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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吉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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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12: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文最後由 open2009 於 2020-2-8 13:02 編輯

https://cherry123.com/data/book2/iwy3b32687/

吉祥   作者:簡瓔



那年,吉祥十歲,黃河發大水,害她失去父母、姊妹分離,
她賣身進了開陽城裴家錢莊,聰敏伶俐又懂事的她,
熬了幾年成了當紅丫鬟,被派到錢莊接班人大少爺身邊伺候,
等將來大少爺娶了正室,最好的歸宿就是嫁給他當小妾,
偏偏她不愛阿斗似的大少爺,卻心疼沒人重視的二少爺,
任他欺負惡整,就算命都快被他玩掉了也捨不得怪他,
他要被趕出府,衝著他那句「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妹妹」,
她便包袱款款,隨他一起到商淮城白手起家,
然而市道險惡,第一筆生意就遇上披著羊皮的狼,
不僅丟了所有本錢,連她的清白都……
本來就是雲泥之分的兩人,就算他再不受寵,也是主子,
她瞞著自己心裡的苦,對他的愛視若無睹,
眼看著他生意愈做愈成功,以她為名的錢莊、鋪子愈開愈多家,
當家主母的位子等她點頭坐上,她卻直想把他推給別的姑娘……

資料來源:紅櫻桃愛情小說網
........................
愛情有時候
不需要明說
就可以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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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新年快樂!!鼠年行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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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14: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彎彎曲曲的黃河經過都城向東面的莘集村緩緩流去。

  莘集村是個小集鎮,臨著古老的黃河水道,周圍有著望不盡的沙灘和無邊的蘆葦,所以村民們在這塊土地都以織席、捕魚謀生,世代安居樂業。

  那是一個秋天的早晨,黃河一如往常般滾著濁浪,漁夫們坐著小船在靠近河岸邊處打魚,旋身撒網收繩,一次復一次。

  十幾條小船隨著竹籠裡裝滿了魚而陸續的搖槳離去,只留下零落的兩三艘仍為了未滿的竹籠認真的打著魚,沒注意到黃河水位愈升愈高,波浪也愈來愈洶湧,直到岸邊有人朝他們大叫——

  「喂,快上岸呀!黃河氾濫啦!」

  船上的漁夫們聞聲抬頭。

  黃河氾濫?怎會?時間不對呀,今年氾濫的時間怎會提早了這麼多?

  漁夫們抬頭往上游望去,只見黃浪推湧,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變得波濤洶湧,而且一波波的浪潮早將他們的船推離了原捕魚處。

  「快上岸、快上岸!」

  還在河面上的漁夫們爭相告示,一艘艘小船急忙搖槳往岸邊靠去。

  其中有艘小船正欲將剛撒出去的漁網收回時,卻發現網子不知被濁浪裡的什麼東西勾住,漁夫喚來伴兒幫忙,夫妻倆用力扯網,卻在一陣急浪湧來的瞬間反被魚網拖進濁浪裡,雙雙落水,滅頂……

  吉祥是金家漁夫的大女兒,身為老大的她總是在父母出門捕魚時,就跟著起床到廚房生火打水,負責煮食與家務,照顧比自己年幼的三個妹妹。

  二妹如意有時候醒得早了,也會起來幫忙。

  三妹花開、四妹富貴偶爾會幫忙,只不過幫倒忙的機率比較多。

  他們一家六口生活雖不富裕,卻知足守本份,直到那天黃河河水提早氾濫成災,意外的奪走了她們雙親,讓原本和樂的家庭變了樣。

  那年吉祥才十歲,如意九歲,花開、富貴也才七、八歲而已,頓失父母的四姊妹在無依無靠又沒錢埋葬父母的情況下,只能接受隔壁大嬸的說服與安排,賣身葬父母。

  那年,她們失去了父母。

  那年,她們姊妹分離了。

  那年,她們的命運有了分歧。

  那年,之後又過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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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15:49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open2009 於 2020-2-3 14:22 編輯

第一章

  雨過天晴,碧空如洗。

  裴府後花園的蓮花池畔,空氣中飄散著群花幽香,一名胸前垂著兩條髮辮、眉目清麗如畫的小姑娘在那兒杵著。

  她一身嫩黃秋衫,眨動著一雙沉靜的靈澈大眼,有時微抬螓首望著遙遠天際,有時用樹枝在地上畫畫寫寫。

  小姑娘的閨名叫做金吉祥,芳齡十四,而地上那娟秀字跡分別寫著如意、花開、富貴,那是她三個妹妹的名字。

  吉祥還清楚記得爹娘的樣貌。

  四年前,黃河氾濫那天的早晨也是這樣的天氣,天藍藍的,沒有半朵雲,看似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卻猛地下起驚人的狂風暴雨。

  黃河氾濫的前幾日早有預警,天候異常,群蟻出洞,只不過眾人都沒察覺到,造成了一場大浩劫,也使金家在一夕間,分崩離析。

  歲月悠悠,一眨眼,她的爹娘被捲入黃河喪生已經四年了,她和妹妹們分開也已四載春秋過去。

  賣身是一輩子的事,她知道自己得認命,必須在裴家錢莊老死,這是身為下人的命運,可是她心裡始終抱著與妹妹們再團聚的希望,也是這希望支撐她到現在。

  不知道妹妹們可安好?

  小富貴當年才七歲,當她嚎啕大哭的被買家帶走時,她的心整個都揪緊了。

  她好恨自己不能保護妹妹們,還要親手將她們一一送走,那手足分離的痛,至今仍沉甸甸的積壓在心中……

  想到這裡,她的眉心憂愁得蹙攏了,小手下意識輕撫繞頸垂在胸前的白色扁形石,輕輕歎了口氣,心裡像灌進了鉛似的沉重。

  這是當年她們分離前,隔壁大嬸為她們姊妹四人做的,扁形石刻著她們的名字,穿洞,綁紅線,戴在頸上,是給她們姊妹日後相認的憑證。

  可是,她們姊妹當真還有機會相認嗎?

  人海茫茫,即便知道當初妹妹們被賣入哪戶人家,但時移事往,她們還會在原來的地方嗎?主人家有好好待她們嗎?

  她,真的好想知道。

  她,沒有一刻忘記妹妹們,只是她沒有能力找回她們,她真的好恨自己的無能……

  淚水無聲滑落,吉祥閉上了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氣,試著平復心情。

  每想起和妹妹分離的那一天,她的心總會一陣絞痛,得等情緒過了才不會再痛,這是心病,得用心藥醫,而那心藥,卻不知要去哪兒尋。

  別想了,大少爺要她來摘蓮花畫畫,她得快快摘了蓮花回書房去,莫叫大少爺等久了……

  「金吉祥!」

  伴隨一聲大喝,吉祥毫無預警的被推進蓮花池裡,連掙扎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救……救命……」她在水中起伏著,口中大喊著救命。

  不必看,她知道是誰在整她,一定是青少爺,除了他,府裡沒人會這麼惡質了。

  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淹死的,她還要活著見妹妹們,她不會……絕對不會就這麼淹死的……

  「該死!你不識水性?」裴青心裡一陣慌亂,他只是整整她,可沒讓她一命嗚呼的意思。

  「救……」吉祥的頭沒入池裡。

  「該死!」裴青立即跳入水中。

  他在池裡找到了她,迅速將她托在手中抱上岸,看見她緊閉著雙眸,像是失去了意識,他胸口一窒。

  吉祥她……該不會沒氣了吧?

  他的臉色瞬間一陣慘白,慌忙將她拖到蓮花池旁的假山傾斜處。

  他把她的頭放置在低處,腳放置在高處,用力按壓她的肚子。

  驀地,一股水從吉祥嘴裡湧出來。

  「謝天謝地!」裴青松了口氣。

  她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他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照理,吐出喝下去的水就該醒了,可是她的嘴裡雖然不再出水,卻還是昏迷不醒。

  他試了試她的鼻息,臉色驀然變了。

  她的氣息很微弱,臉龐愈來愈蒼白。

  眸光掃過她垂在身子兩側的軟綿纖荑,因為貼身伺候裴家大少爺,所以她不必像一般下人一樣做粗活,因而她的雙手都很細緻,但此時那柔白纖弱的皓腕卻令他看得心驚膽跳。

  再這樣下去不行,拖久了,她會死……

  他猶豫了一會兒,猛然下了決定。

  雖然她是姑娘家,但生死交關,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

  俯下身,嘴對嘴的渡氣給她,他腦中沒半點邪念,一心只想救活她。

  過去幾年,他三不五時就會整整她,心情好就逗逗她,心情不好就找她出氣。

  一開始,他認定了她跟別的奴婢一樣,一定會馬上向大娘告狀,然後製造他跟大房的衝突,那正是他要的。

  但是,對於他的惡劣行徑,吉祥從沒向大娘告過狀,他也從看她不順眼的惡整到現在帶著一股微妙情愫,一天沒看到她,他就渾身不對勁,非要找理由逗逗她不可。

  剛剛,在遠處,看見她的表情又在心痛,肯定是又想起她的妹妹們了,他只不過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而已,沒想到她竟然不識水性?

  她不是莘集村漁夫的女兒嗎?莘集村是靠河吃飯的,誇張一點的說法是,村裡連狗都會游泳,她怎麼偏偏不識水性?

  該死的,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如果他把她害死了,他不會原諒他自己,他會去投河,跟她一起死!

