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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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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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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5:14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這年一晃就過,宋府自然是與往年截然不同的熱鬧,而定安侯府中的氣氛也有所不同,

  除去沈曆昀要娶親的大事外, 至於今後侯府與沈青洵的那些打算,知曉的心裡也都是各有盤算,

  在外的沈璋趕在年末的時候先回了京,他和姚槐連作戰都在一起,這會小有日子未見, 想念得緊,

  回來時,他順手給家人們都帶回了點當地的小玩意,沈青洵接過給他的那份,打開後看了眼,

  他想要的那株稀世藥材就靜靜躺在裡頭,他面無神色合上了,也跟著大哥二哥後頭道了聲謝謝爹,

  這一年冬日,和以前有些不同,年才過後不久, 天氣竟很快就有了轉暖的跡象,

  這對於宋初渺的病症來說是件好事,而身子不佳的皇帝,趁著氣溫尚可, 御駕一行也啟程從行宮回了京城,

  大皇子帶人出城相迎,留在京中的日子, 雖說有些事尚未達成, 可他也過得很是舒心,

  行宮刺殺之事, 線索明顯的都指向著二皇子,

  雖說皇上下令嚴查, 可那刺客已自盡, 大皇子又遠在京城,將關聯一斷, 查也查不出多少來,

  回宮後, 皇帝只好再將二皇子禁足幾日,過兩日待查證無關後再解了禁令,

  都過了這麼些時候, 方韋一開始略有忐忑的心也早放下了,

  都打理乾淨了,無論如何與他是無關的,

  雖然沒真刺殺成,但也算如願汙了二皇弟一手,方韋以為天衣無縫, 還在心中隱隱得意著,

  但令他詫異的是嘉和的事,嘉和公主死的消息,此前一直沒傳回來,

  屍首一直存放在行宮,直到回京再以皇女規制下葬,嘉和的狀況當日太醫都是看過的,沒有什麼蹊蹺之處,

  只是運氣不好,所住之處臨了蛇窩罷了,方韋再震驚,也只能如此接受,

  而宋安昱和宋承澧,原本早便在等著,好到御前去,清算一番嘉和公主對宋家的所作所為,

  誰想嘉和竟是突然死了,當下聽聞了,他們還有一瞬沒反應過來,只道她行事不端,咎由自取,

  聖駕回宮時一切順利,倒是柴德武出了事,柴公公的體格胖了些,馬車久行就容易不舒服,

  半道坐累多停了幾回,回京時他的車架,也就比所有人都要落後許多,

  然而柴德武才至城門外不遠,四下卻突然湧出一群蒙面殺手來,

  殺手人不少,一現身就攻勢猛烈,將柴德武的馬車團團圍住,

  彼時柴公公正在車內闔眼休息,聽見動靜僅僅是意外了下,神色一點也不慌亂,

  殺手們持刃才要靠近,四下就突然冒出了一批精銳暗衛,與殺手拼殺,將柴德武安安好好地護在中間,

  柴德武這麼幾十年來,手上沾的事和命都不是一盆水能洗乾淨的,

  想要他性命的人海了去了,有一大半的,他甚至根本都不記得,

  柴德武如此惜命之人,一直以來,不知花了多少銀子心血調教著身邊的死士暗衛,

  要來殺他的人很多,但從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柴大公公身邊防衛,如銅牆鐵壁,這聲名早已遠傳在外,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來送死了,

  未過多久,伏殺的這批人就被柴德武的暗衛清理了乾淨,

  四周留下了一地血色,護衛押下幾個活口綁縛在旁,柴德武撩了車簾,笑呵呵地問其中一人,緣何來殺他啊,

  被押著的那人一身傷,看到柴德武時目眥欲裂,想要掙扎開沖上去,口中嘶吼著閹賊害他滿門,

  柴德武認真想了想,實在不記得了,他坐回車內,拋出一句“全殺了,都收拾乾淨”

        後馬車又緩緩往城內駛去,直到一切結束,一直潛在近處的啼鶯才悄然起身,出了一身冷汗,

  她辦事回來,也是正巧經過,便看見了柴德武被刺殺的這一幕,

  她一想到當日瀟香樓裡所生之事,就對這柴大太監極為厭惡,

  看見如此多人圍攻柴德武,又漸漸落于下風時,心中激蕩難忍,險些忍不住想要出手,

  此刻她慶倖,還好自己沒有衝動,以她的那點本事,貿貿然混在其中刺殺,不僅要死在這,還要累害到公子的,

  啼鶯親眼見過了,才終於懂了鐘哥所說的,殺柴德武不是件容易之事,究竟是何意思了,

  只是見這一地血色,她難免心有悲戚,還好當日有公子,她和小山才能倖免於難,

  不過這種事自是交予公子定奪,她只聽命便是,啼鶯收拾好心緒,悄無聲息離開,入了城中,

  城外這陣動靜,很快就傳進了京中各處,得知後私下歎息失望慶倖者皆有,反正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柴德武才回府沒多久,馬薊早得知消息趕來了,皺紋不少的臉被焦急擔憂的表情一擠,痕紋更深了些,

  一進院子,馬大人嘴裡就不斷在念著他乾爹如何了, 要不是柴德武連半根汗毛都沒被碰到,

         他這會就差捶胸嚎哭來表達對乾爹的掛憂之情,馬薊等了一會,就被柴德武喊了進去,

  一路隨行而來的午三待在外頭,不便跟進去,就湊到一旁,和柴公公府上的小太監們說著話,

  午三也是熟面孔了,馬大人身邊的得力親隨,

  為人客氣,說話也有意思,還特別上道,頗得柴府上的小太監們好感,

  小太監們笑嘻嘻裝作推辭了一下,又默默接過了他今兒送來的東西,

  午三手裡總能有些不算值錢,卻很新奇的玩意,午三歎口氣道:“瞧我們老爺,擔心著呢,”

  有小太監說:“馬大人一向如此,不過咱這兒的護衛嚴密著呢,有何好擔心的,”

  另一人問:“你可好奇公公身邊究竟有多少人,猜猜?”

  午三一笑,擺擺手:“唉,我知道那個做什麼,”

  “還不如猜老爺今兒賞不賞我酒喝,”小太監們心防一松,反被逗樂了,

  城外的這場血戰,最後被柴德武命人一清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皇帝回宮之後,龍體依舊不見有所好轉,朝議中累困的時候似乎更多了些,

  原本因大皇子魯莽行動,而有所顧慮的魏太傅也心神漸安,

  比之這些兇險暗湧,定安侯府中是全然不同的氣氛,四處都透著喜氣,

  沈曆昀成親的日子將要近了,早些時候,侯府就已送出了請柬,

  喜宴上要請來的,自然少不了宋府,至於其他,皆是往侯府交好的府上遞去的,

  沈家大公子成親,府上當然極重視,

  雖是在諸多細節上都甚為講究,但定安侯府並不在意請宴的排場,也不會看什麼他人臉色,

  送出的請柬,不看世家權勢關係,只送到願請來的府上,免得請來人多雜亂,給喜事添了不痛快,

  沈青洵還顧忌著宋初渺,小姑娘那樣的情況,若是不相熟的外人多,或有一二不長眼的女眷,指不定會受氣,

  這要送的帖子挑揀起來就更仔細了,沈曆昀成親當日,騎了高頭大馬去藺家迎親回來,

  宋初渺早早便在定安侯府了,被喜慶的氛圍浸染,眉眼也彎成了月兒似的,

  不過那位表嫂蓋著喜帕,被大表哥牽著拜了堂後,便抱去了喜房,

  她沒瞧見是何模樣,但身段聘婷,腰如細柳,必然是個溫婉的美人,

  開宴之後,宋初渺邊上坐的正是柳家的姐妹,

  兩人見了她很興奮,在旁一言一語的,不時還互相嫌埋兩句,沒停過話頭,

  她倆今日用戴的,還全是繡鼎閣的那套呢,

  因這二人,安安靜靜的宋初渺身邊也變得很是熱鬧,

  她倆的兄長柳修謹則在另一處陪著沈如辛,

  柳家姐妹玩笑般嫌過兄長文弱,宋初渺還當如何呢,

  實則是個瞧來斯文儒雅之人,待表姐體貼照顧又溫情,任誰看了都覺得美滿羨慕,

  今日來定安侯府上的,也有幾個大世家,諸如秦家蘇家,

  宋初渺正低頭安靜夾了菜吃,忽聽見有人喊她,一看原是蘇澶,

  蘇澶瞧見她便過來了,笑著招呼了一聲,柳簫鈴剛倒了一小杯甜果酒,就看見了蘇澶,

  都算是相熟的了,柳簫鈴見了人,隨手便將倒滿的杯子擱去了一旁,讓了一小座便同蘇五姑娘談聊起來,

  宋初渺則在旁靜靜聽,時不時點頭以作回應,蘇澶也是剛定了親,柳家姐妹得知後向她賀了喜,

  等到蘇澶離開時,柳簫鈴拿起剛放在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由皺起了眉頭,

  杯子裡是味淡的果子茶,柳簫鈴當是自己倒錯了,也就沒在意,

  過了一小會,宋初渺想要淨手,起身離了席,席外候著的素夏見姑娘似乎想要出去,忙跟了上來,

  宋初渺舔了下唇,齒間還有一絲甜甜的滋味,她剛弄錯了,喝了杯甜果酒尚不知,

  但小姑娘舉止如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在夜晚中瞧來,也並不明顯,甜果酒專門是給姑娘家喝的,酒勁也小得很,

  味道清清甜甜的,酒味也淡,極易入口,宋初渺也沒仔細留意,將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茶好甜呀,她長期用著藥,是不便飲酒的,

  從未飲過,也不知自己竟是毫無酒量可言,小姑娘去淨手出來時,整個人神色如常,

         步子也走得穩當,實則眼中已顯出迷離來了,本該回去的,可她半道又不想回去了,

  拐了一路後去了府中的花園,素夏猜問道:“姑娘可是要在這透會氣?”

  宋初渺側耳聽著,還認真點了點頭,實則連素夏說的是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許是天氣被定安侯府喜慶的熱鬧感染了,這會待在外頭,並不會怎麼冷,

  素夏也就隨姑娘喜歡,沒人發現她有些醉了,包括她自己,

  宋初渺在假山邊上站定,側了腦袋微微眯起眼,雙眼染了層朦朧,目光飄忽地看出去,也不知在想什麼,

  只覺得嘴裡甜甜的,腳下也飄飄的,沈青洵待完客,想去看看小姑娘,卻沒在席上見到人,

  他出來找了一圈,最後在花園裡將人給找見了,小姑娘靜靜站在園中,也不動,就仰著頭不知在看著什麼,

  他過來一擺手,素夏見了便退去了,沈青洵放輕腳步走到宋初渺身後,

  “渺渺在這做什麼?”小姑娘呆呆的,反應了一會,才察覺到自己聽見了什麼聲,

  她慢慢轉過身來,動作悠悠緩緩的,透著一股子慵懶軟媚的勁,

  看見表哥後,就眨了眸子,一瞬不瞬地在看著他,

  沈青洵對上她的目光,愣了片刻,才意識到小姑娘好像與平時有些不同,

  他還不知所以,走近了些,問她:“渺渺怎麼了?”

  小姑娘回應了一個甜甜的微笑,一笑後,目光又不知飄去了哪兒,還又舔了添唇,

  唇上還沾著甜果酒的餘味兒,很香甜的, 沈青洵:“……”

  他這才察覺小姑娘神色不太對勁,目光也迷離,

  借著月色和園中的燈火,離近後還能看見她小臉微微泛著紅,

  宋初渺看表哥向她走近了,也學著他,往他那兒走了兩小步,

  二人的距離瞬間貼得更近了,她再抬頭看他時,貼得近了,似乎聞見了什麼,使勁踮起了腳尖,

  小姑娘軟軟的將整個人湊了上來,在沈青洵唇邊嗅了一下,

  然後聞到了一絲酒味,沈青洵喝的是烈一些的酒,並不香甜,

  她聞到了,並不怎麼喜歡,小臉就不滿地皺成了一團,

  要躲開時,前傾時的重心不穩,腳又有點發軟,

  雙手下意識就往表哥身上一撐,想要穩住自己,可小姑娘手上也是軟軟的,沒什麼力氣,

  沈青洵忙伸手一撈,將小姑娘穩穩當當接在了臂彎裡,

  他打量她後,有些驚訝:“渺渺喝酒了?”

  小姑娘借到了力,像是鬆了口氣,然後懶懶地把自己的重量都放在了表哥身上,

  如此覺得輕鬆多了,小姑娘很滿意,又沖表哥揚起了笑,水水的眸子裡全是他的影子,

  醉了的小姑娘,不羞不躲,也不避,就這樣直勾勾地在看他,過一小會,眸子便會眨一下,

  臉上始終掛著甜軟的笑容,很乖很乖,沈青洵攬著她,直想將人揉進骨子裡頭去,

  小姑娘身上並無幾分酒氣,應是沒喝幾口,那就是她酒量太弱了,

  他無奈道:“就這點酒量,今後不許再喝了,”

  小姑娘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她按在他身前的手忽地重了一些,使了些力氣,

  然後安安靜靜,一向緊抿著唇不張口的小姑娘,突然緩緩翕動了雙唇,

  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口型,無聲地在喚他,

  ——表哥,

  沈青洵緊緊盯著她紅潤的唇,渾身都僵住了,

  他喉中像是被氣息梗住了,好一會,才堪堪能發出聲來,

  扶著小姑娘的手臂緩緩收緊,他試探著出聲問:“渺渺說了,什麼?”

  宋初渺便又無聲地喚了他一回,而後抿唇甜甜笑了笑,

  沈青洵心頓時跳得飛快,少有的緊張彌漫,

  除了發熱到意識不清的那晚,小姑娘有在睡夢中無聲喊過回爹爹外,

  她何曾再開口“說話”過?

  沈青洵放緩了語氣,徐徐誘著她,“渺渺大聲一些,我聽不見,”

  小姑娘歪了下腦袋,只安靜盯著他在瞧,好一會,似乎才聽懂表哥的意思,

  她皺起了眉頭,又再開了口,雙唇重重一碰,連眼中都是使勁的模樣,

  ——表哥?

  沈青洵幾乎屏了息,直直盯著小姑娘,凝神去聽,可依舊是悄然無聲,

  宋初渺自己卻狀似不覺,只當已經聽了表哥的話去做了,目光詢問般看向他,眉眼彎彎的,

        像是在等著討誇獎,沈青洵不願放過這樣的機會,便耐心哄著她,

  “渺渺做得很好了,可我還是聽不見,再試試好不好?”

  小姑娘眸子眨了眨,然後按在他身前的手掙扎了下,想要推開他,

  視線撇開,些微嘟起了嘴,有小情緒了,她咬著下唇,緊緊閉了嘴,不想要搭理表哥了,

  任他再說什麼,也再不開口,連一根頭髮絲都在表示著拒絕,

  沈青洵不想小姑娘竟還鬧起了脾氣,他在心裡重重一歎,徹底無奈了,

  不願便不願吧,宋初渺掙啊掙,就從表哥懷裡掙出來了,

  她往後一退,卻忘了自己腿軟,腳步踉蹌了一下,後背險些撞在後頭的假山上,

  沈青洵忙又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一下撲回來,胳膊順勢就摟上了表哥的脖子,

  小小噓了口氣後,像是把剛剛那點小脾氣也給拋在了腦後,

  這就原諒他了,宋初渺撐著他,輕輕踮了下,將嘴湊近他耳邊,

  沈青洵當她又是要喊他了,可小姑娘張了張嘴,卻只小小吹了口氣,

  沈青洵渾身緊繃,耳畔酥麻不止,眼眸比夜色還深幽,

  不想這麼乖的小姑娘,竟也會有如此磨人誘惑的一面,

  他不得已按住了她,制止了她再亂來,否則也只是在折磨自己罷了,

  “渺渺醉了,表哥帶你回去歇著可好?”宋初渺聽了,將手收回,認真點了下頭,

  沈青洵又問她:“自己能走?” 小姑娘再點了點頭,面上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可她一邁步子,自己不覺得,旁人看來卻是軟飄飄的,

  沈青洵不禁有些好笑,一路上牢牢牽著她,慢慢地走出了園子,

  她這模樣,暫時是不便回去了,沈青洵帶著人回了她常住的院子,

  即便她不在時,院子裡也命人每日在整掃,宋初渺緊跟著表哥,輕車熟路地回去,

  月的銀輝和紅的燈籠交織出一襲朦朧的輕紗,像是籠在了她和表哥的周圍,

  她彷彿是要跟著他,往前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心中什麼喧雜都褪去了,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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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5:28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帶宋初渺回去後,沈青洵召了素夏來伺候著,又叫人去同宋安昱說了一聲,

  小姑娘眸子睜得亮, 瞧著一副很清醒的樣子, 可一沾床立馬就睡著了,

  呼吸穩穩的,毫無戒備的模樣,沈青洵不打擾她休息, 離開時想起方才的情形,神色微慮,

  也不知要如何做, 才能讓她重新開口說話,前廳的喜宴不多時也結束了,

  宋安昱得知後過來看了眼, 見女兒睡得正熟,自然也就不去吵醒她,

  只道第二日過來接她,宋初渺第二日醒來時,還有些疑惑,

  記憶中她不過離席了一下, 也不知自己怎麼就睡在定安侯府了,

  素夏服侍她起來梳洗,見姑娘一臉迷茫地在想什麼,便解釋道:“三少爺說, 姑娘昨兒是醉酒了,”

  被素夏一提醒, 她這才想起來,許多畫面一下都湧了出來,

  包括園子裡的月色假山,還有找見她的表哥,原來她喝的那杯甜甜的, 不是茶竟是酒啊,

  當想起她還借著表哥的力, 將整個身子都撐在了他身上時,小姑娘頓時臉龐一燙,忙逼著自己打住了,

  在表哥面前, 她似乎做了好些丟臉的舉動,今後可再也不敢碰酒了,

  因著她昨夜宿在了定安侯府, 這日還見上了大表哥新娶的夫人,

  如她猜想的那樣,表嫂是位溫婉大氣的貌美女子,沈曆昀帶著新婚妻子剛去請了安回來,

       便遇見了小表妹,藺婉見到宋初渺時, 略有一絲驚訝,轉頭看了夫君一眼,

       夫君沖她點點頭,她便知這就是那位宋家表妹了,她有聽說宋初渺模樣生得好,

       可見了才知是如何的好法,妹眼中透著靈氣,著實貌美可人,安安靜靜時,

        不染煙塵的氣息,真像是從仙子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可一想到這樣的姑娘,身上帶著傷病,還不能說話,就覺得心疼又惋惜,

  見過一面後,沈曆昀先送著妻子回去了,

  藺婉的臉上還帶著抹初為人妻的紅潤,二人相視時,視線中仿若有蜜意流淌,

  沈曆昀硬朗正經的性子,照顧起人時,卻也意想不到的體貼,

  宋初渺看著二人走遠時,發現沈曆昀的手穩穩扶在新婚妻子的腰間,

  而藺婉的腳步卻很是綿軟,小姑娘略有疑惑地在想,表嫂也是昨夜喝多了酒?

