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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代嫁夫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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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09: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代嫁夫人》作者:香彌

她雖是庶女,可她從未想過要攀附權貴,
會嫁進敬忠侯府,明明就是被嫡姊和「那隻厲鬼」陷害的!
偏偏嫡母和父親怕被指責,硬推說是她心機深沉耍計謀,
導致公婆氣得要趕她走,倒是她夫君的反應讓她極為意外──
他不但留下她,在婆婆罰她跪祠堂時還替她說情;
知曉她做藥膏販售賺零花,他不但不生氣,更直接替她開了間藥鋪子,
這些舉動讓她對他改觀,他哪裡蠻橫霸道了,根本是好丈夫的典範,
只是他有些行止很奇怪,一個月裡會消失好幾天,
與她同榻純粹為了睡覺,其他的啥都不做……
她想清楚了,若是他那兒真的「不行」,她也要與他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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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09: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前世因後世果

  一名白眉老和尚將一只厲鬼逼到一處荒廢的寺廟裡,經過一番惡鬥後,終於將其鎮壓在一尊佛像底下。

  佛像下傳來一道滿是怨恨的尖銳嗓音——

  “老禿驢,你有本事放了我,與我再打三百回合,要不然就干脆一點直接滅了我!”

  老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衲將施主鎮在此處,希望能藉由佛力感化施主,淨化施主滿腔的怨恨。”

  厲鬼大怒,“我不需要你這臭和尚的假慈悲,你要不放了我,要不就滅了我!”

  老和尚沒再出聲,揚起手封住了佛像,讓那厲鬼的聲音無法再傳出來,而後領著一名小徒弟徐徐離開。

  那小徒弟疑惑不解的問:“師父,那厲鬼傷人無數,師父慈悲,不滅了她,為何不干脆超度她,反倒要把她給鎮在這裡?”

  “世間事皆有因才有果,這厲鬼會為禍一方,自有其因果,且後世有個因緣,還需要她才能化解。”老和尚回道。

  他的一雙眼睛智慧通達,能看到過去、現在、未來。他將厲鬼鎮壓在此處,一是希望藉由佛力加以度化,二是給後世之人留下一線希望。

  被鎮壓的厲鬼一開始不停的叫罵著,但漸漸的,她陷入了沉睡。

  浮雲悠悠,滄海桑田,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有人搬動了這尊佛像,這才驚醒了她,間接將她放了出來。

  而蘇醒過來的她,早已忘了所有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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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身世之謎(1)

  墨府。

  一早,墨老夫人住的跨院的小廳裡,幾名媳婦攜女兒們來請安。

  墨老夫人膝下雖然只有一子墨之應,但是他十分努力的為墨府開枝散葉,娶了八房妻妾,收了七、八個通房,給她生了一、二十個兒孫,可謂是兒孫滿堂。

  由於兒孫太多,平日墨老夫人讓他們輪著來請安,免得擠了一屋子的人。

  七房、八房兩位姨娘是墨之應近兩年新納的妾室,尚未育有子女,平日裡與大房主母一塊來請安;二房、三房的姨娘一起,而今日輪到的是四房、五房、六房的姨娘們。

  四房的姨娘張氏生了兩子一女,五房的孫氏生了兩子兩女,六房的孔靜則只生了一女。男孩子們都去進學了,只有姑娘們隨同前來。

  墨清暖與幾個姊妹們向墨老夫人請完安後,便靜靜的站在自己的姨娘孔靜身邊。

  她額前覆著長長的瀏海,遮掩住了一部分的眼睛。她不像其他姊妹們都穿著鮮亮的衣衫,面帶嬌笑,伶俐地說著討好祖母的話,而是穿著一襲不起眼的墨綠色衣裙,低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足尖,如往常般安靜的傾聽著其他姨娘和姊妹們與祖母談笑。

  “祖母,這次書院裡考試,貞揚又得了第一,夫子可是對他贊不絕口呢!”墨清菊是四房張氏所出,她笑眯眯的對墨老夫人說著哥哥的表現,掩不住一臉得意之色。

  “好好好,貞揚這孩子素來書讀得好,將來說不定能給咱們墨家掙個狀元回來。”聽見兒孫成材,墨老夫人紅潤的臉上堆滿笑意。

  墨府是百年世家,家族中出過不少為官者,墨之應如今官拜工部尚書,還有一個堂侄在地方擔任巡撫。

  聞言,張氏眼裡流露出一抹自傲,墨老夫人誇贊兒子,無異於是在誇她,不過她嘴上仍矜持的回道:“哎,也不知咱們貞揚有沒有這個福分,不過老夫人都這麼說了,我定會囑咐貞揚讓他好好念書,莫要辜負老夫人的期盼,給咱們墨府爭光。”

  孫氏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她生了兩個兒子,偏生兩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遠遠比不上張氏的兒子。

  她撇了撇嘴,帶著笑意道:“可不是,貞揚就像他大哥和三哥一樣,這讀書作文章都是頂好的,想當年大公子二十二歲就中了榜眼,三公子也在二十三歲時中了進士,說不得他真能比他大哥和三哥還行,能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呢!”

  她這話表面上是奉承張氏,實際上卻是帶了刺,故意拿張氏的兒子來與墨家兩位嫡子相比。

  張氏聽了她這話,眼神一冷,若是讓五房的話傳到大房夫人錢氏那裡,豈不是讓錢氏心裡扎了根刺嗎?

  張氏暗惱孫氏,卻不動聲色,笑著說道:“這京城裡誰不知道咱們墨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才智過人,年紀輕輕就入朝為官,咱們貞揚哪能同他們相提並論。他打小就最是景仰大公子和三公子,處處都跟他們學,如今在課業上能有幾分成績,也全是仿效兩位公子,再加上這些年大公子和三公子時常指點他學業,他對大公子和三公子可是滿心感激呢!”

  說到這裡,她意有所指的瞟了孫氏一眼,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要我說呀,這些全都是老夫人和夫人平日教導有方,咱們府裡的孩子們才會這麼成材。”

  似是有意附和張氏的話,墨清菊笑著接腔,“可不是,墨府世代書香,就連咱們這些姑娘們也打小學習琴棋書畫,不如咱們姊妹們詠幾首詩給祖母聽可好?”

  “清菊想詠詩呀。”墨老夫人活了一把年紀,豈會看不出媳婦孫女們在想什麼,但只要別鬧得太過,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佯裝不知。

  她笑呵呵的瞅了眼敞開的窗外那一池綻放的荷花,再回頭看了看幾個孫女,有意考校她們,便頷首道:“也好,要不你們就以荷花為題,各自詠首詩來。”

  墨清菊有意在祖母面前展現自己的才學,當即興匆匆的應了聲,“好,那我先來。”她微微一頓,脆聲吟道:“綠塘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蘋。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墨老夫人聽完,點點頭,“好。”

  孫氏不甘示弱,看向兩個女兒,“清蘭、清荷,該你們了。”

  她的兩個兒子在讀書方面比不過張氏的兒子,但兩個女兒可不會比墨清菊差。

  墨清蘭略一沉吟,吟道:“紅白蓮花開共塘,兩般顏色一般香。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

  墨老夫人聽完,也點點頭贊了聲,“好。”

  墨清荷緊接著姊姊後頭道:“該我了。荷花宮樣美人妝,荷葉臨風翠作裳。昨夜夜涼涼似水,羨渠宛在水中央。”

  墨老夫人也頷首稱贊一聲,“好。”

  墨清菊看向墨清暖,眼裡滑過一絲嘲諷,催促道:“九妹,換你了。”

  墨清暖抬起眼,一臉迷茫的模樣,結結巴巴的出聲,“要、要詠什麼詩?”

  墨清菊斥道:“你方才都沒在聽咱們說話嗎?”

  墨清蘭柔聲提醒她,“九妹,祖母讓咱們以荷花為題,詠詩給她聽。”

  墨清暖朝一直安靜坐著的孔靜看去一眼,而後怯怯的搖頭囁嚅道:“我、我不會詠詩。”

  墨清菊義正詞嚴的指責道:“你打小就同咱們一塊跟著女夫子讀書,這會兒也沒讓你作詩,只是讓你詠首詩都不會,若是傳出去,說咱們墨家有姑娘竟連背首詩都不會,豈不是要叫人笑話?”

  墨清荷替她緩頰,“七姊,九妹不會詠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生來才智不同,又不是個個都像七姊這般聰慧過人。”

  直到這時,始終沉默不語的孔靜才看向墨老夫人,細聲說道:“老夫人,清暖自小愚昧,學什麼都笨,是我沒教好她,還請老夫人原諒。”

  墨老夫人瞧了眼帶著幾分傻氣的墨清暖,暗自嘆息了聲,心忖這些兒孫裡,就這個孫女自小傻裡傻氣,什麼都學不來,還好是個姑娘家,頂多日後給她找個老實可靠的人嫁了便是。

  “罷了,你回去好好教她就是。”說完,墨老夫人擺擺手,“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三個姨娘領著女兒們朝墨老夫人行了禮,離開了院子。

  出了跨院,孫氏拉住孔靜,“阿靜,你前兩天教我的那套針法我還不熟練,你到我屋裡再教教我可好?”

  孫氏與張氏不和,倒是與素來沉默寡言的孔靜處得還算親近,知孔靜擅長女紅刺繡,常向她請教。

  “好。”孔靜頷首答應,讓女兒先回房去。

  墨清暖應了聲後,帶著等在外頭的兩個丫鬟回小院去。

  墨府的嫡子女身邊各配有六名下人,庶子女則只有兩人。

  半路上,她被墨清菊的婢女給攔下。

  墨清暖一臉茫然的抬頭看向墨清菊,“七姊有什麼事嗎?”

  “你把頭上那支簪子拔下來給我。”墨清菊指向她頭上唯一的發飾,說得理所當然。

  平日裡墨清菊便常搶墨清暖的物品,這回見她張口便要這支簪子,墨清暖趕忙抬手護著,瞪大眼搖頭拒絕,“這是姨娘給我做的,不能給你。”

  這支簪子後頭墜的吊飾是她姨娘用絲綢做的,上頭繡了枝桃花和一只蝴蝶。姨娘繡工精湛,繡得栩栩如生,送她這簪子時,她很是喜愛,無論如何都不能墨清菊給搶了去。

  “哼,不過一支破簪子,你也敢不給!”墨清菊不悅的命令丫鬟道:“冬兒,去給我拿過來。”

  冬兒走上前,伸手就要搶墨清暖發上的簪子。

  她跟在自家主子身邊,沒少見主子欺壓墨清暖,故而也打心裡輕視墨清暖,沒把墨清暖當回事兒。

  在冬兒伸手來搶時,墨清暖身後的兩個侍婢反倒悄悄退開了。

  被分派來伺候這位蠢笨的主子,兩人本就多所不願,見墨清菊欺辱她,兩人也不怎麼願意相護。

  墨清暖看似有些狼狽的避著冬兒,腳步忽地踉蹌了下,一頭撞向冬兒,把她給撞倒了。

  見冬兒摔倒在地,墨清暖嚇了一跳,上前要扶她起來,卻一個不小心踩到她的手,疼得她慘叫一聲。

  “啊!踩著你了嗎?對不住、對不住。”墨清暖慌亂的道著歉,急著往後退了兩步,結果又踩到了冬兒的腳,冬兒疼得嚎了一嗓子。

  墨清暖驚慌失措的跳開,歉疚的道:“我、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墨清菊見自家丫鬟這般沒用,沒好氣的自個兒出手,一把拽住沒防備的墨清暖,從她頭上強行搶下那支簪子。

  見簪子被搶走,墨清暖眸裡露出一絲不忿。

  墨清菊得意洋洋的拿著簪子朝她炫耀,“不過一支破簪子而已,你信不信,我若親自開口向你姨娘要,你姨娘定會再做一支比這更好看的簪子給我?”

  墨清暖本還想搶回那支簪子,但聽她這麼說,彷佛被當頭潑了盆冰水,心頭瞬間涼到了底。

  墨清荷與墨清蘭姊妹倆在不遠處,聽見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

  墨清荷冷笑了聲,“喲,七姊既然看不上這支簪子,做啥還要搶九妹的?莫非搶來的東西就是比較好?”

  她自幼就不喜七姊,七姊常仗著同胞哥哥貞揚會讀書,得爹爹重視,就看不起她們這些姊妹。

  墨清菊沒好氣的瞋她一眼,“我的事你少管。”說完,她拿著簪子轉身就走,在心裡暗罵她們煩人。

  府裡前面幾個姊姊都嫁人了,只剩下她們四人,還有大房嫡母所生的六姊墨清雅還未出閣。她們五人年紀相差不多,今年都是十六、七歲,都到了議婚的年紀。

  她們幾個庶女的身分自然比不上嫡女墨清雅,可她上頭有個才學過人的兄長,日後會嫁得比她們幾個更好。

  然而也不知道墨清荷是走了什麼運道,竟被魏國公府的一個庶子給瞧上,請人前來求娶,明年初將出閣。

  對方雖是庶子,卻有京城八大才子之名,頗受魏國公看重,且魏國公府上只有一嫡子兩庶子,日後就算分家也不會薄待了他。

  就連墨清蘭也托了墨清荷的福,在魏國公夫人的牽線下,半年後將嫁給魏國公一位表親的嫡子為繼室。

  至於墨清雅,嫡母和祖母已經在幫她相看對像,只剩下她和那笨丫頭墨清暖的婚事還沒有著落,怎不叫她嫉妒?

  墨清荷還想再說什麼,墨清暖拽了下她的衣袖,朝她輕輕搖搖頭,“沒關系,七姊要就給她好了。”

  她明白她若不給,屆時墨清菊真找她姨娘討要,姨娘真會再做一個更好的給墨清菊。

  墨清荷怒其不爭的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罵道:“你怎麼這麼好欺負,人家搶你就給?你就是這麼傻,人家才會一再欺到你頭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你也給呀?”

  墨清暖垂下螓首,“不是什麼要緊的物事,沒關系的,多謝八姊。”

  “你呀,怎麼這麼沒用!算了,我不理你了。”墨清荷氣呼呼的拉著姊姊拂袖離開。

  墨清暖也回了自己房裡,她靜靜坐在桌前,怔怔的望著窗外的一株梧桐。

  半晌後,孔靜回來,從服侍女兒的那兩名丫鬟那裡得知女兒又被欺負了,她走進女兒的房裡,遣走下人,將房門關上。

  見她進來時女兒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上前摟著女兒的肩,安慰道:“沒關系,我再做支更好看的簪子給你。”

  沉默須臾,墨清暖回頭望向孔靜,幽幽開口,“娘,今天八姊罵我怎麼這麼沒用,任人一再欺到頭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我也得給?”

  在人前,她會依規矩喚孔靜為姨娘,不過私下只有她們母女兩人時,她會親昵的喊孔靜娘。

  為此,孔靜曾輕斥過她幾次,當時她仍年幼,不平的反問道:“我為什麼得叫那個不是我生母的人為娘,卻得叫自己的娘親為姨娘?”

  孔靜回道:“我只是小妾,夫人是嫡妻,嫡為尊,所以你必須要稱夫人為娘。”

  她振振有辭的反駁,“聖人都說百善孝為先,我可以稱呼嫡母為娘,可憑什麼不讓我叫自己的娘親為娘,只能叫姨娘?這於孝道可不合。”

  孔靜說不過她,這才囑咐她只能私下裡這麼叫她。

  覷見女兒充滿質疑和不平的眼神,孔靜抿著唇,心疼又歉疚的低聲道:“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懂……從小您就要我裝傻充愣,什麼事都得一讓再讓,求您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自小什麼都學得又快又好,但娘卻不讓她在人前展現,不僅如此,還要她裝成笨拙的模樣,不許跟府裡其他的姊姊們相爭,什麼都得處處隱忍退讓。

  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個兒的孩兒聰慧伶俐、成材成器?唯有她娘不同,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今天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聽見女兒的追問,孔靜垂淚不語。

  每當墨清暖問及這個問題時,孔靜都這般靜靜的哭著,讓她不敢再追問下去,可她委實受夠了。

  她雙膝一屈,在娘親跟前跪下,“娘,今天倘若您不告訴我原因,我就一直跪在這兒不起來。”

  孔靜掩面啜泣,“清暖,我要你這麼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諒娘。”

  墨清暖握住娘親的手,“娘,我十六歲了,您若真有什麼苦衷可以告訴我,我能為您分擔。”她語氣堅定的接著表明,“今日我非知道不可,否則這一切我沒辦法再忍受下去。”

  “清暖,你不要逼我……”孔靜按著心口,秀美的臉龐顯得痛苦為難。

  “是您在逼我啊!這些年來是您一直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今天只是想知道原因,難道這也過分嗎?”

