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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0-3-16 00:19 編輯
第四章
每次月圓發病後,漠塵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樣,從昏迷中醒來,全身痠痛得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四肢,這一次更是如此。
她依然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倒下去的,只是在醒來時卻沒有看到福雅熟悉的俊容。在以前,無論她何時醒來,他都會坐在她的床前,微笑著對她說:「我的漠塵醒過來了?該吃點東西了。」
為何這次他不在?
他厭倦了照顧她,還是厭倦了她這無可治癒又駭人聽聞的瘋病?
她僵直地躺在那裏,周圍不僅沒有他,也沒有其他人。許久許久之後,一個婢女走進來,像是要給她更換擱在她額頭上的帕子,發現她睜著眼睛時,那婢女竟然嚇得摔掉了手中的水盆。
「王爺呢?」她的喉嚨乾得好像在燒火,好半天才擠出這三個字。
婢女吞吞吐吐地回應,「王爺他……在自己的寢室裏。」
「他為何不來?」她幽怨地問︰「在陪太子還是什麼姑娘?」
「您、您不記得了嗎?」婢女的眼神閃爍,根本不敢看她。
她努力側過臉,盯著婢女的臉,「我應該記得什麼?」
「您、您……」
婢女幾次欲言又止終於激怒了漠塵,她用力抬起手臂,狠狠地一捶床榻,喊道:「我怎麼了?」
燕生的聲音忽然響起,那樣的冰冷。「妳出去,我和郡主說。」
婢女立即如蒙大赦般跑出房。
「出什麼事了?」一看到燕生那張嚴峻的臉,漠塵的心底湧出重重的不安。
從她被福雅買下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燕生很不喜歡她,雖然他們彼此做為福雅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沒有大的衝突,彼此心頭卻交惡不斷。但是燕生即使再討厭她,表面上也對她很客氣,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用如此怨毒的目光盯著她,像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似的。
「我早說過妳很危險,會害了王爺,但是王爺不聽。」燕生緩緩開口,那份怨毒自他的眼神中傳入他的聲音裏,冰涼得好像一把無形的刀。「我已經準備好了馬車,等妳醒來就送妳離開,一輩子不許妳再回來!」
「你憑什麼這樣擺佈我?」她驚愕又憤怒的大喊,「福雅他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就算王爺以後怪罪我,或者殺了我,我也一定要這樣做。」燕生堅決地說。「因為妳不配留在王爺身邊,不,不是不配,而是妳根本不可能有臉再留在他身邊!他是那樣地疼愛妳,寵溺妳,王爺今生再沒有對第二個人這樣好過,可是妳呢?妳卻是怎樣報答他的?」
燕生的聲音陡然高漲,他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燃燒,早已將她燒成了灰燼。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知大事不妙,於是更加的驚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喜歡被人一直蒙在鼓裏,掙扎著下了地,「我去找他!他不能不見我!哪怕我做了錯事,哪怕他要趕我走,我也要見到他!聽他親口說出來!」
「妳不能見他。」燕生輕輕一推就將身體虛弱的她推了回去,「我不會讓妳見他的。來人!送郡主上馬車!」
燕生一聲喝令,從門外進來幾個身材剽悍的大漢,上來就抓住她。
漠塵淒厲地尖叫,「誰敢動我我就要誰死!」
幾個大漢聞言都不由得嚇住,鬆了手。
燕生恨道:「沒用的東西!她不再是郡主了!你們怕她做什麼?」
「誰說我不是郡主?」她倔傲地抬起下巴,「皇上有聖旨嗎?王爺有口諭嗎?你憑什麼代主發號施令,誰給你的權力?」
燕生盯著她,「妳真的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妳真的想見王爺?好,我讓妳見他,見到了他之後,我看妳還有什麼臉留在府內!」
他伸出大手抓住漠塵的肩膀,幾乎是半提半拉地將她拽出了無塵別院。
一路上,漠塵發現周圍那些原本對她恭恭敬敬、笑容可掬的侍衛、家丁、婢女,都用或躲避、或怨恨、或驚異、或感傷的眼神遠遠地看向她,大家躲避著,似乎生怕和她靠近會發生什麼災難。
當她被燕生拖進福雅平日休憩的小院時,這裏密密匝匝的人再度讓她震驚。
那些平日裏只有在福雅有重大事情需要商議才會出現的文臣武將,全都聚集在小院門口,大家一臉的哀容,歎息著散站在院中。
突然間,她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化為恐懼,她開始害怕,害怕接下來可能會面對的謎底——
「燕生。」她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這樣充滿祈求,「我不想進去了。」
「既然來了,妳就必須進去!」燕生頭也不回地將她拉進寢室,又將她重重地一推,推倒在福雅的床前,「妳自己看看妳親手做下的罪孽吧!」
她跌倒在地,視線正好與床榻平行。
立於床邊的大夫好像對她的到來嚇了一跳,輕聲責備,「燕生,你怎麼能帶郡主來這裏?王爺不是特意囑咐過不要讓郡主知道嗎?」
「這樣的大事怎麼可能瞞得住?」燕生冷冷道:「更何況,她自己做下的罪孽即使不去承擔惡果,也絕不能逃避!」
他們在說什麼?漠塵呆呆地看著眼前床榻上的那個人——那是福雅嗎?他為什麼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
他的身體原本就很瘦削修長,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卻更加的孱弱纖瘦,為什麼?