  反正府裡多他一個少他一個根本沒什麼分別,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存在與否,他情願去陰曹地府陪她、保護她!

  正在心煩意亂的胡思亂想之際,他感覺到她有了反應。

  她的呼吸漸漸明顯了起來,他連忙放開她的唇。

  吉祥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裴青焦急不已的面孔,他的劍眉緊蹙,眼裡有著從不曾在他臉上出現過的焦灼與慌亂。

  她嚇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少爺了嗎?

  看來好像是。

  老愛這樣惡整她,他是該受點教訓了,否則難保哪天他又想出什麼鬼點子把她嚇得魂歸離恨天,若是害她連妹妹們都沒見上一面就死去,那可就冤枉了。

  「奴婢……差點死掉……」她咳了幾聲,慢慢坐了起來。

  裴青的眼裡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吉祥蹙著眉心,非常嚴肅的看著他,「青少爺,雖然你是主子,但你差點害死奴婢,不能就這麼算了。」

  裴青看著她,這丫頭怪怪的哦。「那好吧,你說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不管他的本意為何,害她差點斷氣是不爭的事實,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況且她都逆來順受那麼多年了,還怕她會給他出什麼難題嗎?

  「奴婢說了,青少爺就肯做嗎?」吉祥看著他,長長的羽睫眨動著。

  她那姣好柔美的鵝蛋臉令他的心怦然一跳,那瞬也不瞬的認真眸光也使他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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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17:05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open2009 於 2020-2-3 14:22 編輯

他清了清喉嚨,刻意忽略飛掠心頭的異樣悸動,粗聲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照做,行了吧?」

  雖然她只是個下人,但是在她面前,當她認真嚴肅的時候,他也撒野不起來,自然而然的會收斂許多,這莫非就是人家說的一物克一物?

  「那麼請青少爺聽好了——」吉祥小臉堅毅,用她那對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他。「請青少爺自行跳入池中,沒有奴婢的答應前不得浮出水面。」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啊?

  裴青著著實實的呆愣了一會兒,最後卻陡然綻出燦爛笑意。

  好啊!敢情這小丫頭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是了,要他也嘗嘗水淹口鼻的恐怖感受,殊不知他的水性是一等一的,就讓他來戲弄戲弄她吧,讓她緊張他一下!

  「好!」他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很興奮。「本少爺聽你的!」

  他霍然起身,面向蓮花池,用力吸了一口氣,瞬間潛入水中。

  霎時,水面冒起一簇水渦,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就像不曾有過漣漪似的。

  吉祥怔愣地看著水面,過了許久,那水面毫無動靜,她心裡陡然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不會的,青少爺是水中蛟龍,她聽家丁們說過,去年端午的龍舟賽,天候異象,忽起暴雨,兩艘龍舟相撞翻覆,青少爺不但是第一個浮出水面的,還一個人救了二十幾個人呢,現在只不過是區區的蓮花池,他不會有事的,對,他不會有事的……

  就數到五十再喚他起來吧,既然是要給他一個教訓,自然不能太快喚他起來。

  「……十七、十八、十九……」嘴裡數著數兒,她雙眸緊緊盯著水面,心頭一聲聲的狂跳著。

  他不會有事吧?不會吧?

  要命,怎麼數了那麼久才數到二十?

  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三十八、三十九……」老天,她數不下去了,那水面一點波紋都沒有,他會不會——會不會出事了?

  「青少爺!起來了!你可以起來了!」她驀地朝蓮花池大聲呼喊。

  無人應答。

  「青少爺!起來了!青少爺!起來了!青少爺!起來了!」她急促的迭聲喊道。

  池面還是毫無動靜。

  她的心直往下沉,感到驚惶不安。

  雖然青少爺平常很愛惡整她,但他罪不致死啊,她知道他是因為沒人關心他、沒人在意他才會那麼陰陽怪氣的。

  其實他並沒有那麼壞,每回溜躂出府,也總會買她愛吃的雪花糕回來,雖然不是直接交給她,也沒有說是為她而買的,但她總會吃到就是……

  想到這裡,她的心緊緊一縮。

  嗚……她不該為了給他個教訓,出了這麼一個難題給他,把他給害死了……

  「青少爺!你快起來!奴婢請你快起來!」喊到後來,她的語音哽咽不已,大眼裡溢滿淚水。

  可是,池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青少爺……」她心慌意亂的哭喊著,想起爹娘也是這樣死去的,她渾身顫抖,自責得無法自己。

  「青少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她又急又悔又痛的哭喊著,「奴婢真的不想你死,拜託你快起來吧,奴婢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什麼都可以答應……」

  驀然間,裴青像變戲法似的,倏地從水中站了起來。

  他黑髮濕亂,嘴裡叼著一根蘆管,一把抹去臉上的水,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吉祥滿臉的淚水,眨著濡濕的睫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間,她說不出話來。

  他沒事?不但沒事,還在笑?

  「你剛剛說,只要我起來,你什麼都可以答應我?」裴青站在池中恣意的舒展著四肢,鬆鬆筋骨,從容地上了岸。

  他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對面,望進她的水眸,裡頭有盈盈淚光,那是為他流的眼淚嗎?不管是不是,反正已經撩動他的心弦了。

  吉祥愣愣的看著他,還沒從他乍然現身的錯愕中回過神來。

  他今年好像又長高了,勁瘦修挺,臉上有抹年少狂妄的自負,眉目之中帶著三分英氣、三分驕傲和三分野性,舉手投足是慣常的吊兒郎當。

  他,真的和福相圓滾的老爺一丁點兒都不像。

  聽府裡的嬤嬤們說,青少爺和他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娘就跟他一樣漂亮,也一樣有股傲氣,就因為這樣,不甘心被老爺強佔了身子,雖然擁有二夫人的名份,卻生下他沒幾年就悒鬱而終了。

  自從二夫人死後,青少爺就跟沒爹沒娘的孤兒一樣,雖然衣食無虞,卻沒有人真正關心他。

  大夫人醋勁重,除了孤立青少爺之外,她也不許老爺親近他,而老爺也擺明對了青少爺毫不在意。

  還有,裴家自古以來,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傳子不傳女,還在世的老太夫人更是無比的重視血統,她老人家只承認大夫人這位出身名門的媳婦所生的長孫,對青少爺和三夫人所生的威少爺不屑一顧,這使得青少爺在府裡更加沒地位了。

  只是啊……她悄然抬眸,細細打量眼前這英俊修挺、儀表堂堂的少年。

  這些差別待遇仍掩蓋不了他的光芒,他硬是長得比備受寵愛的大少爺出色、挺拔、聰銳,那英氣勃發的劍眉星目,也成為府裡許多丫鬟暗自傾慕的對象。

  「你怎麼了?傻了?呆了?還是看到我活得好端端的,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裴青得意揚揚的看著她問。

  吉祥定了定神,雖然他近在咫尺,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青少爺,你真的沒事嗎?」

  裴青眼中綻出朗朗笑意。

  好個吉祥!她就是如此的逆來順受,他才會日漸被她吸引,換做別的女人,這種時候怕不早氣得拳來腳來了,哪還會柔聲關心他。

  「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他笑容可掬的望定她。「你剛剛說,只要我起來,你就什麼事都答應我,是你親口說的,可不許賴。」

  「唉。」吉祥歎了口氣,大眼輕輕眨動著。

  沒錯,他俊帥非凡的外表是很吸引人,玩世不恭的模樣也十足教人目眩神迷,但他玩心還很重,也很孩子氣。

  「對,奴婢說的,不會反悔,青少爺有什麼要求就請說吧!」她認命地道。

  裴青的眼睛裡立刻閃過了一抹光芒。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俯著頭,看著她清純秀麗的臉龐。

  他笑嘻嘻地說:「我的要求就是——日後你金吉祥要嫁我裴青為妻!」

  剛剛他們也算經歷了「生離死別」,看見她快死了,他腦中的想法竟是他也不想苟活了,他才體認到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在意她。

  或許,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令他在意的人吧!

  「青少爺……」吉祥吃驚的抬起眼睛,瞬間迎入他亮晶晶的熾眸。

  拜託!他怎麼會對她這樣要求?

  她真的沒料到他會提出這等匪夷所思的要求,真的沒料到……噢!他是說真的,還是,這只是又一次的戲弄?

