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浼] 曾是年少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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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夜晚，宿舍裡。

　　撐開來掛在宿舍電風扇上的傘胡亂搖晃，順著傘送到床鋪上的風吹走一絲絲燥熱……艾佳雙手枕在腦袋底下，瞪著天花板，發呆。

　　……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想到那天巷子裡，打翻的垃圾桶味兒裡，從鼻息之間飄過的柑橘香；

　　一會兒想到網吧裡，身邊的小姑娘興高采烈跑淘寶買英雄皮膚，轉過頭看著自己說找到了遊戲了樂趣，一雙眼賊亮；

　　一會兒又想到她打翻了書箱子，趁著四下無人跺腳跟空氣生氣；

　　一會兒又想要她彎腰鑽在汽車後備箱，搗鼓半天最後拎出一提五糧液……

　　五糧液挺沉的。

　　把她白皙的手指勒出一道紅痕。

　　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下嘴唇，艾佳翻了個身，面朝牆。

　　隔壁床，王磊也翻了個身，罵：「熱，艸。」

　　對面床，小結巴幽幽道：「那，那說點涼快的，我，我聽說，室內撐傘，招鬼。」

　　王磊罵了聲翻身坐起來，一個枕頭飛到小結巴臉上，宿舍裡亂七八糟地笑起來……

　　艾佳又翻了個身，改臉朝外，沒吱聲。

　　然後感覺自己的床被人踹了兩腳，地動山搖，王磊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老大，佳哥，我聽小結巴說，你還沒搞到那個女財神的電話？」

　　艾佳的思緒猝不及防被打斷，睜開眼就看見頭頂上隔壁蚊帳突出來一個人臉形狀，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抬手隔著蚊帳就是一巴掌──王磊「哎喲」一聲猛地把腦袋縮回去：「我就問問，你也不能惱羞成怒吧？！小結巴說你像個傻子你也沒打他！！」

　　對面床上小結巴笑得像個傻子。

　　和王磊還有小結巴一樣，宿舍裡的人基本都是艾佳在T大附中高中同年級混在一起的，同學三年看著他們老大除了打架抽煙翹課之外活得像個唐僧一樣，多少狐狸精惦記著也吃不上這口唐僧肉……

　　這會兒眼瞅著他好不容易跟哪個姑娘說上話了，都像擔心兒子娶不著媳婦兒的老媽子一樣興奮得不行，七嘴八舌討論開來──

　　「女財神挺好看的。」

　　「剛開始覺得吧，嘖嘖，高冷。然後今天網吧看她打遊戲，我又覺得她有點傻……唔，還挺可愛。」

　　「關鍵是腿長，這要和咱們老大有了愛情結晶，那孩子他媽不得生下來就踩高蹺一樣啊？」

　　「嘿嘿……」

　　「打聽了一下，聽說是咱們學校英語系有名的學霸，我覺得可以，還能彌補咱們老大智商上的不足──」

　　一群人覺也不睡了，在那絮絮叨叨安排艾佳的婚事。

　　等王磊那邊連艾佳的兒子上哪個小學都安排好了，原本躺在床上的傢夥這才「哐」地一下坐起來，拉扯了下蓋在腿上的薄毯子，他嗓音低沉：「明早五點半起來跑操，你們不睏是吧？」

　　王磊：「睏，但再睏也要關愛一下你再睡。」

　　「放你媽的屁！」艾佳面無表情道，「別胡說八道，我對那女財神沒興趣。」

　　艾佳這一句話捅了馬蜂窩──

　　王磊：「沒興趣你開學第一天就跟李元啟幹一架？」

　　小結巴：「沒、沒興趣，你你還還不、不把三千，三千塊還給人家！」

　　王磊：「沒興趣你還教她打遊戲！」

　　小結巴：「我，我給你打輔助，天、天天挨駡！」

　　王磊：「沒興趣你眼巴巴給人抱著一箱書送到學校門口！」

　　小結巴：「有、有說有笑！」

　　王磊：「小結巴你掰手指數數，高中三年咱老大跟幾個小姑娘笑過！」

　　小結巴：「沒有！」

　　兩人一唱一和。

　　直到被攻擊的人惱羞成怒──

　　「說夠了沒，再屁話多信不信我把你倆從陽臺扔下去？」

　　王磊、小結巴：「……」

　　宿舍裡重新回歸夜晚該有的寂靜，艾佳長吁出一口氣，又「哐」地一下倒回床上，翻了個身，有些煩躁地閉上眼。

　　小結巴：「下次記得要電話。」

　　艾佳閉著眼大手一伸，撈起腳下踩的枕頭往對面床砸過去──聽見一聲悶響外加「嗷」地一聲慘叫，滿意地翻了個身，睡覺！

　　……

　　第二天是週末，上午訓了半天，下午放假，艾佳跑了一趟教務處去認領他的五糧液──其實從教務處走出來的時候，他還想留一瓶五糧液給老黃，結果被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人民教師不該受賄行賄。

　　這麼好的老師上哪找，可惜年紀輕輕就禿了，艾佳決定等教師節，以順豐到付的形式送他一瓶霸王防脫洗髮液，寄件人就留名：雷鋒小同志。

　　艾佳拎著兩瓶五糧液回家了。

　　艾佳的家裡就在T大附近，是T大的教職員工宿舍，院子裡住滿了從T大到T大附中的老師……這麼個嚴肅的環境裡出了艾佳這麼個「活潑」的孩子，所以從小到大，艾佳在院子裡和他那個在T大附中以嚴格出名的重點班數學老師老媽一樣出名。

　　直接用兩條腿就能從宿舍走回家裡，艾佳先經過客廳，客廳裡坐了幾個穿T大附中校服的學生，正圍著他媽講題──每個週末，都有住校不回家的刻苦書蟲拿著彷彿一刻都不能等多等一秒就會死掉的不會解的難題跑到家裡來，他都習慣了。

　　……不習慣也得習慣。

　　艾佳往門邊一靠，吊兒郎當道：「媽，我回來了。」

　　語落就看見坐在沙發上身穿居家服，戴著黑框眼鏡燙卷髮的中年女教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怎麼曬這麼黑……站直了你，站沒站相，沒腰啊？」

　　艾佳嘆了口氣，搖搖晃晃的站直。

　　一眼掃過去，發現圍繞在老媽旁邊的幾個小姑娘都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估計也是天氣挺熱，每張小臉蛋都微微漲紅，眼睛忽閃忽閃的。

　　艾佳雙手塞進褲口袋裡，冷冷地瞥了她們一眼，轉身到廚房──

　　乒乓一陣翻鍋找碗，艾佳又繞出來：「午飯呢？」

　　「你爸今天就一台小手術，下午難得休假，使喚他去買了……你怎麼就知道吃。」

　　「……我肚子餓了也有錯。」

　　艾佳在客廳裡找了個空的沙發坐下來，長腿一伸癱在那玩手機，耳邊聽著他媽的學生在那嘰嘰喳喳地討論數學題，這個坐標軸該怎麼畫，那個公式怎麼化簡，XYZ軸往哪擺──

　　艾佳瞥了眼她們爭論個半天也沒爭出來的題目，簡單，於是心想：笨死得了。

　　翻了個身，面朝沙發裡面繼續玩自己的遊戲……身後飄來他媽的聲音：「你在那沒事幹的話就把題拿去教教你學妹，正好我一個人講不過來，別讓人家乾等著。」

　　身後小姑娘們一陣氣氛上的騷動。

　　「不會，」艾佳背對著她們毫不猶豫道，「高考結束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我已經成弱智了。」

　　「……臭小子。」

　　然後果不其然被罵。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在艾佳餓得手機都快玩不動的時候，他老爸終於把午餐買回來，手裡還拎著一大遝書……艾佳伸腦袋看了眼：「什麼東西？」

　　艾佳爸一邊往餐廳走一邊說：「我問了隔壁陳奶奶了，人家說了孫女兒回來以後，有空你都可以去她家跟隔壁的姐姐學英語，大家這麼多年街坊鄰居的也不要你學費，她還把她孫女以前初中和高中用的英語書拿給我了，真客氣──對了，說起來你以前可能還見過那個小姐姐呢……」

　　艾佳：「……」

　　他們怎麼還沒忘記這件事？！

　　艾佳：「我都考上大學了，能不能放過我？說好的考上大學就不管我了呢？！」

　　「不管你，不管你上天啊！現在這社會，走哪不要會英語，就你那水準還不如你小學六年級的侄女，你說你不趕緊找著這機會惡補一下──哪來的五糧液，你真買五糧液了？」

　　「……噯，爸你別動，人家的，要還給人家的。」

　　艾佳一軲轆從沙發上翻身爬起來，三兩步衝到廚房，順手抄起桌子上放著的英語教材，打開廚房窗戶扔了出去──

　　書劈哩啪啦一陣亂響飛出去。

　　廚房裡響起艾佳老爸雷鳴咆哮：「艾佳！！小王八犢子，給老子滾去撿回來！！！！」

　　這驚天動地的咆哮聲中，艾佳原本想轉身逃竄，結果卻突然聽見窗口隱約傳來一聲「哎呀」的痛呼，愣是把邁出去的腳縮回來，扒著廚房窗戶伸腦袋一看──

　　這才發現樓下窗戶下面，站著個穿背心短褲和拖鞋的姑娘，英語書散落一地在她身邊，她手裡原本端著的一碗豆腐花打撒，油湯和豆腐渣潑了一身。

　　艾佳：「……」

　　「──誰啊，亂扔東西，有沒有素質的！」

　　站在樓下，今陽一身狼狽，附帶著午餐被人打翻的憤怒抬起頭看上去，一眼正好和一臉懵逼的少年對視上。

　　今陽：「……」

　　樓上的腦袋「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今陽：「？？？」

　　……

　　樓上。

　　艾佳猛地擰頭看著他老爸：「隔壁陳奶奶？」

　　艾佳爸一臉警惕：「幹什麼？」

　　艾佳順手拿起餐桌上還沒來得及扔的英語書，翻到最前面，看了眼第一頁的落款，龍飛鳳舞特霸氣的簽字：陳今陽。

　　艾佳：「……」

　　「爸，學英語這事，我們從長計議，也不是不能商量……」艾佳「啪」地合上書，順手抓過廚房洗手池上的擦手巾，一邊往外衝一邊說，「我那麼聽話，你要給我漲生活費啊！」

　　「？？？」艾佳爸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一把八十度轉變什麼情況，「小王八犢子，你去哪，吃飯了！」

　　隨後聽見自家兒子的聲音從走廊傳來，那叫個活力四射──

　　「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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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樓下。

　　呆立在原地的今陽還以為自己一瞬間出現了幻覺，盯著三樓那家已經變得空蕩蕩鬼影都沒有的廚房窗戶，她微微瞇起眼……

　　看了眼散落在自己周圍，剛才結結實實砸她身上來了個天女散花的東西：一堆書。

　　今陽有一點點小小的近視，只從封面顏色判斷出這些書是中學的英語書，其中還有一本上面包著白色碎花的書皮，看著有點眼熟……

　　「……誰啊！不想要書燒了啊扔個屁啊！」

　　一邊嘟囔將視線從那堆書上收回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油漬的衣服前襟和拖鞋──焦糖色的H型拖鞋上全是碎掉的豆腐渣，這拖鞋她剛買沒多久，從冬天開始排隊等調貨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喜歡的顏色和尺碼，之前在學校沒合適的場合穿，回到奶奶家週末才暗搓搓拿出來騷包一下……

　　四千多塊，廢了。

　　香油混著蔥花的味兒撲鼻而來，今陽深呼吸一口氣，蹲下去把被打翻的白瓷碗和碗蓋撿起來──

　　吃的沒了。

　　穿的髒了。

　　右腳大拇指被碗結結實實砸了一下疼得要命。

　　一會兒到樓上敲別人家門大撕一逼的臺詞都已經在舌尖滾了一道，今陽撿起碗蓋好蓋子，重新站起來──正好看到一個人影從樓道裡風風火火地殺出來，然後在自己的面前急剎車，少年的呼吸裡彷彿還帶著頭頂烈陽的灼熱氣息，瞬間將她包圍起來。

　　在今陽還陷入沉默的時候，艾佳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呼吸方式，認認真真上下打量面前的人──

　　她身上穿著淺色的背心，一雙又白又長的胳膊暴露在陽光下，幾乎和她端在手裡的白瓷碗一樣白；

　　脖子上掛著一個鑽石項鍊，小巧精緻，細細的銀色鏈子順著修長頸脖曲線下滑。不長不短剛剛好，就掛在兩條鎖骨的中間；

　　她的手因為端著東西微微側翻，手腕上又細又淡的青色的血管紋路隱約可見……

　　艾佳伸出舌尖舔了下有些乾燥的唇瓣，吸了吸鼻子，伸手把今陽端在手裡的白瓷碗接過來，面不改色道：「不好意思，剛才跟我爸吵架，他不知道樓下有人，一生氣就把我的書扔下來了。」

　　今陽：「……」

　　艾佳：「回去我說他，為老不尊！」

　　今陽手中一輕，低下頭反應慢半拍地才意識到自己手裡碗不見了多了一條乾淨的擦手巾，看著面前的少年一隻大手輕輕鬆鬆地端著她兩個手才碰得動的白瓷碗……她面無表情，絲毫不留情面道：「我看你才比較像扔書的那個人。」

　　艾佳：「……」

　　今陽伸手，拿出紙巾拍拍褲子上食物的殘渣，頭也不抬問：「你怎麼在這？放假了？怎麼哪哪都是你？」

　　嫌棄三連問。

　　艾佳站在她旁邊被嫌棄了也不生氣，在她頭頂看不見的角度扯了扯唇角，低下頭正想回答──結果一不小心就望進了正彎腰的少女的領口裡，陽光之下鑽石項鍊璀璨耀眼，滑入衣襟……

　　不小心聯想到那天在巷子裡，她單腳跳著擦鞋時，上衣和裙子之間隱約露出的一小塊腰際皮膚。

　　艾佳「咳」了聲，連忙收回目光，把視線固定在面前人那挺翹的鼻尖上，換上了嚴肅的語氣：「這話我問妳才是吧，怎麼哪哪都是妳？」

　　「這是我奶奶家，以後我就住這。」今陽直起腰瞥了艾佳一眼。

　　艾佳點點頭：「這是我家，我過去十八年，未來若干年，我都住這。」

　　今陽：「……」

　　碼德，這叫什麼孽緣？

　　「大一不是規定一定要住校嗎？」

　　「是的，然而我被趕回來了啊。」

　　「……」

　　今陽伸手想把自己的碗搶回來，艾佳動作快得很像是條件反射似的往後躲了下，還幼稚地把手中的碗高高舉起到今陽搆不著的地方。

　　今陽白了他一眼，只好彎腰去撿周圍艾佳的書，飛快地將散落在地上的四本英語書撿起來，正想問艾佳「你還要不要」，這時候今陽看著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小碎花少女風書皮的，忽然靈機一動，伸手翻開第一頁──

　　然後在一行以熟悉字跡寫得整整齊齊的「初二（四）班」旁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陽：「……」