「福雅?」她趴在床邊輕聲喚著,「你為什麼躺在這裏?我剛剛發過病,可是你都不去看我,你不管我了嗎?」
他的雙目緊閉,沒有半點聲息,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之中。
「福雅——」她想伸出手去晃動他的胳膊把他晃醒,但是伸出去的手竟然抓空了!她是這麼地熟悉他的身體,曾經無數次地被他抱擁,靠在他舒適地臂彎裏,她不可能計算錯的,為什麼會抓空?
她的視線一點點地游移,轉到了他的身體外側,那本是他的左臂停放的地方,但是此刻……此刻……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一股駭人的刺痛貫穿了她的身心,她無法遏制地發出一聲尖叫,「不——」
她不敢相信!絕不能相信!福雅的左肩以下竟然是空的?沒有了?丟掉了?失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惶失措地回頭,找尋著所有人的眼睛,大家都避開,只有燕生還是那樣惡狠狠地盯著她。
「為什麼?這要問妳啊!妳這個……狼崽子!」
這惡毒的字眼是她的禁忌,福雅承諾今生絕不許任何人再對她提起這樣的稱呼。五皇子正雄當年的一句玩笑曾讓他以兩記耳光做為懲罰,並無視皇帝的傳喚,帶著她拂袖而去。
燕生必然是知道這件事的,但是他卻這樣清晰地咒罵了她。為什麼?為什麼?難道……
她不敢相信那個猜測,也不願相信。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想盡快逃離這裏,逃離這些重重怨恨的目光,逃離這個可怕的事實帶給她的震驚。
「現在,妳還想留在這裏嗎?妳還有臉留在這裏嗎?」燕生一句緊接一句的追問讓她無法呼吸。
「我走,我現在就走!」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甚至不敢再回頭多看福雅一眼,踉蹌著衝出寢室的大門。
狂奔著,無法停止,就像是要將自己的生命跑到油盡燈枯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裏去,自己能跑多遠。
這裏距離她兒時與狼共存的山谷相距千山萬水,她回不去了啊,那個曾經無拘無束的地方,雖然困苦,卻讓她身心自在的天地之間。
而身後這個曾經讓她依戀,縱容她、包容她的地方也已經沒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她的確沒有臉再留下來。
她帶給他這麼沉重的災難和痛苦,親手破壞了她所依戀的那個人最完美的身體。
從今以後,她無法再奢求依靠在他的懷抱中,被他擁著進入甜甜的夢境,更無法看到他意氣風發地演練給她看百步穿楊的神奇箭法。
全毀了,被她的這雙手,這雙罪惡的、沾滿他的血腥的手,毀掉了他,也毀了自己。
這生不如死的痛苦該如何斷絕?如何斷絕啊?
「她在哪裏?」
當福雅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斷了左臂之後,他先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四個字。
周圍沒有人敢回答,大家都看著燕生。
福雅等了許久聽不到答案,他只好用盡力氣問道:「漠塵在哪裏?把她帶來見我。」
「她不在。」燕生終於開口。
「不在?」福雅努力側過臉來注視著他,「她不在王府?去了哪裏?」
「她,自知傷了王爺,罪孽深重,所以出府去了。」燕生本來想坦然地看著福雅,但是對視到他那犀利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是誰告訴她的?」福雅沉聲問,雖然虛弱,但是他的聲音依然迫力十足。「我說過不能讓她知道。」
「她……醒來後發現王爺不在身邊,所以自己跑來,看到的。」燕生說了謊。
福雅依舊盯著他的眼睛,「我記得我吩咐過你,要看好她,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見到我,而且,要保護她的安全。」
「屬下失職,願受責罰。」燕生跪了下去。
「你是失職,還是故意,早晚我會查清楚的。」福雅對燕生說話從沒有用過這麼刻薄的口氣,「去把她找回來,日落之前我要見到她,平平安安的她,如果她少了一根頭髮,你該知道後果。」
燕生赫然抬頭,「王爺,她傷了您,害您失去了一條胳膊,她已經是王府的罪人,為什麼您還要……」
「住口!」福雅深吸著氣,「燕生,別逼我現在就下令對你做出什麼事。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你說得出這樣的話,那麼漠塵的出府就必然與你有關係。我只給你這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把她找回來,帶到我面前!」
燕生站在那裏還是一動不動,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
福雅盯著他許久,忽然慘笑一聲,「看來我是廢了,所以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好,既然你逼我,看來只有我親自去找了。」他居然用右臂撐起上半身,掙扎著要走下床榻。