  「答應我——」裴青的聲音放柔了。「除了我,你不會嫁給別人。」

  「青少爺,請你自重,不要胡言亂語!」吉祥心兒亂跳,方寸大亂的想要推開他。

  她臉紅心跳的模樣令他心頭一熱,他真情難禁,更加攬緊了她的腰,不讓她掙離。

  要命!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柔美,這麼近的看著她,可以看見她濕潤的長睫在不安的顫動著。

  眼前就是她紅艷艷的巧潤菱唇,她的兩頰緋紅似火,猶勝任何色澤的胭脂水粉,他想親她的嘴……

  他衝動的將想望付諸行動,低首吻住她嫩紅的唇瓣。

  吉祥驚慌的掙扎,她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他在她唇瓣上恣意吸吮,撬啟她的口,交纏著她的舌,撩撥著,覆蓋著,長吻不竭,她的身體好熱,甜蜜如醉的深吻使她心跳加速。

  但他是二少爺啊,她不可以跟他這樣……

  她驀然推開他,心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請您尊重奴婢,雖然奴婢是個下人,但也不是您可以隨便侵犯的,今天的事……今天的事奴婢會當做沒發生過,也請您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沒再回頭。

  裴青怔在原地,劍眉深深蹙了起來。

  他實在不明白,不是好好的嗎?她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無妨,反正他對她是認真的,他會找機會讓她明白這一點,而今天……他撫過自己的唇,想到她唇瓣的柔軟甜美,他唇角綻出了笑意。

  原來他裴青的人生也不全然是無味的,吉祥……是他心上的美好,若有天他被迫要離開裴府時,他一定要把她一起帶走,絕不會把她留給裴文。

  此時,他總算有點明了他娘當年為何明知他年幼尚小,需人照顧卻還是任由自己一天天孱弱,終至死去了。

  他娘想必是沒有一點點愛他爹的,那看不見希望的日子啊,對她來說是何其痛苦,所以她寧可拋下幼小的他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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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18:33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open2009 於 2020-2-3 14:22 編輯

問他恨不恨強佔了他娘的爹?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矛盾的,如果沒有他爹,又怎麼會有他的存在?

  如果他爹肯在他娘撒手人寰之後給他一些關愛,他也不致感到那麼孤獨。

  而如今,是的,那答案清楚的浮現上來,他是恨他爹的。

  第二章

  好幾天過去了,吉祥仍無法忘記裴青親吻她的感覺。

  想起他的嘴唇貼在她唇上的滋味,她的心跳會加速,她的臉會燙紅。

  她喜歡青少爺嗎?她不敢去想答案,或許有些意識到自己對他那份微妙的感覺,可她是下人啊,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又豈可妄想那麼多?

  少爺因為親娘也是奴婢出身而備受歧視,他又怎麼會娶個下人為妻來令自己變得更加卑微呢?

  他在府裡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她,絕不可以再害他……

  「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大少爺,您說說這是什麼意思?」裴府書齋裡,教書先生問。

  秋日的黃昏,微薄的夕光灑在朱紅的廊柱上,院子裡,芍葯的花影隔著簾子照進書齋。

  「呃——」裴文期期艾艾的答道:「那個、是說,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唉。」

  「唉。」

  教書先生和吉祥同時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這讀書毫無資質的大少爺,著實教人頭疼啊,這樣的朽木,將來怎麼繼承裴家錢莊的龐大家業?

  偏偏,這根朽木是裴家的長子長孫,是老太夫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的無上至寶,是大夫人寵著溺著長大的,也是裴家未來的全部希望。

  他唯一的、最大的缺點就是笨,除此之外,他人倒是挺善良的,性子也溫文,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大聲講話。

  也因為如此,大家雖然都知道他蠢、他笨,但都不會對他說實話,傷他的自尊心。

  「我……呃,說錯了嗎?」裴文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看教書先生,再看看伺候在旁的吉祥,眼裡寫著擔心。

  「這題太難了,老夫不該考大少爺這題的,咱們換個題目。」教書先生很善良的找了個台階給裴文下。

  他清了清喉嚨,續問道:「那麼大少爺說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是什麼意思好了。」

  這是他昨天才教授過的,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呃——是說,那個——」裴文又慣性地期期艾艾了起來。「是……你拿桃子投我,我拿李子投你……這樣嗎?」

  「唉。」教書先生闔上書冊,揉揉太陽穴。

  雖說有教無類,但實在是糞土之牆不可杇也,他想摔書,他真的不想再教這個朽木了!

  沒成就感嘛,想當年,他也是個舉人啊,還在朝廷為官,只不過重病一場才告老還鄉,想不到老了還要被個蠢材給折磨,他真是苦命哇。

  不同於教書先生的無奈,這回吉祥倒沒跟著歎氣,她噗哧一笑,露出編貝雪齒。

  哎呀呀,大少爺常有這樣的驚人之語,實在教人哭笑不得,也令她這個伴讀丫鬟跟教書先生束手無策。

  「吉祥,你笑起來好美。」見吉祥笑了,裴文本來坐立難安的,他竟然不糗了,也笑了。

  吉祥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妙,立即收起笑容,垂著螓首,自責道:「奴婢該死,奴婢請大少爺處罰。」

  裴文心花怒放的看著她。「你笑得這麼美,我做什麼處罰你?」

  「咳咳!」教書先生識趣地說:「老夫內急,先告退一下。吉祥姑娘,你就讓大少爺從頭再開始複習一遍吧。」

  吉祥莊重應道:「是!」

  教書先生離開了書齋,裴文的神情立即放鬆了許多,擺明了不想再複習今天教授的內容。

  吉祥在心中歎息一聲,這樣憨厚的人,為什麼偏偏要繼承家業?

  而青少爺那樣的人才,又為什麼鎮日只能跟馬兒為伍,天天跑到城裡跟三教九流的人廝混,還常跟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惹老爺生氣。

  唉,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身為貧窮的漁家長女,這點她原本就感受很深了,看見大少爺和青少爺截然不同的際遇之後,她感觸更深了。

  同樣姓裴、同樣都是老爺所生,所得到的對待卻截然不同,一個有著大批奴婢、丫鬟、嬤嬤伺候著,出入乘轎,服侍得妥妥當當,還有大夫人百般呵護;而另一個就算是跛著一條腿回來,也沒人會多看一眼。

  進裴府的第一年,她十歲,青少爺十四歲,有一回,她因為四天沒被他惡整,感覺怪怪的,跑到他住的院落去看看。

  她發現他的院落裡雜草叢生,而他發著高燒躺在床上竟已四天了,這麼多天沒有吃喝,而偌大的裴府竟沒人發現他奄奄一息。

  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極為急促的他,她的喉嚨幹幹的,眼眶濕了,整顆心都揪緊了。

  怎麼會病了那麼多天都沒有人知道呢?究竟是被忽略到什麼地步才會這樣?

  他有什麼錯呢?為什麼老太夫人、老爺和大夫人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要讓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清楚明白自己是不被愛,是多餘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幸福多了,至少在她爹娘過世前,爹娘是極為疼愛她們四姊妹的。

  身為長女,她的感受更是深刻,每每有好吃的,爹娘總是留給她們,日子即便過得相當貧困,一家人卻從來不曾愁眉不展過,總是開開心心的。

  從那時開始,她便不再那麼害怕總是愛整她的他了,如果他喜歡整她,那麼就讓他整吧,至少,那好像是他生活裡唯一的樂趣,如果她的存在能帶給可憐的他一點樂趣,那也算功德一件。

  說來也神奇,因為「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惡整,她才發現,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壞。

  他有他細膩的一面,只是隱藏在吊兒郎當的外表之下,她甚至好幾次撞見他獨自垂淚,好強的、一個人在屋子裡暗自哭泣,自己舔舐著傷口,不願讓人瞧見。

  他,一定很寂寞,所以只好用玩世不恭來掩飾他的在乎,也因為他的浪蕩不羈,他常在外頭闖禍,而惹是生非的他就更加令老太夫人等人搖頭了。

  如今,他已長成英姿勃發的少年了,他用浪蕩來保護自己,他不再輕易受傷,不再輕易示弱,從兩年前開始,她已經沒再撞見他獨自啜泣了。

  他不知道,他的啜泣聲有多令她心痛,常常他在屋裡為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忿恨又無助的啜泣時,她站在院落裡,也跟著一起掉淚,替他感到無比難過。

  她不討厭他,真的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還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很好笑是吧,她是個賣身奴婢,他再怎麼不濟,好歹也是裴府的二少爺,她怎麼配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但很奇怪,她就是有這種感覺,常常看著他,就有種「天下之大,只有她瞭解他」的感受。

  至於他了不瞭解她,她從來不敢想。

  她知道賣身丫鬟的定義,那就是一輩子得在裴府做牛做馬,直到老死,不能嫁人,也不得出府。

  而他身為開陽城最大錢莊的二少爺,為了面子,老爺也一定會為他選一門足以匹配裴家的親事。

  然而,他親了她,他親了她呀,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能這樣做?

  縱然過去他常惡整她,也不經意的碰觸過她,但那畢竟跟親吻不同,他怎麼能隨意掠奪她的唇,令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賣身丫環的定義,那就是一輩子在裴府做牛做馬,直到老死,不能嫁人,也不得出府。

  而他身為開陽城最大錢莊的二少爺,為了面子,老爺也一定會為他選一門足以匹配的裴家的親事。

  然而,他親了她,他親了她呀,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能這樣做?