　　今陽：「這不是我的英語書嗎？」

　　今陽：「我英語書怎麼在你那？」

　　艾佳：「隔壁陳奶奶給的，讓我和她孫女學英語。」

　　艾佳一臉真情實感地驚訝：「啊，難道妳就是──」

　　今陽才懶得看他演戲，一心一意翻著自己幾年前的書，檢查有沒有壞的地方，還心疼地拍拍書封面上的灰塵：「不想學就把書還給我，扔什麼扔，書都被你扔壞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絲不經意的埋怨，和平時說話的時候總有一些拒人千里的冷漠完全不一樣……與其說是在抱怨艾佳，更像是哼哼著自言自語。

　　那聲音在艾佳聽來，就像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

　　艾佳沒聽過女生這麼說話的──

　　當場立在原地大腦放空了幾秒。

　　「說的是，我爸太不像話了。」伸手用另外一隻手又輕鬆把四本英語書拿回來，艾佳就這樣手裡抱滿了東西，「妳這豆腐花是午飯？還要不要，我給妳重新買。」

　　今陽看了艾佳一眼，他身上還穿著之前軍訓的迷彩服……烈日當頭的，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樣子。

　　剛才想要找人大撕一逼的心思都被攪和沒了，一句「不用了」剛到嘴邊，身邊的少年已經飛快地把碗放在英語書上，一隻手耍雜技似的捧著四本英語書加一個巨大的陶瓷碗，另外一隻手掏出手機：「喂？王磊，你去學校門口石記給我打份豆腐花送我家，要鹹的，放蔥花，不要辣……什麼我隨便使喚你，我不是一向都隨便使喚你嗎？」

　　今陽：「……」

　　……

　　一個小時後。

　　洗完澡，重新換了身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的今陽坐在桌邊，手裡捏著個白色的小勺子舀碗裡的白嫩豆腐花，勺子尖端一碰整個豆腐花都在打顫……她玩得挺開心。

　　坐在桌子的對面，少年的眼睛盯著她捏著白瓷勺子的指尖，指尖是微微的粉色，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粉色和白色的銜接能這麼好看……他看得也很開心。

　　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小老太太端著一杯檸檬水放在艾佳面前：「佳佳，喝水。」

　　艾佳點點頭，乖得像隻貓：「謝謝陳奶奶。」

　　今陽抬起頭：「我也要，加蜂蜜！」

　　陳奶奶：「吃飯的時候不許喝水。」

　　今陽：「……」

　　今陽把面前吃了大半的豆腐花推開，盯著眼坐在自家飯桌對面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的少年，突然開口：「Why did you suddenly want to learn English？」

　　艾佳猛地回過神，抬起頭：「什麼？」

　　今陽微微蹙眉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艾佳：「必考死……」

　　艾佳：「什麼東西來著？」

　　今陽：「沒聽懂？」

　　艾佳：「聽懂了。」

　　今陽：「？」

　　艾佳：「妳問我歪，所以我回答必考思。」

　　今陽：「……」

　　今陽沉默了下，稍稍坐直了身體：「你怎麼考上T大的？」

　　艾佳把自己的高考分數說了，今陽伴隨著他每一次報分數，眼睛都瞪得更圓了一點：「語文六十分……」

　　艾佳：「因為我是中國人，有語言優勢。」

　　「……」今陽垂眼瞥了眼面前的豆腐花，放在桌上的手指彈跳了下，蠢蠢欲動，「英語三十七又是什麼操作啊？」

　　艾佳：「拋掉作文分，英語全是選擇題，在大部分我們這樣的人眼中，英語是隨緣得分項。」

　　得分項。

　　……………………還隨緣得分項。

　　今陽低下頭，看著面前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白瓷碗，有點想把它拿起來「哈」地一下全部叩面前這小崽子的褲襠上──

　　讓他知道何為殘忍。

　　今陽：「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艾佳：「什麼啊？」

　　今陽：「那天在網吧一起打遊戲的時候，你是不是其實挺想掐死我的？」

　　艾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今陽盯著坐在自己對面小崽子那張一臉茫然的秀氣臉蛋，面無表情地說：「因為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艾佳：「……」

　　艾佳：「噯，女……呃，同學，商量個事？」

　　今陽：「？」

　　艾佳手指在桌面上劃拉了一下，假裝語氣自然：「妳電話給我下，以後我學英語有不會的地方就──」

　　今陽：「不給。」

　　艾佳：「……」

　　可以。

　　拒絕得很乾脆。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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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這個時候的艾佳，並沒有想到要去問，像陳今陽這種完完全全把三次元寫到骨髓裡的人，那一天到底是哪根筋打錯了才突然跑去網吧打遊戲。

　　像隻占位置的大型犬似的趴在桌邊看今陽把他賠償的那碗豆腐花吃完，艾佳也「吸溜」一下把陳奶奶給倒的檸檬水喝完，酸得齜牙咧嘴的，看了眼手機，他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

　　今陽順嘴問：「去哪？」

　　艾佳拿起放在桌邊的英語書，拍拍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壓了下翹起來的書角後抱住：「網吧，訓練，周日比賽賺點外快……呃，算了，和妳說妳也不懂，走了啊下周找妳學英語。」

　　「你這樣的水準我比較建議找個幼兒英語培訓班。」今陽客觀地說。

　　艾佳想像了下自己坐在一群穿開襠褲的小孩中間的畫面──然後反應過來自己被帶跑了，他本來就不打算學英語啊，呸！

　　扔下一句「我就找妳」，沒等今陽再來得及回答，艾佳轉身抱著人家初中和高中時候的英語書，一溜煙兒地就竄隔壁敞開的門裡去了──

　　那門「啪」地一聲關上，今陽瞪著門發了一會兒的呆，然後嘆了口氣，站起來。

　　「奶奶！」

　　「做什麼唷！」

　　「我小學英語書還留著嗎？」

　　「小姑奶奶，那個東西多少年前的了，我上哪給妳翻去，妳要來幹什麼啊……隔壁妳艾叔叔要中學課本我都翻箱倒櫃找半天才找出來──」

　　「還能幹什麼，教隔壁艾叔叔家的小學生啊。」

　　今陽一邊回答一邊端起碗扔進水池裡，站在水池前猶豫了下，回頭看了眼身後坐在房間裡搗鼓遙控器準備看電視的老太太，想了想沒開口，自顧自抓起洗滌精往碗裡擠了一大坨，正準備開水沖刷，手背就被後面衝上來的老太太揍了一下──

　　「放那麼多洗滌精幹什麼，夠我洗一池子碗了！講人家是小學生，我看妳也差不到哪去！」

　　今陽拎著濕淋淋的手被趕開，站在旁邊伸腦袋看了下，不服氣地嘖嘖兩聲，直到覺得自己學會了才走開。

　　……

　　隔天是週末。

　　今陽早上爬起來洗了個澡，坐在鏡子跟前，想了想之前去的網吧裡的環境好像還蠻昏暗的，於是畫了個稍濃一點的妝，然後就拎著包出門去了。

　　還沒走到悲魚網吧，遠遠地就看見上次邀請自己的學姐站在門口等著──見了今陽，學姐眉開眼笑地招手迎上來：「我老遠就看見妳了，哪怕走在人群裡妳也像自己能發光似的。」

　　今陽認真地抬起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心想這太陽高照的，得多少瓦的燈泡才能走在人群裡也能被看見……

　　學姐挽著今陽的胳膊，領著她一邊往裡走，一邊興高采烈地說：「我之前還怕妳不來了，真是的，妳不知道妳回我短信之前，已經有好幾個禮儀隊的主動聯繫我問我能不能做這個主持，我都給妳壓下來了，就等妳回覆我！妳一回覆我，我就趕緊拒絕她們了，那些人不知道多失望來著！」

　　「這麼搶手的嗎，」今陽隨口搭話，「工資很高啊？」

　　「哎喲我跟妳講，這不是工資不工資的問題──是實在很有發展前景。今天的主持，我短信裡也跟妳說了，《英雄聯盟》這遊戲的職業聯賽這兩年在國內剛起步，關注度卻是翻著倍的逐年上升，像今年，都開放現場觀賽了！」學姐加重了語氣，「現場觀賽，主持人很重要，所以這位置是個肥缺，以後電競如果被國家納入正式的運動項目，整個圈子都能跟著飛升！」

　　今陽聽得迷迷糊糊的，其實不怎麼心動，也沒好意思說自己今天跑來，完全就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而已……

　　只是在學姐的喋喋不休裡，多少瞭解到，宿舍老二之所以這麼上竄下跳想要來做今天的比賽主持──

　　因為雖然今天只是TGA（城市爭霸賽）預選賽，往上還有LSPL（甲級聯賽）和LPL（職業聯賽）兩個等級，但是為了電競這玩意，選手職業生涯壽命短，所以每年，各大LPL電競俱樂部的負責人，都會來城市爭霸賽挖掘新人，收納到各俱樂部的青訓裡，為今後的LPL主力培養後備軍……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看到每個主持人表現不錯，順手推薦給賽事主辦方呢？

　　真這麼幸運的話，到時候可就一飛沖天，變成真正的職業電競主持人了！

　　今陽：「……哦，那還不錯。」

　　聲音禮貌卻並沒有多少熱情，今陽撩了下頭髮，一腳踏入悲魚網吧──

　　進了網吧今陽發現，整個網吧的佈置也乾坤大挪移了一波，電子競技專區的電腦被搬走了很多，空下來了一大片空白區域，稍高一介的臺階上像是一個小型舞臺，左右兩邊各放著五台一自拍開的電腦──

　　中間掛著個紅底金字的橫幅：熱烈慶祝悲魚網吧T大分店為TGA（英雄聯盟城市爭霸賽）指定賽點！

　　舞臺前面是一排桌子，鋪著個爛紅布，上面放著幾瓶礦泉水。

　　整個環境和想像中熱鬧得氣氛不太一樣，只有七八個大學生打扮的年輕人圍著觀賽席後面指指點點──

　　「看到那邊沒有，CK戰隊的經理！」

　　「哇靠，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到真人，旁邊那個胖子是誰？」

　　「YQCB的，好像是教練來著？」

　　「一個TGA而已，YQCB的都來了？！有排面！！！」

　　「這有什麼，聽說ZGDX的人原本也要來的，只是時間沒排開……」

　　「嘖嘖嘖，要是來了就好了，LPL三大巨頭到齊，這是最有排面的TGA了。」

　　今陽：「……」

　　看著幾個人圍繞著這鬼都可以冒出來的冷清環境一口一個「有排面」，今陽產生了一點困擾。

　　今陽轉過頭看了眼學姐，學姐尷尬地跟她笑了笑：「所以說剛起步，現在連職業聯賽現場觀賽都沒幾個人看，更何況城市爭霸賽……以後會好的。」

　　今陽也跟著尷尬地笑，準備到後臺補妝。

　　結果剛往後走了兩步，差點迎面撞上個人──

　　那人「哎呀」一聲後退兩步，一抬頭和今陽打了個照面，沉默互瞪三秒，那人像是見了女鬼似的瞪大眼，一邊往後退，一邊結結巴巴地叫：「老老老老……老大！你你你看看、這、這是誰！女、女財神來了！」

　　是艾佳身邊的小結巴。

　　今陽走進後臺休息室，一眼就看見癱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打遊戲的那個羊咩咩頭小崽子，聽見高跟鞋的聲音，他懶洋洋地越過手機邊緣掀起眼皮子看了──

　　然後和站在門邊的今陽對視上。

　　今陽：「原來你說的週末打比賽就這個嗎？」

　　艾佳一下子翻身坐起來──

　　「妳怎麼來了？」他看著站在門口的少女，頗為驚訝。

　　「今天比賽主持是我。」今陽上下打量了下艾佳，「不然你以為我之前跑到網吧來打遊戲是真的想打遊戲啊？」

　　艾佳正想要回答，這時候，旁邊有個陌生面孔染著黃毛穿破洞褲的吹了聲口哨，用肩膀撞了下艾佳：「喔，美女啊！佳哥，你認識啊？」

　　艾佳放下手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裙子真短。」

　　「T大大學生啊，嘖嘖，女大學生都長這樣，明天我就好好學習考大學了啊！」

　　「哈哈哈哈哈就你這樣還考大學，你以為你是佳哥──是不是啊，佳哥，給介紹介紹？」

　　旁邊還有一些看著像高中生──有一個甚至還穿著高中的校服襯衫，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站在休息室入口的今陽……

　　那眼神兒，看著讓人怪不舒服的，讓今陽不小心想到了那天在小巷子裡搶錢的小癟三們。

　　此時，氣氛有些尷尬，艾佳踹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小孩一腳，皺眉冷漠道：「別看了，我學姐，再看眼珠子給你挖下來。」

　　那小孩被踹了一腳，也知道艾佳不好惹，只好強撐著尷尬笑一聲重新坐回去看手機……

　　艾佳抬起頭看向今陽，用相比起之前對話硬很多的語氣說：「裡面有主持人用的化妝間，妳進去。」

　　簡單的祈使句。

　　近乎於命令的語氣。

　　今陽動了動唇想說什麼，這時候腰後面被人捅了下，一回頭發現是學姐一臉緊張地在後面懟自己……今陽只好作罷，省下了把高跟鞋脫下來鞋跟塞進那個說話不三不四的小逼崽子的鼻孔裡的步驟，轉身往化妝間裡面走。

　　走的時候還聽見身後一陣窸窸窣窣，好像是那幾個小癟三又說了什麼──

　　然後一聲重物砸在人身上的聲音！

　　「再逼話多，信不信老子壓著你去馬桶裡洗嘴？」

　　少年的嗓音低沉沙啞，充滿了警告。

　　化妝間的門被關上的同時，外面休息室也裡陷入短暫的寂靜。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結巴：老大，嚴重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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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確認房間的門關好之後，學姐拍了拍胸口，拉著今陽坐下，真誠道──

　　「對不起啊今陽，我沒想到那些打比賽的人也在休息室裡，不然肯定不那麼著急帶妳過來休息室了，那些人……哎。」

　　學姐一聲嘆息。

　　今陽只好拍拍她說沒事，學姐臉上這才稍微恢復一點血色：「對了，妳認識那個叫艾佳的？」

　　「不太熟，」今陽也不完全否認，「我奶奶家隔壁鄰居的兒子。」

　　「喔，妳奶奶也是T大或者T大附的老師嗎？我就說他為什麼護著妳，妳又會怎麼認識那種人。」學姐認真地點點頭，「妳大概不知道，當年艾佳可是在T大附中出了名的……混。」

　　「混他還考得上T大啊。」

　　「聰明唄，他媽是重點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聽說他數學這課高三時候都開始看大學的東西了……還有理化生，那時候高三重點班的理綜老師恨不得把他供起來插三炷香拜拜，祈求他散播一點理綜學神之氣給班裡其他人。」

　　「……」

　　「長得也挺人畜無害的，」學姐意味深長地說著，又拉扯了下今陽，「不過，我還是提醒妳一句──做電競主持可以，這是正經事，至於那群打電競的小孩……咱們還是離他們遠點，並不是一路人啊！」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怎麼就不是一路人了。