眾人慌了,都圍過來將他扶住。一直照顧福雅的蘇大夫急得回頭對燕生說道:「你還不快去找人!難道真要讓王爺生氣嗎?王爺現在絕對不能行走,否則傷口迸裂,後果不堪設想!燕生!別再固執了!」
燕生的眉毛抖動著,看著福雅全身顫抖和白煞的臉色,他無奈地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看到他離去,福雅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支撐住自己,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在幽州城中要找到漠塵並不是難事,因為整座城裏的人都認識她,而她狂奔出府的異狀更是讓四周街道的百姓都駐足瞠目。
燕生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蜷縮在一條小街盡頭的牆角,她像是跑不動了,又像是因為進了死路而無處可逃,所以只有停在這裏。
她抱著自己的雙肩,雙目無神地坐著,無論周圍的行人、附近的住戶百姓,抑或是旁邊商鋪小店的老闆,大家怎樣和她打招呼,想讓她開口說話,或者吃點東西喝點水,她都全無反應。
她只是不住地顫抖著,眼眶裏還含著兩汪驚恐的眼淚。
燕生看到她,對隨行而來的王府護衛說:「帶郡主回府。」
護衛們走上來,悄悄地靠近她,她全無反應。當護衛架起她上車時,她還是全無反應,任人擺佈,除了那無法停止的顫抖。
就這樣,漠塵被送回了王府,送到了福雅面前。
福雅看到漠塵時的震驚比發現自己斷臂的事實還要強烈,他震怒地問:「為什麼會這樣?」
燕生閉緊雙唇,以沉默做回應。
「都滾出去!」福雅平生從不對身邊人說重話,但是此刻他的盛怒讓眾人更加害怕。
房間裏的人全部退出之後,福雅努力從床上坐起身,以沒有受傷的右臂抱住漠塵顫抖的身體,柔聲說:「漠塵,好了,現在回家了,沒事了,有我在妳身邊。」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有著她從來都無法抵禦的魔力,她的眼睛從呆滯中漸漸甦醒過來,但是清醒之後視線所及的卻是他空盪盪的左袖——觸目驚心。
她再度發出一聲尖叫,然後不停地搖頭,想要跑出他的懷抱,他雖然只剩下一臂,依然可以緊緊地將她圈在自己的身前。
「漠塵,這沒有什麼可怕的,安靜下來。」他在她耳畔不停地柔聲說道,「只是斷了一臂,我還在這裏,還活著。」
「殺了我吧。」她嘶啞著說:「或是砍下我的胳膊來,我是罪人!」
「妳不是,妳只是個病人,誰能和病人生氣呢?我知道妳病起來的時候是不會有任何意識的,所以這不怪妳。」他繼續勸慰著,「不用在乎燕生他們的話,即使是他們也不能怨恨妳或傷害妳,因為我不允許。」
她仰起頭,滿臉的淚痕和痛苦地懺悔,「當初,你為什麼要買下我?」她喃喃道︰「如果你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你絕不會買下我。」
「妳是我的漠塵,我當然要買下妳,帶妳走。」他微笑著,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如果我見到妳,卻沒有買下妳,以後的日子我會後悔無數遍的。我怎麼能讓妳成為別人手中的玩偶?」
「恨我吧,求你恨我!」她恨自己恨到將自己的唇瓣咬破,「如果你多恨我一分,我的痛苦就會少一點。」
「我若恨妳,妳的痛苦會更加倍的。我可憐的漠塵,我知道妳的痛遠勝於我,該怎樣讓妳不要這樣心碎呢?」
他幽幽地看著她,忽然他低下頭,含住了她流血的唇瓣,用自己的舌尖挑開了她緊鎖的牙關,以一個長而濃烈的深吻將她的神智奪去。
這是怎樣的滋味?血腥的味道與深沉的纏綿混雜在一起,痛苦與歡愉交織,可以忘掉一切,又似乎將一切燙得更深刻。
「我要保護你!」漠塵在唇齒間掙扎著說出誓言,「為了贖罪,這一生我會拚盡所有的力氣保護你,絕不讓人再傷害你一下。福雅,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當然是妳的,」他濕熱的唇滑過她的耳垂,「就像妳是我的一樣,我不怕妳傷我傷得再重些,我怕的是有一天妳會背棄我,獨自離去。」
「我絕不會的!」她發下重誓,「否則我會遭天打雷劈!」
「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他繼續以唇舌撩撥著她的心弦。
「嗯!」她用雙臂抱緊他的身體,「哪怕是讓我死,我也願意!」
「漠塵,我的漠塵哦。」福雅幽幽地唸著她的名字,像是喜悅的歎息。
就這樣,在買下漠塵的第七年,福雅以一臂的代價換來她全身心和靈魂的追隨。他懶得去想這樣的交易是否值得,但在交易之中他付出的其實又何止一臂?何止……
福雅斷臂之事並未傳揚至全城百姓知曉,因為他已下封口令,除了他近身的這些內臣及王府中人之外,嚴緊將此消息傳與外界知道。因此,即使是前幾日到幽州城來散心的太子彌清也不知道這件事。
自從那日在王府中見到漠塵之後,彌清就對她的麗顏難以忘懷,幾次想再來府中見一見漠塵,卻被告知說王爺和郡主到郊外別墅散心去了。
他不甘心,一再追問他們是去了哪裏,但王府中人守口如瓶,就算他怎樣的威逼利誘,依然問不出結果。
彌清萬分挫敗,他在宮中做太子數年,誰不對他惟命是從,百般巴結?怎麼到了幽州城之後一切都變了?