  娘親要她收斂鋒芒,假裝駑鈍,她不是沒有猜測過原因,起先她以為娘親是擔心她太過聰慧會遭人嫉妒,受人所害,可近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是如此,娘親似乎是另有顧忌,不讓她與墨府的人相爭。

  看著女兒委屈不忿的神情,孔靜一怔,顫著唇瓣,心痛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墨清暖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原因,娘,請您告訴我。”

  沉默良久,孔靜擦了擦淚,抬眸深深的看著女兒,心知女兒今天不求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她閉了閉眼,將女兒扶起來坐到一旁,理了理思緒後,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清暖,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這一切全是娘的錯……全是娘的錯……”她陷入過往的回憶裡,目光變得有些幽遠,“娘之所以讓你這麼做,是因為……你不是墨家的孩子。”

  這個秘密太過震撼,讓墨清暖一時間有些懵了,“什、什麼?!”

  她曾做過無數猜想,唯獨沒想到這種可能。

  “對不起,這都是娘的錯!”孔靜愧疚的抱住滿臉震驚的女兒。

  墨清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問:“那……我是誰家的孩子?”

  孔靜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只長匣子,她懷念的摩娑著那匣子,柔細的嗓音訴說著過往,“我娘在我幼時就病逝,那年我八歲。我爹在外頭欠了賭債,拉著我,想將我賣進窯子裡換銀子,恰好有個住在隔壁村的尚老爺子路過,他可憐我,便拿銀子買下我,把我帶回尚家。尚老爺子的妻子、兒子、兒媳都過世了,膝下只有一個孫兒,名叫尚綸。他們祖孫倆都待我很好,我從此留在尚家。

  “我與尚綸一塊長大,彼此情投意合,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們本要成親,沒想到在成親前一個月,山洪爆發。當時尚綸跟著尚老爺子在外頭行醫,獨留我在家,我被隔壁一位大嬸拉著匆忙去避難,待洪水退去後再回來,我發現整個村子都被山洪衝毀,死傷不少人。後來我在溪邊發現了尚老爺子的屍首,而尚綸卻不知所蹤……”

  當年就在她急得四處尋找尚綸時,娘家大哥找上她,知曉尚綸下落不明,竟又要將她賣給別人做妾,她不肯再被賣,趁夜悄悄逃走。

  她逃得匆促,身無分文,餓昏在路上,被一位回鄉探親路過的知府夫人給救了。

  她跟著尚老爺子學了點醫術,認得不少草藥,也會做些藥膳和藥膏,為了報答知府夫人收留她的恩情,她常為知府夫人熬煮藥膳,調理身子,知府夫人的身子骨因此越來越好,對她更加喜愛。由於知府夫婦倆膝下無女,遂認她為義女。

  這期間她繼續托人探查尚綸的下落,但始終沒有消息。

  一年多後,墨之應奉皇命前來濰州巡察,留宿在知府大人府裡,見她貌美,性子又溫順,對她青眼有加,兩個月後離開時,墨之應向她義父、義母提出要納她為妾的要求。

  她雖是知府夫婦的義女,但畢竟不是親生女兒,他們覺得她能被墨之應看上是她的福分,遂作主替她答應了。

  她一直尋不到尚綸的下落,以為他早已死在那場洪災裡,最後只能死心,跟著墨之應回到京城,成了他第六房妾室。

  但就在她嫁給墨之應兩年後,那年的夏天特別酷熱,她跟著墨老夫人到墨家的別莊避暑,有一日,墨老夫人身子不適,管事請來大夫診治。

  不想來的大夫竟是尚綸。

  由於她已經嫁人了,兩人並未當場相認,之後兩人私下相見,她才知曉他那時被洪水衝到溪流下游,昏迷數日醒來,因身受重傷又斷了腿,無法趕回村子裡,只好托人送信回去給她和尚老爺子,不想那送信的人回來告訴他,尚老爺子已逝,而她則是失蹤了。

  “……他傷癒後四處打聽我的消息,最後終於找到我義父義母那裡,卻聽聞我已嫁進墨府為妾。他為了見我一面,一路行醫賺盤纏,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在墨府外徘徊,最後為了不讓我為難,他黯然離開京城,到莊子附近的一處村子裡住下。”

  墨清暖看著娘親在提起這段往事時,表情時悲時喜,時甜時苦,她從沒見過娘親這般模樣,心裡酸楚,不知該怎麼安慰娘親,畢竟她此時也感到五味雜陳,既驚詫又惶恐。

  “當年我一心一意想嫁給尚綸為妻,奈何天意弄人,在我們成親前夕竟降下災難,生生拆散我們,再相見時我成了別人的妾,是我辜負了他。可我沒辦法忘了他,我們私下裡又再見了幾次面,情難自禁……後來懷了你……”說到這裡,孔靜拿著手絹掩著臉,悲傷的低泣。

  她在懷孕初期便知曉自己有了尚綸的孩子,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遂私下裡買通大夫,將她的孕期往後延了一個月,而後生下女兒時又佯稱早產,藉此瞞過了墨家。

  聽完,墨清暖終於明白為何她娘這些年來讓她處處收斂退讓,全是因為她不是墨家人,沒有資格享有墨家的一切。

  知曉自己的身世後,她澀然問:“那我爹他人現在在哪兒?”

  孔靜抱著那只匣子潸然淚下,“他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後,曾想帶我走,但墨府家大業大,我若就這樣跟著他走,墨府絕饒不了我們。為了我、為了孩子,他留下我,投軍去當軍醫了。三年後,有人將他的遺物送來給我。”

  甫得知親生父親是誰,緊接著又聽聞他的死訊,墨清暖震驚的張著嘴,遲遲出不了聲。

  不舍的摸著那匣子片刻,孔靜將木匣子遞給女兒,“這是你親爹留給你的遺物。”

  “這是什麼?”

  “是尚家的族譜。這件事我原本想等你出嫁時再告訴你的……記得,這個秘密你得永遠藏在心裡,往後誰也別說。”孔靜緊握住女兒的手,“是娘對不起你,但能為尚家留下你這點骨血,娘不後悔。”

  墨清暖怔怔的望著娘親,想說什麼,卻艱澀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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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身世之謎(2)

  五月初四花燈節這晚,京城沿著最熱鬧的羅雀大街,一直到楊花江畔,掛滿各式各樣的花燈,滿城燈火煌煌,亮如白晝。

  墨府還未出閣的幾個姑娘們,在家僕和丫鬟們的簇擁保護下,出府賞花燈。

  原本墨清暖不想來,但墨清荷硬是拉著她出門。

  “我姊半年後就要嫁了,這是她出閣前最後一次與咱們一塊賞花燈,你不陪她嗎?”

  被墨清荷這麼一說,想到五姊墨清蘭年底就要出嫁,而她們姊妹倆一向待自己不錯,心情沉郁的墨清暖也不好再拒絕,默默的跟著一塊出門。

  興高采烈的墨清菊與墨清雅走在最前面,墨清荷姊妹走在中間,意興闌珊的墨清暖走在最後。

  昨日知曉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後,她一直恍恍惚惚,心神不寧。

  她竟然不是墨家的人?!那個她叫了十六年的爹,居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茫然的望著前方的花燈,不知究竟該怪誰、該怨誰?是要怪老天爺太殘忍,竟在爹娘成親前發大水,活活拆散一對有情人?還是該怨她叫了十幾年爹的那個男人,不該看上她娘,將她帶到京城?抑或是該怪她真正的父親不該太痴心,竟一路追到了京城來?

  她一路走一路想,直到冷不防撞著人才回神,耳旁卻傳來輕佻的笑罵聲——

  “喲,姑娘,你這是想對本世子投懷送抱呀!”

  墨清暖瞥了眼被她撞上的那名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一張略顯圓潤的臉帶著一抹邪氣,身著錦袍,前呼後擁的。

  由於錯在自己,她垂眸歛目,趕緊道歉,“對不住,公子,我沒留神,不小心撞著了你。”她接著抬目一望,這才發現自己與墨清荷她們走散了,跟在身邊的兩個丫鬟也不知去了哪兒。

  那男子不想作罷,挑眉斜睨著她,“撞著本世子,一句對不住就想算了嗎?”

  沒想到對方會不依不饒,她蹙眉反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她已經夠煩悶難安,還被這樣糾纏,不免有些不快。

  那男子身旁幾名同伴開始起哄——

  “這還不簡單,姑娘你撞著人,不如以身相許來賠罪?”

  另一人接腔道:“以身相許?管同,世子是何等身分,以身相許豈不是便宜她了?”

  “季叔安,那依你說該怎麼辦?”

  “依我說,就罰她侍寢三天,若世子滿意,再讓她留下。”

  江長祥上下打量了墨清暖幾眼,見她額上雖覆著瀏海,遮去一部分的眼睛,但模樣瞧著還算白嫩清秀,勾著嘴笑得恣意,“本世子就大發慈悲帶你回去寵幸一晚,要是滿意呢,就讓你留下,不滿意就攆你出去。”說著,他示意隨從上前將她先帶回府裡去,等他回去後再享用。

  身為皇親貴戚,他在這京城裡素來為所欲為,當街帶走個姑娘也渾不當回事兒。

  墨清暖嚇了一跳,沒料到這幾人真要當街強行擄走她,她掙扎著叫道:“這是天子腳下,你們當街強搶民女,眼裡沒有王法嗎?”

  “王法?你知不知道你撞到的這人是誰?他可是堂堂慶王世子,世子能看上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要是服侍得他滿意了,你就能待在王府裡享受榮華富貴。”管同輕蔑的笑道。

  這幾人見她只身一人,身邊也沒僕從相隨,身上的衣飾又一般,只拿她當普通的百姓看待。

  墨清暖氣惱他們的蠻橫行徑,正要說出自己是墨家九小姐時,旁邊一名一直默不出聲、身著銀灰色錦袍的男子開口了——

  “長祥,讓人放了她。”

  “容央,是這丫頭自個兒朝我投懷送抱的,我不過是給她個機會。”江長祥有些不滿的道。

  夜容央雖只是敬忠侯的次子,身分遠不及他尊貴,但夜容央可是皇上面前的寵臣,即使是貴為慶王世子的他,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

  整個京城裡,除了皇上,夜容央縱使對著其他王公貴族也從沒客氣過。不過即使這些人告到皇上那兒,皇上也從未罰過他,連責罵他一句都不曾,也不知皇上為何就這麼寵信他。

  夜容央冷哼了聲,嘲諷道:“她眼睛又沒瞎,真要投懷送抱,也該是往我懷裡投,怎麼會往你那兒投?不過是沒長眼撞著你罷了,還不放人。”他說最後一句話時,俊美的臉上已有些不耐煩。

  夜容央一開口,原先跟著調戲墨清暖的管同與季叔安等人都不敢再幫腔,縮在一旁,就怕不小心招惹了他。

  京裡的人都知道夜容央喜怒無常,脾氣陰晴不定,卻深得皇上寵愛,什麼人的面子都敢下。

  七年前,才十六歲的夜容央不知怎地竟暴起打折了皇上三皇叔的一條腿,三皇叔鬧到皇上跟前,要求皇上重罰他,結果皇上卻只是將夜容央叫去,問明原由後責罵他幾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連皇上的皇叔都敢打,他們這些世家公子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江長祥見他面露不耐之色,也不敢再說什麼,讓隨從將人給放了。

  墨清暖朝夜容央福了個身,道了聲謝之後快步離去,不敢再多留。

  她一路走到楊花江畔,默然看著一盞盞巴掌大小的蓮燈,載著主人的祈願被投放進江裡。

  往年她也會去買盞蓮燈,寫上心願,將蓮燈放進江裡,但今年她卻不知該寫些什麼才好。

  看了半晌後,她還是去買了一盞蓮燈,提起擺在一旁的毛筆,蘸了墨汁,在上頭所附的一張紙箋上寫下一個心願,而後走下階梯,來到江邊,將那盞蓮燈放進水中,任蓮燈隨江水飄走。

  目送那盞蓮燈越飄越遠,她默默在心裡祈願,爹娘今生無緣做夫妻,但願他們來世能結為眷屬,全了今世的遺憾。

  待蓮燈飄遠後,墨清暖旋身要回墨府,卻瞧見一名穿著一襲紅色衣裙的姑娘似在調戲一名男子,那女子步步進逼,把那男子逼得快要跌進江裡。

  “姑娘,請自重!”那男子的嗓音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慍怒。

  “喲,姑奶奶瞧得上你這張臉,是你的榮幸,你躲什麼躲?還不快過來讓姑奶奶摸兩把。”

  墨清暖有些驚疑的朝那紅衣姑娘細看幾眼,而後確認了什麼,目露一絲駭然。

  竟凝成實體了,這意味著……

  她壓抑著心中的驚駭,提步要走,但下一瞬瞥見那男子的面容,她腳步微頓,眉心輕擰了下,心中掙扎一番後,她走上前朝那紅衣姑娘勸了句,“這位姊姊,夠了,別再戲弄人了。”她看得出來這位紅衣姑娘並沒有打算傷害那男子,只不過是在捉弄他,她才敢出聲相勸。

  聽見她的話,那紅衣姑娘似是有些訝異,回頭瞟了她一眼,“噫,你這小丫頭好大的膽子,竟敢管姑奶奶的閑事。”

  花燈下,紅衣姑娘那張臉美艷不可方物,似笑非笑的表情透著抹隨心所欲的肆意妄為。

  墨清暖緊張的揪著衣裙,好言解釋道:“我不是想管姊姊的閑事,只是這位公子不久前曾幫過我,還請姊姊行行好,別再作弄他。”若非這男子不久前曾在慶王世子跟前替她解圍,她是絕沒那膽子來管這檔子閑事的。

  夜容央布滿恚怒的眼神隱隱流露出一抹忌憚,在那紅衣姑娘回頭看向墨清暖時,連忙趁機抽身退開。

  方才他與江長祥他們幾個到詠春樓飲了酒,他有些醉意,一時興起想放蓮燈,遂先行離開,差了個侍從去替他買盞蓮燈。

  就在他等著侍從回來的期間,這不知打哪兒來的紅衣姑娘竟纏上了他,他身邊另外四個護衛上前阻止,只一招便被她給打昏過去。

  那些護衛皆是宮裡派來的大內高手,竟敵不過她一招。

  就在他震驚之時,她宛如登徒子一般,輕浮的朝他的臉摸了過來。

  他也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可在她面前絲毫無用,避不開她的“魔爪”,被她逼得步步後退。

  生平只有他作弄人,這是頭一遭被人如此戲弄,震怒之余,他很快就發覺這紅衣姑娘有些不對勁,她不僅身手詭譎,還渾身冰冷、氣息陰寒,不似“常人”。

  這個發現讓他又驚又疑,當他的臉被她那冰寒的手指觸碰到時,他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他正想著該如何擺脫她,旁邊那丫頭突然出聲,引開這紅衣姑娘的注意,才讓他暫時得以脫身。

  紅衣姑娘君媚兒打量墨清暖幾眼,見她臉上隱隱露出幾分惶恐之色,她紅唇微彎,饒富興致的走上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不懷好意的笑問道:“丫頭,你知道姑奶奶是誰嗎?”她那慵懶的嗓音柔媚得叫人聽了骨頭都要酥了。

  她素來為所欲為,行事只憑個人喜好,適才挑逗捉弄那男子,不過是因為他那張臉讓她看得頗為順眼,但不知怎地,在見到這丫頭時,竟莫名讓她生起一抹親近之意。

  這話聽在墨清暖耳裡,把她嚇得雞皮疙瘩爬滿手臂,她努力抑制住滿心的驚惶,強作鎮定道:“我、我不知道,方才若有得罪姊姊之處,還請姊姊見諒。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告辭。”說完,她轉身快步逃也似的離去。

  下顎被那冰寒的手指碰觸,引得她一陣哆嗦,這紅衣姑娘比她想的還要恐怖,她招惹不起。

  看著她那急著逃命的模樣,君媚兒似是覺得頗有趣,沒再理會夜容央,提步追上墨清暖。

  瞧見她追來,墨清暖驚嚇得加快腳步,但不管她走多快,甚至用跑的,君媚兒都能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君媚兒戲謔的道:“丫頭,你知道姑奶奶是什麼,還敢來招惹姑奶奶,膽子不小啊!”看她那嚇得半死的模樣,她已知道這丫頭看出她是什麼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位姊姊你能不能別再跟著我了?!”她不想帶著只厲鬼回去啊!

