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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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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退戈/腿毛太粗] 強勢逆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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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鄉村故事05

  蘇言聽著就想唱一句:緣,妙不可言。

  那心裡跟開了花一樣,美麗而燦爛。

  蘇盼楠瞠目結舌,蹲下板正小弟的肩膀:「所以你是拿了什麼東西?」

  「就幾個黃色的小東西,不是看著好玩我才不拿呢!」他委屈非常,呲牙指向前面的婦人,哭著控訴道:「被她搶走了!」

  他抬手捂住臉,跺腳抖著身體道:「姐,你一定要讓媽狠狠教訓她們,她們敢打我!那個女人打死我了!就是最醜最胖的那個!」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也是老兩口唯一的兒子。

  看蘇盼楠的名字就能知道,那倆人有多奢望生個兒子。加上這小子年紀又小,剛出生的時候,生活條件已經大幅改善,二老當寶貝一樣地疼著,在村裡還真沒遇到過敵手。

  蘇言看自己這舅舅不由發笑。心裡痛快。

  別看人現在還小,就是大了依舊死性不改。根子上就沒教好,直接是個廢的。

  不可一世,好吃懶做,混不要臉。除了會要錢就是會撒潑,三十多歲的人沒去找工作,專門待在家裡啃老。外公外婆稍對他說一句重的,就會連連破罵。襪子內衣褲也是交給他爸媽洗。

  時間跟閱歷也沒能治好他的熊病,反而增加了破壞力。可憐方燕中年時期被蘇盼楠照顧得舒舒服服,老年倒是被自己這兒子折騰得苦不堪言。

  果然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

  前面兩位當事人還在激情對罵,各種難聽的髒字從嘴裡噴湧而出。

  蘇言保證雙方絕不是在反復喋喋,幾番對戰中沒幾個重複的詞語。一直在創新,一直在拔高。那罵架的內容已經超脫了偷情這種低俗的內容,轉向更高的追求——家庭復興與兒孫未來。

  兩人說的話有許多是當用地方言留下的打油詩跟對子,多年下來後被村民改成擠兌人的短句,說出來流暢又有氣勢。只是蘇言現在已經聽不懂了。

  她覺得對面的人也沒在聽對方說,不過是在發表自己的感慨而已。

  蘇言即震驚於婦人的詞匯量,同時又深刻體會到了對方的憤怒。就是對方認為王玉蘭的罪名罄竹難書,配得上所有的髒詞爛詞。

  蘇言注意力被吸引,蘇盼楠還在詢問小舅舅細節。

  她將人帶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捂住自己的半隻耳朵,問道:「什麼黃色的東西,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我看他們經常戴在手上和脖子上的東西。」小舅舅擦了擦閉嘴說,「可是上面都發黑了,又髒又難看!」

  蘇言跟蘇盼楠頓時明白了。

  那是金首飾啊!

  小舅舅繼續憤怒指控:「我就隨便拿出來玩一會兒而已,老妖婆就說我拿的是他們的東西,非要把它搶走。我不,就是我的!」

  從他斷斷續續的描述,蘇言與蘇盼楠大致推測出了事情的走向。

  ·

  小舅舅從王玉蘭的房間裡搜出來一個小布包,裡面有一條項鍊和一個戒指。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大人的東西總是比較好奇。而且電視電影中時常會出現戴項鍊或戴帽子的人,那種裝扮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驟然看見同類物品,自然會覺得時尚又好玩,就迫不及待地戴到自己身上找朋友玩扮家家酒。

  這個年代誰敢把貴重物品交給孩子帶在身上啊?再有錢的人也不敢這樣霍霍。

  女人也是好心,本來坐在門邊織毛衣,見一群孩子跑過來,馬上被小舅舅脖子上的項鍊給嚇住了,就跑過去提醒他把東西收好。

  哪知道就近仔細一看,發現對方大拇指上戴著的,分明是自己的結婚戒指啊!

  她男人還說是丟了,怎麼丟一孩子身上去了?

  當時女人還安慰了自己許久,心說可能是東西丟了被人撿走才會這樣,結果再三追問,才知道是從人家王玉蘭房間裡翻出來的。

  自己男人有沒有偷腥她能不知道嗎?大半夜地出門又興沖沖地回來。對她不冷不熱的,她都看在眼裡。只是因為抓不到對方是誰,加上親戚總勸家醜不可揚,才貌合神離地繼續過了。

  如今配合男人反常的模樣,跟王玉蘭來村裡做客的次數,還有二人平時見面的眼神,細枝末節全都符合,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以為那男人是個能拎得清的,結果不是。她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可不包括她的結婚戒指。

  這種東西都拿去送人,不是赤裸裸地羞辱她嗎?

  ·

  小舅舅不依不饒地唆使蘇盼楠去討公道。

  照他的話來說,他可是真委屈。自己都沒嫌棄東西老舊醜,那女人怎麼這麼凶?

  蘇言忍不住愛撫小舅舅的臉:「幹得漂亮。熊,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這麼可愛呢。」

  蘇盼楠推了下蘇言,示意她不要亂說。想挨打嗎這是?

  小舅舅看見認知中千依百順的兩位姐姐這次都沒給他支援,立馬放聲嚎叫。想引起方燕的注意。

  他那鞭炮似的哭聲,點燃了遠處的戰局。

  帶人過來討公道的女人喉嚨發癢,被毫無目的的爭吵中沒了理智,上前動起手來。

  可這畢竟是蘇家,王玉蘭這邊的人多,女人沒能成功得手,被外公撞了回去。

  婦人氣急敗壞,胸膛起伏,強忍著沒哭出來,直接開了地圖炮。

  「我說你要不要點臉?你們姓蘇的一家要不要臉?不會都是勾引人的賤貨吧?還這一幫二二幫三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老蘇家的,人人都說你還算公平會說人話,才把村裡收菜籽的工作交給你,我看放屁!還不知道怎麼來的手段呢!」

  外公被人指著鼻子羞辱,也氣得炸肺:「你小心點說話,你嘴巴再這麼髒我們也跟你不客氣!要在這裡動手是不是?以為我們家人少好欺負嗎?」

  「敢做不敢當啊?自己做了這麼下賤的事不承認,臉皮都厚成什麼樣子了?擺得這種居心,還想裝什麼好人?」她跳起來指著人群後頭的王玉蘭,「不是她還能是誰?我今天非撕了她的皮不可!絕對沒完!」

  方燕走出來,將自己男人拉下去。

  她不覺得自己的堂嫂是什麼好人,何況見識過,臉皮那著實是厚。她出了事人可以拍拍屁股帶一家人走,大不了以後不來,自己可得繼續住著,指不定會多出什麼麻煩。

  她這包吃包住的,難道還要包背鍋?

  她心裡埋怨丈夫不懂人情世故亂出頭,只能自己出面道:「大妹子,妹子你聽我說。有話好好講啊,千萬別是誤會!我們也是講道理的人。可你這上來一通罵,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當然要幫自己人。你看是吧?」

  王玉蘭就地一坐,拍著大腿哭嚎道:「蒼天吶!這沒有證據就平白過來冤枉我,這姓周的婆娘兒簡直就是個天殺的混蛋,你這麼冤枉我你不得好死啊!」

  女人就要撲上去:「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這次是她旁邊的兄弟出手攔住。那大漢道:「出去說,別跟他們在家裡光扯掰。他們不要臉,我們還給他們留著啊?走,出去!哥幫你喊人!」

  周姓婦人抹了把眼淚,覺得有理,轉頭就出了大門。

  方燕心覺不妙,在後面追著喊道:「等等啊,我們講理!」

  ·

  外頭早已圍了許多人,聽到他們要出來,高興得不行。

  婦人深吸一口氣,走在最前面,拍著胸脯道:「大家來看看,都來聽聽。我家就住在村口,後面半山開出來那片種玉米的地就是我們家,大家肯定都認識!」

  眾人點頭。

  這村總共就那麼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住了這麼多年,別說認識,連祖孫三代工作單位孩子是否婚配家中存款多少都能調查得清清楚楚。

  方燕抓住婦人的手想將她攔住,被對方用力揮開。她順勢坐到地上,摔了一個深坑。想嚎兩聲,卻沒人理她。

  婦人惡狠狠地:「別過來,否則也別怪我不客氣!」

  蘇言悄悄跟出來看熱鬧,站在門檻上向前張望。

  周姓婦人順了下額前淩亂的頭髮,用沙啞的聲音道:「我也不怕大家笑話。我們家那口子是個沒用的東西,大家也知道。平時下田耕個地,就累的氣喘吁吁。出門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事,木愣木愣的,還得我這個婆娘去給她撐門面。沒想到卻在外面勾搭了個狐狸精。可是有什麼辦法,我這也過了大半輩子了,孩子都大了。看他平時還算老實,不出格。我忍。狐狸精別犯到我前面來,我不管。我夠大度了吧?」

  她轉身指向王玉蘭,「可是王玉蘭她這個騷貨,連我結婚的戒指都昧,那是我的結婚戒指啊,你勾搭我的男人還把我的戒指給拿走了,這心裡可高興了吧?得意了吧?覺得自己有本事吧?就這樣的人,平日裡還指不定從我們家拿了多少好東西!你說你存的什麼居心?你們姓蘇的是吃不起飯還是買不起棺材?非得靠脫褲子來賺這筆錢!」

  王玉蘭一臉要咬人的模樣:「你胡說,你沒有證據!你空口白牙地污蔑,你糟心不糟心?」

  「我沒有證據?老娘有的是證據!」婦人喝道,「有本事你把你家的衣服你家裡的東西都給搬出來,我認認哪件是我們家的,你有本事讓我搜嗎?!我家那口子今天都給我老式招了,昨天晚上還跟你睡在院門外的人,今天就冤枉你了嗎?!」

  周姓婦人在屋裡被蘇家人數壓制,出來有了圍觀群眾的支持,戰鬥力成倍提升。

  轉個身,又將炮口對準大外公。

  「他們蘇家老大也是個厲害人物啊,年年帶著媳婦兒兒媳過來串客,我說呢怎麼來得那麼勤快,原來是送老婆來了!我呸!這男人做到這地步,你還是男人嗎?」

  大外公呼吸急促,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被身後的人堪堪架住,趕緊扶到屋裡休息。

  這下他們蘇家面子裡子都要丟光了。

  方燕黑著臉,不再管這事,要回屋子躲著。見外公還臉紅脖子粗地跟人求證,過去踢了一腳,擰著她耳朵一起回去。

  王玉蘭見狀也衝回去。蘇言自覺關門落鎖,將聲音隔絕在外。

  這周姓婦人沒讓蘇言失望,在外面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多小時。說的內容大半是編的,小半才是真的。可這時候說出來,鄰里樂意相信是真的,因為有意思。

  一直到天色完全發黑,眾人該累了,她才回去。

  方燕等人也硬生生憋了一個多小時,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敢發出來,乾在客廳裡坐著。等外面人聲小去,圍觀的全散了,這才開始算帳。

  蘇言靠在二樓樓梯上,側耳聽下面的聲音。

  大外公中氣十足地暴喝,旁邊人客套又虛偽地勸阻,木棍咣咣打空的破風聲,以及王玉蘭豬叫似的吼聲。混在一起好不精彩。

  小舅舅被方燕關到自己房間裡去了,告誡他不可以說話。

  這次她難得擺了黑臉,那熊孩子估計也是被剛才的陣仗嚇到,此時倒是乖乖在屋裡待著。

  蘇盼楠出來拉人,叫她趕緊回去睡覺。小心引火燒身。

  蘇言跟她進去,返身合上門,不住樂道:「你猜他們一家什麼時候走?」

  屋裡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日光燈。

  蘇盼楠低頭翻書,不知道想些什麼,隨口道:「不一定走呢。」

  蘇言快速反駁道:「不可能!她要是不走,我看那姓周的阿姨明天還得來,後天也會來,誰耐得住她在門口叫駡啊?外……爸媽肯定受不了。而且就是大伯母臉皮再厚,大伯父總得要臉吧?真不怕人逼急了發飆,把事捅到外面去嗎?」

  大外公一家現在住的地方,離這兒其實不遠。聲音傳出去了,他們的孩子肯定會受到影響。

  蘇言高興地在房間裡打轉。蘇盼楠摸著自己的筆說:「你這麼討厭他們嗎?」

  「當然。她要是走了,我倆就輕鬆了。一家的禍害,我不討厭難道還喜歡嗎?」她轉過身露齒笑道,「這個家裡所有人我都討厭,除了你。」

  蘇盼楠摸了摸她的腦袋:「謝謝姐!」

  兩人摸著臉膩歪了會兒,蘇盼楠就過去鋪床說:「趕緊睡覺吧,要不然待會兒媽上來了看見我們燈還開著,又要罵人了。」

  蘇言:「可是我還沒吃晚飯呢。」

  蘇盼楠朝下一指,扮了個鬼臉:「你現在敢下去吃飯啊?」

  蘇言苦著一張臉。

  她不敢。所以這難受得慌。

  穿過來之後怎麼就吃不上一頓正常的晚飯?

  ·

  蘇盼楠麻利地爬上床,拉熄電燈,示意蘇言趕緊休息。

  蘇言躺著床上,伸展著四肢,卻沒有一點睏意。

  王玉蘭這事暴露,跟看見敵人落馬一樣,她就想找人聊嗑聊嗑。

  可惜沒有網絡,否則她能上個匿名扒一扒。

  蘇言給窗戶開了點縫,有細小的風從她上方吹過。臉色的滾燙退去些。

  帶有花紋的玻璃映照著摧殘的夜空,投下一片銀色的清輝。

  不知過了多久,蘇盼楠那邊沒了動靜,蘇言以為她睡著了,也躺著不動。

  深夜,樓下的爭吵終於平息,大步的踢踏隨著木板顫動傳了過來。

  今天晚上的風波暫時過去。

  蘇言還惦記著樓下的晚飯,肚子餓著實在睡不著覺。想等再晚一點,下去偷吃。反正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黑暗中,蘇盼楠那邊忽然傳來一句低語。

  「我想出去。」

  「你沒睡啊?」蘇言抬了下頭,「我們再等等。」

  蘇盼楠重複了一遍:「我想出去。」

  蘇言輾轉面向她。

  蘇盼楠再次猶豫叫道:「姐……」

  蘇言把被子一掀,坐起來道:「走!出去就出去!我陪你出去,有什麼好怕的?」

  她爬到旁邊蘇盼楠的床上,跟她依偎在一起。

  蘇盼楠聲音沙啞道:「姐。你對我真好。」

  蘇言抱住她:「穩住,我們能贏。」

  蘇盼楠哭道:「我就想我要是離開了,你怎麼辦啊?」

  「我過得比你好多了。你擔心什麼?」蘇言說,「他們不老說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帶我一起走,我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樂意,他們還能賴得上我嗎?」

  蘇盼楠抬手揉眼睛。

  「聽我說,你能考上大學,能賺好多錢。留在這裡苦日子是熬不出頭的,別被他們給耽誤了。」蘇言說,「就是一件事啊,早點跟林俊結婚吧,千萬別跟吳建剛搭上關係?」

  「吳建剛?」蘇盼楠眼淚憋了回去,茫然道:「我跟他有什麼關係?」

  蘇言心說我還想知道呢。

  蘇言扶著她坐起來,說:「出去吃飯。我今天非要吃到這碗飯。我倆的勞動力補償,應得的。」

  兩人半夜偷摸進廚房,打開盛飯的鍋蓋一看,才知道飯已經少了大半鍋。蘇言心道真是絕了。

  什麼都可以忘,就是不能忘了吃飯。

  ·

  第二天大早,王玉蘭一家灰溜溜地走了。

  蘇言看她臉上帶著青腫,走路的姿勢也有點奇怪,看來是真被教育了。想想村裡的情況,覺得他們短期內都不敢再來。

  周姓婦人來過一趟,見罪魁禍首已經跑了,小罵一陣又帶人回去。蘇言聽她嘴裡的叨叨,似乎這事兒沒完,她要去找隔壁村的給人揚名。

  可惜的是方燕最後沒懲罰小舅舅,最後不疼不癢地算了。

  蘇言沒能高興多久,方燕把王玉蘭房間裡用過的被套窗簾都拆了下來,丟給蘇盼楠洗,還要她把屋子裡外徹底清掃一遍,以免留下什麼髒東西。

  那嫌棄的意思是不加掩飾,還跟外公鬧翻了。

  她這嘴巴一張發佈了任務,蘇盼楠跟蘇言卻得打掃一天。

  蘇言當然陽奉陰違,塞水裡打濕就晾起來,跟蘇盼楠在院子裡無聊地發呆。

  因為周圍議論聲正盛,家裡人都躲著沒出門。

  下午,林俊騎著車路過,隔著院牆呼喚她們。

  兩人爬上牆頭,同他會晤。

  林俊問:「聽說你大伯一家走了?」

  蘇盼楠興奮點頭,隨後面露尷尬,問道:「還聽說了什麼?」

  林俊說:「那你可以好好看書了?」

  蘇盼楠點頭:「我會好好學的。」

  林俊:「還有不懂的地方嗎?」

  蘇盼楠遺憾道:「這兩天都沒做題了。」

  「沒事。」林俊擦了下自己的鼻子,「我明天要回學校上課了。估計要等年邊才回來。之前的電影應該沒法看了。你那個……」

  蘇言意會接嘴道:「我幫你照顧她!」

  林俊笑道:「那謝謝你啊。」

  蘇盼楠:「阿姨身體好點了嗎?」

  「老樣子唄,她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我也沒有辦法。」林俊跨上自行車,「我下午還有事,先走了啊。再見。」

  蘇盼楠揮手作別。

  林俊兩手按著車把手,回頭輕笑。

  直到林俊走遠,身影消失,蘇言兩人才從牆上爬下來。

  蘇言說:「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年紀那麼大還沒高考,是因為輟學,那他呢?他都二十幾歲了吧?怎麼還在讀高中?」

  蘇盼楠猶豫了下,才說:「他家裡情況也不好。他爸不是個好人,以前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後來因為打人坐牢了,就留下他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阿姨吧……人長得很漂亮,但不會做事,就在家裡坐著,平時又很會花錢。林哥只能從小掙錢養家。怎麼活兒都做過。因為叔叔的緣故,鄰里都挺討厭他的,他也沒申請貧困補助和獎學金。靠自己半工半學,才勉強上到了高中。」

  蘇言沉默許久。

  蘇盼楠擔心說:「林哥是個很厲害的人。姐,你別因為他爸瞧不起他。」

  「嗯。」蘇言點頭說,「可厲害了。」

  ·

  王玉蘭一家走了之後,家裡果然清靜不少。

  蘇言就是想不通,方燕怎麼有那麼多事要蘇盼楠做。左一個盼盼又一個盼盼,屁點大的事都要叫盼盼。

  蘇言看不過去,主動站起來,說可以幫忙,接任一半的工作,讓蘇盼楠好有時間學習。

  方燕不好說不,只能答應。可蘇言做得亂七八糟,每次洗碗非得不小心砸一個,拖地非得弄亂家的東西,連洗個衣服,也會被大風吹走。

  方燕心疼,最後才消停了些。

  眼看著要入冬,天氣轉冷,方燕領著小舅舅去城裡買過冬的衣服,蘇言跟蘇盼楠被丟在家裡。

  不過她們本來也不指望,正好趁著人不在,去搜家裡的被子跟舊衣服,搬到自己房間裡去,好方便保暖。

  等裁好一件新的大衣,蘇言正在試,方燕正好回來。

  聽聲音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有說有笑,帶了客人。

  蘇言跑出去偷聽,來人隱約是這樣說的。

  「我們建剛啊,人本事,有前途,長得也算一表人才吧。雖然比你們盼盼好了很多,但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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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鄉村故事06

  誰不嫌棄?

