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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open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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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吉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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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5:50 |只看該作者
「爹?」裴威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吉祥。「難不成,不只大哥喜歡你,連我爹也……」

  「住口!」裴青第二次喝令裴威閉上嘴巴,這個臭小子,滿腦子不乾淨的想法,他真後悔答應讓他跟著。

  「不是那樣的,威少爺。」吉祥澄澈無比的眸子轉向裴青,溫柔地說道:「老爺還留了封信,在這裡。」

  她從衣袖裡取出一封信,交給裴青。

  他爹留了信給他……裴青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接過信紙,打開來。

  青兒:

  爹知道你一直怨怪爹忽視你,其實,爹一直暗地裡在關心著你,也知道你在這個家裡受到的委屈,只是爹不能表達出來,因為,你大娘已經容不下你了,若爹再對你好,恐怕她真會想毒計害死你,爹是害怕失去你,才會刻意對你冷淡的,希望你能原諒爹。

  如今,你決意要離開裴家,爹知道無法留住你了,也很慚愧沒有遵守答應對你娘的承諾,好好栽培你,看你失志,爹心中有說不出的痛啊!

  只盼你出門在外,一切小心,爹相信你定然會有番成就,爹會為你祈禱,等著你成功回來!

  爹筆

  看完信,一股熱浪湧進裴青眼眶裡,他喉中哽塞,情緒激動,久久不能平復。

  原來,他誤會爹了,爹一直是關愛他的,他卻一直恨著他,他真的太不成熟、太不懂事了。

  但願他還有回報爹的一天,只願爹能好好保重身子,等他成功回去,他一定會好好侍奉他老人家的……

  「奇怪了,我呢?爹怎麼沒留信給我?」裴威斜眼瞪著那封信,嘴裡不爽的抗議。

  吉祥哭笑不得的說:「老爺並不知道威少爺會跟著青少爺離家出走啊,如果老爺知道了,一定會留封信給你的。」

  裴威對他的安慰並不領情,反而挑起了眉毛,一臉古靈精怪。「奇怪了,那我爹又是怎麼知道你會隨我二哥離開裴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繡囊放進你包袱裡的?」

  吉祥粉臉一紅。

  對於這個問題,她也回答不出來,老爺何時將那繡囊跟信塞進他包袱裡的,她實在不知道。

  裴青把信珍寶般的收好,嘴角泛出了這陣子久違的笑意。

  他知道為什麼。

  這證明了他爹所言不假,他一直暗中關注著他這個浪蕩子,也因為如此,他才知道他對吉祥的情意,也必然知道那天早晨,他遊說吉祥隨他一起離開,所以才會準備了放滿金元寶的繡囊放進吉祥包袱裡。

  「那你又為什麼會把繡囊埋在這裡?是不是想私吞啊?」裴威半真半假的問。

  「沒有的事,威少爺。」吉祥不溫不火地說:「因為看到老爺繡囊上的那句話,所以我才會把這繡囊埋在這裡,心想著,如果有個萬一,也可以派上用場。」

  裴威豎起大拇指。「嘖嘖嘖……吉祥,你真的是太聰明了,難怪大哥那麼中意你,你跟我們出來是對的,不然啊,我娘說,等大哥成了親,非押你當他小妾不可。」

  「哼,他想都別想。」裴青的眼光聽在吉祥面龐上,眼神倨傲不馴,唇角卻有絲細膩的溫柔。

  他的神情驀然刺痛了她,令她想起自己已被玷污之事。

  她的心一陣緊縮,連忙別過頭去,不敢與裴青的視線相接。

  如今的她,就算不是個卑賤的丫鬟,也沒有資格和他在一起了,永永遠遠的失去資格了。

  第五章

  經過一次教訓,裴青再也不敢大意行事了。

  他變得小心謹慎,買了幾匹馬,進了少許容易脫手的貨物,只在商淮城附近的城鎮做賣賣,賣完一批,再進一批,每次都挑選不同的貨物,連人也不敢僱用,凡事都自己來。

  冬天到了,積雪使得平凡無奇的商淮城變得格外美麗。

  冬天,商旅少了,經過商淮城的旅客也銳減了一大半,生意因此而不大好做,但裴青並沒有閒著,他趁此機會像停駐避寒的商隊當家討教經商之道,有時入夜才會回來。

  吉祥看著窗外那株高大而光禿的柏桐樹,心緒寥落。

  灰濛濛的天上飄著鵝毛大雪,雪片靜靜墜落在門外的通道上,懶著清冷的月光,門外的幾株梅花在深雪之中,優雅的教人捨不得眨眼。

  裴青一早就出門了,都已經快要天黑了,他還沒回來,而裴戚則鬧牙疼,沒跟裴青出門,在床上休息著。

  屋裡,爐上熱著冬菇火腿湯,她還溫了壺酒,因為這幾天,不曉得什麼緣故,裴青似乎有些失眠,喝點酒比較好入睡。

  現在的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刻意避免跟他單獨相處,她謹守本分,做一個奴婢該做的事。

  她告訴自己,她只希望將來可以找到妹妹們,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求,對裴青也沒用別的希冀。

  她會為他祈禱,希望老天爺讓他成功,而等他成功之後,就是她離開的時候,專心去找妹妹們……

  她心事重重的歎了口氣。

  她,已非清白之身了啊,除了這麼做,她還能怎麼樣呢?現在的她就連當他的侍妾都沒有資格……想到失去的貞潔,她的心頭一陣淒楚,眼淚掉了下來。

  不能再想了,每當想起那件難以啟齒的事,想起玷污她的那個人,總會令她想一頭撞死,若不是抱著苟活於世才能與妹妹團圓,她真的,不想活……

  輕歎了口氣,她移開門栓,走出屋外鏟雪。

  這間小屋是裴青用一錠金元寶買下的,除了可以作為他們遮風擋雨的落腳地,也可以堆積還沒有賣出去的貨物,她盡力的縫縫補補,把家裡佈置得整潔溫馨,雖然環境不能和裴府比,但她在這裡實在開心多了。

  如果那一夜沒有跟裴青走,她現在會如何?算算日子,大少爺應該成親了,那麼她肯定會在大夫人的脅迫下,成了大少爺的小妾。她真的慶幸那夜下的決定。自此,改變了她的命運……

  驀地,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她抬起低斂的眉眼,晶瑩百晃的積雪天地裡,看到裴青騎在馬上,身上披了件半舊的深青色斗篷,他一手牽著一匹馬,馬拖著一車食物。

  他回來了。

  這陣子,他都是用這般困難的方法做生意,單槍匹馬的,早出晚歸,真怕他把身子累壞了。

  她不自覺的迎視著他,神情不自覺的怔楞。

  他真好看,濃髮、劍眉、深眸、挺鼻和薄唇,還有那出色挺拔的身材,儘管衣著刻意平凡低調,仍舊遮蓋不了渾身散發的那獨特的光芒。

  「天氣這麼冷,你在做什麼?」裴青眸子一凝,蹙眉跳下馬背。

  他大步走向她,雪地被他踩出一地的靴印,他在吉祥錯愕的表情中,二話不說的取走她手中的雪鏟。

  她輕呼一聲。「你……」

  「進屋吧!真不知道你怎麼搞的?身子已經不太好了,還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他不容置疑地扳住她的肩,押著她往屋裡走,一車值錢的貨物就這樣丟著。

  「只是把雪鏟乾淨,這樣比較好走。」吉祥不放心地頻頻回眸張望。「你不把馬車先拉進倉庫……」

  「放心吧,這樣雪夜裡,別說人了,連動物都不會出沒的。」他帶著她進屋,轉身關上門,將一室的風雪關在屋外。

  他放開她的肩,取下背上的包袱,攤開,裡面是一件白狐皮的短襖。

  「來吧,穿上。」他敦促著,把短襖遞到她面前。

  她的冬衣都很陳舊,平時她做他的衣衫,做裴戚的衣衫,就是沒做她自己的,他老早就想著替她添件像樣的短襖了。

  「這是……給我的?」吉祥一陣結巴。

  裴青睨著她,眉角揚了揚。「不然我跟阿戚這玩意兒能看嘛?」

  她歎笑了,接過短襖,乖順地穿上,唇畔綻放燦爛笑意。「好暖,謝謝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自稱奴婢,也不再稱呼他少爺,多半稱他『你』,至於青哥,她還是叫不出口,頂多有外人在時,會跟裴戚一樣,叫他一聲二哥。

  「我就知道你穿起來很好看。」他欣賞地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壞壞的笑意。「今天在集市時,有個胖丫頭在跟我搶這間短襖,我告訴她,她大概只穿的進一隻手臂,她偏不信,硬要試穿,幸虧老闆也不肯給她試穿,我才有機會趕緊買下來。」

  吉祥被他的話逗笑了。「太誇張了,哪有人這麼胖的。」

  「是真的!」他一本正經地說:「真不知道那胖丫頭怎麼敢說她要試穿,我看老闆嚇到臉都綠了,因為要是真的給她試穿,一定被擠破」

  她笑著搖頭。「不跟你胡扯了,你快把馬車拉進倉庫吧,湯在爐上溫著,我去端過來,還有飯菜,我去替你熱。」

  不想她太快離開身邊,他連忙問道:「啊戚呢?牙還在疼嘛?」

  「好多了,在睡呢。」

  「你呢?」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眼裡流露著溫柔。「今天都在做什麼?前幾天給你買的書看完了嘛?要不要我再買幾本給你打發時間?」
2020年新年快樂!!鼠年行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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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6:21 |只看該作者
在他心中,早已把吉祥當做他的妻子了,吉祥是隨他離開裴家的,在別人眼中,他們是私奔,將來,他一定會給她名分。

  「我還沒看完……那個,我去熱菜!」她迴避著他若有深意的灼灼眼神,心又開始怦怦亂跳。

  不能再跟他聊下去了,不能讓他察覺到她的新意,他是少爺,她是奴婢,他們一輩子都是這樣的關係,不會改變……

  長長的睫毛蓋住她那對黯然的大眼,她轉身欲走,裴青卻迅速握住了她的手。

  一瞬間,她迷亂而悸動,清澈瞳眸裡淨是倉皇。

  「吉祥——」他黑眸探究地盯著她。「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她的手,怎麼那麼冰啊?明天得到市集替她買個小手爐才行,自從跟他離開裴府之後,她的身子幾乎沒有好過,他感到無比內疚。

  「為什麼這麼問?」她渾身一僵,心慌意亂的看著他。

  沒錯,她確實是經常地感到隱隱的悲傷,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竟流露了出來。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蛛絲馬跡?發現了她被人玷污的那件事了嘛?

