他,沈青洵打量她的小臉,一本正經道:“太瘦小的姑娘家不能學,”

  “多吃些,什麼時候不這麼瘦了,再教你,”

  宋初渺側頭看他,表哥一臉正色,但她覺得表哥好像是在胡說,

  她身子輕,馬兒也跑得快呀,但畢竟她想讓表哥教教她,自然得聽他的,於是點了點頭。

  從蘇家莊子上的驚嚇中緩過來後,近來她的胃口都挺不錯的,

  素夏也不知怎的,對吃食比以前更上心了,每頓菜色都翻著花樣,她一不留神也會多吃一些,

  那便等她調養的再好上一些吧,宋初渺伸手摸了摸馬鬃,

  棗紅馬牽來後,就養在宋府的馬廄,交給巧兒顧看著,

  同府上養的其他馬兒一比,就顯得個頭有點小了,但她的馬兒是最漂亮的,

  宋初渺每日都會過去,給馬兒刷刷毛,餵馬草,棗紅馬低頭就著她的手吃草,也對她愈發親昵起來,

  宋安昱近來早出晚歸,已漸漸有許多事要忙,

  武將本就以軍功立足,又有定安侯的攜帶,只重新在朝中站穩腳跟並不是太過困難之事,

  不過他每次回來時,都定會記得給宋初渺帶點什麼來哄她開心,

  宋安昱也知道這幾日沈家那小侄給女兒送了匹馬,他看過一眼,是匹適合女兒的好馬,

  如今他看沈青洵覺得哪哪都好,以前那點偏見也早被拋開,心中又感激且萬般信任,

  知那孩子是真的關心自家表妹,待她好些也實屬平常,至於他常來府上,宋安昱也不知不覺習慣了,

  沈青洵也是有意如此,在宋安昱面前一向有分寸,穩重且不多言,絲毫不突顯什麼,

  竟叫宋安昱完全猜不出他的那點心思,宋安昱若是知道女兒要跟他學騎馬,也定然是同意的,

  只是他見女兒打小乖乖嬌嬌的,以前是私心怕磕了碰了,回來後身子骨弱更是沒想到過,卻是忽略了渺渺的心思,

  若早知她這樣喜歡,他就自己挑一匹來了,這日上朝,宋安昱在殿外時看見迎面走過的人,

   一笑招呼道:“趙大人早啊,”趙大人嘴角一抽,臉上皮笑肉不笑,

  當初宋安昱被他一句話弄去了邊境,還以為能死在那兒,沒想到回來得賞了,還愈加意氣風發,

  不過兩人本就不對付,也不差這多一件,

  宋安昱招呼完,也不多說什麼,這賬反正遲早要算回來的,

  這日朝議,聖上似乎犯起了頭疼,一手支著一手揉捏,一臉困倦地聽著朝臣們奏本,

  自蘇家莊子出事之後,起初要求聖上順應天意,立儲聲音越來越大,然而不過幾日,風向卻是變了,

  若說是上天警示聖上應當立儲,那為何這麼多年來都未降警示,偏偏在這個時候?

  於是四下裡流傳起的,就成了有臣子縷縷催立大皇子為儲君,才引得上蒼生怒,降山火異象,

  如此再一傳,自然是指大皇子行德不正,無安世之能,不得天意,

  把魏斂氣得頭髮都白了好多根,這事除了柴德武做的,還能有誰?

  見魏太傅看來,柴德武回視回去,笑得和善,後來流傳起的這些話,確是他的意思,

  他命人將這些話混入百姓中散播,但也沒幾日,效果似乎意外得好,

  好似暗中有人在推波助瀾,柴德武也只是有一絲驚訝,只當是大皇子多年來為人處事不妥,太不得民心所致,

  今日陛下身子欠安,最後也就順著天意之說,不許再提立儲,以作了結,

  另定了南下之行的日子就退了朝,柴德武出殿時,見魏斂一副胸悶氣鬱的樣子,真怕他一口氣憋不過來就過去了,

  那就真的太令人高興了,他微胖的面頰笑起,嘴角陷出兩個肉渦,然後去了小殿尋陛下,

  皇上今日總按著額頭,他著實很擔心聖上龍體,等小太監稟過後,柴德武入了內行禮,

  皇上正閉著眼似在小憩,直到他輕輕喊了一聲,才睜了眼看他,

  他看見那張胖胖的臉,語調長長地道:“是小柴子啊,”氣有些虛,最後一個字聽來似是歎息,

  柴德武笑起,眯了雙眼應聲:“哎,是老奴,”“找朕何事啊?”

  “見皇上頭疼,老奴擔心皇上呢,”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笑了下:“病了十來年,也就你還惦記著朕,”

  柴德武也笑:“老奴盼著聖上萬歲呢,”

      柴德武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他可是個知恩的人吶,當年他被賣進宮裡,
      
      在大太監手底下做雜差,因為胖,還遲鈍不知變通,總是被欺負折磨,

        被差點打死過,被用刑過,也被逼著吃過不該人吃的物什,

  一次要被折磨死時,是皇上無意中發現了他,此後將他調去了身邊伺候,

    自此他徹底通了竅,一路扶搖直上, 報復了當年的所有人,成了無人敢得罪的大太監,

      一年一年,他諂,他貪,他狠,他嗜愛權勢如命,

  只因嘗過被有權勢的人踩在腳底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他讓自己變成了當初最憎惡的人,

  柴德武很滿意這樣的自己,這沒什麼不好的,

  而他雖與魏斂爭鬥了大半輩子,可他與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從未主動惦念過那個皇位,

  他一個閹人,一人之下,足夠了,魏斂心裡盼著陛下駕崩,好找到機會,

  可他柴德武是衷心希望陛下萬歲,家國朝堂都穩穩當當,直到他能壽終正寢入了土,

      這世間事與他再無干係,這才是他最滿意的餘生,他是如此希冀的,可他也太清楚知道,

     希望是不能攥在別人的手裡的,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用盡各種手段,積攢起他的勢力,
  
      如此他才不怕皇上哪日對他起殺意,也不怕新帝登基後會除了他,

      所以那位子誰坐都可,大皇子不行,若皇上一日駕崩了,那個皇位上的人,

      必須是他做主推上去的,否則他的腦袋就真要落地了,皇帝聽了柴德武的話,

    似也只當他在慣常的恭維,他轉而說起:“可這京城的天,一年比一年冷了,”

  柴德武笑著稱是,可心想,京城的天哪一年都是一樣的冷,

  只是陛下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罷了,也難怪皇上今年,突然提起想要南下過冬了,

  

  自從將棗紅馬養在府上後,每日素夏替宋初渺梳理時,她都要對著鏡中的人多看兩眼,

  這時候便會覺著自己吃下去的東西,似乎都消失了一般,如此過了小半月,

     沈青洵來宋府見她時, 便見小姑娘坐在他面前,然後將怕冷縮在袖子裡頭,

    陳舊疤痕已淡去許多,   慢慢在變回白嫩的雙手伸出,

  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拍,舉止傻氣,卻討人喜歡極了,沈青洵一時沒明白,

  宋初渺又在臉上戳了下,小姑娘細細的指尖一點,軟嫩的臉頰就微微陷進去,

      眼裡彷彿在說,她好像長了一點點肉了,

  沈青洵喉間一緊,薄唇緊緊抿住,真能要了他的命去…… 良久,他才頷首,

  先誇她有好好聽話多吃,然後說道:“若明日無雨,我帶你去馬場,”

  即便還不安心她一人騎馬,但他可以帶著她,有他護著,也勿需擔心什麼,

  宋初渺聽了很歡喜,當下讓素夏做了收拾,又盼著明日要無雨無雪才好,

  等到翌日醒來,一看外面的天色,果真如她所願,雖說騎馬要衣著輕便,

    但素夏總歸是擔心姑娘會受涼,

    最終還是將姑娘圍得厚厚實實才心安,等到沈青洵如約而至時,宋初渺仰頭看看在馬上的他,

    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表哥穿著一身玄色錦袍,只披了件暗赤的輕裘,像是絲毫不怕冷,

  她轉身想讓巧兒去牽棗紅馬,但被沈青洵出聲制止,“不必,”他道,

      然後向小姑娘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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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低頭盯著面前的錦盒半晌了,兩個漆金雕紋的錦盒一放, 就將面前的桌案占了個滿當,

  東西是繡鼎閣剛剛派人送來的,柳簫鈴問道:“你又在繡鼎閣買了什麼?你例錢怎的如此多,娘偷偷給你塞的?”