  你特麼這叫不要臉,我們嫌棄啊!

  蘇言的髒話就在嘴邊了,硬生生憋住。

  她往下多走兩步,屏住呼吸,身體前傾抓住欄杆,讓自己能聽得更清楚。

  樓下方燕對婦人的發言只是笑了兩聲,沒做回答。

  這反應叫蘇言稍加安心。

  對,蘇盼楠畢竟還是她自己養大的,再怎麼討厭也看了十幾年,總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現在就逼她嫁人。而且就算是基於保姆需求的考慮,也不能夠啊。

  樓下陌生的婦人繼續說:「這該結婚啊,還是得結。大妹子你聽我說,不能總耽誤人家,不然孩子長大了得恨你的。我那時候,十四歲就許給老吳了,十九歲就生下建剛了。所以現在年輕,還能再拼幾年。你再看看旁邊的翠芳……」

  她壓低了聲音說:「不是我在這裡奚落她,她三十多歲才找到男人,看看現在嫁的是什麼人?女人等不起的。畢竟也是你帶大的女兒,你總是寵寵她吧?」

  方燕乾笑道:「我也不指望她將來能對我多好。」

  婦人繼續說:「你們家吧,這一年出了這麼多事情,說實話,我本來是猶豫的。要說家風還是很重要的。當然我知道妹子你是個踏實的性格,蘇哥也是個老實勤快有聲望的人,跟那一家不一樣,但就是止不住有心人說啊。」

  方燕退開她的手說:「那就找個沒這心的人。她現在還挺小的,不急這一小會兒。」

  婦人咋舌:「我看你們家盼盼越長越大,模樣是還過得去,建剛吧又是真的喜歡,老求著我,我才過來跟你說這事兒的。實際上我也說不上多喜歡你們家這小的。」

  她神神叨叨地說:「別人養大的女兒畢竟跟親生的不一樣,我看新聞上的報道,說這種環境長大的孩子,腦子裡想得可能跟正常人都不一樣。叫什麼敏感什麼的?哎呀我都忘記了,反正就是不正常。你知道伐,她跟林俊那小子走得很近。我經常看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我說你可要想清楚,林俊是個什麼人,跟他一家搭上關係,還能有的好嗎?她是你帶大的,但你別忘了自己還有親生的女兒跟兒子。做人不能太偏心,你得為他們想想!」

  方燕扯著衣擺拉平,側過身遠離婦人,聲音裡帶了點冷意:「你這可不要亂說,我們家跟姓林的那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平時他連我們家家門都沒進來過,更沒跟我們說過話!」

  林俊他父親是個實打實的罪犯,他自己在村子裡也霸道,平時沒人欺負得了他,像個刺頭似得。都說龍生龍鳳生鳳,這林俊能好到哪裡去?多半也是個瘋子,好點就不進牢子,反正肯定是沒什麼出息。

  跟一家罪犯做親家,那真是要完。正常人躲都來不及,她也不可能同意!

  婦人嗤笑:「哎喲,你不知道吧?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背著你親親我我,分明就是有問題。女大不中留,你說得話她能聽嗎?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啊?她到時候屁股拍拍,直接就跑過去了,你怎麼辦?你再不相信可是犯傻了哦!」

  方燕怒衝衝地站起來,想上樓喊人質問,被婦人一把拽回去。

  蘇言趕緊躲到樓梯後面,以免被她們看見。

  婦人說:「你先聽我說完,急什麼呀?我們家就建剛一個兒子,我男人還算勤快,攢下了一點錢。只要他喜歡,我肯定滿足他。這彩禮就是我們家的面子,肯定給你備好,有這個數。」

  蘇言聽見方燕一聲驚呼:「五萬?!」

  別出拿出五萬做彩禮,她都沒想到吳建剛能有五萬!

  「我們肯出五萬做彩禮,肯定是不會虧待盼盼的。你們隨便問去一問,整個村,不,整個鎮,誰能像我一樣這麼大方,用五萬彩禮娶一個都不知道爹媽是誰的女人。」

  她勸服道,「而且你家離我家那麼近,這以後結婚了不是還能多串串門嗎?嫁了女兒,一樣貼心。」

  方燕再次沉默了,但這次的沉默卻是因為心動。

  蘇言忍無可忍,從樓上繞出來,來不及多找,抓起牆角的一根扁擔,就朝樓下衝下去。

  她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兩個都是。

  一個賣女求財,一個腦子有病。兩人就打了好算盤,不把人當人看。

  這叫什麼?保姆共享?

  「你這老巫婆!」蘇言照著她的肚子就是一戳,「就你們家那癩蛤蟆,也敢肖想我們家盼盼!看看我們盼盼長得多漂亮,你們誰生得出來?能基因突變嗎?你當然不嫌棄,你一坨牛糞上插了鮮花你嫌棄個屁!你滾!」

  婦人剛站起來,又被她戳了回去。還好這冬天衣服穿得厚,沒造成重傷,但這肚子還是跟被用力捶過一樣,當下生疼。

  「打人啦!哪裡來的瘋子!」

  方燕氣得跺腳:「你膽子大了啊,你給我放下,你這死丫頭!」

  她作勢要來攔,蘇言用身體撞開她,一根扁擔重重敲在地上,指著吳母道:「滾!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直到把你腦子裡的水都給我倒乾淨了為止。你這混蛋!這年代了還想著包辦婚姻,我去告你你信嗎?」

  吳母站起來,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蘇言追在後面道:「回去給自己照照鏡子,看看還是個人嗎?再多刷幾次牙,你嘴巴太臭了!你腦子才不正常呢,你全家腦子都不正常!」

  方燕在後面踹了一腳,抬手抓住她的頭髮:「你這不孝女啊,我是不是很久沒教訓你了,你都忘自己是什麼人?你剛剛敢推我?我是你媽!」

  蘇言粗著脖子,反手抓住方燕的手腕。手上用勁,向外扯開。

  她一身蠻力,又勝在年輕,比方燕這種不常做家務的人大多了。方燕果然鬆開手,轉而痛嚎起來。

  蘇言將她摔回到凳子上,左手還提著扁擔,朝前靠近一步。

  「反了你,你——」

  她要脫口而出的話,對上蘇言冷漠的眼神,直接哽在喉嚨中。

  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可怕,氣勢漸漸收了回去。

  方燕說:「你這麼看我幹嘛?」

  蘇盼楠跟著從樓上下來,不敢靠近,問道:「怎麼了?」

  蘇言一言不發地上樓,扯住蘇盼楠回房間。

  ·

  「所以你們剛才在叫什麼?」蘇盼楠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惹到媽了?」

  蘇言在房間裡走了兩圈,才冷靜下來一點,抓住蘇盼楠的手說:「盼盼,我們走吧。去哪裡不是過?這個年代,還怕養活不了自己嗎?我們是成年人了,可以出去闖一闖。」

  蘇盼楠愣了愣,才說:「你不懂。生活哪那麼容易?這個年代街上不照樣有餓死的人嗎?而且我們兩個女的,出門在外多不安全你知道嗎?我們能到哪裡去啊?」

  「我深思熟慮的!我吃得少,我去打工,我能養你!等你讀完大學,什麼都好了。」蘇言咬咬牙說,「我……起碼能從收銀員開始吧?相信我過了這十幾年……」

  十幾年後股市就開始漲了!

  不,這個有些太久遠。讓她想想,還有什麼是後來興起並蓬勃發展的職業。

  哦,餐飲業?

  對,她來了這兒,總要有點作為的吧?比如帶她爸媽發家致富什麼的。

  蘇盼楠見她忽然開始發呆,還表情詭異,抽回手揮了揮,問道:「姐!你到底怎麼了?」

  蘇言回神,才把樓下兩人的打算給說出來。

  蘇盼楠聽完果然震驚,表情震驚轉成恍惚,最後變成慟然。

  「我一直把她當親媽的,覺得她很不容易。結果她是這樣看我的?」她低聲喃喃道,「我也沒做錯什麼啊,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背過身開始抹眼淚。

  蘇言無奈又同情,決絕道:「所以我說,沒了這個家,也不怎麼樣。真出什麼事,他們只會落井下石。」

  蘇盼楠走過去坐下,趴在桌上,隨後哭聲漸漸小去。

  她目光落在桌腳一本抱著報紙的教材上,焦點離散,腦袋放空。

  蘇言知道她想靜靜,就沒去打擾她。

  ·

  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坐上餐桌。

  臨近過年,桌上也終於添了幾道葷菜。有魚還是雞。

  蘇盼楠魂不守舍,連飯也沒怎麼吃。

  蘇言見狀,真怕她媽會就此消沉。

  方燕則自顧著吃飯,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給她兒子夾菜,一臉寵溺。轉頭再對蘇言擺起冷臉。

  蘇言回擊,對她做了個鬼臉。

  ·

  一夜過去,橙紅的圓日爬出地平線,帶來了天邊的第一縷光線。

  蘇言早早醒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過了不久,聽隔壁蘇盼楠悉悉索索地起床。

  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像想通了什麼,眉宇間已經沒有昨天的憂愁。坐在桌邊解長辮子梳頭。

  蘇言側趴著,看蘇盼楠梳頭。

  她柔順的長髮因為綁過麻花,變得有些蓬鬆。解開後垂下早已過腰,甚至過了屁股,快到膝蓋的部分。

  蘇盼楠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梳子都可以無障礙地穿過她的頭髮,才將木梳放回旁邊,然後紮回原先的長辮。

  隨後還是跟往常一樣起床打水,燒火做飯。順便被方燕支使著做一些雜事。

  蘇言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

  下午吃過午飯,家裡沒別的事了。蘇盼楠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提著一個黑色的布包走出來。

  蘇言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蘇盼楠說:「你在這裡坐著,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蘇言說,「我陪你去啊。」

  「不用,我自己去。」蘇盼楠重申道,「你坐著,不要跟過來,不然我生氣的。」

  蘇言猶豫了會兒,只能說:「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今天要回來吃晚飯嗎?」

  蘇盼楠:「要啊。我很快就回來了。」

  ·

  蘇盼楠似乎是去鎮上或者縣裡,臨近飯點都沒回來。

  這一下午的時間,蘇言度日如年。

  她怕蘇盼楠聽進去她說的話,但只聽了一半。那就是自己先跑了不帶她,最後留她一個人在這家裡。

  她一定會瘋的。

  蘇盼楠回來的時候,披著垂下的兩條黑亮辮子不見了,就剩下一頭乾淨的齊耳短髮。

  蘇言一下子沒敢認。

  她驚道:「你的頭髮嗎?」

  「剪了。」蘇盼楠托著自己的髮尾問,「好看嗎?」

  蘇言點頭:「好看。」

  以後蘇盼楠也是以短髮為主,這樣的形象倒是給了蘇言一種熟悉感。

  蘇言問:「你怎麼忽然剪頭髮了?」

  蘇盼楠指指樓上:「裡面說。」

  兩人手拉著手跑回屋,關上門進行秘密交流。

  蘇盼楠把隨身的布袋子打開,從裡面拎出一個小袋子。

  「給你的,酥糖。」

  蘇言接過,一雙手凍得紅腫,將白色袋子托在手心。

  沒穿越前,就這種劣質過甜的糖,她是一點都不會稀罕。溫飽的日子過習慣了,有些事情就不懂得珍惜。

  現在她只覺得心疼。

  「有錢幹嘛浪費?你哪來的錢啊?」

  蘇盼楠笑道:「過年都沒有禮物嘛,我們自己買。」

  她說著又從包裡拿出兩張紙。

  蘇言問:「這是什麼?」

  「我在路上遇到林哥了,他也正好要回來,就順了我一程,順便給我帶了兩張卷子。」蘇盼楠說,「這他們的學校的複習卷,他那裡還有期末考試的卷子,但是已經被老師收走了,說等他回家默出來,再拿給我。」

  蘇言:「那就能摸清他們學校的出題風格和方向。你不是要去考他們的招生嗎?吃透這幾張卷子,就方便多了。」

  蘇盼楠抬頭,一臉訝色:「你懂真多。」

  蘇言咳了聲。

  蘇盼楠:「姐,我覺得你要是去讀書,一定能讀出頭!」

  蘇言:「……」

  她急忙轉了話題:「你的頭髮呢?」

  「我把頭髮賣了,」蘇盼楠湊到她耳邊,極小聲說:「兩百塊錢。」

  蘇言站起來,緊張道:「這是賣虧了嗎?」

  蘇盼楠的頭髮雖然沒有怎麼保養,但髮質是真的不錯,烏黑油量,而且髮量賊多。就是紮成兩股辮子,也比別人一條粗。

  她知道現代髮質好的頭髮很貴,就是不知道這個年代怎麼樣。

  但這時候兩百塊錢,確實已經很多了,畢竟這時候的肉,也才一塊多一斤。

  蘇盼楠說:「才沒有,人家老闆聽說我想上學,還給我多算了點。是你林哥認識的人。放心吧。」

  蘇言點頭。聽她要去上學,知道她打定注意了,又很高興。

  她解開袋子,拿出酥糖,跟蘇盼楠一人一顆含在嘴裡,然後相視笑了。

  蘇盼楠提醒說:「放好,把糖放高的地方,別讓小弟搜到了。他嘴饞,一定去跟媽告狀。」

  「那你的錢呢?」蘇言也問,「放家裡不安全吧,小弟什麼地方都敢進。說不定你媽也會進來搜一圈。」

  蘇盼楠笑眯了眼:「我讓林哥幫我存著。才不放家裡呢。」

  她說:「我要是考上了,我們就走。正好用這錢,在學校旁邊給你租個小房間。」

  蘇言點頭。

  蘇盼楠:「要是沒考上……」

  蘇言接嘴說:「就去考別的學校!」

  蘇盼楠笑著點頭:「對!」

  ·

  過了沒兩天,就是大年三十。

  過年其實是蘇言最不喜歡的節日了,因為規矩實在太多。大年三十前搞衛生做年夜飯,能累脫她姐妹一層皮。過完年之後的見長輩環節更是讓她心煩。

  蘇盼楠倒是挺喜歡的,因為一年到頭也就這時候能盡情地吃點肉。

  按照往年的規矩,王玉蘭一家,會帶著一幫人來他們這兒吃年夜飯。但如今因為出了那樣的醜聞,沒敢再貿然露面。

  蘇言已經有一兩個月沒聽到他們的消息。倒是風聲先從外面傳回了村裡。

  回家過年的幾個人當笑話一樣跟人閒聊王玉蘭一家的事,說那周姓婦人找人宣揚,讓他們丟人丟到自己村,現在左右都知道這件事。

  周姓婦人的娘家還帶人上門,仗著人多堵著他們,當眾抽了王玉蘭兩巴掌,再逼他們簽了一紙文書。

  書上保證說,她王玉蘭再也不去勾搭別人丈夫。

  因為人少,又害怕,王玉蘭屈辱地簽了。

  這下把柄都給別人捏在手裡。真要被笑話一輩子了。

  大外公面子掛不住,直接把人趕回娘家。今年趕去外地,淒淒慘慘地過年。

  從外地人嘴裡聽到這消息,就能知道這醜聞傳播得多廣。

  方燕也發現了這事,面色更加不善。去鎮上割了兩刀肉一條魚就回來,悶在屋裡不說話。

  畢竟蘇言兩個兄弟姐妹還是姓蘇,可以說關係親著呢,算得上是一家人。這對他們也說,不亞於是一起丟面子。

  這年三十過得沒滋沒味的。吃過晚飯後,小弟跑到別人家看電視。蘇言跟蘇盼楠去放了盒炮仗,再去掃別人沒炸完的千響炮,玩完就各自去睡了。

  ·

  大年初一的拜年,方燕從來不帶蘇盼楠。這樣正好,她留在家裡溫習功課。畢竟初六就是林俊高中提前招生的日期。蘇盼楠沒讀初中,就這一個機會了。

  林俊是高三生,初四就回學校了。那天因為方燕一直盯著她們,雙方沒能打上招呼。

  時間越靠越近,蘇盼楠難免開始緊張。從前一天起,就沒能睡上覺,將她那已經翻得破爛的幾本筆記,重新背了一遍。

  蘇言能理解她的緊張,又沒什麼可以為她做的,就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儘量不打擾人。

  到了初五晚上,蘇盼楠洗好臉,收起書本,不停地深呼吸,叫自己放鬆狀態。

  為了避免遲到,蘇盼楠決定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就出發步行過去。蘇言翻出幾件像樣的衣服,讓她穿上,出去好歹還能沖個門面。

  ·

  當天晚上夜黑得特別早,樓下一片寂靜。

  蘇盼楠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拿起紙筆準備出發。

  蘇言鼓勵了她幾句,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為她打開門。

  這一開門,才發現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就那樣直挺挺地立著,不知道已經守了多久。

  蘇言心猛得一跳,蘇盼楠也緊張得繃緊全身。

  「你們想去幹嘛?」

  方燕冷聲發問。

  蘇盼楠抱住自己的布袋,沒有出聲。

  蘇言說:「出去上個廁所。」

  「不許去!」方燕尖聲道,「我知道你們要去幹嘛,我告訴你們,只要我老婆子還活著一天,你們就別想去!」

  「你怎麼知道?!」蘇言皺眉,但此時也沒空追究,嗤笑道:「您倒是沉得住氣啊。」

  方燕:「別人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我是在給你們機會!沒想到你們死不悔改!」

  蘇言:「你瘋了嗎你憑什麼不讓我們去?好學是一項品質,什麼叫死不悔改?你還不是要送你兒子去學校?」

  「一個女人考什麼高中?小學畢業的人能考得上嗎?考上高中誰給你負擔?還不是我?」方燕點著蘇言的腦袋道,「我才是你媽,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看清楚到底是誰瘋了!」

  蘇言急道:「你又不是她親媽,你還管得了她要不要去考?」

  「我知道她沒把我當親媽,我白疼了她這麼些年!」方燕上前一步,對著蘇盼楠質問道:「你的那些書誰給你的?林俊那小子是吧?我警告過你別跟他往來,你一點都不聽我的話!你就想著翅膀硬了,可以不管我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門兒!我把你帶大,你就必須是我女兒!」

  蘇言擋在蘇盼楠身前。感覺蘇盼楠全身都在小幅發抖。

  方燕嘴快道:「我給你選好了。你就嫁給隔壁的吳建剛,我看他人老實,家裡也本分,知根知底,跟著他你不會吃虧的。」

  蘇言破音叫道:「你放屁!說得好聽,你是怕盼盼考上高中,就不能照你的意思嫁給吳建剛了是吧?你就是為了五萬塊錢賣女兒!你……你……」

  她想起周姓女士罵人的強調,借用了一句:「你缺錢買棺材啊?」

  方燕:「你給我閉嘴!」

  蘇言眼珠一轉,趁著方燕沒有防備,直接衝上去將人撲倒,壓在方燕身上,喊道:「盼盼你走!」

  蘇盼楠立馬從側面溜過去,順著樓梯飛速向下。

  方燕還喊道:「你別想走,我告訴你走不了的!」

  蘇盼楠飛速跑到樓下,擰住開關,往外推了推,沒能推動。

  門被人從外面鎖了。

  她又抱著布袋,轉道準備跳窗走。

  此時她心裡的聲音特別強烈,一遍遍地吶喊,她要去考高中,她要上大學,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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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鄉村故事07

  蘇盼楠抄過旁邊椅子,要去砸碎玻璃。倏地眼前一黑,被人用東西蒙住了頭。

  那東西有點沉,倒是挺柔軟,應該是薄被或者什麼大衣。

  蘇盼楠視線被租,頓時不習慣地一個趔趄,身體朝前撲去。一雙手從後伸出,禁錮住她的身體,拿著個碗往她嘴裡灌。

  蘇盼楠想要反抗,手臂被掐得鈍痛。

  那燒酒嗆喉得很,一滾進喉嚨便是火辣辣的疼。蘇盼楠弓起腰,只顧著咳嗽,渾身都沒了力氣。被強行灌了一碗,臉色發紅,險些窒息。

  她酒量本身就不好,喝下兩百大碗的燒酒,就是打個嗝,胃裡翻上來的氣都足夠讓她醉醺醺 。

  蘇言跑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蘇盼楠趴在地上,靜心準備的衣服幾乎被打濕,準備好的筆從布袋裡滾出來,還散落出兩張白色的草稿紙。

  守在樓下的外公拽住尚在掙扎的蘇盼楠,靠著自己的蠻力,將她推進旁邊的屋子,快速關門,反鎖,並在外面掛上了一條厚重的鐵鍊,然後將鑰匙揣進兜裡。

  蘇言錯愕站在原地,方燕也扶著自己的老腰走下來。

  蘇盼楠在裡面拍門哭道:「不要這樣,你們讓我走吧。我以後孝順你們,我來給你們賺五萬塊錢。我記得你們救了我又養大我,我可以報答的!」

  蘇言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刺痛的,從肺部連著大腦,而心在向著沉沉沒有底部的深淵中墜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怎麼會呢?