而父皇那裏知道他突然離宮跑到幽州城來,大為震驚,連番用快馬發急令,召他趕快回京。但沒有再見到漠塵,他怎麼捨得回去?
眼看必須要回宮去了,這一天彌清再度來到王府門口碰運氣,還沒有張口,就有家丁陪笑著說:「太子殿下,不好意思,我們王爺還沒有回來呢。」
「他到底去了哪裏?我有要事要和他談。」彌清板著面孔。
「王爺行蹤飄忽,向來不告訴小人他去了哪裏、要去多久。幽州城外四處都有王爺的行宮,所以小人也不知道王爺會住在哪裏,請殿下見諒。」
彌清眉心擰成結,正準備放棄離開,忽然見裏面走出兩個人,看樣子像是幽州城守軍裏的將領,其中一人正和另一人低聲說著什麼,依稀間他只聽到兩句話——
「王爺說讓我們不要操之過急……」
「但是王爺如此袒護郡主,只怕將來會壞了大事……」
彌清精神一震,怒道:「大膽奴才,竟然敢騙我!你們王爺明明在府裏!」
他二話不說,直闖進去,門口的家丁自然不敢太過攔阻,立刻使了個眼色,讓旁邊其他的侍衛進去通傳。
經過幾日的調養,福雅的身體恢復了一點,但是斷臂之事當然非同小可,不同於一般受傷生病,他每日只是躺在軟榻上辦公一兩個時辰就會虛弱不堪,城中的大事小情若沒有急著辦理的就一律押後處置。
漠塵自那日被找回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左右,她衣不解帶地在床榻旁隨侍了整整三天三夜,她甚至比福雅更像個病人——蒼白憔悴,疲倦不堪,眉心中全是深深的憂鬱。
福雅對她越是溫和寬厚的微笑,軟語溫存,她就越顯得痛苦不堪。
「漠塵,不要給自己背上這麼重的包袱,我不希望妳苦著一張臉在旁邊伺候我,那會比我自己生病還難過。」福雅捏著她的下頷低聲說:「若是妳再這樣,我就不要妳留在這裏了。」
「不,我要留下。」漠塵惟恐他趕她走,急忙說:「我不會苦著臉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累了,對嗎?」他扶著她的肩膀,「這些日子以來妳的確是累了,該回去休息一下才對。」
「我不累。」她辯解著。
「但妳現在必須回去休息。乖,好好地睡一覺,睡醒了再來我這裏。」他的口氣雖然溫和,但卻自有一股強硬的味道,「否則妳就是在惹我生氣了。」
從來都是他對她百依百順,然而自從他斷臂後,變成她對他惟命是從。她只好聽從他的安排,勉強回無塵別院休息。
剛一走出他的跨院就看到有侍衛匆匆趕來,像是有什麼大事急著稟報。
「出什麼事了?」她本能地攔在門口,不想讓福雅為了任何事分心操神。
侍衛看她一眼,遲疑著說道:「太子殿下知道王爺在府裏,吵著要見王爺,就要趕過來了。」
她低垂著眉心,從心底更加反感這個太子,「不要驚動王爺了,我去打發他走。」
她向前走,走不出多遠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彌清。
彌清一見到她立刻喜動神色,「漠塵,妳果然在府裏。」
他開口就叫她的名字,叫得這麼親密,讓她更加厭惡。除了福雅,她不喜歡被任何人這樣親密地叫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只有他可以這樣叫她。
「有事嗎?」她挺直身子,冷冷地看著彌清,「你還不回京嗎?」
「就要回去了,特意……來向王叔辭行的。」彌清定定地望著她,「漠塵,妳這幾日怎麼好像瘦了?病了嗎?」他不由自主地伸過手去想觸摸她的臉頰。
她的黑瞳一閃,揮起手臂「啪」地一聲打在他的手上,「不要碰我。」她冷峻地說。
彌清怔住,突然被一股怒氣湧滿了胸口,「妳敢打我?妳知道我是誰嗎?」
「太子殿下而已。」她鄙夷的口氣就如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王爺在休息,你若是只為了辭行就請回吧,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他,我不希望他在睡覺時被任何人打擾。」
「漠塵,我把妳的這句話當做妳對我的污辱。」彌清死死地瞪著她,「妳和王叔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與你無關。」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和福雅到底是什麼關係?名義上的父女,血肉不可分離的親人。但福雅留在她唇瓣上的那個吻彷彿烙印在她的唇上,至今還有餘溫。
「好,終有一日我會讓妳後悔今日對我所打的這一掌。」彌清惡狠狠地說:「我會讓妳來主動來求我,求我寬恕妳。」
「這世上我惟一需要懇求寬恕的人不是你。」她冷冷地看著他,「這裏也不是你的太子府,沒有人喜歡看到你在這裏抖太子威風。」
「若妳的話也代表福雅王叔的意思,那麼,妳替他記住,我一樣會讓他記得這一次他對我污辱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