  「我常看到你神情幽幽的在歎氣,好像有心事,我希望你可以說出了,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吉祥鬆了口氣。他並不知道,她不要太緊張,自己嚇自己。

  她定了定神,看著他。「我沒事,只是想念妹妹們,感慨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看到她們而已。」

  「原來是這件事。」看來是他想多了,如果是這件事,他就放心了。

  裴青黝黑俊俏的面容露出微笑。「我答應過你的,決不食言,將來我會用盡一切方法替你找到妹妹們,所以你也不要自尋煩惱了。」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

  唉,縱然心中有百轉千折,也不能讓他知道啊!一切的關懷只能……放在心中了。

  ☆ ☆ ☆ ☆ ☆ ☆ ☆ ☆ ☆ ☆ ☆ ☆ ☆ ☆

  冬天過去了,春天來報道,樹梢吐露新芽,滿園桃李花開,春景美好,經冬不凋的松柏綠葉閃動著一種油潤的光澤,預告著一派勃勃的生機。

  裴青買了二十匹壯實的駿馬,僱傭了二十個在商淮城裡有家室的幫手,還專挑上有高堂、下有眾多兒女要供養的漢子,再根據自己的眼光,進了煙葉、絲綢、珍貴藥材和一大批珠寶,捨棄體積大、佔位置的銀器銅器,除了珠寶由他帶在身上外,其餘都上了馬背和馬車。

  今天就是離開商淮城的日子,這一去,如果順利,也要數月才會回來,再從西南帶回當地的特產販賣,他的估算,如此往返個三次就能迅速累計大量財富了,更別說下一趟還可以增加人手和馬匹貨物。

  吉祥照例穿上男裝,也照例跟裴青同騎一騎,裴青原打算買輛篷車給她坐,但她不想引人注意,堅決要跟大夥一樣,騎馬就好。

  春風拂柳的午後,在清脆的馬蹄聲中,二十匹馬組成的商隊出發了。

  這樣的商隊規模在商淮城並不罕見,他們還遇見了另一支與他們同時出發的商隊,規模比他們大些,有三十匹馬,馬伕多達四、五十人,每個看起來身手矯捷。

  裴青小心翼翼的留意著他們,不輕易與對方交談,連點頭也省了。

  經過上回被偏光所有家當的教訓,除了吉祥和裴戚,他現在不會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跟別支商隊有瓜葛,他只想穩當的走完這趟,然後趕快開始籌備下一趟旅程。

  第二十八天,商旅進入大漠,已經沒有驛站可以住宿了。

  他們找了個乾淨的地方紮營,旁邊還有個小水源,很方便,而那支商隊也跟他們選了同樣的地方紮營,想必也是看上了水源方便。

  「劉大哥,今夜就麻煩你守了。」入夜之後,萬籟俱寂,裴青找到押後的劉誠托付道。

  他和劉誠在商淮城結為金蘭兄弟,在結義之前,他默默觀察了對方一個月,發現劉誠為人心思機敏,性格穩重,身手敏捷,有武功底子,對妻小極好,還有一對身體不太好的高堂需要他奉養,每個月都需要一筆不少的藥材費。

  他力邀劉誠加入商隊,並給了他的妻小一筆生活費,因為他知道,他必須培養自己的親信。

  裴戚還小,很多事不成熟,而一支商隊光靠他一人是不行的,他無法兼顧,會忙得焦頭爛額,他需要得力助手。

  他必須試著漸漸去信任他人,只是上回的教訓太慘烈了,他還需要多謝時間恢復對人性的信心,而劉誠是他信任人的第一步,他只願自己這回沒看走眼。

  將守夜的重則大任托付給劉誠之後,他走到吉祥的帳篷前。

  「吉祥,睡了嗎?」

  吉祥掀開了帳篷,身上仍是白天那套不起眼的灰袍,她還沒更衣。

  「有事嗎?」看見他,她的瞳眸綻放出光彩來。

  雖然他可以試著信任劉誠,她還是不能放心。

  他並不知道,除了他負責守夜的夜裡,她會安然入睡之外,其餘夜裡,她都睡不安穩,輾轉反側,一有點動靜就會被驚醒,恐懼惡夢會重演。

  「我們去走一走。」他眼色柔和地看著她。

  她抬眸看了眼灰黑色的夜空,再看了一眼空曠幽邃的四周,猶豫道:「這麼晚了,你不休息嘛?明早還要趕路呢。」

  雖然,她確實很想出去透透氣,但不能耽誤他休息的時間啊。

  白天,他要聚精會神的留意著四周的情況,夜裡當然要有足夠的睡眠好養精蓄銳,在這支商隊裡,他比任何人都重要,在這時刻,決不能出任何事,不然他們就再沒有翻身本錢翻身了。

  「我有點悶,你陪我去走走。」裴青凝視著她,唉,她又瘦了……

  事實上,他不悶,他只是想單獨跟她一起。

  「好吧。」她答應了。「但不能太久,要快點回來,你需要休息。」

  裴青看著她那雙亮若星辰的眼眸,那明麗如花的面容,心中瀰漫著一陣深深的憐惜,心情瞬間波濤洶湧。

  如果不是跟著他離開裴府,她也不必在這裡受苦,不但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擔心馬賊侵入會搶奪財務,甚至殺人滅口。

  若留在裴府,她會順利成為裴文的小妾,裴文那麼喜愛她,她也一定過的很好,是他改變了她的命運……

  但,他並不後悔。

  與其將她拱手讓給裴文那個不長進的傢伙,他寧可她在他身邊,暫時過著刻苦的日子,來日方長,他會成功,會讓她過幸福的日子,他一定會做到!

  「在想什麼?」吉祥輕輕喚他回神,柔聲問:「你想去哪裡走走?」

  「跟我走就知道了。」

  放眼望去,是荒涼一片的曠野,裴青倚近她身軀,把她抱上了馬背。馬蹄疾馳而去,如一支箭。

  吉祥不知道他為何騎這麼快,是不想讓人跟上嘛?或許,是怕裴威頑皮跟來吧?

  裴青停在一處濃密的小林前,遠離了人群的囂囔,他一拉韁繩,馬兒慢下了四蹄,綏步走入林裡.

  「這種地方居然有這樣的小樹林,還真稀奇。」吉祥睜大眼睛看著四周,雖然夜深深,風蕭蕭,但她並不害怕,因為身邊還有他。

  穿過樹林,裴青讓馬停了下來。

  吉祥看到一池水源,她眼睛都亮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水源?」

  裴青躍下馬背,把她接下馬,解下了背上的包袱交到她手中。

  「我替你準備了換洗的衣物,我替你守著,你可以去那裡擦浴。」他突然微笑。

  她驚訝不已的看著手中的包袱,再看向他。

  他深邃黑瞳裡的神情沉沉的揪住了她的心房,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吐出口的卻只有再簡答不過的三個字,「謝謝你……」

  「比起你因我而受的這些苦,算不了什麼。」他敦促道:「去吧,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會好好守著的。」

  他轉過身去,在一塊巨石上坐下,從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就著黯淡的月光,細細看了起來。

  雖然很想擁她入懷,但他會遵守自己的承諾,除非她願意,否則他不會造次。他會把她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情慾之前,牢牢的守著,直到她點頭那天為止。

  身後,吉祥眼淚盈眶地凝注著他瘦削的背影,心,揪疼了,淒柔的淚珠墜落,久久無法動彈。

  為什麼要讓她這麼感動?失去清白之軀的她,真的不能,也不配,愛上他啊。

  ☆ ☆ ☆ ☆ ☆ ☆ ☆ ☆ ☆ ☆ ☆ ☆ ☆ ☆

  回帳篷的途中,兩人都是心緒翻轉,吉祥努力的克制自己的心,然而她的背,就靠在裴青結實又溫暖的胸膛前,一顆心,仍是失陷在他身上了……

  「好像發生什麼事了!」裴青遠遠的看到營地一團亂,他目光一斂,勒住韁繩,放慢了馬速,腦中警鐘瞬間大作。

  該死!他不該離開的!不該丟下商隊離開的!

  吉祥抬眼望去,她的臉色瞬間白了,唇瓣顫抖。「是不是馬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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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6:47 |只看該作者
關於馬賊的事,她略有耳聞,有良心一點的馬賊,搶走財務就算了,狠心點的,不但會搶劫財務還會殺人。

  「不像。」裴青目光一沉。

  如果是遭受馬賊攻擊,營地裡的人不會狀似慌張的走來走去,而且從遠處看也不見多出來的馬,可見不是馬賊。

  「我們快回去吧!」吉祥心中害怕,但她沒有再問,她在心中祈禱著不是馬賊,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第一次讓他們被騙走了家當,第二次又讓他們遇上馬賊,老天爺不會的……

  他大喝一聲,揚鞭打著馬,令坐騎加速奔馳。

  營地到了,裴青跳下馬,他問手下的馬伕,「發生了什麼事?」

  「是辜老闆出事了。」馬伕道:「好像是急病,快死了,他的手下急的不得了了,劉副首已經過去看了,但也沒法子……」

  裴青原本不想多事的,既然不是他的人出事,那他也就沒必要多惹是非上身。

  「快!我們也過去看看!」吉祥蓮步迅速,走了過去。他只好跟上她。

  過去在府中,她連只受傷的麻雀都要救了,也難怪她聽到跟自己沒有關係的人病的快死了,會想過去關心。

  劉誠看到他們,撥開人群走過來,低聲說:「辜老闆大概是過於勞累,血氣運行不順,已經死了,可惜他為人正直,手下都很愛戴,如今群龍無首,他們也慌了,這些貨物也不曉得要運到哪裡。」

  「他們可有副首?」裴青心念一轉,他想將那些貨物和馬匹買下來,如果那些人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他這不算趁火打劫,而是幫了他們的忙。

  「有一位杜副首,可有跟他談談看……」

  冷不防的,吉祥的聲音插進兩人之間。「劉大哥,請你帶我去看看辜老闆。」

  「吉祥!」裴青不贊同地看著她,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他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節外生枝。

  劉誠忙問道:「吉祥姑娘,難道你懂醫術?」

  關於吉祥是姑娘家的事,裴青也告訴他了,這是對他的信任,他很珍惜這份信任。

  「她怎麼可能懂醫術?」裴青想要不想的就否認。

  吉祥十歲被賣進裴府,爹娘都是莘集村裡靠捕魚維生的窮苦人,對她的一切,他再清楚不過了。

  「劉大哥,帶我去看看!」她想親眼看看那個人,說不定有一線生機!

  劉誠不敢做主,他看著裴青,裴青考慮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唉,這個丫頭,不讓她看一眼,她不會死心的。

  第六章

  劉誠過去跟杜立溝通過後,吉祥被帶進辜徒生的帳篷,他閉著雙目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確實已經沒有了氣息。

  「人也看過了,可以走了吧?」裴青催促著。

  辜老闆才剛死,身後又留下大批貨物,瓜田李下,他實在不願意待在這裡,免得被誤會跟辜老闆的死因有關。

  「我看看辜老闆,只要一下下就好。」

  吉祥在床邊輕輕坐下,她先是伏在辜徒生耳邊聽了一下,又仔細的盯著他面孔看,接著再掀起他的衣袖來摸觸著。

  「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看出什麼端倪來了?」杜立抱著一線希望問。

  吉祥抬起晶亮眼眸,沉思的說:「辜老闆並沒有死,他患的該是『屍厥症』,主要是因為陰氣梗塞了膽髒之氣,脈絡受損,五臟之氣由下上衝,但陰陽隔絕不交,陰氣閉塞不通所致。」

