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浼] 曾是年少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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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艾佳的宣言比較霸氣，以至於一時間周圍的人都忘記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表示表示立場與忠心，畢竟這是個不錯的拍馬屁機會──比如「很好，那你加油」什麼的……

　　於是。

　　「整個年級四個班一百三十七來號人，你不能把你前面的一百三十六個都殺了，」王磊輕飄飄地說，「不管命運女神昨晚跟你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交易，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去討價還價一下。」

　　眾人以沉默表達了自己對王磊同志的敬意。

　　然後在艾佳來得及跳起來把他們大卸八塊之前，熱熱鬧鬧的一哄而散。

　　艾佳「啪」地一下合起面前的書，面對空蕩蕩的教室陷入沉思。昨天晚上，他確確實實地和某位女神做了一點兒不得了的交易……

　　整個事件發生在他像個流氓似的把該摸的不該摸的都摸了一遍然後被扇了一巴掌之後──

　　他們交換了一個難捨難分的吻，當艾佳終於強忍著沒有把懷中人生吞活剝地放開今陽後，後者跨坐在他的腰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而她這個時候──強調一下，天氣轉暖了，她又換上了春夏穿的那種短裙，而她這個時候就穿著這種短裙──跨坐在他的腰上。

　　低下頭隨便看一眼，是跨在自己腰兩旁的圓潤膝蓋……想到此時是什麼東西正隔著兩層布料貼在自己的小腹上，艾佳就覺得頭昏眼花。他眨眨眼，心想她可能是老天爺派來的剋星，只要她想，她真的可以隨時要了他的狗命。

　　比如現在──

　　帶著淡淡洗髮水混合著橘子香水味的氣息伴隨著她的彎腰靠近而變得濃郁，長卷髮柔軟的髮梢掃過了他的鼻尖，艾佳強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屏住呼吸。

　　隨後他看見陳今陽露出一抹模糊的微笑，隨後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從小我爸就教育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通常不容易被人珍惜──而這個定律在男人那裡的出現機率至少是調查顯示結果的三倍以上。」

　　艾佳：「……」

　　沒有人去調查那麼奇怪的東西，妳爸騙妳。

　　今陽伸出手捏捏艾佳的鼻尖，嗓音因為剛才的接吻還帶著一絲絲的甜膩：「我爸說了，如果有一天我決定談戀愛，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太容易得逞──」

　　艾佳：「……」

　　我猜妳爸只是單純不想讓妳談戀愛。

　　「如果他因為沒有耐心中途惱羞成怒宣告退場，那就說明他本身就不是那個配得上擁有和索取的傢伙。」

　　艾佳：「……」

　　好樣的，這下連後路都被堵上了──

　　什麼「性別歧視」，「仗愛行兇」，「男女平等」，「別以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硬來」等各種理由通通用不上了，賊船已上，這個時候但凡說一個「不」字，「半途而廢的懦夫」這頂大帽子就會結結實實地扣下來。

　　艾佳：「我猜我是妳的初戀。」

　　今陽答得毫不猶豫，似乎沒有覺得這是什麼問題：「你是啊，怎麼了？」

　　艾佳頓時露出個放心又揪心的表情：「現在我懷疑很有可能是因為妳中年中二病爆發想要叛逆一下，我這麼個偶然路過的路人甲才有機可乘頂了個位置……畢竟在妳願意自己開窗之前，妳爸的邏輯強大嚴密到連蒼蠅都飛不進來。」

　　「現在思考起來這明顯不是什麼好事，這不一開窗，就飛進來你這麼個極品害蟲，」今陽像是一隻貓似的趴下來，趴在艾佳的肩頭咬他的耳朵，「我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艾佳發出一聲抓狂的呻吟。

　　但是他發現自己捨不得讓她住口別咬他。

　　只是伸出手抱著她的腰：「所以呢，這麼一大堆長篇大論之後，妳又想出什麼好主意來折騰我……畢竟妳活到二十一歲可不就是為了這個？」

　　今陽偏過頭，用自己的鼻尖蹭他。

　　艾佳一動不動地瞪著天花板，脾氣很好地隨便她蹭──

　　感覺到她溫熱的鼻息撲打在他的面頰之上，那帶著淡淡香氣的氣息卻彷彿成為了世界上最奇妙的高溫水蒸氣，把他的大腦都沸騰了起來……

　　他聽見她在耳邊慢吞吞道：「之前一直在說了，如果決定了要休學，那就走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讓所有企圖說你『讀不下去才休學』的傢伙閉上自己的狗嘴，帶著『T大優秀生』的光環去你的電競圈子……」

　　艾佳目光閃爍了下，轉過頭，與她鼻尖對著鼻尖：「嗯？」

　　「試試考下全科總分年級前三，」今陽抬起指尖點了點他鼻尖，「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

　　以上。

　　回憶加對話結束。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世界上不會再有比這更誘人的條件了……不要說什麼暗中標好了價格這種事，這句話是無價的！

　　而一聯想到，這句話的生成條件本身好像也是圍繞著他，全部都是為了他好，她甚至從中撈不著一點兒好處這件事……

　　艾佳就覺得自己像是家裡小孩大年三十堆在院子門口的那個雪人──

　　現在已經在春風之中融化得稀巴爛。

　　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陳今陽更好的女人了。

　　那個會一臉嫌棄地抱著大燈牌去他的比賽現場替他加油的女人；那個會認真關心他的學習成績和名聲的女人……比她好的女人是不可能再有了，不存在的──

　　她把他吃得死死的。

　　娶不回家，他只能選擇死亡。

　　這就是為什麼今天早上，艾佳會大清早情感情願地抱著他的專業書坐在教室裡的原因，無論是為了那一句「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還是為了純粹的不想讓她失望……

　　艾佳長長地嘆了口氣，捂住了臉。

　　──T大可不是T大附中，外地的學生考進來的各個都是頂尖學霸，這就意味著這些人語數英生物化樣樣拔尖，而且智商也不低。

　　現在已經不是艾佳憑藉著自己那點兒小聰明掛著「偏科之王」的名號能騙吃騙喝的年代，上個學期艾佳的專業課一波惡補之後成績確實不錯，但是剩下的大學英語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課程，也就剛好及格。

　　他的專業成績在專業前十，但是總成績已經在專業八十多名……

　　昨晚腦袋一熱答應下來的「前三」什麼的，等艾佳反應過來今陽說的是「全科總分前三」之後，他幾乎懷疑她是不是在逗他玩。

　　扔開面前的專業書，艾佳再次發出一聲嘆息趴在桌子上──

　　這時候手機響了。

　　【我家小姐姐：下早讀了，我手上的你的課表顯示你第一節課沒課，出來，我在你們院門口，去吃早餐。】

　　【YQCB、AICO：然後呢？】

　　【我家小姐姐：自習室約會開啟美好的一天？】

　　【YQCB、AICO：……】

　　【YQCB、AICO：隨口一問──先說明一下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好奇隨口一問！如果我確實努力了並沒有達到妳的期望值，那麼一切是不是就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YQCB、AICO：王磊提醒我世界上還有「討價還價」這件事，妳可以去罵他。雖然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家小姐姐：實在不行就算了唄。】

　　【YQCB、AICO：？？？？妳什麼時候那麼好說話了？】

　　【我家小姐姐：……那你都努力了還不行，不就是因為智商不夠？人是我自己選的男人，我還能賴你這個嗎？這不是自己打臉？】

　　【YQCB、AICO：妳還真是理直氣壯地格外疼惜自己。】

　　【YQCB、AICO：那我想像的那件事──】

　　【我家小姐姐：總會發生的。】

　　艾佳先是無精打采地瞥了眼螢幕，然後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個彈簧現在有人觸發了它的機關似的彈坐起來──

　　【YQCB、AICO：！！！！】

　　【我家小姐姐：比如新婚之夜。】

　　【YQCB、AICO：……】

　　媽的。

　　他甚至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

　　艾佳又摔回了桌子上，並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沒把手機聯通手機裡那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女人一塊兒扔到樓下花壇裡去。

　　……

　　就這樣。

　　艾佳決定向惡勢力低頭。

　　著名小混混艾佳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愛學習的人，嚴重程度到了思修的時候他抱著那本像是磚頭的書坐到了階梯教室的前三排──加上上個學期一共露臉沒超過五次的少年，在思修老師眼皮子底下，面無表情「嘩啦」一下子倒出三四根不同顏色的螢光筆，然後伴隨著老師的講課，在自己的書本上做下五顏六色的標記。

　　認真程度獨一無二到，老師一邊上課都忍不住一邊用詭異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你、你從哪拿搞，搞來，這些娘們兮兮的──螢光筆？」

　　小結巴充滿了困惑。

　　「……我媳婦兒的，」艾佳用水性筆，龍飛鳳舞地在一道紫色螢光筆旁邊記下一些老師提到的「可能是考點」的概要後，頭也不抬地說，「別吵我，走開。如果期末考試考到了這個且被我想起來就因為你打岔我才沒記牢這個考點，考完試他們就會發現你的腦袋泡在隨便哪層廁所的馬桶裡。」

　　小結巴：「……」

　　小結巴回頭看向坐在後面一排的王磊，王磊壓低聲音問：「怎麼樣？」

　　小結巴：「瘋、瘋得，特，特徹底。」

　　王磊：「……男人為了吃口肉真是命都不要了。」

　　小結巴不理他，又懟了下艾佳的背：「你，你今晚飛機啊，飛S市，季後賽準備，記得伐？」

　　艾佳「啪」地一下合上書，面無表情道：「記得。」

　　……

　　晚上。

　　S市，YQCB基地。

　　艾佳晚上九點到了基地，一群人正熱熱鬧鬧聚集在一起，訓練的訓練，開會的開會，艾佳進屋的時候除了涼生隊伍其他的三個首發都坐在電腦前在打排位。

　　涼生、小仙還有戰隊資料分析師兼教練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正抱著台電腦指指點點復盤比賽錄影……艾佳放下行李和小仙打了個招呼，聽小仙的意思是，和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約了十二點的訓練賽……

　　沒錯，半夜十二點。

　　反正大家也都沒睡，打排位是打遊戲，打訓練賽還不是打，反正打排位各自單排雙排也有點兒無聊，還不如一群人嚷嚷著打訓練賽提神。

　　艾佳聽了這安排也沒太大意見，應了一聲後放下行李，打開電腦，上線，練了幾個英雄的補刀熱手之後，他就站起來拎著自己的背包跑到茶几旁邊……茶几旁，正在開會的幾個人的會議內容已經進行到，商量季後賽第一把遇見的對手紅箭怎麼打──

　　LPL常規賽使用BO3賽制，而季後賽則統一使用BO5賽制，別小看三盤兩勝和五盤三勝的區別……多出兩把比賽，打法也有很多不同。

　　有些隊伍或許在BO3的表現比較一般，但是一到BO5，他們就能表現出自己驚人的毅力和體力──

　　五盤三勝制度，最高要求隊員可能在長達接近四到七個小時長時間內精神高度集中，這對於隊員的體力和精神力都是極大的挑戰……

　　而紅箭作為老牌戰隊，對這點好像特別擅長──他們依靠著強大的團隊執行能力作為賣點，哪怕是五盤遊戲打滿到最後大家都因為疲倦有些操作變形，只要指揮的腦子還清醒，他們就能在正確的時候做出正確的事情，然後順利拿下比賽。

　　「我是習慣了，S3那麼搞都過來了，想想當時的精神壓力，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比賽臺上。」提起幾個月前的遺憾，涼生語氣之中已經帶著往事隨風的平淡，「…………所以勞駕你們要擔心，就擔心一下沒見過世面的人吧，比如臨時抬上來的飲水機管理員同志。」

　　於是當艾佳整個腦袋都快鑽進自己的書包裡在那翻東找西時，茶几邊上所有人擰過腦袋看著他。

　　艾佳像是倉鼠似的把腦袋從書包裡拔出來，頭髮稍微凌亂，一臉茫然：「幹嘛？」

　　…………傻子唷。

　　小仙絕望地嘆了口氣。

　　然後在看見艾佳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厚重的英語書，外加一疊英語試卷的時候，他整個人從絕望變成窒息──瞪著眼看著艾佳又從包裡摸出一支筆，把英語書拖過來翻到前面幾頁，對照著書的目錄，翻書到相應為止，開始在卷子上面寫寫畫畫。

　　小仙：「請問這位先生，您這是幹嘛？」

　　艾佳正對著一個完形填空愁眉不展，頭也不抬：「我在學習……If I were you，I 什麼什麼 to the film last night？……從句虛擬過去什麼鬼？will go？ will going to？have going to ？have gone to？」

　　眾人：「……」

　　涼生：「什麼？」

　　小仙：「基地裡好久沒有這麼富有國際文化氛圍了，同志，你他娘幹啥呢？」

　　艾佳拎起書：「學習啊，訓練賽十二點才開始。我抓緊時間做套卷子。」

　　眾人：「……」

　　「我們隊伍的中單位置是受了什麼詛咒啊，非死既瘋！」小仙捶胸口，「被噴子噴得去世了個殺千，逼傻了一個愛殺，現在好端端的替補也瘋了，這可怎麼辦喲？」

　　「別傻了，」艾佳一臉淡定，「最後一個學期了，我就隨便學習學習，考個好成績，給我女朋友一個交代。」

　　涼生看著被嚇著了：「什麼時候交女朋友還要期末考試成績過關啦？掛科就要被分手嗎？國家規定的？學渣不配擁有與分配對象？」

　　艾佳伸手打他的頭：「少廢話，所以這題選什麼？」

　　小仙：「……你問他們？認真的？不如現在由我隊隊長親自跟你解釋一下本隊隊員的基本英語水準──書生！」

　　涼生：「到！」

　　小仙：「『我不菜，是VPN爆炸！』怎麼說？」

　　涼生：「me no noob！VPN boom！」

　　艾佳：「……」

　　「和你心中擁有的詩和遠方的夢不同，我們不一樣，」涼生一臉真誠，「我是發現我真的看不懂書上在寫啥，老師在教啥，同桌在討論啥，才勉為其難來打職業。」

　　艾佳默默地收回目光。

　　涼生指著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艾佳：「介於三秒前發現了世界上居然存在十歲以上（*小學義務教育規定四年級學英語）比我英語還差的人，還不讓我震驚下？」

　　涼生嘻嘻笑，恬不知恥。

　　小仙：「還鬧著讓俱樂部買外援，買了你們準備cosplay聾啞人做交流嗎？指揮全靠一個確認過的眼神？倒是真的很省事，至少以後基地不用那麼吵了。」

　　涼生：「我也是很認真地自學了一段時間的英語的。」

　　涼生：「不然韓服跟人家吵架都吵不過，人家劈哩啪啦英語加韓語氣勢磅礡罵人時，打拼音一個個字往外蹦就顯得太蠢了。」

　　眾人：「……」

　　自尊使人學習，使人進步。

　　嚴格的來說，艾佳也是這樣──

　　畢竟男性自尊也是自尊。

　　他做夢都想把今陽摁床上這樣那樣……並在眾人嘲笑的目光中默默發誓，到時候他要把成績單貼在床頭，讓總分前三的成績單成為黑夜裡最亮的那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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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艾佳跟小仙他們廢話了幾句之後，又轉身埋頭去寫他的卷子去了。

　　涼生伸腦袋看他寫了一會兒，淡淡評價道：「你這樣光寫沒用，語言這玩意講究的就是詞彙量，基本不存在融會貫通。」

　　「現在你又成專家了。」艾佳頭也不抬地嘲笑，「說好的因為智商不夠才輟學成為電競少年呢？」

　　「注意你說話的語氣，飲水機管理員，要對隊長充滿尊重──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隊長除了跑腿當保姆之外設置起來到底還有什麼用……不過我怎麼記得涼生韓語還可以的？」不理會艾佳這會兒立刻抬起頭看向涼生的閃爍眼神，小仙的話題完全被涼生帶跑，「上次我還看見你在韓服跟OP戰隊的輔助相聊甚歡？」

　　OP戰隊是韓國的運營商隊，很強。

　　在過去的幾年裡，幾乎是韓國那邊唯一可以和TAT戰隊相抗衡的隊伍──

　　只是今年有所不同，今年韓國那邊殺出來了兩支嶄新的戰隊，一支叫「Queen」，一支叫「MadHatter」，那是真情實感的「黑馬」……兩支隊伍初出現就在LCK春季賽表現不凡，小組賽曾經把TAT戰隊斬下馬不說，更是在季後賽拿下了第三和第四名的好成績，這讓其他賽區的人們也開始注意到他們。

　　……扯遠了。

　　至少現在OP戰隊和TAT戰隊在LCK賽區依然很有排面，LPL戰隊想和他們約一把訓練賽簡直比登天還難──

　　人家都不願意和你玩。

　　這種情況在S3的韓國賽區奪冠之後更加嚴重。

　　「他誇我操作好，我誇他視野棒，」涼生聳聳肩，「商業互吹一下，不要見怪。」

　　「能約訓練賽嗎？」小仙直奔主題，一臉嚮往。

　　「他們那邊隊員說的肯定不算，所以問他沒用，」涼生搖搖頭，「韓國賽區教練和戰隊經理擁有絕對話語權，我聽OP戰隊輔助說，他們的BAN&PICK想拿什麼英雄如果被教練拒絕的話他們是不敢再提第二次的……非常不民煮。」

　　小仙沉默了下。

　　然後面無表情地「哦」了聲：「不管你信不信，我現在有點羨慕韓國戰隊的管理層了。」

　　涼生臉皮厚，笑嘻嘻：「我們也聽你的呀？」

　　「你們只聽你們想聽的那部分。」小仙露出個嘲諷的表情，「你說韓國這兩年成績如此突飛猛進，連新隊伍都可以迅速融入聯賽並拿到好成績……你覺得跟這種成熟的企業化管理有沒有關係？」

　　「啥玩意？」艾佳插嘴。

　　「上班打卡，下班喊報告，聽管理層的話，軍事化訓練。」小仙說，「我聽說隔壁戰隊誠哥來以後，好像就有宵禁制度了，十點以後不讓出門亂搞，嘖嘖，看看人家這賽季的成績！」

　　「我們成績差是因為菜，」涼生一臉懶散，「你可別亂甩鍋。」

　　小仙：「……」

　　艾佳：「別什麼都想學韓國賽區，要有本賽區特色。」

　　小仙：「什麼是賽區特色？紀律散漫？你看，這有個坐在基地寫英語試卷的，那幾個在用基地電腦玩連連看的！他媽的！基地是用來訓練的地方！茶几是用來開戰術會議的！電腦是用來打《英雄聯盟》的！」