彌清挾怒而去,漠塵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從她遇到福雅的那天起,她的眼中和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人了。
她必須趕快休息,因為福雅需要她的照顧,她不能讓他失望,他是她惟一需要懇求寬恕的人。用一生的時間,懇求他的寬恕。
漠塵與彌清的交惡原原本本地傳到福雅耳裏。
福雅微合著雙眼,嘴角噙著笑,聽完最後一個字的陳述之後讚許地歎息道:「不愧是我的漠塵,那一巴掌打得實在好。」
「太子殿下的人馬已經出了幽州城,返回京都。王爺,是否要追?」燕生問道。
「不必。你知道我並不想讓他死,否則他就不會平安地在幽州城裏度過這幾天。」福雅淡淡道:「皇兄奪走我的天下,我要讓他付出的代價不是簡簡單單的喪子之痛。彌清既然已經開始為漠塵迷失了神智,這便是計劃真正開始的第一步,我要的是他生不如死的痛苦,而這種痛苦會漸漸地席捲京城內所有的皇子。
「綠裳已經成功取得瓊名的信任,現在京城內三皇子和歌女綠裳的愛情故事傳得沸沸揚揚,皇兄大概也正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吧?正雄也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該是墨荷去京城的時候了。」
燕生望著他蒼白的俊容和唇角那一抹得意的笑,緩緩問道:「王爺,若想讓太子殿下為了郡主達到神魂顛倒的地步,只是現在這樣還是不夠的。」
「當然。」
「那麼,王爺是否也準備讓郡主做出和綠裳墨荷她們一樣的犧牲?」
燕生的話讓福雅的雙眸忽然張開,直勾勾地看著他,「說清楚你的意思。」
「綠裳以琴聲和才藝使得三皇子為之傾倒,夜夜留宿在臥雲閣。墨荷也將做為方尚書給五皇子的贈禮送入五皇子的府邸,她早晚也會是五皇子的女人,那麼郡主……」
「漠塵不需要做那樣的犧牲。」福雅的聲音忽然冷冽下來。「她不必做太子的女人。」
「但太子對她卻像是志在必得,而且,如果郡主真的委身給太子,豈不是可以讓太子陷得更深?」
「我的漠塵不會做人盡可夫的事情。」福雅的眸光寒得如冰刃,「她能犧牲到哪一步我很清楚。她是我的!無論是你,是太子,還是天下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奪走。」
「王爺,屬下只怕到最後真正陷落下去的人不是太子,而是您啊!」燕生掙扎著終於喊出這句話。
福雅渾身一震,但他強勢而執拗地冷笑一聲,「即使真的如此,我也不會將她拱手送入別的男人懷抱。燕生,你記住,傷了她就是傷了我,我不管你心裏有多麼憎恨和厭惡她,都必須把你的憎恨和厭惡收起來,恭敬而忠誠地面對她,就像面對我一樣,你明白嗎?」
燕生掙扎而痛苦地扭曲了五官,垂下頭,久久之後,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是,屬下明白了,從此會以自己的性命加倍地保護王爺和……郡主的安危。」
福雅再度闔上眼,右手輕輕蓋在自己虛無的左肩之上,疼痛之後他總像是有種幻覺,彷彿這條左臂還在,沒有失去。
只有當他想用雙臂擁抱漠塵的時候,才恍然醒悟自己真的再也不會有像以前那樣強悍堅固的臂彎了。
但是,這又何妨呢?如今她比以前更加倍地依戀他、信任他、忠誠於他、迷戀於他。
這便夠了。
第五章
一晃又是三年。
漠塵坐在窗邊,靜靜地托著腮,像是看著窗外那一對跳來跳去的小鳥,又像是在出神。
忽然間有個白色的影子出現在她眼前,對她微笑著擺擺手,「漠塵,別發愣了,出來吧,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她回過神,走到門口,很自然地抱住福雅的腰。三年過去,他的傷口早已癒合,身體也習慣了失去一臂之後的不便,但是這已經是她的心結,所以這三年裏她越來越沉默,因沉默而顯得更加冷漠,除了長長久久地凝視著他以外,她很少做別的事情。
今天,他說要帶她去踏春,他的心情像是特別地好。
「有什麼喜事嗎?」漠塵也忍不住開口問道。雖然他向來顯得心情很好,但是這一次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種神采飛揚,志得意滿。
「我找到了兩個人,我本以為他們死了,但是他們居然還活著,妳說這是不是很讓人高興的事情呢?」福雅並不避諱心底的祕密與她分享。
「什麼人?」漠塵好奇地問。
「該怎樣說呢?算是……一對叛臣的兒女吧。」他揚起頭,燦爛的陽光打在臉上,他笑得如陽光一眼耀眼奪目。「他們身上背負的祕密是決定我未來大事能否成功的一步關鍵棋子。」
「你要做什麼大事呢?」她始終伴隨在他身邊,眼看著那麼多的人在他眼前進進出出,大家總是神祕兮兮地說著什麼,但是她向來沒有興趣去聽,只是隱約覺得這祕密與京城中的皇帝和太子有關。
「漠塵的年紀夠了,該是我將這個祕密說給妳聽的時候了。」他被她攙扶著上了馬車。「燕生,我們就到郊外走走。」
「是。」燕生還是忠心耿耿地親自駕車,而他對漠塵做到了他向福雅保證的那樣恭敬,只是他眼神深處的恨意和冷漠卻是無法掩蓋的。
漠塵只能視而不見。此刻她全部的好奇心都被福雅口中的那個祕密所牽引。