  不待她再多想,入府接她的爹爹來了。

  
  大哥娶了妻後,不是在外頭忙,就是一回來就去陪著人,而三弟比以前還要神出鬼沒的,

  姚槐有了一個兒媳婦後,似乎從其中嘗到了些趣味,

  雖沒有明說,但沈衛驄總覺得母親近來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他覺得娘已經暗暗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明明想抓著他再給定安侯府籌辦一回喜事,卻不直言,

  只數落他如此年紀還心性不定,讓他多學學沈曆昀,

  至於父親那,自然都是娘說了算,於是沈衛驄沒事也不再往爹娘那跑了,

  沈二少爺從未覺得日子如此無趣過,彷彿整個定安侯府,只有他孤身一人,無人能懂,

  這日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他那初渺表妹好,於是備了些姑娘家會喜歡的東西就跑去了宋府,

  表妹生得嬌美,性子又乖巧可人,不得不說,見表妹一面,他心中多日閑悶出來的創傷都被愈療了,

  沈衛驄性子大大咧咧,一向是個心思粗的,可剛從宋府離開時,不知想到什麼,竟又重新顯出了愁悶神色,

  他順道打著馬去約了好友,出來喝酒吃肉,二人去了近處的酒樓,

  沈衛驄找的好友是韓家的公子,交好多年,常常同沈衛驄廝混在一塊,再瞭解他不過,

  難得見他這麼一副認真在愁眉苦臉的樣子,韓元瑞真是覺得奇了,

  “怎麼了你?”二人下馬進酒樓時,他想起這幾日的事,猜測問道,“是不是你大哥成了親後,你爹娘就開始逼你了?”

  “什麼吶,”沈衛驄瞥他一眼,這也不過是小事,爹娘如何他最瞭解,娘也不過旁敲側擊一二,

          他真不願娶妻,自是不會逼他,酒樓裡人不少,略顯嘈鬧,二人進後便有小二迎上來,

  沈衛驄要了雅間,小二便迎著二人往樓上走,“不是?那又所為何事?”韓元瑞伸手一搭肩,

         邊走邊道,“兄弟幫你,”

  沈衛驄歎口氣道:“我在愁我那表妹,”

  “哦?你是說宋家那位啊,”

  沈衛驄琢磨著:“你說連大夫都醫不了的啞症,該要怎麼辦才行?”

  二人一路往樓上走去,所說的話卻聽進了旁邊人的耳中,櫃邊的小山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眼二人,

  姐姐喜歡這家的菜式,他特地出門來買一些回去,沒想到正等著時,竟碰巧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他總有外出,有心留意,如今也對公子有所瞭解,剛過去那位,應該就是公子的兄長,定安侯府的二少爺沈衛驄,

  邊上有小二跑過來,詢問他做了要取走的菜式,小山轉過身來:“給我間樓上的雅房吧,”

  沈衛驄和韓元瑞已在雅間落座,小二很快上了酒菜,

  韓元瑞幫他斟了酒,勸道:“這等事的話,你憂心也沒用,”

  “話是這麼說……”沈衛驄一手撐著臉,一邊搖著酒杯,

  總歸還是惋惜啊,那樣好的小表妹,卻又病著,還啞著,

  平日裡若有個不適難過的,當下也說不出來,多叫人心疼,

  再說了,表妹今後如何嫁人,夫家欺負她了怎麼辦,她這麼乖靜,看上去就好欺負,

  遇人不淑的話,屆時被夫家困著,連回定安侯府告個狀都不易,

  沈衛驄越想越遠,腦海裡有了這樣的一番想像,都快能勾勒出那副場景了,臉都愁苦了,

  明明自己都還沒成親,搞得像人老父親一樣,沈衛驄平日裡頗有些沒心沒肺,這個樣子還挺難得一見,

  韓元瑞說道:“這事該是大夫去愁的,既然你說連大夫都醫不了,你難道比大夫還厲害?”

  “抑或是那大夫的醫術不行,你再多尋幾個試試唄,”

  薛大夫多年來一直替侯府作診,父親以前那些駭人的傷病都是他所治的,

  岐黃之術可絲毫不弱于宮裡太醫院的,

  沈衛驄飲了口酒:“表妹的啞症不是靠治的,大夫說是心病,藥石無醫,”

  韓元瑞這才一停箸,琢磨了下:“哦,原來是這樣,”

  倒是個麻煩之事,譬如那種得了失心瘋的,似乎也算是心病,

  瘋了便是瘋了,又有幾個能好的?即便瘋回來的,也是視人而定,不是喝兩碗藥就成的,

  不過這話他就不說了,怕沈衛驄惱了潑他酒,

  韓元瑞嘴裡邊嚼邊道:“你若說是心病的話……”

  沈衛驄看他:“如何?”

  “我以前從雜書上看到過一種法子,還是個實例,忘了什麼書了,只留了點印象,”

  不過那不是啞症,是失神之症,

  “治這心病,先得找准癥結所在,”韓元瑞回憶著說,“像是在他病發的那刻,他必然是經歷了什麼嚴重之事的,

          只要回到那種時候,再次經歷加以刺激,說不準就能好了?”

  書上說的那人,是一回被困在火中,險些喪了命,

  被救醒後就得了失神之症,三魂七魄像是少了一半,

  多年後一回,他經過了一處火場,望著滔天之火時像是一下被喚醒了,

  那失神之症突然就好了,沈衛驄聽後,指尖點著腦門思索起來,

  稍稍一想,便搖頭否決,表妹那時被人拐走,這些年遭了那麼多磨難,

  又是傷累又是餓冷,若按韓元瑞所說的法子,豈不是要逼著人重又經歷一回?

  這可使不得,如何能忍心,爹娘那就必然不答應,

  要是有何閃失,定安侯府上上下下,再加上宋家,光用眼神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你這決計不成,什麼爛法子,”

  韓元瑞道:“行不行另說,但法子可不見得是爛的,不還有人刮骨療毒的呢?”

  “要不你回去多翻翻書,依我看,肯定不止一二例,”

  沈衛驄不多聽他瞎胡扯了,總之這是萬萬不行的,

  何況真有這種法子,薛大夫能不知道?

  可他都不敢用,自是怕出了什麼意外,甚至難以挽回,

  說到底,表妹這事對他而言,就是無能為力的,

  沈衛驄本來拉韓元瑞出來也不過是遣散一下這愁悶的心情,

  於是又多喝了幾口酒,這事也就不再多提了,

  隔間,在陸續上了幾碟菜後,小山喊住了小二,

  “突然還有些事,不吃了,幫我包起來吧,”

  小二愣了下,腹中有埋怨,但還是替他都包好遞給了他,

  待人走後,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一會要取走,一會又要雅間,

  等菜都上來了,偏又不吃了,最近總遇上些有病的客人,

  時候已經不早,小山忙急著趕回去,

  姐姐只叫他出來買點米,還不知他特地跑來酒樓,買她愛吃的菜肴了,

  小山怕姐姐等久,腳下加快了,心跳得也跟步伐一樣快,

  酒樓雅間要另加些銀子,小山多少有點心疼,

  但念及他貼著牆邊,仔細聽來的那些話,便又覺得不必在意了,

  小山不大明白,為何明明有法子,卻不試一下呢?

  以他從姐姐那得來的猜測看,公子似乎在他宋家表妹的身上頗費心思,

  對於啼鶯來說,小山是至親的弟弟,是以有些時候,也並不會太刻意回避,

  他只要多留些心,自然能從細節中猜測出一二來,

  而至於核心機密之事,啼鶯謹慎,半分也不會洩露,

  因此小山的那點猜測認知,也就不自覺間生出了偏差,

  他並不懂其中那些複雜的關係,

  只當維持宋家關係,是於公子要做之事極有利的,

  之所以在意宋家那位小姐,應當也只是在利用表妹這層關係罷了,

  那若是能讓這一處關鍵起作用,試一試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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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5:47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因著繡鼎閣中的一些事,陶娘子都會先過問宋初渺一聲,

  除了陶娘子定期會來送帳冊外, 宋初渺約隔上半月左右, 也會出門去一趟,

  陶娘子在見著姑娘時,總忍不住揣著一顆要幫著夫人待她好的心, 手裡頭有什麼好的,都只想全捧到她的面前來,

  每回姑娘來了, 她就擺出繡鼎閣裡新有的款式, 拉著她替她打扮,

  是以不到午後,通常宋初渺也回不了府,這日宋初渺也出府去了繡鼎閣,

  小山遠遠看著宋府的馬車駛遠後,將他出門要新買的書收好, 轉身離開,

  定安侯府後院的馬廄中,停著多輛馬車,

  府裡守著車馬之人忽然察覺到一個面生的男子在徑直向他靠近,

  正有所警覺時,這位模樣有些陰柔的少年面不改色看著他, 遞了袖中令信給他看了一眼,

  “給我一輛馬車, 這是公子的意思,”

  直到小山駕著有定安侯府標記的馬車駛在街上,心裡還因激動緊張而狂跳不止,

  他不曾想過, 也沒做過這麼大膽的舉動,令信是他之前無意中在姐姐手邊看到過的,

  姐姐一向對他不太設防, 小山趁著她不備,將代表公子下屬行事的令信偷換了出來,

  小山等了幾日,等到了宋家那位小姐出門,轉而又去拿到了定安侯府的馬車,

  小山此前也只聽過一二, 不知僅憑令信可不可行, 會不會被看穿,心裡萬分忐忑,

  他怕自己神色露怯,索性繃著面龐, 看起來反而難以揣測,

  此時駕著馬車一路往繡鼎閣那去後,小山才稍微緩過口氣來,

  他以前駕過馬車,可終歸不太熟悉,路上也不敢過快,

  倒是道上其他的人車,看見了定安侯府的車架,都會避讓開,

  即便小山這一番的舉動有所錯漏,馬車最終還是停在了繡鼎閣的門前,

  閣中夥計見了,自不多疑,跑上來說定安侯府的馬車在外頭,來等姑娘的,

  說是沈三少爺派人來的,要接姑娘去一趟,宋初渺聽說是表哥,又確實是定安侯府的馬車,也就不作他想,

  從繡鼎閣中出來後,沒看低了頭的車夫,就上了馬車,

  僅是有些好奇,不知表哥突然讓人來繡鼎閣接她,是要去哪兒,

  沈青洵平日裡多的是不合常理的舉動,如此倒也不會叫人生疑,

  只是素夏將姑娘扶上後,正要上來,卻被小山攔住了,

  “公子說了,只接姑娘一人,”

  素夏有些納悶,但既然是三少爺的意思,也就不再上車,

  退開時,不禁多看了小山一眼,小山容貌出挑,一眼就能叫人記住,

  等到馬車將要駛動時,素夏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她只是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自然不懂其中細節,

  只覺得這人面生,府上沒見過,也不像個車夫,而且他們手下的人慣常都是喊三少爺的,

  素夏幾步跟上來說:“你……”

  還要說什麼,只覺眼前一晃,那車夫轉過頭來,伸手往她頸上撒了什麼,

  素夏只聞到一縷淡淡的香味,肌膚上的麻意一下鑽進了腦中,便陷入了恍惚萬事不知的狀態,

  小山一駕馬車,一路往城外駛去,馬車帶著姑娘走了半天了,繡鼎閣的夥計看見素夏還站在門外,不知做什麼,

  他有些奇怪,過去喊了她一聲,素夏這才像是從縹緲無境之中驚醒過來,

  從頸上一沾上迷.幻藥粉,她腦中就只餘一片空白,似是短暫一瞬,實則已過了許久,

  她再一看,四下空空的,早就沒有馬車的影子了,素夏心裡咯噔一跳,再不懂,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馬車一路出了城, 一出城,在城內還控制著的小山就加快了駕馬的速度,

  啼鶯即便以前在瀟香樓裡時,就是蕭媽媽一手照看著的,

  她學得多,小山和姐姐一起相處,即便無意識,長久下來也會有所影響,

  又是從青樓裡出來的,不代表對青樓的那些手段,和私下所使的藥物全然無知,

  雖在瀟香樓裡時,他被姐姐保護得安安穩穩,像是張白紙,

  可那種地方,再白也不過是上頭掩蓋的那一層罷了,

  但小山雖懂得一些,卻都是粗陋又拙劣的,

  若不是素夏這個什麼也不懂的丫鬟,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得手,

  小山用力握了握韁繩,手心在上頭擦了擦,

  韁繩就被他手心如水的汗浸濕了, 宋初渺安靜待在馬車上,起初還沒覺得如何,

  可這會卻發現馬車好像越來越快了,風撩得車窗簾子在翻動,她往外看了眼,只有林子和荒石,也不知在哪,

  她心裡猛地一跳,覺得好像有些古怪,宋初渺手有些發僵,唇上血色也一點點褪去了,

        她在疾奔晃動的車內扶住自己,推了馬車門看出來,眼前只有那個車夫,

  小姑娘看了眼,這才發現這個人的背影,不太像個車夫,

  馬車越來越快,可看他使勁繃著韁繩的勁,又似乎不算很熟練,

  宋初渺想喊住他,但她說不出話,於是她將手攥成拳,使著力氣往車上砸了幾下,

  她捶出來的聲音很大,那人定然可以聽到,可如她最壞的猜測一樣,那車夫並沒有反應,宋初渺徹底慌了,

  獨身一人,不說話的陌生男子,不知要被帶往何處去的前路,幾乎在瞬間,
   
         就全都勾起了她腦海裡最不願去想起的記憶,

  車輪壓上石頭,猛地一晃,宋初渺沒抓穩,被甩回了車廂內,

  手上蹭破了一道,冒出了一串血珠來,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被刻意遺忘,卻在尋到裂隙後肆意沖湧而出的那夜回憶,在她腦海裡橫衝直撞,