  方燕呲聲叫疼,見著蘇言不動,箭步過來,一把擰住她的耳朵罵道:「你個死丫頭啊連我都敢打,我看你是一點規矩都沒學會!我這次非得給你個教訓不可!」

  蘇言吼叫了聲,把靠近身邊的人全部推開。

  她退到門邊,面色慘白道:「你們都瘋了嗎?這叫非法拘禁!你們還想包辦婚姻?我告訴你們這兩樣都是犯法的!」

  外公冷笑:「你去告啊?你告誰啊?少拿那些東西嚇唬我,聽那丫頭說幾句話你就當真了?我告訴你們,只要我還在,你們就別想反了天!」

  蘇言嘲諷地笑道:「你迷信,就你這樣,你給什麼菩薩佛祖捐多少香油磕多少頭,有個屁用,要是真有佛祖,光你做的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夠你下十八層地獄了!」

  方燕氣急,拿起旁邊的東西就要動手去打:「你給我閉嘴!你忘了你姓什麼?誰把你帶大的?誰給你做吃的?你這白眼狼,我就是下個蛋,我還能煎著吃了,你是什麼東西!」

  「姐!」蘇盼楠又在裡面喊,「姐你別跟他們強!姐快跑!快跑!去找林哥!」

  方燕:「不行!誰都不准去找林俊那個癟三!」

  蘇言目光慌亂四轉。

  她知道屋子裡的門被鎖住了,唯一的出口就是沒焊死的玻璃窗,既然如此……她跟蘇盼楠一樣瞄準了那張輕便的木椅。

  外公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就距離來估量,沒有去跟她搶,而是反向擋在窗戶前面。

  蘇言毫不猶豫地抬起木椅,照著外公的胸口砸了下去。外公沒有躲避,只是抬手虛擋。

  「哐」得一聲,正面撞上,外公吃痛倒在地上。

  兩位長輩齊齊震住。沒想到蘇言真的這麼狠。

  那把椅子做工精湛,這樣被砸一下,竟然沒壞。蘇言就著趨勢,又蓄滿力氣,朝窗戶砸了第二次。

  年久失修的玻璃框被砸歪,下面用於固定的小型鐵扣也飛了出去。

  蘇言丟下椅子,手腳並用地從窗戶口爬出去。

  方燕這次不敢阻攔,只是在後面哭天喊地的叫道:「天殺的喲……」

  ·

  縣城高中的考試在早上八點開始,只考兩門,到十二點截止。

  因為是提前招生,招的也是普通班學生,所以來的人不多。學校清出了還沒到開學時間的高一教室,用來做考場。

  林俊課間下課,想逛過去看一眼。只要能看到,自己也可以放心一點。

  他之前就找好了蘇盼楠考試的位置,准考證號還是他看著貼下去的。直接熟門熟路地過去找到教室,站到窗戶邊上朝某個方向張望。

  這一 看就愣住了,蘇盼楠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林俊腦海中閃過許多想法,是蘇盼楠害怕了,臨時放棄考試,還是路上遇到意外情況了,所以稍稍遲到?

  不對。她前幾天還很自信地跟自己討論過試卷和試題,肯定是想來的,那現在一定是只是意外。

  課間很快結束,林俊心裡憂慮,也只能先回去上課。

  11點45分,又是課間休息。

  林俊按捺不住再次過去,發現那個位置還是空著的。

  他恍惚站在教室外。

  再過一刻鐘,這次考試就結束了。

  林俊回憶起蘇盼楠緊繃的臉龐,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攥緊。

  ·

  正午12點。

  各監考老師宣佈考試結束。

  一批年輕的初三生們拿起筆袋,在准許下,離開考場。並在外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保持安靜,有序撤出教學樓。

  監考老師收完試卷,在講臺上仔細清點數量,按照順序把試卷碼齊,然後放進公文袋裡。

  這時林俊走進來,笑道:「老師,辛苦了。」

  「林俊?有事嗎?」監考老師對他還有印象,抬手看了眼手錶說:「你們早上不還有一節課嗎?你來這裡幹嘛?」

  林俊從背後拿出一個白色外賣盒,兩手恭敬遞過去說:「老師午飯吃了嗎?忙了一早上應該很累了吧?」

  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我記得你家庭條件不好吧?不用請我吃飯。我這邊收拾好就去吃。」

  林俊將飯盒遞到桌上,忙道:「老師,不如您就在這裡吃吧。我已經買了,這涼了也不好。」

  老師臉色冷了下,說:「林俊同學,無功不受祿啊。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林俊:「老師,能不能再等等?我還有個朋友,也是來參加今天這場考試的。她……」

  「哦,」老師了然道,「她沒來。」

  林俊朝他鞠躬:「求求你,再給她一個機會。她為這件事情,做了很多準備。」

  那老師冷淡回絕:「連最基本的守時都做不到的話,還是不要來了。我現在要回去批閱試卷,你先走吧。」

  林俊連忙攔住他,放輕語氣道:「她家在鄉下,在村裡,離這裡很遠。可能是路上耽擱了,也可能是半路摔到了。您給她個機會,她真的很聰明,她高中三年的課程都學完了,現在只是來考個高一,肯定能考上的!您相信我!李老師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老師的本職是……」

  老師打斷他的說辭,不帶感情道:「離得遠就早點出發,我們考試時間很早就定了,根本沒有遲到的理由。她如果真的重視,就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好了。你回去上課吧。我去送卷子。」

  林俊不敢放棄:「老師,真的老師,她特別刻苦就想上學。她一定能考上大學的,我們學校不是在拼名額嗎?給她個機會一定可以的!學校也有好處,我……」

  那老師厲聲打斷:「林俊同學!夠了!」

  他將手抽回來,從鼻間哼出一口氣,顯然是發怒了。繞過林俊就要出去。

  林俊一咬牙,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誒!」老師退了一步,又連忙放下東西上前扶人:「你這是何必呢!」

  林俊哽咽道:「老師,您不明白。我們這種人只有讀書一條出路,也只有這點可以努力了。她準備了好幾年,求求您,真的,給她一個機會吧!」

  老師猶豫許久,才歎了口氣道:「那行吧。我再等她一個小時。如果還不來,就說明她今天不會來。考完試的學生都已經出去了,再晚對其他學生就不公平。」

  最後兩人等到了下午兩點,蘇盼楠也沒有出現。

  林俊捂著臉坐在座位上。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那發紅的五根手指都在可見地顫抖。

  老師知道林俊家裡是什麼情況,同情他命途多舛的經歷,也欣賞這個學生的努力踏實,可等到現在,實在沒有時間了。只能無奈開口。

  「可別說我,沒給她機會。行了,你也早點回去上課。你是高三了,今年很關鍵。」他說著頓了下,繼續道:「大不了我跟學校報告一聲,明年再給她留個考試的機會。你回去吧。」

  林俊沒有開口,像個僵立的雕塑無法動彈。

  李老師提著試卷袋出去。講臺上留下一盒已經冷掉的午飯。

  半晌,林俊站了起來。

  他眼睛通紅,跑到自行車棚,解開鎖鏈,提前出了學校。

  騎著腳踏車一路飛馳,從縣城跑回村裡,不帶停留。直到到了蘇盼楠的樓下。

  林俊停下自行車,兩腿發軟差點摔倒。勉強穩住,張口卻一句話都組織不出來。

  他喘著粗氣,掐住自己脖子,讓嘴裡的唾沫能打濕已經乾得發疼的嗓子。等被壓榨的肺部好過一些,才大聲喊道:「盼盼!」

  「盼盼——!」

  沒多久,方燕拿著掃把追出來,朝他轟趕:「你給我滾!」

  林俊瞪了她一眼,繼續更大聲地喊道:「盼盼!」

  方燕:「你個小癟三,以後別來找我們家盼盼,滾!」

  「你把盼盼弄哪兒去了!」林俊沒有尊老愛幼的講究,急了一把掐住方燕的衣領,提到跟前來,質問道:「盼盼呢!」

  方燕見他額頭那暴突的青筋,以及已經快要瘋癲,真有點害怕,支吾一陣,大喊道:「殺人啦!殺人犯跟他爸一樣要殺人啦!」

  林俊狠狠咬牙,這時候屋內傳來蘇盼楠低聲的喊聲:「林哥!」

  林俊渾身一震,立即放開婦人,衝進他們家門。

  「林哥!」

  林俊順著聲音找到關押蘇盼楠的房間,起跳飛踹了一腳,沒踹開。

  方燕已經追進來:「你想幹什麼?給我滾出去!」

  林俊回頭喝:「開門!」

  方燕拍腿對外大叫:「來人吶!這有人要打劫啦!」

  林俊挽起袖子,更加用力地一下一下踹門。

  隨著清脆一聲金屬崩裂,半塊砌起來的牆體飛了出來。

  方燕畏懼地捂住耳朵。

  房間內,蘇盼楠一臉通紅,酒勁正上頭,意識迷迷糊糊的,哭得兩眼發腫。

  她看見來人,兩腿膝行爬過來含糊道:「林哥,對不起,我沒來得及去考試……」

  林俊心中五味雜成,牽著她把拉起來,半抱在懷裡,低聲道:「我們走!」

  他帶著蘇盼楠,上了自己的自行車。讓蘇盼楠坐在後座抱緊自己的腰身,同時扶穩車頭。

  他回頭問:「抱緊了嗎?」

  蘇盼楠點頭。

  林俊踩著踏板,不顧眾人圍觀,從原路離開。

  蘇盼楠回頭,那些疏離的、冷漠的、可笑的、嘲諷的目光,全都隨她遠去。

  這座她最熟悉的村莊,也是她最失望最痛苦的地方。

  從來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蘇盼楠兩眼發花,伏在林俊的背上失聲痛哭。

  ·

  兩人又走了一段,直到看不大見人。林俊實在太累,讓車在路邊停下。

  他們坐著休息一會兒,任由東風吹熄他們的怒火。

  蘇盼楠臉上的潮紅開始退去,她開口問:「你媽媽呢?」

  「家裡吧。」林俊說,「我晚點再回去看看。」

  蘇盼楠點頭,又問:「那我姐呢?」

  林俊不解:「她不在家嗎?」

  蘇盼楠:「她昨天晚上跑出去了,我讓她去找你的,一直還沒回家!」

  「可是我沒看見啊。」林俊問,「她認路嗎?她進過城?」

  蘇盼楠這才想起來,驚慌道:「她沒有!」

  ·

  幾乎就是跟林俊擦肩而過,蘇言走進縣城高中。

  她根本不知道林俊所在的具體學校,也不知道從村裡進城的路怎麼走。

  逃出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家家戶戶都在睡覺,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

  她吵醒了兩戶人家,結果應該是大半夜被驚醒想著報復社會,對方給她指了錯誤的路。等她找對方向,成功進城,再找人打聽清楚學校的位置,已經是下午。

  她走了將近一天,滴水未進,兩條腿更是直打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那一副病入膏肓的虛弱樣,先把保安給懾住了。

  蘇言說:「我找高三一個叫林俊的人,他家裡出事兒了,你快告訴他。」

  保安扶著她坐下,給她拍背道:「你別急啊,我去問問!你坐這兒休息一會兒,來。」

  保安很盡責,戴上帽子就跑去找人。

  過了十來分鐘,保安回來,林俊卻沒出來。

  「他中午的時候回去了,連請假都沒來得及。」保安退開,露出後面一個人,介紹說:「這是他的班主任。有情況你們可以聊聊。」

  後面的女老師關心問:「他家裡出什麼事了?」

  蘇言眼睛一亮,上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搖了搖,問:「老師,你們學校今天有招考嗎?」

  女老師說:「有,但不是我負責的。林俊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求你給我個機會,真的求求你。」蘇言休息了會兒,兩腿的麻痹感加重,這會兒更站不住,順勢就坐地上去了。

  「求求你幫我說說情。真是要命的事情啊!」

  老師皺眉問:「你是考生?」

  蘇言搖頭:「不是我,是我妹,她昨晚半夜兩點就出發了,結果被我爸媽發現,現在關起來了。」

  老師:「你爸媽還能關著她,不讓她考試?」

  「她不是親生的,她是我爸媽撿來的。他們想用我妹去換五萬塊錢彩禮,怕她考上高中以後就跑了。以為現在這樣她就不敢走。」蘇言用力喘氣,「我爸給她灌了兩碗白酒,她今天考不了試。」

  女老師半信半疑:「你這說得也太離奇了吧?現在這個年代哪有人」

  蘇言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地苦求道:「我說得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信我吧,你就是不信我,也可以找個人跟我回家看看!我騙你做什麼?」

  女老師猶豫說:「要真是你說的這種,都可以報警了。」

  「我們那破地方,連個雜貨鋪都沒有,更別說派出所了!派出所在鎮上,鎮上的人他們都認識!這報警報什麼呀?沒死人的,最後還不是家庭內部關係協調,不了了之?」蘇言說,「您如果要報警我也可以報警,我不怕核實啊!還是說您也是在自欺欺人?」

  女老師啞口無言。

  蘇言抓住她的手,仰頭看著她道:「老師,你說,教育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努力的人,有一個能改變人生的機會嗎?魯迅說,教育根植於愛。陶行知說,教育為公以達天下為公。她沒得到過愛,也沒得到公平,為什麼要對她這麼苛刻呢?老師,規則不應該反成為阻礙道路的荊棘啊。您替她說說情吧。」

  女老師思忖片刻,拉她起來說:「我帶你去見見校長。跟我來。」

  ·

  蘇盼楠跟林俊順著去縣城的路緩慢尋找。

  他們不知道蘇言究竟去了哪裡,猜測她可能是在半路走失了,所以每逢岔路都要去找人問一問,然後再循著線索往前。

  這找著一直到了天黑,都沒見到對方的蹤跡。

  蘇盼楠快要崩潰了,她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

  「姐!蘇健康!姐你去哪兒了!」

  「姐,你快點出來吧!」

  「我求求你們了,你們誰知道她在哪裡告訴我吧!」

  蘇盼楠轉過身哭道:「林哥,我們回去吧,讓他們幫忙找人。我們兩個太少了。」

  林俊說:「你別怕,你姐現在腦子好了,我看她很聰明,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糕。要不我先回學校問問,讓同學幫忙找。那個地方你不能回去了。」

  正在蘇盼楠絕望之際,前方走來一個歪歪扭扭的黑影,張開手臂喊道:「盼盼!」

  蘇盼楠屏住呼吸,誰都不敢喘氣。

  黑影又喊了一聲:「盼盼!」

  「姐——」

  蘇盼楠跑掉了一隻鞋,衝過去將她狠狠抱進懷裡:「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丟了!」

  蘇言呼不過氣來,說:「我沒有!我去了林俊的學校,還見到了他的老師。」

  林俊也過來,用力揉她腦袋:「真棒!還記得回來的路呢。看看有哪裡受傷了沒?」

  蘇盼楠還是哭,聽不進她說的話:「你嚇死我了!你說你要是走丟了我怎麼辦?」

  蘇言說:「盼盼!我給你拿到了補考的機會。他們學校老師答應,重新給你出張卷子,如果成績好,就破格錄取。文件手續什麼的到時候都他們負責。你要是考上了,去申請,還有獎學金呢。」

  蘇盼楠抽了抽鼻子,傻傻問道:「什麼?」

  蘇言用力點頭,興奮說:「就是林哥的班主任!她還給了我五塊錢,讓我出去吃飯。」

  蘇言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手心裡全是冷汗。

  「我給你留著了!我們、我們別回去了,去縣裡吧。」

  蘇盼楠繼續抱住她:「姐!我應該說什麼?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姐我聽你的你千萬別出事。」

  蘇言也哭了出來:「我怕死了我怕黑。我昨天走了一天夜路今天又走了一晚上夜路。他們給我指路還騙我實在太壞了!」

  蘇盼楠撫著她的頭髮,繼續哭道:「姐,對不起……」

  林俊跟著譴責:「太壞了!」

  蘇言尾音顫抖:「還有,這天都冷死我了!」

  兩人抱頭痛哭,林俊卻笑了出來。

  他上前一步,將她們都攬進懷裡。將寒冷跟夜風都驅散出去。

  「沒事兒!一切都過去了!」林俊說,「我帶你們去吃飯。走。我們現在就走!」

  蘇言:「你的車呢?」

  「我給丟半路了,三個人也沒法騎車,明天我再去拿回來。」林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扯緊,說:「來小妹,你給我說說,你去學校做了什麼?我去求情我們老師都沒答應,你怎麼那麼棒呢?」

  蘇言抽噎道:「那是!」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

  蘇言停下來,蹲下身委屈道:「我走不動了……」

  她憑著一股氣想回村找蘇盼楠來著,現在是真的快廢了。

  林俊彎下腰:「哥背你,走,上來!」

  蘇盼楠擦了擦臉,扶蘇言起來說:「我在後面撐著你啊。」

  蘇言靠在林俊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滴在他的脖子上。

  林俊說:「別怕啊,哥在呢!」

  蘇言抽抽搭搭說:「我再也不中二了,爸,媽~」

  「呸!」蘇盼楠,「你瞎叫什麼呢!姐你沒犯糊塗吧?!」

  林俊笑了出來,脊背一起一伏地震盪。

  ·

  還好他們這一帶已經離縣城不遠,蘇言出發晚,又走得慢,沒多久就回到了學校。

  再次被叫出來的班主任看見在門口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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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鄉村故事08

  把三個人都帶去自己的教職工宿舍,肯定是不合理的,

  林俊在學校有宿舍,讓他回去自己安排。至於蘇言跟蘇盼楠,老師暫時給她們找一家信得過的招待所,讓她們住一晚。

  蘇盼楠不好意思一直麻煩班主任,怕會給林俊帶來負面影響。打算明天跟蘇言去城裡逛一圈,租套便宜的房子安定下來,再找找有什麼能賺錢的方法,保證可以承擔自己的日常開支。

  既然下定主意了,就不能再猶豫。

  她沒打算靠蘇言來養自己。蘇言也為未來打算的。

  等在招待所開完房間,又去吃了晚飯,班主任才對林俊說:「放心了吧?現在可以回學校了吧?」

  林俊:「對了老師,我明天請假一天,我得回家看看。」

  班主任怒道:「你還知道請假啊?今天一跑就沒蹤跡了你請假了嗎?!」

  林俊賠笑兩聲。

  班主任也不是真的生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知道兩人應該在談戀愛。本來高中戀愛是學校不允許的,但林俊情況特殊,年紀已經超出早戀範疇,蘇盼楠也已經成年了,這規則對他們似乎不適用。