　　不遠處容容炸毛：「我他媽剛打完一把等匹配呢！中場休息連連看一下怎麼了！」

　　近在咫尺艾佳頭也不抬：「我下半年才正式上崗呢，又不發月薪的……現在是義薄雲天無私奉獻時間，用下茶几怎麼了？我趴地上寫啊？」

　　小仙：「你看！說兩句還頂嘴！」

　　可惜並沒有人準備理他。

　　十幾二十歲的少年正是最難管教的時候，所以一般初中和高中哪怕班主任有額外補貼也沒幾個老師願意當……

　　而電競圈就像是把這些「不服管教」屆「尖子生」全部聚集在了同一屋簷下──

　　戰隊經理就是班主任，被氣得七竅生煙是日常有的事，就比如小仙，那天知道了愛殺和隔壁戰隊替補中單陸嶽的雞毛蒜皮破事兒之後，內心沒有一絲波動……

　　該罰錢罰錢，該禁賽禁賽，把人扔一邊讓他自我檢討。

　　過了兩天，愛殺自己就承認錯了。

　　今天中午，小仙還不小心看見了愛殺拎著一大袋垃圾和陸嶽在走廊裡狹路相逢，兩人相互冷冷地對視一眼後，並沒有再起衝突──

　　顯然沒有人願意再為這種破事被禁賽，這個時候他們自己就想明白了「打架根本不能解決任何事」這種事情……

　　相比之下，他們更想返回職業賽場，那才是他們能夠真正證明自己的地方。

　　這是後來愛殺自己跟小仙說的，這也就是小仙為什麼至今還沒有被這群臭小子逼瘋辭職的原因──電競圈內，當然魚龍混雜，啥人都有，乖寶寶出現的機率無限接近於零……

　　但是拿放大鏡仔細看一看，就會發現這些被人們看作是「不乖的小孩」的少年們，其實各自有自己的想法，一腳踏入這個圈子的理由各式各樣，但是最終不過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而已。

　　以上。

　　這讓人感覺到一種很深刻的人生哲學在裡面。

　　……………………雖然並不想承認這種哲學是從摳著腳一臉萎靡坐在那打弱智連連看的小鬼身上覺悟得來的。

　　小仙看著基地裡的小鬼們，嘆了口氣。做了個沒頭沒尾的總結：「雖然你們不乖，但是我還是很愛你們。」

　　基地四面八方響起一陣噓聲。

　　艾佳淡定地把手裡的英語試卷翻過一頁，眼珠子都沒移動一下。

　　容容新開了一把排位，在確認匹配完畢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地關掉了正打到一半的連連看，頭也不抬地說：「你少噁心人啊，並不會痛哭流涕哭著跟你道歉的。」

　　小仙響亮地「哼」了一聲。

　　涼生笑咪咪道：「按你這麼說，今年S4獎盃可能還是韓國賽區的。」

　　小仙皺皺鼻子：「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該開始檢討自己了──」

　　涼生：「反正我看LCK的比賽風格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實在不行明年給基地門邊裝個打卡器唄？」

　　小仙：「今年才過一半，你已經準備好明年再來了？」

　　涼生：「……」

　　小仙：「想把你扔樓下去。」

　　涼生：「嘻嘻。」

　　涼生：「反正LCK今年的『Queen』和『MadHatter』真的都很強……奶一口，今年他們夏季賽估計會有更好的成績，甚至是S系的好成績。」

　　小仙：「閉上你的狗嘴。」

　　涼生：「你看看要不要先買一下，等他們拿了S系冠軍，我們又買不起了──來自一個戰隊隊長的意見。」

　　小仙：「……」

　　……

　　週末。

　　艾佳以義薄雲天空降兵的姿態，「帶領」YQCB 3：2成功拿下紅箭戰隊，順利挺進春季賽決賽──

　　介於賽季初接受採訪的時候，戰隊經理也只是很絕望地表示這個賽季「先保級」，超額完成任務，舉隊上下一片歡騰，老闆大筆一揮，在艾佳還沒正式「上崗」的時候，就給他下半年的工資每個月先加了三百塊。

　　艾佳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並認為這是好人有好報。

　　與此同時，隔壁ZGDX 2：3輸給了老牌勁旅CK戰隊……從ZGDX眾人的表現來看他們倒是不太失望，磨合期總是要有的，他們的重點完全放在了夏季賽。

　　最後，S4的LPL春季賽決賽將會在YQCB戰隊和CK戰隊之間展開──YQCB春季賽一路戰戰兢兢走來，幾乎天天被人掛在牆罵「夢遊」「失了三魂六魄」，最後居然也進了春季賽決賽，這已經算是一份不錯的答卷。

　　作為臨時救場的人，艾佳這短暫三周的表現可圈可點，圈粉無數，就好像真的是他把瀕死的YQCB救回來一手送進春季賽決賽似的──

　　在官方宣布了春季賽決賽的陣容，人們沒有在大名單上看見艾佳時，都特別激動外加失望，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艾佳本來就不在春季賽陣容大名單上，他只能以緊急替補的身份出現，當愛殺的禁賽結束，他必須收拾包袱滾蛋。

　　【233333333換中單，打回原形？決賽怕不是要被CK 3：0……】

　　【CK戰隊撿了個大便宜哦！】

　　【話不能這麼說，速星（CK戰隊AD）最近狀態也不算特別好，打ZGDX下路被摁著摩擦，要不是誠哥和ZGDX的磨合還沒完全成熟……還有CK戰隊打野，我懷疑這個春季賽結束以後，CK戰隊搞不好要大換血噢！】

　　【換血也好，有那個打卡上班型打野在，CK戰隊總是不上不下的……你看看人家YQCB，一咬牙一跺腳換了個中單，立刻起死回生──】

　　【hhhh然鵝現在YQCB的中單又換回來辣，又要躺回棺材裡的節奏。】

　　……

　　以上。

　　網上形形色色說法各種都有，艾佳最初看了也覺得這是捧高踩地有點過分把他吹上天了，略微不安。

　　想要轉頭關心下愛殺的情況勸他穩住心態不要在乎那麼多反而可能可以發揮得好一點，但是沒來得及開口又剎住車，關鍵時刻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立場比較微妙，似乎不再那麼合適去做那個勸解的人……

　　於是網一關，乾脆什麼也不關心──

　　艾佳讓自己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書呆子，現在在他面前最值得關心的大挑戰顯然不是LPL春季賽決賽，而是他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

　　伴隨著梅雨天氣逼近，G市連續好多天都見不到好天氣，艾佳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打著呵欠坐在自習室裡一臉厭倦地翻自己面前那本隨便是什麼的教科書……

　　唯一讓他開心的是通常在自習室的某個角落裡他總能找到自己的女朋友，今陽會在他湊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把擺滿了桌子上的書收拾幾本挪出點空位……這時候艾佳就能心滿意足地蹭著她坐下來，然後在他學習的時候，她就坐在旁邊寫幾套卷子或者做下聽力題目什麼的。

　　兩人從來沒有提出過刻意的約會這件事。

　　但是又好像天天在約會。

　　艾佳享受這種狀態，他壓根不要求天天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浪漫事情發生，他就是想和今陽待在一起，然後隨便去做什麼都行──

　　哪怕是安靜如雞地坐在那裡，學習。

　　當然偶爾他想和今陽說話的時候，他也會隨便從書上找一個問題（反正到處都是他不懂的）來提問，比如──

　　「『suggest』引導的從句為什麼要用虛擬語氣？」

　　舉著書，少年大手拽下身邊人的耳機，腦袋湊過去放在她的手肘上，懶洋洋地問。

　　少了一邊耳機，少年慵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今陽低下頭看了艾佳一眼，對視上他帶著淺淺笑意的瞳眸。片刻後，她猶豫了下後一本正經地回答：「看表達的方式場合，如果『suggest』表達『建議』的事後，就用虛擬語氣，後面接『that』 從句謂語『should加動詞原形』……」

　　今陽停頓了下。

　　艾佳恍然大悟狀：「噢！」

　　今陽：「我還沒說完。」

　　艾佳：「……」

　　今陽：「『suggest』表達『意指』時，後面接稱述語句──例子不講了，反正你聽不懂，我只是想把這個知識點講完而已，強迫症。」

　　「……」艾佳沉默了下，把腦袋從她手肘上拿起來，面無表情地說，「妳真討厭，我只是意識到自己有十幾分鐘沒和妳說話了而已。」

　　「小學生都知道上課四十分鐘一節課要保持安靜如雞的狀態，隨便找自己的同桌說話那叫『開小差』。」

　　「妳不是我同桌，妳是我媳婦兒。」艾佳一臉甜蜜加智障地反駁，「我和妳說話天經地義，更何況我都認真學習十幾分鐘了，需要表揚。」

　　艾佳並不在意自己這句話把自己說得彷彿是多動症兒童。

　　今陽正想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就，她餘光一閃，忽然看見在他們不遠處，有幾個小姑娘在那推推擠擠，像是幾隻不安分的小鳥似的盯著他們這邊嘰嘰喳喳……又滿臉興奮。

　　今陽面無表情地伸手把另外一邊耳機也摘下來的時候，她們中間的其中一個似乎鼓足了勇氣，走了上來，然後滿臉通紅地問：「是、是艾佳嗎？YQCB那個？」

　　這時候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艾佳這才把自己的目光從今陽臉上收回去，笑容稍微收斂了一點，他轉過頭去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停頓了下，慢吞吞點點頭：「我是，有事嗎？」

　　一陣不安分的躁動。

　　那姑娘深呼吸一口氣：「我很喜歡YQCB戰隊的！這幾周還看了你打比賽的直播，你很厲害啊，知道你是我們學校的我還不敢信──」

　　艾佳一臉有耐心地等著她講重點。

　　「我可不可以要你的簽名啊？」那姑娘像是充滿期待似的踮了踮腳，問。

　　艾佳點點頭，然後在她遞過來的一個粉色的本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遊戲ID，那個姑娘滿臉高興地看著他簽完，重新拿回本子：「我在一區也有號，有空一起打遊戲？」

　　艾佳心裡莫名其妙地想我跟妳打什麼遊戲，又不認識？

　　但是遲疑了兩秒，還是禮貌地點點頭，說：「可以啊，我偶爾會去網吧，遇見的話一起打。」

　　於是那小姑娘高興得快飛起來似的，連連點頭後，帶著興奮轉身走掉了……艾佳回頭，一眼就看見坐在旁邊的今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擺正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正慢吞吞地給自己帶上耳機。

　　剛才發生的「偶遇粉絲」就像是插曲，艾佳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送走了那幾個小姑娘，他立刻把身子轉回來，重新掛在今陽身邊，看著她寫了一會兒試卷，繼續絞盡腦汁地想話題跟她搭話──

　　沒想到幾分鐘後，今陽卻忽然摘下了耳機：「你說我去找個家教兼職怎麼樣？」

　　艾佳：「什麼？」

　　今陽：「上星期我奶奶說隔壁樓的李嬸小孫子明年高考，英語成績上不去──」

　　艾佳：「小孫子？」

　　今陽試圖強調重點：「準高考生，英語成績上不去。」

　　艾佳：「不行。」

　　今陽：「為什麼？」

　　艾佳想說，他腦子還沒壞，他完全記得自己是靠著什麼死皮賴臉地接近她，然後順利「師生戀」了一把把她哄回家的──

　　一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不存在的。

　　艾佳：「不行就是不行。」

　　臉上之前的懶散和愉快全部不見了。他伸出手，捏住今陽的下巴，往自己這邊拉扯了下……然後在周圍人全部都沉浸在學習裡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發生什麼的時候，他湊過去咬住她的唇瓣，飛快地咬了一口後又伸出舌尖舔了下，嗓音低啞：「不許妳教別人英語。」

　　艾佳：「妳想氣死誰？」

　　今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道：「那你就可以教女粉絲打遊戲？」

　　「……」

　　「我倒是沒那麼容易氣死，但是我有法子在我覺得不高興的時候，先把你氣死，」今陽推開艾佳那個茫然又無辜的腦袋，「你自己看著辦，電競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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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艾佳在某方面來說是比較遲鈍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蠢。

　　在今陽擦擦嘴轉過身，重新坐好開始寫她的聽力題時，他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天──挺翹的鼻尖和小扇子似的睫毛，伴隨著她每做完一道聽力題輕輕顫抖，那一下下顫動的睫毛像是掃在他心上似的……

　　終於，並不準備就這麼傻乎乎坐在這盯著今陽看一天，艾佳伸手把她的耳機拽下來，湊近了她問：「妳吃醋了？」

　　今陽的眼睫毛抬了抬，然後又落回了原位，看上去沒準備理他。

　　直到艾佳伸出手，很討人嫌地抽走了她手裡的筆，扔了筆大手將她的輕輕擰過來面朝自己，他眨眨眼，又問了一遍：「妳是不是不高興我跟別的女人打遊戲？」

　　今陽嘲諷地掀了掀唇角，意思是你在問什麼廢話？

　　艾佳這次換用雙手捧著她的臉，坐直了身體，鄭重其事地說：「我就是隨口答應她們的，我都個把月沒去網吧了，要麼就是去基地準備比賽，要麼就是窩在自習室裡跟妳一起學習……哪有空去網吧打遊戲！」

　　「那你答應她們？」

　　「隨口說一下而已。」

　　「下次直接拒絕掉，別搞這些有的沒的找事做。」今陽淡淡道，「不然總有人天天心裡惦記著和你打遊戲，煩不煩？」

　　艾佳臉上露出個「受教」的表情，那虛心接受的模樣讓人沒辦法繼續衝這張無辜的臉繼續發脾氣……

　　今陽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在玩什麼無聊的養成遊戲，男主角的性格開場就是一張叫人無從下手的白紙，全靠後期捏造和再教育，才能讓他稍微像個人。

　　想到這，她感慨萬分地伸手拍了拍艾佳的手，示意他沒事了繼續看自己的書。

　　正當她想調整一下手機裡的聽力題進度，調整回她剛才被打斷之前的進度時，她突然聽見艾佳在她身邊嘆息了一聲：「如果妳也喜歡打遊戲就好了，我可以天天帶妳打遊戲……別人甚至找不到理由來打攪我，因為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對不起，我在和我的女朋友雙排。」

　　這句話。

　　捅了馬蜂窩。

　　今陽手裡的捏著的鋼筆一頓。

　　她看見筆尖因為她這個動作而在面前的試卷上滴落了一大滴墨水──

　　艾佳的話並沒有抱怨或者惡意，她知道他只是忽然心生感慨……但是就是一瞬間變得非常不舒服。

　　她微微蹙眉，然後鬆開，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年，然後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在自習室裡響起，不高不低，甚至是溫和的：「我對打遊戲這件事毫無興趣，會關注關注電競圈也僅僅是因為你喜歡，才沒有以前那麼抵觸──我以為在你問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至少搞清楚了這件事才開口的。」

　　「…………妳之前不是提到過想要做LPL主持人？」

　　艾佳的話瞬間讓今陽臉上的表情又失去了更多：「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你身邊的人似乎被主持人帶了節奏，並因此而困擾，這件事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影響──說到底，關我什麼事兒啦？你以為我忒彌斯嗎？」

　　「那是誰？」

　　「正義女神。」今陽面無表情地說。

　　艾佳陷入沉默。

　　這沉默讓今陽心中的不舒服瞬間變成了某種比較強烈的煩躁。

　　她幾乎是無法控制自己地淺淺皺起了眉，然後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控制亂跑的思想，一直埋藏在心中不安的種子生根發芽──

　　在艾佳終於成功進入電競圈，並且無法抑制地成為一部分人的偶像，甚至算是公眾人物的時候；

　　在那些粉絲圍繞上來的時候；

　　在他們因為打遊戲這件事的興趣不同步暴露出來的時候……

　　他是不是在某一刻意識到，他們可能根本不是一類人，也不該走到一條道上去？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彎曲，手指因為壓在桌面上而微微泛白，今陽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把話說得那麼明白──

　　畢竟她已經在做這件事了。

　　去看比賽。

　　去關注圈內動態。

　　去搞明白YQCB戰隊的隔壁ZGDX戰隊是幹嘛的，住了什麼人，這個賽季有什麼人員變動這種瑣碎的事。

　　其實跟她沒多大關係，她會知道，只是因為她不希望在艾佳提起的時候她只能回給他一個迷茫的眼神，然後聽他無奈地說「算了反正妳也不懂」……

　　但是這一天，終於還是不幸地來了。

　　今陽上下打量著面前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麼陷入沉思的少年……彷彿是感覺到了面前人的沉靜目光，他抬起頭看了今陽一眼：「其實我沒想那麼多，我跟妳表白，只是因為我喜歡妳而已。」

　　對視上艾佳的雙眼，今陽目光閃爍著複雜的光，最終她笑了笑，為這個答案不知道張口回答什麼好。

　　只是伸手摸摸艾佳的頭，然後轉身站起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把桌面上的書和筆還有卷子等物連同手機一起胡亂掃進書包裡，然後背起包，不容挽留地轉身走出自習室──

　　她的手機甚至還在自動播放聽力，也並沒有人把它關上，足夠看出此時今陽有多麼的心煩意亂。

　　而艾佳，至始至終保持著一個沉默的姿勢坐在位置上，腦袋上被今陽最後摸過的地方有兩撮呆毛立在那裡──

　　等他眨眨眼，稍微變換了一下姿勢，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甚至只來得及看見今陽在十幾米開外的自習室門口飄揚而起的裙角，並且那個裙角也很快伴隨著主人堅定的步伐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

　　艾佳坐在原地──

　　雖然腦海中有千軍萬馬在咆哮著提醒他這個時候應該追上去。

　　但是他沒去。

　　不學無術的街頭小混混和品學兼優的千金小姐之間，本來就存在的，一些矛盾。

　　這場矛盾來得迅如疾風又讓人莫名其妙，艾佳甚至沒來得及抓住其中的重點，就已經以一個慘烈的結局收尾。

　　……

　　正所謂賽場得意。

　　情場失意。

　　艾佳保持了很多天安靜如雞的狀態去思考，今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的那種不安情緒到底來源於哪──

　　他不認為這件事以「我壓根不在意妳會不會打遊戲事實上我當時就是隨口這麼一說而已」這樣的解釋作為結束就能完美地解決問題……

　　男人不靠譜的第六感告訴艾佳這壓根就只是一個煙霧彈，根本的問題壓根不在這裡。

　　但是他光有問題來源的第六感，卻沒有解決問題的第六感，這就很絕望……於是整整一個星期，艾佳基本沒怎麼有機會和今陽見面，兩人也並沒有徹底的吵架，只是維持著微信上互道「早安」「晚安」「你在幹嘛」「直播」「噢」這種簡單且要死不活的對話──

　　艾佳不知道今陽怎麼樣，反正他覺得自己確實是快死了……而他卻壓根想不出拯救自己，把自己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辦法。

　　他只能眼巴巴地一邊在微信假裝沒事人騙今陽「我在直播」，其實本人正坐在階梯教室最後一排盯著她認真上課的背影盯得出神……

　　【我家小姐姐：怎麼這時候直播啊？】

　　【YQCB、AICO：嗯，反正沒事幹唄，上課又不想去，只好幹點喜歡的事。】

　　……幹點喜歡的事。

　　艾佳盯著手機微信發呆，然後絕望地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愛上了這個有點變態的躲貓貓遊戲，悄悄摸摸地摸進階梯教室後門落座那一瞬間的興奮，甚至一度壓過了打開《英雄聯盟》遊戲用戶端的快樂。

　　──也許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可以證明相比起他遊戲他更喜歡自己的媳婦兒。

　　絕望中的少年如此嘲諷自己。

　　然後在週末的時候，終於稍微有一件事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就是春季賽總決賽YQCB戰隊1：3輸給了CK戰隊。

　　儘管其實比賽就是順其自然地輸掉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但是大部分粉絲還是穩穩地戴著他們的有色眼鏡，固執地認為YQCB戰隊被CK戰隊暴打的原因是中單沒有上艾佳──