  外頭的陽光穿過時而掀起的簾子進來,宋初渺眼前卻只看見了濃重粘膩的黑,似乎還聽見了雨聲,

  小姑娘臉也白了,扶著車廂內的小桌猛地彎下了身子,腹中恍若翻江倒海,

  整個身子開始不受她控制地發起顫來,

  原本還能思索的腦子,這一刻卻像是被徹底鎖住了一樣,只在記憶裡的那一片漆黑中不斷徘徊,

  被那段記憶壓潰的小姑娘,即便想要冷靜,身子也像成了別人的,不聽使喚,

  更別提去想法子,或做出其他什麼舉動來了,

  小山因為有些緊張,出了城後,一路在不斷加快著馬車的速度,

  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才驚覺他有點控制不住馬車了,

  他用力拉著韁繩,想要減緩著馬車的速度,引得馬車不斷猛晃,能將人晃得喘不過氣來,

  如此跑出些路程後,連他自己一時也不知已拐去了哪裡,

  小山看眼周圍,思索一二後繼續往前不停,而尚且無知的小山,並未理解到定安侯府意味著什麼,

  他自以為遠遠駛出京城後,去往偏處等痕跡一消,再要被找見如同海裡撈針,

  卻不知只要一聲令下,搜尋的暗衛將如網一般傾撒而出,而他將無所遁形,

  而實際上,此時從城中派出的人,正已向四面八方搜查而去,

  素夏在意識到姑娘被劫走後,就急忙趕回定安侯府報信,

  早在她報信之前,消息已經傳到了沈青洵的耳中,

  啼鶯是最先發覺不對的,小山一早就出去,可這麼久了也沒回來,啼鶯總覺得心中不安,

  她回想起這兩日弟弟的神色,因是親近之人,她不曾細究,但只要仔細一想就知不對勁了,

  啼鶯立即回去一查,發現令信不見了, 她當下急壞了,也不知小山究竟在想什麼,

         擔心他做什麼出來,趕忙聯繫到了鐘全,鐘全著手一查,自然追蹤到了小山的所為,

  他臉色也是鮮有的不好看,想起小山那日所說的話,心裡難得慍氣,

  沒想到只懦懦怯怯跟在啼鶯後頭的小山,做起事來竟能如此出乎意料,

  但無論因為什麼,他都不該去碰宋初渺,

  啼鶯懇求他保小山性命,可若那位真出了什麼事,他是無能為力了,

  小山的馬車還沒停下,就已被沈青洵派出的人搜尋到了,

  暗衛即刻傳信回去,沈青洵下頜緊繃,眉低低壓著,眼裡是少有的戾色,

  身上殺氣如同壓抑著的陰黑雷雲,隨時要掀出一場驟雨狂風,

  連一旁的鐘全,都覺得有些透不上氣,一得到消息,原處已然沒了沈青洵的身影,

  見少爺疾掠而去,鐘全忙緊追而上,沈青洵的身法之快,不亞於追殺赫連俟那回,

  小山駕著馬車,實則也並未離開京城太遠,沈青洵趕至時,森涼的目光一寒,

         如同鷹狼般死鎖死住了遠處在飛奔的馬車,小山突然之間只覺得後背發涼,

        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一掌內息震了出去,摔出去時,韁繩還纏在他手中,被狠狠一拽,

  馬當下受驚,不分方向撒腿狂奔起來,宋初渺在馬車內,眼前的濃黑才稍稍散去一些,

         就被失控的馬車狠狠一晃,撞在了車廂壁上,小姑娘已經近乎沒了意識,

         只一雙手本能地緊抓住車沿,指尖血色模糊,眼見不遠處便是崖壁,這麼跑下去車馬都要撞個粉碎,

  沈青洵神色一凜,拼著內息幾步躍上,縱身往狂奔的馬身上一落,一把扯住了韁繩,

  雙手青筋暴起,馬吃痛,猛地掙扎了幾下,才被他壓制著停了下來,

  沈青洵韁繩一甩,喉間泛起一股腥甜,他一按心口,將強行提氣而躁亂的內息平復下來,

  幾乎同時,就已回身箭步進了車內,在看見馬車如此狂奔時,沈青洵想著渺渺就在車內,

        已擔憂得無以復加,小姑娘正悄無聲息地跪坐在車廂內一角,指尖滴著血,

  沈青洵見了,禁不住渾身一顫,他覺得自己許是要瘋了,

  “渺渺……”沈青洵上前抱起小姑娘,他克制著自己的力氣,生怕捏疼她,可宋初渺並無反應,

  她被沈青洵一撐,垂著的腦袋便稍稍抬了起來,

  可目光中沒有半分焦距,像是失了神,原本水澤明亮的眸子,一片黯淡沒有半分光彩,

  明明睜著眼,卻好似失去了意識,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卻好像什麼也看不到,

  沈青洵看到她這副樣子,渾身一震,感覺心在某個瞬間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在往冰窖裡不斷下墜,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初渺,哪怕是在那個獵戶鎖了的屋內救出她的時候,

  沈青洵從未這麼慌過,他捧住了小姑娘的臉,不停地喚她,

  “沒事了渺渺,怎麼了?你別嚇我……”他一出口,連聲音都是打著顫的,

  這時他才發現,小姑娘顫得比他還要厲害,她的雙手攥成了拳頭,小臉緊緊繃著,如同冰石一般,

  雙唇緊抿著,像是將全身的力氣都放在了上頭,牙關緊合,應是咬得太緊,嘴角處已漸漸溢出了血絲,

  沈青洵心裡一墜,瞳孔猛地一縮,小姑娘再這樣下去,定會憋死自己!

  他神色凝重,就跪坐在她面前,一手抱著她,一手捧著她的臉,指尖抵在她唇上,想要讓她鬆口,

  可小姑娘咬得太緊了,臉色蒼白渾身緊繃,似要將自己困死在身體裡頭,

  沈青洵別無他法,急切之中,轉而一把扶住她腦後,低下頭,將唇狠狠地貼了上去,

  宋初渺不知自己在哪兒,她聽見了雨聲,聽見女人孩子的哭喊聲,聽見咒駡聲,還有船槳聲,

  可四周明明什麼也沒有,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是她被沖散走丟後,被陌生人抱走的那條窄窄石板巷,

  她從這頭走到那頭,可再往前一步,又回到了原點,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她很害怕,想喊人可發不出聲來,

  遠處似有人來,聽腳步聲,好像是那農婦,提著的棍子在石板路上磨出了滲人的滋滋聲,

  宋初渺一步步往後退,農婦打人很疼,會疼得她發起燒來,燒得她像是被困在了火中,

  那火太灼燙了,她出不去,喊啞了也出不去,那火燒了她幾天,她就喊了幾天,

  可等一醒來,就真啞了,就在這時,身後像是有人拽了她一把,

  然後緊緊抱住了她, “渺渺……”

  宋初渺閉了下眼,黑暗如潮水一樣褪去,迷城一般的石板巷也不見了,

  黯淡的眸子裡,剎那間亮起了一抹光,她看見了表哥,

  沈青洵低頭擁著她,宋初渺的鼻間全是他清冽的氣息,

  唇上傳來陣陣溫熱,和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

  沈青洵想要不管不顧地撬開,又生怕重了會傷到她,

  慌亂的氣息中透著懼怕和不知所措,

  這時忽然察覺到緊繃著的小姑娘微微鬆開了一些,

  他趁勢驅而直入,將氣息渡了過去,宋初渺嘗見了一絲血味,

  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心悸滋味,一鬆下來後,宋初渺原本緊繃著的身子便徹底軟了下來,

  沈青洵察覺到什麼,低低喘息著,捧著她的臉退了開來,然後對上了小姑娘含著水霧,還看向他眨動了一下的視線,

  “渺渺?”沈青洵心裡一喜,顫著聲喚她,小姑娘的眸子裡,不再是那樣的無神灰暗了,

  也將他要瘋的理智又拉了回來, “不怕,沒事了……”

  “渺渺可能看清我是誰了?” 宋初渺一怔,像是藏在心底的所有驚怕,都找到了宣洩之處,

  她用僅剩的力氣,輕聲嗚咽著抱在了沈青洵的腰間,整個人埋在他懷裡,在徹底昏過去前,輕若無聲地喊了他一聲,

  “表哥,” 這一聲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輕喃,實在太輕太輕了,

  被掩在了他懷裡,沈青洵並沒有留意到,小山那點身骨,哪受得了沈青洵的一擊,

  被震出去後,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肺腑像是攪擰成了一團,溢出口血後,捂了許久才能喘上氣來,

  鐘全走到小山身邊,看著這少年神色複雜,“你知你在做什麼?”

  小山被傷著,沒能說出話,鐘全又看向馬車那兒,不知表小姐有沒有事,

  過了片刻,鐘全見少爺抱著人從馬車上下來了,表小姐已是昏過去了,但乍一看似乎沒有要緊傷處,

  沈青洵將小姑娘橫抱在懷裡,經過小山時,殺意陡現,鐘全不著痕跡地擋了半身,

  沈青洵冷然看他一眼,鐘全還未被少爺如此眼色看過,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他說道:“少爺,表小姐要緊,” 沈青洵低頭看懷裡的人兒,

  小姑娘臉色白得厲害,額間還有冷汗滑落,他眉頭緊皺,不置一詞,足尖一點抱緊人飛身回府,

  少爺走後,鐘全看了眼已緩過來的小山,“起來,跟我回去,”

  小山再不懂,也感覺得出來,要不是鐘哥他興許已經死了,

  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謝謝鐘哥,” 鐘全無甚表情:“你姐求我保你,”

  放著他也只是暫時的,表小姐若有什麼,少爺真動了殺心,他還要在旁遞上刀劍,

  “你這麼魯莽,可想過你姐?”

  小山一震,本來就白的臉刷得一下更白了,按他心中的打算,劫走宋家小姐後將她關至一處,

  若這法子能成,因此刺激逼得宋家小姐能夠開口說話,這于公子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他就能以此事,讓公子放他與姐姐離去,若是不成,他也知道自己做的這些過了線,

  那宋家小姐就權當他與公子相談的籌碼,此時小山捂著胸口再回想,卻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要知他在公子面前,怕是連只螻蟻都不如,甚至才出城門不久,就已被發現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這才切身體會到自己的愚笨,竟還盤算到了公子的頭上,如此還牽連到了阿姐,

  小山發也被打散,掩了半臉,滿面頹色灰敗,果然,他就是個無能無用之人,還無知短淺,什麼事也做不好,

  鐘全把小山帶了回去,先押在一處,離開前小山問他姐可會有事,鐘全沒有多言,

  他動的,可是少爺放在心尖上,傷了一根頭髮絲都要暴怒的人啊,

  沈青洵將宋初渺抱回了侯府,徑直去了他的院中,啼鶯不知何時已跪在院中,

      沈青洵未看她一眼,

        抱著渺渺回房,輕輕將人放在床上,就這短短時間內,

     小姑娘原本蒼白的臉已經成了異樣的燙紅,

  沈青洵伸手一碰,額頭滾燙,他命人即刻去找薛大夫來,

  又叫人端了熱水,擰了帕子替她把嘴邊和指尖幹了的血漬都擦了乾淨,

  薛大夫幾乎是被拖過來的,把了下脈後,神色一變,顯得尤為凝重,

  也不管宋初渺平日裡如何怕扎針了,取來銀針就往幾處大穴上落,

  沈青洵的院子裡,平常像是看不到影的下人們,一時間全冒了出來,

  人影來去萬分忙亂,會去搭理啼鶯的,也就幾次經過的鐘全了,

  他無奈道:“你先回去,”啼鶯不理,“在表小姐無事之前,少爺沒有心思處置你們,”

  啼鶯啞聲道:“沒管好小山,還被盜去令信,都是啼鶯的錯處,”

  “那你現在該去好好管著他,”鐘全說了處地方,“他被少爺打傷,現在沒人有功夫理他,

      不知還活著沒有,”

  啼鶯這才動容,看了鐘哥一眼,明白了什麼,她鄭重道了謝,忙起身離開,焦急地趕去了,

  小山身上的傷,實際上鐘全帶回來時,已替他簡單處理過了,啼鶯來時,看著他目色複雜,

  小山倚靠在角落,出著神,一時沒有發現她來了,皺起的眉頭間,

      籠著散不開的濃濃陰鬱,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

  小山在她眼前一向懂事聽話,眉眼乾乾淨淨的,啼鶯從沒見過他那張秀氣的臉上

     露出過這種神情,

  啼鶯想,原來她不懂他,“小山,你究竟在做什麼啊?”

  小山這才發現她來了,忙將那種神色收起,低著頭一言不發,啼鶯蹲在弟弟面前看著他,

  小山安靜許久,才開口一字一頓說:“姐姐做的事太危險,小山妄想讓公子放你離開,”

  可他好不容易有了勇氣,卻依然無能,

  啼鶯無奈道:“阿姐說過,能在公子身邊做事,我很高興,我心甘情願,為何要離開?”

  她雖是有替小山考慮,但也確實是如此想的,她不明白弟弟為何不信,

  小山嘴角慢慢一撇,他並不信她,從那一次起,他就再也不信她了,

  他望著地上,低聲喃喃道:“不是,你是為了我,你不顧自己安危做的所有,都是為了我,”

  啼鶯愣住了,可也不知該說什麼,小山什麼也聽不進去,

  這裡鐘哥安排了人看顧,小山暫時也不會有什麼事,

  啼鶯便起身往外走:“你好好養傷,剩下的事不用多想,你做錯事了,

     姐也會替你跟公子求情,”

  這話才一下驚醒了小山,他忙抬起頭,不安地問:“姐,要是恩公發怒呢?”

  要是,打算殺了他呢? 啼鶯笑了笑:“別怕,有姐呢,”

  小山一咬牙,秀氣的面容擰成了一團,

  他壓緊了聲音低吼道:“你又要替我扛?” “就像你那次一樣?”

  啼鶯背影一僵,許久後才吐出口氣,輕聲說:“你是我弟弟一日,我就會拿命護著你,你若有什麼,

         我怎麼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啼鶯說完便離開了,

  小山眼看著姐姐離開了,倚在角落裡慢慢縮成一團,像曾經那樣抱住了自己,

  等出來後,啼鶯才感覺一身的氣都泄了,

  手心卻緊緊攥了起來,原來竟是因為那事嗎……  她一直以為早就過去了,

  可原來在小山心裡,那件事留下的痕跡,從沒有一日淡去過,他藏得太好了,

      她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沈青洵的院子裡,薛大夫忙了整日,宋初渺額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熱度,

      眨眼間就又升了上來,毫無清醒的跡象,

  這兒的異樣,早驚動了沈璋等人,可沈青洵守著宋初渺,目色赤紅,任誰也不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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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6:02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宋初渺這一睡便是幾日,發熱反反復複,時熱時寒, 像極了她前世性命垂危之跡,

  沈青洵不是在床邊守著, 就是在有所不便時,不得已去到外頭等著,

  一站個把時辰, 儘管天氣已有回暖,身子卻僵得像塊冰寒的墨石,

  他除了等似乎一時無事可做, 不禁就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是在宮裡的時候,這樣晃眼的燈火, 焦灼無力的太醫,跑進跑出伺候的人,

  還有昏睡不醒的渺渺,一切都太像了,沈青洵陡然有種回到了那時的錯覺, 心中恍惚,

  彷彿重生一世,只是他的一場夢境,站到後來,似連腦子也轉不動, 什麼也想不到了,

  他身上有些發冷, 害怕一回頭,面對的是冷冰冰的宮殿,而他又失去她了,

  宋初渺的事, 雖然略去了其餘的細節, 但病下的消息,還是傳回了宋府,

  宋家人早來了,姚槐琢磨了一番, 還是將人都暫留在她這兒安撫著,

  沈青洵對待自家人與外人時, 雖看著都還是那般性子,可實則是有著顯著不同的,

  至少姚槐不曾見過沈青洵在他們面前,如此強勢的樣子, 如同從頭到腳都繃緊成了銳刃,

  她即便擔心著,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暫且不去擾他,

  除去宋安昱等人急,沈衛驄也十分沉不住氣,

  原地不知踱步來去了幾十圈,就想沖進去看看表妹如何了,

  沈曆昀給他攔下了,沖他搖搖頭,又瞥瞥裡頭三弟那身影,

  沈衛驄順著他目光,看看這又看看那,

  神經頗為大條的沈二少爺,好像直到此時才通了心竅,頓悟到了點什麼,

  他張張嘴,半天沒出聲,訝異地看了大哥一眼,見大哥點頭,沈衛驄才恍然大悟,

  且後知後覺的發現,該不會家中只有他是才知道的吧?