  而且她相信這兩名學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會因為外部的因素,而影響學習的熱情。那就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

  「老師麻煩你了。」

  在店門口告別,蘇盼楠還再三感謝。

  女老師看她雜亂的頭髮,很是唏噓,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倒是很客氣,沒有必要。以後如果真做了我們學校的學生,那老師關心你們也是應該的。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就是對老師的報答。」

  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這樣的性格,一定能出人頭地的。不要急,這個世界雖然不那麼公平,但也不至於那麼糟糕。總會有好運的。」

  蘇盼楠感動道:「謝謝老師!」

  ·

  第二天,蘇盼楠起了大早,同時去拉蘇言起床,要下去退房間。她計劃著等晚上再訂回來,以為這樣能便宜。

  蘇言無奈說:「不用!人家房費是按天算,又不是小時房,你這樣退了訂再訂了退的價格都一樣,白白給前臺增加工作難度!」

  蘇盼楠問:「你怎麼知道?這可不能靠瞎猜呢,全都是錢,我們得省著花。」

  最後蘇言跟前台合力解釋了一遍,蘇盼楠才打消了這個計劃。

  可她還是不大能理解,覺得招待所有點不厚道。

  蘇言說:「人家也要吃飯的嘛,照你這麼算的話,他們洗被子跟打掃房間的人工費都不夠付的了。」

  蘇盼楠喃喃自語:「人工費……」

  「雖然我國現在的勞務成本很便宜,但將來只會越來越貴。」蘇言說,「所以盼盼,你在家裡做的那些勞動,其實真的很值錢。千萬別拿家庭主婦的付出不當成本。世上最珍貴而無可替代的東西,是人!」

  蘇言拉著蘇盼楠去街上長長見識。專門帶著她去正經的商業街道,那裡面的東西,比蘇盼楠印象中的要貴上很多。

  村子裡的家庭大部分都是自給自足,沒多少購買力,所以附近連家雜貨鋪都沒有,平時大型交易得數著趕集的日期去鎮上買。

  同樣的,也就沒什麼商機。

  可縣城裡不一樣,一些連蘇盼楠都想不到的行當,都能拿來做生意,叫她簡直瞠目結舌。

  蘇盼楠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遍地是黃金」這句話。

  ·

  早上逛完一圈後,二人回招待所休息一會兒。剛推開外面的玻璃門,就有一人迎了上來。

  蘇盼楠看清來人,驚道:「老師?」

  班主任大鬆了口氣:「你們總算回來了,我可等了你們老半天!」

  蘇盼楠不解問:「老師您找我?」

  蘇言說:「啊!不會是要考試了吧?」

  蘇盼楠瞬間緊張起來,挺直身體說:「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

  班主任失笑,拉著她們去了中央的沙發上:「不是考試,是有記者想採訪一下你們。所以過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蘇盼楠茫然道:「記者?」

  蘇言不覺得稀奇,且記者在現代並不全是正面的一個詞,但對蘇盼楠來說,這個職業還是陌生且高級的。

  蘇盼楠順手地想去摸自己的長辮子,手搭在肩上了才想起來早就剪成了短髮,局促道:「採訪我什麼?我沒什麼好採訪的。要上報紙嗎?我這……不合適吧?」

  班主任:「不止要上報紙,還要上電視呢。」

  蘇盼楠不自然道:「那就更不合適了!」

  班主任說:「沒什麼不合適的。就是找人過來問你幾個問題,瞭解一下學生情況。你實話實說就行,他們都是正規媒體,不會欺負你們的。我們學校還跟他們商量了一下,鑒於你的情況跟經歷,到時候可以在節目中留下聯繫方式,幫你找一位匿名的資助人,他會資助你讀完高中,甚至是大學。」

  蘇盼楠猶豫片刻,還是道:「這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那樣?我的經歷很普通。我也會努力自己賺錢的。」

  「一點都不普通,這是一件很過分的行為!」班主任突然嚴肅起來,鄭重其事道:「國家大力普及教育,要求九年制義務教育,為的是讓人人都有機會能夠求學。在將來,基礎教育必須要得到全面普及。可是鄉村地區,甚至連一些發達城市,依舊有思想守舊的人,去阻礙教育推行。這樣的風氣,讓很多跟你一樣的受害人,從根本上就忽略了教育的重要性。我們需要做一個科普,實例就是最好的方法。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幫到你們同村的人。」

  「可以的!」蘇言已經迫不及待道,「盼盼,答應她,不要辜負了老師一番好意!」

  官方報導對以後創業有好處啊。而且,現在有了寒門學子的人設,以後再做工作,能容易很多。

  她可知道口碑的重要性。

  班主任聞言看向蘇言,笑說:「姐姐很活潑啊。我那天聽你說話挺有水平,你高中畢業了嗎?」

  蘇言說:「我小學都沒上過。」

  班主任面部一僵:「什麼?」

  蘇言扭頭問蘇盼楠:「我是沒上過吧?」

  畢竟原身是一個智障嘛。

  蘇盼楠點頭:「是沒有。」

  班主任面色凝重,但暫時沒有多問,而是繼續談正事。

  「我們預定的是十七號進行採訪,主要的採訪地點是在我們學校,這樣也可以做一個學校的宣傳。」

  蘇言點頭表示理解。

  班主任繼續道:「然後會跟著你們去村裡進行考察詢問,試探村民的態度,調查學齡兒童的就學情況。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試試能不能做通他們的工作。也許知道有記者介入,他們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說不定。」

  畢竟他們的觀念裡,「家」這個概念還是很嚴重的。各方更希望能協調矛盾,而不是鼓勵學生離家出走。

  蘇言挑眉。

  知錯這個不大可能。

  班主任站起來說:「我得走了,下午還有課。你們自己決定。決定好了再來告訴我就行。我已經跟門衛說好了,到時候會放你們進來。」

  蘇盼楠起身相送:「老師慢走。」

  等人離開,蘇盼楠拉著蘇言小聲商量說:「我覺得我們得回去一趟。」

  上電視這是大事,她要是不提前說,在採訪的時候出了負面新聞,損害到某些人的利益,會被記恨。

  她的戶口還落在村裡,越是鄉下的地方,能操作的地方就越多。人家如果故意卡她的戶籍跟學籍,她就得遭罪了。

  蘇盼楠從小環境養成的性格就這樣,小心謹慎。回去不是為了說服家人,主要是告知當地管事的人,早做準備。到時候要是還出問題,她就沒辦法了。

  蘇言點頭:「我跟你一起回去。」

  ·

  兩人決定好了,當天就步行回家。

  現在出發,跑得快一點,傍晚前可以到村裡。說完事情,馬上回程,應該還能趕個早休息的時間。

  二人腳程不慢,路上沒有耽擱,果然在天黑前到了目的地。只是站在村口的時候,蘇盼楠遲疑了。

  她有點害怕,對村裡的人發怵。那些人或許沒有直接傷害過她,卻更多是冷眼旁觀、習以為常。似乎不管發生多大的壞事,他們都能保持冷漠容忍。

  蘇盼楠猶豫片刻,把蘇言留在村口,囑咐道:「姐,我先去找林哥,到時候跟他一起出來。你千萬別進去,要是被爸媽看見了,可能會被打,知道嗎?」

  蘇言:「我知道呢。」

  她當時暴露突圍,仇還沒解,再見面估計能打斷一條腿。

  蘇盼楠走了兩步,回過頭問:「要不你還是跟我一起進去?」

  蘇言拒絕。昨天走了一整天,導致現在兩腿酸痛,就沒休息好。能少走一段路就是一段路。

  「不用了,我在這裡等等就行。」

  蘇盼楠不放心說:「這裡路過的人不少,他們要是看見等在這裡,回去告訴爸媽怎麼辦?」

  蘇言朝外邊一指:「那我去前面的河邊等。這大冬天的也沒人去河邊,總不會被看到了吧。」

  蘇盼楠:「你小心點啊,別靠太近,那邊路滑。」

  「我比你大蘇盼楠!」蘇言叫道,「你再不去天都黑了!」

  蘇盼楠見她有些不耐煩了,才轉身離開。主要是以前照顧她成了習慣,一件事總是忍不住要反復叮囑,真是婆婆媽媽的。

  蘇盼楠自嘲地笑了笑,小跑著去找林俊。

  ·

  蘇言在路邊蹲了會兒,覺得有力氣,才往河邊過去。然後就坐在建造的堤壩上,晃著腿耐心等人。

  河邊風聲很大,蘇言豎起衣領,恨不得將整張臉都遮起來。耳邊也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蘇言失神地看著水裡,聳聳肩打了個噴嚏,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

  蘇言連忙轉身,叫道:「吳建剛?」

  吳建剛穿著一件大衣,看著是城裡的新款。他兩隻手露在外面,已經被凍紅了,陰惻惻問道:「是你讓盼盼走的?」

  「是我。」

  蘇言說著頓了下。畢竟她是吳建剛養大的,還是不希望他將來成為一個那樣行屍走肉的人。

  「你或許是好意,或許是真的喜歡她,但你不知道我媽多過分。她為了五萬彩禮,不讓盼盼去高中。如果你們被逼結婚,盼盼會恨死你的。」蘇言說,「她不喜歡你,她喜歡林哥。你回去跟你媽說這事兒算了吧。」

  吳建剛卻暴跳如雷道:「放屁!那個流氓老混蛋,他有哪裡好的!他憑什麼跟我比!」

  蘇言不高興了,為她爸正名道:「他比你有擔當,比你帥,比你聰明,比你好學,比你有前途,還比你會為盼盼考慮!你除了爹媽還有哪一點比他好?」

  吳建剛渾身戰慄,乾裂的嘴唇更是不住顫動。他表情抽動,目光中忽地透出狠戾來,上前一腳踹向蘇言。

  蘇言大驚,下意識地便抱住吳建剛的腿。後來被她拽得摔到地上,而蘇言懸空掛著,腳更是已經滑進冰冷的水裡,全靠吳建剛支撐。

  「滾下去!滾下去!」

  吳建剛眼睛睜大,徹底失了理智,用另外一隻腳不住地踹蘇言的肩膀。厚重的鞋底在冬天成了傷人的利器,透過衣服直接造成難以忍耐的疼痛。

  蘇言未能支撐住,最後鬆開了手。

  冬天裡刺骨的冰水灌進她的嘴巴,冰凍住她的四肢,讓她無法掙扎。被浸濕的衣服更是成了阻礙,拖著她不斷向下。

  湖面上映出波瀾的虛影,那人影看了她一會兒,在原地徘徊片刻,然後倉促離開。

  氣泡從嘴裡吐出,向上游走。她伸手一抓,未能留住,

  熟息之間,僅餘的意識也離她遠去。

  ·

  另外一面。

  蘇盼楠到林俊家裡的時候,那裡已亂成一團。這棟平時無人往來的房子外面,正圍滿了村民。

  滿帶殺氣的暴喝,透過土牆清晰傳了出來。

  「我艸你們大爺!有本事來啊,老子剁了他!」

  蘇盼楠加緊步伐跑過去。

  林俊舉著一把刀站在最中間。雙目通紅,狠咬牙關,那副瘋狂的模樣,讓任何看見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會在下一秒就落刀殺人。

  「林哥!」蘇盼楠血液上湧,擠開眾人跑過去,兩手一起握住刀柄,懇求道:「你別這樣,我求求你別這樣!」

  林俊垂下視線,呼吸緩和了點,還是很生硬道:「盼盼你走,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蘇盼楠偏頭一看,才發現林母額頭流血,正倒在桌子旁邊,而桌腳上還留有一塊血漬。

  她兩股顫顫,不知道是摔下去的,還是自己蹲下去的。爬到人旁邊去摸對方的脈搏。

  還活著。

  蘇盼楠頹然軟在地上。一群村民還擠在門口,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做聲。

  蘇盼楠看向人群正中的兩個人,她父母蠕動著嘴唇,臉上有一絲心虛,但還是強撐著道:「是她自己撞死的,我們可沒動手,跟我們沒關係!」

  「他兒子拐走我女兒,我找她算帳有什麼錯?」

  「我們就說著說著,她自己撞上去的!」

  「你媽之前就病了,可別是賴我們!」

  兩人一唱一和,林俊手中的刀已經飛了出去,「鏗」的插在木板上面。

  二老立即蹲下驚恐尖叫。

  蘇盼楠追過去抓住林俊,「她沒死,阿姨還活著!林哥你媽還活著!」

  林俊似乎震了震,呆愣愣地扭頭,低聲道:「她死了,沒呼吸了。」

  「有的,只是你沒探準,她還有心跳!」蘇盼楠深吸一口氣,吼道:「林俊你冷靜一點,再不去醫院阿姨就真的不行了!」

  林俊驟然清醒,過去將人背起來,匆忙跑出了門。

  他將人綁在自己身上,蘇盼楠在後面推著自行車,三人一路往醫院跑去。

  兩人跑出村口,迎面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吳建剛。

  吳建剛見到他們立即躲到旁邊,避著他們走。

  蘇盼楠略微偏頭,看出他的不對勁,但實在無暇顧忌。

  蘇盼楠說:「我去叫姐!」

  林俊點了下頭。

  她一刻不停地跑向河邊,卻沒見蘇言的人影。當下有股不詳的預感,眼淚嗆了出來。

  「姐!」蘇盼楠沿著河岸一路快跑,倏地停了下來。

  她看見一片黑色的衣服飄在水中。

  ·

  蘇言的世界一片安靜。

  徹底陷入黑暗之後,她反而看見了很多事情。那些畫面走馬觀花般地從她面前掠過。

  她看見「自己」,不,是原主的肉體,躺在醫院裡。醫生沉重地告訴蘇盼楠要準備做手術,而且因為長時間窒息,大腦可能已經受到了損傷。蘇盼楠無措站著,掩面痛泣。

  她看見林俊激動中砍傷了吳建剛,而他的母親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蘇盼楠收了吳建剛的彩禮。

  在醫院扣除之後,全部拿去幫林俊打官司。

  蘇健康醒來,再次成了一個智障。

  林俊因為持刀傷人,又被吳建剛跟外婆等人買通關係,嚴判了十年牢獄。

  結婚後蘇盼楠匆匆離開村子,杳無音信。

  她在陌生的城市裡辛苦打拼,考上了大學,然後開店做生意。等林俊出獄,她回到了縣城,同時被吳建剛找上。

  蘇盼楠想離婚,被眾人纏住。

  她竟然還看見了自己。

  她因為要辦戶口,被外婆等人知道住址,然後無恥搶走。

  她上學的時候老師將蘇盼楠攔在校外不允許探視,一放假就被外婆或爺爺奶奶接走。

  那些人用各種理由敲詐蘇盼楠,讓她出蘇言的撫養費和自己的贍養費。

  外婆一臉醜惡地拿蘇言威脅蘇盼楠,將蘇言分別帶去不同的地方,根本無法找尋。

  他們驕傲地拿捏蘇盼楠,逼迫蘇盼楠支付家中的欠款。

  吳建剛改掉了在她面前的深情面孔,同蘇盼楠協議離婚,要求拿走她的全部財產。

  她還看見自己跟蘇盼楠爭吵,每次見面就急著要離開。

  還有蘇盼楠躲在昏暗的地方,痛哭流涕的畫面。

  不行!

  蘇言激動起來。

  不能就這樣結束!

  這特麼跟沒改變有什麼區別?她白來這一遭?!

  她激動地伸手抓取,想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摳出一塊裂縫。

  許久之後,她重新感覺到了四肢和五官,還聽到了一陣哭聲。

  蘇言艱難地睜開眼睛,光線透進來,入目一片白色,刺痛感又讓她快速閉上,然後一片陰影罩在她的頭頂。

  旁邊的哭聲凝滯。

  蘇言適應了一會兒,重新正新眼睛。

  「姐?」

  病床邊還在哭泣的蘇盼楠屏住呼吸,靠近小聲道:「姐?姐你真的醒了?!」

  「我……」蘇言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

  蘇盼楠慌亂地給她倒了一杯水。想去抱她又不敢,小心餵到她的嘴邊。

  蘇言喝了一口,低聲道:「報警。」

  蘇盼楠把水杯放回去,準備倒第二杯:「什麼?」

  蘇言:「報……警……」

  她掀開被子想起身,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直接從床上滾下去。

  「姐你幹嘛呢!護士!護士快來!」

  蘇盼楠跟前來幫忙的護士一起,架著她回到床上,再拿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以防感冒。

  這家醫院的暖氣開得很小,周圍溫度依舊很低。

  蘇言抓住蘇盼楠的手,急促說道:「報警,快報警。是吳建剛把我踢下去的。他謀殺我。」

  蘇盼楠錯愕道:「什麼?真的是他做的?」

  蘇言見她這震撼的表情,激動地開始咳嗽。蒼白的臉色瞬間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蘇盼楠給她順氣,她才挺過去,問道::「林哥呢?他不會去找吳建剛了吧?你快告訴他我醒了,別做傻事!」

  她對那個村子實在是絕望了,搭上林俊太不值得,絕對不要再看見同樣的事情發生。

  蘇言:「林哥呢!」

  「他在隔壁!」蘇盼楠回神,黯然答道:「他……阿姨沒挺過去。他現在在隔壁處理後事。」

  蘇言嘴裡含糊道:「叫他過來。不,先報警。就……都、都做。」

  護士說:「我來報警,你們去通知家屬吧。」

  她說著跑出門去,找醫院的電話通知警察。

  蘇盼楠剛跑到門口,林俊正好從外面走進來。

  「妹!」

  見她醒了,林俊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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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5: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第四單元完

  見蘇言正常地朝自己微笑,林俊長期緊繃的精神終於鬆弛下來。

  他拍了拍蘇言的腦袋,坐到床邊。

  蘇言斜眼窺覷,見他目光迷離,心神不寧。

  護士打完電話,走回來說:「我現在推她去做檢查,警察說之後會派人來調查情況,我讓他們今天晚點來。你們具體等消息吧。」

  林俊抬起眼皮:「什麼出警?」

  蘇言按住病床兩側,堅強地半坐起來,指著林俊道:「等我回來,你就站這兒別動!暴力可恥,衝動無用!」

  然後被護士姐姐無情推出病房。

  林俊一臉迷茫。

  蘇盼楠在他耳邊低聲說:「姐說是吳建剛推她下去的。」

  林俊眸中暗光一閃,眼皮可見地跳了下,抬手抹了把臉,

  蘇盼楠貼近他,抱住了他的手臂。

  「我沒事。」林俊說。

  蘇盼楠埋頭不語,只是想安慰他。

  ·

  約過了一個小時,蘇言才被推回來。

  護士將卡片塞到床位的夾子裡:「病人家屬。」

  蘇盼楠跟林俊一起站起來。

  護士說:「具體報告還沒有出來,但醫生說應該沒有問題。表現良好,無不良反應。注意休息就可以了。還有看好她,小心著涼。」

  之前最擔心的腦損傷也沒有出現。

  蘇盼楠感激道:「謝謝。」心中全是慶倖。

  沒多久,林俊的班主任也過來探望。

  蘇言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位老師會這麼上心。

  「你醒了?!」班主任驚喜上前。

  蘇言點頭。

  「好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班主任大笑道,「沒事兒就好了,你妹妹可擔心你了。」

  幾人寒暄了一陣。

  班主任說:「是這樣,我之前跟你們說的記者,想給你們做個採訪。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

  蘇盼楠猶豫。

  蘇言立即舉手:「我有心情!」

  眾人扭頭看她,眼神中嫌棄的意味非常明顯,你瞎湊什麼熱鬧?