  「這是真的嗎?」杜立大喜過望,連忙問道:「可是為何看起來像死了一般?我們商隊裡也有隨行大夫,他診斷的結果是操勞過度,暴斃身亡。」

  她不疾不徐的說道:「因為辜老闆其色已廢,其脈已亂,所以樣子才會如死了一般,其實並沒有死,只是暴厥。」

  「那麼小兄弟可有救治的方法?」杜立急問。

  吉祥點頭。「不過,我需要大夫的幫助,我會告訴他怎麼做,由他來替辜老闆針灸。」

  杜立趕緊叫人去把大夫叫來,旁邊,裴青始終不發一言地看著,先是訝異,而後眼眸之中漸漸轉為困惑。

  她是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他正看著吉祥凝思時,大夫來了。

  吉祥說道:「麻煩您在辜老闆的太陽、少陽、陽明等三陽穴道紮下,再取百會、胸會、聽會、氣會、腦會等五會穴道進針刺激。」

  不明所以的大夫一臉不以為然,但還是照著她的話做,一群人眼巴巴的盯著床上的辜徒生看。

  未曾見過男子袒胸露臂模樣的吉祥,微垂著頭迴避,房裡的氣氛沉滯。

  過了一會兒,大伙驚詫的發現辜徒生真的動了動眼皮,不一會就甦醒,張開了眼。

  吉祥依舊不敢放鬆,接著又請大夫用灸沖熨穴道,讓溫暖的藥氣能滲入辜徒生的體內,再用藥物熱敷在他的兩肋之處。

  「這樣就行了,沒意外的話,待會兒辜老闆就可以坐起來了,還得麻煩大夫開些疏通血氣的方子讓辜老闆服下。」吉祥滿意的鬆了口氣,看著裴青跟劉誠。「我們回去吧,讓辜老闆休息一下。」

  三人魚貫走出帳篷,杜立千謝萬謝的送他們出去。

  回到商隊,劉誠去忙自己的事了,裴青送吉祥回帳篷,兩個人都沒開口,但他內心深處感覺對她又有了另一層的認識,又彷彿過去所認識的她,不是完整的她。

  今天的她,救了一條人命,那高明的醫術和鎮定的神態折服了他,以前她隨侍裴文時,他便聽過教書先生稱讚她很聰敏,可以一目數行,舉一反三,沒想到她不只聰敏而已,還深藏不露。

  「你不知道吧,我娘是名醫之女,我外公住在楊朱城,有個封號叫神仙華佗,楊朱城的人民都很尊崇他老人家,他也因為行醫而累積了很多財富,可以說是名利雙收。」知道他定然有許多疑問,吉祥主動解釋。

  裴青微揚眉毛,「所以,你的醫術是跟你外公學的?」

  雖然這麼說,但他覺得不太對,如果她外公那麼富有,她和妹妹們為何還要賣身來埋葬父母?

  「不是那樣,我的醫術是跟我娘學的。」吉祥娓娓道來,「自懂事後,我娘就教我讀書習字,並把她從外公那裡學來的醫術一點一滴的教我,讓我背下來,她出門替城民看病貼補家用時,也喜歡帶著我同行,還說過以後要讓我成為莘集村第一個女神醫呢,但娘走後,我進了裴府,就只能趁著在大少身邊伴讀時,抽空多看點醫書了。」

  他還是不解。「既然你外公很富有,你爹娘過世,無錢埋葬時,怎麼不向他老人家求助呢?」

  「這說來話長。」吉祥幽幽地說:「我爹原是個才高八斗的書生,赴京趕考途中生了場大病,倒在外公家門口,是我娘把他救回家,外公醫好了他,他們也因此而相愛,但外公相當反對,因為當時我娘已許給了他的得意門生,兩人也定了親,我娘算是有夫之婦,於是我爹娘不顧一切的私奔,在莘集村落腳住下,外公氣壞了,從此再也不承認他們。」

  「原來你爹是書生。」難怪她的氣質跟別的奴婢不一樣,也難怪她可以在眾多丫鬟中脫穎而出,隨侍在裴文身邊伴讀了。

  「是啊,我爹是個學識淵博的書生呢。」提起俊傑的慈父,吉祥的臉龐更加柔和了。「他有學問,也有上進心,但身子卻無法承受長途跋涉,沒再進京應試,我娘生下我們四姐妹之後,為了照顧我們溫飽,他只好跟好心的莘集村村民學習當個漁夫,若不是這樣,也不會被黃河吞沒……」

  講到這裡,她哽咽了。

  如果不是為了養活她們姐妹,她爹必有另一番光明前景,雖然爹爹常說她們四個女兒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寶貝,但她仍是為他感到心痛不已,那麼文弱的一個人,為了一家人的溫飽,努力克服身子的不適做出勞動活兒……

  看到她黯然垂下長睫,裴青忍不住將她輕輕地擁入懷中,拍撫著她背心。「不要難過了,等你找到你的妹妹們,你爹娘在天上看到也會開心的。」

  吉祥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道寬闊的胸懷,如夢似幻。

  好溫暖的懷抱啊,她是不是在作夢?她真想就這麼依靠著他一輩子,一直跟在他左右,服侍他。

  然而,她的外公之所以反對她爹娘在一起,就是因為爹娘身份懸殊,一個是醫仙的掌上明珠,一個是身無分文的落魄書生。

  而她和裴青何嘗不是身份懸殊,不說他是裴家錢莊的二少爺,現在還證明了老爺是疼愛他的,他的前途大好,在這種情況下,老爺又怎麼會容許他娶一名奴婢呢?

  更何況,她已非清白之軀,這樣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存有幻想?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哆嗦,連忙推開他,離開了他溫暖有力的臂彎。

  裴青一陣錯愕的看著她,可她已經再度築起了心中的高牆,迴避著他的眼神說道:「我累了,要進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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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7:19 |只看該作者
說完,她匆匆掀開帳篷簾子,飛也似的躲了進去,一顆心,黯然神傷。

  裴青蹙著眉,心頭猶自飛快跳動。他剛剛明明感受到了她的反應,為什麼才一會兒,她又拒他於千里之外?就好像為了某個原因,她要與他保持距離才行。

  到底是為什麼?

  女人心、海底針,他實在不明白啊。

  ☆ ☆ ☆ ☆ ☆ ☆ ☆ ☆ ☆ ☆ ☆ ☆ ☆ ☆

  隔天,裴青的商隊還在用早膳時,身材魁梧的辜徒生來了,他帶了八名手下,抬著一捆捆的貨物,指名要找吉祥。

  「小恩人請受辜某三拜!」一入帳篷,看到用餐的裴青、吉祥和裴威,他不由分說的朝吉祥跪下叩頭,還一連叩了好幾個。

  吉祥慌忙扶他起來,「辜老闆!您千萬不要這樣!」

  辜徒生看著她,激動地說:「如果不是小恩人,辜某此刻已經躺在棺材裡了,這些東西不成敬意,只是辜某的小小心意,希望小恩人千萬不要推辭,不然,辜某只好留在小恩人身邊為奴一生一世,以報小恩人的救命之恩了!」

  吉祥忙道:「小妹……小弟收下就是,您是前輩,請您千萬不要那麼客氣,不要再叫小弟恩人了,小弟擔當不起。」

  辜徒生爽快地說:「好,辜某就不再稱呼姑娘為恩人了,不知姑娘貴姓大名?」

  她微微一愣。「您知道我是女……女兒身?」

  他微微一笑,「小恩人明眸皓齒,脫俗秀麗,一點也不像我們這些粗魯的男人。」

  吉祥看著裴青,看到裴青點了點頭,才說道:「小女子姓金,名叫吉祥,您叫我吉祥就可以了。」

  「金吉祥——」他復誦一遍,讚道:「姑娘這名字倒是福氣得很哪。」

  說完,他炯亮的眸子與裴青對上了,眼裡露出讚賞之意。「這位是裴老闆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吉祥臉一紅,連忙否認,「您誤會了,裴老闆是小女子的主子。」

  辜徒生微一挑眉,看看吉祥,再看看裴青,依他的經驗,他們不只主僕關係那麼簡單,就算現在不是一對,想必未來也會是一對,他不以為意,笑著問道:「那麼,不知道辜某有沒有那個榮幸,可以跟吉祥姑娘結為金蘭兄妹?」

  吉祥一愣。

  結為金蘭兄妹?她猶豫地看著裴青。

  裴青說過,不可以隨便相信任何人,她不能冒險,以免讓整支商隊陷入危險之中。

  「義結金蘭之後,辜某想跟著裴老闆的商隊走,如不嫌棄,願將此生所學傾囊相授。」辜徒生朗聲說道。

  吉祥倒抽了口氣,裴青和劉誠也萬分訝異。

  商隊買賣的技巧可算是秘密絕學哪,他居然願意教他們?

  看見他們訝異的模樣,辜徒生笑著找開捆繩,掀開包布,看到裡面的貨物,眾人都嚇了一跳。

  「冬蟲夏草!」吉祥知道這是極難尋獲的名貴藥材,事實上,他們也想找冬蟲夏草,但在商淮城遍尋不著。

  辜徒生微微一笑,「正是冬蟲夏草,辜某自有門道,往後妹子想進多少都不成問題!」

  ☆ ☆ ☆ ☆ ☆ ☆ ☆ ☆ ☆ ☆ ☆ ☆ ☆ ☆

  五年後——

  月光如洗,夜風習習,吉祥順著長廊,走向悄寂的庭院,盈步悄聲地走到廊下,停住了步履。

  她今天穿著一襲嫩黃色軟鍛衣裳,烏黑的秀髮綰了個公主髻,髮髻上插著一支名貴的銀白色長簪,那是裴青去年從西南夷帶回來給她的,幾乎已成了她的護身符,她沒有一日是沒插在發上。

  中庭裡,兩道如風身影正在飛舞拳腳,兩人動作俐落敏捷、虎虎生風,看得出兩人武功都很了得。

  比完拳腳,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抽出腰間的長劍,一時間,兩把雪亮的寶劍如銀蛇曼舞,一個柔中帶剛,一個緩中生風。

  倏然,兩人的劍法激烈了起來,只見招招見力、如風作聲,舞得院內的花草搖擺,枝葉婆娑。

  吉祥靜靜倚在欄杆邊,傾慕地看著他們。

  一個是她深戀多年的二少爺裴青,一個是她的義兄辜徒生。

  一眨眼,五年過去了,她義兄不但教導裴青熟悉商道買賣,將所學毫不藏私地傾囊相授,連一身的好武藝也盡數傳授給了裴青。

  他常說,是她救了他一命,他的命是她的,所以他做這些事根本不算什麼。

  然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對他的恩惠有那麼大,她只知道,失去爹娘和妹妹們的她,得到了一位亦父亦兄,真心疼愛她、關心她的好兄長。

  兩支商隊早合而為一,且辜徒生堅持要讓裴青當商隊當家,說什麼也不肯居功,如果他們不從他,他就揚言要離開,從此不再回來,他們拗不過他,只得答應了。

  經過五年的時間,裴家商隊已經很有名氣了,只是世道不好,被馬賊搶殺掠的事件仍時常發生,令人深感頭痛。

  加上,裴青又很固執,雖然已經培養了幾句可以獨當一面的副首,他還是堅持親自領隊,這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隱憂。

  唉,這畢竟不是一條安全無虞的路,如果他在中途中出了什麼意外,她一定活不下去。

  他,早已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生命的一切了,如果沒有他,她苟活又有什麼意思?

  所以,這陣子,她心中反覆思量著一件事,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出來,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她的婦人之見,不知道他們聽了會不會笑她太天真……

  「吉祥來了。」辜徒生發現她,迅速收起了招式。

  裴青也一樣。

  他的眸光筆直地停駐在她身上,暈黃的月光灑下朦朧光亮,映得她面龐細緻清麗、清新脫俗,簡直不沾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何時,她才會屬於他?