「二十年前,先帝病重,臨終前曾有遺詔,定下繼位皇位的人到底是誰。那時候我只有十二歲,但是父皇一直鍾愛我,視我為未來儲君,將我帶至身邊細心調教,所以雖然遺詔怎麼寫的大家並未看到,但人人都明白皇帝的不二人選必然是我。就在那年三月初六,先帝駕崩,皇兄帶領著他的親信打開了遺詔盒子,取出遺詔,當眾宣佈繼位的是他——趙闡遠,而不是我福雅。」
漠塵默然地聽著,這個故事太冷僻,她以前從未聽他講過,從他的眼中,她看到從未有過的一種恨意。
「為何不是你?」她下意識地問。
「是啊,為何不是我?所有人都很震驚。皇兄的親信們辯解說,必然是因為我還年幼,不適合登基,所以先帝選中了年長穩重,更有才幹的他繼位。而我們是一母同胞,他繼位後,立刻封我為王,這樣地疼我護我,讓眾人一度對他繼位的事情不再起疑。
「但直到那一年冬天,母后過壽,我跑去她的寢宮向她請安,無意中聽到她和皇兄的對話,才知道這竟然是一場滔天騙局!」
「騙局?」她怔怔地重複著這個字眼,「怎樣的騙局?」
「其實遺詔人中所立的太子根本就是我,只是母后擔心我的年幼會讓其他異母的兄長覬覦我的皇位,若朝中有變,不僅她這個皇太后做不了,我也可能會被暗殺。所以她和皇兄串通,私自修改了遺詔,立皇兄為帝,平息眾人的疑慮,不給其他皇子造反的機會。」
「哦,她想得很周到。」漠塵毫無心機地評價。
他聞言卻給了她一個冷冷的嘲笑。
「周到?妳以為這是周到?她剝奪了我的皇位繼承權,將本應屬於我的江山拱手讓給趙闡遠,然後又以一個小小的『王爺』頭銜哄騙我對她和皇兄萬分地感恩戴德,這樣歹毒的心機妳以為我該對他們說什麼?感謝他們的周到嗎?」
他犀利的反問和冰冷刺骨的眼神讓漠塵陌生和害怕,她緊緊抱著他的身體,「你恨他們?」
「恨?當然要恨。當他們發現我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之後,他們萬分恐懼。次日,皇兄就下旨將我送至幽州,而這裏曾是天雀國最荒僻貧瘠的地方,他以為將我丟在這裏,任我自生自滅,我就可以死了與他一爭天下之心?哼,休想!」
福雅自回憶中抽離出來,看到她以那樣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恢復了原有的笑容,「怎麼?漠塵害怕了?」
「不。」她搖搖頭,「只是覺得……你好孤獨。」
「孤獨?」他一震,又笑道:「我身邊有漠塵,怎麼會孤獨呢?這就是老天的公平。幽州城四周的山上居然有豐富的礦藏,這些年我偷偷命人煉礦冶金,所積累的財富是十個天雀也比不了的。皇兄雖然意識到我的壯大,但是鞭長莫及,他又能奈我何。
「那一年我冒險去京城打探動靜,又無意間得到了妳。孤獨?不,我絕不會孤獨。漠塵,聽了這個故事妳真的不怕嗎?」
「我為什麼要怕?」她定定地看著他。
「因為跟隨我就有可能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我不會一輩子蟄伏在這小小的幽州城裏,等到有一天,天時地利人和,都為我所有的時候,我會奪回原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我發過誓,絕不背棄你。」她直起身,輕輕吻著他的唇,「那些曾經帶給你痛苦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自然地回應著她的吻,這三年裏每深吻一次,他們的靈魂彷彿更貼近了幾分。
「那麼,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她低喘著問。
「暫時不需要我的漠塵出面,我知道妳的武功已經練得很不錯了,但是要抓那兩個叛臣的後人還不需要妳親自動手。」
「如果他們對你不利,我會親手殺了他們。」她堅決地說。
福雅輕笑道:「不要把殺人這樣的大事說得這麼簡單,我不希望漠塵的手上為了我而沾上血腥,妳只要靜靜地站在我旁邊,看著我完成這一切就好。不過……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是需要妳的幫助的,很大的一個幫助,只有妳才能做到。」
「是什麼?」她急於去表現,「現在就讓我去做好不好?」
「還不是現在,再等一等,差不多再過幾個月,就要到年底了,該到母后七十歲的壽誕之日,按例我該回去賀壽,到時候,妳與我隨行。」
「去京城?」她不解地提出反對,「不,既然你皇兄對你有了戒心,你就絕不能回去,還有那個太子。」她皺皺眉,想起三年前彌清臨走前發下的誓言。「他也會對你不利的。」
「有妳在,他不會的。」他語含深意,卻不讓她多想,因為目的地已到,郊外桃花爛漫,他一躍下了車,回身對她伸出右手,「漠塵,來,這豔麗的桃花與妳正是絕配。」
漠塵下了車,眼前這絢麗多彩的景色與他們雪白的服色相映成趣。
他多像畫中的人啊,那麼耀眼美麗,風姿無匹,只是她每多凝視他一刻,心中的痛和自責就會多加深一些,無論他怎樣溫柔地開導勸慰,都無法改變她深深的懊悔。
他買下了她,救了她,賜給她錦衣玉食,授以她強身武功,她卻以斷他一臂做為回報。