  她錯了,她不該心存一絲不忍,上前替那位公子解圍,結果惹來這厲鬼跟著她。

  君媚兒冷哼,“哼哼,你既然不知道,做啥這般怕我?難道我生得醜怪嚇人?”

  墨清暖一邊疾步而行,一邊小心翼翼的回道:“不是的,姊姊的容貌明艷絕倫,是少見的美人,是我急著回家,我家管教甚嚴,還請姊姊莫要再跟著我了。”一般的鬼魂只能看見虛影,並沒有實體,而修到能凝聚實體的鬼魂,至少有百年以上的道行。

  這是墨清暖的另一個秘密,她自幼就能瞧見鬼,小時候她曾同孔靜提過,卻把孔靜給嚇壞了,焦急的帶她到廟裡去求佛拜神。見娘如此擔心,後來她索性不再說了,孔靜卻當是自己求來的那些護身符起了作用,要她隨身帶著。

  之後,她避著娘親,私下裡曾向廟裡的道士請教過鬼魂之事,有個老道士告訴她,一般而言,人死之後魂魄會去往地府投胎轉世,只有執念過深,或者生前慘死,抑或遭受莫大冤屈的魂魄才會遺留人世,不肯輪回轉世。

  那老道士又說,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泰半的鬼魂對一般人都是無害的,她雖然開了天眼能視鬼物,但若沒有刻意修持,隨著年紀漸長,天眼會逐漸關閉,以後便看不見了。

  後來隨著年紀增長,她果然鮮少再看見鬼魂,這兩年幾乎不曾見過,不想今夜再見,竟然就是只有上百年道行的厲鬼。

  “丫頭,我若執意要跟著你呢,你待如何?”

  自蘇醒後,君媚兒四處游蕩,試圖尋回遺忘的記憶。這段時間裡,她見過不少人,卻只有這丫頭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想跟著她。

  已來到墨府附近,墨清暖見還送不走這位姑奶奶,只好停下腳步,問道:“姊姊一直跟著我究竟想做什麼?”

  君媚兒被她問得一愣,艷媚的臉龐露出一抹迷茫之色,“做什麼?”

  下一瞬,她眼前閃過一幕情景——密如雨絲的箭矢朝她和她懷中的嬰孩飛射而來,她被萬箭穿心,臨死前,她緊緊抱著已被射死的嬰孩。

  她美艷的臉孔因為痛苦和憎恨瞬間變得扭曲猙獰,猩紅的兩眼布滿駭人的煞氣,恨聲嘶吼道:“我要報仇!”

  墨清暖被她突如其來的駭人模樣給嚇到,心頭一跳,驚得脫口而出,“我沒殺你,你不是我殺的!”

  君媚兒惡狠狠的盯著她,那神情宛如要生吞了她似的。

  墨清暖兩腿打顫,抖著嗓音再次澄清,“我真沒殺你,冤有頭債有主,你該去找殺你的人報仇才是。”

  君媚兒猙獰的神情瞬間變得迷茫恍惚,“殺我的人?”接著她清醒過來,帶著怒意道:“沒錯,我要找仇人報仇!你知道他藏到哪兒去了嗎?”

  墨清暖顫聲回道:“我、我不知道,要不你去別處找找?”她暗暗祈求著老天讓這厲鬼趕快離開,她快被嚇死了。

  “去哪兒找?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君媚兒皺眉苦思。

  墨清暖本想趁她有些恍神之際悄悄離開,但又怕她察覺後憤怒失控,還在踟躕之際,就見她的臉色漸漸平復下來。

  君媚兒雙眼裡的猩紅褪去,看向墨清暖被她嚇得發白的臉龐,撇了撇嘴說道:“我又不會吃了你,瞧你嚇成什麼樣子,真沒出息。”

  沒出息?剛才她那恐怖得猶如惡鬼的模樣,換了別人瞧見,只怕都要嚇得屁滾尿流了。不過這話墨清暖可不敢說出口,唯恐說錯什麼,讓她又突然變成適才那駭人的模樣。

  墨清暖正想找藉口趕緊擺脫她時,又聽她說道——

  “我記不起他的名字和長相。”

  “怎麼會?”墨清暖難掩驚詫,接著思及她化為厲鬼,至少超過百年,她的仇人早已不在人世,這仇怕是沒法報了。

  “我睡了很長一覺,忘了很多事。”君媚兒隱約記得在她化為厲鬼後,似乎被一個臭和尚給封印住,之後便陷入沉睡,直到前陣子才蘇醒過來,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要報仇之事,其他的過往泰半都遺忘了。

  “那姊姊慢慢想,我先回去了。”墨清暖涎著笑說完,提步就想走進墨府。

  然而她才剛走了兩步,肩膀便被人給搭住,那冰寒的掌心凍得她身子一抖,她苦著臉轉過頭,就聽見君媚兒恩賜般的說——

  “你姑奶奶我暫時沒地方去,就先到你家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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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0: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意外代嫁(1)

  敬忠侯府。

  夜容央剛從外頭回來,見下人過來傳話,說夫人要見他,便轉往母親住的跨院。

  “娘,您找我?”

  “容央,來這兒坐,娘有個件喜事要告訴你。”敬忠侯夫人方氏白皙豐潤的臉龐帶著笑意,招手讓兒子過來。

  “什麼喜事?難道大哥又要納妾?”夜容央隨口問了句。

  他大哥夜容善是世子,已有一妻十妾,不過除了妻子是他自個兒娶的之外,那十名妾室皆是太後賜給他的美人。

  方氏喜孜孜的說道:“不是你大哥,這些年來他都娶那麼多妻妾了。是你,都二十三了,身邊連個服侍的小妾都沒有,娘可不能再讓你任性下去。娘已經替你挑了一門親事,這回不論如何你都得給我娶。”

  夜容善的母親是敬忠侯的元配妻子,為他生下一子四女後病逝,之後敬忠侯再迎娶方氏為繼室,她為他生下一子兩女,兩個女兒早已出嫁,如今侯府裡還未成親的就只剩下夜容央了,為了兒子的婚事,她這些年來可是操碎了心。

  “娘,我不是說過我的婚事您別管,我還沒打算要娶妻。”見母親又提起這事,夜容央不耐煩的攏起眉峰。

  “你都老大不小了還不娶親,你是想氣死娘嗎!這回你一定得給我娶,否則娘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方氏這次是鐵了心,不惜以死相逼。

  夜容央氣惱地繃著下顎,明白此時說什麼娘都聽不進去,便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去找能治母親的人來勸她。

  侯府另一頭的書齋裡,敬忠侯夜亦行正在翻看著一冊陳舊的古籍,見兒子進來,他擱下書,心知肚明兒子找他有何事,因為妻子今天已上他這兒來鬧過。

  進了書齋,夜容央直接了當的道:“爹,娘又提起要我成親的事,勞煩爹去勸勸她。”

  夜亦行下頷蓄著短須,面容儒雅,他露出一抹苦笑,嘆了聲道:“我已勸過她多次,這些年來為了你不肯成親的事,你娘沒少埋怨我,這回她自己挑上了一戶人家,我怎麼說她都不肯聽,她甚至已經派人前去說親了。”

  夜容央不想聽父親叨念,淡淡的提醒道:“爹,當年您答應過我,我這輩子都可以不用娶妻,這事皇上也親口允了。”

  夜亦行被兒子的話給堵得一窒,無奈的道:“我沒忘記,但是你母親這回是橫了心,還威脅若是我不讓你娶妻,她就死在我面前,難道你真要我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

  聞言,夜容央的表情更為深沉。

  夜亦行緩了臉色,勸道:“這些年來你遲遲不肯娶妻,你娘心裡著急,爹也不是不明白你的顧慮,但你娶個媳婦進門陪陪她也好,至少平日裡能有個人在她跟前替你孝敬她。”

  夜容央嘲諷的回道:“娶了媳婦後,她接著就想要抱孫子了。”而他早已打定主意,這一生絕不會留下自己的後代。

  夜亦行沉默著沒有答腔,心情沉重的看向擱在桌案上那冊還未看完的古籍。若再找不到辦法,他們夜家日後也許也會步上沈家和蔡家的下場。

  可當年國師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這數十年來,他翻遍無數古籍,同樣也尋找不到一絲希望。

  夜容央未再多說,旋身離開。

  罷了,娘要他娶他就娶吧!就當是他為母親盡的最後一點孝心。

  站在小院後頭搭建的小廚房裡,墨清暖拿著一只鍋子,裡頭擺著的是在麻油裡浸泡了幾天的紫草和當歸。她把鍋子擱在爐灶上頭,熬煮裡頭的藥汁。

  眼角瞥見一抹紅影閃過,她側首望去,就見君媚兒出現在面前。

  那夜,君媚兒跟著她回了墨府,萬幸她沒用實體現身,所以墨府的人瞧不見她。

  後來君媚兒又跟著她回到房間,待了一會兒,跟她說了自己的名字,問了她一些話後,似是覺得無趣,便離開了。這幾天來君媚兒神出鬼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也阻止不了,便由著她去。

  “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麼?”君媚兒好奇的問。

  “熬制紫雲膏。”墨清暖答。

  這藥膏是她在七、八歲時跟著她娘學來的,但凡蚊蟲咬傷、燙傷、外傷出血、皮膚干癢、長疹子、起皰疹、皮膚皸裂等都可塗抹。因為裡頭多加了幾味藥材,比起一般的紫草藥膏療效來得更好。

  九歲那年,她索性建議娘,不如多做一些,悄悄拿去藥鋪賣,私下裡賺些銀子。

  因為她們的紫雲膏比外頭那些藥膏更好用,賣得不錯,這幾年來讓她和她娘暗中賺了不少銀子。

  “那裡頭是什麼藥材?”君媚兒又追問道。

  “麻油裡的是當歸、紫草,要熬到變硬才能撈起來,再加入其他的藥材。”這幾日墨清暖發現這厲鬼性子雖然肆意而為,但並沒有再像那夜般突然暴怒,因此對她少了幾分懼意。

  看著墨清暖站在爐灶前熬煮著藥膏,君媚兒模模糊糊的想起以前彷佛也曾看過有人做同樣的事,她緊蹙著眉心,努力思索著那人究竟是誰。

  見君媚兒不知在想什麼,墨清暖沒理她,待當歸和紫草熬得差不多後,她撈起藥渣,用細網過篩,濾出藥汁,再加入冰片、甘草,加熱繼續攪拌均勻,最後放入黃蠟,待其融進藥汁裡,趁藥汁尚未凝固前分裝進小藥罐裡,等藥膏放涼凝固後,便能上蓋收起。

  君媚兒想了半晌,什麼都想不起來,見她做好藥膏,突然想到自己是為什麼過來找她,興匆匆的開口道:“對了,丫頭,你知道那夜容央要求娶你們墨府那位六姑娘的事嗎?”

  這事是她方才過來時,無意中聽見她嫡母與身邊的婆子提起的,聽那語氣,似乎很不滿意這樁婚事。

  “是嗎?”墨清暖有些意外,夜容央竟要向六姊提親。

  君媚兒賣著關子再道:“你可知道這夜容央是誰?”

  “知道,他是敬忠侯的次子。”墨清暖簡單回道。

  這京城裡一定有人不知道當朝幾位尚書的名字,但是絕對沒有人不知這位皇上面前的寵臣。

  “哎,這些事誰不知道,我是問你,你可知那晚我調戲的男子就是夜容央?”

  墨清暖輕點螓首,那晚她透過慶王世子幾人的對話,就隱約猜到為她解圍的男子正是惡名昭彰的夜容央。

  “哎,丫頭,我瞧這夜容央長得人模人樣的,家世也不差,你想不想嫁給他?你若想,姑奶奶我可以替你想想辦法。”她對這丫頭有著莫名的好感,又瞧夜容央的長相頗為順眼,一時興起想做媒人撮合他們。

  墨清暖驚得急忙搖頭,“我沒想嫁給他,你可千萬別亂來。”他橫行霸道的事蹟,她沒少從清荷那裡聽說,壓根不想嫁給這樣的人。

  君媚兒沒好氣的啐罵她一句,“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姑奶奶像是會亂來的人嗎?難得我看你順眼,好心替你的終生大事盤算,依那夜容央的出身,你若能嫁給他,這輩子不愁吃喝,否則以你這庶女的身分,可是許配不到什麼好人家。”

  墨清暖心忖這幾年靠著她和娘賣那些藥膏賺來的銀子,只要不揮霍無度,已足夠她不愁吃喝了。但是這位姑奶奶的性子跋扈不羈,這樣的話她可不能說,要是惹得君媚兒一個不高興,說不得真會亂來。

  她好聲好氣的哄著君媚兒,“多謝姊姊關心,但我不過是墨府一個小小的庶女,是高攀不上敬忠侯府這門親事的,您就別為我費心了。”她又趕緊岔開話題,“對了,姊姊可有想起仇人是誰?”

  “沒有。”吐出兩個字,君媚兒意味深長的瞥她一眼,穿牆離開。

  她離去前的那個眼神,讓墨清暖無端打了個寒顫。

  她不會真的胡亂插手吧?

  向墨清雅提親的不只敬忠侯府一家,還有靖國公世子杜向崇。

  論身分,杜向崇是高過夜容央的,墨之應和錢氏也更中意靖國公這門親事,卻礙於夜容央這些年來深受聖寵,性子又喜怒無常,他們壓根不敢得罪。

  就在兩夫妻正苦惱著不知該如何委婉退掉敬忠侯府的提親時,靖國公府竟主動取消提親之事。

  就連靖國公府也不敢招惹夜容央,墨之應與錢氏沒得選擇之下,只得應下敬忠侯府的親事。

  但一心盼著嫁給靖國公世子的墨清雅,萬分不願嫁給夜容央,來到母親房裡哭訴道:“娘,女兒不嫁給夜容央,求您和爹退了這門親事。”

  錢氏心疼的勸道:“娘又何嘗願意如此?但夜容央這人咱們實在招惹不起。兩個月前,紹郡王世子不知何故惹怒了他,他一鞭子就將對方從馬上給抽下來,導致紹郡王世子重傷至今未愈。紹郡王進宮求皇上作主,可你看皇上連罰他都沒有,你說咱們若真退了他的親事,他一怒之下會不會跑去抽了你爹,或是找你大哥他們撒氣呢?”若是可以,她也想替女兒退了這門親事,無奈他們墨府招惹不起那煞星啊!

  墨清雅聽完這話,更不願嫁給夜容央,“娘,那夜容央這麼可怕,女兒真嫁給他,以後若不慎惹他不快,他是不是一鞭子就抽死女兒了?”