  柳沐瓏回道:“我先前買的, 哪樣你沒有?”不過之前的早取來了, 她們近來又沒在繡鼎閣訂過什麼,

  那這送來的又是什麼?送東西來的繡鼎閣夥計正候在一旁,笑臉盈盈的,

  見狀出聲道:“這是宋家小姐特意讓閣裡送來的謝禮,”

  又是宋家小姐又是謝禮的, 不正是宋初渺?應當是指詩宴那日的事吧?

  既然不是送錯, 二人雖還意外著,但至少疑惑退去了,

  柳簫鈴打開時心裡還在想著, 她怎麼如此客氣,接著就被錦盒裡頭的珠翠晃暈了眼,

  錦盒裡放著一整套的首飾脂粉,皆是極好的品相款式,一看便知是繡鼎閣中最上乘的貨品,

  若要湊上這麼一盒, 即便銀兩夠了, 排號興許都得等上一整年,

  夥計見二位小姐收了,看神色也無不滿意的,他的事已辦完, 便退了出去,

  柳沐瓏看著眼前這些, 驚歎地張大了嘴,要能塞下一整個饅頭了,

  “啊柳簫鈴,你掐掐我,”“柳沐瓏你少來,若真掐了你,說不準回頭你就找娘親告狀去了,”

  柳沐瓏將嘴合上, 取出一件後說道:“這些好貴重啊,我們也沒做什麼……”

  話雖這麼說,卻是愛不釋手的,哪有姑娘家不喜歡如此精緻悅目的飾物,

  “怪不得……”柳簫鈴忽然想到什麼,沖妹妹招招手,

  柳沐瓏就湊了腦袋上來, 聽柳簫鈴說起了詹蘭馨,

  詹蘭馨那日回去時翻了馬車毀了容貌的事,都早已傳開了,

  聽說還在府上哭鬧要尋死來著,後來她身邊的丫鬟去繡鼎閣取貨,卻被繡鼎閣告知退了她的單子,

  繡鼎閣的人話說得體面也挑不出錯,只道因個中理由有所不便,

  但意思卻明顯,今後繡鼎閣是不再做詹蘭馨的生意了,

  原本只是在櫃上如此一說,並未傳出去,可詹家的丫鬟當下在鋪子裡大鬧起來,

  於是柳簫鈴近來沒出門都聽說了,京城裡那些個豪門大戶的女眷,繡鼎閣哪家的生意沒做過,

  她們既然都喜愛繡鼎閣的首飾脂粉,自然也會在後扶仗一二,繡鼎閣能讓人甘願排號,又無人仗勢逼壓,也是這個理,

  最後自然是詹家討了沒趣,還被各府上的姑娘夫人們看了笑話,詹蘭馨此人必然是有什麼問題的,

    否則為何繡鼎閣獨不賣你?柳沐瓏聽完一琢磨,又想到蘇家莊子那日鬧出事的耳墜,一臉恍然,

  二人篤定地互視一眼,她們知道了,宋初渺定是繡鼎閣的貴客!



  繡鼎閣會備好禮送上柳家,是宋初渺那日回府後就提起的,

  因是姑娘要送的謝禮,自是不能隨意,所以陶娘子那多花了些時日,

  素夏當時擔心著姑娘,直等到薛大夫說無礙了,才趕去繡鼎閣一趟傳達,

  順便忿忿的與陶娘子多說了兩句嘴,詹蘭馨的那些事,宋初渺也未曾聽過,

  她此時正盯著表哥伸來的手微愣,沈青洵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且修長,同表哥的人一樣好看,

  宋初渺心中還未怎麼想,手已不由自主地遞了過去,沈青洵握住輕輕一拉,輕輕巧巧就把小姑娘撈到了馬上,

  再扯過輕裘替她遮擋住寒風,一拉韁繩直接駕馬而去,留下原處沒反應過來的素夏和巧兒吃了一嘴塵,

  宋初渺坐在馬上,馬背猛地一顛,嚇得抓緊了沈青洵,輕裘擋去了迎面的冷風,還有表哥獨有的溫暖,

    她絲毫不覺得冷,沈青洵一路疾馳,但極穩當地將宋初渺護在身前,

  小姑娘自身的甜香,伴著淡淡的藥香隨著風飄過來,險些叫他難以把持,直到出了城,馬速才緩下一二,

  她那樣乖那樣軟,就坐在他身前,怕顛暈了她,宋初渺被沈青洵帶著到了馬場,

  尋了處無人的僻靜之地,沈青洵先下了馬,轉身去扶她,

  表哥的馬個頭比她都高多了,獨自坐在馬背上看下去時,有點怯,宋初渺眼也不眨,不大敢動,

  沈青洵的馬兒脾性較烈,又極認主,感覺到主人下了馬,而背上的人又遲遲不動後,蹄子開始不耐煩地躁動,

  宋初渺被顛了一下,身子一滑,無聲地一咬唇,沈青洵一手瞬間按上馬背,凜凜視線一掃,馬兒立馬安分了,

  他對她笑:“怕什麼?”