　　今陽翹了翹唇角，被學姐臉上那煞有其事的表情勾搭笑了：「怎麼了？」

　　「妳不知道嗎，電競這玩意，門檻低，又不看學歷的，遊戲打得好就行──那什麼人遊戲打得好啊，還不就是不上學天天泡網吧的社會渣子！」

　　今陽聞言，覺得這樣地圖炮好像不太好，無聲皺了下眉，但是很快鬆開……此時在她身邊的學姐也沒發現她瞬間的抵觸，只是自顧自繼續道──

　　「艾佳那種老天爺都生怕他餓著賞口飯吃的小孩萬裡挑一吧，剩下的妳剛才都看見了，呵，都什麼人啊，說話流裡流氣的，下流得很。」

　　「那我不清楚，我就見過這麼幾個人，也不能因為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就給他們一概而論了……」

　　今陽一邊說著一邊拉扯了下學姐，示意她不要那麼大聲，學姐不管不顧地繼續道──

　　「這有什麼一概而論，妳還怕有誤傷啊？電競圈裡那些選手，十幾歲的三觀都沒成型就出來混，能有什麼好貨，妳看，就連那個艾佳不也是一進我們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寫檢討貼佈告欄上了嗎！真是的，不想學就別浪費別人想考還被擠下去的人的位置……」

　　那學姐碎碎念著喋喋不休，看著對剛才外面發生的一幕非常不滿──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把今陽帶來的還發生這種事，實在有些落面子吧。

　　今陽見勸不動，只能放開她讓她說去，只是默默往旁邊挪了挪屁股心想一會兒被人家破門而入打一頓千萬別帶上我……

　　正這麼想著，門還真的一把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哢擦」一聲脆響。

　　那上了鎖的門把手直接給擰斷了！

　　坐在門邊沙發上今陽差點兒跳起來，一擰腦袋，就看見那羊咩咩頭小崽子探進來半張面無表情的臉，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屋內──

　　那眼神兒，凶得和狼似的。

　　成功地把剛才還在喋喋不休的學姐逼得鴉雀無聲，他一腳踢開門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啪」「啪」兩下將兩瓶礦泉水摁在桌子上，今陽瞥了眼礦泉水瓶被擰得變形的頸脖子，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也一陣陰嗖嗖的疼。

　　「喝水，」艾佳低沉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房間裡響起，停頓了下，又補充了句，「妳們猜我下毒沒？」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還順手帶上門──

　　「哐」的一聲，很有情緒的巨響。

　　今陽縮了縮脖子，然後眼睜睜看著那被蹂躪了兩次的門把手不堪受折辱地直接從門上掉了下來，門上老大一個黑漆漆的圓洞。

　　今陽：「……」

　　這他媽。

　　人有多大氣，手有多大勁？

　　……

　　艾佳來過之後，那學姐徹底熄火了，啞巴似的一個字都不敢說……比賽開始之前，今陽補好妝藉口去洗手間，出了化妝間，立刻鑽工作人員專用廁所去採訪她的網癮少女小姐妹去了──

　　【陳小姑娘：採訪一下，對於「遊戲打的好的都是社會殘渣」這個說法，妳有什麼想反駁的嗎？】

　　【鹹魚少女謠大大：無。】

　　【陳小姑娘：？？？】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隔壁的簡某人打了一個暑假的《英雄聯盟》，作業一個字沒動……現在連人帶學費一起被老師扔出來，那麼問題來了，妳猜我現在在幹嘛？】

　　【陳小姑娘：幹嘛呢？】

　　【鹹魚少女謠大大：「小S冷漠表情包jpg.」我正在複習我的暑假作業，方式是：把它們再寫一遍。】

　　【陳小姑娘：……】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不指望這些遊戲少年能有多大出息成為精英，我只希望他們有一點點良知，別再天天折磨無辜的少女了。】

　　【陳小姑娘：…………我怎麼看無辜的少女還挺樂在其中啊。】

　　【鹹魚少女謠大大：滾。】

　　【陳小姑娘：我在那個什麼TGA職業賽現場了，除了現場有點冷清，打遊戲的小孩有點下流之外，沒有什麼不適應。】

　　【鹹魚少女謠大大：他們說什麼下流話把妳嚇得躲來廁所瑟瑟發抖給我發信息？】

　　【陳小姑娘：妳怎麼知道我在廁所，哎呀，沒說什麼其實……就是我旁邊的學姐反應有點大，我被她叨逼叨得有點煩。】

　　【鹹魚少女謠大大：以偏概全是不對的，妳懂我的意思吧？妳在重點大學裡不也有小混混一樣的人嘛？】

　　今陽：「……」

　　有是有。

　　不過和「打遊戲的」這個人群完美重合了一下下而已。

　　【鹹魚少女謠大大：那妳看不起他們嗎？】

　　【陳小姑娘：老娘看不起他們幹啥，也沒礙著路。】

　　「……」

　　今陽想了想，這事兒一時半會討論不出個什麼結果，反正一會兒比賽也快開始了可以不用繼續和學姐聊這話題……正想放下手機真的去噓噓一個然後就出去，忽然感覺到身後一股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頸部──

　　「我覺得妳朋友說得對。」

　　低沉的男聲響起，今陽被嚇得一哆嗦猛地轉過身──一眼就看見一隻手撐在水池邊，一臉嚴肅看著自己手機聊天記錄的傢夥。

　　今陽瞪大了眼：「你幹嘛？」

　　今陽驚魂未定：「鬼似的無聲無息，嚇唬誰呢？」

　　「我看妳進來了，旁邊那個聒噪女人又不在，就跟過來了。」艾佳微微蹙眉，語氣比較隨意，「她誰啊？」

　　「咱們學校禮儀隊的學姐。」

　　「哦，」艾佳點點頭，面無表情道，「話多，真想給她腦袋擰下來。」

　　「……」

　　大概是看見今陽一臉日了狗的表情，艾佳稍稍收斂了一些臉上的真情實感，換上了相比之下顯得非常虛偽的和藹可親表情：「……其實吧，剛才那幾個小孩就是嘴巴上厲害一點，真讓他們也不敢幹什麼，何況有我在──妳別害怕啊，他們沒惡意的。」

　　今陽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大不了的，這會兒被艾佳特意說了下反而還覺得尷尬，於是點點頭點點頭：「沒事，多大人了我還和幾個小孩子過意不去嗎？」

　　艾佳「嗯」了聲，然後盯著今陽。

　　今陽被他盯得渾身發毛，於是眨眨眼問：「怎麼了？」

　　艾佳想了想：「剛才妳那個學姐說我的時候，妳怎麼不反駁她？」

　　今陽：「……」

　　怎麼，蹬鼻子上臉？

　　艾佳：「妳是不是也這麼想我的？不學無術，翹課泡妞，社會殘渣，垃圾桶裡撿來的……」

　　…………還真蹬鼻子上臉。

　　今陽不知道他怎麼還較上勁兒了，一下子呆住了也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眼前這小崽子嘚吧嘚說上了，還越說越有點生氣和委屈……

　　我艸，這也行？

　　今陽一句「我沒覺得你這麼差勁」到了嘴邊，壓根沒機會插嘴，那邊小崽子說夠了，忽然換了淡淡的語氣總結：「妳知道嗎，其實我剛才在門外聽見妳們說的，還挺生氣的。」

　　這他媽還用你提醒？

　　要不你去看看那兩礦泉水瓶被你擰巴成什麼樣了？

　　今陽：「呃，你別氣啊。也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估計學姐也是嚇著了……」

　　「那妳覺得我好嗎？」

　　「……」

　　今陽覺得這又是另一個問題──

　　「我覺得你是好人」和「我覺得你很好」，好像壓根是兩個不太一樣的回答啊？

　　今陽絞盡腦汁琢磨這問題的時候，半天沒等到答案的小崽子又不高興了，陰沉下臉，嘟囔了一句「算了，妳和她一樣」，雙手塞進上衣口袋裡，轉身走了出去。

　　今陽：「……」

　　………………什麼情況？

　　…………………………這就生氣了？

　　今陽楞在原地半天，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還站在廁所裡，然後在她發愣的時候，最裡面那個隔間門被人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來個一臉懵逼瑟瑟發抖的路人甲妹子，妹子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眼睛忽閃忽閃瘋狂從鏡子裡偷瞥她──

　　今陽：「……」

　　小崽子一言不合擅闖女廁所，還他媽鬧著要當什麼好人？！

　　虧她還有一瞬間內疚！！！

　　滾啊！！！

　　小王八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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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今陽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外面的活動已經快開始了──現場的人數從剛才的七八個變成了五六十個，其中一半一臉懵逼大概是聽說這裡有什麼活動過來圍觀的。

　　而比賽台的跟前，之前那個空桌子上坐了幾個戴著不同顏色工作牌的人，友好交談著，今陽猜測他們就是之前路人甲和路人乙口中的「國內知名電競俱樂部工作人員」……

　　今陽走到後臺，跟網吧的老闆緊急核對了一下流程，她的工作很簡單──

　　今天兩隊比賽時一場BO3（Best of 3，三盤兩勝制），而作為主持人的她，只需在比賽開始之前，先把贊助商和現場線下裁判組成員念一遍，第一局結束之後，出來熱絡下現場氣氛，然後抽個獎（網吧免費上網網費）就算圓滿完成。

　　因為是TGA，職業聯賽的最低等級，所以現場連現場遊戲解說都沒有配一個，就只有她一個主持人。

　　今陽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已經寫好了贊助商名字和現場線下裁判組成員名單的手卡，匆匆掃了兩眼，記下了，然後放回口袋裡。

　　「喔對了，還有比賽全部結束以後採訪一下今天的MVP隊員。」網吧老闆提醒，「如果是我們網吧贊助的那支隊伍獲勝，可能需要多問幾個問題。」

　　「嗯，行，」今陽正低頭看著手裡的獎品單，現場抽獎的一等獎才給兩百塊網費，真的摳，「採訪提問的問題管誰要？」

　　「妳自己想。」

　　「嗯，行……嗯？」今陽猛地抬起頭，「我自己想？！」

　　「都是自己想的，」網吧老闆上下打量今陽，「妳沒玩過這遊戲的話，就隨便問問吧，覺得今天隊友的發揮怎麼樣，覺得自己的發揮怎麼樣，對未來戰隊成績有什麼理想。」

　　今陽管旁邊的人借了筆和紙埋頭一頓猛記，然後抬起頭問網吧老闆：「還有嗎？」

　　「……」網吧老闆也無語了，「自己想，是妳主持還是我主持？」

　　今陽：「……」

　　於是就被人這麼扣扣索索地推上了比賽舞臺──

　　聚光燈下一站；

　　挺直腰桿；

　　唇角上揚微笑起來；

　　下顎微微抬起至一個完美的15°角弧度。

　　此時今陽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緊張，因為往臺上一站，燈光一打，檯子下面黑壓壓一片啥也看不見……台下有多少人看著她，對她滿不滿意，通通不知道。

　　偏了偏腦袋，今陽正好看見了坐在右手邊那一排電腦中間位置的艾佳，此時那小崽子也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支著下巴，歪著腦袋一臉懶洋洋地看她。

　　但在今陽與他對視的一瞬間，他又很有脾氣地把臉擰開了，轉過頭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跟坐在自己旁邊那個位置的小結巴說話。

　　今陽：「……」

　　可以，很倔。

　　此時，不遠處拐角網吧老闆打了個手勢，意識到可以開始整個流程，今陽清了清嗓子，略帶女性磁性的嗓音在網吧內響起──

　　【喂？喂？嗯，咳……下午好，歡迎大家來到2013年《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城市爭霸賽小組預選賽SADFISH戰隊對戰的KP戰隊比賽現場，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陳今陽。

　　我們很榮幸地請來國內知名電競俱樂部各專案負責人成為本次比賽的線下裁判組，他們是──

　　CK戰隊經理餘耀輝，YQCB戰隊領隊侯一鳴，YQCB戰隊資料分析師耳西，YQCB戰隊教練木光……】

　　我艸，這個YQCB戰隊幹嘛啊，說好的國內一線大牌電競俱樂部呢，舉家遷徙來看最低端的城市爭霸賽？

　　【同時，感謝本次比賽場地提供商悲魚網吧，感謝一秒手速十年功夫絕速電競外設，餓了你就吃一點一點點食品，一滴來自天上的眼淚喝完不再流淚一淚礦泉水……】

　　一口氣乾淨俐落念完剛才記下的所有資訊，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的時候，今陽的任務暫時告一段落。

　　燈光給到了此時坐在臺上準備開始比賽的十名少年，今陽看了眼已經伸手戴上耳機的艾佳，然後從比賽台一側跳下去……

　　舞臺下，學姐和網吧老闆已經在側面等待。

　　學姐看上去一臉驕傲加興奮，瘋狂衝她比大拇指：「我靠厲害了我的姐姐！那麼長的贊助商名單妳看一眼記得清清楚楚！不虧是外語系學霸，聽說讀寫樣樣俱全──妳來T大可惜了，去個中戲北影當明星，不知道現在得多紅呢！」

　　網吧老闆也是一改之前的態度：「妳不是第一次做電競主持吧，挺溜的啊。」

　　今陽掏出之前放在口袋裡的手卡扔進垃圾桶，笑了下：「是第一次了，還怕念錯呢……有水嗎，有點渴。」

　　學姐聞言，也不再多說，趕緊放今陽到後面休息室去喝水去了。

　　……

　　今陽一進休息室，整個人臉上的淡定裝逼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忙掏出手機──

　　【陳小姑娘：歪！！！！！江湖救急！！！！】

　　【鹹魚少女謠大大：幹啥！幹啥！】

　　【陳小姑娘：妳陪簡陽看《英雄聯盟》職業聯賽不？那些賽後採訪怎麼做的啊啊啊啊啊人家都提什麼問題啊？！】

　　【鹹魚少女謠大大：……………………妳看看妳，讓妳別去非不聽，這下好啦火燒屁股了吧？】

　　【陳小姑娘：我呸，妳快告訴我再奚落我！】

　　【鹹魚少女謠大大：等一哈我去問問簡陽。】

　　三十秒後。

　　【鹹魚少女謠大大：來了。】

　　【鹹魚少女謠大大：簡陽講，沒什麼好問的，妳就問選時間覺得自己今天發揮怎麼樣，隊友發揮怎麼樣，吧啦吧啦……然後如果想高端一點顯得問的問題沒那麼弱智，妳就問某一波精彩操作的細節是怎麼回事。】

　　【鹹魚少女謠大大：但是我個人建議妳就不要往高端人士靠攏了……弄巧成拙多丟人，麼麼噠！】

　　【陳小姑娘：顯然我是高端的。】

　　【陳小姑娘：所以怎麼才算精彩操作？】

　　【鹹魚少女謠大大：妳聽觀眾開始騷動，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聽見觀眾歡呼，就瞪大妳的眼睛！看見螢幕上有人殺人了，甭管誰殺誰，總之那就是精彩操作！】

　　「……」

　　介於童謠的描述過於生動，今陽覺得自己懂了這個套路。

　　手機往兜裡一踹，她急急忙忙出去圍觀觀眾反應去了……

　　於是場面上出現了這樣一副畫面──

　　比賽台下的觀眾瞪大了眼看臺上大螢幕，今陽站在人群後瞪大了眼看比賽台下的觀眾。

　　等啊等，等到今陽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兒了，終於等到了童謠嘴巴裡說的那種情況──