  她或許以為他都沒留意,但這些年來,他不知已多少次捕捉到她轉身之後,眼底悄悄流洩的輕愁,總在她以為他看不見的角落,不再掩飾滿身的落寞和悵然。

  他們一起離開裴家已經數載春秋了,褪去童稚,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商隊打開名聲,在商淮城安定下來之後,更有許多慕名而來向她提親的人,只是都被他打發走了,而且交代總管,不得洩露此事讓她知道。

  他知道他自私,然,天可明鑒,就容他自私這麼一回吧!只對她一人自私!粉飾太平的過下去,直到她願意接納他的愛為止,他都不能讓她出嫁,不能讓她離開他身邊。

  吉祥,是他的,護身符。

  他到底在想什麼、看什麼啊?

  他的黑瞳裡有道光芒一閃而過,快得近乎像是不存在,吉祥還沒分辨出那是什麼,他就已經斂下了眸,恢復了尋常模樣,和辜徒生一起朝她走近。

  被他這麼一看,她的心頭不期然「咚」地猛然跳動。

  唉……她在心中幽然長歎。

  愈是深情就愈是無語,盤纏繞結的千般情絲,不知從何說起。

  這一年來,他總是這樣,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讓她分不清他的心思,有時在莊裡遇到了,他只是深深地瞅了她一眼,然後什麼話也沒說便踱步離開了。

  她,現在變得不太瞭解他了,因為他不知道在探究她什麼,這令她很不安。

  經過五年的商旅淬煉,他仍然面目俊朗,但身材變得削瘦而精壯,也曬黑了。

  他的眼裡時常閃爍著冷靜的微芒,剛毅又深沉,處事自若有見地,年少時的浪蕩性格早已不見影子,現在的他,是個成熟有擔當的裴家莊大當家,也更加牢牢的吸引住她的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商隊也一天比一天更具規模,望著他,她經常在心裡模糊的想著,她大概是終其一生都無法放開對他的愛了。

  直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都會將他放在心上的,一定是這樣的!

  如果能成為他的妻,為他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就好了,就好了啊……

  「天氣熱,已經煮好消暑的梅子湯了,快進屋來喝一碗吧。」不再想心事,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招呼他們。

  「還是我的好妹子貼心,你那一手好廚藝,把大哥我的嘴都給養刁了呢!」辜徒生咧嘴而笑。

  他已看過五十,兩鬢因長年風霜而灰白,年紀其實足以當吉祥的爹,難以兄妹相稱,但孤身一人的他,沒有其餘親人,一直把吉祥當女兒。

  「啊……」吉祥繡鞋一轉,要踅回屋裡時,不小心絆踩到了長長的裙帶,差點跌倒。

  「小心!」裴青反應迅速的反手一攬,勾住了她的柳腰,待她站穩後,隨即鬆開手。

  「謝謝……」她的心猶自狂跳,迷亂悸動。

  剛剛,就在他將她扣入懷中的那一瞬間,她竟無法自主的眷戀起他的懷抱,心思千回百轉,不想離開,他卻早一步放鬆了手。

  看見他率先進入偏廳,她眼神透著悲哀,難受的閉上眼眸,分不清一波波襲上的痛楚是來自愛戀,還是自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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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7:45 |只看該作者
她以為,她已經將內心的渴望壓至心靈深處,埋藏得很好,怎知卻還是讓自己瞧見了。

  好想,屬於他。

  好想,他屬於自己。

  然而,她卻什麼也不能做。

  ☆ ☆ ☆ ☆ ☆ ☆ ☆ ☆ ☆ ☆ ☆ ☆ ☆ ☆

  微風輕拂入室,三人走進花廳,裴威和劉誠也在,桌上擺著盛好的梅子湯和四碟時鮮水果,還有紅豆香粥和雞油鬆糕。

  「哈!你們來晚了,最好吃的燉鴨腿已經讓我跟劉大哥瓜分掉啦!」裴威笑嘻嘻地說。

  裴家莊現在在商淮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富宅,裴家商隊更是遠近馳名,他身為其中的一員,感到興有榮焉,而他也在今年娶妻生子,當爹了。

  「你們快來坐吧,別聽威爺胡說。」劉誠趕忙解釋。「根本就沒有什麼鴨腿子,有盤爆鴨絲倒是真的,是我家那口子做的,大家嘗嘗味道。」

  買下大宅後,裴青要他把家人全接過來一起住,如此一來,在他帶領商隊出遠門時,他的家人也有人照顧,他再也不必擔心他們了。

  「味道很好。」裴青率先夾了一筷子爆鴨絲入口,讚道,順道夾些放進吉祥碗中,她就坐在他身旁。

  這似乎已經變成他們的默契,也是大家的默契了。

  只要他人在莊裡,吃飯時,她一定是坐在他旁邊,就算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他身旁的位子也一定是空的,等著她入座,絕對沒有人會不識相的去搶著坐。

  也因此,他此刻才得以近距離的欣賞著她婉約的秀容。

  她好美,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眼睫濃密修長,秀氣鼻樑下那小小的櫻唇,嘴角往上彎,掛著淺淺的笑。

  當他不在城裡時,她已可獨當一面的處理莊內大小事務,現在,她是裴家莊裡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

  「謝謝。」吉祥抬眸輕聲道謝,不意正好接觸到他炯炯的雙眼,她心坎一顫,輕輕低下頭。

  老天啊,他怎麼可以在這裡,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深深的看著她?

  而,為什麼被他這麼一看,她的心會不自禁的狂跳不已?

  她不是已經告訴過自己千百遍了嗎?縱然深愛著他,也不能表露出來,如果她是純潔的,那麼為妾也好,為婢也罷,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不在乎名份,也不在乎他的正妻不是她。

  然,當年那個陰影如影隨行的跟著她,非但沒有淡卻,反而隨著時間愈來愈清晰,像顆會長大的石頭,橫梗在她胸臆之中,每每讓她想到就快透不過氣來,自卑到無以復加的境地,很想自我了斷!

  她知道自己終其一生都會被那個惡夢給折磨,如今的她,除了遠遠的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做,她無能為力刷掉自己身上的污點,無能為力返轉時光,恢復清白之軀,無能為力不愛他,不望著他……

  「你太瘦了,多吃點。」裴青不動聲色地又夾了一筷子菜往她碗中堆放,眼神閃動。

  她以為他看不出來嗎?她那輕顰的眉心和神思幽忽的神情,顯然又掉入他無法理解的漩渦之中了。

  她到底在煩什麼?

  在惱什麼?

  她究竟何時才肯蜷伏在他懷中,讓他用他的雙手和他的唇,熟悉她每一處的曲線與輪廓,與他交換枕邊細語呢?

  他多希望能在晨光中與她共同起身,迎接一天的開始啊!

  她已經二十了,照世俗的說法,是個老姑娘了,也早已過了出嫁的年紀,然而她卻絕口不提自己的婚事,他也樂得就這麼過下去。

  她是他的,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很確定她愛他,雖然現在他還理不清是什麼原因令她緊閉心扉,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他會找到答案的!

  第七章

  吃完宵夜,夜也深了,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吉祥早已離開了偏廳,卻在裴青回房必經的廊下等他。

  輕風拂起,庭裡竹林翠影搖曳,竹葉沙沙作響,她凝眸看著廊外山前的荷花池塘,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眸,腦中悠悠的想起開陽城裴府的荷花池,她十四歲那一年。

  那年,在那盛開荷花的池邊,裴青惡作劇害她跌落池裡,也是在那一天,他強吻了她的唇,第一次說要她嫁他為妻。

  想到這裡,她的心一陣悸動。

  好快啊,一晃眼,那麼多年過去了。

  十歲那年,初次在裴家府邸見到裴青,春風舒爽的傍晚,他吊兒郎當的叼了根蘆葦回來。

  那時,她們一群女婢在掃院子,他惡劣的把蘆葦伸到小春鼻間,害小春打了個噴嚏,他哈哈大笑之後再把蘆葦伸到小梅鼻間,害小梅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接著他把蘆葦伸到她鼻間,偏偏她沒有打噴嚏,他不死心,一直用蘆葦在他鼻間騷擾,她還是不打噴嚏。

  就這樣,他盯上了她,動不動就找機會欺負她,她也不反抗,任由他欺負,就算後來獲得大少爺的疼愛也一樣,他還是繼續逗弄她,而她也從沒有向大少爺告狀過。她知道,只要她開口,大少爺便會找大夫人出面,那麼他就再也不敢動她一根寒毛了,但她沒有那麼做,始終,逆來順受的被他惡整。

  是那時侯就喜歡上他了嗎?

  是那時侯就對他動了心嗎?

  唉……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再不會變。

  雖然愛著他是一種痛苦的期待,但是,就讓她在心裡這樣的愛著他吧,這是一份永不能實現卻又永無怨無悔的愛戀……

  腦中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好一會兒,終於聽到裴青的腳步聲。

  看到他走近,她的心彷彿一下子跳到了胸口。

  他帶給她的影響,一次強過一次,多少次發誓不再想他,然而只要一縷柔風就足以攪動她想他的滿腹思緒,聚集到心間,成了一萬個相思。

  她真不知,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啊!

  「你怎麼在這裡?」裴青的黑眸裡閃過一絲訝色,他在一步之遙停住了步履,凝目注視著她。

  要命!單單只是這樣看著她,他心裡翻湧的想法竟是擁她入懷,吻她的唇,佔有她的身子。

  他大概是瘋了吧,在門檻扶住她之後,他的慾望到現在都還沒有消退。

  他大可以找個女人來一夜溫存,但他要的只有她。

  這些年,對她的愛意愈深,他就愈在乎她的想法、她對他的看法,他小心翼翼的不和任何一個女人扯上邊,為的就是不讓她有理由對他死心。

  她已經為了不明原因在閃避他了,如果知道他和什麼女人有所牽連,她大概會閃到天邊去吧,他是絕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我有話對你說。」吉祥努力與他對視,維持聲音裡的平靜,不讓他看出她內心的慌亂。

  平常有人在旁邊時,她不至於這麼緊張,都是因為跟他獨處的緣故,加上夜深人靜的氛圍,才使得她的芳心大亂。

  雖然她盡力與他維持主僕關係,但這幾年,他們事實上已經不像主子與奴婢了,他們像一對曖昧不明的……的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總之,他沒有把她當下人看,她也不再將他當成當年裴家錢莊的二少爺,如果她的身子沒有被玷污,她或許會厚著臉皮要求成為他的女人,縱使明知自己身份與他極度不配,她還是奢想他懷抱的溫柔……

  只在,夜裡偷想,這樣應該可以吧?

  「你說吧。」男性的嗓子輕柔的響起,口吻添了幾分親暱,溫柔的黑眸裡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

  夜深入靜,特地在這裡等他,她要對他說什麼呢?他心中掀起了一陣期待不已的騷動。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一記。

  誰會相信,堂堂裴家商隊的大當家會拿一名小小女子束手無策,她逃東逃西的,令他捉摸不定,而他不在城內時,她又會主持大局,將莊裡的大大小小照顧妥當,打點周全的等他回來。

  當年,她牙一咬,隨他浪跡天涯,不就說明了她對他有情嗎?

  後來她一路相隨,跟在他身邊吃了無數的苦,跟他一起面對無數商旅上的困境,她從來不曾抱怨過一聲半句。

  而現在,他闖出了名號,她卻遲遲不肯成為裴家商隊的當家主母,每個人都知道,那位置屬於她,所以沒人敢不識相的對他說親事,只有她,一徑將他排拒在心門之外,令他苦惱不已。

  「我想說的是——」吉祥潤了潤嘴唇,才道:「現在商隊的生意已經很穩定了,你,要不要考慮在商淮城開間店面做買賣就好?」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他蹙起了眉宇。

  該死!她能跟他談的只有這個嗎?