  宋初渺看他,突然就不怕了,宋初渺扶著他的手跳了下來,落地時趔趄了幾步,被表哥穩穩接住了,

  小姑娘下馬也沒個章法,一腦袋撞過來,沈青洵怕她摔著,胳膊一伸攬住了她的腰身扶住,

  鬆手時發現,她似乎真是比之前好上一些了,在定安侯府時,他想著法子養也沒能養好,

  回了宋府才多少日子,這就長了點肉了,他心裡頓時有些不痛快,但轉念一想,應是他給打的底子好了,

    她才會如此,就又釋然了些,下了馬,宋初渺思緒才活了回來,

  聽表哥一說,才知他還沒想教她,不過是見她總惦記著,所以才想著帶她出來跑上半日,

  儘管如此,宋初渺仍是高興的,她眼裡含著笑,就跟在沈青洵身後,

  他牽了馬去吃草,她就跟在他身旁看馬低頭吃草,

  又見他丟了韁繩後轉身走開,她看了馬兒一眼,轉頭又緊緊跟上了,

  宋初渺自己都沒意識到,她似乎比以前更粘表哥了,小姑娘不僅安靜,連走動時的腳步聲也很輕,

  踩在枯乾的草葉上,若尋常人聽來,真是一絲聲音都沒有,她悄無聲息地跟著他,

  沈青洵只要一轉頭,便能見她看過來,也不知究竟是誰更令誰安心,

  沈青洵往四處看了看,挑了處避風的地方,打算等馬兒吃飽後,帶她再跑上半個山頭,

  忽聽有馬蹄聲由遠處而來,片刻間就近了,他循聲看去,在當先一馬上看見了秦元銘,

  秦元銘這些天待在家中快長黴了,今日起了興致,約出了三五好友來比馬,哪想跑個馬也能碰上沈青洵,

  自從上回嘴快了之後,他自認很識相,躲了沈青洵好一陣,就怕萬一嚇壞了他那嬌嬌的表妹,

    被沈青洵尋上門來給收拾了,他能如何?打又打不過他,他才不是沈青洵那二哥,沒事盡喜歡找虐,

  眼看將要撞上,秦元銘忙一勒馬,隨後同後頭跑來的人一使眼色,後頭跑來的一看,
   
    認出是定安侯府那個很不好惹的沈青洵,於是都順著秦元銘的意思,留幾句話招呼了一聲,

    轉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秦元銘下了馬,才發現沈兄那個小表妹竟也在,

  心道還好他趕那群人趕得快,否則被瞧見了,沈兄又得往他頭上記一道,

  他們方才陣仗大,馬蹄踏得地面震動,小姑娘這會才從沈青洵身後探頭出來看他,很快就認出來了,

  宋初渺想著這人是表哥的好友,還幫過她,抿著唇,嘴角微微勾了下,

  秦元銘其人,除去矮了一些,樣貌是豐神疏朗的,

  他回視一笑,然而剛想說什麼,就被沈青洵上前一步,擋了個嚴實,秦元銘被話噎住,

  至於嗎?有位天仙似的小表妹很能耐嗎?

  不過想他秦家的女子們,雖個個花容月貌,倒真無一人像宋初渺這樣的,

  明明遭受過那種境遇,還能純澈得像不染一塵的清雲,

  乍看清冷如嶺上寒梅,而笑起時,卻又乖又甜,

  秦元銘心道,這樣仙子一般的姑娘,怎就被沈兄提前給盯上了?有些酸,

  見宋初渺氣色比他上回所見要好上許多,而沈兄也沒提上回之事,秦元銘放了心,

  他忽而想到什麼問起:“對了,我聽說你大哥議親了?”沈青洵點頭,

  爹娘回京之後,又被阿姐說動,是替大哥挑看了幾家上門來議親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已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便是他,按尋常來說,也早該定親了,

  只是他們二人無心,而他心中僅有一人,定安侯夫婦在此事上是隨著兒子們的,

  定安侯府中三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沈衛驄自小相處慣了,不習慣那些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聽母親每回提起來,跑得比誰都快,至於沈曆昀,倒不似他那般抵觸,只是此前覺得娶妻一事不急,

  此回既然爹娘又提起,想著也該是時候了,就點了頭,

  最後定安侯夫婦在有意議親的人家中一挑,問過長子,也已差不多要定下來了,

  沈青洵知道,此回定下的仍是大哥前世所娶之人,是個溫善通透的女子,成婚後二人也很美滿,

  秦元銘出現後嘴皮子就沒歇過,實在絮叨,全然沒有自己很多餘的自覺,

  提過沈曆昀的親事後,又問起沈兄帶表妹來這做什麼,

  宋初渺纖細的指尖指向馬兒,比了幾個手勢,秦元銘聰明一眼看懂,念頭一轉笑道:“不如沈兄咱倆跑一場?”

  打不過,但比馬可不見得會輸,秦元銘賴了許久,沈青洵已皺起了眉,

    但見小姑娘睜大了水盈盈的眸子頗有興致,遂點頭:“可,”沈兄要答應正經比馬不容易,秦元銘一樂躍躍欲試,

  而沈青洵想的,不過是哄小姑娘罷了,秦元銘駕著馬去挑地方了,

  宋初渺想著方才聽到的,在沈青洵手中寫道:大表哥?

  沈青洵感覺到她的指尖冰冰涼涼的,緊抿著唇,替她將袖子攏好,回道:“是,大哥要成親了,”

  宋初渺也沒想什麼,只點點頭,娶妻是件值得慶賀的喜事,

  然而表哥眸底漆深,宋初渺再看過去時,裡頭似乎有什麼不大一樣的東西,

  她微微一怔,聽到沈青洵的聲音輕輕落下來, “渺渺將來也是要成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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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9-11-1 00:22:14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自回京以後, 宋初渺想過養好身子,想過顧好宋家,但是成親嫁人,她卻未曾如何想過,

  表哥那日來救她的時候,她正被緊緊捆了丟在房內,一個粗鄙的男人, 也沒有下聘拜堂,不過幾兩銀子賣掉的罷了,

  這些雖都過去了, 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她說不出話, 且身子受過寒懷不上孩子,

  宋初渺不是不懂,但聽表哥如此一說, 也只是抿著唇淺淺笑,

  沈青洵看著她這樣的笑容, 呼吸一窒蹙眉, 心裡像被尖錐一寸一寸地緩緩推入,

  生疼生疼的,沈青洵正想說什麼, 秦元銘已打馬回來, 喊他:“沈兄!”

  他去了遠處後,挑好了適合的比馬道, 抽出了隨身的長刃擲下, 算做中程的樁子,

  而後回來問他如何,被他一打斷,宋初渺也轉過頭去,望向那遠處的樁子,

  離得遠了,看上去不過小小的一點,沈青洵輕揉了揉她發頂, 也不再多言, 朝著還在吃草的馬兒招呼了一聲,

  馬兒奔來,他俐落翻身落在馬背上,秦元銘在他府上養著不少好馬,今日的正是上回新挑回來的那匹,

  沈青洵一靠近,他的馬兒似也被勾起好勝心, 不安分地踏著蹄子,只等著急沖出去,

  宋初渺聽見表哥讓她離遠一些,乖乖點了點頭,碎著步子往後跑開了好幾步遠,

  垂在身後的兜帽一搖一晃的,然後拽著披風上的墜穗子,不知是緊張還是起興致,眨著亮亮的眸子等著看二人比馬,

  令出,二人駕馬揚塵疾奔而去,一眨眼已遠去了不少距離,宋初渺看見他們似乎不相上下,

    可馬兒都跑得疾風迅馳,比表哥帶著她時快了不知多少,馬蹄踏動隨著地面傳了過來,宋初渺心也隨之提起來了,

  想到之前被表哥帶在馬上飛奔時,她還以為馬速已經很快了,眼下一看,原是表哥遷就著她,

  秦元銘一開始就把沈青洵追得緊,隱隱已有超過之勢,跑出大半程後,前方地勢稍稍低陷,有一處坑凹,

  秦元銘勒緊韁繩縱馬踏過,而沈青洵不過伏低身姿,速度不減,輕巧越過如踏平地,一下就將他甩在了後頭,

  繞過點標後,他調轉馬頭而回,秦元銘緊追其後,宋初渺在原處站著,只覺還未怎麼看清,

    二人馳騁的身影又已漸漸近了,她在這兒看得不大清,但顯然表哥要更快一些,已與秦元銘拉開了一截,

  宋初渺的心思全被眼前的二人勾走了,見表哥要贏了,唇角也不自覺上揚,

  這時沈青洵忽地放慢了馬速,並漸漸偏了道,向著宋初渺而來,

  經過她身旁時,馬速已緩下,他俯身手臂有力地一撈,就將小姑娘接上了馬背,

  扶穩當後一夾馬腹,絕塵而去,秦元銘一開始見沈兄慢了,還有跑偏的跡象,心頭又緊張又欣喜,

  覺得此回有望勝過,拉著韁繩的手暗暗發力,一路追上,沖向終點,

  然而餘光一瞥,卻見沈兄就這麼將宋初渺拉上了馬,過了終點也不停,一騎絕塵遠去,兩人一馬的影子越變越小,

  跑過終點勒停馬的秦元銘:“……”

  寒風卷著沙塵吹過,跑完了的馬兒低頭自顧自找乾草,

  他等了片刻,才意識到跑遠了已看不見人影的沈兄,絲毫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秦元銘總算反應過來了,沈兄就這麼帶著他的小表妹走了? 他就這麼被丟下了? 啊?