　　起因是，比賽場上遊戲進行到大概六分鐘，佔據藍色方的艾佳到達6級之後約三十秒，又收了一波兵線，趁著對方中單回程，開始往下路遊走；

　　艾佳成功地蹲到了對方的下路二人組，和己方雙雙5級的下路組合形成三打二優勢，開始摁著對面一陣狂抽；

　　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波進攻並沒有讓對方下路二人組貢獻人頭，反而對方在且戰且退時，此時一波兵線進入視野；

　　同時趕到的還有對方的打野；

　　紅色方打野跳過河道圍牆，繞到艾佳他們屁股後面，此時艾佳他們已經沒有多少血，連忙撤退；

　　然而對方並不給他們撤退的機會，一波黏著反打，一路把他們圍追堵截追回了自家防禦塔下──眼看著三人就要勝利撤退，對方使用的AD英雄忽然給了個遠距離技能，擊殺了還剩一絲血皮的AD；

　　最後反而是主動出擊的藍色方獻出了自家AD人頭，貢獻一血！

　　以上是全過程。

　　一連串操作今陽看得雲裡霧裡，只知道艾佳主動去下路搞事情，然後他媽的死人的也是他們這邊……

　　隱約猜測得到這好像是一波艾佳和他隊友的配合失誤。

　　……但架不住現場歡呼聲真的很大。

　　今陽默默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一切，然後忽然想起：在這整個三打二打不死人又被人家夾擊反打的過程中，除了中單和AD，還有個跟在後面一直不知道在幹啥的輔助。

　　今陽：「……………………」

　　輔助她玩過，輔助她熟悉啊！

　　今陽趕緊拿出手機開始百度，對照著大螢幕上藍色方輔助的頭像一波對照，發現艾佳他們這邊的輔助使用的英雄是「風暴之怒迦娜」，簡稱風女。

　　百度說，這個英雄自帶被動可以給身邊的隊友提升移動速度效果；

　　Q技能可以把敵人吹起來；

　　W技能減速敵人；

　　E技能是可以給友方一個護盾；

　　R技能可以給友方加血，且擊退敵人。

　　那麼問題來了，根據今陽的回憶，剛才風女用了很多護盾、減速，唯獨沒有用R技能──

　　如果她最後在塔下用了R技能，加血和擊退敵人遠離射程，本方AD就不會死。

　　………………這是高端提問系列之操作失誤，今陽捏緊了手機面無表情地想，趕緊拿個小本本記下來──

　　筆呢？

　　紙呢？！

　　……

　　兩個小時後。

　　比賽結束了。

　　雖然艾佳他們第一局丟了一血，但是憑藉著艾佳後期個人穩定的發揮彌補了隊伍的劣勢，最終以5擊殺1死亡10助攻拿下比賽。

　　第二局也是，艾佳不知道用了個什麼英雄，飛來飛去，走到哪就像是人頭收割機，13個人頭0死亡3助攻乾淨俐落打崩對面，結束比賽──

　　而MVP，當然是艾佳。

　　台下的歡呼聲中，今陽捏著話筒上臺了，笑咪咪的眼睛裡能淌蜜，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她和艾佳背地裡那些個白眼來白眼去的小九九。

　　【恭喜SADFISH戰隊，恭喜艾佳選手，以2：0的巨大優勢戰勝選手──來，艾佳選手，介紹一下自己！】

　　艾佳看了今陽一眼，接過話筒：「大家好，我是SADFISH中單艾佳。」

　　台下一堆大老爺們嗷嗷地歡呼，鼓掌，為艾佳瘋狂打call。

　　今陽唇角抽了下。

　　【說一下覺得自己的表現怎麼樣？】

　　「還行，就是第一局的第一波gank沒成功，不過還好我們的兵線也到了，打野也來了守下了下路一塔，所以當時也沒覺得太大問題。」

　　……今陽一個字沒聽懂，不過她覺得這問題不大──

　　【看來我們的艾佳選手心態非常好了，那評價一下隊友的表現？】

　　「隊友，本來我們也是剛成立的隊伍，磨合上可能沒那麼好，以後會做得好一些，」艾佳說話的時候，全程看著比賽台下邊，「大家一起進步吧。」

　　【好一句「大家一起進步」，那戰隊最終目標是什麼呢？】

　　「暫時沒有，先打著再說。」

　　台下的大兄弟們都非常給面子，艾佳回答一個問題他們就在下面瞎雞兒興奮，時不時冒出一句「佳哥加油」──

　　今陽準備了下，然後拋出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艾佳選手，你之前說第一波去下路三夾二擊殺失敗，我們都有注意到當時的情況是輔助風女沒有來得及放出R技能，導致AD被擊殺，請問當時的情況是怎麼樣的呢？是計算失誤還是怎麼樣？】

　　今陽笑咪咪地問出最後一個「高端」問題──

　　然後她發現現場氣氛好像變得有點不對。

　　之前的騷動忽然消失，人群變得鴉雀無聲，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在看自己的小崽子忽然猛地把腦袋轉了過來，微微瞪著眼看著有點震驚地瞪著她。

　　今陽：？

　　幹嘛？

　　問題太高端了？

　　不至於吧？

　　正當今陽莫名其妙，忽然聽見有人在台下黑壓壓的人群裡嗤笑一聲──

　　「這主持人搞什麼，還放R技能，風女當時都沒6級哪來的R啊！」

　　這聲音在安靜的人群中響起，特別突兀。

　　今陽聽見了，並且迅速明白童謠那烏鴉嘴「弄巧成拙」預言成真，她好像真的問出一個有點睿智的問題……

　　什麼鬼，六級才有R技能嗎？

　　百度沒說啊！

　　她自己玩的時候不是在刷微博就是在亂點，完全沒注意……

　　這一刻，她真的覺得略微尷尬，腦袋上的聚光燈灑在頭上，就好像要把她的頭頂燒著了──

　　她眨眨眼。

　　恨不得就地跳樓。

　　這時候，她看見旁邊，艾佳轉過頭，伸手接過了她的話筒，用淡定的嗓音說：「當時我已經到6級一段時間了，下路組合還是5級，其實我的計算是下去之後，一波兵線推過來，下路組合順利收掉那波兵線就到6級，風女就有R，正好可以打……誰知道對面打野來得蠻快的，兵線沒來得及收，所以風女也沒到6級，沒有大招可以放──這波確實是我計算失誤，不是輔助的問題。」

　　少年接過話筒時候，溫暖乾燥的指尖不經意地碰到今陽因為緊張微汗濕的手掌心。

　　他的聲音響起然後擲地有聲地落下，讓整個比賽台下嘲笑的聲音消失──

　　「喔，主持人是在問這個啊，我就說怎麼可能那麼不專業。」

　　今陽有了一種死裡逃生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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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其實今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那個比賽台的。

　　奇怪了，明明站上去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感覺到尷尬，下面那群黑壓壓的人也被她視為無數沒有感情的背景板、紙片人……

　　但是當嘲笑她的那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

　　那些人，忽然變成了無數個生動立體的大活人，就像是一群妖怪，他們有聲音，有圖像，明明應該長得各不相同……卻又好像統一擁有著一張面含譏諷看著她的臉。

　　他們看著她，就像是在看著一個自作聰明的大傻子。

　　以前從沒有過。

　　她一直都是完美小姐陳今陽，一直都是。

　　現在忽如其來的不完美，那感覺，就像是有把火在心頭燒。

　　幾乎是落荒而逃，今陽下臺的時候話筒都忘記關了，話筒發出「嗶」的電波音，夾雜著她高跟鞋踩在臺階上發出的「噠噠」聲響──

　　人群轉過頭來的時候，今陽手忙攪亂地彎下腰躲進黑暗裡，雙手握著話筒將它關掉，還給網吧老闆……

　　然後一路埋頭衝進化妝間裡，關上門。

　　「……」

　　坐在化妝鏡跟前，今陽湊近了鏡子，目光呆滯反應遲鈍了幾秒，這才發現眼線好像有一點點糊了，拿起棉簽擦了兩下，總覺得越擦越髒，今陽暴躁地把棉簽撅斷──

　　坐在鏡子跟前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聽見外面響起零零碎碎的腳步聲和說笑聲，然後伴隨著「啪」的一聲關門聲，大概是休息室的門被關上了，大概是剛才打完比賽的隊員已經全部回到了休息室裡。

　　然後一個吊兒郎當的小孩說話的聲音通過化妝間那個破了個大洞的門清晰地傳入今陽耳朵裡──

　　「哎，佳哥，你剛才幹嘛幫那個女的啊，哪怕認識我覺得也沒什麼必要吧……小結巴好好一個風女也沒犯什麼錯，莫名其妙被甩鍋5級不放大，超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不好能上個貼吧什麼的！」

　　聽聲音像那個小黃毛在說話。

　　不知道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在幹嘛，總之他只是「嗯」地應了聲，低低說了句「你無聊不無聊」。

　　「不是我說，那位女主持人明顯就是看不起我們──不會打遊戲就算了，老老實實問些沒技術含量的水話就算了唄，非要裝聰明提遊戲問題，」小黃毛不服氣地說，「你打比賽時候那麼投入肯定沒注意到，她比賽開始五六分鐘才重新從化妝間出來的，也不知道受了哪位高人指點，跑來外面看了個第一場一血估計以為自己找到素材了，就又進去了，之後再也沒出來過！」

　　「我艸，真的假的？」另外一個聲音驚訝地問。

　　「我他媽才想問真的假的，」艾佳聲音響起來，「難怪我覺得我carry你們快累得命都沒了，打比賽的時候你們怎麼這麼閒，還有空去看觀眾席多一個人還是少一個人──」

　　「……………………不是，這件事另說，關鍵在於我就是氣啊！」小黃毛不服氣地嚷嚷，「佳哥，不要因為她是你認識的你就偏袒……你自己說她那個是什麼態度嘛，是不是覺得我們打的遊戲像弱智一樣誰都會，根本不用動腦子，隨便敷衍一下就變成高端人士了？」

　　「別、別瞎說！」小結巴的聲音終於響起來，「人、人家肯、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小黃毛：「對，不是那個意思，那你五級為啥不放大？」

　　小結巴：「……」

　　小黃毛：「我就是看不起這種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看我們的──不學無術，打遊戲，翹課，社會渣子，沒出路了才跑來打電競！他們自己高高在上的，搞得自己好像社會精英，屈尊降貴來主持個網吧的比賽……隨隨便便就以為自己能夠得到別人的誇獎──」

　　外面安靜了一下。

　　「仙洋，你夠了啊！」艾佳含著一絲警告的聲音再次響起，「別像個娘們似的嘰嘰歪歪，你他媽不想被人家看不起不如先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一來就盯著人家大腿看，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人家拿屁眼看得起你？！」

　　艾佳的警告下，那個小黃毛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幹嘛，外面響起「哐」一聲，好像是鍵盤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的聲音……

　　片刻劈哩啪啦的砸東西亂響之後──

　　艾佳聲音稍高問：「怎麼，說你還不服氣是吧？」

　　砸東西的聲音小了一點。

　　叫仙洋的小黃毛含糊地應了聲：「沒有。」

　　聽上去好像還是略不服氣。

　　短暫的對話後，外面陷入了沉默。

　　而化妝間裡，今陽面無表情地端坐在化妝鏡跟前，雙眼有些放空……就像是一座雕像似的保持著這個坐姿大約三分鐘──唯一動著的，就是她手裡捏著的那根撅斷的棉簽，斷裂的木頭渣扎入她的掌心──

　　疼。

　　但不如她的臉疼。

　　三分鐘後，今陽「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雙放空的眼忽然有了焦距，她三兩步邁到門前，「嘩」地一下拉開那破爛的門，然後在外面一屋子少年目瞪口呆的登時中衝了出來──

　　小結巴把正在喝的一口水吐回了礦泉水瓶裡；

　　艾佳定格在把資料線纏繞在鍵盤上纏繞一半的動作；

　　小黃毛仙洋手裡握著手機，抬著頭一臉癡呆……

　　幾個人，用表情完美地詮釋了一件事：我們不知道化妝間裡有人。

　　今陽的視線掃過休息室，最後停留在小黃毛身上。

　　那孩子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靠了靠，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說兩句狠話把這忽然空降的姑娘嚇跑，就聽見她說──

　　「對不起。」

　　眾人：「？？？？！」

　　「我……之前是以為隨隨便便就可以把這件事做好；是覺得打遊戲這事兒是有智商的人都能打；是認為你們小流氓沒正經；是覺得裝高端我也會；是沒有特別看不起你們但也有點不以為然──」

　　今陽停頓了下。

　　「……妳道歉就好好道歉，」艾佳在旁邊幽幽插了句，「罵人幹嘛。」

　　今陽轉過腦袋看他。

　　他吹了聲口哨，心虛地擰開頭。

　　今陽把腦袋擰回來，看著整個休息室所有的人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是我自大加臭不要臉，仔細想想，換做是我，我都煩我自己。」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伴隨著一個小幅度卻很明顯的欠身。

　　說完之後，她直起身子，手抬起來有些不自在地撥弄了一下臉旁邊的頭髮……之後轉身匆忙回到化妝間，「哐」地關上門。

　　眾人：「……」

　　要問感想，至少小黃毛仙洋唯一的感想是：嚇傻了，這輩子沒想過，還會有大學生小改改跟我說啥「對不起是我臭不要臉」……

　　呃，其實好像也沒那麼嚴重吧？

　　她幹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

　　今陽回到化妝間裡，一把抓起口紅抹了兩下，卻因為力太大直接把口紅給撅了，一截鮮紅的膏狀物掉在桌子上，一抹鮮紅掛在唇邊。

　　「艸！」

　　暴躁地一把將口紅扔垃圾桶，「哐」地一聲。

　　這時候，她聽見身後門被打開，又有人走進來，原本以為是學姐，結果掀起眼皮子一看，發現是艾佳這會兒正斜靠在門邊，抱著手臂，看著自己。

　　今陽：「……」

　　現在她有種無臉面對江東父老的感覺。

　　但是這感覺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所以將一個面癱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轉身，假裝自己心裡沒有烽火燎原：「有事？」

　　她嗓音低沉。

　　「我沒事，」艾佳站直了身體，有些懶洋洋道，「所有來看看好像有事的妳。」

　　「……」

　　當少年淡定磁性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化妝間響起，今陽有種被雷神之錘搭配聖釘爆捶心靈的感覺，一瞬間眼淚差點噴出來，好在猛地一口咬住下唇硬生生憋了回去──