  縱然過去他常惡整她,也不經意的碰觸過她,但那畢竟跟親吻不同,他怎麼能隨便掠奪她的唇,令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吉祥,你在想什麼?」裴文驀然握住她溫熱的小手,熱切的抬首望著她秋水般的秀美臉龐,擅自斷定她雙頰莫名染起的紅暈是為了自己。

  「請您自重,大少爺!」吉祥回神一驚,立刻將手抽回。

  裴文並不生氣,他笑意晏晏地說:「吉祥你也坐嘛,不要淨站著,你腿兒痛了吧?我來替你捶捶。」

  瞧她,雖然只是梳著簡單的雙髻,穿著樸素的青色衣裳,但是卻好美,沒的叫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真的好喜歡吉祥,美麗聰慧,善解人意,從來不會大聲說話,也從來不會流露自己的情緒,不像他幾個姐妹,一天到晚亂髮小姐脾氣,光是看著,他就很想歎氣。

  吉祥的好,他最知道了,他一定要跟吉祥一起過下輩子,但他娘說,他得跟和縣令的千金成親之後才能納妾,對方是尊貴的千金之軀,容不得還沒有過門,家裡就有侍寢的小妾。

  「不必了,大少爺,奴婢的腿不疼,奴婢是下人,站著就行了。」吉祥故意大聲又清晰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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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吉祥——」裴文這樣看著她,沉重的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樣沒名沒分的,你會不好做人,心裡也不快活,不過你放心,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成親了,到時我娘就會允許我納你為妾,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吉祥搖了搖頭,「大少爺,奴婢說過,奴婢甘願終身為奴,請您日後與少奶奶永結同心,不要想太多。」

  「吉祥!」裴文急了。「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一片心呢?雖然我不得不與那何縣立的女兒成親,但我心裡始終只有你一個……」

  吉祥用澄澈的目光看著他,「大少爺,奴婢身為下人,身份卑賤,又豈可做無謂的多想?請大少爺日後也不要提起這些事了。」

  她一點也不想當大少爺的小妾,也一點都不想利用他來提升自己的身份,雖然很多丫環都私下羨慕著她的好運,可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跟遲鈍的大少爺過一輩子啊!

  更何況,她還要去找妹妹們,若被大少爺收為小妾,他是一輩子也別想出裴府大門了。

  當年,她和幾個丫環一起被買進裴府,幾個月過去,管事嬤嬤發現她手腳利落、處事沉靜,總能把交代的事辦好,又不嘴碎,便派她到難伺候的大夫人房裡。

  半年後,大夫人對她很滿意,便將她派給大少爺,貼身服侍大少爺,陪他讀書和學習接管錢莊的各項事物。

  拜大少爺遲鈍所賜,教書先生得一再重複教學,什麼四書五經,古往今來的聖賢智慧,她統統都背起來了,那些經營錢莊的方法,大少爺還在一知半解時,她也全學會了,不但如此,還相當的感興趣。

  她深深的明白,錢是活的,以錢滾錢,賺取利息,這樣才會致富,難怪開錢莊的會越來越有錢,而那些像錢莊借錢的老百姓會愈來愈貧窮了。

  只不過,學會了又如何?

  裴家錢莊總不會交給她來管吧?她終究還是只能做個幫忙磨墨,拿算盤的丫環而已。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丫環衝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告道:「大少爺,不好了,夫人正在房裡大發脾氣,您快去看看啊!」

  裴文頓時一陣驚慌。「怎麼啦?我娘為何事發脾氣?」

  那丫環說道:「青少爺偷了夫人的首飾還死不承認,夫人氣得大發雷霆,鬧自盡呢!」

  聞言,吉祥的心咚的一沉。

  她不相信裴青會偷大夫人的東西,她絕對不相信。

  「唉……」裴文懊惱的跺了下腳。「青弟怎會又闖禍了,唉唉……怎麼辦才好?唉……唉……唉……」

  ☆ ☆ ☆ ☆ ☆ ☆ ☆ ☆ ☆ ☆ ☆ ☆ ☆ ☆

  裴夫人的房間裡鬧哄哄的,聚集了許多人,裴政隆是一家之主,但是他顯然無法掌控眼前的情況,吉祥一踏進屋裡就感覺到一陣風暴的氣息,她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隱隱感覺要出大事了。

  「你還不快把我珠寶盒交出來!」

  吉祥和裴文趕到的時,就見裴夫人盛氣凌人的瞪著裴青嘶喊,下人們自動分開一條路來讓他們兩走到前面。

  吉祥看著一屋子的人,心裡又驚訝又沉重。

  看來大夫人是有意把事情鬧大啊,她開始替裴青擔心了。

  「我更本就沒有進你房中,又怎麼會偷你的爛東西?」裴青譏誚的冷笑著。

  裴夫人惱怒極了,她怒聲斥喝道:「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你進了我房間,你這小子還想狡辯?」

  裴青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那麼多雙眼睛,還不都是你房裡人的眼睛,他們講的鬼話還不都是受你這瘋婦的指使,要趕我出府還不容易,扣著罪名做什麼?橫豎就是要我離開,不是嗎?」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這個女人怕他會跟裴文爭家產,處心積慮的要趕他走了。

  以前他小,只能讓她欺負,現在他大了,能保護自己,她動不了他,就開始動歪腦筋想把他逼走。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可沒有逼你走,這話傳出去可不能聽,你說話最好給我小心點!」裴夫人假意寬宏大量地說:「這樣吧,只要你向我下跪,磕三個響頭,說你錯了,然後把東西交出來,我就不追究此事了!」

  裴青年紀愈大,她愈心驚,以前她還可以鎮得住他,現在他只要一個凌厲的眼神射過來,她甚至會打從心底裡感到毛骨悚然。

  過去她那樣派人私下虐待他,難保他日後對她做出什麼天理不容事情來,還是早日把他趕出府邸,她才可以高枕無憂。

  「向你下跪磕頭?哈!」裴青狂放的笑了起來,「你偉大,你了不起,可以含血噴人,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無所謂,我會離開這裡,若沒有一番成就絕不會再踏進裴家半步,這樣你開心了吧?」

  吉祥愈聽愈是心驚,卻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要命!他怎麼可以中了大夫人的詭計,說要離開呢?

  他不可以離開,一旦離開,就表示要將所有屬於他的那一份家業拱手讓給大少爺和三少爺了,這麼一來,他將會一無所有,不不知道嗎?

  而且,她相信他絕對不會偷大夫人的東西,這樣一走,非但不能沉冤得雪,還形同默認,這萬萬不行啊!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焦急地望向老爺,只盼他說句話,卻見他凝重這一張臉,不發一語。

  老天!老爺怎麼不替青少爺講幾句話呢?青少爺好歹也是他的兒子,他難道要讓自己的孩子流落街頭?

  「呃——娘,那個……有話好說……不要把青弟逼走……」反倒是裴文開口了。

  但聲音太小了,沒有人理他。

  「呃,娘,那個——」

  再度開口,還是沒人理他。

  裴文是個對任何事物都容易放棄的人,他摸摸鼻子,算了,不說了。

  「成就?」裴夫人嗤之以鼻,的嘲笑著,「憑你也想有番成就?我看老牛都可以入皇宮當皇帝了。」

  「你敢跟我打賭嗎?」裴青逼進裴夫人,那突露凶光的雙眸和無情蠻橫的姿態令她倒抽了口氣,她心裡一怯,不禁有些顫憟,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為了不示弱,裴夫人清了清喉嚨,也努力睜大眼睛瞪回去。「賭偏賭,你這下賤之人所生的下賤之子會有什麼成就,我才不信。」

  裴青邪門的笑了起來,那放肆的笑容教人寒毛直立,他朗聲問裴夫人,「那麼,若我開了一間比裴家錢莊還要大的錢莊,你便脫光衣服,向我娘的墳磕三個響頭,你敢是不敢?」

  所有人都為他這大膽又無禮之極的賭注瞪直了眼,居然挑釁裴家錢莊的當家主母,他真的……嘖,真的是不想活了,這下神仙也就不了他了。

  「那好!」裴夫人直視著他,嚷開來,「現在所有人都聽到了,如果你沒有任何成就,到你老死都不得回裴加來!」

  哈,這麼一來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身為裴文的親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兒子沒半點本事可以駕馭得了裴青,裴青的存在對裴文是個巨大威脅,她必須斬草再除根,確保她的兒子地位不受到動搖。

  「就依你這笨婦所言。」裴青唇邊浮起一抹嘲弄的微笑,「反正裴家對我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住口,青兒!」裴政隆總算開口了,他斥責的看著兒子。「你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快點向你大娘磕頭認錯,你大娘大人有大量,不會與你計較,現下世道不好,秋日過去,眼看嚴冬就要來了,難道你真想到外頭去喝西北風嗎?」

  吉祥眼巴巴的看著裴青,暗自希望他趕快如老爺所言,快向大夫人認錯,這樣一來就不必出府去了。

  老爺說出了她心裡的話,冬天快到了,若他現在真的兩手空空的離開裴府,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又怎麼闖得出一番大事業呢?

  唉,他真的是太衝動了,他可以做好完全準備再跟大夫人撕破臉,現下,真的還不是時候啊!