　　然後部分愛殺的粉絲開始跟YQCB戰隊的粉絲吵了起來，他們認為這壓根不是中單的問題……

　　而很可惜他們是對的。

　　這讓艾佳看見微博下面一大堆問他什麼時候正式首發，還有另外一大堆惡意滿滿地問他現在是不是美滋滋很得意的評論時，變得尤其難過起來──

　　他不是很明白一個戰隊的粉絲為什麼非要相互地帶這種節奏，原本他和愛殺關係不錯，睡一間房時還經常討論某個英雄打法或者訓練賽的細節……

　　但是最近愛殺也不太願意和他說話了。

　　小仙提起這事兒只他媽曉得唉聲嘆氣。

　　一怒之下，艾佳把微博刪了，眼不見為淨。

　　然後艾佳發現所有的事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

　　艾佳意識到，好像轉眼之間，全世界他在意的人都不願意搭理自己了。

　　正應了那句歌詞：【我曾經擁有這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

　　……

　　這份令人抓狂的彼此靜默保持到了大概五月底，真正接近期末考試的時候。

　　為了出國的事，今陽越發忙碌起來，白天的事多忙起來腳不沾地，半夜的時候躺下來除了疲憊之外，也越發地覺得絕望起來……

　　有時候上課的事後她問艾佳在幹嘛，他回答她，他在直播。今陽知道其實他壓根沒有在直播，因為他開直播通常都會有直播提醒推送，而她的手機安靜如雞。

　　今陽沒有揭穿艾佳，艾佳也就這麼糊弄過去──

　　這完全加強了今陽心中的無力。

　　比如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努力遷就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去瞭解他感興趣的世界；

　　他做錯了什麼她來指出他來改正，兩人看似一直那麼配合無間……

　　但是其實問題一直都存在，是她在拼命掩飾太平。

　　而那天他在自習室裡一句「妳要是也喜歡打遊戲就好了」之類的感慨，就像是驚醒了睡夢中人的驚魂鈴，讓她意識到這樣下去根本不行──

　　於是她心生惶恐，被恐懼淹沒。

　　於是這一次，她決定不再主動。

　　她在耐心地等待著，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他重新出現還是等待這段感情悲慘地自然死亡──

　　這個等待的日子大概長達十天左右。

　　期間連宿舍的姑娘們都看出今陽狀態不對。

　　宿舍老六和老二謝苗一左一右地小心翼翼地在她旁邊落座，老六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臂，直奔主題：「妳看上去不太好。」

　　今陽：「多謝提醒，我上一秒剛準備掏出鏡子認真研究一下自己到底好不好這個問題。」

　　謝苗和老六交換了個「妳看她真的不太好」的眼神兒。

　　謝苗猶豫了下，問：「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今陽：「沒什麼。」

　　還沒等老六說話，今陽就淡淡繼續道：「只是最近有人忽然開始可惜我不會打遊戲這件事，我正在進行自我檢討。」

　　謝苗：「艾佳嗎？」

　　今陽眨眨眼。

　　「不用震驚，因為筷子也抱怨過我打遊戲太菜……妳看，我會打遊戲，類似的問題在我這也依然沒有得到解決，」謝苗一臉嘲諷，「男人都是傻子，他們永遠抓不住重點，跟他們計較這個妳永遠氣不完。」

　　今陽轉過頭，打從大一軍訓以來到現在快要兩年頭一次用有點崇拜的眼神兒看了眼謝苗。

　　「秘訣就是別遷就他們，」謝苗說，「妳遷就不完。」

　　今陽稀裡糊塗，但是她忽然意識到身邊還是有那麼一個情況類似的人可以當做參照物來商討一下的，她稍微鬆了一口氣，並且嚴重自責她之前一直忽略了這個，實在是智商下線得太厲害──

　　但是還沒等她就這個問題仔細問問謝苗，就下課了。

　　今陽長吁出一口氣，站起來拍拍謝苗的肩膀：「晚上我再詳細問妳。」

　　謝苗點點頭，一臉嚴肅──

　　那一秒今陽還挺感激自己當年沒有一怒之下和這位親愛的室友魚死網破的，看，這不，待人和善的好處就來了……

　　妳永遠不知道下一秒要用的人是誰。

　　把書胡亂塞書包，收拾好了書包背上，當今陽一邊思考晚上應該怎麼跟謝苗說自己的情況，一邊低著頭跟在從教室門口擁擠著的人群要離開的時候，她走出教室門，這時候，手腕被人從旁邊一把扣住。

　　「？」

　　今陽嚇了一跳，抬起頭發現失蹤了十天的少年這會兒面無表情地斜靠在教室門邊，不知道已經站在那裡等待了多久……

　　噢，說曹操，曹操到。

　　此時。少年周圍氣場低壓得有點兒嚇人，至少周圍一群大二的學生，紛紛回過頭好奇地看他們並且自動遠離他們，以至於如此擁擠的教室門口方圓一米之內形成一個小小的空地……

　　今陽抽了下自己的手，沒抽回來。

　　反而是少年意識到她的舉動之後微微蹙眉，然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盯著她的眼睛，言簡意賅道：「談談。」

　　今陽：「……」

　　今陽看著他那能吃人似的表情，猶豫了下，表示談談就談談咯，你嚇唬誰？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上了天臺──學生會宣傳部辦公室的那個，平時鬼都沒有，正是談話的好去處。

　　上了天臺，艾佳靠在欄杆邊點燃了一根煙草。

　　星火點點之中今陽湊過去，趴在欄杆上認真地看了一會兒他的側臉，那高挺的側鼻和弧度完美的下顎弧線，依然英俊得像是藝術館裡的石膏雕像，冰冷，生人莫近。

　　他微微蹙眉的樣子看得今陽有些暴躁。

　　今陽伸手，從他手裡抽走煙草，扔砸自己的腳下熄滅：「想說什麼？」

　　「解決問題，」艾佳用冷靜得近乎於淡漠色語氣說，「今天就兩個結果，要麼解決問題，要麼我從這跳下去。」

　　今陽：「……」

　　他說得還挺認真。

　　今陽甚至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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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我覺得這個問題解決不了，永遠也別指望我在以『打遊戲』為前提的情況下坐在電腦前面超過一個小時……你知道我的，哪怕是看比賽，我還得給自己找點別的樂子作為彩蛋。」

　　今陽真誠地說。

　　艾佳臉上出現了幾秒的放空，隨後他意識到今陽嘴巴裡的所謂彩蛋大概指的是「你們看比賽我看打比賽的人」這種事……

　　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時候他又聽見今陽在旁邊警惕地補充了句：「而且我個人認為你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

　　艾佳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一個空的煙盒……看了眼被今陽踩滅的煙草，此時特別有想把它撿起來放嘴裡的衝動。

　　他深呼吸一口氣，微微蹙眉：「我知道打遊戲的問題只是一個煙霧彈，妳不用混淆視聽。」

　　「對，先排除我會不會打遊戲這個問題，就算會，我也不會打得和你一樣好，」今陽收起臉上的調侃，面無表情地抱起手臂，「而且我注意到你排位的時候，日常在罵你的隊友菜，而那些人至少和你是一個分段的。」

　　「所以我那天就只是隨便說說。」

　　「你不是在抱怨我不會打遊戲，艾佳。」今陽淡淡道，「你只是在遺憾我們不是一路人，這個就是問題所在。」

　　艾佳微微瞇起眼，臉上有些僵硬。

　　「你說你喜歡我才跟我表白，但是兩個人在一起除了『喜歡』之外還需要更多的東西來支撐這段感情吧。」今陽用平靜的聲音說，「我跟著你把飛機搭成taxi，你參與的比賽，你加入的戰隊，任何相關的一切我都從未缺席……因為我知道這樣我才可以在你跟我抱怨『愛殺又被甩鍋了』的時候，不瞪著一雙茫然的眼睛問你『愛殺』是誰──儘管其實我真的一點不在意他是誰。」

　　今陽停頓了下，片刻後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決定不再追著你滿世界跑，或者說是我不能再追著你滿世界跑……等某一天你發現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那你是不是也會像是遺憾我不會打遊戲那樣，遺憾地嘆一口氣，然後轉身離開？」

　　艾佳想說「不會」，他就在這，哪兒也不去。

　　「《英雄聯盟》有女職業選手嗎？」

　　「LPL沒有。」

　　「我還想說有的話，建議你去找一個。」

　　「找一個？找誰？妳說這話是想吵架還是怎麼的？」艾佳稍微提高了聲音，那雙深色的瞳眸之中瞬間閃過狠厲，他皺著眉瞪著今陽，「妳就這麼跟妳男朋友說話的？不會談戀愛麻煩妳上網百度一下──」

　　「關鍵字是什麼？」

　　「……………………妳輸什麼關鍵字百度也不會讓妳建議自己的男朋友去找別的女人！」

　　最後幾個字艾佳幾乎是用咆哮地吼出來，他抬腳狠狠地踢了下天臺的水管道，水管道發處「嗡」地一聲巨響，震動下來幾塊大塊的鏽！

　　他被她氣得快跳起來──

　　蒼天在上！

　　他自己都不記得上一次這麼抓狂又無奈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而今陽，只是抱著手臂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冷眼看他發瘋，此時太陽落山，一陣夜風吹來，她不著痕跡地哆嗦了下。

　　然後眼前一暗，只見上一秒還在發火的少年陰沉著臉三兩步走到她的跟前，脫下自己的外套以像是套麻袋準備拖出去毆打的方式狠狠將外套套在她的身上──還在著少年體溫的溫度瞬間驅去那一絲絲涼意，今陽抬頭看了艾佳一眼。

　　只是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便被粗魯地扣住手腕拽進他的懷裡，他一把抱住她，像是準備將她溺死在自己懷中一般！

　　大手壓著她的腦袋，她靠在他的胸膛，幾乎可以聽見他的強而有力的心跳……抬起頭，只見頭頂上少年狠狠地皺著眉，眉心緊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

　　「我不找別人，我只要妳，妳他媽在我犯心臟病之前趕緊給老子閉上嘴，少說氣人的話！」

　　他話語之中，彷彿是在證明自己沒開玩笑，放在她腰間的結實胳膊收緊，緊到她有一瞬間近乎窒息，發出一聲短暫的喘息。

　　「妳聽不懂我說什麼，不知道我在做什麼，都沒關係──我不用妳緊緊跟在我身後，妳可以去妳想去的任何地方，做妳想做的任何事情……」今陽的沉默之中，少年的聲音近乎於帶著一絲絲的顫抖，「我就問妳一個問題，妳……喜歡我嗎？」

　　今陽的手原本放在他的肩膀上搭著。

　　聽到這個問題，她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了下。

　　像是感覺到了她一瞬間微妙的變化，艾佳近乎於惶恐地越發抱緊她，強壯的手臂幾乎勒得她腰都有些發疼。

　　直到他感覺到懷中的人放鬆下來，那原本抵在他肩膀上的雙手滑落，來到他的腰上，猶豫了下，然後反手抱住他，她鼻尖頂著他的肩膀，悶悶地「嗯」了一聲──

　　幾秒後，停頓了下，跟著低聲道：「喜歡。」

　　艾佳長嘆一口氣。

　　異常糾結，也是如一根緊繃的弦，瞬間的放鬆。

　　抬起手拍拍今陽的頭，微微彎下腰將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冰涼的鼻尖埋入她的卷髮吸嗅她髮間淡淡的洗髮水味……今陽動了動，他摁住她，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圈發熱發紅的蠢樣。

　　他親吻她的頭髮，嗓音低啞：「我只要妳。」

　　就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只是害怕而已，」今陽伸手蹭了蹭他的背，「等我出國，就不能再追著你，到比賽現場去看你；不能站在你面前，瞪著你讓你拒絕所有粉絲的示好；因為時差，我甚至不一定能每一次都準確地收看你的比賽……」

　　「妳這像是粉絲才做的事。」

　　「……」

　　「我找女朋友，又不是找艾佳粉絲全國後援會會長，」少年無奈地嗤嗤笑著，胸腔震動，「妳曉得不曉得這些東西，又有什麼關係？」

　　「……」

　　今陽沉默，心想你說得倒是雲淡風輕。

　　「我媽還不讓我打比賽呢，」艾佳撇撇嘴，「我也沒鬧著她就不能當我媽了。」

　　「……別假裝自己這麼明事理，男人總希望自己在女人的眼裡是形象高大偉岸的，總有一天你會抱怨我不知道欣賞你的閃光點。」

　　「妳不知道可以問，我有一萬個耐心來告訴妳我有多牛逼。」他摸摸她的頭髮，「只要妳問張口問，別不理我。」

　　「……」

　　「妳看我都知道妳不理我的時候隨便找個英語題目來發問，哪怕妳知道我壓根不關心提問的答案，不也還是興高采烈地給我解答嗎？」

　　今陽覺得自己有點被說服了。

　　雖然這些都是口說無憑。

　　「……如果等我出國以後，我發現你只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怎麼辦？」今陽捉住他的一縷頭髮，繞在指尖，「你如果開始不耐煩每天跟我沒有共同話題，想要找個什麼都懂的電競解語花怎麼辦？」

　　「照妳這樣說，全世界的人都只能和同行談戀愛。」

　　「……」

　　「跨國異地戀，我焦慮不是很正常嗎？我倆之間總得有點什麼我覺得哪怕中間隔著五大洋都不能拆散我們的東西。」

　　今陽說完，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這話就好像她在暗示艾佳送她一架飛機？

　　果不其然。話語剛落她就感覺到少年稍稍將她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來，他抬手，用略微冰涼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扳了扳。

　　直到她被迫對視上他的雙眸。

　　此時艾佳還是保持著皺眉的模樣，他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會兒她，而後，張嘴，猶豫外加有些試探性地問：「……妳是在暗示妳走之前，我應該讓妳懷上我的孩子？」

　　今陽：「…………………………」

　　少年問得如此認真加惶恐。

　　以至於今陽甚至沒辦法抬起手順手給他一巴掌。

　　兩人對視幾秒，直到又一陣冰冷的風吹過，今陽臉上就像是被那晚風凍裂了，她咬了咬後槽牙：「你想得真美。」

　　艾佳：「……」

　　艾佳長鬆一口氣，趕緊把她的腦袋壓回自己懷裡：「我當然很想要個孩子，不過不是現在，我一年就這麼十來二十萬簽約費，養妳都養不起──等我漲工資倒是可以再考慮要一個──噯對了，我老闆因為我之前的表現答應給我一個月漲三百塊妳曉得不……」

　　「……」

　　今陽聽著他在自己頭頂自顧自地碎碎念，說著什麼「等我漲工資可以考慮要一個孩子」這種瘋話……

　　他到底為什麼覺得如果他們有個兒子，她就能安心他不會離開她這件事啦？

　　國家規定有小孩的情侶不准分手不准離婚嗎？

　　自說自話得那麼開心是怎麼回事來著？

　　今陽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艾佳也安靜下來。

　　良久，他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問了句：「那我們和好了嗎？」

　　今陽嘆了口氣。

　　艾佳的心都揪起來了。

　　「我不想再天天坐在教室後面偷看妳了，」少年鬱悶地嘟囔，「我想坐到妳身邊去。」

　　「你什麼時候坐在教室後面偷看我啦？」

　　「……每一天。微信裡我跟妳說我在直播的時候。」

　　「……什麼？」

　　「我說我在幹我喜歡的事，記得嗎？」他小聲地說，而後話語一頓，片刻之後才認真道，「不是直播，是看妳上課。」

　　「……」

　　今陽想說你怕不是個傻子。

　　但是仔細一想，忽然覺得傻子真情實感地說起情話，也許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甚至沒有什麼套路。

　　就像是一馬平川的大草原。

　　但是抬起頭，卻周遭一望無際。

　　而她置身其中。

　　……

　　幾日後。

　　自打那天從天臺下來，各自回家後，兩人似乎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和平與和諧。

　　艾佳也沒有刻意地在跟今陽閒聊的時候避開電競相關的話題，他們該聊什麼聊什麼，天南地北，有一句沒一句。

　　今陽沒覺得哪裡特別不好，正巧此時LPL春季賽結束，在六月中旬夏季賽開始之前短暫的休賽期，艾佳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潛心投入他的期末考試裡──

　　她也沒有再提關於出國之後的安全感問題，她很怕再提艾佳再問她是不是想要一個孩子……

　　是的，事後再仔細回想，今陽惶恐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明確地說「我不是想要孩子」這幾個字，於是她很擔心艾佳的智商能不能撐住。

　　這晚。

　　今陽下了晚自習回家，洗完澡坐在桌子前面做了半套聽力，等頭髮乾透才準備去睡覺，剛站起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動了下。

　　【小崽子：睡啦？】

　　【陳小姑娘：妹油。】

　　【小崽子：別睡，我快到了！】

　　【陳小姑娘：你快到哪了？我家？快十一點了，宿舍關門了你睡哪？你家門口？你媽說不定會看在懷胎十月的份兒上賞你塊狗墊……】

　　【小崽子：王磊開車，一會兒回宿舍來得及，妳等著，我就到了！】

　　【陳小姑娘：？？你到底在哪？】

　　【小崽子：剛下機場高速。】

　　今陽一頭霧水。

　　於是放棄上床睡覺，披了個外套，坐在鏡子前面用美容儀搗鼓了下自己的臉蛋……當她做到最後一步，正「啪啪」往臉上糊睡眠面膜，這時候忽然聽見樓下一陣「嗚嗚」機車引擎巨響，有一束車燈亮起。

　　她伸腦袋看了眼，一眼就看見一輛眼熟的機車停在院子門口，從後座上跳下來個修長的身影，摘下安全頭盔，扔給一隻腳撐在地上駕駛座的人……

　　然後邁開長腿，往這邊三步並兩步的衝刺。

　　來到她的窗下，那抹身影輕輕一躍，以她極其熟悉的身手一路攀爬，等今陽反應過來時，少年熟悉的氣息已經到了她的跟前──

　　站在二樓雨蓬上，雙手撐著今陽窗棱的少年俯身在呆立於窗前的她唇上落下一吻，唇瓣微冰涼。

　　今陽眨眨眼回過神來，稍微後退了一步，蹲在窗外的少年兩手一撐輕車熟路跳進窗戶，今陽看得眼角抽搐了下，心裡開始認真考慮裝防盜窗這件事。

　　「這麼晚了你幹嘛？」今陽問艾佳，「你怎麼從機場過來？你又去S市了？」

　　艾佳答了聲「沒有」，一邊拉身上外套的拉鍊一邊又伸腦袋過來親了她一口，今陽躲避不及，正想說「你他媽別給我企圖蒙混過關」，這時候艾佳把外套拉鍊打開了──

　　今陽猛地一眼看見一團雪白的，毛絨絨的玩意兒掉在自己的被子上，「噗」地一聲，毛團爬起來，甩甩腦袋。

　　「……」

　　今陽瞪圓了眼，一下子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裡，看看四隻爪爪踩在自己被子上，坑坑嗤嗤往前爬了幾步「喵喵」叫的毛團子……然後僵硬都轉過頭，看著正低頭從自己身上各個口袋裡變魔術似的往外掏貓罐頭、貓糧的少年。

　　「這幾天給牠吃這個，說是小貓不好立刻換糧要過度吧啦吧啦，晚點我讓貓舍的人加妳微信告訴妳……」

　　在艾佳的碎碎念中，今陽回過神來，瞪圓了眼：「一隻貓！」

　　她拎起睡裙裙擺，小心翼翼地湊到床旁邊看著那隻在她被窩上滾來滾去的毛團子……

　　渾身雪白，眼睛那有兩塊淺淺的淡咖啡色但是並不明顯，眼睛倒是挺藍的……她伸出一根手指，牠居然就很大膽地瞇起眼湊過來蹭蹭──

　　萌得人頭皮發麻！

　　「你去哪搞隻貓？」今陽撓撓貓下巴，頭也不回地問，「給我的？」

　　聲音裡透著興奮，聲音都變得有些尖銳。

　　「給妳的，給妳的，我的命都是妳的，一隻貓算什麼。」身後少年湊上來，將她連人帶貓一起揣起來拖進自己懷裡，「網上買的，一般要排隊好久，結果牠這一窩還剩牠和牠弟弟倆個……現貨。」