　　垂下眼，遮去瞬間的兵荒馬亂，她重新背過身，換了個語氣，故意提高聲調：「我能有什麼事，別來找茬啊你，我道歉過了。」

　　今陽說這話的時候恨不得掐死自己：因為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聽上去特心虛。

　　艾佳走到她身後，伸出手把她摁椅子上──

　　今陽被一股大勁兒摁住，自己也起不來了，就低著頭。

　　「仙洋就是個小孩，說話口無遮攔的，妳幹什麼往心裡去，」艾佳淡淡道，「妳今天主持做得挺好的，我下臺的時候，那些傻逼還在美滋滋地誇妳漂亮呢。」

　　「……騙人。」

　　「騙妳幹嘛。」

　　「他們肯定笑我是個傻子。」

　　「沒有。」

　　「就有！」

　　「好好好，有有有……」

　　艾佳看著面前這瘋婆子瞪大了眼猛地抬頭，眼睛提溜圓地瞪著自己，唇邊那口紅，吃了小孩似的──

　　忍不住嗤笑一聲，隨意靠在旁邊的化妝桌旁邊：「其實妳用不著愧疚或者怎麼的，國內大環境就是這樣，妳看看仙洋那造型，就是個網癮少年代表形象，別人外人怎麼看，還不都是自己作的……再比如，不是妳給拽下來，我檢討書還貼佈告欄上呢。」

　　今陽眼皮子跳了跳，抬起頭看向艾佳：「以前我做什麼都做的特別好──讀書，健身，學習，學生會寫海報字，我總是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比別人做得好……我是完美小姐陳今陽。」

　　「……」還真是自信啊……艾佳唇角抽出了下，「所以妳以為這一次也是？」

　　「……」

　　艾佳笑了下：「可惜，電競這玩意，貌似比妳以為的複雜一點。」

　　「……」

　　「不過沒關係，總有圈外的人，抬起腳準備邁入這個圈子裡……但在此之前吧，他們站在圈外時對這個圈子一無所知，其實這一點不可恥。」

　　艾佳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戳了下面前這瘋婆子唇角的口紅印：這他媽什麼牌子的口紅，這麼紅？

　　「無知就是可恥。」

　　「……可恥個毛啊，妳這個開電腦都比別人反應慢半拍的山頂洞人，偶像包袱怎麼那麼重啊？」

　　「就重。」

　　「……」

　　「我和她不一樣。」

　　「誰啊。」

　　「你想把她腦袋擰下來的那個。」

　　「嗯，不一樣不一樣……嘖，怎麼我隨口說一句妳還記仇。」

　　一邊說著，手上又在她唇邊戳了下，又軟又彈，感覺手感不錯，於是乾脆換大拇指，給她擦了擦唇邊口紅印，完了反手看看自己染了紅色口紅的拇指腹……

　　少年嘖嘖兩聲，覺得挺新鮮。

　　今陽這時候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唇邊有東西，轉過頭，拿起紙巾，使勁兒擦了擦臉──將唇邊的口紅印擦掉了，她這才重新轉過身，眼睛亮堂堂地盯著身邊少年認真問：「他們真的誇我漂亮了？」

　　「嗯，」靠在化妝台邊的少年搓搓還有口紅殘留色的大拇指，「比真金還真，漂亮死了啊。」

　　「喔。」

　　今陽勾起唇，終於露出一點笑容。

　　笑容有些可憐巴巴，所以顯得……

　　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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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離開化妝間，到前面去和老闆結了薪水，二百五十塊錢，今陽拿著這二百五十塊，看來看去，有點愛不釋手──自己賺來的錢好像格外值錢啊，要不要去銀行開個戶存起來？

　　不不不，光存起來多沒意思，還是花掉吧，一會兒用五十塊去買奶茶喝，買一杯給自己，買一杯給學姐，買一杯給網吧老闆，再買一杯給……

　　「小解解，我們下周還有比賽的啊，妳來不來了？」網吧老闆看著今陽興高采烈，也忍不住跟著笑，心想這姑娘長得也是真的討喜。

　　「不來了，下周我考試呢，」今陽小心翼翼地把五十塊放口袋裡，再繼續小心翼翼把剩下的二百塊錢放到價值三千塊的LV錢包夾層，最後，把錢包往三萬多塊的CHANEL包包裡一塞，仔細地拍拍包確定錢放好了，才抬起頭說，「今天多謝大家了，我去買奶茶犒勞你們，等下回來。」

　　「妳犒勞我們幹啥，」網吧老闆樂呵呵地靠著櫃檯，「妳要謝去謝我們佳哥啊，剛才要不是佳哥反應快，妳今兒可要丟人了。」

　　今陽笑著應了聲，背著包一溜小跑地跑去奶茶店，拎了幾杯奶茶，其中一杯還顛顛兒地特別給加了椰果。

　　回來把奶茶分發完，自己喝一杯，拎著加了椰果的那杯滿網吧找人──

　　沒看見艾佳，只看到小結巴，小結巴一看今陽樂顛顛道：「老、老大回去了，估，估摸著還、還沒走遠，妳快快，追！」

　　今陽點點頭，轉身追出去，最後是在網吧後面的巷子口找到艾佳──

　　他騎自行車來的，自行車已經開了鎖靠在牆邊，這會兒他還沒來得及走，被之前坐在台下那破桌子上的某家電競俱樂部的負責人攔下了，具體是誰今陽臉盲也認不出來，而兩個人在說什麼，今陽隔得遠也聽不見。

　　從那個電競俱樂部負責人臉上有些失望的表情來看，想必是他說了些什麼，然後被艾佳婉言拒絕了。

　　那個負責人走的時候，還說了句，你再考慮下──

　　這句話今陽聽見了。

　　然後那人就走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叫艾佳，這邊艾佳一抬頭，就先看見拎著杯奶茶手裡還端著一杯的今陽……看著那高挑的輪廓站在巷子口投下的剪影，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眼神兒亮了下，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長腿一垮騎上單車，蹬了兩腳──跐溜一下就到了今陽面前，然後抬起頭像是才看見她似的，「噯」了聲懶洋洋道：「好狗不擋道啊。」

　　今陽正咬著吸管，絞盡腦汁想怎麼跟他道謝呢，聞言「嗤」地笑了，拎了拎手裡的奶茶：「要不要？」

　　艾佳面無表情：「不要。」

　　今陽堵在巷子口，把去路堵得死死的，抬起一邊腳踩在艾佳單車前輪上：「要不要？」

　　艾佳「嘶」了聲：「流氓啊妳？」

　　今陽笑著地將奶茶掛在艾佳單車的把手上：「同學，今天謝謝你啊。」

　　一隻腳踩地，半騎在自行車上，艾佳瞇瞇眼，看她笑得晃眼睛，終於裝不下去凶：「……準備謝八百次啊妳，兩嘴皮子一碰就算謝了啊？」

　　「買奶茶了。」今陽指指艾佳把手上的袋子，「加了料，你的最貴。」

　　「……十幾塊就打發我了？」艾佳取下奶茶，直接掀開蓋子，今陽目瞪口呆下三兩口喝掉，扔了空杯子，然後看著她道，「沒了。」

　　今陽：「……」

　　今陽沉默中，艾佳彎腰伸出手，像個小學生似的拉扯了面前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套路、呆在那兒的姑娘耳邊的一縷卷髮：「喂，完美小姐陳今陽，教我英語。」

　　艾佳手勁兒大，今陽冷不丁被拉了下頭髮，痛得回了神，身子歪了歪：「教教教……快撒手！」

　　艾佳滿意放開手：「電話號碼也給一下。」

　　今陽捏了捏手中的奶茶杯子：「給給給。」

　　艾佳在單車上坐穩，揚揚下巴：「我好嗎？」

　　今陽：「……咱能別得寸進尺嗎？」

　　艾佳：「小氣鬼。」

　　今陽笑著拍拍他單車的機頭，把路讓開來──

　　騎著單車的少年蹬了腳踏衝出巷子，外面的陽光斑駁透過樹影罩在他的身上，他身上乾淨的白色T恤讓他看上去，好像就要融進了陽光裡。

　　……

　　晚上，今陽還是抱著小學英語教科書敲響了艾佳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艾佳他媽，看著就是重點高中重點班數學老師的長相，很嚴厲的樣子……但是很顯然她知道今陽是幹嘛來的，所以對著她還是親切的。

　　「妳叔叔今晚有手術值班，不在家，一會兒上課的時候，艾佳要不聽話，妳就告訴我，我讓他爸回來教訓他……」

　　「好呀，阿姨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所以……

　　他爸是醫生。

　　他媽是老師。

　　怎麼得到這麼個長勢如此放飛自我的勞動果實的？

　　「艾佳這個小混蛋，人是聰明的，高中的時候數理化老師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噯，媽，妳不就是數學老師嗎！」房間裡傳來艾佳的聲音，「妳果然還是愛我的！」

　　艾佳媽：「……」

　　艾佳媽假裝自己沒有聽見裡面艾佳的說話聲，自顧自繼續道：「但是艾佳這個英語，就真的差到不行，我和他爸爸那個年代的人，英語都比他好不知道多少……以前艾佳在班上，英語老師年年惦記著怎麼把他趕出去：一個人能拉低班上平均分兩三分的！」

　　今陽算了下一個人拉低平均分兩三分是什麼水準，然後默默點點頭：「好的，阿姨，我知道了。」

　　今陽和艾佳他媽聊完，走進艾佳房間──

　　這傢伙房間和所有男生房間一樣，亂，髒衣服滿天都是，也不說有姑娘要來自己房間收拾下，褲衩就大大方方扔懶人沙發上，絲毫沒有偶像包袱……

　　今陽抱著書進房間的時候，艾佳身上換了件黑色的長袖衛衣，這會兒正撅著屁股搗鼓電腦，聽見進門聲，頭也不回地說：「坐，我弄完這個就來。」

　　今陽沒坐，就走過去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把一個攝像頭接在電腦上：「這是什麼？」

　　「攝像頭，接了以後準備上網開下直播打遊戲，網吧的鍵盤太次了，看上一把鍵盤千把來塊，和我爸媽提都不敢提……」

　　「……直播是什麼？」

　　「就是上一個專門的網站，每個主播有個專門的房間，開個攝像頭，聊聊天打打遊戲什麼的，別人就會來看妳……看得開心了，別人就給妳打賞小禮物，小禮物再和直播平臺換錢。」

　　「……」

　　身後陷入一片死寂。

　　艾佳感覺到不對，回過頭看著今陽，強調：「是正常的看，不用脫褲子的那種。」

　　今陽：「……」

　　喔了一聲，今陽伸手拽拽艾佳衛衣的帽子：「上課了，上完課再搗鼓。」

　　艾佳這邊也搗鼓差不多了，應了聲拍拍手站起來，兩人一人一張椅子，就在書桌邊坐穩……

　　此時艾佳看見了今陽手裡的小學生課本：「我英語雖然爛，但是肯定不止小學生水準，妳看不起人？」

　　今陽看著艾佳，有點不信……於是把小學英語教科往桌上一拍：「好吧，那我試試你水準？我說一句你跟著用英語翻譯。」

　　艾佳一攤手：「好啊。」

　　今陽盯著艾佳的眼睛：「你好。」

　　艾佳嗤之以鼻，翻了翻眼睛：「hello。」

　　今陽：「最近好嗎？」

　　艾佳：「How are you？」

　　今陽：「我很好，謝謝，你呢？」

　　艾佳：「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妳怎麼不從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美洲大陸融合開始教起算了？」

　　今陽：「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

　　艾佳：「……」

　　今陽用腳尖踹踹他：「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

　　艾佳：「what is here happen？」

　　今陽：「………………………………」

　　今陽：「你憑什麼不服氣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美洲大陸融合？」

　　「…………只是用事實告訴妳，高考的37分老子是憑實力拿到的，」艾佳說著，大概也覺得自己像個弱智，於是話鋒一轉，「而且這難度跳躍太大了，直接從盤古開天闢地到神舟五號成功升天，妳自己覺得自己像話嗎？」

　　一句「What happened just now」怎麼就堪比神州五號升天了來著？

　　覺得自己很像話的今陽暴躁地抓過手裡小學六年級的英語書，嘩啦啦地翻動，翻到個「hey, Jimmy, how do you come to school？」都覺得是在為難人，於是自己也為難得不行──

　　正糾結呢，旁邊小崽子又有了新點子，想了想伸出一隻手摁住她手裡的書，腦袋湊過來：「要不放棄英語，我教妳打遊戲？」

　　今陽「嘖」了聲，推開他腦袋：「我來教你英語的，不是來和你同流合污的，打遊戲幹什麼，我又不喜歡玩那個。」

　　「哎，身在福中不知福，妳知道不，今天，YQCB邀請我去他們俱樂部打職業──那可是YQCB，國內《英雄聯盟》職業聯賽三幻神之一！」艾佳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桌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抓住今陽手裡的書的另一邊，搖晃了下，眼睛亮得很，滿滿都是得意，「這麼厲害的我教妳打遊戲妳都不要。」

　　「原來你今天在巷子裡就說這個？」

　　「就這個。」

　　「後來呢？」

　　「拒絕了，平時打下玩我媽已經很不順眼了，打職業？那可是休學打遊戲的操作，我怕我媽先殺了我再去上吊……」艾佳懶洋洋地說，看上去覺得問題不大。

　　「喔，」今陽點點頭，「那你自己呢？」

　　「什麼？」

　　「想打職業不？」

　　「……我啊。」艾佳垂下眼，沉思了幾秒，長長的睫毛遮去了他眼中的情緒……只是幾秒後他抬起頭，「別說我了，我還以為妳今天受到深刻的教育後痛改前非了呢，怎麼死豬不怕開水燙啊，還不好好學打遊戲，以後怎麼繼續做主持啊──天天問人家覺得自己今天發揮怎麼樣？隊友發揮怎麼樣？妳今天在臺上還不夠丟人啊，我都替妳尷尬，不是我反應快妳這樣的薄臉皮怎麼從檯子上都不敢想……」

　　提到下午，那會兒的窘迫還歷歷在目。

　　耳根微微泛紅，今陽心想今天下午你在網吧安慰我那會兒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小崽子！

　　今陽尷尬地皺眉：「我就主持這一場，又不是以後常駐……」

　　艾佳聞言愣了下，盯著今陽，意識到她不是開玩笑說的這話，憋了半天說出一句含糊的：「妳挺合適主持的，不去了可惜。」

　　「……我學英語的，去做主持白瞎了這麼多年背的單詞。」今陽也跟著趴在桌子上，「還沒想好以後到底幹嘛去呢，你覺得進外交部怎麼樣啊？還是聯合國？聯合國外交部？」

　　艾佳：「……」

　　艾佳：「哎喲，什麼完美小姐……女瘋子吧？」

　　今陽被他那煩惱的語氣逗笑了，下巴一轉歪著腦袋看著他笑……

　　艾佳坐在桌子邊，一低頭冷不丁對視上一雙帶著笑意亮晶晶的眼睛，那光啊，語文不好的人，瞬間腦子裡就能想到這麼一句狗屁不通的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照進心坎裡了。

　　房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坐在桌邊的少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的不考慮下繼續主持嗎？我……想和妳同流合污。」

　　今陽：「……」

　　今陽臉上的笑容不變。

　　「啪」的一聲，厚重的英語書拍在臉上的聲音。

　　艾佳捂著鼻子到處找紙巾擦眼淚的時候，聽見身後桌邊，她輕飄飄的聲音響起：「小崽子，還耍流氓，要不要臉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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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兩人又就今天下午比賽的事兒瞎扯談了一會兒，重新拿起課本開始學習──經過今陽的測試，他發現艾佳的英語水準就在小學五六年級這樣不能再多，一邊拿出了小學英語的課本，一邊感慨：「你初中英語老師怎麼沒殺了你啊？」