  「嗯。」她輕點螓首。

  他咬緊了牙,沉默著,著火般迥然的黑眸瞪視著她。

  這小女人,她真以為他可以一直這樣默不作聲的等下去,不會想辦法讓她成為他的妻子嗎?

  她以為,目前的「相安無事」就是她安全的洞穴,她可以一輩子都不面對他們的感情,而他也永遠不會追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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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8:12 |只看該作者
他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個主意,看來,他得推翻自己當年對她所做的承諾,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你……在看什麼?」吉祥有些囁喏的問。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他的眼神好複雜,好古怪,她在他的眼光下感到有些不安,有些手足無措,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要改變了……

  但願是她的預感錯了……

  裴青黑眸微一瞇,閃過某種光芒,轉瞬卻又恢復溫和的淺笑。「說說看,你為什麼會勸我在商淮城開間店就好?」

  吉祥全然沒察覺到氣氛已經起了變化,她頭頭是道的說了起來——

  「呃,因為,商旅這種長途販運的生意本來就是極為冒險的買賣過程,再加上,我們的商隊已經享有名氣,隨之而來的競爭也更激烈,很多商隊都在爭奪地盤,我們守行規,不代表別人也講義氣,我聽聞,有些商隊裡的害群之馬甚至勾結馬賊搶劫自家商隊……」

  她期期艾艾的說,說了一大堆,聲音愈來愈低,也垂下了眼,因為他俯下頭不斷的向她迫近,她緊張得拳頭握了起來。

  平常她不會這樣的,她甚至可以在他不在城內的時候主持大局,只有在面對他時,她的鎮定才會整個瓦解,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小雞,赤裸裸的無所適從。

  「說完了嗎?」他盯得她更緊了,聲音低沉有力的問。

  她吞了口口水,「嗯,說完了。」

  「有要補充的嗎?」他的語音溫柔,如能醉人,從他口中吹拂出來的呼吸,溫熱又暖燙。

  吉祥的臉兒一紅,搖頭。「沒有了。」

  「很好。」他好整以暇的說。

  驀然間,他握住了她冰涼顫動的柔荑,他的眼睛緊盯著她,眸光深斂,讓人難以看穿。

  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他的溫度灼燙了她的掌心,她頓時全身癱軟。

  「放、放開我……」她欲振乏力的說。

  裴青深深的注視著她,搖頭。「我再也不放了。」他的語氣是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堅定。

  又是轟然一聲,她兩腿發軟。

  老天!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在這裡等他就是一個錯,她必須走,馬上離開。

  她急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也急著想逃。

  然而,氣氛很曖昧,也很詭譎,他愈靠愈近,那男性灼熱的氣息,幾乎快燒到她身上了——

  才這麼想,他猝不及防的拉她入懷,情勢大大改變。

  「啊——」吉祥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跌進他的懷裡,熱燙的男性氣息馬上佔據了她所有思緒。

  但她還來不及表示些什麼,唇瓣已被他牢牢封住,連半點試探的意思都沒有,逕自長驅直入。

  裴青擁住她纖弱的身子,吻住嚮往已久的唇瓣,細膩的親吻著她的軟唇,纏綿吸吮。

  她的唇,好甜,好柔軟,為他的情感荒漠注入了水流,他的身心沸騰了。

  「我愛你,吉祥……」

  他說……愛她?吉祥渾身一顫。

  她不由自主的抬首迎向那聲音的來源,癡纏的看著他,跌入他的深情之中。

  她,是否也在期待這個吻?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想推開他?她根本已完全癱倒,唇舌無力的任由他索取,只能需軟的回應他的柔情。

  老天啊!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她是如此的愛他,又親耳從他口中聽到他說愛她,身為一個女人,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可是,若她接受了他的感情,他能接受她並非清白之身嗎?她的身子被一個可惡的賊人給玷污了,這樣的事實,連她自己都不想接受,更何況是他?如果他知道了,不會看輕她嗎?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酸,猛然搖頭,撐開了他的懷抱。

  「我不許你再逃避我!」裴青堅定的說著,雙臂也再度抱緊了她,但溫柔不見了,這次是激狂綿密的吻,讓她知道他的決心。

  吉祥心頭狂跳,她眩暈著,閉著眼眸,體內有一團火球在瞬間蔓延,心臟在激越的攻勢中節節敗退,神智慢慢變得迷離,迷醉在他的深吻裡,連什麼時候被他抱起來也不知道。

  裴青心中像有把火在燒,他抱著她,筆直走向他的房間,踢開了房門再反腳踢上,將她放在了床上。

  臥房中,羅帳低垂,一燈如豆。

  他溫柔的吻著他深愛的女人,擁著她,輕輕褪去了她的衣衫,輕撫她的嬌軀,憐愛萬分的吻遍她身上的禁地,傾瀉所有感官對她長久的渴望。

  吉祥閉著眼,她迷失了。

  他的每一記愛撫都令她迷亂而悸動,她不想放開他,她只想永遠依偎在他懷裡,感覺他的氣息,他的心跳,他的一切和一切……

  「吉祥……」他含住朱唇,吮弄纏綿,用他男人的本能反覆吻著她柔軟的唇和細膩的頸項,再滑到她柔嫩的酥胸,品嚐她凝滑如水的肌膚,沉醉其中……

  吉祥不知道自己那殘存的一絲絲理智是從哪裡跑出來的,直到他濃重的喘息在她耳邊迴盪,她才如遭雷擊的驚醒過來,一睜眼,看見他熾熱的黑眸,她心緒大亂。

  天啊!她在做什麼?

  看見自己赤裸的身子,她雙手摀住臉,壓抑在激情下的惶然又浮上來了。

  她竟縱容自己放縱情感到這地步?被激情沖昏了頭,她真是該死!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驚慌的跳下床,匆匆穿回衣裳,羞愧得無地自容,只想逃開。

  「為什麼成為我的女人會讓你這麼不確定?」裴青咬著牙,粗啞的問。

  他火大的把她拉回懷中鎖住,他的太陽穴在跳動,呼吸變得急促而不穩定,燃燒兩簇火焰的雙眸逼視著她淒惶的小臉。

  「我想,你對我的逃避該停止了!」他沉聲說道。

  他曾經多少次自問,自己為什麼非要她不可?別的女人不行嗎?

  多年過去,答案卻始終還是那一個——

  對!別的女人不行,他只要她,只要她一個!

  「青少爺……」她的眼神滿是求饒。

  怎麼辦?今天的他好像跟以前不同,好像非問出個結果來不可,這可怎麼辦才好?

  「該死!不許你叫我少爺,我早已不是你的少爺!」他微慍的用力握緊了她的手,冒火的雙眸燃燒著嚇人的火焰。

  老天,他是真的氣壞了,都怪她,都是她不好,早在他吻她時,她就應該堅決的推開他才對,為什麼鬼迷心竅的跟著他走?

  現在懊悔已經於事無補,火是她點起的,就要負責滅掉,雖然,要滅這場火對她而言是相當困難的。

  唉。

  吉祥歎了口氣,楚楚可憐的看著他,低聲下氣的說「好,我不叫你少爺,你別生氣,不要發火,我們好好談談,談清楚,你——先放開我,我倒杯水給你順順氣。」

  裴青放開了她,她垂著眼眸,默默去倒水。

  他盯著她,深刻而敏銳的注視她的舉動,直到她轉身,把茶杯送到他手中,沒說話,眼神裡似有千言萬語卻欲言又止。

  他並不渴,但還是喝了。

  「說吧!」他正視著她。「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不然我們下個月就成親。」

  聽他這麼說,吉祥內心又是一陣激盪和酸楚。

  哪個女人聽到心愛的男人求親會不開心的?如果沒有那件事,她一定會答應他的。

  淒楚的水霧悲傷地湧進她眼裡,早知沒有結果,她為何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這些年,不是也無風雨也無晴嗎?她可以這樣過下去的,她,卻破壞了這一切,是她任由他索取的,她是罪魁禍首。

  「我們不能成親,因為——」她低下螓首,不敢看他,卻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發涼。

  「因為什麼?」裴青眉頭深鎖,等著她的答案。

  她鼓起勇氣,抬起眼來看著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說道:「因為——我是大少爺的人了!」

  「什麼?」他大大一震,「啪」一聲,竟將手中的瓷杯給捏碎了。

  吉祥驚跳起來,第一個念頭是相衝上前去看他的傷勢。

  「不要過來。」他啞聲說道:「就站在那裡,把話說清楚。」

  她心痛的看著他,他的手在流血,他的臉色好蒼白,像是重重挨了一棍,她的心也跟著緊縮而痛楚了起來。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是裴文的女人?」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問。

  她不去看他,只低低看著自己的繡花鞋,輕聲說道:「你也知道我服侍了大少爺三年,有一晚,他喝了點酒,硬是要……我沒辦法抵抗,事情就……就那樣發生了。」

  說這樣的漫天大謊,她會下地獄,她一定會下地獄的!

  然而,這是唯一能阻斷他念頭的方法了,若是說出當年那惡人對她做得行徑,他一定會發狂,也一定會怪他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更可能會因為想要彌補她而與她成親,她不要那樣的事發生。

  「說下去。」他的臉色鐵青。

  「後來……」她微抬起眸,眼底有種深切無奈的淒苦。「又……發生了幾次……他是少爺,我只是一個女婢……真的……沒辦法反抗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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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8:44 |只看該作者
她期期艾艾的說著,他一句話也不會說,只是死死的看著她,重重的吸著氣。

  原來,這就是她逃避的原因,這就是她明明對他有情卻緊閉心扉的原因,原來她的身子已經被裴文佔據了!

  裴文會那麼做,一點也不奇怪,畢竟裴文那麼喜愛她,喜愛得眾人都看得出來,不是嗎?

  是他一直以來沒想到這點,他一直認為她潔身自愛,對裴文又不加辭色,保持著主僕的分際也認為裴文根本配不上她。

  他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主子要她,她能不從嗎?

  她只是身份卑賤的賣身丫鬟,說穿了,她的命是裴府買來的,就算有人叫她去死,她都得去,更何況是裴文一大少爺的身份脅迫她,她怎麼能夠反抗得了?

  他應該早想到這一點,他應該防患於未然的,他應該保護她才對,可是他卻什麼也沒做,該死!

  這幾年,他已經學會泰山崩欲前而面不改色,在辜徒生的教導下,他學會穩住自己的脾氣,把商隊的和睦及利潤擺在第一,從不輕易動怒,但現在——

  他想殺了裴文,他想殺了他!

  「這就是實情,你現在可以諒解了吧?」吉祥苦澀的說,心中淒楚無比。

  以後,他怕是不會看她一眼了。

  「我是瞭解了,諒解你在裴家受了多少委屈,來日回到裴莊,我會親手去了裴文的人頭。」裴青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走到她面前停了下來,深深黑眸中恍似有火苗在跳躍。「而現在——我們的事還沒有解決,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成親比較好?你喜歡深秋,還是入冬?」

  她抬起眼,驚愕的迎視著他。

  他——他在說什麼?

  「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在不在我身邊。」他一臉堅定,「就算你已經嫁作人婦,我也會把你搶過來,而現在,你不是任何人的妻子,而且就在我身邊,我不會放你走,說什麼也不會。」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吉祥聽得張口結舌,眼前一片模糊。

  他真的……不在乎她已非完璧之身,還是執意想要跟她成親?他真的這麼說了?