　　「中華田園貓還要排隊？」

　　今陽轉過頭，難得主動親了艾佳一下──像是每一個收到了自家男人送的喜歡的禮物的女人應該表現出來的一樣。

　　「………………中個毛，這貓兩萬多，妳別亂來。」

　　今陽擼貓腦袋的手一頓，露出個有眼不識泰山的表情，拎起貓爪爪認真看了眼：「兩萬？」

　　「實際上已經接近三萬……長大就好看了。」

　　「沒有長得醜的貓。」

　　「這個長大特別好看。」

　　「你別不是被人騙了。」

　　「求妳去百度一下布偶貓小時候的照片。」

　　「……你不能一有什麼不耐煩解釋的就讓我去百度。」

　　「只要妳別天天提傻問題。」

　　「……」

　　艾佳又抱著今陽蹭了一會兒，直到樓下某輛機車開始不耐煩地摁了下喇叭……他這才戀戀不捨地把今陽連帶她的貓一塊兒放床上，他抬起她的下巴，雙眼帶著笑：「喜歡嗎？」

　　「喜歡。」

　　艾佳「唔」了聲，低下頭親吻她勾起的唇角，含糊道──

　　「我也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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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顯然。

　　這隻陷在今陽被子裡站都站不穩，攻擊力為零至負無無限的毛團子成為了艾佳在關鍵時刻獻祭出的Excalibur（*亞瑟王之劍）。

　　他終於在這一晚，突破了今陽的心房，擊碎了她彆彆扭扭的不安──

　　以一隻貴到不可能更貴的布偶貓。

　　艾佳記憶中，他曾翻窗無數次，今晚卻是他和今陽在一起快半年以來，今陽第一次用這麼深情又溫柔的眼神目送他離去──具體到肢體語言，是艾佳爬出窗戶的時候，今陽站在窗邊，一隻手抱著貓，另外一隻手打開手機電筒的光給他照亮，並叮囑他「慢點，小心腳下」。

　　「……」

　　「怎麼了？」

　　「沒有。」

　　那一刻艾佳意識到，男人，在平淡的生活之中確確實實需要學會偶爾給女人一點驚喜，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

　　艾佳順著防盜網往下爬的時候，還聽見今陽站在窗邊奶聲奶氣地叫「咪咪」，那軟綿綿的聲音聽得他腳一軟差點從二樓摔下去。

　　然後引來而三樓窗邊姑娘「嘶」地一聲倒吸氣音，帶著嫌棄的聲音在腦袋頂響起：「你他媽慢點兒，脖子給你摔斷了！」

　　艾佳：「……」

　　差別待遇。

　　今陽目送艾佳爬上王磊的車，機車被重新發動發出嗡鳴，少年抬起手跟她揮了揮，絕塵而去。

　　一直站在窗邊直到徹底聽不見引擎轟鳴，今陽才收回目光，關上窗，拉上窗簾，她低下頭正好跟懷中的小貓對視上──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相比起一般的中華田貓，牠的耳朵裡面也是隱約和眼睛上那兩塊淺咖啡色差不多的淡咖啡色……

　　可愛得，要人老命！

　　將小貓放在床上，今陽抓起手機一陣瘋狂地照，上一秒還覺得這是一隻有點兒瘦小的中華田園貓，這一秒就覺得牠簡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貌美如花──

　　把照片拼個九宮格發到朋友圈，再把照片單獨發給每一個這個時候可能還沒有睡並且會理會她的人……

　　然後今陽手機一扔，忙裡忙外，找了個小籃子，用自己的羊絨圍巾給小貓鋪了個床，放在牆角陰暗處；

　　拿出淺口茶杯，倒了一點溫開水放在籃子旁邊；

　　茶托洗乾淨，再倒一點艾佳帶來的貓糧和貓罐頭。

　　小貓放下去之後就乖乖地趴在窩裡，打了個呵欠鑽進圍巾裡去了，今陽不知道牠是從哪裡航空運輸送過來的，只是牠看上去確實累壞了的樣子。

　　等今陽蹲在籃子邊，小心翼翼又安靜如雞地看著小貓睡著了，她這才長吁一口氣，自己也爬回床上拿起手機──

　　微信裡理所當然地炸了鍋，九宮格貓咪美美圖下面，在今陽忙活給貓做窩的時候，已經有了長長一大串的留言點讚。

　　首先是大概已經回到宿舍的艾佳──

　　【小崽子：要對牠好QAQ】

　　【小崽子：要對我和對牠一樣好QAQ】

　　還有一波各路好友──

　　【鹹魚少女謠大大：臥槽臥槽臥槽臥槽妳哪來的布偶貓？！！！！！！】

　　【宿舍老六：哪來的貓！】

　　【謝苗：哪來的中華田園貓？！】

　　【宿舍老三：啊啊啊啊啊妳在妳家樓下撿了一隻貓？】

　　【宿舍老四：妳的愛心終於不再浪費在愚蠢的人類身上了……】

　　【小仙：這醜貓我隊飲水機管理員送的嗎，注意我不是挑撥離間，我還以為他拿了十幾萬的簽約費起碼也要送隻品種貓？】

　　【涼生：我和小仙商討了下，我們一致認為這貓是菜市場買的，十塊一隻那種。】

　　下面省略艾佳和小仙和涼生據理力爭「你他媽才是菜市場買來的貓」雞飛狗跳大約二十幾條，直到後面艾佳告訴他們這貓接近三萬，涼生的反應和今陽是完全一致的──

　　【「涼生」回覆「小崽子」：三萬？中華田園貓？好了知道你被騙了，別叫那麼大聲，丟人。】

　　最後一波是來自家裡人──

　　【cwm（爹）：哪撿的貓？洗乾淨了嗎就往床上放？】

　　【60後仙女（媽）：這貓挺好看的。】

　　以及各路表妹表弟堂弟堂妹的點讚和詢問若干，陳圓手機估計被沒收了，並沒有出現……

　　今陽很滿意地發現大家都在誇牠是一隻貌美如花的中華田園貓，並且他們甚至幫她想好了關於「這貓哪來的」藉口：撿來的。

　　她甚至不用費心思撒謊什麼的，只需要保持沉默。

　　【陳小姑娘：我朋友圈留言粗略估計五六十個，妳是為數不多看出來牠是布偶貓的人……】

　　【鹹魚少女謠大大：因為我關注布偶貓好久了，賴地打滾求我媽給我買……妳這一副雲淡風輕抬一抬眉毛就得到了人家心愛物的樣子讓我好恨吶！】

　　【陳小姑娘：艾佳給的。】

　　【鹹魚少女謠大大：真的嗎？艾佳？我認識的那個艾佳？會送貓哄小姑娘開心？……………………………………是世界末日了還是哥斯拉和奧特曼結婚了，那個艾佳噢？！！】

　　今陽看了眼趴在窩裡睡得哼哼的小貓，勾了勾唇角，就好像透過牠腦袋頂上那一小撮翹起來的毛想到了將牠一路小心翼翼揣懷裡捧回家的少年……

　　【陳小姑娘：在此之前跟他大吵一架。】

　　【陳小姑娘：妳知道他最近有點紅，今年看《英雄聯盟》職業比賽的人比去年肉眼可見變多了，他走在大馬路上都有人湊上來跟他搭話……這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陳小姑娘：妳也知道我馬上就要出國了，於是就此問題大作特作一番──讓他深刻感覺到我沒有安全感這件事……】

　　【陳小姑娘：我們一致認為我們之間需要什麼東西成為我們超長異地戀的催化劑和黏合劑，然後，就有了牠。】

　　【鹹魚少女謠大大：………………這話說的，何不要個孩子算了？養大一點管妳叫媽媽，管他叫爸爸，那黏合劑效果更上一層樓。】

　　【陳小姑娘：妳曉得妳有時候腦子裡裝的漿糊真的和那些直男傻子五五開這件事吧？】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不承認。】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的少女心思甚至活絡了。】

　　【陳小姑娘：噢對，這貓一窩還有個現貨呢沒人要呢，少女。】

　　【鹹魚少女謠大大：暗示我抓緊時間和簡陽吵架？】

　　【鹹魚少女謠大大：然而我倆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介於今年高二，這情況好像至少還能維持一年……妳猜怎麼著，我要是跟他說我沒安全感，他可能會嘲笑整整一個暑假直到高三開學。】

　　【鹹魚少女謠大大：更重要的是他是個零花錢比我還少的窮光蛋。】

　　【陳小姑娘：那妳可以現在跑去妳親媽的床上，抱著她的脖子一臉撒嬌地說：媽媽我長牙了，求一隻三萬塊的貓，我能照顧好牠，我給牠鏟屎。】

　　【鹹魚少女謠大大：過幾個月我十八了我的姐姐，十八歲青春少女長哪門子的牙？】

　　【陳小姑娘：智齒。】

　　【鹹魚少女謠大大：……………………水土不服就服妳。】

　　今陽拿著手機，在床上翻了個身，小閨蜜嫉妒得滿床打滾的現狀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聊著天的時候，偶爾她甚至會神經質地爬起來湊到床邊去看很快就睡著了的小貓，盯著牠在睡夢中小肚子均勻起伏，耳朵輕輕抖動──

　　今陽趴在床頭瞪大眼看著牠睡覺，床板都快被她掰碎了：世界上不會有人覺得貓不好看的，不存在的。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腦袋從床頭拿下來，今陽一邊百度布偶貓合適用的物品，一邊連滾帶爬上淘寶一波瘋狂購物，貓爬架貓砂貓廁所貓奶粉營養膏小零食小玩具，所有東西通通照著最高規格來，買完全部下單再留言要求賣家順豐加急……

　　彷彿生怕她的貓在她的LV羊絨圍巾裡感到委屈，哪怕多委屈一秒。

　　今陽花了半個小時，在淘寶又花了接近半隻貓的錢給牠添置各類物品，看著淘寶頁面裡瞬間變成30多個未發貨，亢奮過度的今陽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然後就只剩下最後一步。

　　鑽進被窩裡，打了個呵欠，她終於有空理一理今晚的最佳男主角──

　　【陳小姑娘：給貓咪取個名字！】

　　【小崽子：如果妳決定一直要用今晚叫「咪咪」的那種聲音叫牠，那我不介意妳乾脆管牠叫「艾佳」。】

　　【陳小姑娘：……】

　　【小崽子：怎麼樣？】

　　【陳小姑娘：咱能保持英俊姿態過夜，別迫不及待就表現得像個變態似的嗎？】

　　【小崽子：……】

　　【陳小姑娘：叫阿毛好了。】

　　【小崽子：這是一隻接近三萬塊的貓，妳至少給牠一個像城裡貓的名字。】

　　【陳小姑娘：賤名好養活，你懂個屁，就叫阿毛。】

　　【小崽子：……】

　　……

　　今陽有了阿毛的第三天，童謠通過賴地打滾的方式把阿毛的弟弟也抱了回來，取了個名字，叫大餅。

　　艾佳對於這對姐妹倆的取名品味持保留態度，今陽認為他這時候壓根不懂「土到深處就是洋」這門功課的藝術。

　　後來，當阿毛已經能夠爬上那個幾乎和屋子一樣高的豪華貓爬架的第三層時，天氣一天天在變熱，在人們還一臉懵逼地覺得春天還沒過去的時候，夏天已經悄然到來。

　　臨近期末考試的那段時間艾佳一天比一天暴躁，每天抱著書又開啟了他的書呆子模式，今陽覺得這傢伙咬著筆，皺著眉畫受力分析圖的樣子英俊無比……於是那段時間大多數情況下，今陽和艾佳就像是身份互換了一樣，坐在自習室裡，今陽負責一隻手支著腦袋舉著手機對準身邊的少年錄影，而艾佳才是低頭奮筆疾書的那個。

　　而艾佳覺得手機輻射嚴重影響了他的發揮──

　　「妳手機放下。」

　　「不放。」

　　「放下。」

　　「我不。」

　　少年「嘶」了一聲伸手要搶手機，今陽笑嘻嘻都把手機往身後一藏，在艾佳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時，她主動投入他的懷中，抱著他的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艾佳愣了愣，然後在她想要往後退時，將她抓回來在她唇上啃了一口，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到他們，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妳他媽是不是後悔當初我承諾的事了？」

　　「我後悔的事兒多了去啦，」今陽靠在少年懷中懶洋洋地說，「具體可以從答應和你在一起開始算起，你說的是哪件事？」

　　艾佳面無表情地掐了把她的臉。

　　今陽拍開他的手。

　　「期末考試那個，」艾佳的聲音低得像是蚊子哼哼了，他清了清嗓子，聽上去沒那麼有底氣的樣子，「前三，為所欲為。」

　　「……」今陽從他懷裡抬起頭，「能別說的這麼成人色彩嗎？」

　　「這本來就是很有成人色彩的一件事。」

　　「……」

　　見他如此胸有成竹，今陽都有些不確定他這麼有信心難道是因為他去年考試成績就很好──去年他可沒怎麼看書啊，今天像是掉進書裡的似的玩命地看書！

　　「考完再說，」今陽越想越不對勁兒，嘟囔著推了少年一把，「都是童謠天天給我灌輸你是個破爛學渣的思想，媽的現在看來，缺乏實地考察隨隨便便聽信謠言這種蠢事似乎做不得──」

　　艾佳裂開嘴，送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

　　六月，LPL夏季賽開賽，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英雄聯盟》分部提交給賽事官方的大名單上，出現了「YQCB、AICO」的名字，小仙通知艾佳，隨時準備要去S市拍夏季賽戰隊宣傳定妝照。

　　六月中旬，艾佳完成了他所有的期末考試，也暫時道別了他的大學生涯。

　　六月下旬，暑假如約而至。

　　今陽開始忙碌著出國的最後階段各項瑣碎的事情，大學期末考試成績沒那麼快公佈的情況下，她暫時把和艾佳那個「年級前三」死亡之約忘記得一乾二淨……偶爾空閒下來，她也忙著抱著已經開始被她餵的沉手，稍微有一點點像布偶貓的阿毛去跟牠的大餅弟弟玩耍。

　　這一天今陽用航空箱拎著阿毛去找童謠，結果摁響了童謠家院子的門鈴，童謠的媽媽才探了個腦袋。看見今陽挺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完了告訴今陽，童謠在隔壁那個小子家裡。

　　今陽心想這年頭少年少女談起戀愛真是肆無忌憚，絲毫不遮遮掩掩。

　　把貓從航空箱裡抱出來，她轉身摁響了再隔壁那個院子的門，這一次來開門的是簡陽的媽媽，見站門外抱著貓的姑娘穿著打扮都不像是來要飯的，爽快地告訴今陽，童謠和簡陽在臥室。

　　此時今陽的眉毛都快飛進髮際線裡了──

　　她堂堂一個快要大三的學生，至今還他媽不敢想像有一天她爸能笑咪咪地告訴誰「我女兒和她男朋友在臥室裡」。

　　抱著貓進了簡陽家，今陽按照簡陽媽媽的指路上了二樓，然後老遠地在走廊這邊，就聽見小屁孩們在那大呼小叫──

　　「簡陽你到底來不來gank中路！不來你即將失去你的寶寶！」

　　「對面在搶小龍沒看見啊，來什麼來，別吵，看我搶龍！」

　　「你搶不到的。」

　　「妳在說什麼鬼話，妳以為妳在和誰說話！」

　　這對話內容……

　　雖然大呼小叫，但是比想像中健康得多。

　　今陽抱著貓走進聲源，然後來到個房門半打開的房間前，然後一眼就看見了此時此刻背對著她並排坐在電腦前面的少年少女，兩人身上穿戴整齊（令人感動），雙雙癡迷一般盯著面前的電腦，在他們面前的電腦上，是同一款遊戲不同的遊戲畫面……

　　《英雄聯盟》。

　　今陽覺得這遊戲對於她的生活有些無孔不入了。

　　搶了她的男朋友，現在好像還要搶了她的閨蜜。

　　今陽抱著貓，站在兩個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出現的小屁孩身後看了一會兒，然後她以看艾佳直播看到心煩的專業角度來看……作為一個可能剛剛接觸這個遊戲沒多久的小姑娘，童謠好像打得還不錯。

　　她和艾佳打得還是一個位置，中單。

　　只是大概因為並不是什麼排位賽，她用的英雄似乎比艾佳花哨得多。

　　今陽站累了，乾脆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安靜擼貓──直到兩個小屁孩大呼小叫地打完了一把遊戲，童謠不經意地轉頭，然後被坐在她身後身穿紅裙，披頭散髮低頭擼貓的女人嚇得整個人差點心肌梗塞！

　　「我艸！」童謠窒息了下。

　　簡陽滿臉不耐煩地轉過頭正想問她大驚小怪什麼勁兒，然後也被嚇了個夠嗆。

　　童謠回過神來瞪大眼看著今陽：「妳什麼時候來的！」

　　「……在妳對妳的小男朋友嚷嚷他再不來gank他就會失去妳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決定那條小龍顯然比妳重要的時候。」

　　今陽面無表情地說。

　　然後餘光滿意地看見她的小閨蜜的小男友唇角猛地抽搐了下，露出個後知後覺後悔的表情。

　　哇。

　　眼熟了。

　　……和艾佳蠢起來時簡直一毛一樣。

　　實在是應了那句話：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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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童謠回家抱來了大餅，兩隻失散一個多月的貓兄弟得以重聚，很快就雞飛狗跳地打成了一團──阿毛伸著爪子拼了老命地去撓大餅，大餅弓著背張大嘴拼了老命地去「哈」阿毛，這副絲毫不兄友弟恭的模樣……

　　貓舍的人說，就是因為別人想買貓的時候，給買家看錄影，別的貓都安安靜靜貌美如花，只有這兩隻貓長得暫時不那麼就出彩就算了還永遠都在打架，這麼神經病的貓賣不出去才是正常的。

　　兩隻貓忙著上房揭瓦的時候，今陽和童謠、簡陽閒在那兒聊了會天──

　　他們能聊到一起的話題並不太多，主要是帶上了簡陽，那唯一的交集就剩下了《英雄聯盟》。

　　今陽伸出手指戳了戳童謠的手臂：「妳怎麼也跟著玩這個遊戲了？」

　　「閒著沒事幹，」童謠聳聳肩，「簡陽又像個吸血鬼似的，太陽太大不肯出門；外面人太多不肯出門；天氣太熱不肯出門；KTV太吵，電影院太鬧，大街上沒空調──」

　　今陽：「……」

　　童謠：「怎麼辦，約會又不能不約，那就只好召喚師峽谷約會啦！你讓我一個藍buff，我給你一個人頭，好像也還挺浪漫！」

　　今陽見了鬼似的瞪著童謠，然後不安地想起她和艾佳幾乎也沒去看過電影……不過她在努力改變這個問題，而不是像童謠，一副隨遇而安，甘之如飴的模樣。

　　「妳不能這麼寵著妳男人，男人都是不知感恩的狗東西，妳退一步，他們壓根不會感恩妳的寬容，只會順竿子往上爬，騎到妳脖子上，然後吵架的事後還要理直氣壯地反駁妳：妳不滿意怎麼不早說，我以為妳不說就是沒意見！」