  本來蘇言如果沒有醒,生死未卜,還缺錢做手術,同時林俊又身陷囹圄,蘇盼楠是完全無心上學了的,所以拒絕了採訪。

  但現在蘇言醒過來,她想靠媒體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蘇言挪了挪屁股問:「我什麼都能說嗎?」

  班主任愣了愣,然後道:「你是可以說,但登不登要看他們電視臺了。」

  蘇言:「我知道。麻煩老師了。」

  ·

  採訪的有兩名記者,本來是要去學校採訪的,聽說蘇言等人還在醫院,剛剛脫離危險,還有一名學生更是生母遺憾離世,彷彿聞到了熱點的味道。在學校取完景之後,直接摸來醫院。就著病房的背景,對他們進行採訪。

  林俊還沒收拾好心情,不想應付外人,背景板一樣地坐在床邊,偶爾問一句,才會搭兩聲。

  蘇盼楠畢竟是蘇家父母養大的,立場原因不能說得太過分,而且本身對於這種事情,就不善措辭,所以只是表情忿忿地坐著,照顧蘇言的身體情況。

  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蘇言在應對採訪。

  她一本正經地將家裡發生的事複述出來,沒有添油加醋,力求公允客觀。包括長輩為了五萬塊錢彩禮,非法拘禁子女禁止蘇盼楠考試。後來又去林母家裡索要賠償,逼死林母。以及吳建剛惱羞成怒,意欲殺人。

  這套說辭她已經對警方說過一遍,現在輕車熟路,說得井井有條。

  隨後記者又問了些其他的事情,記錄完粗粗掃一遍稿子,覺得沒有問題,就將機子關了,朝幾人頷首道:「好的,那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大家休息吧。」

  另外一人說:「我們可以在節目下方為你們開通募捐方式,你們不用擔心後期……」

  「不用了。」林俊突然開口道,「不用,謝謝。」

  記者驚訝,然後說:「你們高中還沒畢業吧?如果上大學的話,還要準備學費。我覺得適當地接受他人的好意,也是需要的。」

  林俊:「我成年了,我可以賺錢。」

  他看向蘇盼楠,似是保證道:「我可以!」

  他父親入獄的時候,他才不到十歲。母親沒有任何的經濟能力,花錢又大手大腳,一個家庭難以支撐,所以接受過他人的捐款。

  村裡的人原本對他父親就心懷怨恨,是以捐得不情不願。林俊從此抬不起頭,生活裡全是無形的蔑視和高高在上的喝斥。

  他就把錢全還了回去。

  捐款從此對他來說,不是好意,而是一種陰影。

  蘇盼楠理解他的心情,握住蘇言的手,問:「姐,行嗎?」

  蘇言點頭:「好!我也能!」

  記者感慨於三人性格堅強,又勸了幾次,見他們始終堅持,才無奈放棄。但想著還可以從別的地方幫助他們,那就是他們的工作。

  ·

  幾人回去之後,動作比眾人預料的還要迅速。涉及到了刑事犯罪,這裡面還趕一個時效性。

  先是文字稿件,快速刊登在當地日報的中間位置,再是視頻採訪,電視臺粗糙地剪完片子之後,就放出來了。

  在這個網絡還不發達的年代,這件事算不上引起轟動,可在縣城內部,已經是一件大事了。

  領導層層施壓,各方都很重視。

  蘇言落水之後醫院開過病危通知,有醫療記錄。已經構成傷害。

  吳建剛被接受調查。

  他當時是衝動犯罪,事後根本不知道要處理罪證。當時穿的衣服全部保留。

  警方帶走問話後,他連一個小時都沒撐住,自己流著鼻涕全給招了。

  至於林母的情況,當時目擊者不少,沒人會為了她說謊。很快重現當時案情。

  事實的確是林母精神狀態欠佳,從丈夫去世後,一直受抑鬱困擾。在蘇家二老辱駡中羞憤難當,衝動採取自殺,並最終身亡。

  蘇氏夫婦不構成故意殺人。

  可鑒於報導後的惡劣影響,在村方組織協商下,蘇家賠了林俊兩萬塊錢。

  兩萬塊錢在當下已經是一筆鉅款,足夠三人畢業前的生活,也可以說掏空了蘇家的全部存款。

  只是在給林母買完墳地棺材,並處理完後事之後,錢就所剩無幾了。

  林俊搬出村子,蘇言跟蘇盼楠跟著把戶口遷進縣城。三人徹底離開了原先的地方。

  ·

  六月份,林俊高考結束。

  雖然一年間發生了許多事,幸運的是沒有影響他的發揮,他如願考上自己心儀已久的A大。

  林俊利用暑假做家教跟小時工,已經攢夠學費,又拿到了縣裡的獎金和學校的補助,結果大學那邊通知免收學費,他手上瞬間富裕起來。

  拿到通知書後,林俊興奮地表示要帶她們在A市瘋玩一圈,買好車票,訂了賓館,等待啟程。

  蘇盼楠從浴室出來,見蘇言趴在窗戶上,仰頭看遠處的夜空。

  那一幕定格,異常熟悉。

  她忽然想起來,她姐變聰明的那天晚上,就是這樣趴在窗戶邊,朝她微笑。然後問她:

  「盼盼,你開心嗎?」

  蘇盼楠問:「姐,你在看什麼?」

  蘇言轉過身來,笑問道:「盼盼,你開心嗎?」

  蘇盼楠恍惚失神。

  那個時候,她沒有回答,只是敷衍地說讓姐趕緊上床睡覺。

  這次望著對方清澈的眼睛,蘇盼楠用力點頭道:「嗯!」

  二人對視著傻笑。

  「我也可開心啦。」蘇言在心裡說,你要把我生下來啊。

  蘇盼楠爬到她的身邊,跟她並列坐著,看向外面璀璨的燈光。

  蘇盼楠指著一個地方說:「我以後,也要在市中心買一套房子。」

  「以後的市中心在那兒。」蘇言指了個反方向,「那一片以後是你的天下。你別買錯啊。」

  蘇盼楠:「你在開玩笑吧?」

  蘇言說:「這是一個秘密。」

  蘇言覺得自己應該要走了,這個預感特別強烈。

  兩人又聊了一陣,蘇盼楠關燈,準備睡覺。

  蘇言躺到床上,看著暗光中的天花板,內心很平靜。

  她會消失嗎?她還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嗎?蘇盼楠跟林俊可以在一起嗎?

  蘇言閉上眼睛,默數了幾個數,漸漸陷入黑暗。

  ·

  「還不起床!」

  一聲怒喝將蘇言驚醒。她猛地額睜開眼睛,已經中年的蘇盼楠正在拍打她的被面,板著臉道:「再不吃飯粥都要涼了,全家都等你一個,快點起床!」

  蘇言捂著腦袋,茫然坐起來。蘇盼楠已經踩著拖鞋下樓去了。

  是蘇盼楠的別墅,蘇言有印象,只是她沒住過。剛被接過去的第一天,她就跑了。

  蘇言立馬掀開被子,跳下床去一樓。

  蘇盼楠跟林俊此時各坐在飯桌的一端,旁邊還坐著一個讓蘇言很熟悉的人,就是她的大姨媽蘇健康。

  蘇盼楠正在打粥,見她探頭探腦地張望,再次怒道:「看什麼,快點洗臉啊!這孩子做事磨磨蹭蹭的到底像誰啊?」

  蘇言也是嘴角抽動。

  蘇盼楠同志,以前明明是那麼聽話的孩子,現在是怎麼了?

  蘇言轉身去了二人的主臥。

  以前兩人的臥室牆上,掛著兩幅各自的照片,都是人到中年的時候才拍的,被蘇言吐槽像證件照。

  而現在掛著的是婚紗照。照片中的兩個人還帶著一股青澀。

  蘇言放心了,滿意地去廁所準備洗漱。

  站在廁所裡,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根牙刷,知道那就是自己的。

  記憶斷斷續續地出現,只是有些模糊。她一時無法回憶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等她把自己收拾完,坐到餐桌上,蘇言忍不住問:「那個,外婆外公怎麼樣了?」

  「你忽然提他們幹什麼?」蘇盼楠秀眉皺起,將白粥端到她面前:「吃早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蘇言撒嬌道:「那你告訴我嘛。」

  蘇盼楠抬起眼皮瞥去:「他們不會找你了吧?」

  蘇言:「沒有呢。」

  蘇盼楠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林俊倒是回答了,用紙巾擦嘴,隨口說道:「就那樣。小時候嬌養兒子,結果兒子靠不住。整天待在家裡,還毆打父母。」

  蘇盼楠說:「他們要是找你借錢,你不用理。該給的贍養費我已經打過去了,跟你沒關係。」

  蘇言點頭:「哦。知道了。」

  旁邊蘇健康舀了一調羹肉鬆到蘇言的粥裡,咧開嘴,帶著些傻氣笑道:「嘿嘿,言言吃。」

  兩人四目相對,蘇言愣了下。

  她也舀了一調羹過去,腆著臉笑道:「姨你也吃。」

  蘇盼楠笑說:「姐你別管她,讓她再睡懶覺,下次一點都不給她吃。」

  蘇健康認真搖頭:「不行,不可以!」

  蘇言左右看了看,一臉癡傻地叫道:「爸?媽?」

  林俊乾脆俐落地說:「不能請假。必須去學校。」

  「快點吃飯,待會兒我親自送你過去。」蘇盼楠嚴肅地說了一句,又轉向林俊笑道:「親愛的,你待會兒去休息一下,最近辛苦了。」

  林俊拍拍她的手,膩歪道:「還是我去送吧,你最近也辛苦了。放心,我一定嚴格執行任務,不讓她半路逃走。」

  蘇言:「……」

  「我是那種人嗎?」蘇言聽不下去,拍桌道:「我熱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學習改變命運!」

  她快速喝完面前一碗粥,霸氣干雲道:「我自己去學校,就現在!」

  「喲——」

  飯桌上三個人都一副見鬼的表情看向她。

  蘇言回去俐落換了衣服,又背上自己的書包,走到大門邊上。

  裡面三人還是回不過神的狀態。

  蘇言轉過身,鄭重朝著三人鞠躬:「愛你們!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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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被七年癢到的男人01

  江璐睜開眼,看著面前寬闊的廳堂,眼睛有些許酸澀,卻實在哭不出來。

  咖啡廳裡此時人不多。左側透明窗戶下,是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右側被一顆觀賞的植株擋住,幫她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

  江璐沉沉吐出一口氣。手摸過放在桌上的煙盒,習慣性地抽出一根點上。

  打火機哢嚓的點動聲,讓她冷靜下來。透過在火苗中竄動的扭曲線條,看向桌上的離婚協議書。

  她叫江璐。

  在半個小時前,跟相識十一年,結婚七年的丈夫,在這裡商議離婚。

  她丈夫方陽,兩人當初剛認識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窮小子。自己和他一起,借由父母的資金和人脈,打造出了如今的成就。

  網絡上有句話叫「嫁人別嫁鳳凰男」,很有道理,可惜她不懂。她以為所有相濡以沫、患難與共的愛情都很浪漫。所以不顧父母反對,毅然結婚。

  果然想得太浪漫的是她,人家卻沒想跟她浪漫。

  婚後方陽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再也不溫柔,再也不體貼。

  她要忍受公婆的無理要求,忍受方陽的忽視冷漠,忍受多年打拼留下的暗傷陳疾。

  隱忍太多,愛情就沒有了。

  方陽這人,不值得。

  即便到現在兩人之間的婚姻關係已經形同虛設,江璐始終認為是方陽離不開自己。沒想到,對方今天竟然主動跟自己提出了離婚。

  ·

  江璐的目光沒有焦點,越過香煙飄起的白霧,之前的情景歷歷在目。

  ·

  她問方陽:「為什麼?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你現在要分開,為什麼?」

  方陽只是將離婚協議推到她面前,說道:「也許我們都不瞭解對方。」

  ·

  她仔細咀嚼了一遍對方的話,覺得很有意思。

  其實說明白,不瞭解都是藉口,男人總會給自己的變心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需要被瞭解內在嗎?

  他這麼膚淺哪裡來的內在?

  想離婚難道不是因為有了新歡?

  新歡。

  嘖。

  「男人吶……」江璐低下頭諷刺一笑,翻開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當初的公司,江璐的父母提供了兩百萬的資金,方陽卻身無分文。她一個人身兼財會、進貨、看店,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公司今日的成就,起碼有一半以上是她的功勞。

  然而她付出了勞力和心力之後,最後卻被丈夫以「公司已經步入正途,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為由,勸回家中照顧公婆。

  江璐當時沒有答應,後來一次出差途中不慎發生車禍,才選擇暫時休息。這一休息,就休息了將近兩年。

  如今夫妻財產分割,竟然打發叫花子一樣地只給了她兩百萬。

  敢提出這樣的離婚條件,是以為公司跟她都在他的掌握中嗎?

  看來只有狂妄自大這點,方陽始終如一。

  江璐不同意他的離婚協議。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不為什麼,因為自己的票票。

  公司做大到現在,離婚平分夫妻財產,公司股價會受到大幅波動。就好比一場失敗的投資,因為本金過於重大,江璐一直捨不得止損。

  如果真要離婚,可以,方陽給了她靈感,按照協議反一反倒是可以。

  ·

  路過的服務生目光同情地掃向她,又快速移開。不停在隔壁用抹布擦拭著桌面。

  見江璐坐著不動很久,拿了毛巾過來小聲問道:「女士,請問需要幫助嗎?」

  江璐笑道:「不用。謝謝。」

  服務生:「不好意思,其實我們這裡禁煙的。」

  江璐手指被燙了下,才驚覺這舉動不對,歉意道:「不好意思,沒注意。」

  服務生點了點頭。

  江璐拿起旁邊的外套,走到旁邊的垃圾桶將煙摁滅。

  抽煙是她因為經常熬夜而養成的習慣,她一直認為這是戒不掉的頑疾。如今方陽跟她攤牌,她忽然覺得,抽煙這個習慣都跟方陽有關,讓她有點噁心。

  戒了。

  ·

  江璐走了一段路,才找到自己的停車位。

  這裡是市中心,車位不好找。路過的一輛車見她上車,就停在附近,準備接替她的空位。

  江璐扭轉車鑰匙,再繫上安排帶。拿出手機,打給以前跟著她做事的一位秘書。

  剛才方陽說是有事要做,才會跟她停止爭執,匆匆離開。甚至連江璐的嘲諷都沒有回應。

  江璐還是瞭解這個男人的,從公司成立到發展,對待內部開會從來沒有熱情。只有約好了的重要飯局才能讓他有這種緊迫感。

  滴過幾聲後,對方禮貌接起:「您好江女士。」

  江璐單刀直入地問:「方陽呢?」

  「董事長現在不在辦公室。」

  「在哪裡?」

  對方遲疑道:「這個……」

  江璐:「不敢說啊?」

  對方說:「沒有,只是董事長的行程由楊秘書安排,楊秘書跟著董事長一起離開的,所以現在我也不知道。不然我幫您聯繫董事長?」

  江璐不耐道:「他的文件放在家裡了,說是要見那個誰,在哪個酒店。」

  喇叭聲響起,催促她趕緊離開。

  對面還在推諉道:「的確是有這個安排。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怎麼?你是什麼意思?」江璐耐心告罄,冷笑:「你是我招進來的,抬頭看看你們公司的名字,也那是我起的。我離開公司你就忘了當年我是怎麼打下來的江山?站隊早的人都死的快,明白嗎?」

  對方偃旗息鼓:「請稍等,我去問問王秘書。」

  片刻後,對方的聲音又答道:「是在輝洪酒店,5018,方夫人。」

  江璐直接掛斷電話,駛離車位,朝著目的地開過去。

  ·

  輝洪酒店。

  江璐走進大堂,立馬有人迎出來:「女士您好,幾位?請問有預約嗎?」

  「有預約。」江璐晃了晃手裡的東西,笑道:「送文件。」

  對方欠身道:「幾號房,我領您過去。」

  江璐報了名字和房號讓他們查,笑道:「不用,我自己去。」

  她甩開服務員,直接上了五樓。

  找到房間號,在門口頓了下。

  大門隔音不錯,裡面的對話基本聽不清楚。她推開門進去,正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秀場。

  包間裡一共七個人。

  有一個眼熟,另外幾個全都陌生。

  聽見門被打開,都停下交談。

  一人奇怪問:「是走錯包間了嗎?」

  方陽臉色一變,站起來道:「你怎麼來了?」

  幾人見是私事,噤聲旁觀。

  江璐反手合上門,不動聲色地掃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方陽身邊的女人身上,笑道:「你好,初次見面,三兒。」

  坐在旁邊的一位年輕男人出聲:「什麼?」

  江璐笑說:「看來方陽也不是很尊重你們。帶著一位小情人來談生意。」

  在座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被江璐點名的女人尷尬說:「你誤會了吧?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方陽走到江璐身邊,冷聲道:「你非要在這裡鬧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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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被七年癢到的男人02

  在場幾人或舔嘴唇或喝水,在興奮的同時保持住了身份的矜持,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八卦。

  方陽耳朵發紅,只想快點將江璐趕走。直接動手去抓江璐的胳膊。

  「又說這樣的傻話。」

  江璐無視方陽,側身躲過,並順勢過去坐到方陽之前的座位上,近距離打量身邊這名女士。

  她得體笑道:「你看見我們的離婚協議書了?我們要是真離了你們怎麼還沒結呢?做得出橫刀奪愛這種事兒,原來心裡也是知道上不了檯面的。我還以為你會說,婚內出軌算不了什麼呢。」

  女人挺直了上半身,提起一口氣道:「我們今天……」

  江璐打斷問:「怎麼稱呼?」

  女人還沒有開口,對面的年輕男人一副看好戲的狀態,代為回答道:「段書書,是吧?」

  江璐沉吟道:「耳熟。」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名字的確耳熟。又對著段書書的五官細看,終於和記憶中的一張臉開始重合。

  「哦,方陽的大學同學。」江璐手指劃過桌上的玻璃杯,有一瞬間的失態。

  臉上在笑,眼睛裡卻是冷的。

  「總不會是舊情複燃吧?」

  段書書挽起耳邊的頭髮,抬高下巴,帶出一絲驕傲,並沒有否認。

  江璐唇角勾起,也做出個不屑的表情。

  「差點沒認出來,跟以前真是不一樣。」

  她靠到椅背上,笑說:「以前總是跟在方陽身後叫喚,什麼都做不了,沒想到現在變得這麼漂亮。錢真是個好東西,沒有易容術,也能讓人七十二變,是吧?」

  段書書強忍著沒有出聲,走到方陽身後,挽住他的手。委屈低頭。

  方陽按住她的手背以作安慰,二人同仇敵愾般地看著她。

  對面的年輕男人笑了下。

  這笑聲反而激怒了方陽,讓他覺得無比羞恥。

  他把段書書拉拉到身後,彎下腰,在江璐耳邊壓著怒火道:「你夠了嗎?你能不能別在這裡鬧事?」

  江璐喉頭發哽,陰陽怪氣道:「辛苦方先生心有所愛,還要忍辱負重,討好我這麼多年。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對我價值的看重?」

  「我本來還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所以才跟你談。」方陽哼著粗氣,將手揣進兜裡,冷聲道:「你不是也不喜歡我嗎,何必再裝什麼深情,做給別人看。你這麼精明的一個人,說到底也是為了錢。端什麼架子對我冷嘲熱諷?」

  在座幾人對江璐都心生同情。

  慘,這位是真的慘。

  換做任何人,發現自己被騙身騙財又騙心,壓榨完剩餘價值,青春不在,然後被一把踢開,恐怕都要受不了。這都不能叫踐踏,這叫粉碎,粉碎江璐的尊嚴跟智商。

  不過對江璐同情並不影響他們跟方陽往來,本來就不是朋友,看什麼品行?大家都是講票票的人嘛。

  何況他們是成功人士,聽聽就好了,怎麼可能代入江璐的身份給自己找難受。

  倒是江璐,讓眾人大感驚奇。

  一般女人遇到這種變故,歇斯底里一陣,都算正常。就算不發瘋,撒潑也是可以理解的。

  結果看對方的反應,非常克制,甚至有一種作壁上觀的淡定感。好像方陽這人在她眼中根本無足輕重,他的所作所為可笑無恥。

  她今天坐在這裡,是審判不是質問。

  江璐挺直腰板,淡淡一瞥。

  「我還以為你會藏著掖著,沒想到兩位都這麼痛快地承認了。不過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啊,畢竟這算婚內出軌吧?當然我國的離婚官司要考慮出軌的話,需要捉姦在床,這個難度確實有點大,我也拿不出來。」江璐說,「可是啊,方陽。你既然選了自己痛快,就開誠佈公嘛,臉面就沒必要爭了吧?」

  「你真想在這裡丟人嗎?」方陽手指敲著桌面,「書書一個小姑娘,你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她,開心了嗎?滿足了嗎?你非要這麼刻薄?十幾年了你就不能改改?」

  二人四目相對。

  不得不說方陽一張臉是極具欺騙性。五官周正,目光清澈,看起來頗為正派。否則自己當年也看不上他。

  「你想跟我談以前,我也覺得可以,畢竟我們的以前有十幾年呢。」江璐好笑道,「當年我帶你的時候,你連飯都吃不起,連手機都不會用,全是我教你的。那時候你自卑,你會真心實意地感激我,對我做出各種發自肺腑地承諾。莎士比亞都沒有你肉麻。十幾年了,現在覺得我給你丟人?」

  「放屁!」方陽怒道,「你給我住嘴!」

  方陽這人臉皮薄,或者說心氣高,最受不了別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去的事情。

  憶苦,是不會思甜的,思到的也只能是苦。

  江璐現在想想,方陽的本性早有端倪,怎麼自己當初就跟豬油蒙了心一樣,看不清楚呢?