  “這……以後你小心些,別惹怒他就是了。”她不是不疼惜女兒,而是在丈夫和兒子女兒之間,她只能先顧著丈夫和兒子這邊。

  墨清雅不敢置信的看著素來疼愛她的母親,“娘,您這是要女兒犧牲一生的幸福,來保全咱們墨家嗎?”

  錢氏不舍的替女兒擦了擦臉上的淚,“娘哪裡舍得你,但你是咱們墨家唯一還未出嫁的嫡女,咱們府裡除了你,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出嫁了啊。”若是可以替換,她早就安排其他的庶女嫁了。

  墨清雅靠在母親懷裡抽抽噎噎的啜泣,錢氏憐惜的哄著她。

  母女倆絲毫沒有察覺,這寢房裡還有其他“人”在。

  不久前一時興起跑來錢氏屋裡的君媚兒,此時玩味的勾著嘴角,驍著腳坐在桌上,看著她們母女相擁而泣。

  她托著腮,悠哉的輕啟粉唇,“瞧她們這模樣,既然不想嫁,不如我好心的來幫幫她們。”

  半晌後,墨清雅紅著眼走出母親住的跨院,君媚兒也穿牆而出。

  墨清雅走在回自己寢房的路上,突然被墨清菊給攔下。

  “六姊,你讓丫鬟們們先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墨清雅冷淡的回她一句,“我現在沒心情與你說話。”

  墨清菊走上前,在她耳邊低聲道:“是關於你的婚事,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嫁給夜容央。”

  墨清雅驚疑的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揮手屏退丫鬟們,顧不得追究她是如何得知自己不想嫁給夜容央的事,心急的問道:“你快說你有什麼辦法!”

  墨清菊輕快的吐出四個字,“李代桃僵。”

  墨清雅一愣,“李代桃僵?你是說找人替我出嫁?但這能瞞騙過夜家嗎?”

  “只要你依我所說的來做,就絕對能成。”墨清菊信心滿滿的說道。

  “可若是日後夜容央發現咱們騙了他,那該怎麼辦?”

  “那時木已成舟,他還能怎麼辦?”

  “萬一他拿墨府出氣呢?”墨清雅雖不願嫁給夜容央,卻也不想給墨家招來禍事。

  “放心,他不會為了這種事拿墨府撒氣。”她先前才去夜家探過,發現那夜容央壓根就不願娶妻,這回是被他娘給逼迫才不得不娶,至於娶進門的人誰,依她看,他八成絲毫不在意。

  墨清雅被她說得十分動心,“七妹,你真有辦法能幫我?”

  墨清菊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沒錯,要真出了事,我負責。”

  “好,那你說該怎麼做,我都聽你的。”墨清雅在走投無路之下,決定豁出去相信她。兩人交談片刻後,墨清雅提步離開。

  此時一抹紅色虛影從墨清菊的身子飄出,笑吟吟的離去,留下宛如剛睡醒、神情恍惚的墨清菊。

  她揉了揉眼,奇怪自己怎麼會獨自站在廊橋上,一臉納悶的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墨清雅與夜央容的婚期定在三個月後。

  這段期間,墨清暖除了去向墨老夫人請安之外,鮮少離開小院。

  自打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她再無怨言的聽從孔靜的囑咐,裝傻扮笨,隱忍退讓,平日裡不是看書,便是在小廚房裡熬制藥膏,想多賺點銀子。

  眼見再過不久就是墨清雅的出閣之日,墨清暖早上跟著墨清荷姊妹倆去墨清雅房裡敘了會兒話,便回到小廚房裡做六神膏。

  這種藥膏主要是由六神花所制,能消炎治牙痛,對蚊蟲叮咬、創傷也有奇效。

  上個月藥鋪的掌櫃打算將她們母女做的藥膏賣到外地去,讓她們多做些,因此過了中午之後,孔靜也來小廚房幫忙。

  這藥膏的配方是尚家祖上傳下來的,為免配方外泄,母女倆做藥膏時都會屛退下人。孔靜一邊幫女兒將做好的藥膏分裝進藥罐裡,一邊說道:“今兒我過去夫人那裡,她說等忙完六小姐的婚事之後,接著便要替你和清菊議親了。”

  墨清暖將事先放涼、已凝固的藥膏一只只蓋上蓋子,收進一個小布袋裡,漫不經心的回道:“終於輪到我和七姊了呀,七姊應該早就盼著了吧!”

  她原本對自個兒的終生大事也有些期盼,但在知曉自己並非墨家的子女後,那樣的期待已淡去不少。

  不管怎麼說,墨家養她到這麼大,這些年來也沒短少她吃用,對她有養育之恩,以後會被安排嫁給誰,她聽之任之就是。

  孔靜望向女兒,柔聲道:“娘嫁進墨家時沒帶多少嫁妝,不過這些年來咱們賣藥膏掙下的銀子,娘會全留給你當嫁妝。”

  她畢竟不是知府夫婦的親生女兒,義母為她置辦嫁妝已是仁至義盡,她只有心存感激,這些年她也常托人捎帶她做的藥膏和為他們配的藥膳回去給他們。

  墨清暖拒絕道:“娘,那些銀子你留著傍身,這些藥膏我也會做,成親後,我私下裡悄悄做來賣就是,您用不著擔心我。”說完,她收起最後一只藥罐,卻瞥見君媚兒忽然穿牆而入。

  雖然孔靜瞧不見君媚兒,墨清暖還是找了個理由將她送出小廚房,“娘,我很喜歡您幫我做的發簪,要不你幫我再做幾支吧!”

  孔靜柔笑頷首,“好,我也幫你再做幾身衣裳。”女兒約莫明年就能出嫁了,她盤算著得多替女兒准備些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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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意外代嫁(2)

  待孔靜離開小廚房後,墨清暖看向笑睇著自己的君媚兒,淡淡的問道:“姊姊這麼高興,莫非是有什麼好事?”

  君媚兒點點頭道:“是有樁好事。”她這麼辛苦的幫這丫頭,等事成之後,這丫頭可要重重的答謝她。

  “是什麼好事?”墨清暖隨口又問。

  “還沒成,不能說。”君媚兒瞧見擺在一旁沒用完的六神花,忽地怔忡了下,“這是什麼花?”

  “那是六神花。”

  君媚兒上前拿起一朵紅黃相間的六神花,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突地,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畝藥田,藥田一隅就種了這種花。

  她宛如聽見自己問道:“這是什麼藥草?”

  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道溫潤低沉的嗓音,“這是六神花,摘采下來曬干後,泡在酒裡一個月,可以消腫止痛,也可以做成藥膏塗抹。”

  君媚兒喃喃說道:“我好像認識一個人,也像你一樣會熬制藥膏,可我怎麼樣都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見她眉頭越擰越緊,墨清暖安撫道:“別急,想不起來就慢慢想,早晚有一天能想起來。”

  君媚兒下意識覺得這人似乎對她很重要,失神的拿著六神花,一動不動的苦思冥想,但一直想到夜幕低垂,她仍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隨著樹梢上的綠葉逐漸轉黃凋零,很快來到夜容央與墨清雅大婚之日。

  清晨時分,墨清雅坐在閨房裡,自打梳好頭,上完妝換了喜服後,她就不時朝著房門口望去,似是在等著什麼。

  須臾後,墨清雅蹙著黛眉,扯了扯一旁早早就過來的墨清菊,壓低嗓音問:“怎麼還不來?”

  墨清菊正要回答,忽見房外進來一人,努了努嘴,笑道:“喏,這不是來了。”

  墨清雅抬眸瞥去,臉上登時一喜,向下人吩咐道:“你們先下去,我有幾句話要同九妹妹說。”

  墨清暖納悶的望著她,不明白一向與她不親的六姊有什麼話想與她說,一早就讓人把她給叫過來,她原本打算稍晩再同清荷姊妹一塊過來。

  待下人都退下後,墨清雅沒搭理墨清暖,而是向墨清菊使了個眼色。

  墨清菊隨即走向墨清暖,笑吟吟的道:“九妹,事情是這樣的……”她來到墨清暖跟前,拿起手裡的絹帕在她面前揮了下,就見墨清暖陡然間眼神呆滯,一臉木然。

  墨清雅上前,好奇的看了墨清暖幾眼,“她真被你用藥給迷住了?”

  “沒錯,快把你們兩人的衣裳換了吧。”

  “她不會半途突然醒過來吧?”墨清雅有些不放心的問。

  墨清菊信誓旦旦的道:“你放心,等她清醒過來,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這夜家不認也不成。”

  聞言,墨清雅快速脫下了身上的吉服,再拆下那些珠釵首飾。

  墨清菊將從墨清暖身上扒下來的那件灰綠色衣裙遞給墨清雅,讓她換上,而後墨清雅梳了個跟墨清瀾一樣的隨雲髻。

  兩人接著再幫墨清暖換上吉服並梳頭上妝。

  墨清暖宛如木頭人般,一動不動的任由她們施為。

  半晌後,墨清雅拿著手絹,掩著臉、低垂著頭,順利的離開寢房,沒被任何人識破身分。

  墨清菊抬手往墨清暖的面前一揮,瞬間,她的臉竟變成了墨清雅的臉。

  少頃,下人進來後,一名婆子細心的再次檢查新嫁娘臉上的妝容有沒有不妥之處,便忙著指揮其他下人清點稍晚要帶到夜家的物品。

  兩名心腹丫鬟隱約覺得自家主子似是有些不對勁,但是也不敢多問什麼。

  加上墨清菊在一旁提醒道:“六姊心情不好,你們別去煩她。”

  這下更沒有人懷疑什麼,因為這屋裡的下人都知曉,自家主子並不想嫁給夜容央。墨清菊走出墨清雅的閨房後,閉上眼,身子微微一晃,下一瞬,猶如自夢中醒來似的,神情恍惚迷茫。

  她瞅了眼所站的地方,納悶的低喃道:“嗯?我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要去六姊那兒嗎?”

  不久,夜家花轎前來迎親,但夜容央並未親自前來,替他來迎娶的是他的一位表兄。對方委婉的解釋道:“容央今晨身子忽有些不適,無法親自過來,姑母便讓我前來替他迎娶。”

  對此,墨之應與錢氏心中不悅,將女兒嫁給夜容央他們已是百般不願,沒想到夜容央竟還不親自前來,這不啻是不給他們墨家面子。

  墨氏夫婦臉色難看,但礙於夜容央的身分,並未多說什麼,在喜娘扶著蓋著喜帕的女兒出來後,夫婦倆勸勉了她幾句,便由著兒子送女兒上花轎。

  大喜之日,敬忠侯府賀客盈門。

  在花轎抵達夜家後,夜容央才到門前接了新娘子,他俊美的臉上神色冷淡,沒有一絲喜氣,彷佛今日要成親拜堂的人不是他。

  坐在喜堂上首的方氏看著新娘子在喜娘的攙扶下,與兒子一步一步走進喜堂,朝他們夫婦倆磕頭,她欣慰的抹了抹淚,終於完成兒子的終生大事,給他娶了個媳婦,總算了卻了她一椿心事。

  在兒子和新進門的媳婦送進洞房後,她笑呵呵的忙著招呼前來賀喜的一眾親友們。

  殊不知夜容央來到喜房前,便直接拂袖走人。

  喜娘錯愕的忙喊道:“二公子,儀式還沒完呢,您要上哪兒去?”

  夜容央只回了兩個字,“茅廁。”

  喜娘和其他下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好再阻止他。

  然而等了大半天也不見新郎官回來,喜娘忍不住嘟囔道:“該不會是跌進茅坑裡了吧?”

  她差了個下人去茅廁找人,結果沒找著。

  方氏得知兒子拜完堂後就丟下新娘子一人徑自離開,也沒在喜宴上露面,頓時著急又氣惱,她私底下吩咐下人找遍府裡上下,卻都不見新郎官的人影。

  最後為了不讓這事傳出去,夜家以新郎官急著進洞房為由,讓夜容善代替夜容央招呼來賀喜的賓客。

  喜房裡,新嫁娘罩著紅帕坐在喜床上,端坐了大半夜,似是累壞了,不知不覺睡倒在喜榻上。

  喜娘見狀,心忖這新郎官遲遲不見人影,還不知今晚會不會進喜房呢,便沒讓人叫醒新娘子。

  沒人見到從外頭飄進來的君媚兒,倒是她聽見陪嫁丫鬟們竊竊私語談論著新郎官不見蹤影的事,她皺眉罵道:“這夜容央搞什麼,丟下新娘子不理跑個沒影,那我今兒個的這番安排豈不白費了?要是讓我找著他,非揍他一頓不可!”罵完,她趕緊飄了出去,要去把新郎官給抓回來。

  離開前,她思及施用在墨清暖身上的迷幻術已快失效,那種迷幻術短期內無法再施用在同一人身上,她回頭朝屋裡的喜娘和丫鬟下人們吹了口氣,迷昏了她們,省得待會兒她們發現今日出嫁的是墨清暖而非墨清雅。

  君媚兒離開不後久,墨清暖幽幽醒過來。

  發現頭上罩著塊帕子,她抬手揭去,看了看四周,驚覺自己竟置身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頭,她驚駭得瞪大雙眼。

  這是哪裡?寢房裡四處貼滿喜字,這應當是一間喜房,問題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驚疑不定的下了榻,踩到曳地的裙擺,踉蹌了下,險些摔倒,扶著一旁的床板站穩後,瞥見自己竟穿了一襲紅艷艷的喜服,更是驚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這是在作夢嗎?

  她滿臉迷惑,不經意的一瞥,就見丫鬟婆子躺了一地,一動也不動,她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裡究竟是哪裡?!

  她記得今天是六姊出嫁的日子,一大早六姊便叫她過去,可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全都想不起來……

  墨清暖猛地一驚,腦海中掠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這裡該不會是……敬忠侯府吧?!而這間寢房該不會正好是夜容央和六姊的喜房吧?!

  她的目光從躺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身上掃過,認出幾個眼熟的,正是嫡母為六姊安排的陪嫁丫鬟。

  她抬手狠狠捏了下自己的臉頰,嘶,會痛,她不是在作夢!

  她她她竟然穿著一身喜服,來到了這原本該是六姊待的的喜房裡?!天哪,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在搞鬼……鬼!

  思及什麼,她倏地抬目怒道:“君媚兒,你給我出來,這事是不是你做的?”

  裡裡外外尋了大半夜,四處都找不著新郎官的君媚兒再次回到喜房,正好聽見墨清暖在找她,笑吟吟的飛到她面前落下。

  “喲,丫頭,你醒啦!”

  “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兒?”墨清暖滿眼噴火的怒瞪著她。

  “怎麼樣,很驚喜是不是?不過這新郎官跟你拜完堂後就跑了,也不知去了哪兒,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君媚兒沒好氣的埋怨道。

  墨清暖氣得跳腳,“驚喜?!我要被你給害死啦!你快點帶我走,把我六姊換回來!”君媚兒無情的拒絕她的要求,“那怎麼成,我好不容易才讓你代替她嫁進夜家,豈能再把你換回去。”

  墨清暖氣惱得想咬死她,“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

  君媚兒兩手橫胸,不滿的沉聲道:“丫頭,我沒害你,我這是在幫你。你和夜容央拜過了堂,你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是夜家的二少夫人,你可別不知好歹。”

  得知墨清雅不想嫁給夜容央時,她便想到了墨清暖,橫豎以她庶女的身分,日後也嫁不了什麼好人家,加上對她那莫名的親近之意,她難得生出一次好心,想幫墨清暖謀得這樁好婚事。

  她這人素來隨心所欲,這麼一想,便著手做了。

  沒想到自己費心安排,墨清暖卻如此不知感激,還怨怪自己是在害她,這是什麼道理啊!