　　「數理化老師攔著。」

　　「聽說高中英語老師也恨你入骨？」

　　「我媽也不能讓她殺了我啊，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全年級也就我這麼一個數學滿分。」艾佳一臉理所當然，「難道不是寶貝疙瘩？」

　　「……」

　　是是是。

　　寶貝疙瘩。

　　今陽囧著臉，給艾佳講了兩節課的內容，然後發現雖然他英語是很爛但是真的也是聰明，只要他願意坐下來學，舉一反三學得很快，一晚上能講好多內容──

　　除非他學一半就開始耍賴。

　　「我就背得了這麼多了，」艾佳說，「貪多嚼不爛，我們要循序漸進。」

　　「你歪理論怎麼那麼多……」

　　今陽看了下手錶，也差不多十點準備回家洗個澡睡覺了，所以也不繼續勉強艾佳，書都疊好放到一旁，筆盒收拾好，今陽把自己的東西拿好站起來正準備和小崽子告別，結果就被一把捉住手臂──

　　低下頭一看，發現檯燈之下，坐在桌邊的小崽子那雙狗招子亮得和燈泡似的：「我開直播，妳要不要看看？」

　　今陽：「……」

　　今天，艾佳算是各種角度上來說她的小恩人，無論他提出什麼不過分的要求今陽也只有說「好好好」的份兒，於是無奈地重新放下東西，搬個板凳坐後面，看艾佳搗鼓電腦，一邊聽他解說直播這事兒──

　　2013年，國內的直播行業算是剛剛起步，算是個朝陽產業，很多人都看好這個項目，都想要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直播平臺上的直播內容種類繁雜，有直播打時下主流電競遊戲的（如英雄聯盟，Dota，CS：go，DNF等）；也有直播主流電腦用戶端類網遊的（劍網3，魔獸世界，夢幻西遊等）；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長得好看點的小姑娘，唱唱歌跳跳舞，和看直播的人聊聊天；又或者是糙漢直播野外趕海，掏蛇洞套黃鼠狼，也有乾脆直播做靈異招魂遊戲等各種內容……

　　反正只要想得到，又合國家政策法規的健康內容，直播平臺上總是應有盡有。

　　但是這種時候，因為直播這個玩意規模還沒做起來，觀看直播的人數和主播人數都很有限制，所以全國的大直播平臺一共就四五個──其中艾佳所在的戰隊老東家，悲魚網吧連鎖公司旗下的悲魚直播，就是當前國內最大的直播平臺。

　　「網吧老闆說了，只要我開直播，就去給我申請推薦，一個月固定發八百塊錢，如果有人送禮物就和平臺一人一半……」艾佳打開了攝像頭，將攝像頭調整了下位置照不到自己身後坐著的人，放開手，「我就說試試。」

　　「簽合同了啊？」今陽問。

　　「沒有，本來就是好玩的，我們戰隊和悲魚網吧連合同都沒簽，就現在比賽贏一場，拿個一兩百塊錢，我他媽攢幾百萬年才攢得出一把鍵盤啊？」艾佳回頭看了今陽一眼，「不然妳以為一群菜逼戰隊的負責人敢那麼堂而皇之挖牆腳，找我談打職業的事？」

　　「……一群什麼？」今陽以為自己聽岔了。

　　「就那個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艾佳說，「縮寫是YQCB嘛，大家都叫它『一群菜逼』。」

　　「……」

　　「但是他們其實一點都不菜，今年S3馬上就要開始了，我覺得他們和中國電信戰隊的實力很強，甚至強過LMS臺灣賽區和LCK韓國賽區，今年，是LPL職業聯賽大陸賽區最有希望的一年！」

　　艾佳說得宛如高歌國歌，聲音之中充滿了自信和信仰……今陽面無表情坐在他後面看著他的側臉，心裡想的是：你可拉倒吧，LPL謝謝你給他們立下這麼巨大一個flag。

　　接下來，今陽又圍觀了艾佳註冊帳號，申請主播，再建立主播房間──

　　房間名字：【教練我想打職業】。

　　主播名字：【中路小霸王艾佳】。

　　做好了房間，艾佳摁了禁音後就不管直播房間了，反正現在是試播沒有推廣根本沒幾個觀眾，只有接誤打誤撞地點進來，今陽看到螢幕上飄過幾行字──

　　【新主播？打《英雄聯盟》的？什麼段位？】

　　【這主播長得挺帥啊？】

　　【天梯多少分？】

　　【什麼分段啊？有一區鑽一嗎，正好想學中單技術，沒有一區鑽一我不看。】

　　……

　　哇，這些人誰啊，說話語氣比我還拽。

　　今陽從身後攝像頭看不見的角度戳了下艾佳的胳膊：「你螢幕上有幾行字飛過去了。」

　　「……」艾佳頭也不回，登錄遊戲，「這叫彈幕。」

　　今陽看那幾個人還在瘋狂問【主播什麼段位】【主播厲害不】之類的挑釁問題，微微蹙眉：「這些人誰啊，語氣那麼拽。」

　　「一群路人甲，我未來的金主爸爸，以後能不能給點打賞讓我攢出一把機械鍵盤，就看他們給不給面子了……」

　　別看艾佳平日裡兇神惡煞的，在金錢這玩意面前他可以輕易屈服，和顏悅色──面對那些認都不認識的路人甲的質疑，他也不生氣，就是上遊戲，點進《英雄聯盟》這個遊戲傳說中高手最多的電信一區艾歐尼亞，然後把自己遊戲帳號的段位頁面調整出來──

　　最強王者。

　　這個遊戲現在的分數段位由低至高分為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鑽石，每個分段分別有五個段位……玩家初次開啟排位賽時會有十把定位賽，根據十把定位騷輸贏、時長和個人表現，會給玩家自動定位一個初始分段──

　　一般玩家會定位在青銅三到白銀三之間，之後每在排位賽中獲得一個勝場，系統給予十分到三十分不等的勝點，輸了亦扣此範圍內的勝點，當勝點累加到一百點，玩家將進入五盤三勝的晉級賽模式，晉級賽成功可以升至下一個段位。

　　而當玩家鑽石一段晉級賽後，再往上是不再細分段位，只是無上限累加勝點，玩家自動進入一個新的段位，那就是代表著伺服器巔峰榮耀的「最強王者」。

　　──電信一區艾歐尼亞，最強王者水準，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具備職業玩家水準。

　　艾佳露出自己的分段之後，彈幕內容立刻變了，從【主播到底啥分段】變成了一大堆的【666666】、【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空降大神，難道是哪家俱樂部的青訓隊員】……

　　今陽：「口風轉得真快，這些人怎麼沒臉沒皮的？」

　　艾佳：「網上人不都這樣，完美小姐，妳第一天上網衝浪？」

　　今陽：「……」

　　艾佳試播了一會兒，打了一把遊戲，整盤遊戲不到三十分鐘對面投降了，效果卻相當不錯，因為技術好瘋狂屠殺對面的中單，得到了很多叫彈幕的玩意兒的誇獎──

　　一把遊戲打完，在沒有得到直播平臺推廣的情況下，他居然也獲得了不少觀眾，直播間人數在沒有經過網站翻倍的情況下居然有千多個人！

　　彈幕刷得挺快，都在猜測艾佳的來歷──

　　「猜個屁啊，我何方神聖關他們屁事，看高興了給錢就完事了！」艾佳仗著關了聲音別人聽不見自己說什麼，湊到電腦螢幕跟前碎碎念，「給錢給錢，怎麼沒人送禮物……這個人說他是我的粉絲了，是我的粉絲怎麼不送禮物哈？」

　　「……」

　　今陽猶如看智障似的看著這個掉錢眼裡的小崽子，想了想踢了下他的椅子──

　　「我前幾天不是給了你三千多塊嗎，小巷子那次，錢呢？花完啦？」

　　「……那個，哦對，妳不說我都忘記了，」正好是開下一把遊戲等待匹配對手的空擋，艾佳從椅子上蹦噠起來，噔噔噔跑到書桌旁邊把抽屜拉開抽出個紅包，「還妳，我這種有實力的人只接受勞動換來的果實……上次搶妳錢的傻逼，我早想揍他了，不收妳費用。」

　　今陽囧著臉捏了下手裡的紅包：「你還拿紅包裝起來。」

　　艾佳：「嗯吶，貼心不？」

　　今陽發自肺腑地評價：「和小學生似的。」

　　艾佳：「還有妳那天給我的五糧液也提回去──為了妳這五糧液我他媽被黃氏地中海抓著活生生在太陽底下多站了半個小時軍姿！」

　　艾佳一邊抱怨一邊往電腦前面走，今陽在他身後「嗤嗤」地笑。

　　今陽笑夠了，又想了想，這才站起來，收拾好東西跟艾佳道晚安準備回家──而這會兒像是被吸鐵石吸引的金屬似的，屁股又黏回電腦椅上、完全被金錢吸引的主播大人鳥都不鳥她了，只是背對著她，十分敷衍地揮揮手：「拜拜，回去早點睡啊！」

　　今陽：「……」

　　然後今陽就回家了。

　　艾佳則坐在電腦跟前繼續念叨著他的禮物，念叨著念叨著，又順利開了一把遊戲──

　　這把遊戲整整打了四十多分鐘，打完切出來看直播間，發現所有人都在刷【66666】，艾佳還有點奇怪這些人幹嘛啊這一把他表現不是特別出彩啊……

　　結果眼神兒一閃，忽然看見這麼一行字金光閃閃的字從直播間最上方飄過──

　　【系統】：觀眾【小粽子毛】給主播【中路小霸王艾佳】裝備了一把大寶劍。

　　艾佳：「……」

　　打賞禮物「大寶劍」，一把666，老少皆宜，童叟無欺。

　　艾佳：「我靠！」

　　艾佳：「媽！！！！！！！！」

　　艾佳：「我發財了！！

　　艾佳：「等我成億萬富翁了一定孝敬你啊！！！」

　　……

　　之後。

　　在雞飛狗跳的主持小風波之後，今陽重新回歸了正常的三次元完美小姐的生活中──

　　要說有什麼不好的，那大概就是宿舍老二的意見對她更大了，有時候下午有課中午回宿舍，無論她坐著躺著，老二都能找到點毛病來挑剔她……

　　老二名叫謝苗。

　　今陽知道這是謝苗恨她搶了自己的工作，於是乾脆以德報怨，送謝苗去了網吧，介紹她給老闆，也讓她主持幾次接下來的城市爭霸賽常規賽──

　　謝苗剛開始興高采烈的，去了三四次，耀武揚威，天天在說自己做主持的時候遇見了什麼選手，和哪個選手吃了飯加了微信，遇見了什麼電競俱樂部的大人物……今陽聽到耳朵起繭。

　　然後忽然有一天，謝苗忽然安靜如雞，再也沒提起過自己做主持人那點破事。

　　對此，今陽有點奇怪，也有點暗搓搓的期待──

　　直到某天上課的時候，今陽想起這事問了下艾佳，才知道原來是隊伍AD位置最近水準下降的厲害，訓練賽不是遲到就是早退，直到有一次比賽完，被網吧老闆抓著和謝苗在休息室裡親嘴兒……

　　那個AD被扣了工資，謝苗則直接被辭退了。

　　今陽心中海豹式鼓掌，歡欣鼓舞全部寫在臉上──

　　「我還以為妳真那麼好心給她介紹工作呢！」艾佳看她一臉樂顛顛，相當無語。

　　話語剛落就遭到了一陣嘲笑，擰頭一看身邊坐著的姑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想什麼呢，我給她介紹工作的那天，就在等著這一刻了──別人說妳不行，妳肯定心裡憋著一股氣不服輸；但是要是自己發現自己真的不行，那打臉才知道什麼叫疼……」

　　艾佳：「……對，這事妳最有經驗了。」

　　被這小崽子哪壺不開提哪壺，今陽瞬間收起臉上的興高采烈，沉默，然後拍拍面前的小學六年級下班學期英語書：「明天我來聽寫第二單元的所有單詞，錯了三個以上我就跟阿姨告狀你不好好學，還開直播整天跟江湖賣藝似的吆喝就為了買幾千塊的的鍵盤，專門用來打遊戲。」

　　一句話把艾佳的死穴全部擺出來整齊放好。

　　艾佳：「……」

　　今陽：「道歉。」

　　艾佳：「我錯了。」

　　今陽滿意地縮回手：「這才乖，我主持好不？」

　　艾佳聞言立刻坐直了些，這一次有些真誠地說：「反正比妳介紹那人好，我聽著她說話都煩，馬上季後賽了妳要不要考慮下重新回來主持啊……」

　　今陽看著興趣不大：「算了吧，我又不懂遊戲，也不缺錢──」

　　艾佳：「我缺，要不妳來主持，薪水捐給我……」

　　話還沒落背上就挨了一巴掌。

　　今陽：「你不是在直播嗎，攢到錢了嗎？」

　　說到直播，艾佳驕傲地揚了揚下巴：「直播那個啊，妳不知道嗎，我現在也是有粉絲的人，有一個叫【小粽子毛】的土豪，特別有錢，一個月內給我扔了四把大寶劍──大寶劍妳知道嗎，一個666塊人民幣呢！」

　　今陽聞言，忍不住微微瞇起眼，唇角上翹：「喔，然後呢？」

　　艾佳四根手指頭豎在今陽面前，想了想，放下來，認真地看著今陽說：「妳來主持季後賽吧，至少來一場……下個月平臺結帳發薪水了，用直播賣藝的血汗錢請妳吃飯。」

　　今陽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也不知道艾佳說了什麼這麼招她高興──

　　「……你打你的比賽，」她輕飄飄道，「這事兒我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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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這事我不和妳開玩笑，什麼考慮考慮，妳別笑咪咪的又敷衍我，」艾佳認真地說，「……我不管，我就當妳答應了。」

　　「就主持一場的話應該可以吧，反正也不算太浪費時間。」

　　「應該。」艾佳不滿地哼了聲。

　　「小崽子那麼執著幹嘛？再說了季後賽那麼多場比賽，想要我主持哪場啊？」

　　提出這個問題後，今陽發現原本老老實實坐在自己身邊寫題的小崽子眼神兒一亮，扔了筆，自信哼哼地說：「當然是季後賽總決賽！」

　　喔，這是自己一定會進決賽的意思？

　　今陽：「贏了總決賽能有什麼獎勵？」

　　艾佳：「贏了總決賽咱們隊伍就能打LSPL了，就是甲級聯賽！」

　　今陽：「一個甲級聯賽你興奮成這樣，那當初你說那個什麼YQCB戰隊不是職業聯賽的三巨頭之一嗎，他們邀請你反而不去……」

　　艾佳：「當然了，直接去的話就是打職業，把打遊戲當飯吃了──但是自己從城市爭霸賽一路打上去，那感覺又不一樣了吧，那是成就！」

　　今陽：「……不是很懂你們年輕人。」

　　此時艾佳已經來了聊天的興趣，扔下寫了一半的英語習題，轉過頭給今陽說，他們最近的比賽成績很好，隊友之間的配合越來越默契，隊伍氛圍也還不錯……目前隊伍只要不出大問題，職業聯賽是暫時不敢想，但至少甲級聯賽肯定有戲！