  淚水在她眼眶中滾動,她的心揪緊了。

  他為什麼要下這種決定,這樣會讓她的愛無所藏匿啊……

  「吉祥,什麼都不要再想。」將她擁進懷中,裴青深深的看著她,「過去種種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的我們才重要,我只知道,我裴青不能沒有你,我們的親事已經懸宕太久了,我希望今年就能將你娶過門,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看著他,淚水從她眼眶中無法控制的湧出來,沿頰滾落。

  「不……我不能跟你成親,因為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我配不上你,你已闖出一番事業,值得,更好的姑娘……」

  天啊,為什麼她說這些話,五臟六腑像被扭轉般的絞痛?

  「我是你的男人,你別妄想把我推給別的姑娘。」他一把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懷裡,語音沉沉的傳入她耳中。

  「你需要說服你自己,我能瞭解,所以我不逼你,我會給你時間,一年不夠,那就兩年,兩年不夠,那就三年,這段時間,我會專心經營商隊,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願意等上一輩子,聽懂了嗎?」

  「你何苦這樣?」吉祥眨著眼,淚水滾落下來,濕透了他的衣衫。「我,不值得你等,真的不值得……」

  「不要再說了,我要等。」他堅定的說道,「任憑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除了你,我不會娶別的女人。」

  他會等,直到她點頭那天。

  第八章

  這一年過得比裴青預期的忙碌,彷彿中秋才過,重陽才過,新年就到了。

  新年過去,春暖花開之際,他作了一個重要決定。

  他要成立商貿總號。

  「商貿總號?」裴威第一個叫出來。

  大伙都非常意外的把眼光集中到他身上,但他這個決定馬上獲得辜徒生的肯定,當然,一旁的吉祥眼裡也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這一天,她可是等了好久,終於可以如願了。

  「大當家的眼光果然獨到!」辜徒生眼光閃亮地讚道:「如此一來,結合商隊和商貿,自家的貨物在自家賣,肥水不落外人田,很快就能在商淮城呼風喚雨。」

  劉誠撥著算盤,「我們可以動用的銀子足夠成立商號,而且不會影響商隊排好的行程。」

  這兩年,杜立負責商隊,他則負責裴家商隊的財務,深得裴青的信任,他也以忠心耿耿來回報,將商隊的收支計算得分毫不差。

  「既然要開商號,就要做最大的。」裴青淡淡的語氣,卻十分威嚴。「我希望一炮打響名號,讓臨城臨鎮都知道商淮城有個山陝地區最大的商貿總號,慕名來向我們進貨。」

  裴威嘻嘻一笑,興奮地說:「雖然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但這樣一定可以賺很多銀子是吧?我很快就可以帶著香蓮和寶兒、彩兒回去接我娘過來了。」

  成立商號的事就這麼決定了,吉祥在一旁沒插嘴,她的眸光停駐在裴青身上,欣喜在她眼中流轉。

  太好了,他終於要跨出成立錢莊的第一步了,這也是她日思夜想的,如果商號的生意做得起來,那麼日後他就不必辛苦的走商道了。

  ☆ ☆ ☆ ☆ ☆ ☆ ☆ ☆ ☆ ☆ ☆ ☆ ☆ ☆

  兩個月後——

  商淮城最大的一條街上,由二十座房屋組成的一間商貿總號開幕了。

  看熱鬧的人們將道路擠得水洩不通,商淮城今天幾乎是萬人空巷,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新商號這邊來了,只要是今天向商貿總號買貨物的人,不管貨物多寡,就送一瓶西域才有的特效藥。

  就送這瓶價值不菲的特效藥讓人群蜂擁而來,說什麼也要來買到東西才行。

  「祥姑娘的頭腦真是一等一的好啊,居然想得出這等妙計,瞧瞧這人潮,真是讓附近的商家鋪子羨慕死了,他們的規模哪能跟咱們比啊!」

  「就是說啊!」

  夥計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與有榮焉地說。

  裴青微笑的看著吉祥,「你是怎麼想出這點子的?」

  「也沒什麼啊,是從吳掌櫃那兒學到的。」她語氣中添了笑意。「吳掌櫃說,每個人都喜歡討小便宜,只要給他們佔一點小便宜,他們便會把更多銀兩自動送到你手上,因此這些小甜頭是萬萬不能省的。」

  裴青笑了。「很有道理。」

  吳掌櫃是裴家錢莊的大掌櫃,為人很精明能幹,據他所知,吳掌櫃負責將錢莊的經營之道教導裴文,不過顯然裴文沒學到,全給吉祥學走了,到了今日,變成他的助力。

  現在,裴家錢莊應該已經由裴文接管了吧?

  誰會想到,當初在裴文身邊伴讀的小奴婢,今日會成為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誰又會想到,他真的開創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

  不過現在還不是回去裴家的時候,等他再更成功一點,他就會回去……那從不看他們母子一眼的老太夫人,還有惡毒的大娘,他一刻也沒忘記過……

  「在想什麼?」吉祥望著裴青深蹙的眉宇,有些擔心,因為他的眼光好銳利,那種神情不該出現在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裡。

  「想起了兩個女人。」他揚起了嘴角。

  「兩個女人?」她不解。

  這種時候,怎麼會想起什麼女人,而且還是兩個?

  「老太夫人和大娘。」他低沉而清晰的說。

  吉祥訝異地抬起眼看著他,隨即明白了。

  唉,是因為商貿總號的開張,所以勾起了他的舊恨吧?

  當年,他是帶著什麼心情離開裴府的,她知道,他,是被大夫人羞辱一番,不得不離開的。

  他口中的兩個女人,老太夫人就是他的祖母,卻不准他喊一聲祖母,而大夫人就更不用說了,自二夫人過世後,一直欺壓著他。

  而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商號,自然會想到那兩個待他不好的人,堂堂裴家錢莊的二少爺,卻住在常年失修的房舍裡,連生病了都無人聞問,任由他高燒不退。

  當年那躺在床上幾乎快要死去、氣息微弱的少年,看到她時倦眼微睜,只說了兩個字——「救……我。」

  想到這裡,她的心一陣揪緊,不由得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給予溫柔安慰。

  「忘了吧。」她愛憐地凝視著他的俊容,低柔說道:「雖然,她們真的待你不好,不過恨人是一件辛苦的事,就讓那些不愉快的過往隨風而逝,就不要再恨她們,困住自己的心了。」

  裴青看著她,她手上的溫暖,直傳入他心底。

  吉祥也望著他,兩人就這樣互相注視著。

  他們佇立在眾人簇擁的商號正門前,四周喧嘩擾攘,沒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交流的眸光中,鮮明的共同記憶湧上,他們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太多言語以外的情緒。

  「吉時到——」有人喊,打斷了他們沉長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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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9:37 |只看該作者
「有請大當家——」

  在一陣劈里啪啦、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中,裴青居中,揭下了商貿總號正門前、蓋在牌匾上的紅綢。

  吉祥號,三個偌大的字,端端正正的刻在漆木牌匾上,四周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怎麼會……怎麼會叫吉祥號?」吉祥錯愕的看著牌匾上的字,她一直以為,商貿總號是叫裴家商號,就跟裴家商隊一樣。

  「是二哥決定要取這名字的。」裴威笑嘻嘻地說:「他說,商號成立以後,就要再開分號,從南至北到處都是吉祥號,還要廣為宣傳這名字的由來,到時候,你的妹妹們一定會找上門來,你們就可以團聚了。」

  吉祥的眸光從牌匾轉到裴青身上,眼裡已有淚光。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奴婢啊。

  她想問他,她有什麼可以還報他的?

  「情」之一字重若泰山,誰提得起?

  「情」之一字又輕如鴻毛,但飄掠心影之時,誰又忍放下?

  她能給的,也只有她的一顆心了,而偏偏,她卻給不起……

  「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裴青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堅定的說道:「等商號的生意穩定下來,我會派人到莘集村去打聽你妹妹們的下落,把她們一個一個找回來。」

  從今以後,他要她的臉上只有笑,沒有淚。

  ☆ ☆ ☆ ☆ ☆ ☆ ☆ ☆ ☆ ☆ ☆ ☆ ☆ ☆

  今夜不曉得為什麼,吉祥輾轉難眠,一直感到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吉祥號商號已經名聞遐邇,日日生意興隆,藏區的名貴藥材很搶手,只要商隊一回來,各省城便湧來買家搶著進貨,裴青把價格提高五成,轉手賣給那些京城來的商人,剩餘的藥材擺放在吉祥號裡賣,才一年,就已獲利驚人。

  半年前,裴青分別在臨近的江陵、洛邑、沛城和汾城開了四間分號,經營皮毛、鐵器、糖、煙葉、茶葉、乾果、糧油、棉布和雜貨。

  商隊的規模已增加到一百匹馬騾,還加入許多武師,讓馬賊不敢輕舉妄動,負責商隊的杜立奉裴青之命,有時會在路上和小的商隊談合作,聯供聯銷,這樣利潤更大。

  上個月開始,裴青下了道命令,他要造一個能儲存糧到百萬石的地窖,以供急需,不但能作為存糧庫和屯貨的倉庫,還能當金銀的保險櫃。

  裴青說,吉祥號的名聲愈來愈大,財富如果外露於世,不但會成為眾矢之的,還會招來官府的勒索。

  只要建造一座龐大的地窖,把貨物安穩地保住了,那麼商號的牌子自然就不會倒,也可以保障商號一直經營下去。

  大家啊對他的看法都非常認同,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所以沒道理啊,她胸口那隱隱不安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看著窗外,天快亮了,雨意漸緩。

  下了一夜的雨,院中積水盈尺,在這春寒時分,她原不該感覺熱的,卻莫名的出了一身汗。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驀地,她的貼身小丫鬟在房門外猛拍。

  她幾乎是跳起來的,連繡花鞋也沒穿就急著去開門,看見門外的小翠一臉慌張,她急問:「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

  小翠雙眼通紅,哭道:「辜二當家從酒樓回來的途中,被發狂的馬給輾斃了!大當家要小姐趕快過去!」

  小翠是辜徒生三年前買來服侍吉祥的,她也一直感念辜徒生將她從人口販子手中買來,免去她淪落風塵的命運。

  「你說什麼?」吉祥一愣,心彷彿咚然一聲,往地底沉去。

  她……一定是聽錯了。

  小翠抽噎道:「奴婢說……二當家死了,已經斷氣了……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見不著了……嗚嗚嗚……嗚嗚嗚……」

  吉祥看著小翠的淚眼,她恍惚了,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作夢還是清醒的。

  如果是清醒,她大哥活得好好的,她又怎麼會從小翠口中聽到他的死訊呢?

  但如果不是真的,她又為什麼會渾身發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正廳的,也不知道是誰替她披上外衣的,當第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裡掉下來,她的視線再也離不開躺在草蓆上的辜徒生。

  「大哥!」

  今天她大哥在商淮城遠近馳名的醉仙樓招待從京城來的友人,也是過去一起創立馬幫的好兄弟,本來是歡歡喜喜的出門,怎麼會變成這樣回來?

  劉誠哀慟的說道:「天雨,視線不好,二當家又執意不肯坐馬車,一定要騎馬,大約是酒醉吧,胡亂鞭馬,看到的人說,馬兒不知怎麼發狂了,先把二當家甩下馬,隨即又狠狠的踩過……」

  吉祥閉了閉眼,心如刀割。

  她的大哥,她最敬愛敬重的好大哥啊,怎麼會用這種方法離開他們呢?