他不殺她,不流放她,繼續地寵愛疼惜她,加倍地關懷體貼她。
她欠他如此良多,今生今世似乎都無法償還,所以,無論他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一定會去做的。
看到福雅正舉著一朵桃花對她微微招手,她在自己的臉上畫出一抹笑意,疾步跑了過去。
不久之後,福雅果然抓住了他口中所說的叛臣之後。
那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一臉的憤慨和不馴,讓漠塵悠悠地覺得這表情有些眼熟。
「你叫小文?」福雅彎下腰,笑咪咪地看著那個男孩子,「你的姊姊呢?」
「壞蛋。」小文啐罵,「你休想抓到我姊姊!」
「哦?是嗎?」他笑得詭譎,「這世上沒有我找不出來的人。你父親將你們姊弟藏得這麼好,還不是被我找出來了?你姊姊如果想救你,就必須要回到我這裏來。」
「姊姊說她會找到厲害的大人物來救我的!」小文大聲喊道,全然沒發現自己洩露了不該洩露的祕密。
「哦?厲害的大人物?是什麼樣的人物呢?」福雅挑著眉,裝得很認真的樣子,「該不會是什麼皇親國戚吧?」
「反正他一定可以打敗你的!」他驕傲地揚著頭。
趁福雅不備,小文狠狠地啐過來一口吐沫,即使福雅躲開了,依然啐到他的衣服上。
漠塵如風一般被激怒地閃身過來,一把提起那男孩衣領,「你這個臭小子!」
「漠塵。」福雅在身後按住她的肩膀,「不必和這個小男孩一般見識,我們要的是他們姊弟齊聚的那一天,就讓我們好好地招待他,等著他姊姊自投羅網吧。」
漠塵丟開手,下令道:「把他帶下去,關起來!」
小文被拉下去的時候還在不停地喊,「壞女人!妳也是壞女人!」
漠塵不屑地冷笑,她自小被人罵是狼崽子,現在又是壞女人,似乎她天生不能做一個好人。不過無妨,在她心中,好壞本就是定義模糊,只要能讓她和福雅平平安安地廝守在一起,她不在乎被人罵成什麼。
「這孩子的話妳不必放在心裏。」福雅在她耳畔低聲說:「小孩子說話從不動腦。」
「我本來就沒將他的話放在心裏。」她回頭對他一笑,「你也不必擔心我。你該換件衣服。」她看著他衣服上的那點污漬覺得刺目,「那孩子弄髒了你的衣服。」
「只是這一點而已,一會兒還要出門,不必換了。」
「要換。」漠塵執拗地皺眉,將他推向後院,「一會兒讓你的臣子們見到你的衣服髒了,他們會怎麼想我?」
「與妳有什麼關係?」他啞然失笑道:「難道我的衣服必須要一塵不染嗎?」
「必須。」她很認真地點頭,「而且你的衣食起居都與我有關,我不能讓燕生或是別人挑出我的錯處。」
福雅神情一凜,「漠塵,妳的心結何時才能解開?」
她低下頭,搶先一步進了寢室,從衣櫃中拉出一件衣服,「這衣服是上個月新製的,你還沒有穿過吧?」
福雅深深地看著她,然後伸手去解自己的衣釦,她走過來幫他,將他的衣帶抽開,幫他褪下那件外衫。
他的右手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漠塵,妳現在讓我很擔心,妳知道嗎?」
她被動地抬起頭,「我?我很好啊。」
「不,妳不好,這三年妳一直活得太封閉了。漠塵,我和妳說過多少遍,不要為我這一臂負疚自責到不能自拔,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如果不是妳這樣愁眉不展地熬著,這三年我們會過得很快活。」
「怎麼可能會快活呢?」她的手緊緊抓住他那件衣服的左袖,「你再也不能用你的左臂了。」
「可我一樣騎馬,一樣發號施令,一樣還是福雅王爺,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過,變的只是妳而已。漠塵,別讓我後悔當初留下的是妳,而不是綠裳墨荷,或是其他的女人。」
「你終於要後悔了嗎?」她呆呆地問。「其實你早就該後悔了,只是遲了三年。」
「傻丫頭,怎麼又鑽起牛角尖來了?」他大聲歎著氣,然後肩膀一用力,將她手中的袖子抽出來,大聲說道:「好吧,那今天晚上我就叫燕生去給我找其他的女人來,想必她們絕不會因為我斷了一臂而一天到晚地對我板著面孔,還要我低聲下氣地去勸慰開解。」
「不要!」她驚惶失措地抱住他,「不要去找什麼別的女人,我保證我會多笑笑,絕不讓你對我厭煩的。」
福雅朗聲大笑,轉身托起她的面龐,「我的漠塵就是這麼乖巧明理。好了,不嚇唬妳了,來,幫我把衣服穿好。」
她快手快腳地幫他穿好衣服,而他剛才的話讓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初你為什麼讓綠裳和墨荷去京城?和皇上有關嗎?」
「聰明。」他撫摸著她的唇瓣,讚揚道:「終於想到了嗎?不錯,我既然要報當年的奪位之仇,就絕不能輕輕鬆鬆地便宜了我那位皇兄,我要讓他和他的子孫都嚐一嚐這被親人背棄欺騙的滋味。」
漠塵忽然打了個寒噤,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剛從心底劃過。
福雅注意到了她這個細小的動作,專注地打量著她,「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她努力擺脫那股莫名的不安。「那墨荷和綠裳需要做些什麼呢?」