　　今陽皺著眉，繼續戳童謠的胳膊──

　　「妳懂不懂？懂不懂！」

　　童謠被今陽戳得齜牙咧嘴，笑得沒心沒肺地往簡陽身後躲……簡陽伸出手護著她，同時挑高了眉：「友情提醒一下我還坐在這，《訓男經》麻煩停一停──」

　　簡陽停頓了下。

　　然後出於男性尊嚴，他盯著今陽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後掀起唇角露出個半嘲諷的表情：「而且我打賭，艾佳也不會比我做得更好。」

　　「至少我和他打遊戲的時候，我讓他來救我他不會跟我說：等等讓我打完這條龍。」今陽面無表情地揚起下巴。

　　簡陽瞬間感覺到原本躲在自己身後的少女擰了擰他的背，似乎是提醒他，今陽說得有道理，他就不要在這做傻乎乎地挑釁與無謂的掙扎──

　　「我聽過你們倆的故事，」簡陽嗤笑一聲，「好像是妳在TGA主持的時候犯了什麼弱智的錯誤，然後艾佳給妳救了個場是吧？倒是很有騎士精神，是我能想到你們倆可能認識的場景中最浪漫的一個……畢竟他身上可取長處不多，除了遊戲可能就是哪天央視可能想搞一個奧數比賽相關綜藝節目了。」

　　今陽面無表情：「然而央視並不會從路邊撿個路人──比如我──去當主持人。」

　　簡陽：「沒錯。」

　　今陽看著把下巴放在簡陽肩膀上，笑得看不見眼跟著傻樂的童謠，真誠地問：「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分手啊？」

　　簡陽反手拍拍掛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姑娘：「好難，她就喜歡我這樣。」

　　今陽：「不要亂講，沒有人會喜歡刻薄鬼的。」

　　簡陽：「隔壁鄰居的小帥哥，同一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刻薄就變成了『毒舌』，妳懂什麼，看過《一吻定情》嗎？」

　　今陽乾巴巴大笑一聲：「聽聽，有不要臉的把自己比喻成入江直樹！」

　　童謠指著不遠處一個佔據電腦椅一個佔據電腦桌，咬大餅咬得一嘴毛的阿毛，還有渾身濕漉漉還張牙舞爪的大餅：「你們看，這兩隻弱智的貓像不像你們倆？」

　　簡陽是二年前搬來這個社區的。

　　當時今陽高二下學期，整天醉心於學習，高三的時候更是眼中只有課本和模擬考卷，過著除了自己周圍人姓誰名誰都不太清楚的日子……高三時候，最開始她只是偶然聽童謠提到「隔壁搬來個和我一樣大的小哥」，以及「小哥和我一個學校」，搞清楚對方完全不是學霸之後，今陽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等今陽考完大學，回過神來，童謠已經被所謂「隔壁小哥」拱了，今陽對此還是有些心存不滿的：就像是自己養了幾年的果樹，好不容易掛果了，結果某天早上抬頭一看發現果子全部被鳥啄了。

　　所以今陽對於簡陽，處於一種「有點熟」又「不太滿意」的狀態裡，以至於兩人平日見面就有些「拔刀相向」的意思──

　　今陽斜瞥簡陽一眼：「是他先開始的，吃飽了沒事幹攻擊我男朋友。」

　　簡陽：「我怎麼攻擊他了？」

　　今陽：「你說他不會比你做得好，這已經算是嚴重的人身攻擊了，小子。」

　　簡陽：「可是他真的不會比我做得好太多啊──妳知道YQCB戰隊過兩天好像要官宣一波夏季賽定妝照的事嗎？」

　　說到「YQCB戰隊」和「定妝照」的時候，簡陽的語氣裡充滿了羨慕──今陽努力在自己的記憶裡搜刮了這件事，沒有注意到；童謠倒是轉過頭看了簡陽一眼，猶豫了下，但是最終還是沒說話。

　　這時今陽想起艾佳好像隱約有跟他提起這件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這兩天就會去一趟S市，拍那個見鬼的定妝照──今陽依稀記得少年跟自己說這件事的時候一臉興高采烈的樣子，他由衷地為自己能擁有一件背後寫著自己遊戲ID名稱，而不是用紙糊上去的。屬於自己的隊服而開心。

　　「我知道。」今陽淡淡道，「小崽子為這事高興得上躥下跳的，像是第二天要去春遊的小學生。」

　　簡陽低下頭在自己的手機上搗鼓下，然後遞給今陽，於是今陽就看見艾佳的微博大概是在兩個小時前發了條新微博，上面寫的是──

　　【@YQCB、AICO：準備到基地照夏季賽定妝照！】

　　今陽挑了挑眉毛，她記得前段時間春季賽剛剛結束時，艾佳因為愛殺被帶節奏的事兒把微博刪了，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回來的──

　　這條微博下面幾十個粉絲捧臭腳，無非都咋感慨「終於來了」「等你很久」「期待」之類的，只是有那麼一個留言吸引了今陽的注意──

　　【@AICO的小迷妹：加油！我見過顏值最高的職業選手(*▽)】

　　對於這條臭不要臉到不講道理的留言，艾佳居然也被吹噓得自信心爆炸似的給了個「(*▽)」的同款顏文字特別回復，像個弱智一樣和藹可親。

　　今陽唇角抽搐了下：「我先申明下這個小迷妹不是我，我沒瞎，陸思誠還是艾佳，我都說不出這麼違背良心的話。」

　　童謠轉過頭捧著簡陽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最慘的是，你兩個都不如。」

　　簡陽：「……」

　　童謠放開簡陽，又轉向今陽：「我聽說艾佳直播間也有個超級迷妹，叫【小粽子毛】的，天天給他砸大寶劍，打得好砸以示鼓勵，打得菜菜被人罵的時候砸得更凶，美其名曰『安慰』，艾佳天天在直播間『我的小毛毛』『我的毛』地叫……」

　　今陽：「噢，這回倒真的是我了。」

　　童謠：「……」

　　今陽：「這麼有情商的事，一聽就是我幹的。」

　　童謠愣了下，猶豫道：「艾佳好像都不曉得是妳啊。」

　　今陽：「妳懂什麼，這才叫浪漫。」

　　童謠：「……………………這隻貓妳怎麼好意思說是艾佳送的？有錢人都很喜歡幹把錢給直播平臺抽剝層然後剩下的給主播，讓主播買隻貓送給自己這種脫褲子放屁的事喔？妳管它叫浪漫？」

　　今陽靠在茶几邊，伸手招過阿毛，毛絨絨的貓跳進她懷裡張著嘴喵喵叫，今陽抬手漫不經心地給牠摘去嘴邊從大餅身上薅下來的毛──

　　她至今記得那天晚上，她站在床邊，屋子裡只開了一盞昏黃的檯燈。

　　星光月夜之下，少年從院子外的機車上跳下，爬上她的窗戶，雙手撐在窗棱親吻她的唇角。

　　他的身上還帶著外面夜風的氣息，黑夜和星光卻好像都融化在了那雙帶著淺淺笑意的黑色眼睛裡。

　　「是浪漫啊，」今陽摸著阿毛的腦袋，笑咪咪地說，「世界上恐怕再也不會有比這更浪漫的事了。」

　　童謠和簡陽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困惑。

　　簡陽：「可是他和女粉絲互動耶？」

　　今陽：「對，一碼歸一碼，我們浪漫過，但是這不代表我們總在浪漫──比如現在，就是殘酷的問責時間了。」

　　今陽抱著貓，像是老佛爺似的歪在那，拿出了手機，跑到艾佳的微博上把他和粉絲「良好互動」的一幕截圖，然後微信發給艾佳──

　　【陳小姑娘：「圖片」】

　　【陳小姑娘：哇，女粉絲噢！】

　　【小崽子：……】

　　【小崽子：就隨便互動下。】

　　【陳小姑娘：不是童謠隔壁家那個小子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發微博了，不是不玩這破玩意了嗎？】

　　【小崽子：小仙讓我上的，順便弄個認證什麼的，我倒是覺得沒必要，有一個微博就像是活靶子，給那些個想罵人的人一個去處──話說回來，妳那個小閨蜜的男朋友怎麼知道我啊？】

　　【陳小姑娘：你們T大附中到處都是你的傳說。】

　　【小崽子：那他還敢告我狀？是現在的小孩太飄還是我已走太久，江湖傳聞我握不住刀？】

　　【陳小姑娘：……】

　　【小崽子：妳什麼時候回來？過幾天去S市了，我想多在妳身邊賴一會兒。】

　　【陳小姑娘：一會兒。】

　　放下手機，有了艾佳這句話，接近傍晚的時候，今陽婉拒了簡陽媽媽留她吃晚飯的邀請，把阿毛往航空箱裡一塞，像個急著回家給丈夫煮飯的小媳婦兒一樣走得堅決。

　　大餅在最後時刻終於不和阿毛打架了，喵喵叫著追著航空箱翹著尾巴一路追到院子裡，兄弟情深得像偶像劇……直到童謠把牠一把抱起來，牠還爾康狀伸著爪子想往航空箱上撲。

　　童謠抓著大餅，教育貓：「你倆能不能別到要分開的時候才想著之前應該親熱一點？」

　　今陽多看了童謠一眼。

　　簡陽靠在院子門口，看著拎著航空箱的今陽，想了想忽然用平淡的語氣道：「……回去問問你家那個，YQCB還要不要打野唄？電一王者二十九名，我覺得我比他們的打野強。」

　　今陽聽簡陽半真半假的語氣，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

　　與此同時，抱著貓的童謠也抬腳踢他小腿：「你瘋啦？」

　　今陽看著簡陽身後的別墅，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了艾佳穿著髒兮兮的毛絨拖鞋，站在零下幾度街頭啃饅頭的樣子……她微微蹙眉，難得正經地和簡陽說了句人話：「相比起老老實實參加高考，這條路不好走，沒下定百分之九十五的決心，別來浪費時間。」

　　站在院子門邊，少年不置可否地輕輕嗤笑了聲。

　　……

　　大約半個小時後，今陽趕在太陽日落之前回到了奶奶家。

　　站在院子裡就看見艾佳家裡的門開著，今陽心中微動，一路跑上樓，以為艾佳會站在樓梯口之類的地方迎接自己，結果發現並不是──奶奶家隔壁的門確實開著，只是門口出現了個倒著隨意放置（可能是被扔出來）的行李箱的情況下，這會兒門裡一陣撲面而來的低氣壓和冷空氣。

　　今陽站門口停頓了下，然後可能是阿毛「喵喵」叫的聲音穿透力太大──

　　幾秒後，愣是把牠爹給叫出來了。

　　少年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玄關，他探了個身子出來跟今陽對視上，今陽注意到少年面色不太好，滿臉嚴肅，眼中還閃爍著尚未來得及收斂的疲憊和冷漠……

　　今陽微微蹙眉，此時艾佳的目光在她臉上溜了一圈，眼角稍軟，用口型對她說：妳先進去。

　　今陽無聲地點點頭，打開奶奶家的門，進屋的同時，在她身後，少年無聲地提起那個行李箱拖進門，然後「哢擦」一聲關上門……

　　在他關門的瞬間，他身後的客廳裡似乎傳來中年女人的聲音，說什麼，今陽沒聽清。

　　門口的行李箱提醒了今陽，艾佳這一次離開，大概就是真的要走了……從此之後他會在S市定居下來，只有春季賽和夏季賽結束之後的短暫休賽期，才有可能再回G市。

　　這麼一想，隔壁的低氣壓來源於哪，就一下子變得特別明朗：艾佳短暫的「離家出走」回家之後，和他媽一直處於有些彆扭的尷尬境地，看在他期末考試之前的書呆子樣，他媽好不容易願意跟他說兩句話。

　　然後現在，最尖銳的問題最終還是被擺到明面上來。

　　今陽回家放了貓，阿毛瞬間竄進自動鏟屎機裡解決生理問題，然後又去一頓喝水和啃貓糧……等牠把自己重新在貓爬架上安頓下來，屋內陷入寧靜，今陽握著手機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直到她手機震動──

　　【小崽子：我改明天早上的機票，今晚凌晨走。】

　　今陽心裡咯噔一下。

　　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手機。

　　咬了咬下唇。

　　【陳小姑娘：今晚就走？那麼快？】

　　【小崽子：嗯。】

　　艾佳看上去好像也無力解釋太多。

　　於是今陽也放下手機，因為實在是不知道回覆什麼好。

　　晚上。

　　他們倆手牽手到學校附近那家很好吃的蓋澆飯店吃了飯，艾佳照例把自己砂鍋裡的鍋巴都翻出來給今陽……但是今陽吃得不太多，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也顯得有些沉默。

　　令人難過的事，因為放了暑假，平日裡晚餐時間總是人聲鼎沸的小餐館裡也顯得有些難得的冷清。

　　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

　　以至於今陽始終找不到一個開頭，去問艾佳能不能晚幾天再走。

　　吃過晚飯，兩人在社區院子裡坐了一會兒，今陽抱著艾佳的腰坐在他腿上，就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乾脆塞進他懷裡……艾佳靠在柱子上，一隻手搭在她的腰間，這時候兩人有了一些談話，艾佳說他下個賽季主要是跟著打訓練賽磨合，並不是首發，沒有今陽想像的那麼忙，他們可以經常開視頻聊天。

　　然後讓今陽到了國外老實點，因為聽說加拿大的富二代以及帥哥有點多，比這更恐怖的是，他們之中甚至大多數是富二代帥哥──

　　所以艾佳決定每晚九點和十一點查崗，視頻確認今陽在這個時間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今陽聽到這終於笑了，她把腦袋從艾佳肩膀上拿起來。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所以，這位同學，你期末考試到底考了多少名？」

　　艾佳：「……」

　　艾佳：「殺了前面四十五個人，我就是第三。」

　　今陽：「噢。」

　　艾佳：「但我專業成績真的是正好第三，不用殺人。」

　　今陽：「噢。」

　　……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

　　蚊子終於打敗了今陽的愛情，撓著腿，今陽滿臉受不了地宣布準備回家，艾佳「嗯」了聲用比較微妙的語氣說他還要回家收行李。

　　於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兩人到了三樓。背對背各自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今陽回頭看了眼艾佳的背影，怎麼看都覺得薄情又冷漠的樣子，心中有一種想要伸手把他拽過來暴打一頓的衝動……

　　好在這時候門開了，坐在沙發上抱著阿毛看電視的奶奶叫了聲「陽陽」，今陽下意識地應了聲，一瞬間那股暴虐氣息瞬間化為了別的什麼，心抽抽了下，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

　　她關上門。

　　洗澡。

　　上床。

　　翻來覆去，睡不著。

　　半夜一點，窗子被小石子打了下發出「咖嗒」一聲輕響，今陽瞬間翻身坐起來。

　　下床。

　　開檯燈。

　　走到窗臺前，推開窗，低頭就看見坐在坐在二樓雨棚上，背靠著她窗臺的少年……聽見她開窗的聲音，他扔了手裡的一把小石子，抬起頭，看著窗後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的她。

　　「我不想殺光那四十五個人……可是，我想妳。」

　　儘管這才剛剛開始。

　　遺憾的是──

　　還沒來得及道別，我好像這就有點想妳了。

teae

第 66 章

　　他想她？

　　好巧。

　　她也正在想他。

　　今陽用了一秒考慮，自己應該無情地關上窗，還是應該伸出手給坐在窗下發呆的少年……只是在這方面她的智商向來不太夠用，而她留給自己的時間又太少，所以在做出決定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你坐在這多久了？」

　　艾佳皺了皺眉：「有一會兒了，我爸上夜班，我跟他一起出來的，家裡氣氛都快窒息了。」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聽不出太多的情緒，最難掩飾的是無奈。停頓了下，他又補充，「與其在家裡坐立不安，我不如來妳窗子底下坐著，守著妳睡覺……只是沒想到妳也沒睡。」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聽見妳翻身的聲音了。」

　　今陽回頭看了眼，她在奶奶家的床還是小時候爸爸媽媽去外地經商時，她睡的那一張──那個時候，這床還是新床，夏天她的爺爺會坐在床邊給她打扇子，敲床板，嚇唬她「小偷來了」，她就會咯咯笑著閉上眼鑽進被窩……

　　直到爺爺去世，這張床還留著。

　　是有些年頭了。

　　翻身的時候會發出「嘎吱」的響聲。

　　今陽趴在窗棱，沒有說話，她在猜想艾佳是不是知道她今晚睡不著的原因……而今晚或許他們會來一場比她想像中更正式的道別。

　　今陽胡思亂想，一隻手去拽坐在窗下的少年的頭髮，指尖掃過他的髮間，垂下的指尖無意識地蹭過他的額頭……直到今陽感覺自己的手被他輕輕握住，她低下頭，對視上他的眼睛──

　　少年與她相互對視幾秒，無言。良久，薄唇輕啟，他淺淺皺著眉慢吞吞地說：「對不起。」

　　今陽微微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道歉……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她眨眨眼，似乎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知道我突然提前走，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對此也不怎麼高興，別否認。」

　　在今陽來得及開口虛偽地否認一下之前，艾佳打斷了她，接下來自顧自認真地說──

　　「今天晚上妳都沒怎麼用正眼看過我，在樓下社區裡坐著的時候卻願意死死地貼著我坐……我就知道妳肯定是心裡不高興鬧著彆扭，又捨不得我走，捨不得到妳甚至也捨不得責備我突然要走這件事──」

　　……………………完全正確。

　　那句「捨不得我走，捨不得到妳甚至也捨不得責備我」，簡直比今陽自己分析得還要徹底，天知道她今晚為這彆扭的感覺困惑一晚上了呢──

　　原來是這樣。

　　天啊！

　　這孩子是吃了聰明丸還是摔壞了腦袋，突然開竅了是怎麼回事呢？

　　今陽露出個些許驚訝的表情看著艾佳，如果不是現在氣氛不允許她簡直想拿手機錄個像發給簡陽那個小子讓他看看她陳今陽的男朋友有多像話！

　　……大概是今陽此時震驚的表情太生動，這側面提醒了艾佳平日裡他究竟是有多不像話，少年看著那張迷茫又呆滯的臉，嘆了口氣。

　　然後他爬了起來，像是曾經很多次做過的那樣，雙手撐在窗棱上，親吻她的唇瓣──最開始只是小心翼翼地，彷彿帶著愧疚和遺憾……

　　然而大概是「這孩子居然開竅了」的喜悅沖昏了今陽的腦袋，在艾佳含著她的下唇時，她腦子一抽主動地啟開牙關，伸出舌尖去舔了舔他。

　　她能明顯感到艾佳愣了下──逼近在過去的大多數次接吻裡，都是艾佳佔據完全主動的優勢，這次今陽主動，簡直像是天上掉下來來五百萬似的，他眨了眨眼，甚至放開了她，稍稍後退了一些，看著她。

　　今陽覺得很尷尬，清了清嗓音：「做什麼，我不能主動一次嗎？」

　　當然可以。

　　作為回答，艾佳以接下來近乎於讓人窒息的吻淹沒了她，他的舌尖勾著她的，大手扣在她的腦後……然後在今陽被吻得喘不上氣的時候，他放開了她幾秒，膝蓋一撐，像是敏捷的貓似的跳進了她的窗戶──

　　長臂一伸，他將她撈入自己的懷抱，死死地抱住：「我他媽不想走了。」

　　「嗯，」今陽懶洋洋地拍拍他的背，「差不多得了，這話多假？我又不是傻子。」

　　艾佳覺得這話半真半假，他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天生沒有心，下午家裡雞飛狗跳已經讓他覺得十分難過，而現在，除卻難過之外，他又多出了一萬分的不捨。