  她跪在辜徒生的屍首前,滿眼的淚,心痛難當。

  劉誠把一人帶到她面前,「他是最後一個見到辜二當家的人,二當家臨終前交代了他幾句話要對祥姑娘說。」

  「是您把我大哥帶回來的嗎?」她含淚看著那人。「謝謝、謝謝……這份恩情我們吉祥號上上下下,永遠感念,永不會忘。」

  「不敢當啊祥姑娘,請您千萬不要說這種話。」那人也紅了眼眶。「二當家平時待我們極好,常接濟我們,小的原是要去碼頭上工的,沒想到卻看到了那該死的馬把二當家甩出去,沒能及時救他,小的真的快難受死了!」

  吉祥深吸了口氣,勉強止住淚水。「您能把他送回來,就……很好了,真的謝謝您。」

  「這是小的該做,您別再道謝了。」那人說道:「二當家臨終前,要小的傳達一句話,他說,他的位置由祥姑娘來繼承,要祥姑娘一定要幫大當家成立錢莊,說完便斷氣了。」

  聽完辜徒生的遺言,吉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奔流而出。

  「大哥!大哥!大哥!」她抱著屍首心痛的喊著,泣不成聲的喊著,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表達。

  她怎麼會不知道她大哥的用心良苦,他知道她認為自己只是區區奴婢出身,配不上裴青,所以才會把屬於他的那一份給了她,要她能夠與裴青匹配。

  這份遺言,不僅說明了她大哥是多麼愛護她,也說明了他是多麼放心不下她啊!

  想到過去他對她的疼愛與呵護,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的心,真的好痛……

  「別哭了。」裴青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按住她雙肩的左手在顫抖,他沙啞地說:「辜大哥死得冤枉,那匹馬已經被我親手斃了給辜大哥抵命。」

  吉祥震顫了一下。

  他……殺了那匹瘋馬?

  這幾年,他已經鮮少流露出他年少時動不動就出現的暴戾之氣,事隔多年,此時又在他臉上看到。

  只是一頭沒有靈性的瘋狂畜生啊,他卻激動到手刃了它,他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

  她知道,她義兄對他來說,是經營商道的啟蒙恩師,是教他一身武藝的好師父,更是如同他的親爹一樣啊!

  她義兄的死,將在他們心中留下一個大大的遺憾,永遠不會填滿,也永遠不會過去。

  「我,一定會成立屬於我們的錢莊,我一定會!」裴青含悲忍痛,信誓旦旦地說。

  ☆ ☆ ☆ ☆ ☆ ☆ ☆ ☆ ☆ ☆ ☆ ☆ ☆ ☆

  「吉祥錢莊」的金字大匾高掛堂中,錢莊門前一如往日,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錢莊裡更是人頭滿滿,前來兌銀的、存銀的、典當的、贖物的,出出進進,一片興隆的繁榮景象。

  櫃檯上十幾個夥計忙著接待客人,吉祥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素衣白裙,只有衣裳上繡著幾朵荷花,脂粉未施,端麗秀雅。

  她坐鎮錢莊,發上唯一的飾品仍是裴青買給她的那支銀簪,她正低眉斂眼在撥著算盤、核對賬冊,計算這個月錢莊的利息收益。

  她對錢莊的工作駕輕就熟,當年,裴家錢莊吳大掌櫃所要傳授給裴文的私房秘訣,她不但全都記在心裡,且今時今日全應用上了。

  時光悠悠,三年前,錢莊初成立,當日鞭炮震耳,鼓聲如雷,一車車滿載白銀的銀箱從大門魚貫進入錢莊,商淮城的老百姓都睜大了眼睛在看,看看這新開幕的吉祥錢莊有多少底子,把銀子存在這兒牢不牢靠?

  當人們一車車的數,數到第八十八車銀箱時,看得瞠目結舌。

  八十八車耶,那是多少白銀啊?

  吉祥錢莊一夕之間名聲大震,平步青雲。

  一年前,裴青捐了白銀五萬兩讓官府造橋鋪路,此舉把吉祥錢莊的名號推到極致。

  如今,已經三年過去,錢莊站穩了腳步,早已沒有其他錢莊可以取代它的地位,吉祥經常想起她的義兄辜徒生。

  如果他還在世,可以跟他們分享這一切該多好。

  若沒有他,就沒有商隊的成功,不會有商貿總號,也不會有今日的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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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30:07 |只看該作者
她真的好想念她義兄啊,他看見了吧?可有在微笑?他們成立了錢莊,沒有辜負他的臨終之言……

  「你說什麼?要存三文銅板?有這種存法?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嗎?」有名夥計大聲嚷嚷著。

  吉祥回過神來,凝目望去。

  「你們開錢莊,不就是讓人存銀的嗎?為什麼三文銅板不能存?」一個不服氣的聲音,出自一名穿著像乞丐般的老頭口中,他衣衫襤褸,臉容滿是污垢,看起來十分落魄。

  「是沒規定,但你也太不像話了吧?」那個夥計鄙視地說:「三文銅板能買什麼?這種存法我長這麼大,可從未見過。」

  老頭嚷道:「那你們到底是給存還是不給存?」

  夥計立刻揮著手,像趕蒼蠅似的。「去去去,去別家吧,或許萬利號會讓你存這三文銅板,他們的規模小些,但我們吉祥錢莊啊,可是不由你這種人來胡亂搗亂……」

  吉祥怫然變色,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快步走過去。

  「給我住口!」她厲聲斥責夥計,臉上猶如罩著一層寒霜,毫無笑意。

  夥計吞了口口水,指著那人告狀,「稟報祥姑娘,這人是存心來搗亂的,只存三文銅板……」

  「我叫你住口!」吉祥冷凝著俏臉,粉唇輕揚,但句句重話。「給我聽清楚了!咱們錢莊開門做生意,不管多少,一律可存,也一律負責,也不管是販夫走卒或達官貴人,態度一視同仁!」

  訓完,她反身亭亭立於老人面前,垂下長睫,深深萬福。「這位大爺,很對不起,是我們錢莊的夥計不懂事,冒犯了您,麻煩您稍等一會兒,馬上替您存銀,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日後繼續光顧本錢莊。」

  老頭哼了一聲,把三文銅板交給她,她無比慎重的收下,交由夥計辦理。

  老頭走後,吉祥也不管在場有許多外人和自傢伙計夥計在場,便嚴厲的開訓剛才那名夥計。

  「小三子,你聽著!」她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道:「人無分貴賤,銀兩無分大小,錢莊開得再大,若沒有人來光顧,也就沒有用,今日你不看在眼裡的人,明日或許就是錢莊的大主顧!今天你犯了一個不可輕饒的大過錯,但,念在你要照顧生病的娘親才不趕你走,下次若再犯這自大的毛病,我一定不會輕饒。」

  小三子垂頭喪氣的說:「知道了,祥姑娘,是小的狗眼看人低,是小的不會想,小的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請您放心吧!」

  吉祥點了點頭。「好,我等著看你表現!也希望你是真的明白這道理,不是在敷衍我。」

  說完,她拍拍手,清脆地揚聲說道:「大家聽著!咱們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最重要,每一位上門來的客人都是咱們的貴人,都必須以禮相待、清茶恭候。我希望大家把這一點牢牢的記在心中,並且確實做到。」

  「是!」夥計們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同聲應答。

  吉祥這才露出一個笑容。「大家做事吧!今兒個是中秋,青爺要大家回家前去賬房領賞。」

  大夥一陣喜悅。「謝謝青爺!謝謝祥姑娘!」

  吉祥回到櫃檯裡,聽到幾個老百姓對她品頭論足,像是不怕她聽到,也像是不知道她會聽到,說得可起勁了。

  「這金老闆好大的氣魄啊,商貿總號的辜二當家沒過世前,誰會料到金老闆這樣秀秀氣氣的姑娘家有這樣的魄力主持一間錢莊。」

  「是啊,瞧金老闆剛才處理事情的態度,說她是吉祥錢莊的當家主母也不為過哩!」

  「說也奇怪,金老闆跟青爺怎麼還不成親?」婦人說著,眼睛還是一直往吉祥身上瞄。

  「就是說啊,瞧她,一心為青爺著想,怎麼不快求個名份呢?是不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金老闆已經二十好幾了吧?會不會是青爺嫌棄她啊?據說城裡有很多官家千金都很仰慕青爺,她不怕青爺被人搶走啊?」

  「女人啊,青春過了就不值錢嘍……」

  聽到了,她都聽到了,但她沒抬眼,繼續對她的賬目,神情是尋常的平靜。

  是啊,她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城裡比她年輕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已經沒有人會上門來向她提親了。

  自從她大哥過世之後,她和裴青像有默契似的,絕口不提感情之事,只專注於錢莊的事上。

  這是她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做的事,不必說明白,把心思放在錢莊上,自然就沒時間多想。

  這樣的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好,反正,他,就在她身邊,在她日日可見著的地方,這樣就夠了。

  ☆ ☆ ☆ ☆ ☆ ☆ ☆ ☆ ☆ ☆ ☆ ☆ ☆ ☆

  「小姐!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小翠氣急敗壞的低嚷聲傳來,吉祥回過神,抬眸,看見她蹙著眉,兩手叉在柳腰上,很不贊同的模樣。

  「我本來就應該在這裡啊。」她淺淺一笑。「我不是每天都在這裡嗎?」

  小翠瞪大了眼,「可今天是中秋啊!」

  「我知道今天是中秋,中秋也得過日子啊。」吉祥微笑。「怎麼了?你想跟阿勁出去了嗎?想去就去吧,有事我會吩咐小梅。」

  阿勁是劉誠的長子,很勤快的一個小伙子,大家都知道他喜歡小翠,小翠也對他有意,只是嬌羞,不願明說。

  「奴婢哪有說要跟什麼人出去啊,小姐別亂說了。」小翠紅了臉啐道。「今天是中秋,縣老爺邀請青爺當開船貴賓,你當然也是座上客,要快點回去梳妝打扮,繼續坐在這裡,時間會來不及。」

  吉祥莞爾一笑,「我還有什麼好打扮的?一襲素衣就行了,倒是你,快去梳妝吧,到了湖邊,你想什麼時候開溜都行,我不會怪罪的。」

  她堅持要替她義兄守喪三年,因此長年白衣素服。

  「厚,小姐,您又扯到哪去了?」小翠嘟著嘴,沒好氣的說:「奴婢是替您著急啊,您倒是有閒情逸致消遣奴婢,真是好心沒好報!城裡愛慕大當家的女人那麼多,大家都打扮得爭奇鬥艷,你這樣樸素怎麼跟別人比嘛!」

  「我為什麼要和別人比?」吉祥好笑地問。

  小翠眼睛瞪大,「當然是為了牢牢抓住青爺的心啊!」

  她淡淡一笑。「你想太多了。」

  唉,裴威都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爹了,裴青當然也該娶妻生子……

  只是呵,深戀著他的她,又該怎麼忘記自身的殘缺,成為他的妻呢?

  她自然有想過,若有別的女子佔據了他的心,她該如何自處?