  才意識到三弟對表妹那心思,沈衛驄過於震驚了,以至於毫無想法,

  這會薛大夫剛施完針,宋初渺的裡衣已被她的汗浸透了,素夏在裡頭幫著她擦身更換,

  沈青洵隻身站在院內,背脊直挺如松,不知在想什麼,連鐘全也不大敢靠近,

  瞧著神色是異乎冷靜的,但過來的侯老夫人一看,就知她這個金貴的養孫兒目色無距,什麼也沒在想,

  侯老夫人走近時,沈青洵便發現了,他看清人,低低喚了聲:“祖母,”

  許久沒說話,驀地開嗓,有點低啞,

  侯老夫人掀動微褶的眼皮,看他一眼,拿手裡擺設似的拐敲了敲他的腿,

  “沈家的兒郎,不會先被自己擊垮,”

  沈青洵略僵的腿被敲了幾下,一股晚來的知覺這才順著經絡通遍了全身,

  他稍一斂神,才道:“祖母說的是,”

  侯老夫人又看向房中,聲音輕得不知說給誰聽,“那孩子會有福氣的,”

  又一日過去,宋初渺除了還沒醒,狀況瞧著是穩定了一些,

  沈青洵在外等著時,整個人有一種內斂無措的慌亂,

  而守著人時,反而顯得冷靜沉著了,他擰乾帕子後,輕輕替宋初渺擦拭了額間的汗,

  面上恢復成他獨有的冷漠神色,只是手上的動作無比小心,如同在呵護一件脆弱的寶珠,

  將藥一點點喂下去後,他又替小姑娘擦淨了嘴角,

  而後靜靜坐在床榻邊打量她,渺渺好不容易養肉了一點的臉頰,似乎又一下瘦了回去,

  這一次,她與先前病下時都不一樣,以前她難受了,會皺眉,會躁動不安,

  不知夢見什麼後,還會無聲地低喃,可眼下她太安靜了,

  不管額間有多燙,或是在驟熱後身子驟寒,她的神色始終是平和寧靜的,

  像是小姑娘去了某處,還沒來得及回來,就只好先繼續睡著,

  沈青洵要貼得她極近,聽著她輕弱的呼吸,才能夠安心,

  即便以他的本事,隔遠一些距離,也能夠探查到,

  可就是不想離了她枕邊,他就撐在她枕邊,極近地數著小姑娘的長卷睫毛,

  冷靜的面容下,心裡卻胡亂地在想著,這一世,許多人事都已被改變,

  可渺渺這道如此相似的坎,雖經過了截然不同的情形,卻還是到來了,

  沈青洵執念地認定,這一次必然不會走向相同的那個結果,

  否則他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陷在睡夢裡的宋初渺,確實什麼也沒在想,

  身子的時冷時寒,就像是在夢裡過去了幾個冬夏而已,

  那些匿在她心境裡的,就像是只蟄伏許久的野獸,

  被放出來後,她也就筋疲力盡了,她累著,一點也不想被吵醒過來,

  在沈青洵沒留意時,小姑娘眼睫細微的,像小草蝶的翅一樣,顫動了一下,

  這日剛落了城門不久,一個像是才進京城的女子,背了個簡單的包袱,走在京城街巷上,

  最後順著得知的路,停在了定安侯府的大門前,

  府門正好開了,有府上的下人正從外面回來,

  經過她身邊,匆匆入了府內,女子看了他一眼,聞見了不少藥材的味道,

  秦艽打小泡在藥材堆裡,鼻子靈得很,不過一個擦身,就從氣味裡,將藥材分辨了十之七八,

  府上看來有病人,看這樣子還很急切,她在定安侯府外琢磨了一會,

  在引得定安侯府門口守衛要起疑前,勾著肩上包袱上了前,

  府門守衛不因對方是個貌美的女子而有所鬆懈,

  他攔下問:“何人?”

  秦艽冷靜道:“大夫,”

  沈青洵在見到秦艽的那一刻,一顆心瞬間就落了地,

  眼前的秦艽,比起她前世入宮時要年輕了許多,

  少了揭下的一張惶榜和宮裡肅嚴的氣氛,她也顯得不似那時謹慎防備,

  進了定安侯府後,還往四下裡打量了幾眼,

  沈青洵故作不知地問她:“你是大夫,不去醫館藥堂,為何來我定安侯府?”

  秦艽直言道:“我見府上下人出門取藥,猜貴府上有病人,”

  “雖用的是祛熱的方子,但病者極大可能是累年的寒症,可對?”

  秦艽是沖著定安侯府來的,來前自然瞭解到了不少,

  眼前這位冷著臉不苟言笑的,想來便是那位頗有聲名的沈三少爺了,

  秦艽見他不出聲,那就是默認了,

  她道:“此症我擅治,若是治好了,只要府上給我一點報酬便是,”

  沈青洵嘴角微撇,又抿平,

  秦艽要的那“一點”,稀世罕見,他從宮中輾轉一番才到的手,

  可一點都不容易,秦艽說完,也不擔心沈青洵會質疑她,

  沒哪個騙子,會如此膽大騙到定安侯府頭上,

  她道:“不如讓我先看一看,”

  沈青洵未有半分遲疑,頷首道:“好,” 他已找她太久,半刻也不想多等,

  秦艽隨著沈青洵,進到了里間時,還在想定安侯府的三公子,似乎還挺好說話的,

  也沒有坊間傳得那樣冷戾古怪不近人情啊,如此討要她想要的東西,想來也會順利一些,

  這些雜餘的想法,在秦艽看到床上躺著的宋初渺後,就瞬間都收了起來,

  她是個大夫,必然嚴肅專注地對待自己的病人,

  秦艽把著脈時,沉默下來垂著眸,難以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沈青洵在旁不動聲色,實則背在身後的手心卻已沁出了汗,

  良久後,秦艽在小姑娘頸間碰了碰,體熱又有上升的跡象,

  她的視線落在宋初渺的臉上,雖同身為女子,也有一瞬的驚豔,

  但凡生了病的人,撐著一臉病態,自然都是不怎麼好看的,

  可床上的姑娘,雖是病重昏睡著,卻仍溫軟寧和,顯出一種嬌弱的美感,

  秦艽收回手,只一照面,就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姑娘了,

  體內寒症積得如此深,底子的虧空也是才有所補盈,定是常年挨著病痛受過苦的,

  說白了,好好的身子,經年累月一點點被磨搓壞了,

  不過就她眼下所見,這姑娘明明很受呵護,也不知為何會留下這麼個病根,

  誰捨得讓這樣的小姑娘吃那麼多苦頭?

  不過似乎這些深門宅院的,多的是隱情,這種事她就不好多問了,

  秦艽一收手,沈青洵就再按捺不住,問她:“如何?”

  “是有點麻煩,”秦艽邊說邊解了包袱,取了一卷銀針出來,

  沈青洵聞言才一蹙眉,就聽秦艽接著道:“不過你們請的大夫手上有點東西,處置得很穩妥,”

  “積骨的寒症先不提,就照眼下情形,我就算不做什麼,再過上一日,她也該醒來了,”

  “不過讓我來的話,大概一個時辰,”秦艽捏了根銀針,不知沾了什麼暗色藥汁後,

           看向沈青洵示意,“沈三少爺,意下如何?”

  沈青洵目光凜然,直直盯了秦艽片刻,

  再點頭時,心裡長久緊繃的弦,已驀然鬆開了,

  秦艽雖神色肅正,可眼神篤定且泰然,渺渺的情況,她並不覺得太為難,

  與她前世那一刻的凝重,和盡力一試,已是迥然不同,

  這意味著渺渺的昏睡不醒,雖像極了彼時的危境,可遠沒有那樣嚴峻,

  前世秦艽說過,只要能更早一些,她便能夠做到,並非信口胡言,


  秦艽說到做到,她施針後,方才一個時辰不到,昏睡幾日的小姑娘便悠悠醒轉過來,

  小心起見,這個時辰秦艽守著人沒有離開,見宋初渺醒來後,她才起身離開,

  沈青洵命人給她暫且安置了住處,

  秦艽要的東西還沒拿到,自然也沒有離開定安侯府的打算,

  宋初渺醒來,只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望著床帳尚有些迷懵疑惑,

  這兒是沈青洵的房間,宋初渺眨著眼看了看,不知在哪,每一處都不熟悉,

  熟悉的也只有坐在她床邊的表哥了,

  “渺渺,”沈青洵壓抑下喜悅,沉聲問她,“覺得如何,有哪還難受?”

  宋初渺慢慢搖了下頭,沈青洵拂開她鬢間碎發:“你將我嚇壞了……可有力氣起來?”

  見小姑娘點頭了,他起身走出叫人備食,另讓素夏進去服侍,

  表小姐醒了,膽戰心驚看了幾日少爺臉色的下人們,全都鬆口氣,

        院子裡凝重的氣氛也散去了好些,走動的腳步聲都輕快了,

  宋初渺起來時,除了肚子餓,身子軟外,並無其他什麼感覺,

  聽素夏哽著喉嚨替她更衣時說起,才知自己原來睡了這麼多天,

  昏前的事她還記得,也記得她像是被困在了某處,幸有表哥將她帶了出來,

  還記得表哥溫熱的氣息,吻著她的……

  小姑娘呆了下,紅著耳根趕緊將那回憶打住了,

  收拾好後,素夏再請了三少爺進來,

  宋初渺恢復神色,看向表哥,似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吃點東西?”沈青洵按著小姑娘坐下,

  雖高興她醒來,可一看她瘦弱的小臉仍是心疼,

  秦艽走前,說先少吃些易克化的食物為好,

  表哥一提,宋初渺也覺得餓了,她點了下頭,

  輕輕軟軟地應他:“好,”

  沈青洵輕揉了下小姑娘的腦袋,細軟的發貼在掌心中,如她性子一樣柔順,

  他轉身要去吩咐下人,儘快將備好的飯食端進來,

  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頓,整個人渾身僵硬,沈青洵心如鼓擂,心中充斥著恍惚與不敢置信,

  他當是自己守了太多天,有些累了,才會聽見了什麼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他梗著身子,彷彿耗盡力氣才轉回身,

  “渺渺?你剛剛,說……”沈青洵下頜緊繃,臉頰線條如刀刻一般銳利,目光分寸不移地盯著她,

  小姑娘乖乖坐著,眨巴著眼,輕輕重複了一下:“我說,好呀,”

  話落後,她想了想,又補上了一聲:“表哥,”

  聲兒宛如含了蜜,宋初渺才剛醒來,聲音也有氣無力的,聽來更加的軟軟糯糯,

  但裡頭含著的脆甜,如此獨特,入耳猶如天籟,一聽,便知那就是她的聲音,

  有什麼在沈青洵的耳畔轟然炸響,一直麻到了脊背,

  他緊著拳頭克制了一會,才沒有讓自己的激動,嚇著宋初渺,

  他緩緩吸了口氣,走回小姑娘面前坐下,

  目光柔軟,低低笑了起來, “渺渺能說話了?”

  小姑娘被表哥熾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別開眼,從鼻間哼出一聲輕軟的“嗯”,

  想起馬車上的事後,宋初渺自然也就記起來了,

  不知為何,她已經能夠說出話來了,她也很歡喜,

  沈青洵沒再多問,似也不知說什麼,只是看著小姑娘笑,

  宋初渺又偷偷挪回目光,被表哥沒有移開過的視線給抓了正著,

  她也微微勾了嘴角,覺得表哥笑得有三分傻氣,

  她都已經不傻了,小姑娘問他:“你看我做什麼呢?”

  沈青洵明知故問:“誰在看你?”

  小姑娘軟軟甜甜的接上話:“你呀,”

  “‘你’是誰,”

  “表哥呀,”

  “誰?”

  “表哥,”

  沈青洵臉上浸染了笑意,聲音低沉磁性:“嗯?”

  “表……”宋初渺張了張嘴,又頓住,

  她認真皺了下眉頭,這才在發現表哥是在逗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不搭理他了,沈青洵不禁笑出聲,

  他的小姑娘真是太討人喜愛了,只想將命都交到她手裡,如何能不心甘情願,

  欣喜歸欣喜,沈青洵也不忍心再逗她了,這時有下人在外稟,飯菜已備好送來了,

  沈青洵親自起身,去端了進來,宋初渺吃很安靜,任表哥再說什麼,也不與他說話了,

  才剛有了如此巨大的驚喜,沈青洵就嘗見了得意忘形的苦果,

  雖然小姑娘開口後,也才只說了幾字,

  可沈青洵覺著渺渺的聲音猶如附骨之毒,沾上一點,便就徹底陷在裡頭了,

  宋初渺等慢慢吃飽後,才決定重新搭理表哥,

  “飽了?”沈青洵舉止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小姑娘一點頭:“嗯,”

  “你昏睡多日不醒,所有人都很擔心你,”沈青洵輕聲道,

         “你醒來的消息傳過去了,應該很快都會來看你,”

  小姑娘聽了,因自己讓大家擔心而感到負疚,

  在昏睡著時,宋初渺只覺得身在之處,一片寧靜,

  寧靜誘惑著她,有些不想回來,

  恍然之間,她似乎還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的身影,

  但她隱隱有所知覺,不能在那安寧之處待上太久,

  不能跟著那身影走,她得醒過來,宋初渺雖瞧著乖軟,心底有一處卻是韌的,

  在農婦那兒時,那樣的日子,她也都熬過去了,換作別的姑娘,許是早尋了死,

  宋初渺卻還逃了幾次,懷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期冀,

  若非如此,那一世,她也無法撐著一口氣,活到最後一刻,

  如今已回了原來的生活,宋初渺也不會被身子裡的病症輕易壓垮,

  眾人來看她時,只見小姑娘面上雖還透著絲病氣,眼眸卻是明亮的,

  宋初渺還軟著聲兒,一個一個喊了過去,

  眾人見她竟開口說話了,皆震驚難平,又驚又喜,

  沈青洵的院子一向是府裡最靜的地方,怕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此刻這麼嘈雜熱鬧過,

  宋安昱等人忍不住哽咽著抹淚,沈衛驄卻是哭得最豪邁的,

  惹得小姑娘都不知所措了,

  如此比下來,靜立在旁,微微帶著笑意的沈青洵,竟還是最克制內斂的那一個,

  宋初渺那兒被圍著,平日裡存在感頗強的沈青洵,倒不知覺間一點點被擠到了外頭,

  他也不再上前,思索著該要如何留下秦艽,直到將渺渺的身子徹底調理好,

  秦艽算是暫且在定安侯府住下了,

  她在想的,是該如何儘快確認她要的東西究竟在不在定安侯府,並將其拿到手,

  不過那姑娘剛醒,這也只好明日再議了,

  無事可做時,秦艽便想起了宋初渺體內的寒症,

  不過片刻,就在心裡琢磨出了幾個治方,根治起來,要些時日,是有些麻煩,

  但倒也不是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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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6:15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秦艽被安排在客房住下後,身邊還跟了個小丫鬟,貼身服侍她,

  她雖有些不適應,但也沒有多想,她將人救醒了, 府上有些禮待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小丫鬟年紀小,性子跳脫話也多,不管做什麼, 都愛在她耳旁嘰嘰喳喳, 碎碎念個不休,

  秦艽算是在那丫鬟口中,知曉了一些事情,比如救醒的那姑娘,是定安侯府表親家的小姐,

  還有宋初渺曾經那些苦難的遭遇, 小丫鬟說起來一籲三歎,能頻頻將聽的人心都勾了起來,

  著實叫人生憐,秦艽也就明白了最開始的疑惑, 為何那姑娘體內會被磨搓著留下這種病根來,

  她是大夫, 見過不知多少死傷, 而苦難之人更是不少,

  儘管如此,還是被小丫鬟三言兩語勾出了幾分心疼來,

  而聽上去,似乎這宋姑娘溫純善良, 性子也極好,

  如此經歷, 也並未心生怨懟, 實在難得,

  原本已存有的兩分好感,不知不覺又上升了幾分,

  聒噪的小丫鬟晚上服侍著秦艽歇下後,不知累的嘴這才停下來,

  退出來時, 正瞧見了沈三少爺,

  丫鬟見禮稟道:“三少爺,聽您吩咐,將表小姐的事都告訴秦大夫了,”

  沈青洵微微頷首, 讓她退去了,沈青洵在見到秦艽時,就發現她與記憶中的那人有所不同,

  年紀尚輕,心思也不似那個秦艽深沉,多出幾年的經歷讓那時的秦艽,性子更偏於沉穩冷靜,

  好在她那一手的醫術,並未讓人失望,秦艽得了沈青洵刻意放出去的消息後,

        就趕往京城來了,算是一路勞頓,即便是在陌生之處,這一晚也睡得很好,

  隔天等了半日,秦艽也沒見到那沈三少爺有來尋她,

  於是主動讓小丫鬟去傳了個話,說她要見沈青洵,

  如此一來,等沈青洵再見到秦艽時,不等他先說什麼,秦艽便先按耐不住,試探起定安侯府手裡的那株藥材,

  前世是在宮中,秦艽面對的是生殺奪予的帝王,多有設防也是自然,

  而那時秦艽雖將宋初渺從生死一線間拉了回來,卻很清楚她已病入膏肓,回天乏力,

  她尋此藥多年,不敢有閃失,也就暗中瞞了一計,

  眼下一切尚早,秦艽面對的是一個傳聞兇惡,但實則和氣有禮的沈三少爺,

  宋初渺的病症更是在她把握之中,

  二人幾句之間,秦艽就卸了防備,直言了自己所要之物,沈青洵爽快同意,

  但作為更換條件,她需將宋初渺的寒症徹底根治,

  秦艽考慮了一刻鐘後,如他所料,應了下來,

  秦艽所要之物就在定安侯府,她倒不怕侯府食言,只怕消息傳多了別有變數,

  於是為了盯好東西,她也就決定了在侯府裡住下不挪地,

  這等好消息,做長輩的最為振奮激動,

  而為了方便診治,商議之後,宋初渺也自然就被留了下來,

  
  剛醒來不久的宋初渺,暫且還在沈青洵的院中待著,

  她也是後來才知,表哥竟直接帶她回了他的房中,

  她睡了幾日的,還是表哥的床……

  小姑娘的面子,顯然不似某人的那般厚,

  這會喝了藥後,她就只在桌邊坐著,

  好像離了那床遠一些,便就會想不起這事似的,

  素夏剛剛出去了,宋初渺無事可做,就認真打量起表哥的屋子,

  表哥房中的擺置很少,素淡到挑不出什麼來,像是只要日常起居夠用便成了,

  一眼看去,除了乾淨整潔,更是有些空蕩蕩的寂寥,

  跟姑娘家的全然不同,

  還有一些,瞧著明顯不一樣的,

  顯然是為她所用,而臨時擺放進來的,

  宋初渺心想,也不知表哥平時在房中,都會做些什麼,

  她轉過了頭,瞧見了牆邊的一方小櫃,裡頭擺了幾本書,

  表哥大多的書都放在書房裡,房裡的這幾本更像是擺飾,一看就是沒怎麼動過的痕跡,

  宋初渺過去取了一本,翻動了兩頁,

  用詞晦澀,儘管她能夠看進去,但小姑娘還是先被書冊邊上的東西引去了注意,

  她仔細看了眼後,發現竟有一種熟悉之感,

  將書放了回去,小姑娘探頭去看,而後在驚訝之中拿了出來,是只草編蝴蝶,

  看上去放了很長的年月,有種輕輕就會碰壞的脆弱,

  但卻被保存得很好,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連她挑出的兩根細須都完好無損,

  對,這是她編的那只,

  宋初渺想起那時她編完蝴蝶送給他,表哥瞧了一眼就冷著臉推開了,

  她當表哥是看不上她玩的這種東西,宋初渺很是意外,

  她以為他定是扔掉了,誰想他竟收了起來,還好好地存放在這裡,

  除了草蝴蝶,宋初渺還在櫃上找見了她犯了蠢,買給表哥的香粉盒,

  還有些與她相關的東西,

  直到抽出了一方整齊疊好的帕子時,小姑娘的臉紅的,一點都不比帕子上的花色淡,

  宋初渺自是還記得,這是她貼身用過的,那時拿來替表哥包紮了傷口,

  宋初渺拽著帕子,還沒回神,

  連身後來人的腳步聲都沒留意到,

  沈青洵不知她在做什麼,走近了才發現她手裡的東西,身子驀地一僵,

  這些偷偷收起來的東西,藏著他那點不為人道的私心,不料偏偏被她給瞧見了,

  沈青洵臉上顯出幾分窘意,又無奈輕咳了一聲,

  好在他勝在臉皮厚,淡漠神色一擺,就能裝作無事發生,

  “渺渺在看什麼?”