  “我一點都不想做夜家的二少夫人,我也做不來,人家夜家要娶的是墨家的嫡女,要是他們發現我這個庶女竟然假冒了我六姊,我怕是連命都要不保了,你這不是害我是什麼?求你了,快把我換回去!”墨清暖上前拽著君媚兒的衣袖,急得都紅了眼。

  君媚兒當時只一心想著等今晚墨清暖和夜容央入了洞房,成就好事,這親事夜家不認也得認,可是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個兒想得太過簡單,也不夠周詳,更別說連新郎官還不見人影,這下子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君媚兒正要安撫墨清暖幾句,瞥見地上那的丫鬟婆子們紛紛清醒了,只好匆匆說了句,“丫頭,你別擔心,我這就去找能幫你擺平這事的人過來。”

  見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飄走了,墨清暖滿臉錯愕,“君媚兒,你給我回來,你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收拾爛攤子!”

  清醒過來的一個丫鬟瞧見她,驚訝的問:“九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六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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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容央的認可(1)

  墨清暖頂替墨清雅出嫁之事,很快便驚動了敬忠侯夫人方氏。

  方氏得知新娘子竟不是墨府的嫡出六小姐,而是庶出的九小姐,勃然大怒,“你為何會在這裡?墨清雅人呢?”

  該死的君媚兒,自己被她給坑死了!

  墨清暖沒辦法老實說自己是被一只厲鬼所害,況且就算她說了實話,只怕也沒人相信,只能含糊回道:“夫人,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先前我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識不清,不久前才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兒了。”

  方氏聽了更是怒不可遏,猜測道:“莫非是你墨家不願讓墨清雅嫁給我兒,所以才拿你這庶女來頂替,打算生米煮成熟飯,逼得我夜家認下這筆帳?”

  “這……他們應當不敢這麼做。”這事是君媚兒干的,她不能把這帳推到父親和嫡母頭上,平白讓墨家得罪了夜家。

  “他們不敢,那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我兒的喜房裡?”方氏震怒質問。

  墨清暖實在無法回答,只能低垂著頭。

  方氏命人立即去墨家將墨之應夫婦叫來說個清楚明白。

  而此時的墨府也像敬忠侯府般亂成一團。

  不久前,孔靜從下人那裡得知本該出嫁的墨清雅竟睡在女兒的床上,而清暖卻不見蹤影。待叫醒墨清雅,問明之後才知嫁進夜家的人竟是清暖,她驚得不知所措。

  錢氏在聽聞此事後,匆匆將女兒叫了過去。

  墨清雅告訴母親,“娘,是九妹想嫁給夜容央,所以才央求著想替我出嫁。我見她對夜容央一片痴心,這才成全她。”

  聞言,錢氏氣得差點沒厥過去,“荒唐,你們簡直是太荒唐了!清暖是什麼身分,她哪來的資格替你嫁進夜家?要是讓夜家發現,追究起來這該怎麼辦?!”

  “不管怎麼說,九妹也是咱們家的女兒呀。”只要不是她嫁進夜家,誰替她嫁都好。

  “她不過是個庶女,要是夜家知道咱們家拿一個庶女嫁給夜容央,我真不敢想像夜家會怎麼做!”錢氏氣急敗壞的瞪著女兒,恨不得狠狠打醒這天真的女兒。

  孔靜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極力為她辯駁,“夫人,清暖從未見過夜一一公子,豈會心悅於他?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沒聽女兒提過夜容央的事,並不知曉女兒曾與夜容央有一面之緣。

  錢氏聽她這麼說,看了墨清雅一眼,墨清暖是不是心悅夜容央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女兒並不想嫁給夜容央,想到墨清暖平日裡那笨拙的模樣,這事究竟是誰的主意,她心裡已有幾分底。

  她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時,夜府便來人了。

  墨之應與錢氏匆忙趕到敬忠侯府,過來前他已從妻子那裡得知原委,知曉兩個女兒做出這種事來,氣得暴跳如雷。但他為官多年,官場上更加凶險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的事見得多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思索著這事該如何解決。

  事到如今,兩個女兒,他只能保住一個,犠牲另一個來化解夜家的怒火。

  侯府廳堂裡,敬忠侯夫婦坐在首座,沉著臉看向走進來的墨氏夫妻。

  墨之應偕妻子進了廳堂,先向敬忠侯夫妻一揖,一臉歉疚的告了個罪,開口便自責道:“侯爺、夫人,發生這樣的醜事,是我治家不嚴,教女無方,對不住夜家,特來請罪。”他瞪了垂著臉、沉默的站在廳裡的墨清暖一眼,才又道:“這事我已查問清楚,是我這九女兒心悅貴府二公子,暗中迷昏了她六姊,瞞住了所有人,代替她六姊嫁進夜家。她做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實在是家門不幸,還連累了二公子,如此不肖女,在下定帶她回去重懲,給貴府一個交代。”

  其實他並不相信這事會是生性駑鈍的九女兒的意思,多半是六女兒出的主意。不管真相如何,這回他們墨家的臉面都給丟盡了,但清雅再怎麼說都是墨家的嫡女,清暖只是個庶女,孰輕孰重,在過來的途中他心裡早有定見,准備把這事全推到庶女頭上,犧牲她來保住墨沽雅的名聲。

  聞言,墨清暖抬起頭看向墨之應,不敢置信的顫著嗓子輕喊了一聲,“爹……”

  墨之應冷下臉,上前狠狠掌摑她,怒斥,“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有臉叫我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為了讓夜家的人消氣,他狠下心,那巴掌打得很重,直把墨清暖打得摔倒在地,嘴角出一絲鮮血。

  墨清暖只覺耳朵嗡嗡鳴響著,一時之間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

  她緩緩抬起頭,覷見墨之應慍怒著的臉,還有嫡母臉上那嫌惡的表情。

  她輕輕扯動了下嘴角,霎時明白過來,父親和嫡母這是打算拿她來頂罪,以便保住墨清唯。

  君媚兒能用她的身子頂替墨清雅與夜容央拜堂成親,這件事定然還有其他的幫凶,才能順利瞞過墨家人,至於是誰,她猜就是墨清雅本人。

  她曾聽清荷提過墨清雅心有所屬,並不想嫁給夜容央,君媚兒八成是找上墨清雅,與墨清雅合謀之下,在出嫁這日,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迷昏了她,讓她糊裡胡塗的嫁進夜家。

  想明白這一切,墨清暖吞回想為自己辯解的話,心忖墨家白養了她這麼多年,她就當是償還墨家的恩情,認下這罪,替他們保住墨清雅的名聲。

  她緩緩跪在地上,看向敬忠侯夫妻,“請侯爺和夫人匆怪墨府,都是我的錯,我甘願領受責罰。”

  墨之應見她毫不辯解,一力抗下所有的錯,微微一怔,再瞧見她那心如死灰的神情,竟不像往日那般憨傻,彷佛已明白他們准備犠牲她來保全墨清雅,他隱隱有些心虛和心疼,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嘴上仍是毫不留情的喝罵,“你這不肖女,簡直把我墨家的臉都給丟光了!”

  錢氏也很意外的看著墨清暖,她沒想到素來愚笨的墨清暖竟會一句話也不解釋就認了罪,而且適才墨清暖看向自己的眼神,澄澈得讓她心驚,宛如已洞悉了一切。

  方氏見兒子好好的婚禮被攪弄成這般,心中有氣,但墨清暖畢竟是墨府的閨女,她也不好真讓人罰墨清暖什麼,她陰沉著臉看向墨之應夫妻,不客氣地道:“把這不要臉的東西帶回去,別讓她再留在這兒髒了我夜家的地方。”

  墨之應連忙回道:“我這就帶她回去,這事我定會給夜家一個交代。”

  為了讓夜家消氣,也為了保全墨家的名聲,回去後他打算給女兒兩條路走,一條是她自個兒自盡,一條是出家為尼。

  不是他狠心,不顧父女之情,要把女兒逼上絕路,而是依夜容央那殘暴的性情,他若不這麼做,萬一夜容央把怒火發泄在他這個做父親的頭上,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屆時不只他,只怕整個墨家都要遭難。

  就在墨之應正要命人將女兒帶走時,一直找不到人的夜容央出現了。

  他踏進廳裡,環顧幾人一眼,最後目光定在還穿著喜服、左臉頰被打得紅腫的墨清暖身上,抬眉問道:“這是怎麼了?是誰把我的新娘子給打成這般模樣?她這是犯了什麼錯?”方氏忿忿不平的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接著氣惱的罵了句,“你說說,他們墨家是不是欺人太甚,竟由著庶女代嫁!”

  然而出乎方氏和眾人的意料之外,夜容央不僅不惱,反而說道:“娘,這丫頭我哦著挺順眼的,就讓她留下來吧!橫豎我已同她拜了堂,她也算是嫁給我了。”

  兒子的反應讓方氏錯愕極了,“咱們要迎娶的是墨家的嫡女,可不是她這低賤的庶女!”

  “庶女、嫡女在我眼裡都一樣。”

  夜容央走到墨清暖面前,伸指抬起她的臉,看清她的模樣,他有些意外,居然是那夜替他趕跑那紅衣姑娘的丫頭!

  他不動聲色,嘴角一勾,又道:“嘖嘖,是誰出手這麼狠,把她好好一張臉都給打腫了,讓人瞧著怪心疼的。”他用拇指指腹抹去她唇邊的血,回頭朝方氏懶懶的道:“娘,成親挺麻煩的,我不打算再拜第二次堂,這丫頭我認了。”

  “這……”方氏被兒子這話給氣得臉色更難看了,偏偏她又明白,依兒子的性子,既然說出口了,就真的不會再拜第二次堂。她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才讓兒子答應成親,萬一真把那死丫頭給攆出夜家,以後兒子不肯再成親,那可怎麼辦?

  她絞著手絹,這麼一想,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悶得慌。

  一直未出聲的夜亦行這時終於開口了,“既然容央這麼說,那就讓她留下來吧。”

  “可是老爺,她不過是個庶女,怎麼配得上咱們容央?”方氏心有不甘,滿臉嫌棄的指著墨清暖。

  夜亦行溫聲勸道:“難得有容央看得上的人,就算是庶女也無妨。”而後他看向墨之應夫妻,“事情就這樣決定吧!辛苦你們跑這一趟,往後她就留在咱們夜家了。”

  墨之應沒想到局面竟會峰回路轉,有如此轉變,不由得松了口氣,面上一喜,與妻子相覷一眼,連忙朝敬忠侯頷首道:“二公子肯接納我這不肖女,是她的福氣,我替不肖女多謝侯爺、夫人和二公子。”

  夜家肯認下墨清暖簡直讓他喜出望外,原本一件禍事陡然間變成了一樁喜事,他高興得恨不得上前拉著敬忠侯狠狠喝上三盅酒。

  錢氏推了還呆愣著的墨清暖一把,沉聲道:“你還不快謝過侯爺、夫人和二公子的寬宏大量,原諒你這不知檢點的行徑。”

  這件醜事完美解決,她自然也是欣喜不已,此時她並未多想,一心急著趕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女兒,心裡同時盤算著先前與靖國公府的婚事也許可以再重議了,如此一來,女兒就能歡歡喜喜的出嫁。

  墨清暖從坐在一旁茶幾上的那抹紅色身影上收回視線,睇了夜容央一眼,朝敬忠侯夫妻愈了個頭謝恩,而後起身站到一旁。

  她懷疑夜容央之所以會出面留下她,替她解決這樣的難堪,多半是因為君媚兒的緣故。先前在夜容央進來時,君媚兒也飄進了廳裡,朝她眨了下眼後,便帶著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在茶幾上坐下。

  她很好奇君媚兒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夜容央留下她的,看來等會兒她要再找機會問問君媚兒。

  墨之應看這事順利解決了,又訓戒墨清暖兩句話後,便攜著錢氏回墨府去了。

  方氏見兒子執意要留下墨清暖,心裡不快,更加不待見墨清暖,帶著一臉怒容拂袖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夜亦行溫言安撫了墨清暖幾句,也跟著離開。

  偌大的廳裡,只剩下墨清暖、夜容央和領著幾個下人侍立一旁的總管。

  夜容央揮手讓總管等人先退下,瞟了墨清暖一眼,語帶嘲弄的道:“我還真沒想到嫁給我的人竟然是你。”

  墨清暖捂著紅腫的臉頰,無辜的回道:“我也沒有想到。”她瞪了眼還在一旁看好戲的君媚兒。

  夜容央狐疑的順著她的眼神睇向茶幾的方向,但那裡空無一人。

  他原本躲在後院的祠堂裡歇息,可是不久前,曾在花燈節上見過一面的紅衣姑娘突然找上他,這麼說道——

  “小子。我給你換了個更好的姑娘當新娘子,這會兒事情鬧大了,你快回去救她。”

  原先他就疑心過她不是“常人”,如今看她憑空出現,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對神出鬼沒的君媚兒心存忌憚,再加上她話說得沒頭沒腦的,他不甚明白,只能暫時敷衍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不耐煩的催促道:“你原本不是要娶墨家六小姐嗎?我給你換了個更好的九小姐,你別磨磨蹭蹭的,快回去幫她擺平那些破事。”

  聽她的意思是幫他調包了新娘子?夜容央詫異的挑眉,但他還來不及開口多說什麼,便被她給拽著往前廳去。

  她足不點地,身影一掠,快得讓他連阻止都來不及,沒多久就將他帶到大廳前,一把將他推了進來,他趕忙回頭,她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此時瞅見墨清暖的眼神,他發現她似乎看得見那名紅衣姑娘,質問道:“你與那紅衣姑娘是什麼關系?”

  實在不能怪他有這樣的懷疑,他記得那晚紅衣姑娘是追著她而去的,且他若是理解得沒錯,她之所以頂替墨清雅嫁進夜家,似乎是出自那紅衣姑娘的手筆,這兩人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

  “什麼關系?”墨清暖被他問得一愣,下一瞬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猶豫的道:“算是……朋友吧。”

  君媚兒笑吟吟的頷首說道:“沒錯、沒錯,咱們是朋友,你能得我君媚兒為友,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丫頭,我就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你好自為之吧,我要去找仇人了。”

  這一陣子她在京城四處游蕩,也沒能想起什麼事來,如今已替墨清暖擺平了婚事,她打算再去別處瞧瞧。

  墨清暖張口想再說什麼,卻見她身子一掠,穿牆而出,消失無蹤。

  夜容央緊瞅著她的目光,問道:“你看見她了,她也在這兒?”

  墨清暖老實回道:“她剛才在這兒,不過現在已走了。”

  先前她很惱怒君媚兒未經她同意就使了手段讓她嫁到夜家來,可君媚兒突然告別離去,她又有些舍不得。

  “她究竟是何人?”夜容央追問。

  “我也不知,我與你一樣是在那晚第一次遇見她的。”她隱約有種預感,君媚兒這次離開,也許會有好一段時間不會來找她。

  “她為何要把你弄來夜家?”夜容央再問。

  墨清暖覺得自己比誰都冤,“她……多半是好玩,想戲弄我吧。”雖然君媚兒口口聲聲說是好心為她找個好夫家,但她懷疑君媚兒八成是想捉弄她和夜容央。

  見她無奈的苦著張臉,夜容央想起自己也曾被那紅衣姑娘大膽妄為的行徑作弄過,不由得萌生一絲同病相憐之感,便沒再多問。

  離開前,他瞟了眼她紅腫的臉頰,說道:“你回房去上個藥吧。”

  夜容央離開後,墨清暖慢慢步出前廳,望著眼前陌生的景致,想著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嫁進夜家,一時之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墨家庶出的九小姐頂替嫡出的六小姐嫁進敬忠侯府的事,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百姓們議論紛紛。

  “聽說這位九小姐愛慕虛榮,想攀附夜家,成為夜家的二少夫人,所以用了卑鄙的手段瞞騙墨家所有的人,頂替六小姐嫁進了夜家。”

  “哎,我聽說的是這九小姐對夜容央痴心一片,非他不嫁,知道夜家求娶六小姐,暗地裡籌謀,想方設法代替六小姐嫁給夜容央。”

  “我聽說當初除了夜家,靖國公府也為世子求娶墨六小姐,墨家其實更中意靖國公府這門親事,但又不敢得罪夜家,這才不得不勉強答應。而後他們故意魚目混珠,偷偷安排讓庶女頂替六小姐嫁進夜家,如此一來,等夜家發現時,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夜家也不得不認了,屆時他們再讓六小姐嫁進靖國公府,一舉兩得。否則你們想,憑小小一個庶女,有辦法只手遮天騙過那麼多人,嫁進夜家嗎?墨家那麼多人,難不成都死光了?”