　　艾佳抱著今陽坐回床上，那張老舊的床發出「吱呀」一聲聲響，吵醒了睡在貓窩裡的阿毛，阿毛迷迷糊糊地從小爪子裡抬起有些睡亂了毛的腦袋，輕輕「喵」了一聲──

　　沒有人理牠。

　　少年嘆息著將臉埋入少女頸脖，細細嗅著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子上，帶來一陣令人心跳加速的溫度。

　　今陽感覺到脖子處彷彿快要燃燒，特別當少年的舌尖觸碰她的頸部動脈，細細吻過，有時候還張嘴咬，不輕不重地，大概留下一些不起眼的痕跡……

　　今陽只能聽見安靜的屋內是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角落裡，布偶貓瞪著眼看了一會兒，見在床邊的人並沒有誰要理會自己，打了個呵欠，又重新睡下。

　　此時窗外忽然風起，夾雜著水汽的風吹入窗戶，今陽擺在窗前的參考書被吹翻幾頁，紙張「嘩嘩」作響──

　　「……好像，要下雨了。」

　　埋在她頸處少年並沒有停下動作，只是稍一停頓發出類似鼻腔音的「嗯」地一聲，而後便繼續他的動作。

　　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越發收緊，彷彿要將她生生揉進自己的懷抱中。

　　直到天邊一道悶雷，然後大雨傾盆而下──掩蓋在那一聲悶雷當中，是今陽被壓著向後倒入，陷入柔軟的床鋪與被窩之中「噗」地一聲輕響。

　　她的長髮披散在身後，猶如海藻刺激著他的眼球……他近乎於情不自禁地撈起她一縷髮親吻，然後拉過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

　　今陽眉眼之間緊張裡沾染上了一絲絲模糊的曖昧，她神情稍稍放鬆了一些，試圖從他手裡抽回自己被親吻得有些發癢的指尖：「外面雨好大，你行李放哪了？」

　　「樓下。」

　　「樓下？！」

　　「幾件衣服，誰要誰拿走。」少年嗓音低沉沙啞，「其他東西到了基地再買，反正走得急，什麼也沒準備。」

　　「……可是外面雨好大，你箱子防水嗎？」

　　「……」

　　「啊？」

　　艾佳撐起身子，無奈地看著身下陷入白色被窩裡的少女：「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顯然不是。

　　今陽只是想隨便找點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已──

　　介於此時此刻他的呼吸越發的灼熱，連帶著她好像也要跟著燃燒起來。

　　睡裙的下擺伴隨著剛才一系列無意識的動作滑落……而此時艾佳卡在她的膝蓋中間，今陽猜想自己躺在這的姿勢絕對算不上優雅……還好房間裡燈光並不算太亮。

　　她白皙的肩膀上，睡裙的肩帶滑落到手臂上，那細細的肩帶鬆鬆地搭在她白得近乎於刺眼的皮膚上，艾佳伸出手，像是著了魔，更像是在捕捉什麼東西──

　　略微粗糙的大手落下，壓在她的胳膊上，連帶著睡衣的肩帶一起。

　　沒有人睡覺之前還會穿上自己的內衣，意識到這一點後，少年的眼神變暗了些……但是他猶豫不決，只是拽著她的胳膊。就像是要把她活生生捏死在自己懷裡。

　　──可以嗎？

　　少年吞咽一口唾液，慫，問不出口。

　　「……小崽子，你弄疼我了。」

　　今陽懶洋洋地說著，更像是撒嬌，她動了動，然後用自由的那邊胳膊攬住身上少年的脖子，強行將他拉下來湊近了自己……她輕咬他的唇瓣──

　　「再不撒手就給我滾。」

　　然後艾佳就撒手了。

　　連帶著，他往下滑的手還順帶帶下了原本在他掌下的肩帶。

　　今陽只來得及看見眼下一黑，少年掀起被窩蓋住她的同時順手關了床頭的燈，屋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他準確地找到了她的唇，與她親吻，抵死相纏！

　　大手有些笨拙又急躁地滑過她的手臂，和一切柔軟溫熱又細膩的皮膚──直到指尖再一次來到上一次，他小心翼翼觸碰過的地方……

　　入手的觸感，和無數次午夜夢回時，從夢中驚醒的前一秒一樣……他動了下，聽見她發出一聲類似於哭泣的輕喘，感覺到身下的人有些僵硬地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力氣不大，卻立刻讓原本有些驚慌的他停了下來。

　　他這才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輕咬她的鼻尖……此時呼吸之中明明已經帶著火。他還是用沙啞的可怕的聲音問出了之前那個到了舌尖又生生吞下去的問題：「可以？」

　　「你殺了人才來的？」今陽嗤笑。

　　「…………嗯，」艾佳壓了壓她，聽她一聲驚呼之後，嘟囔道，「而妳正在試圖殺了我。」

　　今陽笑了起來。

　　笑聲之中她努力地放鬆了自己，然後抬起上半身讓自己完全貼合在少年的身上……

　　她的手蹭著他背後結實的肌肉，然後在兩人完全皮膚貼著皮膚的一瞬間，她聽見艾佳喉嚨伸出發出一聲像是舒服又像是痛苦的悶哼。

　　然後坦然地讓少年用最溫和的方式帶給她快樂。

　　他小心翼翼，充滿耐心。

　　就像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冒險者，正要開啟期待已久的寶藏──

　　他的動作並不那麼富有技巧甚至有些笨拙，但是對於少女來說卻也足矣……他大概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讓她第一次蜷縮起腳趾，抓著他的頭髮，咬住他的嘴唇──

　　只有靠這樣才能不讓自己尖叫著驚醒任何人。

　　「可以？」

　　「……嗯。」

　　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自然流淌出生理的淚水時，他低下頭親吻她的唇角……然後，終於提氣，緩緩將自己埋入她，填滿。

　　……

　　凌晨三點四十分。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該死的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劈啪」的響聲，還有順著屋簷落在雨棚上的吵雜聲……不過這種有助於入眠的聲音，倒是還有另外的好處。

　　屋內不見光。

　　只能看見雪白的被子反射著外面隱約的透入窗內的色彩，床鋪因為輕微搖晃發出的「嘎吱」聲被吞噬在了窗外的落雨聲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音停歇下來。

　　被窩裡，慢吞吞地伸出一條如雪白碧藕的手臂，她手掌心微微發熱濕潤，抬起手，拽了把這會兒下巴壓在自己鎖骨上的少年的頭髮：「窗沒關，我卷子濕了。」

　　剛剛釋放過的少年滿臉貪食滿足後的慵懶，他動了動掀起眼皮子看了眼一塌糊塗的書桌……笑了下，不正經道：「嗯，妳也一樣。」

　　今陽挑起眉，她很認真在操心自己的試卷來著。

　　……這小崽子開什麼黃腔？

　　今陽動了下，然後溫熱液體順著她的大腿滴落的感覺讓她不得再一次同意艾佳說得好像又是對的──

　　因為這突然的行為誰也沒有準備，所以最後他及時退出來盡數釋放在她的腿上。

　　有點黏稠，難受，而被窩之下充滿的味道更是聞都不敢聞。

　　「你好沉，從我身上滾下去。」她伸手推了下賴在自己身上不肯動的傢伙。

　　少年被她推得搖晃了下，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順著她的力道倒在她的身邊，大手立刻纏上來，將她以十分強的強有欲方式撈入自己懷裡……

　　今陽的背緊緊地貼著少年溫熱結實的胸膛，打了個呵欠……覺得自己的腰有點兒酸，連帶著渾身都不太得勁，更不提某處此時好像還感覺得到一絲絲的疼痛。

　　她強打起精神瞥了眼牆上的掛鐘：「最多還在這賴個半個小時，你好像該去機場了。」

　　「……」

　　正細碎落在她後頸的吻停頓了下。

　　「妳能不能不要像個渣男一樣，幹完提褲子，一副迫不及待我趕緊滾蛋的模樣……」艾佳不滿的碎碎念自她耳後響起，「無情。」

　　「我只是提醒一下，一會兒真正要做出站起來，提起褲子，離開──甚至離開到千里之外的人，好像是你。」

　　「妳做什麼突然算起帳來？」身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警覺，「上過就要甩了我？不行。我不同意！」

　　「……」今陽懶散地說，「大概是因為我突然想這麼做。」

　　「…………我表現得不好嗎？我覺得還行啊？妳有什麼不滿意？」

　　這種急於讓閱卷老師給予肯定的語氣。

　　今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抽了抽唇角──

　　「我現在覺得渾身像是散了架，」她聽見自己平坦無起伏的聲音響起，「你想讓我誇你什麼？」

　　身後，少年陷入沉默。

　　然後他不滿地嘟囔：「新司機上路怎麼了，下次會做得更好的。」

　　今陽安撫又敷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又打了個呵欠──

　　之前那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感覺不見了，此時窩在他懷裡，感覺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她覺得很踏實。

　　今陽閉上眼，很難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從那檔子事上找到安全感。

　　簡直荒謬。

　　……

　　今陽閉上眼被艾佳抱著老實地睡了一會兒。

　　然後睡夢之中感覺到他躡手躡腳爬起來，穿衣服；

　　進浴室找毛巾，又在她閉著眼的時候掀開被窩，替她擦了下身上的汗和別的東西；

　　再返回浴室，再出來；

　　今陽睡得迷糊，還記得提醒他「別擦臉我懶得起來再抹護膚品」，於是那準備落在她臉上的乾淨毛巾，又落在她的手上，將她每一根手指擦得乾乾淨淨……

　　窸窸窣窣的一系列動作後，今陽感覺到少年趴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她睡眼朦朧地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去吧。」

　　艾佳抓過她的手，在她手掌心落下一吻。

　　然後翻窗離去。

　　追夢中，今陽彷彿聽見了樓下傳來行李箱滾輪滾過院子地面的聲音，她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壓根只是在夢裡……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這個夏天的夜晚。

　　她為之寢食難安的離別終於還是到來，比想像中難受得多，也比想像中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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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二天早上，今陽睡到七點半自然醒，看了眼鬧鐘覺得自己早自習要遲到了，從床上翻身坐起來，被身下一陣酸痛擊倒。狼狽地跌回枕頭上。

　　她愁眉苦臉，這才在疼痛之中清醒過來──他媽的已經放暑假了，上個毛線早自習。

　　摸索著手機拿起來，是她親愛的男朋友從早上六點多開始就一路的報告──

　　【到機場了。】

　　【拿好登機牌了，妳睡死過去了吧？】

　　【過安檢啦。】

　　【想妳了。】

　　【登機，準備起飛了QAQ】

　　今陽盯著那個半分真情實感半分賣萌嫌疑的「QAQ」，沉默半晌，放下手機……奔著複雜的心情又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轉身進了浴室裡，泡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看了下鐘，早上八點半，門外奶奶跟她說早餐放在桌子上了，今陽應了一聲，隨後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客廳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今陽在梳粧檯上坐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脖子上，鎖骨周圍，到處都是少年留下的肆無忌憚的痕跡……指尖碰一碰，還有點疼。

　　而她昨天只是很克制地咬了他一口而已，有點虧。

　　今陽很有耐心地穿上衣服，然後翹著二郎腿坐在梳粧檯前，用遮瑕膏糊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到放在旁邊的手機螢幕再次亮起──

　　【鹹魚少女謠大大：emmmmm……我看YQCB的官方微博，艾佳今天就去S市啦？】

　　【陳小姑娘：嗯。】

　　【鹹魚少女謠大大；那妳怎麼樣喔，心情緊繃還是低落？要不要我陪妳出來看下電影什麼的轉移一下注意力？】

　　【陳小姑娘：我只是男朋友到坐飛機不到三個小時的隔壁S市打職業而已，我們並沒有因此一言不合就鬧分手……我他媽為啥要低落？！】

　　今陽打完字，發現自己還真他媽有些低落──

　　類似於睜開眼沒看見想看到的人，然後渾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疼，某個難以言喻的地方也不太舒服……

　　這些零碎的事鬧得她心情不太美麗。

　　……當然也有可能純粹就是起床氣。

　　今陽煩躁地把遮瑕膏往桌子上一扔，沒有了吃早餐的心，看外面一夜暴雨之後天空碧藍如洗，陽光傾灑而入……她皺皺眉，爬回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

　　睡之前調戲一下閨蜜。

　　【陳小姑娘：我看妳隔壁的小子也不是個安生的貨色，萬一真的有隊伍跟他拋出橄欖枝，妳做好他拋棄妳屁顛顛就去的準備？】

　　【陳小姑娘：介於他說自己勝點一區王者前排，我建議妳最好不要把我的話當在開玩笑，免得事情來的時候妳暴跳如雷──】

　　【陳小姑娘：過來人表示，當男人決定做什麼的時候，妳壓根阻止不了，減少無謂的生氣與掙扎是最好的選擇。】

　　【鹹魚少女謠大大：大清早在胡言亂語什麼？】

　　【陳小姑娘：我怕妳受傷。】

　　隔著螢幕也能感覺到今陽溢出螢幕的淡定。

　　【鹹魚少女謠大大：嘖。】

　　【陳小姑娘：順便問一句。】

　　【陳小姑娘：妳和隔壁那小子還沒做過吧？】

　　今陽的疑問發出後，她耐心等待回復。

　　……殊不知。

　　遠在千米之外，坐在早餐鋪裡，短髮小姑娘盯著手機三秒，然後腦袋一歪把一口豆漿「噗」地噴了出去。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挑起眉，一臉嫌棄地捧著自己的豆漿碗和小籠包擰開身子……直到小姑娘一頓抱歉外加手忙腳亂地找紙巾擦嘴，簡陽伸手，用手裡的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幹什麼妳，吃早餐能不能好好吃，又在和誰說話？」

　　「……阿毛她娘。」

　　「她大清早的跟妳說什麼？」簡陽懷疑地盯著她，「妳又在臉紅什麼？」

　　童謠：「我沒有。」

　　簡陽扔下一句「求妳照個鏡子」，然後就很不八卦地低下頭自己吃自己的早餐……而在他的對面，童謠盯著他有些凌亂的髮頂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直到看得自己的髮頂都都燒起來，她扔了小籠包，雙手抱著手機暴風打字──

　　【鹹魚少女謠大大：妳他媽和祖國的花朵說什麼呢！！！！！！！！！！】

　　【鹹魚少女謠大大：沒有！！！！！！！】

　　而對面依然顯得很淡定，甚至似乎為此鬆了口氣──

　　【陳小姑娘：哦，沒有就好，把持住。】

　　【陳小姑娘：妳他媽還小呢，別亂來。】

　　【陳小姑娘：而且實在是有點疼。】

　　童謠瞪著手機螢幕，聊天框裡跳出來的字信息量大得讓她腦內瘋狂報警……她慶幸此時她嘴巴裡沒有什麼東西再讓她往外噴了，雖然她現在其實想要掀了整個桌子。

　　「艾佳那個狗東西！」

　　童謠憋了半天，最後氣憤地憋出一句這個。

　　「……反正人都走了，還不是隨便妳罵。」簡陽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子掃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準備問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到底從何而來，他只是忙著嘲笑她，「噢，人剛走妳膽子就粗啦？敢這麼咆哮著罵他了？介於你們平時提到他，都不敢大聲說他的名字，搞得像T大附中伏地魔似的。」

　　「……」

　　簡陽吞下最後一口包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登錄上微博看了看，正好刷到了YQCB某工作人員在私人微博發了條微博說接到艾佳──

　　還配了張照片。

　　照片上少年拖著行李箱，肩寬腰窄，頭髮有一絲絲凌亂初見半隻腳邁入成熟雄性時特有的魅力……他歪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後的車流，身後的陽光將他的輪廓映照成一抹剪影。

　　微博的圖片配字……

　　呃，這配字，感覺怪怪的。

　　「……這傢伙看上去好像一夜沒睡，」直男如簡陽，完全沒有考慮把「怪怪的」這個感覺深究下去，他只是扒開照片，努力看了看那昏暗光線下少年的五官，嘟囔了聲，「做賊去啦？」

　　話語一落，發現坐在他對面的童謠猛地抬起頭，一臉是血地瞪著自己。

　　簡陽莫名其妙：「幹嘛妳？一驚一乍的？」

　　介於一驚一乍的理由，實在是有點兒難以啟齒……童謠無力地抹了把臉：「沒事。」

　　簡陽：「妳說我讓他給我引薦引薦打職業的事──」

　　童謠有氣無力地瞥了她一眼：「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一會兒就跟你媽告狀去，說你不好好學習，想要輟學去打遊戲。」

　　簡陽無語地閉上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又招惹她了。

　　童謠鬱悶地瞥了簡陽一眼。

　　放下手機，然後這時候看見簡陽伸長了脖子看她的手機，然後指了指她的手機說：「她還沒停下。」

　　童謠拿起手機，然後就看見今陽發過來的這麼一條──

　　【陳小姑娘：如果有一天，簡陽決定要去打職業，他走的那天請務必鎖好門窗。】

　　童謠：「……」

　　童謠覺得自己已經從三言兩語之中，收集到太多不必要的信息量，以至於這會兒她完全不受控制地，完美詳細腦補出了昨晚可能發生的那點兒破事的開頭、經過與結尾，然後……

　　湊合出了個十八禁的狗血故事。

　　……………………真的藍瘦。

　　她甚至不能像是正常的小閨蜜一樣拎著艾佳的衣領讓他要對今陽好一點──腦補一下少年面無表情時，那雙看向別人的時候平靜又沉默的深色瞳眸，童謠只覺得一陣惡寒。

　　她完全恨鐵不成鋼：今陽怎麼招惹上了那個惡霸來著，這就被人吃乾抹淨了吧？

　　真叫人心碎。

　　……

　　同時。

　　S市。

　　這邊，艾佳出了機場，跟來接機的工作人員姑娘上了車，她自稱是隊內的什麼後勤助理，叫瞳瞳……剩下的艾佳根本沒聽清楚。

　　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站在機場門口被照了，還發了微博……他只是拎著行李爬上車，坐在後排想要趁著去基地的路上睡一會兒──

　　昨晚折騰一晚上沒睡，那是興奮得睡不著。

　　現在讓他興奮的人都不在他身邊了，他一下子就覺得熬夜不睡的報應來了，整個人走在路上好像都能閉眼睡著似的……

　　加上今陽沒有回他資訊，他理所當然以為她也還在睡，仔細想想，昨晚他雖然沒往死了折騰，但是實在也算不上手下留情……

　　因為睡眠不足。

　　這會兒艾佳有些暴躁──

　　T大的人那麼怕他是有原因的，因為當他決定不柔情似水地看著某個人的時候，其實以他的長相，面癱時看上去有點兒凶。

　　艾佳就想睡覺。

　　奈何那個助理小姑娘坐在上了車她就跟他搭話：「那麼早的飛機很辛苦吧？一會兒到基地你可以先睡，昨天小仙聽說你要來，就幫你把床收拾好了……還好之前就做了準備，早一個星期前就重新買好了床，你不用再跟愛殺擠了。」

　　不用跟愛殺睡了？

　　老子跟他現在還尷尬著……

　　不睡一張床豈不是失去吹枕邊風的機會了？

　　艾佳愣了下，但是也沒表現出自己強烈希望和另外一個雄性生物共用一張床的樣子，麻木地點點頭，禮貌而生疏：「麻煩你們了。」

　　「麻煩什麼呀，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自稱叫瞳瞳的妹子坐在艾佳旁邊，轉過身看著他，「你剛才下飛機發微博了嗎？」


　　「沒有。」艾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耐著性子回答，「我不算很喜歡玩那個。」

　　瞳瞳「啊」了聲，顯得特別理所當然地說：「跟粉絲交代一聲啊，昨晚他們知道你要來，可期待了呢──都在說什麼等你一個賽季啦，要不是因為你沒得上春季賽冠軍肯定是我們的，現在你終於來了什麼的。」