　　「甲級聯賽的話，我們就要和網吧老爸簽合同了，我準備開一千五百塊一個月，」艾佳說得挺來勁兒，「然後讓網吧老闆給仙洋和小結巴他們也開直播，如果他們也能像我一樣有個土豪粉絲，仙洋他妹每個月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今陽：「……」

　　今陽：「你粉絲怎麼那麼可憐，養一個小崽子就算了，現在這小崽子還企圖拖家帶口讓他養全隊？」

　　艾佳嘿嘿笑。

　　「大一課不是最多了嗎，」今陽用手中的筆戳戳艾佳，「你又是打比賽又是搞直播，忙得過來嗎你，攢到鍵盤錢見好就收啊，別本末倒置，網癮少年。」

　　「妳去學生會趴在地上畫海報不也一趴就一天，」艾佳瞅她，「和直播有什麼區別，妳們這些三次元少女，往電腦跟前坐一秒就被你們攻擊是網癮少年。」

　　「……」

　　而此時的艾佳並不知道，其實關於直播這件事，今陽也是有點故事可以講的。

　　事情還要從他第一天開直播那時候說起──

　　當時，其實陳今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偷雞摸狗的，明明是從隔壁落荒而逃回來，洗漱完鑽了被窩，拿手機東逛逛西看看，結果……

　　啊，一不小心就下了個悲魚直播APP！

　　啊，一不小心就點開了它！

　　啊，一不小心就點進了《英雄聯盟》直播專區！

　　啊，手指，手指怎麼不聽使喚地在往下滑拉！

　　啊，大概是腦子進了水，放著一大群幾十萬觀眾的大主播不看，滑到最後終於在大海裡撈著一個房間號名叫【教練我想打職業】的小蝦米……

　　貓在被窩裡，今陽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這才發現她離開之後，隔壁的小崽子就把麥克風打開了，這會兒正跟房間裡的觀眾說到某個英雄的特性──

　　「男刀這個英雄，前期要求比較激進，支援能力很強，操作不難但是意識和走位一定要有……喜歡線上慫著的選手不要選它，你們看像我這樣的，一個D，閃現，臉滾鍵盤，再掛個F，很好，我死了（*熱鍵「D」和「F」為系統預設兩個玩家自帶遊戲召喚師技能，召喚師技能根據種類不同各自功能不同，比如必帶的「閃現」，是指每4分鐘冷卻一次，召喚師瞬間向某個指定方向瞬移一小段距離）」

　　艾佳話語剛落，右下角螢幕跳出一行隊友打字──

　　【今年一定上王者：中路信佛不殺生？只刷兵送人頭不來遊走選尼瑪男刀，辣雞，尼瑪死了，我是你爹，回家養豬！】

　　艾佳微笑著把自己的話說完：「像我這樣的，隨便慫著刷兩刷，就容易把隊友的心態搞崩。」

　　今陽：「……」

　　如果說上一把，今陽坐在艾佳後面的時候，看他打遊戲的感官是他一陣臉滾鍵盤biubiubiu對面的中單就死了，瘋狂支配對面的話……

　　那這一次，就變成對面瘋狂支配艾佳，看到最後今陽這種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幹嘛的都覺得慘不忍睹，感覺對方抬手然後再放下手之間，就能帶走艾佳的項上狗頭。

　　一把遊戲打了四十多分鐘，艾佳從第五分鐘開始被下路AD一通罵；

　　第十二分鐘，打野加入了謾駡的隊伍；

　　第二十分鐘，上單開始瘋狂打「？」；

　　第二十五分鐘，一直沉默的小輔助也忍不住摳字，表示中單怎麼來王者局練英雄，這男刀也太菜了吧……

　　四十分鐘結束遊戲的時候，艾佳死了十二次，直播間彈幕上面的畫風瞬息萬變，又從「大神萬歲」變成了「哪來的菜狗也好意思開直播」。

　　難為艾佳對此沒多大反應，然而這個時候的今陽卻在想，這孩子被罵得也太慘了，我今天被罵的時候他安慰我來著，所以這一次，我也來安慰安慰他──

　　今陽有個技能，就是無論打手機遊戲還是幹別的什麼，她總能非常迅速地找到該服務軟體的註冊充值入口。

　　所以……

　　後來就有了【小粽子毛】，也有了第一把【小粽子毛】送給【中路小霸王艾佳】的大寶劍。

　　送完大寶劍，在手機裡和隔壁牆那邊，少年鬧著自己發財了的咆哮聲雙重響起的同時，今陽蜷縮在被窩裡，抱著手機嗤嗤地笑……

　　這一天，今陽找到了《英雄聯盟》這個遊戲於她來說的第二個樂趣──

　　那就是打開直播，看小崽子直播，給他扔小禮物和大寶劍，聽他碎碎念：謝謝財神爺爺。

　　……

　　之後一個多月，今陽看艾佳的直播不僅笑咪咪的，而且頻率還挺高，剛開始是因為她閒得無聊不知道幹嘛就把直播打開放在那瞎看，最後就變成了──

　　洗澡也看，寫作業也看，背單詞還看……

　　活生生地把艾佳的聲音當做自己的BGM使。

　　這一天。

　　今陽下午還有一節專業課，所以中午午休的時候沒回家，坐在宿舍裡習慣性地又打開了直播邊看邊吃午飯……然後進直播間一分鐘，今陽發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在悲魚直播平臺，粉絲給主播砸禮物會有一個等級顯示和土豪榜，每次高等級的粉絲或者直播間管理員進入主播房間都會有特殊的效果提示，以往她進艾佳直播間，艾佳都是歡欣鼓舞舉著雙手「歡迎財神爺爺下凡」，但是今天，他居然沒理她。

　　咋回事來著？

　　今陽放下了手中的午餐，叼著筷子微微瞇起眼去看面前擺著的手機，這才發現──大概是拿到了傳說中的推薦位置，艾佳的直播間觀看人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瞬間從昨天的幾千人變成了十幾萬觀眾，彈幕嘩嘩地刷得很快，根本看不到她進房間的通知。

　　但是面對忽然多起來的觀眾和隨之多起來的禮物，艾佳表現得還蠻淡定的，就坐在那自己播自己的……

　　大多是時間依然是自言自語得很開心。

　　看背景這會兒艾佳好像也坐在學校宿舍，等待一把開的時候，還能聽見他身後人聊天的聲音──

　　小結巴：「老、老大，下下午英英語課，你去去不去了？」

　　艾佳「嗯」了聲回頭看了眼身後洗完衣服正晾褲衩的小結巴：「去什麼去，我又聽不懂，就不去浪費教室座位了吧，貢獻一份愛心，把機會與資源讓給聽得懂的人，讓社會變得更美好。」

　　王磊：「頭一次聽見有人把翹課說得那麼清新脫俗，大愛無疆。」

　　艾佳不理他，把腦袋擰了回來，一臉嚴肅跟直播間的吃瓜群眾說：「嗯，下午是有課，但是主播一心掛念粉絲就不去了，今天直播一天啊，直播到地老天荒，房間號8384，請記住這個數字，點擊訂閱，陪你度過枯燥的上班上課時光！你不下課，我不收工，你不下班，我不敢走！來禮物刷一波──」

　　彈幕刷得飛快──

　　【良心主播。】

　　【6666666666】

　　【可以，主播我是你的粉絲了】

　　【可以可以，正確示範翹課的不要臉打開方式。】

　　【主播來把亞索啊】

　　【已送禮物，流量買好，下午兩節思修，就麻煩陪我度過啦！】

　　【6666666】

　　今陽：「……」

　　今陽伸手將電腦聲音調小。

　　然後拿出手機，撥通某個號碼，在她這邊接通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面前的電腦直播間裡，少年放在手邊的手機也開始一波瘋狂的震動──

　　直播間裡，艾佳聽見手機鈴聲，先是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正碎碎念「哪個不要命的打擾主播和主播的粉絲約會」，伸腦袋一看來電顯示，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飛快地把手機拿起來，摁下了接通，今陽聽見電話那邊完全區別於直播時候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來，低沉又磁性：「喂，有事？」

　　在艾佳直播間彈幕瞬間又換了一波──

　　【哇靠，聲音好噁心！】

　　【66666666666666……】

　　【女的】

　　【真正要約會的人來了。】

　　【和粉絲約會？不存在的。】

　　【你對她和對我們不一樣QAQ】

　　【前面基佬更噁心，等著老子來剁你屌！】

　　【女的】

　　【小姐姐？】

　　「喂，我啊，你之前不說請我吃飯啊？」今陽微微瞇起眼，盯著面前電腦裡直播間直播打電話的少年，「你下午有課嗎，我在第二教學樓有專業課，下課了我在二教樓梯下面等你，咱們一起吃飯去？」

　　「什麼，吃飯？好啊！」

　　電話那邊少年答應的飛快，同時飛跳起來踹了腳對面床的小結巴，捂著電話跟他說：「課表，課表，我看看課表！」

　　小結巴一臉懵逼把自己的課表拿出來，艾佳一把搶過課表，隨後電話那邊的聲音響起來──

　　「我下午有節英語課也在二教，好巧了，正好下課去找妳……噯不對，妳幾點上課啊，要不我們上課也可以一起過去？」

　　小結巴一臉囧地看著他家老大，王磊在旁邊做出個嘔吐的樣子……電話這邊，成功套路到小學生的今陽說好啊，那我下午兩點宿舍樓下等你，艾佳那邊就掛了電話。

　　下一秒撲回電腦跟前。

　　今陽把電腦聲音開大，就聽見直播間裡主播大人滿臉嚴肅地說──

　　「主播決定還是去上課，畢竟作為主播我們要起到一個健康向上的帶頭作用。」

　　【…………………………神他媽健康向上。】

　　【泡妞就泡妞，為了泡妞什麼都可以不要！】

　　【你沒有粉絲了！】

　　【去屎直播說話不算話：）】

　　【涼了，退訂走一波！】

　　【主播你這樣很容易沒有粉絲的！注意這句話不是在威脅！】

　　艾佳才不管那麼多，樂顛顛地把自己壓在電腦下面當桌墊的英語書拿出來，找王磊要了枝筆，端端正正在第一頁寫好自己的名字──

　　王磊嘖嘖兩聲：「還寫名字，你小學生啊？」

　　艾佳：「假裝自己天天在用的樣子。」

　　小結巴：「用、用來拉屎，擦擦屁股？」

　　電腦這邊圍觀了全程的今陽正跟著樂呵呵地笑，然而這時候，謝苗回來了──一進屋就看見今陽坐在電腦跟前叼著筷子挺高興的樣子……

　　「唷，看什麼吶這麼高興啊？」謝苗放下午餐，噠噠走到今陽身後，伸腦袋看了眼螢幕，驚訝地瞪大眼，「啊，妳還知道看《英雄聯盟》遊戲直播，妳不是不打遊戲嗎？」

　　聽著謝苗的聲音耳朵脹，今陽臉上的笑意稍收斂：「就隨便看看。」

　　謝苗彎下腰，有看了眼今陽的螢幕：「哎呀，這不是佳哥嗎，妳怎麼在看他直播？妳認識他啊？」

　　佳哥。

　　叫得還挺親切。

　　被謝苗這一驚一乍的，這會兒今陽完全沒了繼續看直播的好心情，伸手把電腦直接扣上，端起吃飯的盆兒：「沒有，就隨便看看。」

　　謝苗咯咯地笑起來：「對了，反正妳也就主持過一次比賽，人家怎麼可能認識妳……哎，妳現在知道職業電競的好了吧，可惜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佳哥他們很有可能要上LSPL（甲級聯賽），今非昔比，妳現在是上趕著黏糊也黏不上了──」

　　「嗯嗯嗯，妳說得對。」

　　今陽不理她，低頭扒飯，順便掏出手機，給個備註叫【小崽子】的人發了條微信──

　　【陳小姑娘：下午一點五十，我在十七號女生宿舍樓，見到我時，請假裝我們很熟的樣子。】

　　【小崽子：要多假裝？】

　　【小崽子：把妳抱起來轉圈圈空氣之中響起妳銀鈴般的笑容？】

　　【陳小姑娘：……那畫風，好像又太過了一點點。】

　　【小崽子：妳這牛高馬大的，換個矮十釐米的都做不到這操作，妳還不知道珍惜。】

　　今陽「嗤」了聲，又放下手機，此時唇角勾起，笑容又是一個DF二連，閃現回到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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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事實證明，宿舍內部關係無論再怎麼塑膠，只要全宿舍都是同一專業同一個班，那上課的時候還是要一起出門宿舍門走去教室的。

　　今陽等人一下樓，就看見站在宿舍樓下面打打鬧鬧的一群一年級小崽子們。

　　……天知道水利土木學院男聲宿舍樓走到外語學院女生宿舍樓有多遠的距離，反正眼下這麼一群活力四射的小崽子出現在眼皮子底下，和紅花花海裡掉了幾片爛葉子似的，還挺引人注意的。

　　正好又是上課高峰，每個路過的都忍不住轉頭看一眼──

　　還挺騷動。

　　「那不是艾佳嗎？」

　　「誰？」

　　「就那個，T大附中的……追著隔壁學校的小混混揍了三條街，然後再被T大附政教處主任追著揍了三條街的，T大附中街頭小霸王。」

　　「啥玩意？」

　　「小霸王其樂無窮啊！」

　　「……」

　　「就他啊，他怎麼考進來啦？」

　　「……人家數理化生奧賽隨便得獎的全國領先偏科水準。」

　　「……」

　　今陽拎了拎手裡的包，把這些討論都聽在耳朵裡。

　　在她不遠處，作為八卦中心，絲毫沒有作為男主角自覺的傢夥身穿牛仔褲外加黑T恤，一隻腳隨意踩在宿舍樓門口的垃圾桶上──此時艾佳正佔據道德制高點，相當起勁地罵小結巴中午跟他雙排那把輔助打的像吃多了屎的人才配擁有的操作……

　　少年臉上帶著慢不經心地鄙夷，他微微側著臉，陽光之下，半張臉被藏在光線之中，整個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今陽總覺得他好像渾身都被籠罩在午後的陽光中一樣，耀眼得很……於是微微瞇起眼，動了動唇，正想叫他──

　　「咦，佳哥，你怎麼來了？」

　　謝苗驚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今陽閉上嘴，不遠處聽見了叫聲的少年抬起頭，目光在今陽身後叫自己的人臉上一掃而過……

　　然後就定格在了今陽臉上。

　　今陽拎著書包走向艾佳，艾佳把高高踩在垃圾桶上的腳放下來，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對一步步走向他的人小肚雞腸地說：「不是一點五十嗎，妳遲到啊。」