  沈青洵縱馬而來,宋初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表哥帶上了馬,

  眼見跑出去老遠,宋初渺想著還有一個秦元銘,探頭往後看了眼,

  沈青洵將她扶穩:“不必管他,”

  跑至半途,他鬆了一隻手上的韁繩,交到了宋初渺手裡,

  手把手教她如何控馬,宋初渺起初有些退縮,握緊的雙手僵硬,

  表哥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耐心又堅定,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她漸漸就不那麼慌了,

  雖然握著韁繩,但到底還是由沈青洵駕著馬兒,

  穩穩地繞了大半圈後,這麼個大冬日的,她竟罕見的出了身薄汗,

  沈青洵見小姑娘神色是高興的,不再胡思亂想,才轉道回城把人送回了宋府,

  宋初渺也並非真得急切著想學騎馬,不過是悶了罷了,隨表哥轉了大半日已很滿足,

  沈青洵回府時,外出辦事多日的鐘全也正好回來,他看了鐘全一眼,便知人沒找到,示意跟上說話,

  鐘全隨他進了院子,稟道:“少爺,找到那人了,但並非畫上女子,”

  自少爺交給他那副畫後,鐘全就一直在想法子找出畫上的女子,

  只是無頭無緒,此事難如海中撈針,少爺手中大多數可用之人,也都派去暗中尋人,

  不久前鐘全得知一些線索,他親自趕去,結果對方並不是少爺要找的那人,沈青洵聽後點了頭,

  他不放心宋初渺寒症久拖,若能找到秦艽,早一日都是好的,若是前世那時,他找一個人還不至於這般不易,

  然而眼下這個時點上,他不宜大張旗鼓去找。



  聖上南下的日子已定,宮內近來都忙著籌備,大皇子方韋剛從皇帝那出來,順便去看了眼嘉和,

  見她那副樣子,看來是沒什麼事了,他走過去:“都好了還賴在宮裡?”

  嘉和早聽見宮人通報,聞言哼了聲:“皇兄,我沒好呢,不想回去,”

  嘉和在皇兄面前都是好言色的,她今後的好日子還指著他呢,

  想起那日的事,嘉和就覺得自己倒楣透了,

  “好好的竟會起山火……”她現在一回想起來,就是自己差點被燒死,或是在冰湖給淹死了的危險,

  宋初渺的那點事早忘了惦記了,

  大皇子最聽不得這事,被勾起一肚子火,

  本以為能順勢借此逼父皇立他為太子,誰想最後竟成了因他而降的天災啟示,

  嘉和見他臉色一變,才想起此事來,趕緊轉言問道:“皇兄方才可是從父皇那回的?”

  大皇子面色緩和了些,他奏請留守京中,沒想到父皇竟然准了,

  屆時宮中事多可由他做主,算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父皇要南下去行宮,嘉和也是在隨行之列的,

  反正只要不回公主府,她都挺樂意的,說到這個,大皇子實在不懂她,聽說駙馬都來請了幾回了,

  “他不是挺聽話的?” “就是太聽話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我看著都眼煩,”

  好好的一個男人,卻像塊石頭一樣,無論說好話還是打罵都是一樣的反應,真是要將她氣死了,

  她為何要與這樣的人待一輩子?

  嘉和說道:“皇兄,我要找男寵去,”

  方韋拿她無可奈何:“行了,你自己留心,可別讓母后知道了,”

  大皇子走後,嘉和想起了那日救她的宋承澧,

  這人她確實有點興趣,可後來派了人去,尋機找到宋承澧截住並傳了她的意思,

  回稟的宮人竟說他拒絕了,嘉和原本僅是感興趣罷了,如此一來,就非得要他點頭不可了,

  她本就嫌男人太順從了無趣,宋承澧的不順從,反而激得她興致更高,

  但不過是一個武夫的庶子罷了,她能看上一眼都是抬舉了,竟還來逆她的意,

  她心道宋家的大抵都嫌命長,嘉和壓根不怕宋承澧不從她,若等皇兄有一日坐上那位子了,

    她還能讓他把宋家給抄了。

  宋承澧這日回府時,有小廝跑來遞上一封給他的信,送信的下人一送上就跑了,也不知是誰寫的,

  宋承澧有些疑惑地接過,打開看了兩眼,臉色驟變,小廝見少爺臉色這麼難看,不知信上寫了什麼,有些忐忑,

  正想問時,宋承澧已將信一疊恢復神色道:“作弄的把戲罷了,以後這種來歷不明的信不要隨便接進來,”

  他忙應了。

  宋承澧回房後就將信撕碎,點著燭燒了,氣得雙手微微發抖,信上所寫實在太過放浪駭聞,她怎麼如此?

  宋承澧知道,他這是被麻煩給纏上了,隨駕南下此行,定安侯也在隨行之列,此外一同去的還有沈衛驄和沈青洵,

  沈曆昀的親事最終定下,正是忙碌的時候,姚槐親自操持著,就都留在京中,

  這一趟沈青洵是必然要去的,只是他想到了什麼,愁色難泯,

  這一去離京,必然要好些時候,而宋初渺是冬日所生,她的生辰就在這期間,

  到時候他不在,就錯過了,而她這些年來吃盡苦,又何曾好好的有過生辰,沈青洵想陪著她,

  最後思來想去,沈青洵逕自去了宋府找她,他到時,宋初渺正在喂馬草,

  之前挑給她的那只兔子也在一旁,被小姑娘托著放在馬背上去曬太陽,

  也不知小姑娘如何想的,覺著馬兒不會將兔子給甩下來,

  偏那只棗紅馬真乖得很,除了嘴巴在嚼外,是一動不動的,而那兔子眯著眼,一副極自在的模樣,

  沈青洵覺著也就小姑娘能想得出來,一面覺得她好傻氣,一面又禁不住勾起了唇,

  宋初渺喂完馬草就將手揣進袖子裡去了,一回頭見表哥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

  沈青洵哄了她回屋去,宋初渺點點頭,至於那兩隻,巧兒會照料的,

  回去淨過手後,她在紙上告訴表哥棗紅馬兒和兔子關係可好了,兩隻都喜歡這樣待著,

  她剛見表哥在笑,心道應當是為的這個,

  她手上還帶著一點未擦淨的水,按在紙上就留下了幾點水漬,暈在她的字跡間,像花兒一樣,

  沈青洵低頭看去,有什麼回憶也順著暈開的字墨悄悄爬了上來,那年她生辰,他問過她可有什麼心願,

  那時她的病已極重了,握筆的手都時不時在顫抖,不小心就會暈開一團的墨來,

  他記得她所寫的——

  若有來生,望能安穩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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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2:31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沈青洵從一旁取來了帕子, 替她把手擦乾,還濕著, 擔心她要著涼,