  “呀?”小姑娘被嚇了一跳,轉身一對上表哥的視線,下意識就把帕子背去了身後,

  如此舉動,反倒更像是她偷藏了什麼似的,

  沈青洵不禁被小姑娘惹笑了,見表哥笑起,宋初渺也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她將帕子拿了出來,拿給他看,指控似地說:“我的,”

  只是清甜軟軟的聲音,聽起來並無威懾,

  沈青洵坦然承認:“是,渺渺的,”

  小姑娘問:“為什麼留著呀?”

  表哥不說話,只看著她笑,漆黑的眸子深處投出熾亮的光,

  小姑娘等了會才反應過來,抿著唇,不問了,

  沈青洵怕她真要惱起來,從她手中拿了過來,放回了原處,

  他聲很輕,僅有她能聽見,似有些漫不經意:“只要是你給的,表哥自當珍視,”

  宋初渺擰了擰指尖,沒再說話,心底卻有甜甜的泉流湧出,

  被心悅之人,這樣珍重仔細地放在心上,勝卻無數,

  素夏回來時,正好遇上了秦大夫,

  秦艽是救醒姑娘的人,素夏心裡感激,見了人也極熱情,

  一聽秦大夫說是來看姑娘的,忙引著人進來,

  到門外時,似乎聽見裡頭有說話聲,一想這是三少爺的屋子,老實地先叩了叩門,

  過了片刻,聽三少爺在裡頭道了聲“進來”,

  宋初渺醒來時,還沒留意到秦艽,是之後才知道了這位秦大夫,

  此時看見人,認出了是表哥那幅畫卷上的女子,

  她略有驚訝地看了眼表哥,沈青洵笑著點了點頭,

  秦艽在給宋初渺把脈時,聽宋姑娘向她道了謝,

  聲兒婉婉,莫說男子,女子聽了也喜歡,而且性子也果真像那小丫鬟說的一樣,

  秦艽不由更親近了些,一笑道:“姑娘客氣了,”

  來前秦艽已琢磨出了幾道治方,再一探情況後,一邊解釋著一邊就取了她隨身的銀針出來,

  見宋初渺神色剎那間一僵,沈青洵頓時反應了過來,

  小姑娘昏睡著時,還不知自己被紮過銀針,那時的情況管不了那麼多,可現在並不是,

  沈青洵才皺起眉,就聽小姑娘輕了聲在問,“要,要扎針麼?”

  能說話了,害怕就順著些微發顫的聲音流露出來,更令人不忍,

  秦艽取針的手一頓,這才發現宋初渺是怕施針的,

  她聽沈青洵擔憂問起:“可有別的法子?”

  二人一個凝重一個無辜地盯著她,秦艽無法,只好停下了這個治法,

  “那就換,藥浴,”她看向素夏,“我去重新調整方子,藥浴有許多注意之處,你隨我來,”

  素夏頓時身負重任,急忙跟著秦大夫過去了,

  宋初渺鬆口氣,一雙感激的小眼神向表哥看去,軟軟地說:“不許笑話我……”

  “好,”沈青洵很聽話的把半絲笑意都收了起來,“不笑,”

  秦艽回去重擬了一系列治療的法子,在寫藥浴方子時,薛大夫也過來了,

  在醫術上,秦艽甚為大方,並不藏私,但凡薛大夫有所問起,她知無不言,

  還大方的將方子給他看,二人商討起醫術來,不僅友善還甚是投契,

  薛大夫對宋初渺的調養診治,一直都難以再進一步,

  聽秦艽如此這般一說,有種豁然之感,小小年紀有此醫術造詣,實為難得,也不知師從何人,

  宋初渺的病症,顯然薛大夫更為瞭解,秦艽也仔細向他討問起了宋初渺的病情,

  聽說她身上還落了舊傷頑痕,便打算趁著藥浴之時再細查一番,

  調整完了方子,又煎熬好藥時,時辰已晚,

  秦艽親自替宋初渺藥浴治療,順便教著素夏該如何做,

  同時也細看了宋姑娘身上的那些傷處,

  不少經過薛大夫的藥,已經去了痕跡,但仍有頑固的,

  秦艽當下就已經在腦中琢磨起玉膚及傷藥的配置了,

  宋初渺在藥浴時,沈青洵去見了關在那一直沒來得及處置的小山,

  儘管渺渺已暫時無事,可沈青洵壓抑多日的怒氣,並不會輕易被平息,

  小山被看押多日,清秀的少年沒了這些日子的乾淨俐落,坐在一角,

  知公子來時,才抬頭看了過來,便有掌風挾裹著利銳之氣迎面而來,

  小山受過一次,知道其中厲害,但這一回他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因他被突然現身的啼鶯擋在了身後,

  啼鶯受下一掌,擦去嘴角血跡,跪在公子跟前請求饒恕,

  小山呆了片刻,才驚惶地跑上來扶住姐姐,

  宋姑娘沒醒前,啼鶯知道公子並不會搭理她,怕自己再在公子眼下杵著,會更惹怒他,這才一直等著,

  可見公子一來,二話不說就動手,她就想也沒想便擋上去了,

  沈青洵對於小山,並無半分耐心,但他知道啼鶯在附近,手下才故意留了幾分,

  此時他低頭看向啼鶯,原本那個風月場中撫琴侍人的女子,已是截然不同,

  她身上的氣息堅韌機敏淩利,與前世他的那個得力屬下並無二致,

  雖走了不同的路,但磨出的仍是同一柄尖刃,

  若宋初渺有任何閃失,沈青洵都不會再留小山一息性命,

  但方才他的出手,則更是傾於威懾,

  渺渺終是無事,甚至陰差陽錯能夠開口說了話,

  再加上鐘全少見得敢跟他求情,啼鶯又甘願以命相抵,

  小山的性命,他便已決定暫且留下了,啼鶯對他還大有用處,

  不論是折了她,還是殺了小山,逼得啼鶯將這把刀對準自己,都並無好處,

  但也不會就如此算了,

  沈青洵在啼鶯的再三求情之下,神色冰冷地點了頭,

  啼鶯受的這一下不算輕,便當罰過,

  另要她將人送走,無論哪裡,但不許留在她身邊,

  亦不可再讓他看見,否則便殺了他,

  啼鶯在公子手下做事,早知曉他無情雷厲的手段,

  一聽便知公子已給她留了情面,鬆了口氣,謝過之後便趕緊帶著小山離開,

  小山即便不懂其中歪歪繞繞的,也知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又是姐姐替他受傷,替他求來的,他被關押了幾日,還與姐姐起了爭執,

  認清自己的小山頹喪,自卑心更甚,連一心想帶姐姐離開的打算也被湮成了沙粉,

  同姐姐回去之後,他想看看姐姐傷勢,卻被啼鶯伸手拂開了,

  她當下就在給他收拾東西,小山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啼鶯到底關心著弟弟,收好一個包袱回頭,看他這樣消瘦,便道:“

         別任性了,我會先替你找一處安穩的地方,你先住著,”

  “銀子我也會定期托人給你,你放心,公子既已這樣說了,就不會再有事的,”

  “以後沒我在旁看著,自己要當心,記得別餓著,鐘哥若有空,我請他去看看你,”

  沉默良久的小山突然輕聲道:“姐,我是做錯了,可你就不要我了嗎?”

  啼鶯按了按傷處,無奈道:“你是我弟弟,我如何會不要你?”

  “今後的事再說,等時日長了,或是見你乖了,公子興許會鬆口,”

  她說著手下一頓,想起什麼似的,

  “對啊,你住這也習慣了,而且請的先生還會來教你念書,”

  “還是我走吧,我也不常回,再隨便找個地方就好,”

  “我走,”小山打斷她,“去哪,我自己定,姐留下,養傷,”

  啼鶯一愣:“你要去哪啊?”

  “從哪來,我回哪去,”

  小山說罷,什麼也不拿,轉身就走,

  聽著像是賭氣所言,但神色卻又異常平靜,

  蕭媽媽再看見小山時,手裡搖著的絹扇都停住了,

  再看見後頭跟來的鶯雀兒時,絹扇打了個旋兒就掉在了地上,

  她打量二人片刻,習慣使然地開了口:“二位熟人上我瀟香樓,找姑娘,還是找倌兒吶?”

  啼鶯怎麼也沒想到,小山竟要回瀟香樓去,

  她覺得他胡鬧,加以阻攔,可小山只道瀟香樓住著熟悉,執意如此,

  小山一見蕭媽媽,就說明來意,想請蕭媽媽收留,

  蕭媽媽沖小山笑了下,趕緊拉著鶯雀兒到一旁,小聲問:“你們姐弟倆鬧脾氣了?”

  沒見過贖了身出去的伶兒,還巴著想要回青樓的,

  雖說這姐弟,當時被侯府的少爺給贖走了,

  可鶯雀兒畢竟跟了蕭媽媽多年,交情還是在的,

  很久沒見人時,偶爾還怪想的,是以突然看見二人回來,還當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蕭媽媽有些擔心,啼鶯看了看小山,倒真不像是意氣用事,

  且他所說的那些,也有些說動到她,

  那日之後,她也不想再與小山起什麼爭執了,他既要在這,那便在這吧,

  她與蕭媽媽說明來意,就道鬧了彆扭,希望媽媽讓小山在瀟香樓住些日子,

  小山說瀟香樓住著熟悉,啼鶯則想這兒的人也熟悉,

  除了蕭媽媽,樓裡她有交情的姐妹也不少,

  有人替她看著小山,她也放心些,

  況且身契不在青樓了,小山不再是倌兒的身份,也就不必擔心什麼,

  啼鶯給蕭媽媽塞了一大錠銀子,央了央蕭媽媽,

  蕭媽媽顛了顛銀子,笑呵呵道:“喲,我的雀兒跟了貴人,發財了,”

  啼鶯笑道:“這些是謝蕭媽媽以前照顧的,小山吃穿用度的花費,我之後再送來,”

  蕭媽媽:“放心吧,人在我這,保管替你護好了,餓不著也凍不著,”

  “小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就當個小爺我給供著,”

  小山便回瀟香樓裡了,蕭媽媽叮囑過,樓裡沒人會找他麻煩,

  他知自己的皮相,在青樓這種地方容易招惹事端,樓裡開門迎客時,無事都待在房中不露面,

  小山在樓裡住了幾日,這晚也是聽說姐姐來了,才會出來,

  依公子的意思,他們不便多見,

  小山只不被發現的,遠遠看眼姐姐身子如何了便回去,

  一微醉了酒,油面腩肚的男人,起身時正好瞥見小山從人群中匆匆走過,

  雖是個側影,心裡卻立馬像是被勾起了蟲兒,心癢得很,

  他才要過去攔人,手臂卻被幾個姑娘過來挽上了,

  姑娘們聲膩膩地喚:“爺來喝酒啊,”

  男人不耐煩地抽出手,問:“那小倌叫什麼?爺要那個,”

  一姑娘看了蕭媽媽一眼,與男子說道:“哪有小倌啊,是客人吧,”

  男人疑了一下,眨眼間人已不見了,這樣一個尤物,竟不是倌兒啊?

  幾個姑娘纏了他去喝酒,男人擺手道:“爺我不要姑娘,要小倌,”

  姑娘們默默白了眼,都散了,讓管事的給他找男人去,

  小山回去時,碰上了蕭媽媽,喊了一聲,

  蕭媽媽看著小山,心道確實好皮相,

  當初她因著鶯雀兒,真是舍了個小金山,不過如今一樣補回來了,

  蕭媽媽讓他這種時候別出來亂走,

  小山好好道歉並應了,蕭媽媽倒是有所改觀,

  以前就是個膽小軟弱的悶葫蘆,只會躲在他姐後面,見人了聲也不會吭,

  出去跟著貴人一陣子,倒是有點長進了,

  這時前頭有人來喊,蕭媽媽便出去招呼了,左家公子熟門熟路地進來,

  見蕭媽媽過來,笑鬧了兩句,而後點了幾個熟悉的姑娘,便拉著秦元銘上樓去,

  秦元銘嘖了聲甩了他手,不滿道:“你不是說找我喝酒來的,然後就把我拖青樓來?”

  左煥:“青樓有酒一樣喝啊,”

  “懶得理你,”秦元銘轉身要走,

  “哎怎麼了,我也沒聽說你們秦家有不進青樓的家規啊,”

  “秦家沒有,可我娘管,被她知道了,要氣得掉淚珠子,”

  左煥又拽住他:“行行行,那你就陪我聽曲喝酒,至於姑娘,都我來享用,”

  “我那新得了幾匹好馬,陪我喝酒,回頭我送你啊,”

  嗜馬的秦元銘被戳中軟肋,頗沒骨氣的被拽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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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9-11-1 00:26:29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秦元銘支手坐著,聽姑娘們唱曲哼哼呀呀,幾個姑娘見他不好接近的樣子, 就圍在左煥邊上,

一群鶯鶯燕燕, 嘰嘰喳喳的,秦元銘飲著酒,耳朵裡吵得慌,

他今兒定是時曆不對, 才會被他給拖出來,

左煥擁著人又喝又笑, 鬧夠了, 一見秦元銘耐心要告罄的樣子,

給姑娘們一人拋了銀子,捏了捏下巴一擺手,

“先下去下去,一會再喊你們來啊,”

姑娘們收好了銀子,嘴裡埋嗔兩句後魚貫而出,

“哎, 我說你真是沒勁,”左煥坐過來, 給他倒酒,

秦元銘喝了口酒,嫌棄道這有何樂趣,

還不如回去刷他的馬匹,

秦元銘和沈青洵在一處的時候,就總是被嫌棄的那個,

時日一久, 潛移默化, 也能學到點精髓,

左煥就是被秦元銘的所學全盤套用的那個,

秦家是坐立幾朝的大世家, 秦元銘還是嫡系一支,

雖說為人神經大條了些, 一心愛馬不著調了點,但也是真正家底深厚的世家子弟,

平日裡各家各色的女子見得不少,自小養出來的眼界高於頂,這些青樓女子連多勾他一眼都做不到,

左煥見秦元銘真沒有興致,就與他撞了幾盞,天南海北一頓吹,

完了話語一轉:“對了, 聽說柴公公近來暗中在派人接觸甯王,甯王愚憨,你說他是不是有何打算?”

秦元銘平日裡愛玩,有點諸事不管的脾氣,聽了這話也沒回應,

左煥又道:“魏太傅的身體,一日日的也不是太好,畢竟都上年紀了,”

秦元銘把酒杯擱下,感慨道:“左公子啊,有些日子不見,沒想你消息都如此靈通了,”

左煥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我說你怎麼突然間來找我喝酒,”秦元銘示意他滿上,“你們左家不是已經邁進魏太傅的門了?