　　艾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瞳瞳看他皺眉，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只當他搞不明白情況笑著說：「現在你在我們隊也有人氣了啊，別老當自己還是個路人。」

　　「……我下個賽季不打首發。」艾佳說，「小仙說，我過來先跟一個賽季訓練賽。」

　　瞳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可是我們都很期待你上。」

　　「愛殺現在還是電一王者前十，我昨天剛剛上大師。」此時艾佳語氣聽上去不那麼耐煩，「訓練賽也沒打幾把，隊友之間磨合都沒有，季後賽打紅箭那兩把就是配合沒默契輸了的──所以，怎麼著也輪不到我。」

　　「好歹也是3：2贏了，」瞳瞳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好過上愛殺1：3輸給CK戰隊，CK戰隊他們那個打野哦……嘖，總之CK戰隊現在到處在找打野。」

　　「……」

　　艾佳想說妳他奶奶的懂個毛，在這大放厥詞，這麼牛逼怎麼不乾脆競爭當主教練算了？

　　當決定坐實了自己不喜歡這個女人後，他臉上的不耐煩變得比之前更加明顯了一些，直接沉默懶得搭話。

　　「不是首發也沒關係，粉絲期待你上嘛，看見你在這個賽季大名單裡他們不知道多高興的，」瞳瞳繼續道，「所以你到S市最好發個微博通知他們一聲，大家都會很高興。」

　　艾佳向後靠了靠：「不用了。」

　　瞳瞳臉上的笑容停頓了下：「怎麼？」

　　艾佳閉上眼，懶洋洋地說：「我女朋友不喜歡我天天跟粉絲互動來互動去。」

　　瞳瞳「哦」了聲，順口說：「這麼不懂事的嗎？」

　　艾佳瞬間睜開眼，坐起來，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足夠寒氣逼人，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有些倉惶地扔下一句「隊員和粉絲互動是正常的維持人氣手段啊，你不做俱樂部也會要求的」……

　　之後，彷彿受不了艾佳面無表情看著她時那種壓迫感，她坐到前面去了，並且在接下來也安靜如雞，不再試圖跟艾佳搭話。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到了基地，這時候上午十點半左右。

　　基地的人還沒醒。艾佳拖著行李箱直接回到了之前他和愛殺的那個房間，愛殺正蒙頭大睡……艾佳輕手輕腳地放了行李，轉身去浴室洗了個澡。

　　走出來的時候愛殺好像是聽見了動靜，掀起蓋在腦袋上被窩，抬起頭睡眼朦朧地看了眼站在窗邊的少年……只見他背著光站在那，渾身只穿了一條褲衩，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背部肌肉滑落。

　　愛殺翻了個身：「刺眼，拉窗簾。」

　　艾佳伸手把窗簾拉上，愛殺抓著被子，瞪著天花板：「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被我媽趕出來的，」艾佳說，「不然還晚兩天。」

　　愛殺「噢」了聲，不說話了，又翻了個身睡覺去了。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沒有最開始那麼緊繃──

　　艾佳站在床邊盯著愛殺的背影，心想如果他回答「迫不及待來打比賽」這會兒是不是就已經被他的室友扔出窗外……想著想著一陣睏倦席捲而來，在今陽奶奶家他只來得及胡亂擦了下就急忙趕機場，這會兒倒是覺得渾身毛孔都洗乾淨了，整個人開始犯睏。

　　掀開被子，爬上床，沒一會兒，也陷入沉睡。

　　……

　　這是艾佳理論上，正式加入YQCB的第一天。

　　他睡了個安穩覺。

　　夢裡他捏著今陽滑落在胳膊上的睡裙吊帶，那柔軟的吊帶壓在他灼熱的掌心，異常地有存在感……

　　正當他美滋滋地回味手中的觸感，這時候被人推了幾下……艾佳原本壓根不想理「它」，奈何來人似乎非常孜孜不倦，彷彿不把他弄醒誓不甘休，無奈之中，艾佳只能不耐煩地睜開一隻眼。

　　然後就看見蹲在他床頭的涼生。

　　艾佳：「……」

　　艾佳：「你知道哪怕是醒來的第一眼看見你我也不會給你一個早安吻這件事吧？」

　　涼生面無表情：「哦，好失望。」

　　艾佳：「臉拿開點。」

　　涼生退開了一些，艾佳把被子掀過腦袋正要繼續睡，這時候涼生好像反應過來自己幹嘛來的了，他伸出手，一把拽住艾佳：「你別睡了，趕緊起來！」

　　「不起，你根本不知道昨晚我經歷了什麼。」艾佳打了個呵欠。

　　「不起是吧？」涼生涼嗖嗖道，「你是不是想再花三萬塊，給你家那隻三萬塊的醜貓配個媳婦兒？」

　　「？」

　　艾佳掀被子的的動作一頓，稍微側過身挑眉看著涼生。

　　涼生顯然是後來不知道從哪兒八卦來了關於阿毛出現的來龍去脈，完完全全搞明白了「艾佳粉絲互動程度超標，後院著火，重金買貓救場」的趣聞……這會兒拿著自己的手機，往艾佳手裡一塞，嘆了口氣：「我讓她刪她不刪，你自己去吧。」

　　艾佳莫名其妙地接過涼生的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

　　只見手機的微博介面顯示，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微博號，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時間，發了一條他「完全沒得到通知」的微博，微博裡，他剛從機場走出來，拎著行李箱站在路邊，沒有看鏡頭。

　　微博配字：【給期待已久我隊AICO的粉絲們：女朋友視角hhhhhhhh！】

　　微博早上九點多發出來，到下午三點半至今，轉發一千多條，熱熱鬧鬧！

　　評論裡「帥」「已保存」「設為手機螢幕」「我隊中單嗷嗷」「媽媽我有男朋友了」等危險字眼層出不窮──

　　女朋友視角？

　　誰？

　　誰女朋友？

　　艾佳只感覺到一陣腦殼疼。

　　把涼生手機扔回給他，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的手機。

　　打開微信，今陽那邊安靜如雞，艾佳心裡咯噔一下──

　　然後手抖地先發了個「。」確定自己沒有被拉黑，艾佳深深噓出一口氣。

　　然後在涼生「你他媽能不能有點出息」的嘟囔中，顫顫幽幽點進了今陽的朋友圈，一眼就在最新發的那條朋友圈裡，看見了某個艾佳覺得礙眼了很久的男人的側顏照片，男人身上還是西裝革履，照相的時候好像是在開車──

　　微信動態配字：【給期待已久的我家司機粉絲們：女朋友視角hhhhhhhh！】

　　艾佳：「………………」

　　艾佳倒吸一口涼氣。

　　氣得……頭皮發麻。

　　涼生看艾佳這副快要斷氣的模樣，扒著艾佳的手，湊上來看了眼，然後掃了眼發表時間，他淡定地說：「哦，我們都看不見這條朋友圈啊！估計是分組可見──只有你一個人單獨在一個組的組……666，你女朋友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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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艾佳一時間沒有顧得上回答涼生。

　　因為他正忙著瘋狂倒吸氣維持自己的生命。

　　挺英俊的一個小夥子，鼻孔活生生氣成河馬。

　　……呃，臉更像河豚。

　　涼生：「……」

　　涼生同情地看著艾佳，在涼生眼裡，艾佳找的那個女朋友顯然已經成為了某種女魔頭類似的存在──遇見任何事，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並不是找她的男朋友一哭二鬧三上吊要說法做教育，而是轉頭幹一樣的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俗話說的好啊──

　　再多的大道理，磨破了嘴皮子地說，也不能讓誰過好這一生。

　　再驚天動地的怒火，扯破了嗓子的咆哮表達憤怒，還不如讓另外一個人切身地體驗一下這其中滋味，更來得形象生動。

　　………………嘖嘖，這樣的姑娘，思維邏輯實在是清晰到無可挑剔，簡直萬裡挑一。

　　「哎喲，你還好吧，氣得小臉發白。」

　　涼生見他們的新中單在落地第一天，剛剛睡了一覺起來就火燒屁股，實在很慘……這會兒好像是被一條「僅他可見」朋友圈氣得好像快要昏厥過去，也實在是有點可憐，想了想，開口道：「你家小姐姐估計也就是為了氣氣你才發的這麼一條朋友圈，咳，你也不用氣得那麼走心，那麼真情實感吧？」

　　「她朋友圈怎麼可以出現別的男人的照片！！！」在涼生的叨逼叨中，總算是回過神來的艾佳暴躁地扔了手機，「她連我的照片都沒發過！操！」

　　「……」

　　此時，涼生看向艾佳的眼神兒更為同情──

　　「我知道這很氣人，但是你們要是為這個吵架就不值得了……你聽我說啊，我之前就說瞳瞳這條微博不太妥，搞什麼女朋友視角，要被你女朋友看見這可怎麼辦……那個瞳瞳不聽我的啊，她說什麼現在就是流行這麼玩，好多明星還主動會去錄這樣『女朋友視角』的視頻發給粉絲作為福利，所以她發這個也算是粉絲福利。」

　　涼生劈哩啪啦說了一大版，主要就是想甩鍋給那個工作人員──

　　講真有些工作人員趁著來基地的機會偷拍隊員發自己的私人微博蹭粉絲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涼生有一次在摳腳（。）的照片被照下來發出去，被那些粉絲和黑粉「哈哈哈哈」輪了大幾百條就算了，還他媽做成表情包……

　　當然他不是特別在意這種事，但是誰他媽願意一打開自己的QQ粉絲群，就看見自己翻著白眼摳腳的醜照表情包刷屏啊！！

　　日唷！！！！

　　還說不得！！！

　　一說那些不明真相的粉絲就覺得你他媽小心眼開不起玩笑，分分鐘就粉轉黑給你看，順便貼吧掛一波牆頭「818那個玻璃心的職業選手」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什麼風氣！！！！

　　想到這，涼生心中簡直有千言萬語的感慨，卻最終只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拍了拍艾佳的肩膀：「歡迎來到職業選手的世界，忍者神龜又添新成員，兄弟。」

　　艾佳拍開他的手，那雙深色的瞳眸這會兒被氣得又黑又亮，猶如冬日三尺寒冰，活靈活現！

　　涼生心中咯噔一聲，還以為艾佳要跟今陽大戰三百回合實現「電子競技沒有戀愛」的詛咒，在來到戰隊第一天就鬧個分手恢復單身什麼的──

　　卻沒想到，此時艾佳卻一個轉身，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

　　涼生：「？？？」

　　黑人問號臉三秒，涼生著急忙慌地跟了上去，生怕艾佳一怒之下拆了基地。

　　這會兒是下午，基地裡人最多的時候，夜貓子隊員全部起床了，該上班的工作人員也各就各位做著手頭上的活兒……聽見艾佳「噔噔噔」下樓猶如哥斯拉登陸東京灣的巨響，大多數人都抽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甚至包括坐在電腦前面正打排位的愛殺。

　　只見艾佳面色鐵青，下了樓看也不看隊員訓練區，而是轉頭三步並兩步往後勤工作人員區域那邊走，然後站在那兒環視周圍一圈，目光停在某個沙發角落裡的身影停頓了下。

　　涼生一個健步上前想拉艾佳的袖子。

　　沒拉著──

　　反而差點被他帶著往前劈了個一字馬，整個人踉蹌了下被迫鬆開了他家中單的衣袖，搖搖晃晃被旁邊湊上來的小仙扶住：「你又在賣什麼蠢？你不是叫中單起床？他幹嘛看上去那麼氣？你用什麼方式叫人家起床的？」

　　死亡四連問。

　　涼生只來得及搖頭嘆氣。

　　而此時，艾佳來到了那個正毫不知情地低著頭，歡快玩手機的女工作人員面前，抿了抿唇，沒說話。

　　……空氣有些凝固，周圍不少聽見動靜的工作人員抬起頭，先是莫名地看看艾佳，又看看艾佳正瞪視的人，然後智商正常的人紛紛一臉了然，擺好姿勢準備看戲。

　　對此毫不知情的瞳瞳正低頭刷微博──

　　看了一眼這半天漲的幾百個粉絲，還有粉絲私信「QuQ求更多隊員生活小段子」「求我們容容的照片」「求更多新中單」，她勾了勾唇角，正準備一個個回應……

　　這時候，她忽然遲鈍地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

　　「……怎麼了？」

　　顯得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她沒怎麼費勁兒就對視上一雙深若寒潭的雙眸……她抓著手機的手指不祥地跳動了下，淺淺皺眉。

　　「艾佳？你怎麼了？」她輕輕問。

　　艾佳看上去完全懶得跟她廢話：「微博，刪了。」

　　「什麼微博？」瞳瞳露出個茫然的表情，片刻之後像是反應過來了，「哦，你說那個微博，不用刪吧，沒有人說不好啊或者怎麼的……本來就是說給粉絲發福利什麼的，有些人就樂意看這種，大家都挺高興的。」

　　涼生在艾佳身後嘟囔了聲：「你看，我就說。」

　　艾佳皺起眉：「『大家都挺高興』，妳怎麼不問我高興不高興？」

　　瞳瞳看著艾佳，像是挺無奈的：「我也沒有把你照很醜或者怎麼樣吧？」

　　「是這問題？我沒告訴過妳我有女朋友？」艾佳挑了挑眉，那樣子看上去恨不得能把人生吞活剝，一時間基地裡剩下沒打遊戲的都站起來圍了過來，「妳沒經過我允許隨便發照片就算了，配字什麼意思？」

　　「女朋友視角？你是不是誤會什麼啦？」瞳瞳看著有些無語地笑了，「你去網上搜一下好不好，這個不是我說我是你女朋友，而是這是女朋友角度拍的照片！就像很多ins上的網紅，拍一張抓著男朋友手臂的照片衍生出來的玩意……只是送給粉絲的福利，很多明星也會這麼拍小視頻或者照片──」

　　「哦，奇了怪了，」艾佳點點頭，面無表情帝說，「我還以為我是來打職業的，是我走錯門了還是我會錯意了，打比賽贏比賽還不夠，我他媽還還得賣身取悅粉絲？！」

　　「什麼賣身取悅粉絲！」瞳瞳也站了起來，「你說話不要那麼難聽！你去搜搜看是不是也有別的電競俱樂部這麼玩，人家的粉絲漲得嗖嗖快！我們也不能只是原地踏步吧？！看看這個賽季的微博評論和回復量吧，粉絲都快跑光了！」

　　「一口一個粉絲，粉絲是妳爹啊？」

　　「怎麼說話的！大家都是拿工資做事，你怎麼覺得自己比人家高人一等啦？」

　　「我他媽好像沒拿這份賣身錢吧？」

　　「好好好，你沒拿──俱樂部維持運營不依靠粉絲基礎拿贊助拿投資難道依靠你們打比賽贏得獎金嗎？那也要你們贏比賽才是，你們贏了嗎？！」

　　瞳瞳一句話，把現場所有現役隊員外加教練組得罪得乾乾淨淨──

　　雖然她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沒道理。勉強算是「話糙理不糙」。

　　但是……

　　這他媽也太糙了點？！

　　「所以現在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對戰隊成績指指點點？！」

　　在艾佳近乎於咆哮的時候，涼生和小仙一左一右竄上來架住他，而此時少年抬腳踹了腳茶几──茶几發出「嘎」地一聲巨響，異常刺耳！

　　桌子上原本放著的果盤翻倒，幾個放在那沒人吃的梨和蘋果掉下來，啪啪掉了一地。

　　沒人敢說話。

　　大家大眼瞪小眼。

　　小仙和涼生只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頭牛，這艾佳……力氣也忒大了點！

　　「那麼喜歡粉絲經營搞什麼電競俱樂部，改名叫YQCB傳媒公司不是更好？！成績不重要，妳不如請幾個長得好看的小鮮肉來天天給妳搔首弄姿？找我們一群起床連臉都懶得洗又拿不到冠軍的網癮少年在這浪費俱樂部的錢幹什麼，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艾佳聲音越來越高。

　　此時，那個瞳瞳像是接不下話了，像是一股氣堵在胸口，她狠狠地瞪著艾佳，又委屈又可憐的模樣，雙眼泛紅。

　　然而艾佳卻明顯是個不曉得是什麼憐香惜玉的──

　　原本他只是因為這女的亂他媽發微博給他找事有點兒惱火，現在他因為她在這大放厥詞簡直暴跳如雷！

　　「一人少說兩句。」

　　「妳哪個部門的，怎麼說話的？」

　　「我怎麼不記得後勤宣傳的能對我們戰隊成績指手畫腳了……」

　　「那麼想看冠軍去CK啊，我幫妳問問他們經理招人不？」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本來春季賽都結束了沒拿到冠軍大家都很遺憾但是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現在冷不丁聽到這些冷嘲熱諷的話。說不惱火完全是假的。

　　現場除了小仙還說兩句安撫的話，其他人看著都恨不得撲上來把這女工作人員掐死──

　　她跟艾佳吵一半不吵了，往那一坐低著頭不說話。

　　艾佳冷冰冰看她一眼，沒有絲毫心軟的跡象，彎腰伸手一把搶過她的手機，點開微博俐落地把她發那條微博刪乾淨了，又把她手機扔回她腿上。

　　力道不小。

　　瞳瞳被砸得哆嗦了一下，隨後聽見冷漠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是來打職業的。想扮小丑，去哪不行？」

　　扔下這麼一句話，艾佳掙脫開小仙和涼生，眾目睽睽之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當二樓驚天動地的摔門聲響起，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開始泣不成聲……一時間，整個基地一樓都是她「嚶嚶嚶」哭的聲音。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後由容容一聲如釋重負地「啊我遊戲開了」，眾人恍然大悟，各自找理由一哄而散──於是到最後，十來個大老爺們，愣是沒一個人上前去遞個紙巾。

　　小仙猶豫了下，看看坐在那哭妹子，又看看樓上那扇緊閉的大門，嘆了口氣，抬腳往樓上走。

　　……

　　小仙推開艾佳那邊房房門，艾佳正倚靠在床邊抽煙，像是雕像似的望著窗外，手中的煙都快燒著手了都不知道。

　　他另外一隻手握著手機。

　　小仙把他手機抽出來看，螢幕上開著和【陳小姑娘】的對話方塊，相比起早上那一臉竄的賣萌，剛剛被少年發出去正新鮮的只有兩句話──

　　【YQCB、AICO：微博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的，我讓她刪了。】

　　【YQCB、AICO：妳那個也給我速度刪了，聽見沒。】

　　小仙：「……」

　　小仙不曉得所謂的「妳那個」是「哪個」，他張了張嘴剛想教育艾佳這麼邦邦硬和女朋友講話可能是要涼得硬邦邦的……但是一考慮剛才艾佳在樓下和那個女工作人員說話的態度──

　　呃。

　　這簡直算是如沐春風了。

　　於是小仙又默默地閉上了嘴。

　　幾分鐘沉默後，艾佳「嘶」了聲抖了下被煙草燙著的手指。

　　「那個女人說的話……」小仙猶豫道。

　　「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我早就把她的腦袋摁在馬桶裡讓她漱漱口了。」艾佳在窗臺上熄滅了煙草，用平靜的語氣道，「我長那麼大，除了我媽和我女人，沒人敢這麼和我說話。」