  “渺渺可記得自己快過生辰了?”宋初渺將手縮了回來, 微微歪著腦袋看他, 然後點了下,

  她寫下:“爹爹昨日也提過了,” 說起來, 宋初渺記憶中過的生辰,已經很遙遠了,

  那時候爹在,還有娘, 後來剛被賣掉時, 她也記著自己的生辰,

  那日大著膽子偷了農婦的一個蛋吃,算作自己的生辰禮,

  再後來,日子這麼挨過去, 她都不記得這回事了,這一回不是爹提起,她險些也要忘的,

  宋安昱有意替女兒補上這麼多年的生辰,本意是想要大操大辦, 擺上幾日的宴,

  但經過上回的事,他思來想去後, 還是特地來問過閨女的意思,

  宋初渺阻止了爹爹的這個想法, 只想在家中簡簡單單一頓家宴就好,

  若操辦宴席,會有太多的人和眼光,她不適應, 也不喜歡,

  宋安昱只想要女兒高興,見她這麼想, 自然就聽她的,

  沈青洵告訴她過幾天要同父親隨君南下,她生辰的當日,自己並不在京城,

  宋初渺似有些意外, 但也只點點頭,寫著:“沒關係的,”

  “可有什麼想要的?”他問,

  宋初渺抿著唇,認真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沈青洵笑:“真的?那就不送了,到時候沒有禮收可別難過,”

  宋初渺乖乖點頭,寫著:“不會的,”

  問她想要什麼,宋初渺一時真說不出來,如今她不缺什麼,再說表哥一直都有送她東西呀,

  沈青洵見她不要禮物還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心尖像是被她的目光一陣揉捏,軟得不成樣,

  他的傻姑娘。

  一個轉眼,到了聖人移駕的日子,宋安昱是要陪著女兒的,自然也就留在京中,

  定安侯一行則帶兵先聖駕一步出了城,嘉和臨行前命人去備了禮,到時候記得給送到宋府上去,

  大皇子來時,正巧聽見,疑惑道:“送什麼禮呢?宋府?”

  嘉和正高興著,嘴角一揚道:“是啊,聽說宋家那個姑娘快要過生辰,備點禮送去,”

  方韋見她這個模樣,就猜到她又不知動了什麼不好的點子,

  “宋家的姑娘……”方韋琢磨了下,才想起來最近似乎有聽說過,

  據說實際上模樣生得嬌美動人,聽得他都有些好奇了,

  他問了嘉和一句,嘉和哪會說宋初渺半句好話,只將她說的一無是處,又醜又啞,

  方韋的興致被嘉和三兩句話潑滅,瞬間打消了那點念頭,

  沈璋一行走後,侯夫人姚槐在府上忙著操辦大兒子的婚事,

  老大年紀不小了,而對方府上也有此意,所以成親的吉日就挑得比較近,就定在來年開春後不久,

  姚槐不是大門戶的出身,上陣殺敵不怵,但操辦起這些事就沒打戰那麼順手,

  她想起宋初渺來,小姑娘如今在宋府管著家呢,興許能幫上一手,

  舅娘差人來問,宋初渺自然答應了,只是侯府在忙的是大表哥的婚事,

  她不懂,覺得自己並幫不了什麼,回京後宋初渺在侯府小住過一陣,此回再來,卻發現府上大不一樣了,

  下人們面上都帶著喜色,忙忙碌碌來來去去,角落裡堆放著好些蓋了紅綢的雜物,

  宋初渺乍一見還有些拘謹,一路入內後也漸漸被府上喜慶的氛圍侵染,眉眼間浮上了一絲歡喜,

  今日表小姐要來的事,夫人已經提前吩咐過,下人們再匆忙,見了她時都斂了聲息放緩腳步,

  離了幾步遠外低頭見禮,然後離去,生怕驚到表小姐,

  姚槐正在院子裡吩咐事,順道接了下小丫鬟抱著的一疊搖搖欲墜的布料,撣撣手一轉身,便見宋家的小姑娘正站在院門外往裡瞧,

  跟走丟了的,伸著爪兒試探的小貓似的,姚槐一笑,招呼她快些進來,

  她嫁入侯府這麼多年了,就算一開始不會,學上個半載,也早知如何操持家事,

  打理侯府都這麼多年了,也嫁過一回女兒,哪裡是真忙不過來需要幫襯?

  她不過是借這話請宋初渺來坐坐罷了,沈如辛也有回府幫過忙,私下裡還同她說過老三的那點心思,

  她起初詫異,但知道後一想,頓時就明白了沈青洵的種種舉動,三弟這事,沈如辛是斷不會說給沈曆昀和沈衛驄聽的,

  但娘不同,又都是女子之間,獨處之時還是能夠說一說的,

  但她沒想到母親一轉頭,還將此事告訴了父親,之前沈青洵來找沈璋討過七星的事,姚槐也是知道的,

  除了有些感慨外,倒沒什麼別的想法,當初將他養在身邊時起,定安侯府就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無論聖上要如何做,那孩子如何抉擇,他們要做的也僅是助他,可真如沈如辛所言的話,那卻是另一樁事了,

  畢竟是當親兒子般養大的,兒子心尖上放了喜歡的姑娘,當爹娘的定然重視,

  可夫妻二人關上門一琢磨,又覺得這事他們好像摻和不上,反正就沈青洵的性子,從小到大,他們也沒能怎麼管著他,

  以前管不了,將來也管不得了,姚槐只回京的那日見過一眼宋初渺,站在父親身旁瘦瘦小小,眼眶紅彤彤的,著實可憐,

  也不知回去了這麼久,小姑娘如何了,姚槐心裡關心她,眼下一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比那時候氣色好多了,

  安安靜靜往那一站,別提多討人喜歡,她怕外頭風大,就拉著宋初渺進屋,

  宋初渺有些奇怪,舅娘只拉著她說話,還備了小食茶水,卻不見她提有什麼要幫忙的,

  她便寫著問她:“府上很忙呀,我要幫做什麼嗎?”

  姚槐覺著她比小時候還要乖,還要好看,又想著老三那個冷冰塊也懂疼人了,更欣慰了,

  她笑著道:“不用,都忙差不多了,”

  宋初渺一來,姚槐就將雜事先放在一邊,同她說著話,問了問近況,

  得知還算不錯,也放心多了,她拍拍小姑娘手背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了,只管來外祖家找人,包括青洵那小子,”

  宋初渺便認真寫:“他沒有欺負我,表哥很好的,”從小旁人都道表哥又凶且壞,其實他真的很好,

  所以她也要告訴舅娘,姚槐一看眼都笑彎了,外甥女一本正經的模樣也惹人喜愛,

  她又想起了從小愛舞刀弄槍的沈如辛,心道自己怎麼就沒生出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女兒,

  姚槐又隨口一問:“渺渺可只是覺得青洵好?不過等到將來他娶妻生子了,那可就忙了,興許你一年半載的都見不上他了,”

  宋初渺一聽,愣住了,連眼睛都忘了眨,良久,她才淺淺地將吸進的一口氣呼出,

  她似乎才意識到,表哥將來也會成親,會娶妻生子的,而這事,在舅娘提起前,她從未曾想到過,

  大表哥快要成親了,就連二表哥很快也會成親的,那等他將來也成了親,她是不是就見不著他了?