  「所以,爹,您也不相信孩兒沒有偷竊?是嗎?」

  裴青臉上那份擰惡的神情消失了,他瞇起了眼睛,目光深悠悠的,那平日顯得吊兒郎當的臉龐,現在卻罩著一層淡淡的悲哀。

  「不要再說了。」裴政隆蹩緊眉心,凌厲的說道:「那些並不重要,快點向你大娘認錯磕頭吧!這是我的命令。」

  吉祥在心中緊張的催促著,是啊,快向大夫人認錯吧,老爺說的沒有錯,什麼都不重要,快快平息這場風波,得以繼續留在裴府才是重要,難道他就看不出來,老爺這麼做是為他好嗎?他就不要再意氣用事了……

  然而裴青卻讓令她失望了,他咬緊牙根,眼色擰惡,面色蒼白,死死的盯著父親。

  「你真的是我的爹嗎?」他抬高了下巴,眼裡有抹受傷的神色,自問自答道:「不,你不是我爹,我從來就沒有爹,出來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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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頭也不會的轉身走了出去,眾人退避三舍地讓一條路來讓他過,活像他有什麼傳染病,怕被他傳染似的。

  吉祥喉嚨就像卡著塊石頭,她看到裴老爺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頹然的看著兒子帶著恨意離開了。

  第三章

  吉祥一夜無眠,她心裡牽掛著裴青,不斷地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依他剛強的性子,極可能昨晚大半夜就什麼也不帶的走了。

  如果他沒有在夜半離家出走,她希望經過一夜的冷靜之後,他知道怎麼做對他才是最好的,千萬不要衝動行事才好。

  哎,如果能夠馬上去探個究竟就好了,她的新野就不會如此忐忑難安。

  但畢竟主僕還是有別、男女有分啊,她怎麼可以在深夜時分一個人去他的處所探望呢?如果被人瞧見了,他可又要更加地聲名狼藉了。

  好不容易挨到曙光初露、雞鳴破曉,一直等到晨霧散去,陽光從窗紙透射進來,吉祥梳洗過後,披上棉襖,匆匆往裴青的住所尋去。

  他的處所如往常一般的寂涼,院子裡只有一株葉子盡落的梧桐樹。

  屋子明顯年久失修,屋簷朽爛,雜草都快長得跟人一樣高了,也沒人來除草,牆外一株高大的樹木遮住了陽光,使這裡顯得陰暗無比。

  她看著這座庭院完整、格局考究的院落,看得出此處曾被重視過、輝煌過,那是青少爺還在二夫人腹中時,聽說當時老爺是極為寵愛二夫人的。

  而如今人事亦非,這裡比起裴文所處院落的花團錦簇和屋裡的雅致陳設、窗明几淨,真有如天壤之別,處處瀰漫著一股霉腐味道。

  誰想得到裴家錢莊的二少爺住的地方會是這番光景,也難怪他心中累計許多怨懟之氣了。

  「青少爺!」她急扣漆色斑駁的門扉。

  「進來。」

  聽到裴青聲音的那一剎那,吉祥放下了心中大石。

  太好了!他沒走!沒有衝動的離開!真的是太好了!

  想必是冷靜之後想通了,只要向大夫人認個錯,他就可以留下來,在這裡,雖然沒人當他是一回事,至少溫飽不成問題,他能想通這一點,沒仗著少年意氣離開,真的是太好了!

  她連忙開門進去,就見他端坐在小廳裡,炯炯有神的雙眸迎視著她,桌上擺著一隻包袱和一把長劍。

  看到那包袱,吉祥眼皮一跳,也莫名跟著緊張起來。

  怎麼?難道她猜錯了?他還是要走,只是還沒走而已嗎?

  「你終於來了!」裴青原本沉鬱的面容瞬間開朗,露出一記笑容。

  他一直等她來,如果過了午時,她還不來,他就會死心離開。

  但,她沒讓他失望,她真的來了,他好高興!

  「快點回去收拾包袱!」他敦促著。「我們立刻離開這裡,你不必擔心日後的生活,我不會讓你吃苦的。」

  吉祥一陣錯愕。「青少爺,奴婢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筆直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她的小手。「不懂嗎?」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柔聲道:「我告訴自己,如果你不來尋我,我會自己一個人走,如果你心裡有我,關懷我的死活,到這裡來尋我,那麼我要帶你一起走,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那專注又認真的眼神令吉祥方寸大亂。

  他依然要離開裴府,還要帶她一起走?怎麼會這樣?

  「不要開玩笑了,青少爺。」她潤了潤嘴唇,急促地說:「奴婢是賣身丫鬟,身子是裴家的,一輩子要待在裴府,怎麼可以跟你一起離開?再說,奴婢也不希望你離開裴府,希望少爺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要衝動行事,日後自己後悔,想必九泉之下的二夫人也不希望你這麼做。」

  「不管你說什麼,我是一定會走的,這點已經不會有所改變了。」裴青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光驟然一冷。「現在輪到你了,你要跟我走,還是要留下來?」

  他那一拍兩散的眼光使得她心裡一跳,她定了定神,說道:「奴婢已經說過了,奴婢賣身給了裴家,一輩子便要待在裴家為奴,不可以離開。」

  他緊盯著她,劍眉玩世不恭的挑了起來。「為奴倒無妨,如果不是為奴呢?」

  她一愣。「什麼意思?」

  「不明白嗎?」裴青冷笑一聲。「瞎子都看得出來裴文對你有意,你想當那二愣子的小妾,替他生一窩小二愣子叫你娘嗎?」

  吉祥渾身一震。

  她無法反駁他的話,因為她知道,他說的都有可能成真。

  「裴文很喜歡你,不是嗎?」他邪門的笑。「等他成了親,一定會馬上納你為妾,你願意嗎?」

  她啞口無言的看著他,她相信自己眼裡已經流露出驚慌了。

  裴青繼續說下去,「只要你留在裴家,那麼你就一定會成為裴文的妾室,你既然對賣身丫鬟的身份那麼認命,又怎麼抗拒主人要收你為妾的命令?」

  吉祥的臉色變的蒼白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嚇奴婢?」

  「我沒有嚇你,我說的事實。」他俯近她,眼睛逼到她眼前,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裴文在過幾個月就要成親了,他現在不動你是因為於禮不合,等他成了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你佔為己有,你跟我走,就可以避開成為裴文侍妾的命運!」

  吉祥握起了小小的粉拳,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

  他說的沒錯,就算她再怎麼拒絕裴文,怎麼一再的表達她對當他小妾並無意願,等到他成親之後,他一定會央求大夫人將她許給他為妾。

  她不想成為裴文的妻妾之一,雖然她知道她一定會獲得裴文的寵愛,但她不想,一點也不想跟裴文共度一生。

  「吉祥,跟我走!」裴青的視線牢牢的鎖住她,放柔了聲音央求她。「我不放心把你留在這裡,我不要你變成裴文的小妾,跟我走,在我身邊,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讓我安心好嗎?求求你!」

  裴青的語氣是少有的溫柔,他從來不這麼跟他人說話的,吉祥的心頭一蕩,不由得抬眸看著他,兩排長長的羽睫眨呀眨的,心頭沒有了主張。

  自己現在這麼急匆匆的來探他,不就是心中有他嗎?既然心中有他,隨他走又何妨?

  她忘形的凝視著他,凝視著他那兩道挺秀的濃眉,那直直的鼻樑和薄薄好看的唇瓣……天,他是相當漂亮的!

  難怪他雖不被老爺等人所重視,卻還是成為府裡年輕丫鬟們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焦點,她,想跟他走……

  老天!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

  她感到心中一陣震盪,面頰火熱的酡紅起來。

  不可以,她不可以有所動搖,她並不是領薪餉的奴婢,而是賣身的家奴啊,她的身子是屬於裴家的,她有什麼資格安排自己的未來?

  「聽我說!」裴青兩道目光又清又亮的看著她,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必須達成他的目的,那就是帶著她一起走!

  他強而有力的說下去——「你心裡很明白,當了裴文的小妾,你那裡也去不了,但若你跟我走,我會盡我全力帶著你去尋找你那些妹妹們的下落,我裴青說到做到,定然不會叫你失望!」

  一想到她會變成裴文的侍妾,他就渾身沸騰,他說什麼也不能把她留在這裡!

  吉祥目眩神迷的看著他,他丟出了一個好大好誘人的餌。但,她不是來勸他留下來的嗎?怎麼反倒快被他給說服了?

  「要命!你快做決定吧!」他雙手握住她雙肩,急切地說:「我晚上就走,這個鬼地方,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也看到我大娘是如何污蔑我,沒有任何人會為我說半句話,這只是開始,我裴青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必要在這裡忍一時之氣只為了求的三餐溫飽,我已決心到外頭去闖一闖,我是勢必要走的!而你,這裡也絕不是你可以安身立命之處,你就跟我走吧!」

  「青少爺……」她動搖了。

  知道他走定了,她竟也不想待在這座沒有他的府邸,如果這裡不再有他三不五時的惡整,她……一定會很寂寞。

  「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清楚嗎?」他暗啞地說:「裴家的一切不會屬於我,這裡也沒有我容身之處,我再待下去,那惡毒的婆娘鐵定會想法子害死我,你想看我死嗎?」

  他語氣既激昂又落寞,她彷彿看到了她的眼眸最深處。

  站在眼前的他,那挺拔的身形,那堅定的眼神,就像是可以保護她的羽翼,可以為她遮風擋雨。

  一直以來,只要聞到他的氣息,她就安心自在,不是嗎?即使他只是惡整她,但只要看到他,她就放心了,不是嗎?

  老天,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竅,因為她竟然點頭了。

  「好……奴婢跟你走。」喔,她真的說了……

  裴青驚喜地望著她。「吉祥!」

  「但,奴婢要說清楚——」她雙頰酡紅,鄭重地下了但書。「奴婢跟你走是因為不想嫁給大少爺,是因為想見奴婢的妹妹們,不是為了兒女私情,所以上回在蓮花池畔發生的……那種事,奴婢希望你保證不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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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4:20 |只看該作者
他立即舉起手來起誓,眼神認真無比。「我裴青在此向你起誓,除非金吉祥心甘情願,否則我決不會再冒犯你!怎麼樣?這樣行了吧?」

  吉祥垂下眼睫,臉蛋更紅了。「這樣……行了。」

  就這麼草率的下了決定,要跟他去浪跡天涯,為什麼她心中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種掙脫鳥籠的輕鬆感,為什麼呢?