　　小仙：「……」

　　原本以為撿回來的是條小奶狗中單。

　　原來是條和隔壁替補中單不相上下的狼。

　　社會社會。

　　現在退貨也來不及了，是不？

　　作為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在艾佳面前發出嘆息的人，小仙無語道：「你生氣歸生氣，但是那個女人說的話不是完全沒道理──電競俱樂部運營靠贊助商和投資商，這些人來贊助，來投資，看的還不是戰隊的粉絲人氣，你沒有人氣，就什麼都沒有，必要的運營肯定是要有的……」

　　「但是不能本末倒置。」

　　「……什麼？」

　　「少搞這種花裡胡哨的東西，打出成績比什麼都來得強。」艾佳皺眉，「一個春季賽冠軍，CK官方微博漲了幾萬粉，為什麼？我也沒聽說他們哪個隊員突然整容成柏原崇。」

　　小仙想了下，他媽的好像也是。

　　現在LPL的八支戰隊，人氣方面能看得過去的不過就是YQCB、CK兩支最頂尖的戰隊，下來稍微能感覺到有粉絲存在的是ZGDX還有紅箭、大清戰隊這些……

　　ZGDX這個賽季，人氣飆升，幾乎有隱約要追上CK和YQCB的勢頭，贊助費收到手軟……人們都說是陸思誠帶來的粉絲──

　　現在想想，未必不跟他們這個賽季成績肉眼可見變好有關係。

　　而剩下的戰隊，經常搞些花裡胡哨的東西，送點隊員寫真簽名照，發發戰隊內部日常照片什麼的，雖然也有受眾，但是到底還是「邪魔外道」──

　　根本不成氣候。

　　小仙拍拍艾佳的肩膀，艾佳抬起頭掃了他一眼：「我先說好了，以後這別拿這種事搞我，我來就是想打職業，不是來當明星的……再有下次，我還他媽繼續懟。」

　　「行了行了，哎呀，你們都是祖宗。」

　　小仙再一次由衷感慨貴隊中單位都是神經病的現實……在艾佳終於稍微軟化一點，掏出煙盒塞進他手裡時，他抽出來一根，不點燃，只是叼在嘴邊，含糊道──

　　「正常的宣傳你還是要配合一下的。」

　　「我知道。」

　　「這種不三不四的事，以後我儘量給你們攔著，」小仙微微瞇起眼，「雖然我不覺得照幾張裸照就能成為影響你們拿聯賽冠軍，進S系，拿S系冠軍的原因了。」

　　「你確定不影響？」艾佳把自己的手機往小仙手機一塞，「今天，我原本能美滋滋睡到下午，晚上起來跟隊友雙排打訓練……現在就因為那些烏七八糟一條微博，我女朋友原地爆炸，我他媽時刻惦記著要不要再飛回G市給她下跪磕頭──」

　　小仙：「……」

　　艾佳面無表情：「職業選手也是人，有七情六欲的，看看愛殺一個國服登頂王者在比賽的時候發揮成什麼鳥樣，還不能正視我們也是人甚至還是玻璃心這個事實嗎──麻煩把我們當人看。」

　　好了，現在又變成了愛殺。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是吧？

　　小仙：「……………………我發現你今天格外油嘴滑舌，分分鐘可以罵哭或者說服任何人。」

　　艾佳莫名其妙：「我罵哭誰了我？」

　　小仙也學著他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剛才被砸上的臥室門。艾佳側耳傾聽了下，發現是剛才那個女人在樓下哭。

　　「哦，」他絲毫不為所動，冷漠地說，「她也算？她活該。」

　　小仙：「……」

　　以上。

　　這是艾佳正式入職電競行業的第一課。

　　他選擇……吊打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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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小仙跟艾佳談了一會兒，確定他不會一個激動從樓上跳下去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後，放心地轉身下樓去給他收拾爛攤子──也許，可能，大概還帶著一些對職業規劃方面的思考什麼的……

　　比如如果他不想以後總是給隊員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那麼他最好不要那麼懶試圖對每一件事睜隻眼閉隻眼……他得主動起來，在它變成爛攤子之前，解決，或者制止。

　　帶著無限思考的小仙離開後，屋子裡陷入一片沉默。

　　艾佳強行冷靜了片刻，才重新拿起手機，看了眼自己剛才盛怒之下給自己的女朋友發的兩條硬邦邦、涼颼颼的命令語氣，他手指懸空在手機上方，停頓了下──

　　點了下已經發出的資訊，然後絕望且毫不意外地發現已經過了可以撤回的有效時效。

　　艾佳：「……」

　　試想如果自己是個妹子，在被親愛的男朋友吃乾抹淨可能這會兒還腰酸背痛的情況下，男朋友跑路了；

　　兩個小時後，自己從一個路人甲（性別女）微博看到親愛的男朋友的照片，號稱女朋友視角；

　　而此時，作為真正的女朋友，自己還一臉不明真相地躺在床上；

　　然後，在一切事情發展顯得不能更加可惡的時候，更可惡的事情還真的發生了──親愛的男朋友發來了兩條微信，以僵硬的祈使句語氣，拽得二五八萬的要求這，要求那。

　　艾佳有點兒窒息。

　　現在他很想把手機扔到樓下去，然後過兩個小時可憐兮兮地告訴今陽自己被盜號了──

　　如果今陽是傻子的話，她可能會信。

　　……可惜她不是。

　　艾佳捏著手機，像是一頭困獸一樣在房間裡轉來轉去，這個時候他的房間門被人推開了，涼生和面無表情的愛殺扛著個巨大的折疊板子衝了進來。

　　艾佳轉圈圈的步伐一頓，不是很感興趣地瞥了眼那個折疊板子，問：「這是什麼？」

　　涼生打開折疊板，艾佳看見了自己的遊戲ID，愣了下，這時候聽見涼生說：「醬醬！怕你氣壞了，所以把這板子帶上來給你，之前你那個邪惡的女朋友給你做的應援板子，還記得嗎？」

　　艾佳：「……」

　　記得。

　　豈止是記得。

　　艾佳見了鬼似的盯著那個板子──

　　現在排山倒海的愧疚，幾乎快要把他殺死。

　　如果他是陳今陽，他甚至不會留著自己過馬上就要到來的七夕。

　　艾佳瞪著應援板，涼生盯著艾佳，良久，隊長耿直地說：「……………………你看上去好像是快哭了？」

　　「我就是，」艾佳乾巴巴地回答，「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和這一塊可能象徵著『分手快樂』的板子獨處一會兒。」

　　愛殺：「什麼？他趕我們走嗎？這玩意挺重的，扛上來我差點扭了腰，我還以為我最低限度至少會得到一句謝──」

　　愛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們親愛的隊長面無表情地摁著腦袋押出房間，房間門再一次「砰」地被人關起來。

　　當房間內再一次，再一次地恢復了最開始的寧靜，艾佳來到應援板旁邊，把它靠在牆上，打開……在邊緣摸索了一圈找到了開關，他「哢嚓」一下打開開關，原本有了昏暗的房間被五顏六色的光芒照亮。

　　艾佳挨著這塊應援牌，靠著牆坐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

　　【YQCB、AICO：上面兩句話人工撤回。】

　　【YQCB、AICO：剛和那個發微博的女人大吵一架，情緒還處於暴躁階段，如果她不是女人我真的會動手，可惜現在只能不服憋著。

　　但是我不應該把氣撒在妳身上……抱歉。】

　　【YQCB、AICO：雖然妳那條朋友圈也確實要氣死我了，不排除這個原因。】

　　【YQCB、AICO：看在我這麼深刻檢討的份兒上，留用查看到過完今年七夕好不好？】

　　連續幾條微信發出去，艾佳的心底可以說是絲毫沒有底。

　　在今陽回復他之前，他的心裡已經把各種可能收到的回復演練了一遍，並已經鎖好了門窗防止任何衝動性的意外發生。

　　然後是漫長的等待。

　　直到今陽那邊直接發起了視頻語音請求，艾佳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他餘光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面色發白……如果剛才他是以這副見鬼的模樣和那個女工作人員吵架，至少絕對不可能嚇哭人家。

　　艾佳摁下了同意接通視頻的摁鍵，在他「咕嚕」一聲吞咽下一口唾液並且拼命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比較冷靜時……他看見手機螢幕那邊亮了起來，然後那張剛剛分別此時也能讓他萬分想念的臉蛋出現在手機。

　　今陽好像是坐在陳圓的畫室裡，艾佳認識那個落地窗簾和牆外的爬藤植物，夏天來臨，那植物生機勃勃。

　　今陽微微瞇起眼看著手機那邊的少年：「同學，容我提醒一下，你現在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我一樣……驚訝。」

　　艾佳：「……」

　　那麼明顯？

　　艾佳顯得有點兒傻乎乎地摸了摸臉，沒說話。

　　今陽嘆了口氣，輕輕地說：「朋友圈刪掉了。」

　　艾佳坐直了一些，因為心虛腦子一抽，語無倫次：「其實沒關係，如果妳喜歡也可以留著……」

　　剩下的話被今陽的一個瞪視瞪了回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鬼話，他蛋疼地補充了句「不對，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語氣聽上去可憐巴巴。

　　當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如何被人發落，卻看見手機那邊，今陽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之後，緩緩道：「你給我的留言我看見了……」

　　艾佳有點緊張地皺起眉。

　　「──……其實我覺得你的語氣問題不大。」

　　艾佳楞了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以至於他不得不問了句：「妳說什麼？」

　　「我說我覺得你的語氣問題不大，」今陽也跟著皺眉，用上了稍微有點兒緊繃和暴躁的語氣，「那條微博不是你發的，而你也毫不知情，你只是被偷拍了而已──我不應該發一條那樣的朋友圈來氣你的，涼生說你被氣得夠嗆，然後把一腔怒火撒在了那個倒楣蛋工作人員的頭上……當然她不是無辜的所以她活該，但是你好像是無辜的，所以這件事上我處理有問題，我得跟你道歉，而不是你跟我道歉……就這樣。」

　　今陽一連串說完自己要說的，看上去有些彆扭地閉上嘴──很顯然相比起艾佳這種把檢討書當周記寫，天天都在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學校的人，在今陽的人生字典裡，「向別人道歉」這種事……

　　並不經常出現。

　　她甚至不怎麼說這麼長的句子──

　　以至於有些語無倫次。

　　因為太過於震驚，艾佳像個外國友人似的，拼了老命才艱難地在今陽語落過了二十幾秒後艱難地跟上了她的語速並理解她說的話……

　　艾佳眨眨眼，眼前一切劇情的魔幻發展，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早上睡覺壓根還沒醒過來──此時此刻，在手機螢幕那邊，今陽靠著一個空畫架，陽光透過她身後的爬藤植物葉子縫隙傾灑而入，照在她的肩膀上。

　　於是，她整個人像是沐浴在光裡。

　　此時她的瞳孔被光映照成了棕色，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糾結。是因為她正咬著自己的下唇，皺眉，也看著手機這邊──

　　「以後不這樣了。」她輕輕地說，「我應該接受你的人設有所變化的事實，你正從街邊隨便一個網癮小混混要變成職業電競選手，更多的人會看見你，這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

　　艾佳確定現在自己看向今陽的眼神裡不僅沒有責備還充滿了愛意，如果他有耳朵，無論它是什麼形狀的，現在它都應該是向後倒下貼在腦門上的。

　　沒有尾巴，因為尾巴已經被他從屁股上活生生地搖掉了。

　　「我想像了一萬種接通視頻後妳會跟我說的話，並想到了一萬零一種哄妳開心。不要甩了我的回答。」艾佳讚嘆，「但是妳現在這樣說，我有點應付不來了。」

　　「思想覺悟很高，是不是？」今陽看著有點兒輕鬆地撩了下頭髮，「因為發完朋友圈以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並且越想越不對勁──我還在擔心你衝我發脾氣我該怎麼辦。」

　　「……」

　　「然後你氣勢洶洶的短信果然就來了……我還為此鬆了一口氣，至少一切都在按照我想像過的劇本走。」今陽說，「現在你那邊氣氛尷尬嗎？」

　　「還可以。」

　　「以後我會對你和粉絲互動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陽微微蹙眉，「你不用那麼在意我的想法，如果你想給她們回個『麼麼噠』的顏文字，隨意。」

　　艾佳一下子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求生欲讓他冷靜地思考這是不是一個陷阱題。

　　然而大概是他遲疑的表情有點兒沒捂好，今陽看了他一眼後挑起眉：「我說真的，只要你不要在公開場合被問到有沒有女朋友時，厚著臉皮說你沒有。」

　　「不會有人問這麼三八的問題。」

　　「以我目前看到的貴圈現狀，」今陽停頓了下，「你這個說法，我持保留意見。」

　　「誰問我這個，我把妳身份證號背給ta聽，以證明我有女朋友，且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公安局查有此人。」

　　「……最好是，否則真的會打斷你的狗腿。」

　　「是什麼讓妳突然像是鬼上身一樣好說話？」

　　「大概是因為思想在進步的顯然不止你一個。」

　　「這進步恐怕是宇宙大爆炸級別的──妳居然讓我和粉絲說話了！」

　　「至少現在，我心裡頭絕對沒有表面表現給你看得那麼寬容，」今陽瞥了艾佳一眼，「你最好不要那麼得寸進尺。」

　　「……」

　　「我現在把你當明星在飼養了……你最好真的做到像個明星一樣耀眼，而不是明明是隻土撥鼠還養了一身明星的臭毛病。」

　　「知道了。」

　　「當然還是要離心術不正的一切人物，活動，行為遠一點──順便問一句，你知道『正常粉絲互動』和『聊騷』之間的根本區別吧？」

　　「我覺得我知道，『親親』『抱抱』『麼麼噠』，正常粉絲互動；『抱歉我不用微信』『QQ不加陌生人』，謝絕聊騷。」

　　電話那邊，今陽露出了一個勉強放心的表情。

　　於是關於「公眾人物應有尺度」這個以前總讓他們倆爭執不下、吵了無數遍的話題，就這樣以一個雙方各退一步的方式圓滿解決。

　　今陽從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謝絕在感情這件事上油油膩膩，黏黏糊糊地猶豫不決。

　　她總是拼命地試圖搞清楚自己要什麼，並去搞清楚周圍的人要什麼，然後，試圖協調它們。

　　就好像人們在放風箏的時候，手中的線如果太過於固執地死拽著，總有會不幸蹦斷或者割傷手的一天……何不嘗試著在起風的時候，稍微放開手中的線軸──

　　當人們揚起頭嘆息「那個風箏飛得好高」的時候，至少她還能確定，風箏的這頭線還牢牢在她的手中。

　　它屬於她。

　　並且只屬於她。

　　……

　　今陽的寬容和讓艾佳如釋重負，他得以歡快地回到他的職業海洋裡去暢游。

　　就像是他說的一樣，他一天最多只有一把訓練賽，然後是七八個小時和隊友雙排磨合的訓練，剩下的時間他可以大把大把地用來和今陽膩歪。

　　──他甚至看上去比上學的時候更加閒。

　　今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手機裡養了一隻電子寵物，當她覺得自己需要找它的時候，只需要拿起手機，點開APP，發送一句什麼，最長不超過五分鐘，就能得到回應。

　　只要不是伺服器維護（睡覺）時間。

　　直到S4的LPL夏季賽開賽的一周前那個週末，她驚恐地（並沒有）發現自己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找不到自己的男朋友了。

　　今陽有點想發飆但是又不得不提醒自己關於《明星男友守則》上的一切……耐著性子等待了一個下午，她終於在朋友圈看見名為「YQCB擼部經理小仙」的傢伙發了一條微信朋友圈──

　　照片中央，是一堆剛剛換好隊服的少年湊在一起不知道是在聊天還是在幹嘛，小仙的配字是：小崽子們的夏季賽定妝照。

　　然後當天晚上，今陽就在YQCB的官方微博看見了夏季賽大名單上的所有隊員的定妝照──

　　YQCB的夏季賽隊服是橘色、黑色和白色三色相間的短袖，下半身黑色長褲，穿在少年們身上顯得腿挺長，也像某些中學萬人嫌棄的運動服。

　　有粉絲的評價為證──

　　【@YQCB是我的命：噁，你們這什麼屎一樣的配色，和我高中時候的運動服五五開！能不能放過我的眼睛！你們這是仗愛行兇！】

　　而更多人的重點顯然沒放在醜陋的夏季賽隊服上，官方微博九宮格裡，最中間的那張照片幾乎奪去了80%的人的注意力──

　　在其他隊員紛紛都是單人照的照片中，中間那張照片卻名出現了兩個人──

　　兩名身穿隊服的少年一前一後，抱著手臂，正面面朝鏡頭；

　　站在前面的少年衣袖、背後則印著「YQCB、loverkill」，他衝著鏡頭揚起下巴形成一個高傲的弧度，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半垂著眼，站在光明之中；

　　在他身後，高半個身位的地方，另外一名少年的隊服的衣袖、背後印著「YQCB、AICO」，他他低著頭，整個人陷入陰影，彷彿是前面那個少年身後強大的影子……

　　中單位，就這樣以二人合照的方式出現。

　　【@山的海邊那群菜逼：等下，官博你別走！中間這張圖瘋狂暗示我們什麼？】

　　【@AICO的小粉絲：好消息──我看見了我們艾佳；壞消息──別告訴我下賽季還他媽是輪換？】

　　【@白書提燈涼生：愛殺的親爹是你們管理層裡的誰，我日尼瑪打成這樣夏季賽還要繼續用？？？？】

　　【@大手子：我來分析一波，這張定妝照，愛殺在明，艾佳在暗，瘋狂暗示我們，下個賽季不僅是兩個中單同時啟用，而且艾佳可能還是做替補的那個。】

　　【@嘴強王者：樓上的分析讓我一陣心驚肉跳。】

　　【@wanda陳小姑娘：…………………………樓上的這麼有空在這雞飛狗跳不如動動你們可愛的小手指去查一查？這個暑假以來，愛殺國服一區登頂三次，現在是一區王者十五名；艾佳國服一區一直在大師到王者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今天早上又光榮掉到大師──這種情況下你告訴我你要是戰隊教練你用誰？】

　　今陽發誓自己只是說了她知道的，並且十分不理解這些人到底在驚訝什麼──他們這樣把艾佳架那麼高使得艾佳天天誠惶誠恐，坐立不安，實在是有些坑爹。

　　所以在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質疑俱樂部的選擇時，她選擇跳出來說一個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不能忽視的真相……

　　然而。

　　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晚上當她洗完澡隨手拿起手機打開微博，震驚地發現自己的微博評論欄被人回復了30 條，而在此之前她的微博一直是處於單機遊戲狀態……

　　今陽點開評論，然後冷靜地發現與其說是「被人回復了30 條評論」，不如說是「被人噴了30 條評論」──

　　【我姑且當您是在開玩笑「doge」】

　　【愛殺也有粉絲？】

　　【妳說尼瑪呢？】

　　【打個rank厲害就代表一切了？上個賽季比賽看過？】

　　【無腦洗妳主子真是有意思了，不知道妳在想什麼，哪怕是光看臉，艾佳也甩愛殺三條街吧？】

　　【？？？？？？？？】

　　【excuse me？】

　　今陽對著這些評論沉默了三十秒，然後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愛殺的粉絲。

　　她無語至極地，默默把這一連串狂噴截圖發給了她親愛的男朋友，然後五分鐘後，得到了她親愛的男朋友的回覆──

　　首先是一串點點點。

　　【YQCB、AICO：………………………………………………………………………………………………】

　　然後是一堆哈哈哈。

　　【YQCB、AICO：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後是一段風涼話。

　　【YQCB、AICO：讓妳背叛妳的男朋友，總有正義的網友制裁妳，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