  “聽你這麼說倒是有幾分道理。”

  有人不贊同的駁斥道:“不提敬忠侯,就說那夜容央是什麼人,豈是能讓人這般糊弄的,墨家有膽子敢這般欺騙他嗎?”

  “那你說,墨家九小姐是用何種辦法瞞住所有人嫁進夜家?”

  那人被問得語塞。

  茶肆裡有人又道:“除此之外,你們就不納悶,為什麼夜容央會認下這悶虧,讓那九小姐留在夜家嗎?”

  有人突發奇想,“說不定這一切全是那夜容央一手安排的,他真正想娶的其實是九小姐,而不是六小姐。”

  “那他當初直接求娶墨家九小姐不就得了。”

  “墨家九小姐是庶女,敬忠侯和敬忠侯夫人多半不肯答應,夜容央才用了這瞞天過海之計,否則他怎麼會答應留下九小姐。”

  此時墨清暖無暇理會外頭滿天飛的猜測和謠言,夜容央雖然讓她留下來,但他娘不樂意啊!

  成親翌日,她就被罰去祠堂跪著思過三日。

  她才跪一下就跪得腿疼腰酸,可那被派來監視她的婆子凶巴巴的,每次她只要不小心打盹或是想伸展一下手腳,那婆子就會不客氣的大力拍她,她簡直苦不堪言。

  她原以為自己真要在這裡熬滿三天,沒想到才過了半天,監視她的婆子出去解手時,夜容央竟然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在祠堂裡見到她,夜容央也很意外。

  平日裡,他若不想見人,便會來祠堂圖個清靜。

  她有氣無力的回答,“你娘說我不知羞恥,干出這等醜事,所以罰我來這裡跪著思過。”

  他淡淡睨她一眼,語氣帶著幾分警告意味,“你既然嫁給了我,我娘就是你娘,往後你得替我在她跟前盡孝。”

  盡孝?那也得她有命啊,他真當她願意嫁給他啊!墨清暖很想嘲諷他幾句,但人在屋檐下,她得識時務才行,於是她露出一個笑容,應承道:“二公子那天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以後我會把你娘當我娘一樣孝敬,不惹她生氣。”她可憐兮兮的接著又道:“不過二公子,我好餓啊,你能不能讓人拿些飯菜給我吃?否則我要是餓死了,以後就沒辦法替你孝敬婆婆了。”

  夜容央皺起眉,“娘不讓人給你飯吃?”

  “可能時間還沒到,所以沒送來吧。”她委屈的撫著飢餓難耐的肚子,“我今天早飯都沒吃就來這裡跪著了。”

  娘這是想把她餓得半死不活嗎?夜容央俊美的臉頓時一冷,“你跟我來。”他明白娘不待見她,但何至於如此對她?

  墨清暖心裡一喜,臉上卻露出遲疑之色,“可娘還罰我思過呢。”

  “我讓你起來,你起來就是,這事我會去同娘說。”

  她站起身,因為跪得太久,兩腿發麻,整個人往一旁摔去。

  見狀,他趕緊伸手拽了她一把,她倒向他懷裡,鼻梁恰好撞到他的下顎,疼得慘叫一聲。

  夜容央扶著她站好,見她整張臉因疼痛而皺成一團,覺得好笑。

  她氣惱的捶了他一下,“你還笑,我這麼疼,你有沒有良心呀!”

  他斜眼覷著她,自嘲一笑,“良心是何物?我從沒見過那玩意兒。”

  墨清暖想起花燈節那日他替她解圍的事,此時得知他母親罰她,又有意幫她,不由得覺得他這人也許並不像外傳的那麼壞,並未多想便脫口而出,“你良心未泯。”

  夜容央彷佛聽見了笑話,哈哈大笑起來,“我良心未泯?那你說說,我的良心在哪兒?”

  “被你藏起來了。”她一手指著他的胸口,定定的瞅著他。

  他被她的話和她那雙彷佛洞悉了什麼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京城裡的人都說他肆意妄為、專行霸道,只有她認為他的良心還在,這真是……太可笑了。

  “我看你是餓傻了,走吧,我先帶你去填飽肚子。”罵了句,他率先提步往外走。墨清暖拖著還有些剌麻的腳,一跛一跛的跟在他後頭,來到了兩人的喜房。

  夜容央吩咐下人去替她准備吃食,便前往母親的院子。

  見到兒子進來,方氏正要說什麼,就先聽到他開口——

  “娘,您要我娶妻,我依照您的心意娶了,雖然這中間出了差錯,但清暖已經進了咱們夜家的門,就是我的媳婦,我希望您別再為難她,因為往後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

  聞言,方氏心中不悅,怒道:“她配不上你!她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嫁進咱們夜家……”不等母親說完,夜容央打斷道:“娘,對我而言,娶誰都一樣。不管如何,我已認定她就是我的妻子,咱們夜家不缺那幾碗飯,請您別再折騰她了。”

  “我折騰她還不是為了你!”方氏不滿兒子不懂她的用心良苦。

  “為了我?我本不想娶妻,是您非要逼我娶,如今娶了媳婦進門,您又不滿意,您要是真不喜歡她,那就將她送回墨府吧。”

  方氏一驚,“那你……”

  夜容央知她想說什麼,漠然搶白道:“我不會再成親。”說完,他沒有再多留,轉身離去。

  方氏氣惱地摔了茶杯,她不明白兒子為什麼就是不肯娶妻,為了這事,他們母子倆沒少爭執。這回好不容易讓兒子答應成親,她不甘心被墨家給耍了,娶了個庶女回來,他們夜家都要成了京裡的笑話了。

  但兒子的話她不敢不當回事,畢竟兒子的性子她可是明白的,她縱使再怒,也不得不認下這個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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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2: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容央的認可(2)

  當初墨家給墨清雅的陪嫁下人有十幾個,還有豐厚的嫁妝。

  錢氏倒是想要回那些嫁妝,但又不好直接上門,於是暗中派了個人去暗示墨清暖,讓她送回來。

  墨清暖坐在小廳裡,手裡拿著一張嫁妝清單,在聽完墨家派來的一個婆子說的話,輕點螓首。

  “我明白了,母親是讓我把這些嫁妝在明日回門時順道帶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那些列在單子上的,您回門時帶回去,其他的您可以留下來,就當是墨家給你准備的嫁妝。”列在單子上的都是貴重之物,是夫人特地為六小姐准備的嫁妝,哪裡肯便宜了九小姐。

  “我知道了,明日我再把那些嫁妝一塊兒帶回去,不過陳婆,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寫信封托你替我轉交給我姨娘。”

  錢氏讓她留下來的都是些便宜之物,她原本就沒打算要這些嫁妝,但錢氏給墨清雅的嫁妝委實太多了,真要全帶回去,十幾輛馬車都載不完,所以只得依錢氏的要求,先將那些貴重之物送回去。

  見沒費什麼口舌就讓墨清暖願意主動交還嫁妝,陳婆對她的老實不貪很滿意,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應道:“好,那老奴先到外頭候著。”說完,她退了出去。

  這回她過來,除了錢氏交代她的事,她也替孔靜送了些物品和一封信來給墨清暖。墨清暖拆開孔靜寫給她的信,看完後,得知娘親無事,只是十分記掛她,她這才放下心,打開那只娘親讓人送來的箱子,裡頭裝著幾件娘親親手為她做的新衣裳和幾支簪子。

  她拿起其中一支簪子,泛起一抹苦笑,她和娘親完全沒料到她竟會這麼突然就嫁人,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輕嘆了聲,她坐到桌前,提筆回了一封信,向娘親報平安,讓她別擔心。

  寫完信,送走陳婆,墨清暖剛進了寢房,就聽侍婢來說,侯府的世子夫人趙俞心來訪。墨清暖走到小廳裡,與趙俞心寒暄了幾句,問道:“大嫂怎麼有空過來我這兒?”

  “我剛得了一些花茶,便想著送一些過來給你嘗嘗。”

  她笑著收下,“多謝大嫂。”

  趙俞心溫聲道:“你剛嫁進夜家,往後在府裡若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感受到她釋出的善意,墨清暖頷首道謝,“多謝大嫂。”

  她覺得這位世子夫人的日子也沒有比她好過多少,夜容善娶了她之後,連納十名妾室,與這麼多女人共侍一夫,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夜容善娶了這麼多妻妾,膝下卻只有一子一女,而且都還是趙俞心所生,其他那十個小妾都沒生下孩子。

  她先前在祠堂罰跪時,從供在案上的夜家祖先牌位中發現,夜家的男人大多都十分短壽,活超過三十的不多。

  再看夜家這偌大的侯府,人丁算來十分單薄。敬忠侯原有三個兄弟,都早早過世,下一代只有夜容央與夜容善兩兄弟。

  她暗自猜測,夜家的人該不會是有是什麼祖傳下來的毛病,才會壽數不長?

  趙俞心與她再敘了幾句話,聽下人來說三歲的女兒剛睡醒在找她,便匆匆起身回去了。

  方氏看著院子裡站著的十來個女子,其中十一個是繼子夜容善的妻妾,只有一個是她親兒子的妻子,但偏生那個最不得她待見,讓她只要見到便氣惱。

  在她們請完安後,她擺手讓其他人回去,留下墨清暖,擺著張冷臉問道:“你今兒個要回門,容央可有說什麼?”

  墨清暖搖搖頭回道:“他沒說什麼。”事實上昨天他帶她回房後她就沒再見過他。

  “他沒說要陪你回去嗎?”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他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陪我回去。”依她看,他八成不會陪她回門。

  方氏不悅的呵斥,“怎麼問你什麼你都不知道?”

  被她一罵,墨清暖慢吞吞的回道:“母親別生氣,以後見著他,我會記得問清楚。”

  方氏更為惱怒,斥道:“瞧你這蠢樣我就來氣,我真不明白容央當初為何要留下你!”

  她一臉認真的回答,“也許是夫君生性善良,見我可憐,所以救我於水火之中。”

  方氏只聽人說過她兒子跋扈專橫,倒從未聽人說他兒子善良,如今聽她這麼說,反倒覺得她是故意的,氣得頭都疼了,她擺擺手,沒好氣的道:“去去去,看得我心煩。”

  “娘莫生氣,我這就走。”墨清暖福了個身,眼底滑過一絲笑意,轉身離開。

  方氏不想見她,以為她就想來見方氏嗎?她巴不得方氏能免了她每天的請安,省得與她相看兩相厭。

  出了方氏的院子,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娘親,墨清暖走回小院的腳步不自覺輕快許多。原先被安排隨著墨清雅嫁來夜家的下人已被調回去不少,不過仍留了幾個下來,尤恬兒便是其中之一。

  見她回來,尤恬兒上前稟道:“二少夫人,東西奴婢都讓人裝進馬車裡了,您看咱們是不是要出發回墨府了?”其他幾輛馬車都已先到外頭等著了。

  “嗯,出發吧。”墨清暖朝她頷首,隨著她走出院子,來到大門前。

  坐上馬車後,見到先前不見人影的夜容央竟忽然出現,還跟著上來,墨清暖驚訝的問:“你要做什麼?”

  夜容央瞟了她一眼,“今天不是你回門的日子嗎?”

  “你要陪我回去?”她很意外。

  “依禮我是該陪你回去。”

  她可一點都不認為他是個會依禮而為的人。

  “你做什麼這般看著我?”夜容央微微眯起眼,“難道你不想我陪你回去?”

  她連忙露出一抹歡喜的笑,“沒這回事,夫君能陪我回去,我可高興呢!”有他陪著她回去,想來墨家的人也不會太為難她,她求之不得。

  夜容央哼了聲,接著問道:“你把嫁妝也裝進馬車裡,是要帶回墨家嗎?”

  她垂眸理了理袖口,不疾不徐的回道:“那些嫁妝不是給我的,是給六姊的。”

  “是墨家要你送回去的?”

  她抬眸看向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些不是我該得的,我本就想著要送回去。”

  看著她須臾,夜容央淡淡的說道:“也罷,夜家不缺那些嫁妝。”

  他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墨清暖發自內心的笑了。他能在她回門這日陪她已是幫了她大忙,且又不計較嫁妝的事,讓她對他不禁多了幾分好感,越發覺得他不像外傳那般,是個殘暴蠻橫之人。

  由於對他有些改觀,她很自然的對他多了幾分關心,見他面露倦容,她問道:“你是不是昨兒個沒睡好?臉色不太好。”

  夜容央沒回答,閉上了眼。他原本只是假寐,不想漸漸有了睡意,眼皮一沉,不知不覺枕在她肩上睡著了。

  肩頭一沉,發現他似是睡著了,墨清暖安靜的端坐著。他的鼻息拂在她的頸側,讓她覺得有些癢,不過怕吵醒他,她強忍著不敢動。

  她側頭瞥著他的睡容,頓時心有所感,不管他對旁人如何,但自打第一次見面他就替她解了圍,而後在她因代嫁之事差點被逼上絕路時,他又幫了她,還有她被他娘罰跪,也是他替她求情,這會兒明明一臉困倦,卻不在房裡睡著,強撐著陪她回門,他待她是真的好,想到這裡,她注視他的眼神不知不覺柔了幾分。

  直到馬車來到墨府,她才輕輕推了推他,叫醒他。

  看到踏進門的兩人,錢氏有些訝異夜容央竟會陪著墨清暖回門。

  她先前沒聽說他會跟著過來,事先並未准備,直到府裡的總管來通傳,這才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

  “容央怎麼也來了?”

  夜容央懶懶的應了句,“我媳婦回門,我這做女婿的陪她回來不是應當的嗎?”

  錢氏的笑意一僵,趕緊附和道:“是應該的。”

  墨之應是工部尚書,今兒個不是休沐日,再加上不知道夜容央會陪同前來,並未事先告假,早早就去上朝了。算算時辰,這會兒應當還沒退朝,沒辦法差人去工部把人給請回來。而她的兩個兒子都進宮當值了,府裡其他幾個男孩也去進學不在。

  錢氏接著瞅見一旁的墨清暖,忍不住埋怨的瞪了她一眼,怎麼也不事先派人回來知會一聲。

  墨清暖被她瞪得挺寃的,就連她也不知他會陪她過來。

  府裡男人都不在,錢氏只好自個兒招呼這位女婿。

  夜容央端著盞茶慢條斯理的啜飲著,也不主動開口。

  錢氏捏著手心,干笑著一路從他父親問候到他母親,再到他兄長、大嫂,連他家幾個侄兒都問了。

  夜容央的回答都只有簡單的一兩個字。

  直到錢氏把夜家的人都問候了一遍,再也找不到話題時,墨清暖才慢吞吞的啟口,“母親,我可以去看看老夫人和我姨娘嗎?”