  表哥也不會有空再常來宋府,再耐心地和她說話,也無暇再送她那些小玩意,

  一想到這些,宋初渺的心底裡似乎有什麼尖尖的刺冒了出來,又撓又紮,

  叫人有些難受,宋初渺想著這些時,面上倒是瞧不出來什麼,只是明顯遲緩了一下,

  姚槐看在眼裡,輕輕一笑,轉而說起了別的,兒子的大事,做娘的當然要多操操心,

  宋初渺被姚槐留了大半日,說了會話,又吃了些甜食,困時還小歇了會,

  最後坐了馬車離開時,她才懵懵地反應過來,她好像什麼忙也沒有幫上啊,

  想到這個,宋初渺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就侯府上所見那樣忙碌的樣子,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麼,怕反而添了麻煩,

  正想著,坐著穩穩當當的馬車卻猛地一晃,素夏先一步反應過來,忙緊抓著姑娘,免得她摔過去了,

  馬車正在回宋府要經過的街上,突然驚了馬,揚蹄要狂奔,

  馬車驟然加快,震晃不停,這一下太過突然,宋初渺心頭一緊,只來得及伸手抵住窗沿,不知要如何,

  就在這時,一道男子的身影閃現在急沖的馬車前,

  他身法飄逸如風,也不知是何時出現在前頭的,一伸手扣住馬嚼,猛地往下一拉,就將躁亂的馬控制了下來,

  馬掙了兩下,沒掙脫開,這才漸漸安分了,他輕輕在馬腦袋上一拍,揚唇露出一個燦亮的笑來,

  馬車停下後,被嚇著的素夏才掀了簾子出來,宋初渺經過剛才的驚險狀況,心還跳得很快,

  她輕撫了撫胸口,緩了下後才探出了頭,她看見了那個幫她們停住馬車的男子,

  身形直挺,眉眼輪廓很深,像刻鑿出來的一樣,見車簾掀起他側頭看了過來,撇嘴一笑時,整個人都生動了,

  赫連俟鬆了手來到車前問:“小姐受驚了嗎?”

  宋初渺反應過來是在與她說話,不知覺間點了下頭,又想著什麼忙搖搖頭,

  近了,她發現這個人生得很好看,可又有哪兒好似不太一樣,

  赫連俟終於和他傾心的仙子說上話了,難掩心裡的高興,

  素夏雖然也感謝這人出手,可見他盯著姑娘在看,又忍不住皺了眉頭,

  宋初渺沖他頷首,又拉了拉素夏,素夏知姑娘意思,同他道了謝,

  赫連俟一擺手:“不用,嗯……”他伸手點了點下巴,想起來了,“這叫舉手之勞,”

  “也是我和小姐有緣啊,”

  宋初渺聽他多說了幾句後,再打量他容顏,漸漸明白了不一樣在何處,

  他好像,不是很像大越人,赫連俟這時又道:“姑娘可真美,就像是落了凡的仙子一樣,”

  並不相熟,這話聽來實在孟浪,可奇怪的是由赫連俟字字道來,卻一點也不惹人厭惡,

  他的眼神裡是單純的讚賞和喜歡,誇獎的話語絲毫不吝嗇,聽起來又真心實意,

  不過素夏還是覺得不妥,而且這人也著實有些古怪,

  公子姑娘的,最麻煩的就是欠下什麼人情,萬一糾纏起來就完了,

  她忙道:“方才謝公子相助了,請問公子是何處府上的?我們也好送上謝禮,”

  赫連俟抬手一擺,聲音輕躍道:“啊,這就不必了,”

  他抬手時,特意將手背顯露在宋初渺的眼前,

  宋初渺看過來時,正好發現他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驚訝地眨眨眼,他剛剛受傷了?赫連俟手背上的傷口,像是拉馬嚼時不甚被馬嘴邊上的鐵口劃傷的,

  他故意顯露出來,果真引起了宋初渺的不安,

  宋初渺回車廂內,很快又取了張紙給他看,

  是不放心,想要給他請醫的意思,不管怎麼樣,她的馬突然受驚,是這個人出手拉住的,

  否則還不知這樣沖下去要發生什麼呢,而他又是因為這事受得傷,宋初渺便有些過意不去了,

  赫連俟心道,她長得像仙子,也果真仙子心腸,不愧是他一見鍾情之人,

  他裝作驚訝問她:“仙子妹妹不會說話?”

  素夏一聽,差點把唇咬著了,這人什麼毛病,怎麼就叫上仙子妹妹了?

  赫連俟說完不等宋初渺反應,便揚著唇笑起,深邃的眼睛亮如星辰:“那也無妨,”

  宋初渺抿了下唇,倒沒有覺得他如何,只是感覺他說話的方式,也和他的容貌一樣有些不大常見,

  興許是因為他不是大越人的緣故?宋初渺想著治傷要緊,便催著素夏在附近找了間醫館,

  赫連俟看了大夫,又做了包紮,宋初渺聽大夫說沒什麼事,一顆心放下了,也就打算回府去了,

  出了醫館,赫連俟晃了晃包著繃布的手,對她道:“我叫赫連俟,”

  宋初渺聞言點了下頭,這個人,好像不管別人接不接話,都能自顧自說下去,

  “請問姑娘芳名?還有芳……哎就是多大年紀了,可議親了嗎?”赫連俟接著道,“實不相瞞,我對姑娘一見傾心,”

  “若仙子妹妹還沒有議親的話,你看看我怎麼樣?”

  素夏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人,震驚到忘記言語,

  而赫連俟說這話時,是低頭看著宋初渺的,收起原本的輕鬆隨意,

  笑得認真,神色也很認真,赫連俟雖這樣問,但其實早就知道了,

  知她叫什麼,多少年歲,還經歷過什麼,也知她說不了話,畏寒體虛,

  但這些都不打緊,因為他真的很傾慕她,自上回將李長五救出送走後,赫連俟一直沒離開,就待在京城,

  和沈青洵交了一次手,他算是再不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了,

  好在他最拿得出手的是輕功,最擅長的就是斂減氣息,只要再離得他遠一點,無人能夠發現他,

  他留在京城暗中觀察,也慢慢瞭解了宋初渺,原來她不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而定安侯的三公子,也不是她親兄長,是表兄,又原來,那個沈青洵對待宋初渺時,與對旁人截然不同,

  怪不得赫連俟覺得自己那天也沒說什麼,卻被沈青洵追殺的險象環生,

  原來男人也能妒醋成這樣的,歎哉,不過那又如何呢,仙子妹妹又沒有定親,

  誰能說就一定是他的人?

  而且仙子妹妹這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恐怕壓根不知道她表哥心悅她,那他為何就不行?

  雖然赫連俟心裡是這麼想,但在沈青洵離開京城前,迫於性命的威脅,他果然還是不太行的……

  直等到他離京了,他今日才尋到她出府的機會,使了點大越國書文裡爛俗的小法子,

  他既然喜歡仙子妹妹,可也要仙子妹妹認識他才行,

  赫連俟話一出,素夏已經驚呆了,她懷疑自己耳朵不好,或者眼前的男人腦子有疾,

  氣呼呼瞪他一眼,轉身扶了姑娘回車上,什麼人呀,才見面就說這種話,實在太放浪了!

  之前被相助的好感也都消散無蹤,宋初渺聽了也怔怔得驚訝,但卻不圖元夏在生氣,

  以她的感覺,男子這番話聽來是誠摯的,也沒有調笑的意味在,

  至於辱笑的惡意,也是沒有的,那麼,便是認真的?