  ☆ ☆ ☆ ☆ ☆ ☆ ☆ ☆ ☆ ☆ ☆ ☆ ☆ ☆

  當夜,萬籟俱寂,天際高掛著幾顆稀疏的星子,吉祥推開窗子,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深吸了口氣。

  時候到了呀……

  闔上窗,她連忙帶著包袱悄悄走到裴府後門,一路上,她的心狂跳著,生怕會遇到什麼人。

  暗夜無聲,她悄悄打開後門,左右張望一眼,沒有人,她反身關上後門,匆匆往距離不遠的瀟湘橋快速走去。

  瀟湘橋是開陽城最美的一座橋,兩岸多是雅致的酒樓茶館,還有遠近馳名的媚香樓。

  此時夜已深,街上有股冷清之氣,但瀟湘橋在夜裡看起來別有一番蕭索的美感,她也只有白天和大少爺出來時來過這裡幾次,想不到夜裡看著這橋竟是這樣的美。

  飄逸的寒雨落在她肩上衣上,但她沒太大感覺,獲得自由的喜悅在這一瞬間滋長了,離開了裴府,從今以後,她不必再受限於任何人。

  她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打從十歲那年,邁進了裴府之後,她就準備要在那兒終老了,沒想到,她的命運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啊……

  她慢下步伐,緩緩往橋頭那端走去,看見初秋的黃葉紛紛隨雨而墜,眼眸閃動著明亮的光芒,心中的喜悅擴大了。

  美!真是美啊!光是這瀟湘橋就已經這麼美了,外頭的世界會是怎麼樣呢?

  除了自幼長大的莘集村,她就只知道開陽城了,因此她無比的好奇,將來她會到什麼樣的地方生活?

  青少爺誇下海口要開間比裴家錢莊更大的錢莊,可他要去哪裡開錢莊,他又有什麼本事可以開錢莊呢?

  腦袋裡胡亂想著,已經走到了橋頭,她的裙擺都被雨水打的濕透了。

  她下意識地回首一看,城裡最高大壯觀的屋宇便是裴宅,那紅色的屋瓦連綿不絕,象徵著富貴和權勢。

  青少爺,以後他真會擁有比裴家更多的財富嗎?

  嗯!會的,她相信他一定會的,她相信他!

  裴青已經等在橋畔了,他身上披著一件火狐皮長衣,帶著貂皮風帽,慣常的浪蕩公子哥裝扮,身邊立著他的愛駒。

  那匹神奇又漂亮的馬兒擁有雪白而豐潤的長鬃,它的名叫烈兒,裴青經常與它形影不離。

  「吉祥!」看見她,裴青一顆提著的心總算落下。

  他多怕她反悔不來啊,那麼他的離開將會帶著莫大遺憾,有她同行,他心裡很踏實,也堅信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們快走吧!」他取走她手中的包袱,反手背到背上,

  接著,他出其不意的抱起她,高高舉起,讓她側坐在馬鞍上,自己猛地一縱身,跳上了馬背。

  吉祥感覺到一陣頭昏眼花,差點沒嚇死。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騎馬,老天啊,這馬怎麼這麼高大又這麼大,他又是怎麼上來的?怎麼不見他有什麼動靜,他人就已穩穩的坐在她身後了?

  「青少爺,奴婢覺得自己好像快掉下去了。」她覺得好怕,好暈,虛軟的闔了闔眼再睜開,仍舊感到心驚膽跳。

  「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裴青見她害怕,唇際反倒泛起笑容,他左臂圈緊了她,右手一拉馬韁,大喝一聲,「駕!」

  聽到指令,馬兒四蹄奔騰,靈巧地在夜色中飛過溝渠,跳過矮牆。

  呼呼風聲在耳際響著,吉祥一顆心提到了胸口怦怦亂跳,她十指緊抓住他的衣襟不放,馬兒一奔躍,她就把自己的臉頰埋在他胸口,不敢看一眼。

  他們當真離開了裴家?他們真的就這樣離開裴家了嗎?

  沒有人發現他們離開了,就算有人發現了,想必也不會有人阻攔吧?

  夜風吹亂了她的發,兩人的坐騎漸漸遠離開陽城門,身後卻意外的傳來奔騁的馬蹄聲。

  「等等我啊二哥!」裴威騎著一匹駿馬追過來,他再度放聲喊叫,「二哥!是我!等等我!」

  是裴威?他怎麼會跟來?

  裴青一拉韁繩,馬兒揚蹄嘶鳴一聲,停住了。

  「威少爺……」吉祥瞪大了眼睛看著裴威,她很不安,心裡撲通撲通地直跳。

  不會是老爺派三少爺要來捉她回去吧?她是賣身家奴,這樣擅自離開主人家是有罪的。

  「你怎麼會來?」裴青挑著眉,沒在怕,倒是他看著風塵僕僕的裴威,不明白他為何也背著包袱?

  裴威拉住韁繩讓馬止步,他喘吁吁地說:「二哥!我要跟你出去闖一番事業,讓我娘下半輩子有我可以依靠!」

  裴青更加意外了。「三姨娘同意你這麼做?」

  在他的印象中,三姨娘視裴威為命根子,她未入裴府之前是媚香樓的紅牌,姿色美麗,但因身份低下,同樣被裴老夫人看輕,在府裡也是無人理睬。

  「是我娘鼓勵我來找你的!」裴威在呼呼夜風中大聲說道:「我娘說,你走了,大娘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若爹百年之後,我們母子在裴家肯定沒有立足之地,娘說,與其留在府裡被大娘設計陷害,不如隨你到外頭去闖一闖,她等著我功成名就回去奉養她!」

  裴青心中某一根思念娘親的弦被牽動了,此時此刻,他的娘是否也在天上看著他?是否會保佑他離開裴家之後一切順利?

  「威弟,我真羨慕你,有一個為你著想的娘親。」他感慨地說。

  「你也不差啊。」裴威曖昧的對他眨眨眼,一雙笑眸睨向吉祥。「有個俏姑娘隨你浪跡天涯,你帶走了吉祥,我想這下大哥要哭死了!哈哈哈!」

  兩兄弟一開懷大笑,只有吉祥羞紅了臉,

  ☆ ☆ ☆ ☆ ☆ ☆ ☆ ☆ ☆ ☆ ☆ ☆ ☆ ☆

  經過馬不停蹄的趕路,幾天之後,裴青、吉祥和裴威來到商淮城。

  一路上他們聽說商淮城是個處處是黃金的地方,位處於往來中原與高麗、絲路的必經之地,因而聚集了許多商隊,於是裴青決定來這裡探探路。

  「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裴青擔心的看著吉祥,她的臉色很蒼白,而且一直在咳嗽。

  這幾天奔波下來,她明顯的瘦了一圈,執意將她帶出裴府的同時,他該死的沒考慮到她是個姑娘家,雖然身為下人,但因為裴文對她的喜愛,她僕憑主貴,根本沒吃過苦。

  「好啊,好啊!我也快餓死了。」裴威嚷著。「別說人了,咱們的馬也需要休息,再跑下去,它們也會累死的。」

  三人找了間人聲沸騰的小酒館坐下,小二很快送來幾樣飯菜和一壺熱茶,裴威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吉祥咳了幾聲,努力想控制卻控制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吃不了苦,小時候,爹娘捕魚去,都是她照顧妹妹們的,怎麼到了裴家為奴之後,反而變得這般沒用,她很怕自己會連累了裴青。

  「奴婢沒事。」感覺到又要咳出來了,吉祥趕緊啜了口茶,壓下咳意。

  「這樣下去不行。」裴青神情相當嚴肅。「得找個大夫替你看看。」

  她不想他為了這種小事操心,他們好不容易來到商淮,應該要開始找出路,她不能成為他們兄弟的絆腳石。

  「可是你的臉色很蒼白。」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她那副虛弱的樣子,真是睜眼說瞎話。

  「我只是沒有好好睡一覺,只要今晚找間客棧,好好睡上一覺就沒事了。」如果找大夫來,他就要費神照顧她,她不要這樣。

  「吉祥說得對,只是沒睡好拉,我是男人,都快倒下了,何況是她?」裴威插嘴說道。

  「你是男人嗎?」裴青揉揉他的頭,覺得好笑。「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真不知道三姨娘怎麼放心讓你跟著我?」

  裴威今年才十二,一副滑頭的模樣。

  在府裡,沒人管裴威,他在外頭撒銀子擺闊,結交了不少巴結他的壞朋友,也因此小小年紀就闖了不少禍,常讓三姨娘六神無主,哭哭啼啼的。

  哈,他突然覺得他們兩個還真像,都因為在裴家得不到關注,只好往外發展。

  「我是小鬼?那吉祥呢?」裴威扮個鬼臉吐槽道:「她才大我兩歲,也是個小鬼咯?那你幹嗎那麼喜歡一個小鬼頭?」

  「威少爺,請你別胡說!」吉祥臉紅了,她自知擅自跟隨裴青出府已經是有違禮教,可是聽裴威這麼說,還是教她心裡很不安。

  不管怎麼說,裴青都是堂堂裴家錢莊的二少爺,自己是高攀不起的,她不會妄想的……

  「什麼威少爺,都已經離開裴家,我早已不是什麼少爺了。」裴威揮揮手,很爽快地說道:「你就叫我阿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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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4:54 |只看該作者
吉祥搖頭。「這怎麼行?你是三少爺,奴婢只是下人,不可以直呼你的名諱。」