  總以為是小毛病,他會改。其實人家根本不願意為你改的。

  江璐坦蕩朝對面幾人道:「今天方先生來跟我談離婚,我想諸位都知道了。所以我來提醒諸位一聲。幾位如果要與江源企業談合作的話,千萬要小心謹慎,因為我們二人離婚,公司股價會出現一定的波動,包括人事也是。許多合約未必能如期履行,到時候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導致巨額損失,我相信大家都不希望看見。」

  方陽恨絕江璐,想現在就把她丟出去,可惜在幾人面前不敢貿然動粗。又堵不住她的嘴,只恨今天出門沒帶保鏢,少了動手的機會。

  「請幾位不要聽她胡說。公司的股份都在我手上,離婚只是私人感情處理,不會影響到公司運營。」方陽致歉說,「我們公司的信用,幾位可以放心。從公司成立到現在,我們一直是靠口碑運營的。」

  江璐「噗哧」一聲笑出聲。只是笑容過假。

  「有的人不可以相信的。我是說,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誠信,我用十幾年,見證了方先生的誠信。」江璐指向對方笑道,「當初公司的運轉資金,兩百萬,全部都是我家投入的。你父母除了混吃等死、到處搗亂、伸手要錢,什麼都沒做。現在要離婚,方先生還是願意給我兩百萬。感謝他沒有忘記我最初的付出。」

  年輕男人提著衣領,起身道:「方先生的家事,聽起來讓人不大愉快。我們今天的飯局還是就到此為止吧,兩位請好好交流。我們不適合旁聽。」

  他起來後,身邊幾人跟著站了起來,相繼離開座位。

  方陽趕緊去送,賠著笑臉道:「請不要聽信她的謊言。是我私事沒處理好,影響到幾位了。」

  江璐驚訝道:「不是事實嗎?難道你連兩百萬都不給我?」

  方陽回身怒指:「江璐!你別以為我會再對你客氣!你給我適可而止!」

  江璐叩著桌面道:「別走啊諸位,這都沒聊兩句。幾位方才在談什麼我們可以接著談。不過秀場挺沒意思的,做正事,可以談談國家經濟嘛。」

  年輕男人果然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問道:「江女士現在還在江源公司任職嗎?」

  江璐說:「非常遺憾,之前因為住院休息,我已經退居二線了。既然段書書女士跟著方陽一起過來,我想她應該是公司的人。」

  「她是。剛才介紹是那麼說的。」年輕男人越過來跟她握手,「可惜了。我聽說過江女士的事蹟,既然已經辭職的話,我的公司非常歡迎你。」

  江璐介紹道:「江璐。」

  男人:「周涵。」

  方陽面色不善:「周先生!」

  然而對方根本不在意。

  「謝謝。所以再提醒您一次,江源已經不是原來的江源,現在連段書書這樣的人都能招攬進去。貴公司在尋求合作單位的時候,請一定要注意甄別。」

  江璐斜睨方陽,「其實我真的很好奇,段女士的迷人之處在哪裡。是能給你婚姻外的誘惑慰藉?還是包容你犯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亦或是她夠蠢,能給你足夠的安慰?」

  方陽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黑,最後跟馬路上的告示牌一樣變幻無常,好不漂亮。

  段書書不堪忍受,箭步過去,劈手拿起一個酒杯。

  圍觀幾人眼睛一致睜大,瞳孔追著那杯水的軌跡轉動。

  周涵身後的朋友更是激動掐住他的肩膀,等待雙方掀桌大戰。

  結果那水還沒晃出來,段書書已經被江璐敏捷地握住手腕,向後一折,反潑了回去。

  段書書尖叫一聲,狼狽朝後退去,撞在方陽身上。

  方陽穩住她的身形,跟著失去風度。叫著江璐的名字,抬手作勢要打。

  周涵皺眉,想上前幫忙。

  怎麼也不能任由一個男人去欺負女人。

  結果江璐快很准地一個擒拿就把人按住了。

  桌邊幾人齊齊退開。裝菜的瓷盤摔了一地。汁水也順著桌布淅淅瀝瀝地滴下。

  這樣的身手,眾人皆是始料未及,微張著嘴看向江璐,目光中帶著複雜的神色。

  方陽右手被反剪到身後,上半身貼在餐桌上,襯衫跟衣服都被湯汁打濕了,還想著掙扎。

  江璐用勁,將手再往下壓了一點。

  方陽終於安分。死咬牙關,不讓自己痛叫出聲,只是喉嚨裡控制不住溢出沙啞的低吼。

  段書書慌張去摸手機,說道:「我報警了,你再不放開我報警了!」

  江璐:「我勸你不要。你怎麼跟警察說?上市公司正妻怒打小三渣男?你想上明天的財經新聞嗎?」

  段書書愣住。

  江璐諷刺道:「現在明白自己的身份了?是耗子就給我鑽個洞躲進去,安安分分地待著,別在我面前瞎晃悠。否則我踩死你都是你活該!」

  「江璐!江璐你個女流氓!你個混蛋!你敢打我!」方陽頭髮散亂,喘著粗氣罵道:「我跟你沒完!本來還想給你點面子的,你非不識好歹!別怪我到時候不講情面!」

  「我很好奇你哪來的底氣這樣對我說話,你的情面還得我倒貼錢啊?我來跟你算一算吧。」江璐說,「當初的兩百萬我占了公司90%的股份,你父母除了上來混吃混喝給過你什麼?連照顧他們都是我分的心。他們吃的喝的住的,全是我花錢買的。加上這些年我被你父母支使的辛苦費、精神損失費,還有你婚內出軌的補償費。你怎麼算?江源公司的股份是都在你手上,但那是我轉給你的!我是瞎了眼,你就跟我玩失憶啊?你也得看我配不配合!」

  方陽面紅耳赤道:「當初江源就兩百萬的規模,現在呢?你投個錢就完了?別人的努力不是努力嗎?員工的付出不是付出嗎?我在公司打拼那麼多年的苦勞,怎麼就都是你的了?你天算啊!我明明還答應了給你股票分紅,你怎麼不說!」

  「行啊方陽,我退居二線的時候你跟我講公司規模兩百萬?最困難的時期你跟我講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回去跟我翻翻合約,翻翻公司財務,看看誰拉的業務誰做的決策!」江璐怒極反笑,「你那公司萬年不分紅的鐵公雞誰不知道?滾你的吧!還不如兩百萬呢!我辛苦賺了錢,你卻拿來養小三,養也就算了,法律規定我分你一半,我做不到你這麼無恥,行,我忍。可是你竟然得寸進尺還想鳩占鵲巢,連老娘的功勞都敢搶,你要不要臉?再說一遍,誰跟誰沒完?我好欺負的嗎?誰給你的錯覺?」

  方陽怒斥:「你放屁!」

  「我說的哪裡不對,你反駁我呀?是你婚內出軌假的,還是我幫你事業起步假的?是我照顧你父母假的,還是你忘恩負義假的?」江璐說,「你脖子都紅了你知道嗎?你這不是生氣,是心虛!你媽沒告訴你,有事兒別裝,你心虛的時候脖子就紅。」

  方陽喉結滾動,胸口血液翻騰,卻說不出話來。

  他跟江璐畢竟相處了十一年,就算沒有感情,但瞭解還是有的。

  就跟現在一樣,對方無意間脫口而出一句話,可能就是他的秘密。

  江璐就像利刃劃出的文字,鐫刻在他生命裡。他越想擦去,越無可奈何,就越覺得討厭。而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江璐影響過他的人生,且以後也會永遠影響下去。

  他不想未來繼續籠罩在一個名為「江璐」的陰影下。

  江璐見他終於識相,鬆開手,擰了擰自己的手腕,冷笑道:「現在會說人話了嗎?我就來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也不是什麼香餑餑,別來輕易打發我。想跟我離婚,拿出點誠意來。是交易,就雙方上籌碼好好談一談,別跟我玩感情,我跟你之間沒有感情。」

  方陽直起身來,嘴唇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關係逐漸冷淡,到後來發展得連話都很少說,基本都是從別人的嘴裡才能聽到關於對方的消息。

  而這消息,多半還都是不好的。以至於他發展成生理性生厭。

  可是他不管嘴上怎麼說,始終認為江璐心底是喜歡他的。畢竟江璐從來沒有跟別的男人有過曖昧,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而且早上他提出離婚的時候,江璐眼神裡的失望跟意外分明是真實的。怎麼可能一個小時,就全都變了呢?

  方陽再次確認。

  然而江璐此刻的眼神裡沒有溫度,只有憤怒。

  江璐咳了一聲。看著方陽,煙癮都上來了。額頭的肌肉緊繃,全身細胞都叫囂著難受。

  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露出醜態。

  「等你什麼時候能說人話了,再來找我聊聊。」

  她冰冷地丟下一句話,率先走出房間,

  方陽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暴躁地往地上一抖。扯開襯衫領結,連場面都無心顧忌,直接走出去。

  段書書朝幾人鞠躬,緊跟上他的腳步。

  包間裡幾個被遺忘的人長長舒了口氣。

  周涵走到門口,一動不動望著江璐的背影,目光深邃。

  「你沒事吧?」後面兄弟以為他被嚇到了,關心地問道:「誒,哥們兒。請你喝酒壓壓驚?」

  周涵眼裡閃過一道光:「不錯啊。」

  「……你有毛病!」兄弟急著拽他離開,「趕緊走,這些人見多了自己也會有毛病。」

  ·

  方陽陰沉著臉回到車上,關上車門,進入了一個封閉場景,才開始發洩。用力拍打著方向盤,怒吼道:「江璐發什麼瘋!早上跟她談離婚,給我裝出一副冷豔高貴的樣子,下午就到這裡來鬧事。我好不容易拉來的關係,全給她攪黃了,她就是故意的!明天我的笑話就能傳遍整個A市!她想逼死我嗎?!」

  段書書扯出紙巾給他擦拭身上菜汁。

  方陽心煩意亂,被那緊貼著皮膚的黃色污漬弄得噁心。想到江璐那張臉,更是無法平靜。

  見一雙手在眼前晃來晃去地,惱怒拍開,喝道:「別擦了全是油能擦得乾淨嗎?這衣服丟了!回家,洗澡!」

  段書書尷尬收回手,控制著語氣輕柔道:「我來開車吧。你今天喝酒了。別生氣了。」

  方陽已經放下手剎,踩住油門起步。

  車輛快速駛出地下停車場,開得並不平穩。

  段書書不敢開口提醒,只是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市中心車輛擁堵,還有人魔鬼走位謎之插隊,讓方陽越發暴躁。

  段書書怕他衝動,點開了車裡的廣播想緩和氣氛。剛剛傳出主持人的聲音,方陽直接按下關閉。

  段書書吐出一口氣,說道:「你究竟是在生她的氣,還是在生我的氣?她輕而易舉就能讓你失去理智嗎?」

  方陽:「我只是想安靜一點。」

  段書書閉嘴了。

  等車離開擁堵車段,方陽的情況沒有好轉,反而還嚴重了。

  他握著方向盤,腦海裡想的全是別的事情,嘴裡喃喃自語道:「她居然敢打我,她居然敢在那麼多人面前,讓我丟臉。她……她瘋了嗎?!她……」

  段書書說:「她擺明了根本不喜歡你了!撕破臉不就是這樣嗎?我原來就說,她不會輕易放棄的,你還不信!」

  方陽:「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段書書:「那我說有意義的你也不聽啊。我們兩個在輝洪請人吃飯,她怎麼知道的?她不是已經不管公司的事情了嗎?那誰告訴她的?這不算信息洩漏嗎?」

  方陽:「公司那個多人,你知道是哪個?你能查得出來?」

  「反正公司內部就是還有她的耳目。我早就說把那些跟你不齊心的人調開,你不聽!」段書書急得拍腿,「你想讓她一輩子,都插手江源的事情嗎?都對你指手畫腳,都對你……」

  方陽:「你夠了!」

  段書書抹眼睛,帶著哭腔道:「我也是為了你好呀!她今天怎麼說我你沒聽見嗎?不比說你還過分?我從小到大沒被人指著鼻子那麼罵過。我就是喜歡你,她就這麼羞辱我,我也為了忍了,你還想怎麼樣啊?」

  「你不懂。」方陽緩和了語氣,才說:「公司裡的老人那都是起步時候的功臣,多少人跟我們一起打拼出來的。現在上市了,要把他們踢出去?以後誰敢跟著我們一起幹?現在我要離婚,公司裡肯定要動盪一番,我想著穩定,你還想著混亂嗎?」

  段書書說:「那你也要站穩腳跟啊!他們的心根本不向著你,你還留著他們,這叫什麼?這叫養癰成患!哪個皇帝上位之後不殺功臣的?現實就是,他們不講情義,背叛你。留著他們,只會越穩越亂!」

  方陽:「江源這個公司我瞭解!我在裡面待了將近七年,不會的!」

  段書書忍不住道:「你跟江璐結婚了也有七年,你瞭解她嗎?你要是真瞭解她,你今天就不會對她的所作所為那麼震驚!」

  方陽用力拍下,喇叭響起:「你別跟我提她!」

  ·

  兩人一路爭吵到了別墅。

  方陽甩上門,徑直走進浴室。脫掉襯衫,站到熱水下面。

  和緩的水流沖刷過身體,白氣升騰。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突兀出現江璐的臉。

  他立即晃了晃腦袋,將臉上的水抹乾淨。

  外面段書書問:「你今天還去公司嗎?」

  方陽回了一句:「不!」

  他想到段書書說自己不瞭解江璐。

  他不瞭解江璐?呵,怎麼可能。江璐那種人,她……

  仔細回想,江璐從來沒對他動過粗,所以方陽只知道她學過散打,卻沒有見識過。

  更準確來說,江璐甚至沒在外人面前對他紅過臉。

  她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給他足夠的體面。

  他毫不懷疑,江璐以前喜歡自己。

  那這次呢?忽然發狂,是因為段書書?

  或許說她其實心底還是喜歡自己,所以不甘心?

  方陽腦子一團亂麻。關掉水,讓自己暫時忘掉江璐。

  -------------------------------------

  放到前面再提醒一遍。

  首先出軌的證據認定並不簡單。其次就算出軌,法院也沒有淨身出戶的說法。律師打得好一點,完全可以拿到三分之一以上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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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被七年癢到的男人03

  方陽受刺激以後,一整個晚上都不正常。沉浸在對江璐變化的猜測中難以自拔。板著一張臉,不停地自我安慰又自我否定。

  尤其是住在這棟別墅裡,病情隨時間顯著加重。

  這棟別墅是他新買的。地段跟戶型,物業和綠化,全都挑不出毛病。江璐跟他父母沒有來過,一切擺設都按照他的審美跟喜好進行。

  方方面面考慮得如此周到,照理來說應該完美。可從裝修完畢之後,說不清楚為什麼,就是沒那麼喜歡。總覺得少了點味道。住著跟高級賓館差不多。

  他以前想,可能是因為沒有人氣,也可能是因為還不習慣,再或者是有錢了之後,很難再對一套房子產生多大的喜悅。所以才把段書書帶過來同居,消除那種違和感。

  反正,他從來沒往江璐那邊想過。

  說不定是呢?

  方陽咋舌。

  他覺得自己真是賤得慌。本來已經不關注不在意江璐的任何事情了,結果人家隨便出了一招,就忍不住自亂陣腳,怎麼就那麼犯賤呢?

  江璐那種毫不溫柔,滿腦子鑽錢眼,自視清高又不知所謂的女人,怎麼能跟段書書比?

  主要還是因為……因為認識十一年,是隻豬都要處出感情了。

  對,的確是這樣。

  方陽安慰了自己,卻沒有去安慰段書書。

  段書書被家裡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以為他是介意自己之前跟他嗆聲,一面覺得不可理喻,一面又從心地選擇了沉默。

  她貼心地進書房給方陽倒了一杯紅酒,並軟聲道歉。

  方陽淺淺喝了一口,淡淡應聲,的確看不出生氣,可是竟然讓她出去不要打擾。

  段書書不平離開,回了臥室,換上輕薄的睡衣等人過來。

  在她這裡,沒有什麼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結果當天晚上,方陽抽風了,發奮在書房寫財務報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意猶未盡地停下,然後頂著漆黑的眼圈,意氣風發地帶著她去公司上班。

  路上開車,方陽還不停地跟她講公司業務。講自己一個晚上,根據橫縱向行業數據分析、技術突破前景、財務指標分析,以及各種新聞風向得出的市場預測。

  說得唾沫橫飛,自信張揚。有種已經把江璐踩在腳底的驕傲感。

  段書書乾笑兩聲,在一旁恭維誇獎他。面上做出一副崇拜又很高興的模樣。嘴角已經有些僵硬。

  其實她進江源公司還沒多久。江源跟她以前工作的企業性質完全不同。一個是工業生產兼服務類,一個是網絡科技類,市場都沒多少搭旮的地方。

  接受工作之後,要應對各種瑣事,要熟悉不同的業務,還要擴張人脈,哪裡有時間去瞭解更多的東西?

  還市場分析?她只是一個秘書,不是市場部經理!

  她只拿了一份工資,是想要她怎樣?