怎麼,放不下心探我們秦家的口風來了,”

“那你找錯人了,我只愛吃喝玩樂耍馬,其餘事從不過問,族中說什麼便聽什麼,”

左煥臉上沒了左擁右抱時的得意,一撇嘴乖乖給滿上了,

“哪呢,我也就隨口一問,”

“誰不知你們秦家最擅在這種局勢裡順應保全了,”左煥道,“也就私下說說罷了,

  魏柴都到這把年紀了,多的是變數,”

“你不是還和沈家人走挺近的?定安侯勢大,手中還握有兵馬,魏太傅可是越發上心了,”

雖說定安侯一向置身事外得很,從不摻和二人相爭,但因此反而更難揣測,齊王逼宮時,

定安侯帶兵救駕可見一斑,若是能動,早想動了,

“哦,還想探沈家的,要不我給你另找人問問?”秦元銘將酒喝了,隨手一丟起身,

“你這麼煩人,以後還是別找我喝酒了,”

左煥見秦元銘不給面子損完他就離開,才一出門又轉回來,

“對了酒與你喝了,說話算話,明兒把馬給我送來,”

說完沒了影,左煥撈起杯子砸上門框,秦元銘你臉呢,

秦元銘離開瀟香樓時,不由心想,左煥說的倒也沒錯,

不管魏柴二人誰勝一籌,朝堂由誰掌控,屆時定會拿定安侯府開上一刀,

以秦家處世風格,若是無利,絕不會去沾惹無關事宜,而族中什麼態度,他自然也就是什麼態度,

所以有朝一日,他真會看著定安侯府的門楣轟然倒下?

秦元銘少有的沉悶了一下,但一想到沈兄時,又釋然了,

想什麼呢,天倒了,那個人也倒不了,


定安侯府,秦艽對宋初渺的治療已持續了有些日子,

針對宋初渺的情況,她不斷對自己的方子做著細微的調整,

而不管她要做什麼療愈,不管多疼藥有多苦,只要別碰針,宋初渺絕對就是最配合省心的病人了,

秦艽想,她若是能有個妹妹,宋初渺就是她想像裡該有的樣子,

這會她端起新調的藥膏攪了攪,在往宋初渺的背上抹,

藥膏涼糕似的白白透透,抹在身上涼絲絲的很是舒服,

宋初渺趴在那兒,動也不好動,覺得自己像是成了桌案上的一卷紙,被鎮紙困得牢牢的,

宋初渺枕在手臂上的腦袋歪了歪,發間的珠串顆顆滑向了裡側,

她覺得有些麻煩秦大夫了,小聲軟氣地說:“可以讓素夏擦的……”

“沒事,這藥新調過,我正好看看,”秦艽說著,指尖在藥上點了點,眨眼功夫已浸入肌膚了,

除了略有些嚇人的傷疤外,宋初渺其餘地方的玉膚滑滑嫩嫩,女子看了都羨慕,

秦艽替她將後背的衣裳披上:“手這兒,再給我瞧瞧,”

宋初渺身上原本的一些傷痕,在薛大夫的傷藥下,該淡去恢復的都去了,

剩下一些太深頑固的痕跡,卻是怎麼也消不下去,

但在秦艽的新藥下,這些也已肉眼可見淺了一層,

想要光潔如初,也不過是時日長短的問題了,

哪個女子,會喜歡自己身上留著醜又嚇人的傷疤,

何況是像宋姑娘這樣絕尤貌美的小姑娘,不說不提,並非是毫不在意,

宋初渺伸手摸了摸胳膊,上頭本來有一條長疤,現在看不見,也摸不著了,

小姑娘心裡高興,禁不住彎了眉眼笑起,“謝謝秦大夫,”

秦艽將藥收好:“要麼你就叫我秦姐姐,”宋初渺就聽她的,叫了一聲,

秦艽不由一笑,尋思都是姑娘家,她怎就這麼甜呢,

沈青洵來看她時,宋初渺的藥都已上好了,

秦艽離開時,他發覺小姑娘喊的不再是秦大夫,而是秦姐姐了,

二人關係變得親密,是他樂見其成的,

就像前世那樣,秦艽越喜歡渺渺,治起來也會更為盡心,

“悶不悶?”待秦艽走後,沈青洵問道,宋初渺想了想,如實點頭:“有一些,”

自搬回她常住的院子後,最常看見的就是秦大夫和薛大夫,

為配合著治病,她都好久沒邁出過院子了,沈青洵會問起,就是知道她定會悶,

“那今晚我帶你出去走走如何?晚上東坊有火戲比試,會很熱鬧,”

宋初渺聞言,打起了一些精神,“火戲?”

她僅是小時候有一點印象,

那時她人小,街巷上四處是各色煙火,像是織出了張火樹銀花的網鋪蓋在天上,

見小姑娘果然有興致,沈青洵笑起:“那到了晚上,等我過來,”

宋初渺點頭說了聲好,

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東坊已逐漸熱鬧了起來,

坊口搭出了個大檯子,用作一會的比試,而要來比試火戲的,都已陸續帶著自己的煙火或是傀儡木偶來了,

除卻今晚要比試的,還有帶著自家鋪子的煙火來湊湊熱鬧的手藝人,

隨著時辰將近,跑來東坊看比試,遊玩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

有人便有生意,坊街兩旁擺起的攤子一路延綿而去,再一吆喝起來,分外熱鬧,

因東坊人多,馬車在坊外都停下了,沈青洵穩穩扶了宋初渺下來,

小姑娘稍作打扮,就已是仙姿玉色,若再過上兩年,當是傾城的花容,

今晚不冷,她只系了條紅色的薄披風,

紅色太襯她了,才下馬車,就引來了四周的視線,

前頭不知有誰家的,提前放了束煙火,映得天都是明燦燦的,

小姑娘仰頭看了眼,那些光都落進了她的眸子裡,璀璀璨璨地跳躍起來,

沈青洵在旁靜靜看著她,等煙火都落了,柔和一笑,轉身往前邁步:“人多,別離我遠了,”

小姑娘回過了神,聞言趕緊追了上來,

她既生怕被擠丟了,又不大好意思離表哥太近,

只小心地拈了他一片袖子,隔了兩步跟在表哥身旁,

沈青洵的袖子,被小姑娘不經意地扯啊晃啊,日日謀算不停的心也安寧了,坊間喧囂似在退離而去,

越往裡去越熱鬧,人也更多了,

有擔著貨經過的,一不留意就要撞上宋初渺,

小姑娘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被表哥倏地一攬,拉近了兩步,護在了內側,

等人都過去了,她才緩過神,輕軟著聲道:“謝謝,表哥,”

說完,她發現自己的聲兒太小了,

這兒本來就很吵,表哥可能聽不見她說的話,

但沈青洵卻目視著前頭,點了下頭,喉間沉沉嗯了一聲,

火戲的比試似乎快要開始,前頭已有幾家擺玩起來了,

一男子持了一樹長竹放好,上頭分立了好幾個生動的偶人,

導火線一燃,煙火一路四散燃放,迸出五色的火花,順著杆就升了上去,

那些形態各異的偶人,頓時就像是活了一樣,在上頭翻飛騰舞著,既好看又有趣,

那就是瓊花木偶,也是今晚火戲比試的重頭,

“啊,”宋初渺的注意也被引去了,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她很久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合了,

宋府年末沒有動火,是以她上一回看煙火,還是生辰的時候,

兄長弄來了些個小煙炮,在院子裡點了,哄她高興,

小姑娘被四下喧鬧的氛圍感染,性子裡久埋的活潑難得冒了頭,連話也多了,

想到這時,隨口就提了一嘴,

沈青洵看她一眼,甚是自然地牽起了小姑娘的手,一路往前走去,

“那等你下回生辰,表哥送你一場更大的煙火,”

宋初渺還沒來得及思索表哥所說的,人已被他緊緊拉著,順著人群往前了,

沈青洵往前走了一段後,停在了一個掛滿了各式面具的攤前,

瞧來瞧去,最後挑了個白貓兒,

難得街邊攤上的,做得還算精緻,貓兒瞧著慵懶狡黠,額間還繪了一點大紅的梅鈿,

沈青洵遞給她:“戴上,”

小姑娘疑惑地接過來:“為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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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9-11-1 00:26:41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為了便於看火戲,宋初渺出門也沒戴帷帽,

  沈青洵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麼,但這一路往渺渺身上看來的視線一直不少,

    看得他都快要動了火氣,他的小姑娘,真是半分不想給他人瞧去了,

  但面對小姑娘的疑問,沈青洵只道:“好看,”

  邊上的攤主一看這二位穿著,就知是有錢的主,

  又聽公子這麼說,使著勁的又誇面具又誇人,

  宋初渺拿在手裡擺弄了下,確實做得挺漂亮的,

  她聽表哥的,將面具戴在了臉上,小小的臉一下就遮去了大半張,

  “這樣?”宋初渺戴好後,微微一歪腦袋,問了聲表哥,

  小姑娘亮亮的眸子看過來,

  這面具原本該是透著點嫵媚狡黠的,可被宋初渺一戴,立馬變得乖巧靈動起來,

  攤主還在旁忙不迭誇好看,沈青洵笑著點頭,說道:“很適合,”

  見表哥說是好看的,小姑娘抿著唇一笑,轉而在攤上挑中了一個黑狐的面具,

  狐跟貓兒瞧著還挺像的,亮黑的面具上,不知用何染料塗上了暗金紋路,像是狐中的貴公子,

  宋初渺舉到表哥面前比了比,覺著同表哥不笑時竟有幾分相似,

  沈青洵問:“好看?”小貓兒點頭:“嗯!”

  沈青洵便也戴上了一個面具,

  高冷矜貴的黑狐,牽住了乖乖的小白貓繼續往前去,

  攤主接過一大錠的銀子,笑開了花,“殿下好興致啊,邀老臣來看火戲,”

  坊街兩邊的樓鋪,因著今晚火戲的緣故,都還開門做著生意,

  一茶樓二層的雅間內,赫然坐著魏太傅和大皇子方韋,

  方韋倚著飲口茶,目色擔憂道:“哪呢,還不是聽說太傅近來身子抱恙,實在是放心不下,”

  “太傅可還好,可需找幾個太醫來看看?”

  魏太傅捋了下鬍子,慢慢撿了顆豆子嚼,擺擺手道:“無事,犯點老毛病罷了,”

  “年紀一大,身子骨就是不如從前了,這也是逃不開的事,”

  方韋替他倒了茶:“太傅萬萬保重身體,我可還全仰仗著太傅呢,”

  魏太傅意味不明地哼出一聲,要是大皇子資質能多出幾分,他倒也能省點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他愚鈍好拿捏,他也不會把心思花在他的身上了,

  魏斂道:“我們那柴大公公都還好著呢,”

  柴德武那個閹人,似乎比他還老上幾年,那麼多人盼著,不都還沒死呢,

  他這點老毛病,哪還能真有什麼,

  方韋聽提起柴德武了,順勢擔憂起來:“聽說他暗中動作頻頻,恐又有變數啊,”

  魏太傅心中一哧,不就是甯王,

  柴德武能有什麼心思,站在聖上身邊裝腔作勢的,說來說去同他不也沒什麼區別,

  也是陛下從行宮回來後,龍體眼見著就更不如前了,

  陛下已是如此,那他們謀了大半輩子的事也就將近了,

  柴德武自然要從他那自認的忠奴身份裡跳出來,早早做好打算,

  正說著,底下突然爆起一陣喝喊聲,

  這是那火戲的比試要開場了,

  如此熱鬧之事,魏太傅和大皇子也都循聲看了過去,

  這火戲比試,還是有不少鋪子參加的,若是在比試中奪了頭籌,來年生意也會好上很多,

  即便沒有的,只要製作的煙火能吸引人的目光,名聲也能夠傳出去,

  比試的手藝人,都抬著各自的瓊花木偶,或是花燈煙火上去,

  偶多是精雕木人,也有五彩紙偶,在一片花火焰色中栩栩如生,

  而煙火沖天綻放花千樹,墜如驚星飛散,震聲如雨來如雷來,

  一個接著一個,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轉眼間,東坊這兒已是火花漫天,花偶齊舞,

  煙火聲鬧的,連近處說話都快要聽不見了,

  宋初渺看得入了神,面具下的眸子熠熠璨亮,少有的興奮,

  前面擠滿了人,又是火花四散的,沈青洵沒敢帶著她離太近,

  可站在偏處一角,都覺得煙竹聲震耳,

  她才想伸手擋一擋,雙耳已被表哥的一雙手給捂住了,

  小貓兒貼著黑狐狸的手心,偏過頭在看他,一雙笑眼彎得像是月牙兒,

  黑狐狸眼中透著溫情,嘴角噙著笑,過了會,前頭的比試過半,暫時告一段落,

  附近有別的煙火人,拿出了一樹極高的瓊花木偶在吆喝,

  這樣大的木偶很少見,人群一下被吸引過去,都推搡著往那兒走,

  宋初渺和沈青洵,也突然被這湧湧的人推著,不由地往前走了好幾步,

  等那樹瓊花木偶燃開時,因太過絢爛,人群難免激動,

  四周的人潮驀地一擠,二人猝不及防地一下就被衝開了,

  方韋在樓上磕豆子,看得興致勃勃:“有趣有趣,這個也漂亮,太傅你喜歡哪個?”

  魏太傅心道都什麼時候,大皇子還只耽于玩樂,

  聽方韋一問,不過哼了聲道:“小民玩樂罷了,”

  “也是,小民玩樂的把戲而已,”方韋看向拐角處,一個逆著人流的煙火藝人,露出笑來,

     “但就跟唱戲唱曲一樣,觀賞起來能讓人喜愛的,就是好把戲,”

  “柴德武過得驕奢淫逸,平日裡最愛消遣的,不也都是這些小把戲,”

  魏太傅聽出大皇子好像話有所指,掀動了下眼皮,順著他目光看了過去,

  那人像是被人流擠偏了些,低頭在整理身邊的瓊花木偶,

     並不像其他使勁渾身解數招呼人的手藝人,

  方韋在旁出聲道:“太傅你看,那個瓊花木偶,不高,但偶卻非常之多,乍一看形態各異,

    實則每個木偶的裡頭都是含了機關的,一旦全部發動,數十上百根暗針四爆飛射而出,

    離得近定躲不開,遠的也不能毫髮無損,若每根針上再塗上劇毒……”

  魏太傅很是驚訝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說是要來看火戲,原來真正想讓他看的是這個東西?

  魏太傅眉間的道道皺紋加深了些:“殿下找老臣,是為這?”

  方韋一點頭:“柴德武平日裡很喜好這些,而木偶都串著火.藥拆了就壞了,

     想必也不會細查,只要能送到他跟前去……”

  魏太傅不以為意地呵了聲:“你想殺他?還真不是易事,你當那老太監,

     這些年都是怎麼活下來的?”

  即便真能混到眼前,柴德武也壓根不會讓煙火藝人靠近,

  大皇子點頭道:“太傅說的是,但試一試也無妨,反正想殺他的人不少,

    這暗針能飛射出非常之遠,  只是究竟能傷到多遠的,還得用了瞧瞧才知道,”

  “殿下是想在這?”魏太傅疑道,

  此處人最是密集,若真如大皇子所說,發動了這種機關,死傷恐怕難以計數,

  這不是胡鬧嗎?他還當方韋愚鈍的腦子,難得有點長進了,果然還是那個樣子,

  方韋趕緊道:“太傅放心,試一試罷了,藏針的只有一隻木偶,也沒沾毒,

      僅看看真用起來,威力能如何,”

  他也沒打算讓這麼多人遭殃,要知道,這些將來可都是他的子民,

  況且萬一鬧大,柴德武有所警覺,他還怎麼把東西送到他面前去,

  這兒人那麼多,煙火又本就有些危險,僅一些人傷到了些,也不會引得太多人注意,

  正說著,那手藝人已經低頭整好引線了,此處人一下多起來,

      突然間被衝開來,誰也沒預料到,

  宋初渺一回頭,周圍都是在看煙火的人,也不知表哥在哪了,

  她心裡著急,有些慌,踮腳轉著腦袋四處看,

  怕表哥瞧不見她,就解下了白貓面具,高舉著揮了揮,

  才揮了幾下,身後不知什麼人被推擠過來,往她這兒撞了一下,

  宋初渺轉頭看去,是個面黃肌瘦的婦人,

  四周人多,偶爾擠著一些,應當也不是故意的,

  宋初渺沒生氣也沒在意,舉著面具往邊上空些的地方挪開了兩步,

  而那婦人,本想趁機從宋初渺身上偷撈點財物的手,卻一下停住了,

  見人走開了,怕被發現趕緊將手收了回來,

  婦人是在附近,正好瞧見她衣著鮮貴,所以故意湊上來想趁機偷點東西的,

  可在她看清宋初渺的容貌後,不由盯著多看了幾眼,發現這面孔實在熟悉,

  她大半輩子都在山裡住,後來去了鎮上,又來了京城,

  看見京城裡的什麼都覺得了不得,包括這些貴人們,路上她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確定進京後從沒見過這位小姐,那為何會覺得熟悉?是不是以前在別處見過,

  宋初渺才往邊上過去幾步,身邊就有人拉住了她,

  雖然沈青洵突然被從宋初渺身邊衝開,但當下就鎖定了小姑娘的身影,

  穿過人群過來,伸手拉住她,實則也就片刻罷了,

  宋初渺見表哥找見她了,這才把舉著的手放下來,

  身旁人在走動,沈青洵將人拉近身前,解下面具看她:“剛才可有害怕?”