  「就照阿威說的吧。」裴青望著她秀雅的容顏,那修長的眉、明亮的眼和小巧的嘴,他的心裡一陣悸動,清了清喉嚨續道:「如果少爺長少爺短的,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找來不必要的麻煩,不止對威弟,對我也一樣,不必再喚我少爺了,你就叫我青哥吧。」

  裴威笑嘻嘻的看著他們,似有深意,吉祥粉臉忽然一紅,心頭狂跳。

  「不行……」她臉更紅了。「絕對不行,奴婢叫不出口。」

  裴青兩手一攤,無賴地說:「那麼,我們只好扮作一對夫妻,你喚我相公,我喚你娘子了。」

  「哇哈哈哈!二哥,你好狡猾啊!」裴威狂笑著。「這麼快就想把吉祥佔為己有,你是怕大哥追上來把吉祥討回去是不是啊?」

  裴青不理裴威,他挑眉看著吉祥,閒涼地問:「怎麼樣?考慮好了嗎?如果你不喚我青哥,就要喚我相公,青哥還是相公,你自己選一個。」

  今天他非把她的稱呼改過來不可,既然已經離開了裴府,他才不要再做她口中的二少爺,那主僕的距離好遠,他要跨過那道藩籬。

  「青少爺,你別為難奴婢!」吉祥急道。

  他怎麼會這麼無賴,不管哪個稱呼,她真的都叫不出口啊。

  「你自己想想,如果口口聲聲喚我們少爺,又自稱奴婢的,那旁人會怎麼想?以為我們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把我們當肥羊,好來痛宰我們嗎?」裴青義正嚴詞地說。

  為了他們著想,她一定會屈服的,想到就要從她口中聽到青哥兩字,他就很開心。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等她回答。

  吉祥躊躇了好久,終於說道:「這樣好了,人前,奴婢喚兩位青哥、威弟,沒有人的地方,奴婢一樣喚二位少爺。」

  裴青看著她,心思飛快轉著。

  也罷,只要人前喚習慣了,假以時日必定可以統統改過來,他就不要再逼她了。

  「好吧,就這麼說定。」他笑吟吟的看著她,想到她就在他的身邊,他心中有無限滿足。

  吉祥鬆了口氣,「謝謝青少爺。」

  老天,一想到要叫他青哥,她就心跳加速,血液沸騰,她真的不敢想,真叫出口會怎麼樣……

  裴青立即糾正她。「現在算是在人前吧?」

  吉祥一愣。

  裴青眼神閃亮,笑意滿面地瞅著她,理所當然地說:「人前該喚我青哥。」

  她羞得一張粉臉佈滿了紅霞,趕緊低垂下眼睫,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拿起茶杯,用喝茶來掩飾狂跳的心。

  看著他們,裴威骨碌碌地轉著眼睛,人小鬼大的笑嚷,「看來我很快就會多個二嫂咯!」

  第四章

  裴青在商淮城待了半個月,他讓吉祥留在客棧休息,自己跟裴威四處觀察商隊的情況。

  「二哥,我們每天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做大生意,賺大錢啊?」

  裴威畢竟年紀小,沒有耐性,加上平時在裴府雖沒人理睬,卻也是過著養尊處優的少爺生活,所以才不過幾天,他就對這種只用眼睛看的日子不耐煩了。

  「你以為賺大錢那麼簡單?」兩人站在市集的一角,裴青聚精會神的盯著碼頭邊的幾隻商隊。「我們人生地不熟,當然要先探探虛實,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過去幾年,他並非過著不學無術的生活,為了這一天,他做了很多準備,留心觀察開陽城裡的生意人是怎麼進貨出貨!怎麼做生意的,也暗暗留心裴家錢莊的運作,現在總算派上用場了。

  現在,他們手上的資金大約可以買幾匹馬和一大批貨物,還可以僱用幾個人手,只不過對於要加入哪一支商隊,他還在觀察。

  「那虛實到底要探幾天啊?」裴威一臉的無聊。

  說真的,這商淮城雖然號稱處處是黃金,可是卻不如他想像中繁華,沒有半個可以消遣玩樂的地方,只是往來休息的商隊很多,茶館跟客棧林立罷了,充其量,說它是個商隊驛站還差不多。

  「如果你吃不了苦,我勸你現在就回去吧。」裴青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說:「如果發財那麼容易,怎麼還會有窮人?」

  裴威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問了。

  裴青凝眸沉思著。

  他手上有資金,但沒有馬匹,也沒有貨物,就算要找一支商隊,跟著人家一起做生意,起碼要先買幾匹馬,也要知道什麼貨物可以買,什麼貨物碰不得。

  「走吧!我們先去買馬。」深思之後,他下了個決定,這是他的第一步。

  裴威眼睛一亮,精神都來了。「太好了,總算有事可以做了!」

  兩人各自牽著自己的馬,走進市集裡找馬販子,看了半天,還沒決定向哪個馬販子買馬。

  一名高大的中年人迎面走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裴青手中牽著的烈兒,視線轉上馬兒身上那鮮明的鞍韉,眼裡流露出欣賞之意。

  「這位兄弟,請問你的馬賣不賣?」他客氣問道。

  裴青和裴威對看一眼,裴青直視著對方,問道:「你要買馬嗎?」

  「我姓應,自己有支商隊,並不缺馬,但兄弟你這匹馬很神駿,我很中意,如果價格合適,我想買下來自己用,過兩天往南方做生意。」

  「你有商隊?」裴青打量著他,這人眉宇之間,確實有種生意人的精銳和商旅的風霜。

  「我們老爺的商隊可大了,足足有五十匹騾馬呢!」旁邊的隨從插嘴。

  應明昌笑吟吟的問道:「怎麼樣?小兄弟,你的馬可以賣給我嗎?我會給你一個好價錢,不會讓你吃虧的。」

  裴青還沒回答,旁邊有名馬販子走了過來。

  「應老闆,您要買馬嗎?小的剛好有幾匹馬要賣,因為小的老家的爹娘突然生了重病,小的必須趕回去,所以手下的幾匹馬,全部可以便宜賣給您。」

  應明昌看著對方。「我並不缺馬啊。」

  「您剛才不是要跟這位小兄弟買馬嗎?真的很便宜,十二匹馬,只要二百兩銀子就好,若不是老家爹娘染了重病,小的決不會把那些馬賣掉,請您就買了小的馬吧!」

  應明昌說道:「我真的不缺馬,後天商隊就要出發了,我買你的馬匹也沒有多餘的貨物可以運送,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裴青留心聽著他們的對話,他開口了,「這位大哥,你的馬在哪裡,可不可以讓我看看?我正好有意買馬。」

  那漢子又驚又喜的看著他。「真的嗎?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應明昌看著他們,他拍了拍裴青的肩,笑吟吟地說:「小兄弟,他的馬很好,這回你真的賺到了。」

  客棧房間裡,吉祥聽完裴青講述的買馬過程,也興奮不已。

  太好了,他們要開始做生意,要踏出第一步了,她本來還在煩惱要怎麼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始呢,沒想到事情會那麼順利,看來,老天是幫他們的。

  「這麼說,後天就要出發了?」她問道,盤算著要添購三個人的冬衣了。

  「嗯,應老闆的商隊後天就要出發了,他答應讓我們同行,沒理由讓他延後時間等我們,可是——」他不無擔憂地看著她。「你的身體可以嗎?前幾天不是還有些發熱?我們前去南方,會經過險峻的山路,你應付得來嗎?」

  生意的事很順利,現在他只擔心她的體力,之前趕路她都吃不消了,更何況這趟南去的路途遙遠,甚至會遇到馬賊搶掠等等的情況,他真的不放心她。

  「奴婢沒關係!」吉祥趕緊說道:「這半個月來,奴婢已經休息夠了,身體也好多了,青少爺不需要擔心奴婢,儘管做你想做的事吧。」

  「對不起。」他歉然地凝視著她。「我硬是要把你從裴家帶出來,卻一直在讓你吃苦。」

  他很想將她擁進懷中,可是他已經起過誓,不會隨便做冒犯她的事,他必須說到做到,她才會信任他。

  「這是奴婢自己下的決定,少爺不需要對奴婢說抱歉。」說完,她敦促道:「明天還要忙進貨的事,你早點回房休息吧!」

  「好。」臨出去前,裴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堅定的說道:「吉祥,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

  ☆ ☆ ☆ ☆ ☆ ☆ ☆ ☆ ☆ ☆ ☆ ☆ ☆ ☆

  隔天,在應老闆的幫忙下,他進了許多南方會趕興趣的藥材、煙葉、布料、珠寶器皿,又雇了幾名身強體壯的幫手,當然也是應老闆幫忙過濾人選的。

  商隊出發的這天早晨,三個人看著屬於自己的小商隊,看著那騾馬背上馱運的滿滿貨物,心中都有無限興奮。

  「出發!」

  應明昌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商隊啟程了。

  離開商淮城門,馬蹄揚起滾滾塵煙,吉祥照例坐在裴青身前,心裡的歡喜難以言喻。

  她現在已經可以跨坐了,也較為適應馬兒的高度,不再感到那麼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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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3 14:25:23 |只看該作者
「如果不舒服就馬上告訴我。」雖然他們在商淮城住了一段時間,照理也該休養夠了,他仍不放心她的身體狀況。