  ·

  兩人很快抵達公司。

  這個時間點上班的人正好過來,進進出出的不少。

  方陽昂首挺胸,擺出一副高冷面容,邁開大步,刷卡進去。

  前臺朝他鞠躬,順便提醒了一句:「方董,江總在那邊。」

  方陽不明所以:「哪個江總?」

  前臺也是愣了下,指向遠處。

  江璐戴著個墨鏡,站在公司一層大廳裡插兜閒逛。

  方陽想起來,江璐在辭職以前,大家都喜歡喊她方夫人或者江總。

  方陽臉色當即跨了下去,表演了一番完美變臉,看得前臺小妹蕭瑟心驚。

  前臺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正不知所措,就聽方陽對身後的人說:「你先留這兒。」

  段書書抱著文件的手用力到有些發白,面上卻乖巧地「嗯」了一聲。

  方陽低頭理了理衣領,上陣般地朝江璐走去。

  江璐早就看見了對面兩人,此時靜立不動,就等著他們過來搭話。

  方陽走到近處,不客氣道:「你來公司做什麼?你在江源已經沒有職務了。我不會讓你回來的。」

  江璐摘下墨鏡,似笑非笑說:「你不是要離婚嗎?離啊。」

  方陽語塞,後面的話被堵住,半晌才遲疑道:「你答應離?你今天正常了?昨天不是還在發瘋嗎?」

  「當然可以離。硬扒著也沒意思,方夫人這個稱號又不尊貴。」江璐攤開手說,「我一直很正常,只不過昨天你在我面前討打,我順勢滿足你一下而已。我不滿的是條件,最好這次認真一點,以免浪費大家的時間。」

  事關財產分割,方陽重視起來。

  「條件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方陽將諮詢過多方意見後的結果拿出來重新說了一遍,「股票我不會給你,我需要公司的管理權,但是以後的分紅我可以給你。我這樣哪裡虧待你了?」

  江璐冷笑:「我缺愛,可是我不缺心眼兒。你已經信用告罄了,還想用你的信用買單?你手上的股票,就是拿你信用從我這裡轉走了,你現在拿小小的分紅來敷衍我?你就算拿我當ATM機用,好歹也用點心吧,設個密碼。行嗎?」

  兩人一說話就是爭鋒相對,周遭氛圍變得凝滯可怖。

  路過的員工自覺低頭,繞開他們周圍三米範圍,疾步衝向電梯。

  方陽說:「你手上肯定還有其他的資產,譬如你住的房子,你的銀行卡餘額,所有你從公司劃走的相關利潤。這些我都不管,你不跟你分,因為分割現金沒意思,我給你面子,我夠大方了吧?還想怎樣。股票我是不會給你的。幾輛車都是公司名下的,你想開可以,但是所有權不能拿走。至於房子就我爸媽現在住的這一棟,還是你要把他們趕走 ?」

  「提醒你一句,我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我從沒拿自己的企業當斂財貪污的工具。」江璐想著笑了笑,「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離婚為什麼要給你?你這麼些年的工作,也就給我付個精神損失。比普通員工又沒好上多少。」

  方陽皺眉:「你什麼意思?」

  遠處段書書聽不見二人談話,緊張踱步,朝他們不斷靠近。

  江璐瞥了眼,沒有在意。

  「股票在你手上,分不分紅是你決定的,我拿什麼錢?」江璐說,「而且你管理的公司,我不知道還有幾年活路,我不接受。」

  方陽:「只要你別來擋路,江源只會越來越好。我已經規劃好了企業的發展前景,連合作夥伴都找好了。哦對了,昨天公司一個多月的努力已經被你給攪和了。」

  他苦口婆心道:「江璐啊,這家公司是我們的心血,我想你也不願意看見它日落西山。何必胡攪蠻纏?非鬧得那麼不開心呢?」

  江璐:「你還不瞭解我嗎?我這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說白了就是神經病。我現在不喜歡你了,看著自己的東西被你糟踐,我寧願自己糟蹋它。」

  方陽:「江璐!」

  段書書又靠近了一段。

  江璐抬手,笑著招呼。段書書一副發黑的面孔。

  方陽揉著額頭的穴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江璐說:「你不用管我想做什麼。現在就兩個辦法。要麼你聽我的要麼我聽你的,看看誰能狠得下這心。反正我不會讓步。你應該瞭解我,我說得出就做得到。明白了?」

  「看來我們沒的談!」方陽重音一頓,「你現在已經不是江源的管理層了。你以為能威脅得了我?我的確瞭解你啊,就是你不瞭解你自己。」

  江璐:「老娘曾經也在這家公司混了那麼多年,你以為我不行?」

  方陽:「那有本事你上啊。」

  「好啊,試試看啊。我真的特別感興趣。如果我讓你淨身出戶,你們兩個還能譜寫出什麼真愛傳奇。」江璐上前一步,戳在他的胸口道:「別到最後告訴我,不過只是成功男人突如其來的自尊作祟。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方陽揮開她的手。

  二人冷哼一聲,各自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方陽恥於跟她為伍,落後一點,等她上前,坐了另外一面的電梯。

  段書書小跑著靠近,低聲問道:「她說什麼?提了什麼條件?」

  「我管她說什麼,我呸!說什麼都是她想得美!」方陽惱怒道,「告訴管理層的幾個老人,全部按照規章辦事。不是公司的人,一律不得洩密!不管大事小事,都不可以透露。今天我要巡查!誰敢陽奉陰違,我一個不饒!」

  他說著停住,補充道:「讓人注意一下江璐去哪裡了。」

  段書書反而安心,點頭應下:「好。」

  ·

  前臺小妹看著修羅場的三人全部離開,才緩緩鬆了口氣。

  她沒想到這對夫妻的關係已經惡劣到如此地步,剛才方陽的反應真是嚇到她了,還以為他會追究自己放江璐進去的罪名。

  還好他是大人物,到最後根本沒想起她。

  前臺小妹將信息發到群裡。就是一個平時玩得好,用來通知提醒的小群。

  【大家注意,董事長夫人剛剛上去了。她在大廳遇到了方董,看樣子兩人差點沒打起來。】

  【廢話,方董現在不是有段秘書了嗎?這正宮逼到公司,沒打起來都是涵養。】

  【還沒離婚嗎?】

  【沒離婚才要打啊,都離婚了不就師出無名了嗎?】

  【還沒離婚?我以為段秘書這麼高調,他們早就離婚了啊!】

  【董事長夫人?誰?我從來沒見過啊。】

  【黃妞你來得晚不知道,江總當年是公司的實權人物,在公司說一不二的。我們公司的名字裡不是就有個江嗎?後來她車禍退出不幹了,一直沒再來過。】

  【話說我當年還是她的粉呢,現在就剩同情了。不知道她看見段秘書在公司備受器重是種什麼心情。】

  【經濟基礎掌握上層建築啊。你說沒錢能拿他怎樣?】

  【想多了,真正的有錢人其實是不懼離婚的。人家資產管理得比你想得神秘多了,真要準備離婚,自己名下都搜不出多少財產。】

  【有企業的不一樣吧?】

  【年薪一元的瞭解下?】

  【不一樣,共同財產是指婚後賺到的錢,江源當初結婚後打下來的,婚前沒法做手腳吧?】

  【不是我說,男人狠心起來,這些都算個球啊?】

  【臥靠江總到我這裡來了!我怎麼辦啊?要是撕逼的話我要不要幫她?】

  【良禽擇木而棲咯。看你覺得誰長久就幫誰。】

  【股權在誰手上誰長久。當然是方董啊蠢貨。】

  【我建議你尿遁。諸神之戰,自保比出頭重要。據我瞭解,江總是個人物。人家再怎麼墮落,也是個我們惹不起的牛人。你跟段秘書又不熟,又沒什麼雄心壯志,何必為她出頭。】

  【有道理!】

  ·

  江璐從電梯出去的時候,招待的前臺一陣兵荒馬亂。幾人彎著腰從她面前溜過,一副正需要急救的模樣。

  江璐推開玻璃門,門口還守著一位負責接電話記錄的秘書。各個工作位上高壘著一排排的文件,大清早的大概人都沒清醒,一個個正坐在位置上發呆。

  文員們抬頭發現她忽然出現,一時間都有些驚悚。想起當年被她鞭策的恐懼,立即避開視線。或抓耳撓腮,或埋頭做事,總之要讓自己忙起來。

  一時間整層樓連閒聊的聲音都沒有,只剩下啪啪的鍵盤音還有文件的翻閱聲。

  這變化如此顯著迅速,一些新來的員工都被帶入情景,不敢造次。

  江璐目不斜視,準備越過他們去往會議室。門口那位面生的秘書攔住她,說道:「無關人員不能進入。」

  江璐抬起手錶說:「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江源應該有例行早會。是哪個會議室?」

  秘書畫著精緻的妝,整體看著還算清秀,只是表情可以說得上冷淡。

  她說:「不能告知。」

  江璐用餘光打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如果不知道,這種情況你不應該先問嗎?還有,你的禮節性笑容呢?你的禮貌敬詞呢?」

  秘書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無關人員。會議室是本公司重要的地方,外人不能靠近,請離開。」

  江璐這才正面她,冷笑道:「你這樣的態度,也能做秘書?」

  秘書說:「我服務我的上級,不是服務你。我的態度沒有問題。請離開。」

  這下連打字聲都沒有了。所有人像被冰封了一樣,保持一致埋頭不語。

  江璐點頭,不溫不火道:「那我提醒你一句,給你發工資的是公司,聘請你上級的也是公司,所以你服務的江源,不是你的上級。其次,江源沒有賦予任何人仗勢欺人的權力,尤其是市場部跟銷售部的員工,你們的眼中沒有無關人員,只有消費者和潛在消費者,在崗期間請隨時保持你的禮貌。你的素質實在堪憂。我不知道公司什麼時候連這種人都招進來了。招聘和考核的人,這兩年都瞎了嗎?」

  秘書聞言,臉上掛起假笑,粗糙地鞠了一躬:「我公司的管理層有自己的制度,不勞外人擔心。那麼潛在消費者,請您現在離開。」

  「看來你知道我是誰,就杠著我來了是吧?」江璐上下掃視她,對方也越發挺直自己的腰背。

  「生面孔,我沒見過你。對我抱有敵意,看來是有利益衝突。但江源管事的,還真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江璐朝她走近一步,「請問這位蠢貨,你是誰的人?」

  秘書低頭看一眼自己胸口的名牌,說道:「我沒有告知的義務。無關人員請出去,否則我要叫保安了。」

  江璐轉過身問後面的員工:「她是誰的人?」

  現場寂靜,無人回答。

  秘書嘲笑出聲。

  江璐面色發冷,音調也低了一度:「我再問一遍,她是誰的人?」

  這時坐在走道旁,一個穿黃衣服的女人弱弱開口道:「她的上級是段秘書。也是段秘書招她進來的。」

  秘書抬起下巴,瞪向說話那位黃衣女。

  「原來如此。謝謝作答。」江璐抬手,仔細整理自己的袖子,偏了下頭,重新將身體面向秘書,說道:「請問這位,你究竟是秘書,還是三頭犬?」

  秘書沒反應過來:「什麼三頭犬?」

  「三頭犬啊,看守大門,擋道用的狗。」江璐耐心解惑,「不過人家三頭犬好歹守的是冥界,你乾脆守的是小三上位啊。學的這什麼呀?也難怪一點工作都做不好,」

  有幾人笑出聲來,又趕緊捂住嘴,背過身去。

  秘書憋著一口氣道:「請你放尊重一點,不然我叫保安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有人巴結人,可我還沒見過巴結雞犬的。」江璐右手用力在桌上一拍,拔高音量道:「抬頭看看,這公司叫什麼。再上度娘查查,段書書是誰,有沒有她的名字。還用保安威脅我?你以為人人跟你一樣蠢,她段書書自己一個寄生蟲,說得話有分量嗎?就算她坐穩了老闆娘,也輪不到你在我面前放肆。何況她現在什麼都不是。她在我面前都得裝聾作啞,你哪來的底氣,向天借的嗎?」

  秘書被她句句嘲諷,疾言怒色:「那你說話有分量啊?」

  「有,你想見識嗎?」江璐鏗鏘有力地宣佈道,「從今天開始,給我滾。去找人事部結算工資,我不想再在公司裡看見你。」

  秘書嘴角被氣歪,沖道:「你並不是我公司的管理人員,沒有調遣人員的權力。而且我沒做錯事,你憑什麼辭退我?」

  江璐:「多讀書,實在不行,多看點歷史也可以。說話管用的是頭銜嗎?是能力。」

  她指了之前說話的那個黃衣服,吩咐道:「去告訴你們人事部經理,就說我來了。再去告訴你們的管理層和股東,以半個小時為單位,看看我能讓你們公司股價下跌多少,讓他們好自為之。試試我到底是不是個閒人,在這裡有沒有說話的權力!」

  她抬起手腕,冷聲道:「現在開始計時,去!」

  江璐說話從來都是言出必行,在公司的老員工中餘威猶存。管理層的幾位素知她的性格,還真不敢跟她硬碰硬。

  何況內部的人是知道她最近在跟方陽鬧離婚,且方陽沒有任何要分割股權的意思,但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出去,作為重大消息,等待合適的時間再進行披露。

  是以江璐說要搞股價,不需要做別的,直接找媒體說一句,「我要離婚,要分割股權財產。」股價就能很給面子地送她幾個跌停。要是再爆出個婚內出軌的醜聞來,好了嘛,他們這種市盈率高的科技公司,基本可以迎來今年的大虧損了。

  方陽要離婚要出軌,股東是沒有辦法,但他們可都提防著江璐破罐破摔,帶著票票讓大家一起同歸於盡,那誰和方陽玩啊。所以表面上必然是站江璐這邊,要進行安撫的。

  黃衣服的女人忙不迭地跑出去通知。另外幾個也拿起電話,開始小聲知會。

  江璐說完走到旁邊一個工作位,一手搭在電腦椅上,認真看著那位員工。

  那個頭髮稍長的年輕男人也愣愣回望著她,不敢移開視線。

  兩人對視了長達一分鐘,理工男終於腦子開竅。屁股下點火似的跳了起來,將位置騰空。

  「您坐您坐,我站著就好!」

  江璐笑著誇獎:「這位兄弟,很有前途。」

  不到半個小時,人事部經理就匆匆趕來,在人群中巡視一圈,找到江璐,到她面前笑道:「江總您來啦。怎麼不告訴一聲,哎喲可真是稀客,好久不見了呀。近來身體怎麼樣?恢復的還算好嗎?」

  他握住江璐的手用力搖了搖,很客氣道:「公司這兩年啊,規模又擴大了。你看以前一棟辦公樓有一半都是空的,現在坐滿了不少吧?您不常來所以新招的員工不認識您。有得罪的地方,您請一定擔待,別跟他們生氣。」

  江璐指著前面問:「這地方我不能進去嗎?」

  經理馬上說:「當然不會。這公司多少人是跟著您一起出來的?別說您現在還是方董的夫人,就憑您當初對公司做出的貢獻,進裡面看一圈嘛,有什麼關係?誰那麼不長眼,還攔著你啊?」

  江璐說:「剛才去通知你的那位,穿黃衣服的女士。我覺得她很會做事。招得不錯。」

  人事部經理看了眼,當即點頭道:「是。我也覺得她表現不錯。這個月獎金加三千。」

  周圍人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黃衣女士更是受寵若驚。

  她就說了一句話,一句話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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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被七年癢到的男人04

  平時鼻孔看人的人事部主管,什麼時候對誰這麼客氣過?

  他一出口表明態度眾人就知道,江璐在公司的地位,分明還很高的。起碼段書書和江璐相比,段書書她連個選項都不是。那位擠兌江璐的小秘書就更別說了。

  友情出讓座位的年輕男人隱晦地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提醒江璐,自己也很會做事,他的椅子更是做出了貢獻。

  他不需要三千,三百就夠了!

  江璐無情扭過頭。

  江璐也笑道:「看來王經理還記得我,那就太好了。我就問一句,這樣一位做不好自己工作,嚴重德不配位的員工,是不是還能留在公司裡?」

  「嗯……」人事部經理依舊笑著道,「對於沒有工作能力的人,本質上是損害公司利益,我們這邊當然是不歡迎的。可她是董事長特批的,那應該要問董事長的意見。我畢竟只是一個下屬部門經理,也是為公司打工的嘛。」

  江璐說:「可以啊,那叫他過來問一問。我來問。大家開誠佈公地說。」

  秘書急道:「我沒有犯錯,公司不可以無故開除我。你們這是違法,我請求勞動仲裁。」

  江璐眼神飛去,低沉道:「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我以前都不屑得打,浪費時間,降低智商。不過既然你是為了姓段的出頭,我就理你一下。」

  江璐說:「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老實道歉,一千字的檢討加一千字的辭呈,然後滾。二,你去勞動仲裁告我,我用瀆職辭退你。就你這樣的工作態度,我不信沒有紕漏。看看業內,是你的話比較管用,還是我的話比較管用。」

  人事部經理頭疼道:「大家何必弄成這個樣子嘛。不然我們去裡面的房間談一談?」

  「對她我是沒什麼好談的了。不過我給王經理面子。」江璐說,「她是段書書招進來的,我讓段書書做決定,行嗎?」

  王經理猛點頭。

  這感情好。

  ·

  王經理主動領著江璐去裡面的會議室。至於那秘書,就遺忘性地留在外面。

  會議室位置偏僻,空間寬闊,大門厚重,隔音效果絕佳。

  到時候吵起來,也不至於太丟臉。

  又過了十分鐘,方陽跟段書書終於姍姍來遲。

  王經理站起來迎接,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方陽就對著他質問道:「王經理,她是公司什麼人?她說裁員你就裁了?她一個外人,能負得了責嗎?她憑什麼插手公司管理?」

  王經理張口結舌,準備好的稿子忘得一乾二淨。

  他跑這裡給江璐服軟,還不是因為你方陽沒處理好自己家事影響到公司了?說不好聽一點完全就是在給方陽擦屁股。結果方陽好嘛,一點不領情,還甩了個更大的鍋過來。他瘦弱的脊背憑什麼要承受這種重擔啊?