  小姑娘搖搖頭,想想又點頭:“一點點,”好在表哥立馬就找到她了,

  沈青洵覺察到,何處似乎有視線落在宋初渺身上,

  他抬眼一掃,那婦人已低頭混進了人堆中,

  此處人多,沈青洵護著小姑娘在往偏處走,忽地他腳步頓住,神色一凜,

  未說什麼,手中面具已先一步往某處擲去,

  擺弄著瓊花木偶的男人剛將引線給點了,火花飛散,偶人隨著煙火開始搖擺舞動,

  附近的人被吸引了都在看,

  而其中一隻偶人,擺著舞著,突然停頓住,下一刻就往偶人面向之處,迸射出數十根暗針,

  沈青洵手中的面具,幾乎在同一瞬間就迎著拋去,

  夜色暗,乍一看似乎什麼也沒有,但在煙火聲裡驀地發出幾聲脆響,

      落地的黑狐狸裂成了兩半,

  一根暗針被剎那間倒震回去,木偶被擊中失控,有火藥砰得一下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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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6:53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那只木偶裡藏著的暗針四散出去時,力道猛烈,飛射的有遠有近,

  沈青洵是因習武者天生的警覺,隱隱聽見機括聲才下意識出的手,

  但一個面具,也只阻擋下了沖著他和渺渺二人來的暗針,

  那男子周圍的人並不少,暗針射出時,還是有一些人中了招,

  被傷到的人有呼喊的,可四周的人心思全都在火戲上,若不是沈青洵這一擋,鬧大了動靜,

    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附近人那點見不著血的小傷,

  煙火炸開,引得那整個瓊花木偶都燒了起來,

  沒了人的控制,加上一開始沒有燒著的火.藥,引燃後沖著四下毫無規序的火星飛濺,

  周圍的人驚呼推搡開,沈青洵攬上宋初渺的腰間,將人護去了一旁,

  場面混亂,宋初渺手裡的面具也沒拿住,不知道丟去了哪兒,

  既然是有火戲比試,東坊這兒自然也會提前作好防範,

  一出事,就很快有人趕來處理,好在瓊花木偶裡所剩的煙火不多了,

  若出問題的是大些的煙炮筒子,麻煩就大了,

  東坊本就人多,一一傳開後,誰都知道此處有個木偶的煙火失控了,

  還傷到了好些人,附近的人也心有餘悸,

  而茶樓上,本來悠然喝著茶,等試驗成果的大皇子,已然看傻了,

  這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一幕,這一下,動靜鬧得整個東坊都知道了,

  柴德武為人謹慎,只要他身邊的人有所耳聞,他用來對付柴德武的這個法子就算是徹底廢了,

  何人在壞他的事?

  方韋重重捶了一拳,視線找了圈後,落在了沈青洵身上,

  他此處的位置看得清楚,最初便是那個男人,用一個黑色面具就壞了他的木偶,

  “那是?”方韋再一看,覺得此人好像有些熟悉,

  “定安侯的三公子,沈青洵,”魏太傅早就留意到他了,

  不過她身邊的那個姑娘家,倒是不怎麼清楚,

  “定安侯啊,”方韋舔著牙琢磨了兩下,忿忿哼了一聲,

  不過因嘉和曾說過,宋初渺又醜又啞,

  他倒也沒猜到在與沈青洵說話的那個,就是宋家那姑娘,

  只知遠遠看去,是個大大的美人胚子,

  魏斂和沈家少有來往,除了沈璋外,他那三個兒子,也不常見到,

  沈青洵方才那一下的出手,他全部看在了眼裡,

  以前只知他性子古怪,各家子弟都多有怕他,只當是個年輕氣盛的混世小子,

  原來他的身手竟如此之好?那麼沈璋的另外兩個兒子呢?

  魏斂神色肅然,在心裡默默記了一道,

  “太傅!”大皇子剛要說什麼,魏太傅已起身了,

  “殿下,您是將來要登大位的人,”魏斂看也看夠了,明顯對大皇子屢次自作主張心有不滿,

    “還請殿下今後行事前,先多來問問老臣,殿下覺得呢?”

  魏太傅微垂的眼皮下,彷彿湧著暗暗的精光,明明一把年紀,還身體抱恙,氣勢竟比他還盛,

  方韋被震住,只來得及訥訥點頭:“太傅說的是,”

  沈青洵帶著宋初渺避過後,回頭看去,原本的那個男人,已經趁亂早跑沒了影子,

  他凝神思索,在想究竟是誰在動手腳?

  並不像是針對他們的,那所為為何?

  “呀,”

  身前的小姑娘突然驚訝出聲,沈青洵忙去看她:“怎麼了?”

  小姑娘動手解下了自己的大紅披風,在沒留意間,上頭似是被炸出的煙火星沫濺上了,

  髒了一大片,還壞出了一個洞,

  “壞掉了,”小姑娘抱著抬眸看著他,

  沈青洵還當是如何了,神色一松,拿過來後扔去了一旁,

  “壞了就不要了,”

  他解下自己的,往小姑娘身上一披,仔細系好,

  小姑娘軟軟問他:“那你呢?”

  “表哥不冷,”

  他的披風色暗,如此換上後,像是將那個光彩熠人的小姑娘,悄悄籠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沈青洵滿意的頷首,此處的騷亂自會有人處理,

  而除沈青洵外的其餘人,像是宋初渺,也僅是當成煙火出了點意外罷了,

  二人走遠後,大皇子看著底下時,忽然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總覺得沈青洵有點像個人,像誰啊?

  沈青洵帶她走出了人群後,詢問了渺渺的意思,

  也算是玩了大半個晚上,且才剛出了事,人又太多,他不放心小姑娘再繼續待下去,

  宋初渺聽表哥說要回去了,乖乖的點點頭,

  湊過了熱鬧,和表哥戴了面具玩,還看了許多眼花繚亂的火戲,

  每日都在喝藥泡藥浴的小姑娘這會兒已心滿意足,

  而且興奮的勁兒過去後,她也覺得有點累了,

  特別是上了馬車後,這種累更像是一股勁的席捲了上來,

  倒是不困,就是身上隱隱有些酸疼,

  宋初渺不怎麼舒服,只當自己是今晚玩得過了些才會這樣,便靠著墊子歇息,

  一路馬車回了定安侯府,

  下車時,宋初渺覺得坐了一路馬車後,身子似乎更乏了,手腳也軟綿綿的沒了力氣,

  小姑娘還想著,下回若再出來玩,她該要克制一些才是,

  回院子前,她將披風疊好還給了表哥,

  因天色暗了,即便小姑娘臉色略顯蒼白,也一眼看不出來,

  宋初渺雖有點不舒服,但怕表哥擔心就沒有說什麼,

  回去後,她也無暇與素夏多說,匆忙去了淨房,

  在東坊時,她饞了,還吃了串糖葫蘆,

  她懷疑是吃壞了,所以有些鬧肚子,

  可進了淨房後,她撩了下裙擺,卻驚訝的發現裙子上沾了紅紅的一小團血漬,

  她懵了下,剛有些心慌,隨即想到了什麼,神色怔忡,

  屋子裡頭上了燈亮堂著,素夏迎宋初渺進來時,就發現姑娘臉上沒什麼血色,

  而且姑娘一進來,就捂著肚子往淨房趕,素夏實在放心不下,在外頭問姑娘怎麼了,

  發著愣的宋初渺被素夏擔憂的聲音喚了回來,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頓時心慌意亂,又急又羞,

  她回來時,一直都穿著表哥的披風,萬一也給沾上了,怎麼辦吶?

  沈青洵回去後,將披風抖開,隨意掛在了架上,

  忽地察覺到一絲極淡的血味,

  他一擰眉,回身看去,視線落在了那件披風上,

  只見原本被小姑娘疊在中間的某處,赫然有一灘暗色的血跡,

  披風本就暗,乍一看並不明顯,沈青洵心裡頓時一緊,

  渺渺受傷了?莫不是在騷亂的那個時候?她為何不說,

  沈青洵一陣焦急,按捺不住轉身出去,

  才出院子,就遇上了趕來的素夏,素夏行色匆匆的,沈青洵更覺得不好了,

  素夏遇上迎面而來的沈青洵,喘了口氣:“三少爺,是姑娘讓我來的……”

  沈青洵腳下未停:“她怎麼了?”

  素夏緊追兩步,忙硬著頭皮道:“啊姑娘沒事,姑娘是讓奴婢來取披風的,說要洗好再還給少爺,”

  沈青洵這才停下,打量素夏的神色:“那披風上……”

  忽地他話一停,似想到了什麼,逐漸了然,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素夏見狀,知道三少爺應是已經看見了,還是沒來得及,

  她只好如實道:“三少爺,姑娘是來葵水了,”

  秦艽都快要準備歇下了,突然被喊了過去,宋初渺來了葵水,卻疼得太厲害,

  收拾擦洗過後,就窩在床上縮成一團,精神倦萎,瞧著可憐兮兮的,

  她都快要及笄的年紀,葵水也並非頭一回來,

  只是她身子過寒,除卻最開始的幾回後,就極不正常,數月半載的不來都是常事,

  久了,連宋初渺自己也忘掉了這事,此前她倒是慶倖不來月事的,

  實在是她身子不好,來一回能疼得昏過去,像是被磨掉了半條命一樣,

  她嘗過那滋味後,也是怕了,

  早個時辰,她還在外頭玩得開心呢,哪想說來就來了,

  來便罷了,還弄髒了披風,被表哥瞧見,也太丟人了,

  沈青洵只知姑娘家會來葵水,卻不知渺渺竟能疼成這樣,

  小姑娘在裡頭疼得嗚嗚哼哼的,可說什麼也不讓他進來,

  他被攔在外頭,也不知如何是好,秦艽才來,就被他冷著臉催著進去了,

  她來前便想,經過這陣子的調理後,宋初渺能來月事了說明是好事,

  可見她疼得這般厲害,到底不忍心,

  她先取了止疼的藥丸給她服下,又去調配了舒緩的藥方,

  聞聲而來的姚槐,見沈青洵在院子裡來回轉悠,不由分說將人給趕走了,

  女兒家的事情,瞎湊什麼熱鬧呢!

  秦艽的藥丸很有效果,沒多久宋初渺就不那麼疼了,

  另外還備了溫熱的膏貼給她敷著,

  宋初渺縮在被窩中,見舅娘和秦姐姐為這點事圍著她忙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艽聽了,說姑娘家的,這可不是小事,

  若是能每月都恢復正常,漸漸也就不會這麼疼了,

  小姑娘一聽,今後每月怕是都要來一回葵水,雖知是好的,可也禁不住苦了臉,

  娘親曾說做女子不易,還真是如此呀,宋初渺最後喝了藥,才能安穩些睡去,

  之後的幾天,她大多時候也都窩在床上,腰酸乏力,動也不想動,精神懨懨,苦苦悶悶的模樣,

  若不是知道不好,真想將秦姐姐那止疼的藥丸當糖豆給嚼了,

  沈青洵之後問過秦艽,方知這是宋初渺經過這陣子的調理之後,寒症有所好轉的表現,

  雖是該高興的,可過來看她時,見她這副飽受折磨的樣子,又實在太心疼,

  小姑娘如今腦子活泛,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懵神轉不過彎了,

  明明有氣無力的,卻還有心思問他那件披風如何了,

  沈青洵不免好笑,正著色道:“又不是被旁人看去了,渺渺同表哥有什麼好介懷的,”

  宋初渺大半腦袋埋在被窩裡,悶悶地想,還不是表哥那私下收集的舉動太令人難安了,

  若他也把披風收在櫃上,同草編蝴蝶和帕子什麼的放在一塊……

  姑娘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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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19-11-1 00:27:04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沈青洵不知道宋初渺腦子裡頭在想些什麼,最後還是告訴了她:“我已經交給素夏了,”

  宋初渺眨眨眼,聲兒輕輕軟軟地問:“真的呀?”

  沈青洵只看著她,眼裡似是在說,他何曾騙過她了,

  小姑娘探出身子,拍拍心口,一口氣松下了,“那,洗乾淨後還你,”

  宋初渺每回睡後,總會有細小的髮絲,亂亂的搭著卷兒翹出來,

  可一撫上,卻又細滑柔順如同緞子,

  沈青洵沒忍住,手輕輕落在她發頂,揉了下:“別的事交給素夏就好,你少亂想,好好歇著,”

  秦艽說再有個一兩日,渺渺遭的這罪,也就過去了,

  小姑娘嘟囔著又道:“表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然後見表哥意味深長一笑:“嗯,不是,渺渺是大姑娘,”

  宋初渺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什麼,

  她後知後覺小小瞪了表哥一眼,他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唔……表哥好像變壞了,

  

  定安侯府外的街巷上,遠遠的拐角裡站了個縮頭縮腦的婦人,

  她在這站了一小會了,若有人留意她,定覺得這人有些鬼鬼祟祟的,

  那晚後來,婦人就想起來她是誰了,不就是以前隔了幾戶的那家買來的童養媳嗎?

  一張臉長得太好了,她絕不會記錯的,她還跟那家的誇過呢,說運氣真好,竟能挑到這樣的,

  後來沒過多久,她就跟著當家投奔親戚,搬去鎮上了,

  去年當家的欠錢被人打死了,兒子也丟下她跑了,她在原地兒待不下去,就跑了出來,

  跑出來時身上就沒幾個錢,一路走啊混啊,有時候飯也吃不上,

  後來聽說京城裡都是貴人們,貴人們大方,運氣好還能遇到當街拋錢的,

  做活給的錢也比外頭的多,她就往京城裡來了,

  活還沒找到呢,婦人沒想到竟會看到那個丫頭,

  不過那個小丫頭,好看歸好看,以前粗布麻衣時,也不覺得跟他們有什麼不同的,

  突然穿得跟個貴人似的,大戶小姐的模樣,這跟她們就不一樣了,差點沒能認出來,

  婦人那晚混在人群後頭,遠遠跟了一小段,看到公子將那丫頭扶進車裡去了,

  後來她問了邊上的人,說那是定安侯府的馬車,

  定安侯是誰她不清楚,但反正是有錢有權的人,

  婦人剛來京不熟路,更沒認識的人,大戶人家裡的事也沒那麼好打聽,

  找這定安侯府都花了好些功夫,可看這門匾,這高門大院的,還有這家丁丫鬟,

  也知住在這裡頭,是什麼樣的滋味,婦人一顆心蠢蠢欲動起來,

  也不知道那家的小媳婦,後來是怎麼從山裡出來,還跑來了京城,住進了這麼大的宅子裡頭,

  小丫頭看起來不像是有本事的,婦人覺得她是撞了大運了,

  起了鬼心思的婦人,找到定安侯府後,還有些猶豫,

  怕對方不認趕她出來,不過今兒餓了一整天了,她也顧不得了,

  好歹也是相熟的人,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照顧照顧不是應當的嗎?

  她就不信了,小丫頭攀上這什麼侯府的,吃香喝辣,

  能讓這些貴人們知道自己曾經做過別人家的媳婦?

  婦人想著就往府門那兒走,

  被府門護衛們攔下時,婦人還嚇了一跳,看著怪凶的,

  她忙堆起笑:“我是來找人的,找府上姑娘的,”

  護衛互視一眼,在他們府上的姑娘,就只有表小姐了,

  他狐疑問:“你又是什麼人?”

  婦人見有戲,忙說:“我們是熟人,她以前很受我照顧的,對對,就是你們姑娘請我過來的,”

  表小姐的事情,府上一向不許下人們過問太多,

  雖然這婦人瞧著有些怪異,可護衛一時也拿捏不准,他決定先去向表小姐請示一下,

  婦人靈機一動,覺得那丫頭可能不會記得她,就報上了那個農婦的名字,

  宋初渺才從腰酸腿軟,不得不吃藥丸止疼的狀態中出來,身子總算利索了些,

  秦艽還給她配了月事後用來溫補的藥膳,雖還說不上來,但人顯然比以前要舒服了些,

  而當她聽到那農婦的名字時,手上一個沒拿穩,潑出去了大半碗藥膳,

  她怔怔看向來稟的人,背脊不自覺地就發了麻,

  宋初渺並不知道,當時沈青洵來救她時,就沒有留手,將人都處理了,

  回京之後,她也沒再去想那些事情,乍一聽見,彷彿把她一下又推回了那些時候,

  素夏見她神色不對,忙過來收拾了下,免得姑娘燙著了,

  “姑娘?這種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趕走了就好,”

  想來是什麼人在胡言亂語罷了,姑娘何時請過人來,她怎麼不知道?