  聞言,錢氏如獲大赦,忙不迭的頷首,“老夫人和你姨娘這幾日都很惦記你,你快帶容央去見見她們。”她巴不得墨清暖趕緊將夜容央這煞星給帶走。

  墨清暖回頭看了眼夜容央,想問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她都還沒開口,就見他二話不說起身往外走,她一愣之後連忙跟上去。

  錢氏見夜容央連打聲招呼都沒有便直接離開,對他的無禮感到氣結,但又不得不忍下來,吩咐總管讓廚房趕緊准備午宴。

  墨清暖先領著夜容央去見墨老夫人。

  進到墨老夫人的屋裡,夜容央倒是規規矩矩的跟著墨清暖朝墨老夫人行了晚輩禮。

  墨老夫人含笑與夜容央敘了幾句家常話,夜容央沒像面對錢氏那般無禮,耐著性子回答。

  而後墨老夫人看向墨清暖,溫言說道:“清暖,我讓人給你准備了些嫁妝,趁著今日你回門,正好補給你。”她吩咐身邊的婆子將東西拿過來。

  她心裡清楚,當初代嫁的事八成是出自清雅那孩子的主意,清暖是平白蒙受了委屈,但為了墨家和清雅的名聲,她也沒法為清暖作主,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多少補償清暖一些。那婆子領著四個捧著幾只錦盒的丫鬟來到墨清暖面前。

  墨老夫人示意她打開來看。

  墨清暖揭開那些錦盒的盒蓋,前面幾個錦盒裡擺著幾套精致的頭面首飾,最後兩只錦盒裡,一個放了三千兩的銀票,另一個則放著城裡幾間鋪子的房契。

  墨清暖婉拒道:“祖母,這些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不是墨老夫人的親孫女,收下這些嫁妝,覺得心中有愧。

  “傻丫頭,祖母讓你收,你盡管收下就是,咱們府裡每個丫頭出嫁,祖母都會准備一份嫁妝,這份是給你的。”墨老夫人沒說的是,為了彌補她先前所受的委屈,這份嫁妝比起府裡其他姑娘們的還要豐厚一些。

  坐在一旁的夜容央見狀,附和著勸道:“長者賜,不可辭,既然是祖母給的,你收下便是。”

  墨清暖這下子不好再推卻,只得收下,福身向墨老夫人道謝,“多謝祖母。”

  陪墨老夫人再說了會兒話,墨清暖和夜容央行禮退下,去見孔靜。

  知道女兒今日要回門,孔靜早已等著了,一見到她進來,便滿臉欣喜的迎了上去,“清暖,你可回來了!”

  看見女兒安好無恙,她這些天高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下。

  “娘。”見著多日不見的娘親,墨清暖心頭一熱,撲進娘親懷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孔靜揉著女兒的頭發哄著女兒,一抬眸瞥見有個面生的男子跟在女兒身後,她有些詫異,見對方穿著一襲淡紫色鑲著白邊的錦袍,腰上墜著枚玉佩,模樣華貴俊美,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彎,她遲疑的問道:“清暖,這位是……”

  “娘,你還未見過我夫君吧?”墨清暖退開娘親的懷抱,指著夜容央為她介紹道:“這位就是夜家二公子夜容央,他特地跟我一塊來看您。”

  “原來是二公子,快請坐。”孔靜連忙吩咐下人沏茶,她早已准備好糕點飯菜等著女兒回來吃,這會兒全都用來招呼女婿了。

  夜容央在小廳裡坐下,飲了杯茶、嘗了塊糕點,沒坐多久便表示要先告辭,讓她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

  孔靜馬上拉著女兒關切的一迭聲詢問,“二公子怎麼會跟著你一塊回來?他待你可好?在夜家可有人為難你?”

  屋裡的下人都遣出去了,墨清暖握著娘親的手一一回答,“他待我很好,所以才會陪著我一塊回門。夜家沒人為難我,我在那兒過得很好。”至於婆婆不待見她的事,就不需要說出來讓母親擔心了。

  “你告訴娘,當初你怎麼會替六姑娘嫁進夜家?”孔靜不相信這會是女兒的主意。內裡的詳情墨清暖沒辦法老實告知,只好含糊說道:“這事我也很難解釋清楚,那天我昏昏沉沉的意識不清,等我清醒過來,就躺在喜房的床上了。”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要這樣害你?”孔靜緊蹙眉心。

  “我也不知。不過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追究是怎麼回事也沒意義了,您就別多想了。”孔靜雖然早有懷疑這一切是墨清雅所為,但正如女兒所說,木已成舟,她輕嘆了聲,

  “罷了,還好你沒事。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拉著女兒進到寢房,拿出一只盒子和一只木匣子遞給她。

  “當時你突然嫁進夜家,娘沒來得及幫你准備什麼,這些是娘要給你的嫁妝,你拿著。”

  墨清暖知道另外那只木匣子裡裝著的是尚家的族譜,接過後,先擱在一旁,只打開那只

  盒子,見到裡頭裝滿了銀票,她不肯收下,推了回去,“娘,這些我不能拿,您自個兒留著。”

  孔靜將那盒子又塞到女兒手中,“這些都是咱們這些年賣藥膏賺來的銀子,娘早說過要留給你。娘住在墨府,平日裡不缺什麼,要這些銀子也無用,你自個兒一個人在夜家,身邊備些銀子也好以防萬一。”

  見娘親這般堅持,墨清暖只好退一步,拿了一半,“剩下的您自個兒收著,以後我還會再做藥膏拿去賣,不會缺銀子的。”

  在女兒的一再相勸下,孔靜這才收起另一半銀票。

  母女倆再說了會兒話,就聽下人來報說墨清荷、墨清蘭和墨清菊過來探望。墨清雅不在墨家,去了她外祖家。

  墨清荷一見她就忍不住罵道:“你這笨丫頭,怎麼傻得把自己給嫁進夜家去了?”她到現在仍不相信六姊的說法,分明是六姊不想嫁,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哄騙了清暖,讓清暖頂替她嫁進夜家,要不是夜容央最後出面認下清暖,六姊這麼做可是會害慘清暖。

  墨清暖露出帶著幾分傻氣的笑,說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糊裡胡塗的就嫁進了夜家。”清荷的關心讓她很感動。

  墨清荷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傻乎乎的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

  墨清菊則是語氣酸溜溜的道:“她這不是因禍得福嗎?如今成了名正言順的夜家二少夫人了。”

  前幾日墨清雅找上她,莫名其妙的對她說——

  清菊,你果然有辦法,竟真的讓清暖代替我嫁進夜家了。你這次的情我記下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這話說得好像清暖會嫁進夜家,都是她一手安排的,但她壓根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前陣子有幾次她常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所以當下聽了墨清雅的話後,她暗自心驚,但她什麼都沒說,畢竟能讓六姊欠她一個人情也是好事。

  這件事就這樣懸在她心裡,成了一個謎。

  墨清荷沒好氣的瞋了墨清菊一眼,“你以為因禍得福是這麼容易的嗎?要不你也去試試因禍得福看看。”罵完,墨清荷不再理會她,徑自拉著墨清暖又問:“你快同我說說,你在夜家過得怎麼樣?”

  在墨家,除了娘親之外,真正關心她的就只有這個常罵她的八姊,這讓墨清暖的眼中不自覺透著一抹暖意,笑著回道:“我很好,你別擔心。”

  “那就好,若是你真的受了什麼委屈……”說到這裡,墨清荷一頓,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去夜家幫你,所以你要自個兒學著聰明一點。”

  墨清蘭輕笑著接腔,“若遇上什麼難事,你可以寫信給我們,我們縱然使不上力,但好歹也能幫著你參詳參詳。”

  “多謝五姊、八姊。”墨清暖再看向以前常欺負她的墨清菊,“謝謝七姊來看我。”墨清菊有些嫉妒她的好運氣,因為她鬧出了替嫁這檔事,嫡母暫時也無心替自己議親,擱置了下來。想到墨清蘭不久就要出嫁,墨清荷明年初也要嫁人,只有她還待字閨中,她頓時沒了心情,找了個借口先離開了。

  墨清暖也沒在意,與墨清荷、墨清蘭再敘了好半晌的話,直到錢氏差人來叫她們去膳堂用膳。

  錢氏聽說夜容央沒知會她一聲就徑自先走了,一口銀牙差點咬碎,還是墨老夫人笑著安撫了她幾句。

  最後午宴是墨清暖與墨家女眷們一塊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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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2: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同床共枕純睡覺(1)

  夜深人靜,敬忠侯府裡的護衛們盡忠職守的巡邏著,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些訓練有素的護衛泰半都是由皇宮裡調派來的,就連親王府上都沒這等榮寵。

  某處院落裡,夜容央躺在床榻上,如往常般頭疼得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自打十三歲那年起,他就沒再睡過一天好覺。

  突然,他想起那一日陪墨清暖回門時在馬車上安穩酣睡一覺的事,他站起身。

  秋天的夜裡透著抹寒氣,他打了寒顫,拿來一件鬥篷披上,打開房門,往外走去。

  兩名守夜的侍衛早已習慣這位主子半夜睡不著時會起身外出,也沒多問,只是默默的跟隨在他身後,來到不遠處的一座小院子。

  知道院子裡住的是誰,兩名侍衛沒再跟進去,在外頭候著。

  小院裡值夜的兩名丫鬟見著夜容央過來,先是訝異地呆了一瞬,才屈膝行禮。而後見他竟走向墨清暖的寢房,兩名丫鬟更是驚訝地面面相覷。

  夜容央進了寢房,走到床榻旁,覷向床榻上沉睡的人,最後抵不住想安穩睡”覺的渴望,輕手輕腳的爬上床榻。

  他想試一試那日只是碰巧,抑或是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躺下後,覺得位置有些窄,他將墨清暖輕輕往裡面推了推,拉過一半的被褥蓋在自個兒身上。

  閉上眼不久,他逐漸有了睡意,靠在她頸邊,很快便睡著了。

  墨清暖感覺到胸前好似被什麼東西壓著,不是很舒服,因而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當她發現床榻上竟然多了一個人,偏偏周圍一片黑暗,瞧不清對方的長相,她嚇得尖叫出聲,“啊——”

  “你吵什麼?”此人呵斥了一聲,嗓音因為帶著困意而有些沙啞。

  認出夜容央的嗓音,墨清暖坐起身,抱著被褥瞪著他,神色驚疑的問:“你你……你怎麼會睡在我床上?”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睡這兒要睡哪兒?”被她吵醒,夜容央不悅的反問。

  自打他們成親以來,他可從來沒在她房裡睡過,突然半夜爬到她床上,差點沒把她給嚇死。

  她沒好氣的咬著牙,很想將他給一腳踹下床去。

  “你好好睡覺,別再亂動。”夜容央霸道的將她拉回來,命她躺好,他腦袋再靠向她頸側。

  他那日的感覺果然沒錯,在她身邊,困擾他多年的頭疼竟離奇消失了,讓他能安穩的睡上一覺。

  自打十三歲開始進宮為皇上解咒以來,每到夜裡他身上承受的反噬常讓他頭痛欲裂,不曾再安安穩穩的一覺到天亮。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見他活得太苦,所以把她送進夜家,他將她拽進懷裡,決定今後都讓她來“侍寢”。

  被他摟著依偎在他懷中,墨清暖身子一僵,心跳如擂鼓,這樣她怎麼可能還睡得著啊?

  她雙頰發燙,胸口鼓動的聲音大得快震破她的耳膜,她暗自緊張的等待著“某件事”的發生,但她等了好半晌,他都沒有更多的動作,而後她聽見房裡響起他輕微的鼻息聲,他竟是自顧自的睡著了。

  這人半夜突然跑來她房裡,把她嚇了一跳後,居然只是來睡覺的嗎?

  她沒敢把他叫醒問清楚,自個兒胡思亂想著,對今晚與他同床共枕的事,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怒,她捧著還發燙的臉頰,心口撲通撲通的直跳著。

  最後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

  翌日清晨,墨清暖醒來,床榻上已不見夜容央。

  進來服侍她洗漱的尤恬兒嘴角帶笑的看著她,似是在替她高興,“二少夫人,奴婢聽說二公子昨夜進了您的寢房。”

  “嗯。”她輕應了聲,洗漱完,換上一襲淺粉色的衣裳,讓尤恬兒給她梳頭挽發。

  尤恬兒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又道:“二少夫人,你額前這些瀏海都快遮住眼睛了,要不奴婢把它們給夾起來,看起來會清爽些。”

  墨清暖想了想,點點頭。

  當初娘親覺得她額頭比較寬,不像墨家的姑娘,便給她剪了瀏海遮著,如今已不在墨府,便沒這個顧慮了。

  尤恬兒拿了些小夾子幫她把額前的頭發撥往旁邊夾起來,露出她飽滿的額頭,接著驚艷道:“二少夫人您瞧,這樣可美多了。”

  墨清暖注視著銅鏡裡的自己,一雙濃密細長的柳眉彎彎的橫臥在眉骨上,整個露出來的眼睛又圓又亮,鼻子直挺圓潤,菱唇輕抿著。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長得不錯,可這十幾年來娘親都提醒著她,別讓人見著她這張嬌艷的臉龐,免得引來猜忌。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她覺得這純粹是她娘親自個兒心虛才會疑神疑鬼,多所顧慮。

  墨家的姑娘們泰半都不是同母所生,除了一母同胞的墨清荷、墨清蘭,其他幾個姊妹本就都長得不怎麼相像。

  尤恬兒接著替墨清暖把頭發給盤了起來,插上一支發簪,再找來珠花給她戴上,讓她整個人更添幾分艷色。

  “待會兒您去向夫人請安,夫人見了您八成也會很吃驚。”

  墨清暖淡淡的笑道:“你嘴巴這麼甜,難怪名字叫恬兒。”

  前兩日她回門時,錢氏說會再派幾個下人過來。原本一個庶女出嫁是用不著太多下人陪嫁的,但誰讓她嫁的是夜家,錢氏怕夜家不滿,在調回幾個人後,又再補了幾人來給她,而調回去的那幾人,都是原本墨清雅身邊得用的人。

  那日回門時,娘親也同她說了,要將她身邊跟著她多年、一個已嫁作人婦的蓉嫂派過來跟著她,日後她若要賣藥膏,也好交給蓉嫂辦。

  “哪是奴婢嘴甜,是二少夫人真的生得美,可惜這些年竟讓明珠蒙塵,不過往後有奴婢在,定不會再讓二少夫人的美貌給遮掩住。”尤恬兒被留下來跟著墨清暖,剛開始心裡是有些不平的,不過她很快就想通了,既然沒辦法再回到清雅小姐身邊,只能認分的好好服侍這位新主子,好在這位主子脾性好,更好伺候。

  墨清暖輕笑了聲,去向方氏請安。

  方氏的院子裡,趙俞心已領著十個小妾來到花廳裡,方氏還在房裡沒出來。

  忽然瞧見從屋外走來一名容貌清艷嬌媚的女子,趙俞心微微一怔,再仔細一瞧,才認出來人是墨清暖。

  趙俞心笑著稱贊道:“清暖,你今日這般打扮可真是叫人驚艷,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墨清暖靦腆一笑,“都是我身邊的丫頭非要把我弄成這般。”

  “這樣挺好的。”趙俞心又誇了句。

  她身後的幾個小妾也紛紛附和贊美墨清暖幾句。

  墨清暖看了她們一眼,這十個小妾一個比一個美,個個儀態萬千,不過她納悶的是,皇上那麼寵信夜容央,怎會沒賜給他美人,反倒賜給了他大哥?

  另一方面她心裡也十分佩服趙俞心,私底下如何她不知道,但這十個小妾至少表面上都十分規矩守禮,也不知趙俞心是怎麼調教的。

  片刻後,方氏出來,朝她們掃了一眼,臉色一沉,問道:“清暖還沒過來嗎?”

  墨清暖出聲道:“娘,媳婦在這兒。”

  方氏循聲望去,仔細看了幾眼才認出她來。她今日這般打扮明艷照人,甚至比那十個美妾還要艷上幾分。

  “又不是見不得人,往後就別再遮頭蓋臉的。”

  “娘若喜歡我這模樣,往後我做這般打扮便是。”墨清暖臉上帶著笑意回道。

  “我喜歡有什麼用,要容央喜歡才有用。”方氏冷哼了聲,接著又問:“我聽說昨兒個夜裡容央去了你那兒,可有這事?”

  婆婆的消息可真靈通,墨清暖頷首道:“是有這事,您不知道他半夜跑來我房裡,可把我嚇了一大跳呢!”

  “容央去你房裡,有什麼好嚇的?”方氏沒好臉色的斥道。

  “可我當時睡著了,突然醒來看見床邊多了一個人,以為是壞人呢。”

  “咱們夜府門禁森嚴,哪裡會有什麼壞人,你別胡說八道。”訓斥了句後,方氏接著囑附道:“你既嫁進我夜家,往後好好伺候好容央,早點替他生幾個孩子,開枝散葉。”她心心念念想要抱親孫子,知道兒子不可能再娶別的女人,如今也只能指望她了。

  墨清暖想起昨日回門時,娘親偷偷塞了幾本秘戲圖給她,這幾年她在娘親的教導下也看過幾本醫書,知曉生孩子是怎麼回事,可夜容央與她都還未圓房呢,要如何生孩子?