  赫連俟的這番話太突然了,落在宋初渺耳裡,更多的是迷惑,

  被扶上車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赫連俟站在原處,沒有再纏上來,

  見她看來,便揚起唇沖她擺擺手,馬車駛動,風卷了下窗簾子,

  再看去時,那兒已沒了人影。

  素夏回來後氣就平息了,就當是出門遇了個瘋子,

  而一個路遇之人,宋初渺也沒有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只是在她沒仔細覺察到的地方,仍有什麼像凝成了一團水珠似的,在她心底悄悄地翻轉著撥動,

  過完這個冬日,再一年她就及笄了,很多姑娘都是在及笄前一年就先定下了親事,

  但若不是近來沈曆昀定親,姚槐又說的那些話,還有路上所遇的那個古怪的人,

  宋初渺大概絲毫不會想起這些,想起,也僅是念頭一滑而過罷了,

  
  過了兩日,夜晚,院子裡只有風偶爾在吹動的聲響,

  平常這個時候,在宋初渺身邊做事的兩個小丫鬟都歇去了,院子裡就顯得安安靜靜的,

  宋初渺坐在房中,無事可做,翻著陶娘子新送來的帳冊在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什麼抬了頭,覺得有一絲奇怪,

  素夏之前和她說離開一下,要去雜房收拾一下東西,可好像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她是去哪了?

  宋初渺將帳冊收了,正要起身,忽聽緊閉著的門輕響了一下,

  不像誰叩響的,更像是被什麼細小的石子砸了一下,

  宋初渺不知是否聽岔了,伸手揉了下耳朵,便聽房門又響了下,

  她在原處站了會,想了想,才走過去小心地將門開了一條縫,

  房門外正對著院中的小石桌,她一眼看去,面上有絲驚訝,

  石桌正對著房門那兒出現了一個男子,長髮鬆鬆垮垮挽在腦後,有種風流不羈的氣質,

  正是前幾日拉停了她驚馬的男子,

  赫連俟見她出來,揚起一個明亮的笑,釋放起人畜無害的善意來,然後伸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日他雖然語出驚人,但舉止還是頗一板一眼的,而這會卻隨意自在許多,更顯露他本性,

  宋初渺在門後打量了他半晌,見這個人確實沒有惡意,便拽緊了披風出來,

  出來時伸手撈了把邊上的紙筆墨,免得打著手勢表達不清,

  赫連俟出現在她的院子裡,顯然是沖她來的,看上去好像輕易不會走,那她也有話要問他,

  她徑直在赫連俟對面坐下,寫下幾字將紙張遞給他,

  “你不用讓我安靜的,我本就說不出話,”

  赫連俟在見她緩緩過來時,眼裡閃過一道詫異,再看過她寫的,笑容更大了,

  若他這樣悄悄然出現在別人那,那些女子肯定該尖叫了,

  哪還像她這樣,如此淡然和氣走來,還坐下與他說話,赫連俟頓時更添好感,

  仙子果然和其他的大越貴女不一樣,“若仙子妹妹想,自然有的是辦法引人過來,”他說道,

        轉而又問,“仙子妹妹不害怕?” 宋初渺眨著眸子搖了下頭,

  赫連俟若是想做惡事,她肯定是害怕的,但他顯然不會,

  否則他早闖進她的房內了,而不是坐在院中,拿石子輕丟她的門,

  沒察覺到赫連俟有惡意,而且他眼神也清亮,瞧著倒像是好人,

  但她還是皺著眉頭寫道:“素夏呢?”

  赫連俟解釋:“我見她忙著也累,就讓她小睡一下,過些時候就會醒,不會傷到她,”

  可以說,這座城裡,能夠防住如風一樣悄無聲息的他的,除了皇宮,也就是定安侯府了,

  他進入宋府,可謂十分輕鬆,

  見宋初渺聽過他解釋後舒展了眉頭,赫連俟突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也正經起來,

  他說道:“突然之間的,唐突仙子妹妹了,你別生氣,只是有些心意當時還沒有說清楚,”

  “我赫連俟心悅姑娘,是認真的,今後想娶姑娘,也是認真的,”

  “我雖不是大越人,但喜歡大越國,去過大越國的萬里河山,”

  “我是個遊俠兒,早些年遊歷時運氣好,挖了處寶藏,所以我很富有,可以給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財,一定不會讓你受苦,”

  “你要是不想離家,我能入贅,你若想嫁出去,我可在京城買下大宅,照你喜好佈置,添置僕從,”

  “你想遊歷四海大川,我可以陪你走,若想看看異國風土,我也能帶你出境,你不能說話,可我很能說,”

  “我的輕功很好,這世間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就算是上天摘星星,我也能帶你去到最近的那一處,”

  赫連俟突然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將宋初渺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眨眨眼,一下沒反應過來,

  赫連俟話落便打量著她的神情,他掏著心窩子說這番話,心道是個女子也該感動了,

  可仙子眼裡似乎並沒有多少觸動,僅是懵神,

  她好像並不大能懂他說的這麼些話,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赫連俟難得沉默了片刻後,恍然間想到了些什麼,

  他傾了傾身問道:“仙子妹妹,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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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2:4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什麼叫喜歡?當赫連俟問起這句時, 宋初渺的心裡這才猛地顫了一下,

  她秀眉微微蹙起,喜歡……麼?

  宋初渺低頭細細想了想, 然後才沖赫連俟點點頭,她寫了三個字:“知道呀,”

  赫連俟對上她明明亮亮的眼神, 難得竟有種挫敗之感,不, 她並不知道!

  一想到不久前他還嘲笑過定安侯府的那位三公子, 想他心懷著那點心思,卻並不被仙子所知曉,

  結果一轉眼就輪到他了,他別過頭,往腦門上輕拍了一掌,

  赫連俟都要懷疑她真就是從九天上下來的仙子了,

  他斟酌了片刻, 說道:“不,不是尋常的那種喜歡,是能成親的那種喜歡,”

  “是男女之情, 是此生相付,是非卿不可,你們大越詩文裡寫的與子偕老的那一種,”

  宋初渺眨了眨倒映著星光的眸子看他,赫連俟便問她:“仙子妹妹,你可喜歡你爹?”

  宋初渺理所當然地點頭, “再問你, 可喜歡你那丫鬟素夏?”

  宋初渺點頭, 赫連俟又伸手指著窗臺上那只睡著還抖了下腿的兔子,

  “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只兔子?” 宋初渺也點頭,她都喜歡呀,

  “可這些同我所說的男女之情的喜歡,是一種喜歡嗎?”

  宋初渺不再點頭了, 她皺了下眉頭,她以前不曾仔細去想過, 本覺得差不了太多,都是見了會歡喜,

  可經赫連俟如此一說,又確實是不一樣的,於是宋初渺搖了搖頭,

  如赫連俟所說, 這些都不是能夠兩廂託付的喜歡,他所指的,是要同喜歡的男子,

  宋初渺想到這時, 心口倏然間像是被不知什麼東西給擊了一下,

  那擊來的東西軟軟綿綿的,一擊就陷進心窩裡頭去了,她眼前忽地閃過三表哥的模樣,

  沉默時清清冷冷的眉眼,笑時卻又如暖風般溫柔,她一想起表哥, 就不自覺抿著唇角微微彎起,

  心底裡埋著的那點微末不成型的感知,竟隱隱約約間被摶出了一個小小的模樣,

  宋初渺迷茫地想,她也喜歡青洵表哥呀,可那又是何種喜歡?