「她們……暫時什麼也不需要做,只要做一個很好的情人就行了。」他意味悠長地說。
漠塵先是一愣,繼而好像明白什麼了。「她們是被送到了皇子身邊?」
「對。綠裳現在已經是三皇子的寵妾,墨荷是五皇子的愛姬。除了她們,還有妳沒有見過面的夏暖、望香……還有憐濃,秋意……無論是皇子,還是皇上倚重的大臣,只要他們還有一顆脆弱的愛人之心,他們就可以為我所用。」
她怔怔地問:「這就是你當初到臥雲閣來買下我們的原因?」
「是的。」他直言不諱。
「那麼,我呢?」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他,「總有一天你也要把我送出去吧?送我去哪裏呢?皇上的身邊嗎?」
「當然不會。」她的坦率反而讓福雅躊躇起來,避開了話題中最尖銳的一面,「我的漠塵是和她們不同的,否則我不會只讓妳做我的義女,不會只給妳要到了郡主的頭銜,對不對?」
「為何我是不同的?為何只有我是不同的?」她喃喃著,似在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
「因為妳的這對眼睛……」他以一隻手捧著她的臉,「妳的這對眼睛讓我一見傾心,難以割捨。」
「你說我的眼睛像狼。」她不認為他是在讚美她。
「狼是很倔傲的動物,牠一旦認定了目標就會竭盡全力達成,不必把我的話當做是污辱。」福雅摟著她的肩膀,「漠塵,多笑笑吧,妳不知道我多懷念當初第一次看到妳笑的樣子,但是這三年裏幾乎再也看不到了。」
「我知道,為了你,我一定會笑的。」她做著保證,因為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再讓他失望。
「也不要笑得太多啊。」他忽然逗弄著她,呢噥低語,「不要在別的男人面前笑得太美太甜,只笑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
他的唇總是那麼火熱,讓她深陷其中時可以忘記曾經的傷痛,而他的霸道忠告又讓她覺得更加安心,因為他強烈的獨佔慾更證明自己對他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好——」她悠悠長長的回應,腦海中浮現出當年他和別的女子在床笫間纏綿的樣子,忽然全身一緊。
「怎麼了?」他總是對她的細微變化瞭如指掌。
她睜開迷濛的眼,「我們……現在不再是父女了吧?」
她的問題帶著幾分稚氣和傻氣,讓他笑了。「在別人面前還是要這樣稱呼會比較好一些,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嗯。」雖然沒有得到他的正面答覆,但是這也算是他的回應吧?可是……「為什麼你從來不讓我做你的女人呢?」
她對男女之事如清澈的水波一樣透明,不知道這裏面是否也有著不能碰觸的禁忌?看到他微顯尷尬和驚詫的眼神,她咬著唇問下去,「以前你和那些女孩子在一起,不僅僅是親她們吧?」
他微微一笑,「只是親過她們而已,沒有別的了。」
「真的沒有?」她狐疑地問,明明記得最後的印象裏他和一個女孩子衣衫不整地在床榻上糾纏在一起,那絕不是僅有單純的親吻而已。
「以前墨荷和我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需要女人來陪,而且會做一些父女之間不許做的事情。」她很認真地說。
福雅苦笑道:「墨荷連這個也和妳聊嗎?」
「但她一直沒有和我說明白,父女在一起不能做的事情到底有什麼,男人為什麼一定需要女人來陪?」她苦惱於這個問題實在是很久。
「妳想知道答案?」福雅眸中異光閃爍,他的漠塵早已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他克制這麼多年才讓自己不去對她有過多的侵犯。他並非什麼正人君子,否則也不會給與她男女之間才會有的親吻。不碰她,是一個界限,越過這個界限之後,他怕自己的很多計劃會功虧一簣。
「妳會知道答案的,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福雅鄭重承諾著。「但是此刻,這不是妳該思考的事情,漠塵。」
「既然你這樣說……好吧。」她垂下頭。她會期待那一天的。雖然不知道答案,但是依稀間她已經感悟到如果福雅口中所說的那一天真正到來,她的人生會再一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實不管世事如何變化,他們都早已承諾要做彼此的人,所以除此之外的其他的事情都顯得不重要了。
所以,她願意等待,只要能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哪怕要她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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