　　今陽：「……」

　　艾佳：「？」

　　今陽：「啊，兩點了嗎？」

　　今陽佯裝驚訝湊過去，扒著艾佳的手稍稍踮起腳尖看他的手機──

　　艾佳甚至沒反應過來這是幹嘛，只感覺有兩根又軟又暖的手指壓在自己硬邦邦的手腕上，緊接著那股熟悉的橘子香傳入鼻中……他愣了下，聽見今陽嬌嗔：「哎呀，還真兩點了啊！」

　　艾佳：「……」

　　小結巴：「……」

　　王磊：「……」

　　………………好噁心的語氣，這瘋婆子今天又吃錯什麼藥？

　　艾佳用僵硬的表情看了今陽一眼，但是手裡也是沒閒著順手接過她手裡的書包，拎了下嘟囔「怎麼這麼沉妳上一節課還背書包怕不是有病吧」，隨後感覺自己的短袖袖子被一股小小的力道輕輕拽了下──

　　他順勢向著那力量的方向側著彎了彎腰，就聽見今陽在他耳邊飛快地說：「我們宿舍老二又作妖，說我上趕著倒貼你，氣死我了，來配合我演一下戲啊影帝。」

　　帶著濕熱的氣息從耳邊吹拂而過，艾佳腦海裡全部都是捏著自己衣袖的那隻白皙的手，反應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旁邊這女人說了什麼……

　　上趕著倒貼我？

　　天天見面不是「滾」就是「你走」，一言不合就翻白眼，上趕著倒貼我？

　　@眼科，妳這舍友怕不是眼睛有毛病了。

　　艾佳見今陽氣得真情實感覺得十分好笑，默默在心中評價一句「幼稚」，緊接著就比她更幼稚地輕哼一聲，也壓低了聲音用氣音回答：「什麼，大老遠叫我跑來你們這破外語學院，就為了利用我嗎？」

　　「是啊。」理直氣壯地回答。

　　「……好處呢？」

　　「阿姨暫時不會知道她兒子準備買的鍵盤要四千七百九十八，不包郵。」

　　「……」

　　深深感覺自己屁顛顛來赴了場鴻門宴，艾佳低下頭對今陽怒目而視……兩人正竊竊私語激烈爭論「鍵盤到底是不是剛需」這個問題，正爭得快成鬥雞，這時，今陽宿舍老二趕了上來，硬是在「深情對望」中的兩人中間插了一腳──

　　「佳哥，今陽，你們倆還真認識啊……」謝苗看似心理素質過硬，此刻只見她一點沒有被打臉之後應有的尷尬，笑咪咪歪著腦袋對艾佳可愛道，「今天中午在宿舍看見今陽在看佳哥你的直播，然後她說你們認識，我還不信呢！」

　　今陽被謝苗擠開了一些，在旁邊涼嗖嗖道：「……什麼佳哥，一把年紀了，管小自己一歲的小崽子叫『哥』，妳不彆扭啊？」

　　「這有什麼彆扭的，大家都這麼叫啊。」

　　不理會今陽，謝苗臉上笑容不變，轉過頭繼續一雙眼忽閃忽閃地看著艾佳，也想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倒是此時，艾佳在感覺到別的香水味靠近自己，下意識地微皺眉然後往旁邊躲了躲讓她的手落了個空，外加有點冷淡地「嗯」了聲作為唯一的回答。

　　這讓謝苗臉上的笑容有一點掛不住……

　　彷彿完全沒有感受到空氣之中有些凝固的尷尬，艾佳選擇直接無視了橫在自己和今陽中間的人，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另外一邊因為高還要穿有跟的鞋子，導致直接高出宿舍舍友半個腦袋的傢夥──

　　「妳看我直播？」

　　「……」今陽在心裡罵了句髒話，恨不得把謝苗的皮給扒了，含糊地「嗯」了聲抬起手將耳邊的髮別至耳後，「中午吃飯時候隨便看看，不行嗎？」

　　艾佳視線定格在她的耳垂上，唇角挑了挑：「……就著我的直播下飯啊？」

　　今陽隔著謝苗的腦袋瞪了他一眼。

　　艾佳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一些：「早說妳看我直播，妳ID是什麼啊，我給妳發個房管──噯不對，妳那麼笨連彈幕是什麼都不知道，肯定連怎麼註冊ID都不會，都在那乾看。」

　　「我就今天中午時候看了一下下！」

　　「我不信，妳看著像慣犯。」

　　「……」

　　「耳朵都紅了。」

　　「…………」

　　兩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卡在兩人中間的謝苗當成了空氣──這種時候誰插不上話誰尷尬，謝苗只好放慢了腳步，往後退了退……

　　艾佳見狀，迅速往旁邊蹭了蹭，掛在肩膀上的今陽的書包撞了她的肩膀一下：「我就說我怎麼前腳要翹課妳後腳就打電話來了，原來妳還監視我──好變態，妳怎麼和我媽似的我翹課妳都要管……」

　　「大一新生翹什麼課，你怎麼都不學好……嘶，別撞我！」

　　「幫妳拿書包還那麼凶。」

　　兩人走在前面，聲音由大變小，最後也不知道湊一堆說什麼了，看著不僅是「認識」，完完全全就是「認識得不能再認識」的模樣……

　　今陽笑容自然，艾佳側著頭跟她說話的時候，那張平日裡兇神惡煞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絲笑意──

　　氣氛和諧，羨煞旁人。

　　謝苗落在了後面，自己走了兩步，手裡抓著的教科書封面都快被抓皺……這時候感覺身邊快步趕上來一個人，擰頭一看發現是宿舍老六，還沒等謝苗來得及開口，老六已經把腦袋擰了過來，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妳天天跟今陽爭個毛線啊，一次都沒贏過她，還那麼勁勁兒的。」

　　謝苗：「……………………」

　　擱下這麼一句殺人誅心的話，老六抱著書，加快步伐，飄然離去。

　　只留下一臉菜色的謝苗呆立在原地，久久沒動。

　　……

　　十分鐘後。

　　艾佳一路把今陽送到她教室，兩人放慢了腳步。

　　今陽看著宿舍謝苗一臉後面有鬼在追似的狂奔進教室，滿意地點點頭，接過艾佳遞過來的書包拎好，然後踮起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勞煩您老人家辛苦跑一趟。」

　　「她幹嘛啊，」艾佳抬起頭往教室裡看一眼，微微蹙眉，「妳跟我認識不認識跟她有什麼關係，多嘴什麼？」

　　今陽聳聳肩，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艾佳看著也不怎麼想知道答案的樣子，跟今陽揮了揮手，扔下一句等會見轉身就要離開──

　　剛邁開一步就被人從後面扯住衣袖，艾佳回過頭：「還要幹嘛？」

　　今陽：「這就回宿舍打遊戲了？」

　　艾佳：「……」

　　這妳都知道？

　　今陽嘆了口氣：「上課吧，來都來了。」

　　艾佳「啊」了一聲，看上去興致實在不是很高，反正坐在教室裡大學英語的程度他又聽不懂，浪費時間嘛不是……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教室裡老六催促今陽，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位，示意她趕緊滾進去。

　　今陽給她打了個手勢，然後放開艾佳袖子：「你們幾號打總決賽啊？」

　　今陽終於主動開口提這件事。

　　「九月二十八，」艾佳眼睛一亮，「妳來嗎？」

　　今陽點點頭：「感動嗎，就是這麼知恩圖報，不讓你今天白跑一趟──今天下課我就去問網吧老闆還要不要主持人。」

　　艾佳聞言，稍稍彎了下腰，湊近今陽認認真真地在她的臉上掃視一圈，確認她沒有在開玩笑，他才滿意地站直了說：「我和妳一起去問。」

　　是不準備接受反駁的陳述句語氣。

　　「我下課還要等你從宿舍走過來，那多麻煩，要不你還是去上課吧，來都來了。」

　　「行。」

　　回答得飛快。

　　……這小崽子。今陽抬起手擺了擺道：「去吧，一會兒見。」

　　說完轉身回教室。

　　艾佳看她在座位上坐好了，這才轉身走向身後等著的兄弟們，而此時，在後面圍觀了一切的幾個人滿臉牙都酸倒的樣子，王磊一臉「嘖嘖嘖」，小結巴嘲笑：「雙、雙腳都快蹦、蹦噠離地了！」

　　「你懂什麼，」艾佳瞥了小結巴一眼，用手裡磚頭似的英語書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我們總決賽有主持人了，高興不？」

　　小結巴：「我、我看你才高興。」

　　王磊：「她不來你們也會有主持人。」

　　艾佳：「……」

　　好像也是。

　　小結巴也用手裡的磚頭書拍了下王磊的後腦勺：「放放屁！別、別的女女人，在老大眼裡，不、不是人。」

　　艾佳：「……」

　　艾佳擰開臉：「說得我多稀罕她一樣。」

　　話語一落，周圍四五個人齊刷刷擰過腦袋默默地看著他，每個人臉上都清清楚楚地寫著：你開始了，又在睜眼說什麼逼話。

　　艾佳眼一瞪：「看毛看？」

　　王磊沉默了下：「看臉學成語。」

　　小結巴接上：「『惱羞成怒』。」

　　艾佳：「……」

　　一方被懟有難，眾人紛紛點讚。

　　反了天了還。

　　……

　　傍晚，今陽到網吧去面試很成功，網吧老闆幾乎沒怎麼考慮就一口答應下來讓她主持這次城市爭霸賽的總決賽。

　　「我就琢磨妳什麼時候回來再給我們主持一次，」網吧老闆笑咪咪地說，「這次好好準備，可別犯錯了啊！」

　　晚上，今陽面試完回宿舍拿書準備回家的時候，發現這個消息不知道怎麼就飛快地傳到了謝苗的耳朵裡……

　　今陽回去收東西的時候謝苗在吃飯，看見她走進來，直接放下了筷子，轉過身：「聽說妳去面試TGA的總決賽了？」

　　今陽放下手裡正往包裡塞的書，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妳聽筷子說的啊？」

　　筷子就是艾佳他們隊裡的AD，和謝苗搞一起去那個。

　　謝苗沒有否認，只是轉過身看著今陽的背影說：「這次比賽對他們來說挺重要的，他們隊裡那個打野小黃毛妳知道吧，叫仙洋的，高一時候父母車禍去世他就輟學了，家裡還有個在念初一的妹妹……平時就靠他打比賽賺點零錢養著。」

　　「……」今陽想到艾佳之前好像是提過那麼一嘴仙洋生活費什麼的，於是轉過身，「然後呢？」

　　「打進LSPL他們就能簽約拿工資了，這種工資都是看隊員名氣給的，一個隊伍裡可能工資都不一樣，」謝苗說，「妳要做主持就好好做，總決賽的賽後採訪什麼的把隊員都照顧一下……」

　　今陽「喔」了聲：「還有呢？」

　　謝苗轉回去，拿起筷子：「沒了。」

　　今陽拎起書包往外走時，謝苗又補充了句：「我就告訴妳一聲，誰都不容易，妳要吃飯就好好端著碗，別端起碗罵娘。」

　　今陽想說妳特麼幻想也是真的多，誰告訴妳老娘端起碗罵娘了？

　　她知道其實謝苗早就已經和那個筷子分手了──因為下午在網吧時候，今陽還遇見那個筷子了，他一邊在打排位訓練一邊罵罵咧咧，說謝苗真他媽現實，一定要讓他打進LSPL才和他復合……

　　此時今陽完全不知道謝苗腦子裡在想什麼，也懶得去琢磨。

　　回到家，坐在書桌前做了一套六級真題，抬起頭已經十點了，對照了下完形填空答案今陽發現好像錯得有點多，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今晚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心浮氣躁……

　　謝苗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裡嗡嗡的──

　　真的煩。

　　拿過手機看了眼，螢幕上有兩個小時前，悲魚直播平臺發來的推送：【中路小霸王艾佳】開直播了。

　　今陽點進去，發現艾佳果然還在直播，而且他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很有耐心地給觀眾講解自己正在使用的英雄的打法，符文天賦……

　　今陽想了想，從手邊的書櫃裡抽出一個酒紅色皮質的hermes筆記本，這本子買來她都沒捨得隨便用，現在隨手翻開了，拿過筆，艾佳說一句她就跟往上面寫一句──

　　「其實中單的符文天賦相比起去年在這個版本裡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特殊的AP英雄還是有不同的加點，比如我現在玩的瑞茲要把減CD（*技能冷卻時間）點滿，其他的現在一下子也想不起來，我玩一個就給你們說一個……但是通用的天賦加點也是有的，比如雙穿透……」

　　耳邊是少年不快不慢的語速講解，和筆尖落在紙張上面沙沙的聲音。

　　其實今陽也不知道自己在記什麼，總之之前有些浮躁的心情這會兒安靜了下來──

　　打完一把，艾佳說自己去上廁所。

　　直播間安靜下來，今陽切出去，百度了一下英雄瑞茲的技能都有什麼，然後自己去掉繁瑣的字面解釋，自己總結一下低頭記在本子上……

　　Q技能：能量波。

　　W技能：鎖足，傷害。

　　E技能：彈跳球。

　　R技能：加速，範圍傷害。

　　《英雄聯盟》上中下野一共五個位置，全英雄也就一百幾十來個，技能滿打滿算算上被動五百多個，要全部記下也不是特別困難──

　　今陽這會兒記下中單英雄瑞茲的，自己結合剛才遊戲裡艾佳的操作回憶了下，認真想了想他哪個操作看著像哪個技能，然後又在本子最下方自己用語言試圖複述一遍……

　　寫得正高興──

　　「中路那波單殺我放的是E技能，一個球在敵人和自己四百碼範圍內彈動五次……不是Q技能。」

　　一隻手從身後伸出來，點了點今陽的本子。

　　今陽「喔」了聲，認認真真把「Q技能」劃掉「E技能」，改好之後順嘴說了聲謝謝……

　　然後將頭髮別至耳後正準備繼續寫，忽然動作一僵猛地反應過來，雙手往本子上一蓋猛地回過頭去──

　　口口聲聲說要上廁所的人，就站在她身後。

　　今陽：「……………………你怎麼來了？！」

　　「看都看完了，還捂什麼捂，」艾佳嘟囔著後退一步，雙手塞在口袋裡，「來看看妳回來沒有。」

　　今陽「啪」把本子蓋上，眼都瞪圓了：「還進我房間！」

　　艾佳：「……我說拿英語資料，陳奶奶就放我進來了。」

　　今陽如臨大敵地瞪著他。

　　艾佳笑了：「妳記那些東西幹什麼啊？」

　　今陽：「採訪用。」

　　艾佳：「一百多個英雄五百多個技能，妳一個個記記到什麼時候？」

　　今陽：「三天。」

　　艾佳：「……」

　　艾佳哭笑不得：「哎喲，就一個TGA總決賽，妳以為妳去主持S3世界總決賽麼那麼嚴謹……」

　　「你管我，」今陽咬住下唇，「丟臉的事不可能再發生第二次。」

　　艾佳笑著伸手要那拿今陽的本子：「來我看看妳都記了什麼……」

　　「不給！你走！」

　　「我就看看，就看一眼──萬一妳記錯了呢？噯……」

　　「不給看，你出去，別搶！我叫救命了啊！」

　　「……………………妳叫個毛救命啊，劫妳財還是劫妳色了！」

　　撕啦──

　　「……」

　　「……」

　　「先申明我不是故意的，這紙不經撕。」

　　「………………放你的屁不經撕！臭流氓！滾出去！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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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今陽（舉起菜刀）：皮崽子，老娘打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