  「奴婢沒有任何不適,少爺勿需為奴婢操心。」

  為了掩人耳目,裴青將她打扮成少年的模樣,稱她為祥弟,而整個商隊,只有她一個女人,確實著男裝方便些。

  一開始,吉祥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但一整天過去,她終究還是撐不住了,為顛簸的商道所苦。

  然而她什麼也沒說,因為不想耽誤大家的行程,他們只是附屬在應老闆下頭的小商隊,要是讓人家覺得他麻煩就不好了。

  萬事起頭難,離開開陽城後,他們能這麼快開始做生意是老天爺給的機會,可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耽誤整團商隊。

  幸好夜裡不是露宿荒郊,他們在一個商旅驛站找到一間乾淨的客棧住下,晚上由應老闆做東,在客棧裡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席上有裴青、吉祥、裴威,應明昌這邊則帶了幾名得力助手作陪。

  「小兄弟,你這位幼弟長得可真是眉清目秀啊,是個讀書人是吧?我有個女兒,也是這般大。」應明昌笑吟吟的看著吉祥,一臉長輩的慈愛。

  「應老闆過獎了,舍弟身體不好,所以一直跟在我身邊,沒讀什麼書。」

  「這樣啊……」應明昌將一塊燉羊肉夾至吉祥碗中,笑道:「既然身子不好,那麼就多補補,這羊肉是店東的拿手菜,用多種藥材燉制的,多吃點。」

  「謝謝應老闆。」吉祥小聲的說道,不敢抬眸,生怕被識破自己是女人。

  「來,三位裴兄弟,我敬你們三位一杯,為了我們的緣分,也為了你們將宏圖大展,賺進源源不絕的白花花銀子了。」

  裴青、裴威一起舉杯,乾了杯中酒,吉祥也意思意思的舉起酒杯,輕啜了一口。

  這酒好辛辣,不過,他們的未來一片光明,她也就不在意烈酒難以入喉了。

  ☆ ☆ ☆ ☆ ☆ ☆ ☆ ☆ ☆ ☆ ☆ ☆ ☆ ☆

  吉祥猛然驚醒,感覺到一陣頭痛欲裂。

  她蹙起眉心,動了動眼皮,努力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景物都在搖晃。

  這是怎麼回事?是睡太久了嗎?可是,青少爺不是說天未亮就要趕路嗎?怎麼炙陽都照進房裡了,還沒人來叫她?

  吉祥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度睜開眼睛,頭始終暈暈的,好像漂在水上一樣。

  她扶著額際,好不容易坐了起來,卻大驚失色的發現自己竟赤裸著身子,她的心猛然跳動,寒毛全豎了起來。

  天……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她幾乎快昏過去。

  她的衣裳到哪裡去了?她為什麼會未著寸褸的躺在床上?

  她紊亂又震驚的回想,卻什麼也想不出來,她勉強的睜大眼睛,放眼四顧。

  驀然間,她看到自己的衣裳了,她渾身一顫。

  她的衣物被丟在地上,一時間,昏亂、緊張、懷疑、驚慌、害怕……各種複雜的情緒蜂擁而至,簡直快要崩潰了。

  她拉起被子,捲住自己,淚水湧了出來。

  她被玷污了嗎?她的清白被毀了嗎?是何人所為?為什麼她一點知覺都沒有?

  「吉祥!吉祥!你在裡面嗎?」

  房門被拍得砰砰作響,裴青的聲音聽起來焦灼萬分。

  吉祥渾身一凜。

  她慌亂的把被子拉緊些,想想不對,連忙去撿地上的衣物。

  「吉祥!你在裡頭嗎?」門外的裴青迭聲的問道:「你有沒有在房裡?快回答我!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要進去了——」

  「我在!」吉祥連忙回答,她手忙腳亂的穿回衣衫。

  她的雙手還在顫抖,腦中紛亂已極,可是她絕對不能讓青少爺知道發生在她身上不堪的事,並不是怕他會嫌棄她,而是怕他會去找玷污她的人拚命。

  離開裴家之後,一切都是未知數,她不能給他添麻煩。

  「你在——」裴青像是鬆了口氣。「你快點來開門!」

  「好……」吉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確定自己看起來並無異樣之後,才連忙去將門打開。

  門開,裴青和裴威都在,裴青臉色鐵青,裴威則一臉垂頭喪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吉祥瞧見他們兩人的臉色,心頭怦怦直跳,直覺出事了。

  裴青看著她,悶聲問道:「你是自己醒來的嗎?頭暈不暈?」

  吉祥訝異不已。「難道你們也頭暈?」

  裴青緊鎖著劍眉,鬱結不已地說:「我們——上了人家的當了。」

  吉祥心慌意亂的看著他,不安的潤了潤乾燥的嘴唇。「青少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裴威哭喪著臉說道:「還不明白嗎?意思就是,我們笨、我們蠢,我們所有的財務都被洗劫一空了,連二哥的烈兒跟我的海兒被那幫賊人給帶走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去喝西北風啦……」

  「什、什麼……」吉祥整張臉嚇得慘白,她看著裴青,從他煩躁的雙眸裡知道,裴威說的是真的,他們被騙了,他們什麼都沒有了。

  這麼說,是昨夜那桌酒菜有問題了?

  這麼說,玷污她清白的人也是那幫人……

  她驀然想到應明昌在席間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寒意從腳底升起,一路凍到她的腦門。

  那人早就看穿她是女兒身,只有他們三人還不知不覺的舉杯應和……

  她淒楚的看著裴青,心裡一陣苦澀翻攪。

  他已經如此沮喪、如此氣憤難當了,她絕不可以再說出自己遭受玷污之事,當務之急是要幫他重新振作起來,否則他毅然離開裴家就失去了意義,也永遠無法揚眉吐氣地回去了!

  「該死!」裴青憤然的一拳捶在牆上。「都是我不好!是我有眼無珠,以為遇到了貴人,結果是一群盜匪流氓,這間客棧鐵定是跟他們勾結的,我去找他們討個公道,我這就去找他們!」

  「青少爺!」吉祥攔住他。「請冷靜一下!他們會如此膽大包天,心中早就沒王法了,你這麼去,不過是送死而已!」

  裴青瞪視著她,他知道她說的有道理。

  這些人是一丘之貉,專門騙取他這種過路人傻蛋的財務,就算報了官,也不會有人為他主持公道的。

  可是,難道就這麼算了嗎?那些財務是他跟裴威的所有啊,三分之二的資金可是裴威帶出府的,那全是三姨娘十幾年來攢下的私房錢,竟然一夕就被他敗掉了。

  他,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憑哪一點嘲笑裴文?

  他,根本也好不到哪裡去!

  「就當上一次當,學一次經驗,買一次教訓吧。」吉祥苦口婆心的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奴婢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你說得簡單,什麼別的辦法?」裴威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唇。「我們現在可是身無分文,連下一頓的飯錢都付不出來,也不知道今晚要睡在哪裡,唉……這下真要給大娘看扁了,我娘要是看我這樣回去,一定會很失望的。」

  吉祥看著他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道:「二位少爺,我……還有一些銀兩,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裴青訝異的看著她。

  她怎麼可能會有銀兩?

  她是賣身丫鬟,依照規定,連月餉都沒有才對,莫非是裴文疼她,私下給她零花的?

  不過,就算有也不會多吧?對他們眼前坐困愁城的處境,還是沒有任何幫助。

  「你有銀兩?」裴威稀奇的挑起了一邊眉毛。「你有檢查過嗎?你確定你的銀兩還在?我跟二哥身上值錢的財務都被搜刮了一空了,我看啊,你也一樣啦。」

  吉祥堅定的說道:「不會的,奴婢的銀兩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確定沒有被那幫人取走。」

  「哦?」裴威這下感興趣了。「你的銀兩放在什麼安全的地方?說來聽聽。」

  她輕輕地說道:「商淮城。」

  ☆ ☆ ☆ ☆ ☆ ☆ ☆ ☆ ☆ ☆ ☆ ☆ ☆ ☆

  兜了徒勞無功的一個大圈子,他們又回到了商淮城,而且還是用走的,這令吉祥的身子更加虛弱。

  幸好,客棧的小廝見他們可憐,私下偷了些乾糧給他們,不然他們就真的要餓肚子了。

  回到商淮城之後,吉祥帶著他們到她埋銀兩的地方,那是一處不起眼的小樹林,照吉祥的指示,在小土堆裡挖出她埋的繡囊。

  那是一個很考究的繡囊,上面還繡著一行字——防人之心不可無。

  裴威打開繡囊之後,瞪大了眼睛,呼天搶地的喊,「天啊!天啊!天啊!吉祥!你怎麼會攢了這麼多金元寶?從實招來!你是不是手腳不乾淨,偷了錢莊裡的——」

  「住口!」裴青銳利的瞪了裴威一眼。「吉祥的為人我很清楚,她不是那種人!」

  裴威嘟囔著,「但很奇怪嘛,一個小小的丫鬟,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金元寶?」

  「其實……」吉祥水眸輕揚,看著裴青,低語道:「這些金元寶是老爺偷偷塞進奴婢包袱裡的,奴婢也是直到離開了開陽城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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