  「我也負不了責啊。我都是為了公司著想。那方董您說該怎麼辦?您要做決定,正好,也不用我來了。您說!」

  他說著就真的退讓了,巴不得方陽能把這爛攤子接過去。

  方陽徑直走到江璐面前,職責道:「你這樣撒潑也沒有用,來公司找人找人出氣幹什麼?你非攪得這邊一團亂嗎?仗著自己元老的身份,威脅那些老人幫你?」

  江璐怒火正盛,他趕著撞上來,就全朝他噴了過去。

  「你以為我就稀罕你嗎?我是為了你?呸!你沒那麼重要!十一年過去了,你的濾鏡都掉了。你不是當初的方陽我也不是當初的江璐。你今天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是吧?就給我公事公辦,說清楚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故意拿著她來堵我,自己暗搓搓地在後面看好戲。」

  方陽抹了把臉:「我沒有!」

  「你還沒有?呵!」江璐,「你不知道那女的故意針對我嗎?她什麼人,什麼脾氣,什麼能力,你不知道?誰撒潑?誰欺負人?你裝瞎,這裡這麼多人同意嗎?一個走後門的秘書,你還說得那麼義正言辭那麼響亮,你的原則呢?你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嗎?隨便一個秘書,就拿來落我臉面,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還要保她,想證明什麼?你喜歡的人隨便拉來的員工就比我高一等?做夢!你既然不客氣我還給你面子?看看誰更輸不起,你敢賭嗎!」

  方陽被她震得連連後退,逼到門口。臉上一絲茫然的無辜,然後眨了眨眼。

  江璐:「你離婚如果跟我打官司,只會兩敗俱傷,我相信你自己也清楚。退一步只能是協商。知道什麼叫協商嗎?放低姿態那叫協商。你這叫放低姿態嗎?」

  方陽懵道:「你不是不跟我協商嗎?」

  江璐:「所以我讓你爭取啊!」

  方陽被這個「爭取」的概念弄得滿頭霧水。

  江璐轉向旁邊的段書書:「段書書是吧?你跟著方陽,我管不上。可是你要在公司拉幫結派,找一幫廢物過來給自己撐臉面,我還真就不同意。想給公司改名換姓,你沒那資格。我是放權了,可當年那是我主動放,不代表我就對你們沒有辦法。我前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就算搶不回來,也不會讓它落到你手裡,別打什麼歪注意,輪不到你!」

  段書書渾身一抖,胸膛起伏不定,不服氣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幹嘛沖我撒氣啊?」

  江璐:「你招進來的員工,你不負責?」

  段書書:「你又不是我的上級,我還要向你彙報?」

  江璐:「我作為你的股東,我對你的管理能力表示嚴重的懷疑。你出了重大錯誤,我為什麼不能批評?」

  段書書:「你有多少股權?」

  江璐按著後頸轉了下脖子,呲牙道:「先不說散股,睜大眼睛看看清楚,你身邊這個男人是我丈夫,在正式離婚之前,他的股權是夫妻共同財產。認識這六個字嗎?你的所作所為現在正在侵害我未來的財產,我不能罵你嗎?」

  王經理裝聾作啞,抬頭望天。

  沒多久其餘管理層也聚了過來。在門外聽到些許動靜,不敢摻和這修羅場。

  等裡面安靜之後,才派人過來敲門,然後一起湧進來。

  「江總真的回來啦?這一回來就聽說有人沒認出您,結果鬧笑話了。」

  江璐笑著打招呼。簡單地寒暄了一陣。

  會議室內幾人呈三角站立,雖然已經偃旗息鼓,但其中的暗潮湧動還很是明顯。

  片刻後,一群人擠在屋子裡面面相覷,不知道下一步的動作。

  「我今天來是聽你們開例會的,判斷一下方董所說的公司前景。」江璐看了眼手錶,「看來時間已經到了,正好,我們開始吧。」

  幾人順勢找位置坐下,一臉嚴肅,切換到工作狀態。

  方陽去到最前面的位置,坐下途中,彎腰按著扶手,還轉身看了看江璐。

  江璐就搬了張椅子,不客氣地坐在他後面,頗有種垂簾聽政的感覺。

  這種內部會議,並沒有義務對股東公開。問題是,前面的各經理部長竟然也沒人提出質疑。

  方陽氣憤回頭。

  江璐翹起一條腿,問道:「人到齊了嗎?」

  段書書正在整理開會用的數據文件,站在方陽身側,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給她。

  江璐也沒要,直接道:「開始吧。銷售部還是財務部先來?」

  方陽轉過頭說:「誰是董事長?誰是執行官?你跑來蹭聽,怎麼還帶刷存在感?」

  江璐歎了口氣,服氣道:「既然你這麼喜歡說這句話,那你來。請。」

  方陽扯正自己的衣領,也翹起一條腿,咳嗽道:「那就開始彙報上月情況吧。」

  於是按照往常順序,逐個開始報告。

  江璐半閉著眼睛,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各部門簡單作完總結之後,方陽開始指導安排。

  方陽一開口,江璐眼睛猛得睜大,連姿勢都換了一個,變得極其認真。

  坐在前面的管理層瞬間感受到壓力,跟著挺直腰背,全身心地聽講。

  察覺到聽眾的熱情,方陽越發賣力。

  聽到一半,江璐打斷他。嘲諷笑道:「看來方董平時很享受生活啊。」

  方陽不悅道:「你什麼意思?」

  江璐說:「昨天做突擊工作了吧?平時連市場部的報告都很少詳細看吧?你說的這個方向,已經過時了。」

  方陽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報告,皺眉道:「不可能!」

  江璐說:「我離開公司兩年,我也知道這種營銷方向不可推行。收益無法保證,問題無法解決,甚至你都沒有提到最關鍵的地方。看似風險小實際執行風險大。已經有公司嘗試推行並流產過,你還提出來?沒見市場部經理都不好意思開口了嗎?」

  市場部忽然被點名,縮起脖子想將自己最小化。

  方陽看向市場部,後者乾脆低下頭拒絕對視。

  方陽就知道江璐說的還真是對的。

  在座眾人集體保持沉默。

  方陽大感尷尬。

  被當眾駁了面子,心情都不美麗起來。

  江璐還在失望搖頭,說道:「方董,你要是不會管理公司,也沒關係,企業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運行已經有自己的模式,各個崗位各個部門,維持日常的工作,就能保持住公司的發展。所以重要的是基層,只要你不瞎子亂點兵,管理層就是出現斷層,短時間內也不會影響到公司的財務狀況。苟都能苟一段時間。」

  方陽:「我不需要你來給我上管理課!我知道!」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呀。當初勸著我轉讓股份的時候,特別勤勉。每天都要裡裡外外跑好幾趟,一天十二個小時都在為了工作連軸轉,怎麼現在變成了這樣?君王從此不早朝啊。」江璐托著自己下巴說,「如果你實在沒什麼心工作,可以把手上的權力下放給有能力的總經理,CFO,或者乾脆請我回來嘛。何必這樣糟蹋我的公司呢?」

  方陽咬牙:「這不是你的公司,我允許你旁聽,不代表你有權力插手公司事務。」

  江璐攤手:「我只是提出建議。建議免費。聽不聽是你們的事。這也叫插手嗎?」

  方陽將文件往桌上一拍,迫不及待道:「今天就這樣,散會!」

  眾人集體起立,爭相離開。

  見場地清空的差不多了,江璐也站起來道:「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有空我再過來。」

  方陽警覺:「你還來幹嘛?我說了,管理權跟股權沒的商量!你做再多小動作都沒有用。你想挑撥我跟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想悄悄插手?都不可能!」

  「我來閒逛,監督,旁觀。不管是按照你的意見還是我的,我都有這個權力。我對你的報告很失望,決定督促你改邪歸正,別再被某些人帶得不務正業。」江璐有意無意瞄向段書書,「只要你招進來的飯桶別像今天一樣跑我面前自爆,我倒是管不到他們。否則我最近脾氣不好,碰一個逮一個,殺到他們背後的那隻猴乖為止。」

  方陽擋到段書書的前面:「你究竟什麼意思?給個准話。一會兒說不能協商一會兒又說可以,你是故意溜我玩兒,還是想逼瘋我?」

  「離婚不是你提的嗎?我不同意你就接著拿方案啊,還是就等著上法院了?我不同意的是你現階段的分配方法,你非這樣分不可?」江璐不屑道,「如果你做生意簽合約也是這種態度,趁早退位,這公司早晚倒閉!」

  方陽沉沉吐出一口氣,示意自己冷靜。

  段書書靠近方陽,將手貼上他的後背。一副知心佳人的模樣。

  江璐本來要走,看見她這動作,忽然改變主意,冒出一句:「以後我每天早上八點鐘過來打卡,不定期抽查,我希望你也能準時上班。上班的時候請保持專心,跟秘書調情,不屬於工作內容。」

  方陽驚道:「你神經病啊?」

  段書書眼皮一跳,有種不詳的預感。

  江璐語氣平緩地威脅道:「你可以專門跟我反著幹。不過既然你也不關心公司發展的話,我就把離婚的信息曝給媒體了。順便告訴股東,及時拋售股票以免造成損失。我現在光腳不怕穿鞋的,你自己看著辦。」

  方陽怒道:「我看你就是瘋了!你能不能理智一點?就是不顧及這家公司的意義,那麼多員工,你當年帶著他們打拼過,做出這種打算對得起他們嗎?」

  江璐不為所動地走到門口,回頭笑了下:「明天早上八點見。既然你想對得起他們,請先做到按時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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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00:2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被七年癢到的男人05

  江璐從會議室出來,發現之前的秘書還留在原來的地方。她目不斜視,路過的時候說了一句。

  「早點收拾東西,現在走說不定還來得及買票回家。」

  秘書瞬間站了起來。

  江璐面無表情地略過,匆匆走進電梯,趕去地下車庫。

  遠遠車燈亮了起來,江璐邁開長腿跨進去。從中間的格子取出一根香煙,點燃後用力吸一口。

  發顫的手指穩定下來,白色的霧氣從唇間吐出。

  江璐眨了下眼睛,視線裡同樣是霧濛濛的。

  她點開手機,給最上面的未接來電記錄回撥過去。

  對面是一個年輕男人,直接問道:「江姐,你最近在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啊?」

  江璐簡要回道:「自己安排,最近沒空。」

  對面的人嘟囔了聲,又不敢說出口,委委屈屈地掛掉電話。

  江璐只吸一口,就馬上將煙摁滅。打開車窗透氣,起步回家。

  ·

  辦公樓高層。落地窗前拉著一層窗簾,將過熱的陽光擋在外面。

  一個男人慵懶掛在沙發上,手指不停按動,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周涵則坐在辦公桌後面,挽著袖子麻木簽字。

  許久後,男人伸了個懶腰,叫喚道:「兄弟,出去玩玩啊。待這兒無聊啊。」

  「跟你有什麼好玩的。」周涵一口拒絕,「我付你工資的。你消極怠工也就算了,還來我面前刷存在感,你找削呢是吧?讓你爸趕緊給你接走,憑什麼他的成果來禍害我?」

  男人抖擻精神地坐正,滑正姿勢道:「喂,周涵,知道嗎?就江源公司那事兒,我們前幾天吃飯時候碰到的那三個奇葩。還記得吧?裡面一個叫江璐的女人,江源的創始人之一,你說挺有意思那個,前兩天回他們公司了。現在人都快瘋了。」

  周涵停下筆,不著痕跡地甩了甩手腕,耳朵動了起來,問道:「誰瘋了?」

  「當然是方陽瘋了啊!」兄弟興致勃勃道:「江璐一去就開除了方陽那個小情人的閨蜜,還在開會的時候狠狠批評了方陽一頓。一個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啊,被懟得半句話都不敢說,我特麼笑死!公司裡就這種地位,那小子也忒慫了吧。」

  周涵若有所思地擰起眉毛。

  男人發現他感興趣,立即驕傲道:「看吧,資訊,這就是資訊啊!都是A市比較有名的公司,還有合作的可能,你說你怎麼能不瞭解呢?知道自己的狹隘跟無知了嗎?知道哥哥我的重要性了嗎?沒有我,你只能坐井觀天。」

  周涵問:「你哪兒道聽途說的?」

  「什麼叫道聽途說?別鬧,他們公司都已經傳遍了。」兄弟說,「江璐成天在他們公司裡晃,跟幾個部門的經理部長拉關係,要麼一起喝茶,要麼一起聊人生,關係比方陽還鐵。明眼人都知道不對勁,根本瞞不住。現在大家都等著看他兩夫妻的好戲。」

  周涵覺得不對,打開股市,搜索江源的股票代碼。

  「沒跌啊?」

  「廢話!江璐回去是好事兒啊,當時方陽上位才是利空消息。而且現在不還沒離嗎?大家都猜如果財產分不了,可能就不離了。」兄弟說,「上季度財務披露沒問題的,如果不是最近大盤不行,我看它還能飆一波。」

  江源公司算不錯,但還稱不上頂尖。它們這種靠技術跟專利起家的公司,和傳統工業企業不一樣。要崛起是一陣,要倒閉也是一陣。加上兩人業務範圍不同,周涵其實沒太瞭解。

  「江璐這麼厲害?」

  「應該很厲害吧?」男人不確定道,「聽他們吹得是挺厲害的。主要是眼光厲害。據說是半路出家,現在江源比較知名的幾個產品,都是江璐的創意。」

  周涵點頭:「原來如此。那方陽在公司應該不好過。」

  男人又樂了:「可不是,方陽那光杆司令做的喲,別說多憋屈了。」

  周涵:「公司裡的人會聽江璐的話?方陽就讓她做指揮?重新招聘她了?她現在是什麼職位?」

  兄弟:「說得有道理當然聽啊,管理層又不都是傻子,上市公司也不是他方陽一個人說了算。何況江璐逼得狠,沒見過那麼狼的女人。那兩個人的段位哪拼得過她啊?」

  周涵沉吟道:「那江璐這兩年到底幹嘛去了?肯定不是單純的休息,否則不會那麼瞭解江源。」

  市場是不斷變化的,曾經對市場再敏感的人,如果不再關注的話,也很難快速切換到工作狀態。尤其是跟互聯網相關的行業,信息更迭實在是太快了。

  兄弟還在玩手機,隨口說道:「誰知道啊。」

  周涵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秘密。

  「你說她既然是那麼理智的一個人,當初為什麼那麼乾脆地把股份轉給方陽?」

  「再理智的女人,也會受荷爾蒙的影響啊。她連自己都嫁過去了,一個打拼出來的公司有什麼不好取捨的?」男人煞有其事地點頭,「倒是很有魄力,就是眼光不行,」

  周涵:「那後來呢?後來被開除職位,她應該意識到有哪裡不對了吧?也沒見她說要搶回公司。你說她離開江源以後,會去做什麼?」

  兄弟不耐道:「我管她去做什麼?反正她現在回來了。」

  周涵深沉道:「我想想……」

  「你想什麼啊!」兄弟打了個哆嗦,嚴重警告道:「別想啊。別搞事。你屬於單身女人,但是不包括準單身。你可別害我。」

  周涵笑了下:「你說她會怎麼離婚?」

  兄弟無辜說:「關我屁事?」

  周涵縝密分析道:「走法院打官司的話,他們兩個人手上的股權都會減少。鬧大了股價勢必還會大跌一波。股東遭受損失,肯定是要記恨江璐的,她平白少了資產不說,還給自己拉一車仇恨,虧大了。而且現在江源發行在外的股票並不少,有心人如果想趁機奪權,公司可能真要改名換姓。內部派系站隊,公司會變得四分五裂。到時候江璐就算拿回股票,面對的也是一地爛攤,無濟於事。她一手拉拔起來的公司,就毀了。」

  周涵:「……協商的話,方陽不會放權。對江璐來說結果只會比上法院還要糟糕,她沒有情懷的話就不會選擇。」

  周涵點頭:「所以,我覺得她兩種都不會接受。」

  「嘖。我還不接受我單身呢。老天理我了嗎?」兄弟咋舌道,「我說周涵,你對別人離不離婚分析得那麼透徹,你有病吧?」

  「不是離不離婚,是怎麼離。」周涵一口咬定,「她那口氣,肯定離。」

  兄弟呸道:「特麼什麼話都讓你說了,不然呢?難道等方陽腦子被門夾了,主動放棄股權啊?」

  ·

  方陽腦子沒被門夾,但也差不多快報廢了。

  他站在窗戶後面,從縫隙裡朝外窺覷。兩手背在身後,手腕被他自己捏出了道道青白。

  這時敲門聲突兀響起,段書書推門進來。

  方陽快速後退,保持住自己的形象,隨意問道:「怎麼了?」

  段書書踩著高跟鞋噠噠靠近,將手裡的文件拍到桌上,怒道:「她每天一來,就去跟公司裡的部門主管聊天。銷售部市場部財務部採購部,重要的部門一個沒落!一個個聊過去,她是想幹什麼?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啊,你還不管管!」

  方陽皺眉,說:「我問過了。」

  段書書冷哼:「什麼都沒說是吧?」

  方陽沉默不語。

  段書書跳腳:「你還信啊?」

  方陽:「不然呢?」

  段書書說:「她已經不是公司的人,你為什麼要放她進來!」

  方陽坐回到自己的老闆椅上,沉著臉道:「你倒是把她趕出去看看。非要在這種時候激化矛盾嗎?」

  段書書:「那公司裡的那些老人怎麼辦?他們本來以前跟過江璐,本來就心不齊,現在這麼一大活人擺在面前,不生暗鬼才怪呢!你還把公司的重任交給他們,你這不就是引狼入室嗎?」

  方陽原本就已經坐立不安,被段書書嗆了兩聲,更加煩亂。

  「不然你想怎麼樣?江璐聊一個你就辭一個?你是在幫我還是在坑我?你想不出辦法就別老挖坑好嗎?」

  段書書:「那也好過坐以待斃!她這樣陰險……謹小慎微的人,能把公司的管理權全權交給你,你說她能沒點保障留在公司嗎?那天做報告的時候,她還表現得對公司那麼瞭解,擺明了公司裡有她的內應啊。這麼一個毒瘤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

  方陽拍桌而起:「我在查!可我沒開天眼!你懂得比我多嗎?我管理公司不是只看眼前爽快就好了的,你就知道辭辭辭,趕趕趕,你怎麼回事,你來這裡做皇帝的嗎?還支使我做事?」

  段書書被他被他當頭一棒,打得啞然無聲,同時也清醒過來。

  她看著方陽惱怒的臉,反思了下。發現自己被江璐帶了節奏,最近的確失常。

  主要是江璐的存在嚴重影響了她的生活質量,不停地提醒別人,自己跟方陽還沒有名分。

  以前公司裡沒人敢說的,畢竟這是個現實的社會,可是最近她已經聽到風聲了,說她是小三上位。

  無論如何這個詞都讓她感到有一些羞恥,因為她始終認為自己跟方陽是真愛,而江璐不過是攔在路中間的一塊醜陋石頭。本來她以為快要跨過這塊石頭了,卻突然發現對方比自己想像的更難攻克。

  不僅如此,公司裡稱讚江璐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不停地說江璐有氣質有氣場,做事爽快雷厲風行,不愧是江源當年壯大的功臣。甚至連方陽壓不住的那些元老,都對她讚賞有加,笑臉相迎。

  不管他們是在拍馬匹,還是說實話,都讓段書書感受到了威脅。

  江璐一個在公司裡已經沒有職位的外人,憑什麼地位比自己還高?憑什麼跨過方陽指點江山?

  段書書下意識地劃上等號:欣賞江璐=貶低她。

  江璐留得越久,她當然就越危險。所以她心急了。

  可是方陽剛才那一喝,讓她重新明白,她的武器跟仰仗,從一開始就是方陽。

  跟江璐對打抵抗,是方陽的事情,她要做的僅是討好方陽才對。

  「我口不擇言,不是那個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段書書誠懇道歉道,「我只做過秘書,所以考慮的不夠周到。主要是看你一直愁心,著急幫不上你,才說錯話的。對不起嘛陽哥,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我都聽你的。」

  方陽抬起頭,見她軟聲乞憐的貼心模樣,火氣被澆滅一半。淡淡點了點頭。

  段書書放低聲音,笑著上前準備跟他親熱一番,正好有不識趣的人踢開門走進來。

  方陽一嚇,立馬把她推開。

  段書書眼神一暗,還是扯起標準笑容,將褶皺的裙角扯平。

  「董事長不去安排事務,跟小秘書躲在辦公室裡做什麼?」江璐神神在在道,「現在是工作時間,我應該沒得罪你們吧?」

  段書書暗自哼了一聲,壓下上身,按住文件說:「董事長請簽字。」

  方陽無心翻閱文件,看了眼標題,直接簽字通過。

  江璐拖了椅子坐到方陽對面,架起一條腿道:「我跟幾位經理都聊了一下,你想聽聽結果嗎?」

  「你要告訴我?」方陽錯愕抬頭,緊跟著懷疑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幾位經理對你……」江璐頓了下,瞥向段書書:「有一點意見,又不能說出來。你如果想聽我可以告訴你。當然如果你覺得還是美人比較重要的話,也可以不聽。」

  方陽簽後面兩個文件,暫時沒有吭聲。

  段書書覺得方陽這兩天的態度真的有問題,對自己都不熱絡了。咬咬牙主動道:「江女士要說的事情如果跟我有關的話,請在我面前說,我應該有解釋的機會。」

  江璐挑眉:「可我只想轉述,沒有辯駁的欲望。」

  方陽揮手:「書書,你先出去吧。」

  段書書小嘴微張,瑩瑩欲淚:「陽哥!」

  方陽表情嚴肅,定定看著她。

  段書書知道他沒的商量,踢了下鞋跟,氣憤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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