  赫連俟見她出了神,看樣子似是想起什麼人了,

  他眉間一跳,已脫口而出道:“像什麼表哥表姐的,也不過是兄長姐妹般的喜歡親近罷了,都是算不得的,”

  宋初渺思慮被打斷,聞言一愣後,在紙上不大確定地寫著,

  “表哥也不是嗎?”  赫連俟亦在打量她, 他知在大越國,表家結親的不在少數,

  他又想起沈青洵那日刺來要命的鋒銳劍刃,出手可真是既無情又嗜冷,

  赫連俟忽低頭嘴角牽動,而後認真同她說道:“當然不是,”

  “有些人會待你好,也不過只是將你當個孩子一樣看顧罷了,”

  “這與情悅無關,”

  

  聖駕一行不緊不慢的,這日也已到達了行宮,

  這行宮是先皇在位時差人督建的,依當地的風格落成,不似宮中那樣肅嚴威正,

  園林式的構建,橋溪水榭穿行其間,能讓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到很放鬆,

  到時已晚,聖人用過膳原本困乏,洗了溫浴後,反倒精神了一些,

  這兒氣候比京中暖,雖然還是冬日,但風不刮骨,

  聖上有意去園中走動,幾個小太監便侍候著遠遠跟在後頭,

  所有人都剛剛落腳,多在殿內休息,有經過的見了也遠遠退避,聖人一路散著步,到了湖邊,

  見邊上正有光潔的長石砌墩,一掀坐了下來,

  聖人上了年紀了,常年抱病下,沒有了威嚴的龍袍撐著,坐下時身軀就顯得有些佝,

  伺候的太監見了忙上前,要替聖上挪把椅子來,或是墊上軟墊,

  聖人無力一擺手道:“不必了,退下吧,” 他歎出一口氣時,背就顯得更彎了些,

  他久違地有一絲緊張,晚上有月無雲,讓他想起來,齊王帶軍造反逼宮那日,

         宮裡的天,則是在雲層的疊疊遮蓋下,不見月影,他那麼弟藏得太深,也太有耐心,在去往封地之後,

        幾乎就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以至於他在身染病疾之中,又全然沒有防備,就被齊王一路直抵京城,

        生生帶兵逼進了皇宮之中,皇帝每回想起時,都覺心悸猶在,宮內亂作一團,溫兒本就接近臨產,

        還不得不隨著他匆忙轉移,因此驚動胎氣,在小殿中難產,才生下孩子後就丟下他走了,

  他跪在溫兒冰冷的身軀旁時,這輩子從未像那刻一樣,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能,

  他這帝王其實一直以來都做得挺無能的,年輕時心不定,做了皇帝後仍喜歡縱情享樂,

        在不知不覺間虧著大越的底子,後來一個女人入了宮,心甘情願待在他身邊,

        是她教會了他帝王的責任擔當,還有如何去愛人,朝間都議他太過偏寵溫貴妃,

        孰不知那是一個帝王頭一次懂得,何為真心,又怎麼將真心只放在一人的身上,

  有她後,眼中再無後宮,可他最終也沒能將她留下來,

  溫兒生的是個皇子,那是他的第三個兒子,許是他這個皇帝做的不好,上蒼也叫他子嗣稀薄,

  此前的皇兒不是懷不住,便是生下早夭,如此折騰下來,膝下也不過只有兩個兒子,

  皇寺的釋光大師曾在得道圓寂的當晚,請過皇帝相見,道願最後為他解一惑,

  彼時皇帝剛剛醒悟不久,朝堂內憂外患,心有焦慮,問了釋光大師大越朝的命數幾何,

  大師未多言將來,只道若能有三皇子誕世,則此人為天定的真龍天子命數,可再保大越朝三百年不衰,

  留此批命之後,大師便含笑圓寂,皇帝那時不曾想,在齊王造反逼宮,兵馬直入宮廷的這一夜,

         高僧批言的有帝王之命的三皇子,竟就這麼生下了,溫兒生下孩子時,齊王已經帶人包圍了大半個皇宮,

  皇帝當時只想著無論如何,哪怕自己的性命就終於今夜,也定要讓溫兒用性命保下的孩子活下去,

  他將自己倚賴的最後一線生機,身邊的精銳暗衛七星盡數調出,帶著孩子想盡辦法逃出了宮,

  宮中被圍,一片混亂,全然沒了平日的寧靜,溫貴妃誕下三皇子的消息遮掩不住,

  哪怕是七星,帶著孩子從層層包圍中脫逃,也沒有辦法做到完全不被發現,

  當年釋光大師在給未來的三皇子批命之時,皇帝身邊的人,還並沒有那麼乾淨,

        夜間他才出皇寺,此話就暗中洩漏了開來,

  不論皇室還是朝野,信奉天定命理,齊王不可能讓一個如此巨大的威脅活下去,梗成他將來為帝時的一根刺,

  他當下就分了一支精銳兵力去追,

  就在此時,帶兵在外的定安侯於關鍵時刻趕了回來,一路殺入宮中救駕,

  局勢逐漸扭轉,直到最後,定安侯於馬上一箭刺穿齊王胸膛,將宮裡這一場造反的火焰一腳碾滅,

  那夜宮裡的血淌成了溪流,順著長階蜿蜿蜒蜒,遍處都是,

  聖人低著頭看出去,似是被湖中倒映月影的光亮晃了一晃,猛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眼前陷入漆黑,那夜的血色頹亂才如潮退去,

  此時,身後退到了不遠處的內侍突然出聲,呵停了要接近的什麼人,原本走近的腳步聲也頓住,

  皇帝突然睜了眼,似是感知到什麼,心裡驀地提了起來,連搭在膝蓋上的手也一下握緊,

  就在沈青洵被太監攔住了,轉身要離開時,湖邊坐著的聖人聽聞動靜轉過了身子,語氣疑惑,慢慢悠悠地問:“何人吶?”

  內侍小步過去低聲回稟:“回皇上,是定安侯府的三公子,不知皇上在這歇息呢,”

  “奴這就讓他離開,”

  內侍低著頭,卻聽到陛下想了想後,緩緩說道:“原來是沈侯的兒子啊,”

  “無妨,朕正好也無事,讓他近前來說說話吧,”

  那一日,他得了沈璋進宮後暗中傳給他的消息,心中震驚,

  不曾想,這孩子心思如此機敏通透,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還說想要見他一面,

  宮裡四下盯著的眼睛實在太多了,沈青洵若突然進宮,著實扎眼,

  皇帝這麼多年慎之又慎,不敢行錯一步,引得他身份暴露,於是思慮再三,跟沈璋商定了南下至行宮,

  如此也更易於製造機會,好讓那孩子能有機會接近自己,若於偶然之下相見,也能免得引人猜疑,

  可這才剛到行宮呢,皇帝本以為還要過上幾日,才會有機會單獨見一見他,

  卻沒想他當晚竟就這樣來了,皇帝忍不住去想,他心中也這般急嗎?

  內侍退去傳了話後,將人引來,

  已經打算離去的沈青洵到了聖上面前,上前行禮道:“青洵不知皇上在此,驚擾聖駕了,”

  多年來,這孩子難得一回離得他這樣近,皇帝轉身看他,心中激動難平,只好掩著咳嗽了一陣,

  因了釋光大師那句話,如此再看他身軀修挺,眉目凜然,不怒自威,竟也生生看出了帝王之相,

  沈青洵關心問:“陛下可要喚太醫來?”

  似乎真的僅是隨處走走,卻不小心遇上,又恰好被皇帝招來說上兩句罷了,

  明知如此,皇帝仍將這當成真切的關心,心中熨暖,

  “不用了,”他長舒一氣,擺擺手,道有定安侯之子在旁,勿需擔心,讓內侍都遠遠退去,

  待人都退遠了,沈青洵再凝神細察,見近處無人,斂眸低低喊了一聲:“父皇,”

  皇帝一震,腳邊有細碎石子入湖,過往記憶也如湖面的漣漪一樣,層層蕩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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