  她應該要祝福他,可是她一定會心碎。

  「您為什麼會這麼無關緊要啊?」小翠跺腳。「奴婢只是要您回去好好打扮一番,就算不是為了青爺,您可是咱們吉祥錢莊的活招牌,不弄得美美的怎麼行?」

  「小翠說的沒錯。」劉誠的妻子吳氏走過來,笑吟吟地說:「祥姑娘,你就快回去打扮吧,大家都回去過節了,上門的客人也少了,晚上你得跟大當家一起遊船,是大家矚目的焦點,弄漂亮點準沒錯。」

  吉祥失笑。「劉大嫂,你怎麼也跟著小翠起哄?」

  「我不是起哄,是肺腑之言。」吳氏看著她,微笑道:「女為悅己者容啊,哪個女人不想打扮得漂亮一點給自己心愛的男人看?我親手做了件衣裳送給你,已經擱在你房裡了,是素色的,今天一定要穿哦。」

  她感動地道:「謝謝你,劉大嫂,我會穿的。」

  月圓,人團圓。

  不知為何,這種日子,總是份外教人感傷,是因為有情人的心無法團圓嗎?

  唉,她不知道。

  第九章

  商淮城這幾年因為買賣交易熱絡,更加繁華熱鬧,水煙湖兩岸,銀樓緞號,茶舍酒館、書店畫鋪、花市菜場比比相連,街上橋下,人來船往,早已不是過去那個驛站般的小城了。

  中秋夜,遊湖賞月是商淮城的傳統,夜晚比白天更加熱鬧。

  樓船上,女客們鬢影釵光、珠圍翠繞、男客們一個個附庸風雅,折扇輕搖、談笑風生,一時間杯觥交錯、縱酒舉杯、吟詩作賦、談花賞月,熱鬧非凡。

  岸邊擺攤的、雜耍的、遊客,全擠在一塊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間,一片歌舞昇平的榮景。

  裴青身為現今商淮城第一巨賈,旗下擁有自己的商隊、商貿總號和錢莊,這身份自然是大家注目的焦點,也是眾人巴結的對象。

  「裴當家、金老闆,商淮城能有今天,兩位功不可沒啊。」

  樓船甲板上有幾名帶刀的侍衛前後巡邏著,警覺地環視湖面四周,二樓有八扇門,中間那扇門開著,迎入舒爽怡人的夜風,一張紫檀長桌上擺著月餅、水果、蜜餞和冷盤,二男一女對坐其中,此際說話的是朱縣令。

  「不敢當,大人治城有方,才是令商淮繁榮的根基所在。」裴青溫沉有力的說道,將功勞歸回給朱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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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30:37 |只看該作者
今天他們確實很風光,受朱縣令邀請,乘坐第一艘華麗非凡的樓船,由他們開船之後,其餘畫舫、花坊和樓船才能開動。

  權勢伴隨名利而來,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而朱縣令對他們禮遇三分,客氣非常,這也是自然的。

  然他,一點也不想濫用朱縣令給予的特權,使用特權,終將招來禍端,他是生意人,將本業顧好即可,沾親攀故,本末倒置,只是自找麻煩罷了。

  「裴當家真是有心。」朱縣令呵呵一笑,忽地壓低聲音說道:「裴當家,老夫知道,平遠將軍打算建立隨軍錢莊,印發銀票,見票兌銀,讓軍隊安心打仗。如果裴當家有興趣,老夫剛好和將軍府邸的人有點交情,可以替裴當家打聽看看。」

  「多謝大人美意。」裴青淡淡說道:「目前吉祥錢莊的根基尚不夠穩固,在商淮扎根,回饋鄉里已是裴某最大的志向。」

  他知道,一旦吉祥錢莊選為隨軍錢莊,那麼朱縣令少不了會要點好處,而好處要給多久,誰也不知道,或許一年,或許十載,變相被他勒索敢和沒完沒了,再說官官相護,風險絕對很大,他一點也不想走這步棋。

  「裴當家可知道軍隊裡有多少人?」朱縣令口沫橫飛的遊說道:「少則十萬,多則百萬大軍,如果他們個個在裴當家的錢莊裡存錢借錢,那利潤可是很嚇人的。」

  「飲水思源,裴某還是認為服務商淮的百姓比較重要,相信大人也跟裴某的想法一樣,以商淮百姓為重。」裴青的聲音冷了一些,希望朱縣令在自討沒趣之下會知難而退。

  朱縣令看他一眼

  這就是拒絕嘍?他不死心地問道:「難道裴當家一點都不動心?那隨軍錢莊可以在一瞬間打響吉祥錢莊的名號……」

  「裴某敬大人一杯。」他舉起杯來,拒絕之意已經明顯不過。

  「好說,好說。」朱縣令憤憤然的舉杯乾了。

  這種發財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這裴青居然連考慮都沒有就拒絕,真的是太不給他面子了。

  不過,不悅歸不悅,他又能奈裴青何?

  吉祥錢莊可是握有商淮一半以上的白銀,他的商隊也創造出商淮的貿易奇跡,就因為有裴青,商淮才會有今天安定繁榮的面貌,被他潑這一大盆冷水,朱縣令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大人為吉祥錢莊著想的心意,實在令人感動,小女子敬大人一杯。」吉祥舉杯打圓場,扮演白臉的角色。

  她也不贊成跟朱縣令合作,這個人,風評不太好,不管什麼都要收賄,如果靠他的幫忙跟將軍府搭上線,一定後患無窮。

  「金老闆客氣了,兩位能知道老夫是一片好意,那老夫就沒什麼所求了。」朱縣令趕忙順著台階下,免得把場面弄僵了。

  「大人!」一名嬌聲嗲氣的女子娉婷窈窕的走過來,長長的柳眉,水蒙的杏眸,豐巧的櫻唇,身上穿著淡紅色綢衫,下緊水紅色的羅裙,醉態中有一種嫵媚,美得驚人。

  朱縣令得意地說道:「這是老夫的義女可媚,今年十八,還沒有許配人家。」

  可媚可是他府裡最美的歌女,擁有勾魂攝魄的容貌。

  男人嘛,誰不好色?裴青是商淮第一富商,財勢驚人,他一定要拉攏裴青,兩相合作,將來利益可觀。

  他知道裴青還沒成親,據說府裡連侍寢小妾都沒有,如果他看上可媚,那一切就好辦了。

  「媚兒,這兩位是吉祥錢莊的裴當家和金老闆,快見過裴當家和金老闆。」朱縣令笑吟吟的引見。

  「小女子見過裴當家、金老闆~」朱可媚軟軟地拉長音,秋波蕩漾的雙眸定在裴青身上。

  久聞吉祥錢莊的裴當家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她還以為富商都是老頭子哩,但這裴青非但年輕有為,還俊得很,瞧他,濃揚的劍眉下,那雙深沉的黝暗黑眸多迷人啊!

  大人要她想盡辦法勾引他,成為他的人,她本來還不太願意的,以為她要伺候一個老頭子,沒想到竟是這般拔卓出眾的美男子。

  老天啊!她樂意服侍他,一百個樂意!

  吉祥自然看得出來,某人又被當獵物了。

  男人跟女人不同,隨著生意愈做愈大,上門要為裴青說親的媒人不計其數,而她則相反,泛人問津。

  想必朱縣令想靠他的『義女』在裴青身上下功夫,而這位義女大概不過是他府裡的歌姬或小妾而已吧。

  她相信裴青對這女子不會有興趣的,朱縣令是白費心機了。

  「咳!」朱縣令忽然很突兀地假咳了一聲,「對了,金老闆,內人久聞金老闆大名,想跟金老闆見一面,但因為內人生性保守,請金老闆到船房裡見面可好?至於小女,就讓她在這裡陪裴當家撫桐瑟、品香茗、論詩文好了。」

  吉祥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小女子這就隨大人去拜會夫人。」

  裴青挑眉。

  好啊,她真的要這樣嗎?

  他視線不動聲色的滑過她那美麗的臉蛋和纖細的身段,衣裳雖是素色,但月牙雪白,絲裙飄飄,襯得她冰肌雪膚,宛如白玉,湖風吹來,似如飄仙。

  她執意以喪父之禮替辜徒生守喪三年,按照習俗,不能論及婚嫁。

  下月,就是辜徒生過世滿三年的日子,她將除喪。

  而他,將娶她。

  「慢著。」裴青把茶杯擱回桌面,緩緩開口,把起身要走的朱縣令嚇了好大一跳。

  這時候的他,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勢,因為鮮少外露,所以更加攝人。

  朱縣令有絲不安。「還有什麼事嗎?裴當家。」

  這裴青深沉難測,不知道是不是不給他台階下,直接要他把可媚給帶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的是太不給他面子了。

  「大當家——」吉祥看著他失去笑容的俊臉,心中忐忑不安,因為他板起臉來實在嚇人。

  朱縣令雖然是個難纏的人物,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如果再給他難堪,恐怕他會惱羞成怒,往後會刻意刁難吉祥錢莊,聰明如裴青,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樓船人多嘴雜,無法好好談心。」裴青俊容拂上淡柔。「在下有艘畫,就是擱在不遠處,不知可否把小姐帶至畫舫舫品茗吟詩?」

  吉祥驚訝的看著他,心裡重重一沉。

  他在做什麼?不是要給朱縣令的一步棋而已嘛?還是,他當真被朱可媚的美貌吸引住了?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撞擊了。

  「當然可以!」朱縣令大喜過望。「能陪裴當家賞月談心是媚兒的福氣,裴當家儘管帶她去,不回來也可以。」

  話說得很明,就是把美人送給他了。

  朱可媚臉上有掩不住的喜色,想不到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裴青勾引住了,她的美色真是凡人無法擋的!

  ☆ ☆ ☆ ☆ ☆ ☆ ☆ ☆ ☆ ☆ ☆ ☆ ☆ ☆

  如果不是心中有事,又怎麼會覺得窗外的雨下得那麼令人心煩呢?

  吉祥聽著滴答雨聲,這是離開開陽裴府之後,她第一次感到無比寂寞。

  過去幾年,她跟在裴青身邊開創事業,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累,當然也沒有寂寞的時候。

  雖然不能與他結為夫妻,但只要看著他,她的心就踏實、滿足、知道他就跟她住在同一座宅子裡,日日醒來,只要走出她住的水榭閣就可以見到他

  長年,兩人一起討論公事,一起回想在裴家的歲月,有時一起帶裴威的孩子出去踏青,一切是那麼的平淡而幸福。

  即便是在他帶領商隊,她獨自坐鎮商淮期間,她的心也是滿滿的,因他的存在而滿盈,思念著他,算著他的歸期,替他守好一切。

  而今,在他們這成功之際,她卻越感到寂寞了,這是為什麼?

  「小姐,夜深了,您還不睡啊?」小翠將茶壺溫在熱水裡,順手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吉祥依窗外著暗淡的月,眉心間浮著似有還無的哀愁,動也不動的。「就要睡了,你也快回去歇息吧。」

  「小姐——」小翠欲言又止。

  吉祥看著她,「還有事嗎?」

  看著主子眼中盛滿的寥落,小翠想了想,終於還是不吐不快地說:「您難道就這麼把青爺讓給那個什麼朱小姐的嗎?奴婢看她根本不像官家小姐,到像彩香樓的賣笑姑娘。」

  「別胡說。」吉祥疲憊的看了她一眼。「去歇息吧,我想靜一靜。」

  看主子好像很累,小翠不敢看多言,退下了。

  吉祥靠窗而立,神思縹緲地看著窗外細細雨絲。

  城裡到處流傳著,朱可媚已經是裴青的人了,許多人繪聲繪影地說自己看到他們在裴青的私人畫舫獨處了一夜,連朱可媚的貼身丫鬟都跟人說,她家小姐與裴大當家共度一夜春宵,已有夫妻之實,裴當家就快把她家小姐接進府了。

  這些流言蜚語,無從求證。

  他……真的與朱可媚那麼親密嗎?
2020年新年快樂!!鼠年行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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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8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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