  “等等,”宋初渺一下回了神,按住了素夏的手,

  婦人進了定安侯府後,忍不住感歎這宅院真大真富麗,

  連個走廊底下養花的盆,看起來都能值不少銀子,

  若是她能夠在這兒住下,那以後都能過上好日子了,

  宋初渺原本還在想,那農婦是如何找到定安侯府來的,找她有何目的,

  可看見人時,十分詫異,並不是那個農婦,

  她打量了來人兩眼,很是疑惑:“你?”

  婦人一見人就湊了上來:“丫頭啊,哎不對,你現在可是小姐姑娘了,”

    婦人堆著笑拉近乎說,“都住這麼好的地方,穿這麼好的衣服了,真有本事,”

  “你還記得我不?” “我啊,就以前住你們隔壁幾戶的,你剛來時我還去看過你哩,”

  婦人看宋初渺一副想不起來的神色,生怕她直接把她趕走了,一口氣先說了一大堆的話,

  說得好像曾與她關係很親近很熟悉,

  宋初渺聽了微怔,確實是想起了點什麼,那種地方,臨近住的人也不算很多,

  她這下也想起來了,就是這人,那晚在東坊還撞了她一下,

  所以並不是農婦,而是這人借了農婦的名來見她,小姑娘目色變得警覺,覺得她來者不善,

  婦人見她是想起來了,忙呵呵笑說:“還記得就好,哎喲我就說了,我以前對你還挺好的,

    哪能把我給忘了呢,”

  婦人開始絮絮叨叨自己後來過得有多不易,搬走後還會時常想到她呢,

  來了京城,沒個相識的人能投奔,整天挨著餓,

  說著說著還抹起了眼淚,真一副淒苦可憐的樣子,能叫人心生惻隱,

  宋初渺皺起了眉頭,沒有被她說的話影響,平日裡輕軟的聲音都沉了幾分,

  打斷她道:“你想做什麼?”

  婦人眼珠一轉,急忙說:“這個,好久沒吃東西了,這不正好遇上你,也是沒辦法了,”

  宋初渺不想與她多說,招了素夏來,讓素夏包些糕點給她後,就讓她離開,

  婦人好不容易進來了,哪這麼輕易想走的,

  “你看吧,我也沒地兒可去,我以前對你那麼好,你可不能沒良心啊,”

  婦人說著,還一件兩件的數起來了,彷彿成了宋初渺的大恩人,

  宋初渺覺得這人真是睜著眼胡說八道,

  她何曾做過那些,竟瞎編亂造出這麼一堆,和農婦一起欺負她倒是有的,

  婦人繞了個大彎子,提到了她的目的:“你讓我住下吧,這什麼定安侯府的,這麼有錢,

    也不多我這一張嘴是不是?”

  宋初渺不再搭理她,喊了聲:“素夏,”

  素夏早聽不下去了,這種佔便宜的小人嘴臉她見得多了,

  而且聽意思,是姑娘曾經被拐走那兒的人,竟還有臉面跑到姑娘面前來,

  她當下就要找人趕她出去,

  “等等,不行的話我做下人也可以的,我做事勤快,你給我排個差事就行,

     ”農婦哪肯走,急忙降下了條件,

  “你認錯人了,”宋初渺冷淡道,“我看你可憐,才給你點吃的,”

  婦人聞言不笑了,變臉快得像另換了層面皮,

  “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長那麼水靈的小媳婦,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走了什麼好運,能住在這種大宅子裡當小姐,好歹我倆算認識,

     至於連個下人都不給當?我就在你這院子裡做事,還能幫你不是?”

  這丫頭瞧著不會鬆口,旁邊的丫鬟又要招人來,婦人氣急敗壞威脅道:

    “我可不知道餓昏了頭,  出去會到處亂說點什麼的,長得好看心卻是黑的,

      做人忘恩負義,還想逼死我啊,”

  宋初渺著實被氣到了:“你胡說什麼?”

  “胡說不胡說的,別人又怎麼知道,我就說這宅子裡的小姐,是個心腸狠毒的,還很騷浪,

  不知道你是怎麼混進這種大宅子裡當小姐的,但他們是不是都不知道你當過別人的小媳婦

      啊?”

  我聽說這些貴人們,最講究什麼門風名聲,你當人家媳婦的時候,

     還跟不知多少男人勾勾搭搭,他們也不知道吧,”

  宋初渺被婦人這一嘴無中生有的誣衊給震驚了,

  這種粗鄙的話語,自她回京後,就再沒怎麼聽見過了,

  這毒婦想要胡言亂語,惡意潑姑娘髒水,素夏比姑娘更惱怒,

  “你是不是不知我們定安侯府是什麼地方?

  我們老爺是大將軍,刀下斬殺的人能堆起一座城牆來,當什麼下人,

      我看你可以留下當肥料,”

  剛還在放言威脅的婦人,一下就被素夏的話給嚇到了,她上一回看見的死人,還是她當家的,

  她咽了咽口水,可一想到就這麼離開,也遲早要餓死的, 小丫鬟就是嚇唬人罷了,

  婦人轉念一想說:“我,那我就不當下人了,只要你給我很多銀子,

     我馬上就離開,保證不在外頭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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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7:17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婦人最後離開時,懷裡揣了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

  臉上笑得褶子都疊了三層,將人趕走後,宋初渺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沒說話,

  素夏寬慰道:“姑娘不要同這種人置氣,”

  最後給了她一袋銀子,素夏還覺得被佔便宜了呢,

  說真的就該亂棍打出去才是,宋初渺搖頭道:“我不氣,”

  小人難纏,滿足那婦人,也是她不想給舅舅表哥他們添麻煩,

  這裡是定安侯府,她知道有很多人盯著的,

  希望那婦人收了銀子,就能安生遠離,別再出現了,

  素夏也不再提那種人了,轉而說道:“對了,陶娘子把帳冊送到侯府來了,我給姑娘拿來,”

  上回在繡鼎閣外出了事,陶娘子還很自責來著,

  素夏把帳冊取來給姑娘,好奇地想看看賬數是不是又翻了,

  “得知姑娘能說話後,聽繡鼎閣的夥計說,陶娘子眼睛都紅了呢,”

  婦人拿了宋初渺給的錢後,找了住處,還新制了幾身衣裳,

  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錦緞摸來柔軟順滑,哪是以前粗布麻衣能比的,

  要知道,這樣的東西她以前見都沒見過,婦人一下就嘗到了甜頭,

  況且錢這種東西,哪有夠用的,她看著少了大半的錢袋子,又打起再討要一些的注意,

  不過再摸到定安侯府時,婦人在府門前就被攔下了,

  府門的下人們上回已得了吩咐,若再來就直接趕走,

  婦人急了,指著自己一番解釋,以為護衛是不認得她了,

  她上回像個乞子,這回雖套了身好些的,可微佝著腰,芯子撐不住,更顯得不倫不類,

  定安侯府的下人,哪容她再胡攪蠻纏,當下冷冷提起了手裡的刀,

  還沒碰到,那婦人就坐倒下來,大聲哭鬧起來了,

  府門護衛愣了下,實在是有太久沒碰見過,敢在定安侯府門前鬧事的人了,

  婦人哭著嚷著就嚷到了宋初渺的身上,

  把上回那一套的說辭也搬了出來,不過還只是說起忘恩負義的那一段,

  她只是想再向那小丫頭討點銀子,又不是真想把人給得罪了,

  這兒人來人往的,她坐在門口亂說一氣,那丫頭肯定坐不住,

  婦人打算這一回,要那丫頭今後每月都給她送一點,

  反正這種大戶人家有的是錢,一個婆子在府門前撒潑,瞧來竟也新奇,

  護衛們起初還沒聽清,後來發現她口中所說的,似乎是表小姐時,臉色都變了,

  當下拔了劍出來抵在她脖子上,呵斥道:“哪來的瘋子,敢在這胡言亂語,”

  正要打走,忽瞧見道熟悉的身影從外頭回來,後背一下就繃直了:“三少爺!”

  沈青洵拾階上來,冷冷瞥了眼地上被劍嚇到臉色發白的婦人,

  方才所說的話,他聽見了一二,他略一擺手,護衛將劍收了回去,

  “你剛說了什麼?”婦人也看了過來,發現這人她有印象,

  是那晚在那丫頭身邊的公子,

  剛被劍背碰過的地方還一片冰涼,婦人盯著沈青洵,一時沒敢再開口說話,

  沈青洵又問:“你以前認識她?” 婦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那丫頭,

  眸子一轉,想到什麼忙起身道:“對對,我們以前住得近,我對她別提有多好,”

  不管公子和那丫頭什麼關係,這麼說總是沒錯的,

  也不知道那個小蹄子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錦衣玉食的小姐,八成是矇騙來的,

  想到這,婦人又湊上來補了句:“在山頭的村子裡,”

  “哦?有這等事?”沈青洵挑了下眉,聽來似乎驚訝,而微斂的眼中殺意一湧而過,

  “公子難道不知道?”婦人聽了眼睛一亮,一下來了勁,

  她就知道,這些貴人哪知道那丫頭以前那種事,

  還要再說什麼,沈青洵打斷她,邁步進了侯府:“進來,細說,”

  婦人喜出望外,點著頭往裡走,順便沖護衛擺了個臉色,

  沈青洵帶了人進來,徑直往院中走去, “你說她以前住村子裡?”

  婦人跟在一旁,邊打量他邊道:“對啊,沒告訴公子啊?”

  “你還知道什麼?”

  “公子想知道啥?住的隔了幾戶,就是……”

  “不就是銀子,有的是,”

  婦人頓時樂了,早知道這裡有個金窟窿,她還去那丫頭面前費那力氣,

  素夏正提著食盒,要回去時,正好遠遠看見了三少爺,身邊好像還跟了一個婦人,

  素夏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在府上要會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特別是三少爺的,

  且那婦人換了身行頭,又是背影,素夏一時也沒認出來,

  等到回去伺候姑娘時,她一琢磨才反應過來,

  宋初渺見素夏有些奇怪,問她:“怎麼了?”

  婦人跟著沈青洵進了院子,湊在邊上說:“她以前是人家的養媳,長得是好看,養著生娃的,”

  “手腳就笨了點,不太會做事,”

  婦人見公子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就知道他想聽這個,

  因為什麼不重要,撿他愛聽的說就夠了,婦人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以前對她那麼好,翻臉就不認人了,還要把我打出去,”

  “公子聽我一句勸,沒什麼良心的人,還是離遠的好,”

  見沈青洵聽得仔細,還時不時點頭,婦人越說越來勁,

  “小小年紀也不檢點,做人家媳婦了,還整天出去勾三搭四,哎喲那點小身板,

    還騷騷媚媚出去勾引別家漢子,”

  “她家那個腿壞的,我估計就是不太行,自己跑出去偷,早就不乾淨,我

    那時候就跟我當家的說,等過幾年生了娃也不知道是誰的,”

  “她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婦人突然被打斷,也沒留意眼前人愈發陰鷙的神色,想了想說:

   “我跟當家的後來搬走了,剩下認識的應該都還在村子裡呢,”

  “我當家的死了,兒子那時候小著呢,也不懂,”

  沈青洵點了點頭,那些他都已經處理乾淨了,沒料到竟還有遺漏的,

  婦人已經當沈青洵跟那丫頭是不對付的了,

  明知故問:“公子,你們是不是都被她給騙了?”

  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喉嚨間像是突然卡住了,下一個聲音突然發不出來了,

  她還疑惑著,就感覺視線前的景致轉了個大彎,好像都能看到身後的東西,

  等遲鈍的疼痛冒出來時,眼前就徹底黑了,沈青洵手上乾脆一擰,扭斷了她的脖子,

  拉過她身上剛做的衣裳一角,慢慢把手擦了個乾淨,

  再一揮手,原本安靜的院落裡,就有下人出來把屍身拖下去處理了,

  既然僅剩她了,他怎麼可能會留著這人性命,任她在外頭去壞渺渺的名聲,

  處理乾淨,沈青洵抬起頭,和一條腿邁進院子,一條腿還僵在外頭的秦元銘對了個眼,

  秦元銘木著臉眨了眨眼,立馬把邁進來的那條腿給收了回來,

  他今日又心血來潮,想著久不見沈兄了,怕沈兄真要忘了他倆的情誼,於是跑來了定安侯府找人,

  好巧不巧,就碰上沈兄心情好殺了個人,他一抬頭:“呃,今日天色不錯,”

  又指著他院子裡的樹:“春意正濃啊,沈兄你看你這棵樹,葉子都綠了,”

  半晌沒聽見沈兄說話,秦元銘一臉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想滅個口吧?”

  “聽見什麼?” “只聽見扭斷的哢嚓聲,”

  沈青洵並沒有什麼心思搭理他,轉身打算往書房去,

  “你來做什麼?”

  秦元銘一聽這麼嫌棄的語氣,就知道剛剛的事沒什麼了,

  他幾步進來,跟在他後頭說:“看馬去,”

  “不去,”

  “我沒說完呢,我新圈了一塊馬場,就快弄好了,過兩天帶你去看看,”

  沈青洵停下看他:“多大?”

  秦元銘高興的勁都藏不住,比劃道:“很大,”

  “你娘不打死你?”

  “藏好了,偷偷的,不會知道的,”

  沈青洵嗯了一聲,依舊道:“不去,”

  秦元銘歎了口氣:“如此不給面子?我那馬場,邊上就是獵場,還能一起跑馬打獵去啊,”

  正說著,秦元銘聽見腳步聲,往後頭看去,

  只見院門處站著一個極好看的姑娘,秦元銘認出人來,心道他這小表妹還住在侯府呢,

  宋初渺小跑了一路過來的,此時扶著院門,按著胸口,緩緩喘了兩口氣,

  她神色焦急地往院子裡看,沒有想到秦家公子竟然會在,愣了一下,

  至於那個婦人,她並沒有看見,小姑娘疑惑地皺了下眉頭,莫不是素夏看錯了?

  她還記得婦人上一回那些編造誣衊之言,怕她在表哥面前胡亂說話,這才急急地趕過來,

  沈青洵已大步往宋初渺走去,

  走到小姑娘面前,順手理了理她跑亂的鬢髮,無奈道:“跑這麼快做什麼?”

  宋初渺氣息穩後,遲疑了下,才問:“那個婦人……”

  “已經走了,”

  秦元銘低頭撓撓額頭,以某種話來說,確實是走了,

  已經走了?

  宋初渺怔忡著,也就是說那婦人真見到了表哥,小姑娘腦子都被跑亂了,心口還不斷在跳,

  也不知那婦人都同表哥說了些什麼話,她咬了下唇,期期艾艾:“那,那她有沒有說什……”

  沈青洵忽地制止了她,回頭看了秦元銘一眼,那臉色的意思,就是你怎麼還不走,

  秦元銘還處在震驚中,一時沒領會到,見他看來,便問:“小表妹什麼時候會說話的?”

  見沈兄不說話了,秦元銘這才反應過來,他識相地往外走:“那個,我娘許是在找我了,”

  要離開時,還很不甘心地再問了一句:“真不去啊?”

  沈青洵看了宋初渺一眼,問:“哪日?”

  秦元銘樂了:“大概兩三日,我命人來帶你去,”

  “我會帶人,”

  秦元銘連連點頭,帶小表妹嘛,他自是懂的,等秦元銘走後,沈青洵才拉著小姑娘進了書房,

  宋初渺將方才沒說完的話問了出來,

  沈青洵瞧不出什麼神色,點頭:“是說了一些,”

  “別聽她的,”宋初渺脫口道,軟甜的聲音也顯得急切,“她……她都胡說的,”

  小姑娘說著,手垂在身旁,不自覺揪緊了衣角,

  想也知道,那人會說的多麼難聽不堪,可那些都不是真的,

  她不想要表哥聽到那些,對她有所誤解,沈青洵不料她如此反應,

  一想便知婦人那些難聽的話,定也在她面前說過,

  霎時那股怒氣又翻湧起來,就這麼死,竟是便宜她了,

  宋初渺低著聲說:“我沒有那樣,也沒有勾……”

  小姑娘似是真有些急了,說話語無倫次的,

  “就是劈柴,洗衣做活,伺候人,農婦她們,嫌我還小,”

  “討厭那裡的,鄰里的男人,眼神都很怪……我有努力逃走,”

  “我不便宜,那農婦凶,脾氣很爆,不會讓他們靠近我,我沒被碰過,”

  “渺渺不說了,”

  沈青洵忍不住打斷她,心酸得厲害,拉過她指尖拽得發白的手,安撫道,“表哥都知道,”

  自她能出聲後,都從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

  小姑娘怔怔看著他,眼眶都憋紅了,

  像是有太多太久壓藏在心裡頭的話,忽然間就控制不住了,

  宋初渺艱難地說:“我知道我被拐過,沒有人會信的,”

  “農婦說養大了才好生,她兒子又殘癱著,我都很小心,”

  “我沒被人欺辱過,也沒有和誰不乾不淨,”

  “真的,我還是清……”

  宋初渺最後個聲兒一顫,卻是被沈青洵驟然間堵了回去,

  沈青洵緊緊摟住了小姑娘的細腰,直抵著房門,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姑娘驀地瞪大眼,腦中有什麼弦崩了一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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