  心裡這般想著,墨清暖嘴上卻羞答答的應了聲,“是。”

  方氏接著與趙俞心說了幾句話,便讓她們退下。

  墨清暖回了院子,聽說蓉嫂和錢氏補派過來的下人已經到了,高興的接見他們,發現原先服侍她的兩個丫鬟竟也過來了。

  她對他們說了幾句話後,讓人退下,單獨留下了蓉嫂。

  “蓉嫂能來幫我真是太好了。”比起原來服侍她的那兩個丫鬟,她更信得過跟了娘親多年的蓉嫂。

  蓉嫂原是她娘親的義母送給她的陪嫁丫鬟,與娘親年紀相仿,此時已年近四十,容貌普通,但做事勤快利落。

  蓉嫂笑著回道:“能被派來伺候二少夫人,是奴婢的榮幸,往後有什麼事,二少夫人盡管差遣奴婢就是。”

  “那以後就有勞蓉嫂了。”幸好娘親身邊還有兩個跟隨她多年的老人在,否則她可不敢留下蓉嫂。

  墨清暖接著將夜府的人事告訴蓉嫂,好讓蓉嫂心裡先有個底。這院子她打算暫時讓蓉嫂替她管著,再從其他下人之中瞧瞧有沒有得用的,提拔幾個上來。

  蓉嫂深受孔靜信任,是墨府裡少數得知墨清暖平日裡刻意裝傻扮笨的人,聽完她所說,沉吟道:“如今您已不在墨府,身為夜家二少夫人,您可想過,還有必要藏拙嗎?”

  她覺得若是墨清暖適當展現她的才智,也許會讓方氏高看她一眼。

  墨清暖頷首道:“你說的這事我也想過,我以前在墨家那模樣,想必我婆婆也多少聽人說過,倘若我突然間改變太大,怕會讓人生疑,所以這事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知道小主子對這事已有所考慮,蓉嫂頷首道:“您心裡有數就好。”

  是夜,已更衣准備就寢的墨清暖看著不請自來的人,與他對視一眼,默默的往內側挪了挪。

  見她識趣,夜容央滿意的爬上床榻,躺在她身側。

  等了須臾,發覺他似乎只是單純來睡覺的,墨清暖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問了句,“是我的床榻比較好睡嗎?”

  他閉著眼,帶著困意的輕應一聲,“嗯。”

  她想了想,試探的又問:“那要不要把這張床榻換到你房裡去?”

  “不用。”不是床榻好睡,而是她好睡,靠在她身邊,他才能安穩的好好睡上一覺。接著想到什麼,他又補充道:“咱們已經成親,同床共枕本就天經地義,別再吵我,安生睡覺。”

  他對她沒有其他要求,只要她安分的“侍寢”就夠了。

  所以他真的只是來跟她同床共枕睡覺的,其他的什麼都不想做嗎?墨清暖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會做呢,還是不行?

  下一瞬,她覺得以他的身分不可能不會,那麼多半是不行,宮裡才只給他大哥賜美人,沒賜給他。

  這麼一想,她越發覺得他應當是真的不行,才會連小妾和通房都沒有,還一直拖著遲遲不肯成親。

  但有病就得治呀,怎麼能諱疾忌醫呢?

  也不對,依他的身分,說不得早悄悄找宮裡的太醫看過了。

  她頓時又想到另一個可能,該不會是……治不好吧?!

  那可怎麼辦?他娘還想要她給他生幾個孩子呢,屆時生不出來,她能跟他娘說“是你兒子有毛病,不能怪我”嗎?

  她側首望向他,聽見他的鼻息聲,發現他似乎是睡著了。

  跑來讓她睡不著,結果自個兒睡得倒香,她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到剛剛的猜測,他要是真的不行,她該怎麼辦才好?

  墨清暖一直想到半夜才睡著,翌日因此晚起了,夜容央早已離開。

  她匆忙洗漱後,趕著去向方氏請安。

  原以為方氏定會為她遲了的事刁難幾句,不想方氏並未責罵她,還意有所指的對著一眾媳婦們說:“咱們夜家人丁單薄,你們既然都嫁進我夜家來,就該努力為咱們夜家開枝散葉。”

  墨清暖聽出方氏這是在提醒她,讓自已努力多為她生幾個孫子,但她真的很想告訴方氏,她就算想生,也要夜容央行啊,否則她跟誰生呀?

  此時被墨清暖懷疑不行的夜容央,正送兄長和侄兒來到壽安門外。

  馬車靠旁邊停下,在夜容善要帶六歲的兒子下車時,夜容央說道:“我不下去了,在這兒等你們。”

  夜容善點了點頭,“嗯,我帶毅兒進去了。”

  那套轉咒的功法只有男子才能練,所以夜家男丁在六歲時,皆須到玉霄觀測根骨。

  六歲的夜毅笑得天真無邪,朝著自家二叔揮了揮手,用軟嫩的嗓音說著,“二叔,我跟爹去見國師,很快就回來,你別忘了昨兒個答應我的,要帶我去游湖哦!”

  夜容央俊美的臉龐帶著笑,朝侄兒頷首,“我沒忘,二叔就在這兒等你,你出來二叔就帶你去游湖。”

  夜容善牽著兒子的手下了馬車,他挺直的背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重。

  門邊早有一個太監在候著,領著他們父子穿過壽安門進宮去。

  夜容央獨坐在馬車裡,半垂著眼,下意識摩娑著腰間系著的那塊玉佩。

  六歲那年,他也是這樣天真懵懂的被父親牽著走進深宮,而後注定了他一生無法擺脫的命運。

  這兩百年來的犠牲,沈、蔡兩家已經絕嗣,只剩他們夜家獨自撐著,若是毅兒經國師測試了根骨,發現學不來的話……他不用親眼目睹,都能想像太後和皇上的臉色。

  接著太後怕是又要拼命往夜家賜下美人,說不定連他爹都逃不了。

  若非當年他告訴皇上自己“不行”,只怕太後也不會放過他。

  那時太後不相信他所說,派了幾個太醫親自為他診治。他事先暗中服下一種毒藥,幾個太醫輪流查看他的脈像後都一致搖頭,才讓太後信了。

  不過服下那毒藥的後遺症是,他“萎”了半年才恢復過來。

  過往的回憶幽幽纏繞在心間,他只能嘆息。

  此時附近不遠處,聚集了幾個騎在馬上准備要出城的世家少爺,趁著在等其他朋友前來會合的空檔,幾人嬉笑說著的話飄進了夜容央的耳裡。

  “你們說,夜容央被耍弄娶了個庶女回來,他真能吃下這悶虧,沒跑去砍了墨之應那老家伙?”

  “他不僅沒去砍了墨之應,聽說還陪那庶女一塊回門呢,也沒把墨家怎麼了。”

  “難道那庶女生得國色天香、傾城傾國不成?”

  這時有人發現停在對面路旁的一輛馬車,但因上頭沒有家徽,外觀看起來也不起眼,因此並未想到裡頭正坐著他們談論之人。

  “那位墨家九姑娘,我兩三年前倒是有幸見過一次,長得並不怎麼樣,比不上她的姊姊。”

  “說不得這夜容央眼光與眾不同,就偏愛姿色普通的女子。”

  “呵呵,依我看,他說不定壓根就不愛女人,否則他怎麼會連個侍妾都沒有,還拖到這會兒才成親?”

  “你的意思是……莫非他有龍陽之好?”

  “可我從沒聽說他有斷袖之癖,也沒見他沾過哪個男人,長德,這話你可不能亂說。”

  “嘖,誰說他有斷袖之癖,我說他呀,壓根是那話兒不行,要不他怎麼會男女都不沾?”

  江長德此話一出,旁邊幾個少爺們都驚恐地一下退離他幾步,當他是什麼毒蛇猛獸似的。

  “你們這是干什麼?”

  幾位少爺連忙撇清,“你方才說的話就當我們沒聽見,萬一傳進夜容央耳裡,可與我們無關。”

  公然說一個男人不行,比起說對方有斷袖之癖更加羞辱人,依夜容央那性子,要是聽說了,怕是不會善罷罷休。

  那幾人見此處多人進出,也不知有多少人聽見江長德說的話,不想再多留,免得惹上是非,匆匆鳥獸散,也不等還未到的朋友了。

  江長德見狀跳腳大罵,“你們這些膽小鬼!那夜容央算什麼玩意兒,看把你們嚇破了膽。”

  守在馬車附近的幾個暗衛朝馬車看了眼,不過坐在馬車裡的人沒有任何吩咐,他們便繼續沉默的守著。

  江長德罵完,悻悻的帶著下人離開。

  少頃,遲來的另外兩人過來,找不到人,納悶的走了。

  又過了好半晌,夜容善牽著兒子的手步出壽安門,坐上了馬車。

  夜容央瞟了眼兄長那緊蹙的眉峰,已心知結果。

  還不解世事的夜毅笑眯眯的朝夜容央說道:“二叔,國師稱贊我很聰明呢,讓我明天進宮跟他學武功,他說要傳授我一套絕世功法。”

  夜容善聽見兒子天真的話語,喉中一鯁,心頭一片酸澀。

  夜容央抬手輕撫著他的小腦袋,須臾後,出聲說道:“二叔等一下便帶你去游湖。”

  “太好了,爹要一塊去嗎?”

  夜容善搖頭,“不了,我要先回府去。”父親還等著知曉國師測試的結果。

  看著兒子興高采烈的小臉,渾不知未來等著他的是什麼樣的命運,他心中沉痛,卻又無能為力。

  “你說二公子讓人將泰王世子打了一頓?”聽見這消息,墨清暖有些錯愕。

  尤恬兒道:“是我方才去繡房回來時,聽夫人屋裡的兩個婆子說的,這事還鬧到了皇上那兒,皇上命人將二公子給叫進宮裡去了。”

  墨清暖納悶的問:“好端端的,他為何要打泰王世子?”

  “京城裡誰不知道二公子向來肆意妄為、蠻橫跋扈,看誰不順眼,說打便打,也不管對方是什麼身分。”

  墨清暖覺得夜容央雖然有些喜怒無常,但應當不會毫無理由就動手。

  尤恬兒又道:“那泰王世子是皇上的堂弟,也不知這回皇上會不會責罰二公子。”

  墨清暖想到夜容央似乎專挑王公貴族的子弟打,不知他為何專跟這些人過不去,她只希望他這次也能像先前那般全身而退,不會被皇上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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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3: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同床共枕純睡覺(2)

  此時皇宮的御書房裡,皇帝江長寧揉著鬢角,質問站在他跟前的夜容央,“江長德哪裡惹著你了?”

  他才三十出頭,但兩鬢已有白發,俊秀端正的面容上,眉心有一道深刻的皺折。

  “臣今日與幾個朋友帶侄兒去游湖,訂了艘畫舫,他見臣的畫舫比他的還大,竟想強搶臣的畫舫。”夜容央漫不經心的回答。

  “他不知你坐在那艘畫舫上頭嗎?”依這些年來夜容央的作為,江長寧毫不懷疑,若他堂弟江長德知道夜容央也在那畫舫上頭,是絕對不敢去搶那艘畫舫的。

  “也許沒瞧見吧。”夜容央不甚在意地道。

  “你讓人打他,除了他搶你的船,就沒其他理由嗎?”江長寧可以說是看著夜容央長大的,見他從一個靦腆的少年一步步變得任性妄為,什麼王公大臣都敢得罪。朝臣都認為他寵信夜容央,卻不知被他打的那些人確實都罪有應得,沒一個是無辜的。

  夜容央低笑一聲,“臣不過是想趁還沒死的這段日子,替皇上把那些惡心的家伙給清一清,省得留著他們再做出些肮髒的事來。”

  江長寧沉默一瞬,皺眉問:“長德他干了什麼事?”這世上他是最希望夜容央長命百歲之人,但他的這個願望注定不可能實現,而這一切全是他虧欠了夜容央。

  “他奸污庶兄的妻子,染指侄女,甚至強擄十數名人妻,在府裡行樂,還呼朋飲伴奸淫那些女子,把人虐死後便抬去亂葬崗隨意埋了。皇上,這樣的畜生留著不過是浪費糧食罷了,要不是擔心讓皇上難做,臣就一刀捅死他了。”

  他雖然沒宰了那人,但他吩咐護衛暗中把江長德的孽根給廢了,往後江長德就沒辦法再做出那些惡心人的事來。

  敢嘲笑他“不行”?!他就讓江長德親身體驗什麼叫不行!

  聽見江長德的惡行,江長寧怒拍桌案,“他竟做出如此悖德逆倫之事!”

  夜容央冷笑道:“這些宗親吃著皇糧,仗著皇親的身分,私下裡什麼敗德的事都敢做,皇上再不好好整治,他們早晚會把太祖打下來的江山給蛀空。”

  “這事朕會著人查辦,若查證屬實,朕會下旨廢了他這世子。”至於其他宗室,只能慢慢整頓了。說完這事,江長寧緩了臉色,問道:“那墨家以庶女代嫁之事,你真不生氣嗎?”

  “有什麼可氣的?臣又沒辦法留下後代,娶誰不都一樣?若非我娘非要逼著我成親不可,我也不想白害了個姑娘。”夜容央自嘲道。

  “是朕對不起你……”江長寧面露愧疚。

  當年夜容央的叔叔死得太早,他不得不讓才十三歲的夜容央接替他叔叔進宮來,為他一起承擔那詛咒,害得夜容央早早虧損了身子。

  “這事不怪皇上,要怪只能怪當年設下詛咒之人。”要說他不怨是假,可要怨又能怨誰呢?怪當初青素國師為了替皇室解除這,詛咒,竟賠上他們沈蔡夜三家子孫的命嗎?

  當年打江山時,他們三家的先祖與江氏歃血為盟,因而結下因果,青素國師才會用他們三家的子孫來轉咒,減輕那詛咒的力量。

  有時他很佩服當初設下這詛咒之人,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竟能設下這般延續一代又一代的強大詛咒,皇室尋找了兩百年,至今還找不到解咒之法。

  帝王貴為九五之尊,但除了少數幾人,又有誰知道,登上帝位的代價是每個月都要承受一次萬箭穿心般的痛苦,且自開國以來,沒有一個皇帝能活過四十歲。

  “皇上若沒其他吩咐,臣告退。”夜容央一揖,轉身離去。

  江長寧在夜容央走後,想起夜容善今早帶著夜毅進宮之事。得知夜家又多了一個人能為他轉咒,太後喜笑顏開,可他看著年僅六歲的夜毅,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夜毅還這麼小,卻要背負這樣的使命,他於心何忍?

  但沈蔡兩家都已絕嗣,只剩夜家……等夜容央也撐不住時,就不得不用那孩子來頂上了……

  他無聲自問,江家的先祖當年究竟做錯了什麼,導致後世每一代登上帝位的子孫都逃不過那詛咒?

  每個月承受那萬箭穿心般的痛苦,幾乎磨掉了他的半條命,若非靠著轉咒讓其他人替他承擔一大半的詛咒,他恐怕撐不過幾年。

  萬一最後連那孩子也……以後又該怎麼辦?

  墨清暖沒想到夜容央今天會早早就來她的院子。

  想起先前聽說他打了泰王世子的事,也不知這事後來怎麼樣了,可是她見他進來後不發一語的徑自躺在床榻上,臉色陰沉,她識趣的沒在這時打擾他。

  還不到她平常就寢時刻,她拿起一本醫書坐在桌前看著。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還不見她來“侍寢”,夜容央出聲道:“過來。”

  這是在叫她嗎?墨清暖抬眸朝他望去一眼。

  “還看什麼書,過來陪我睡覺。”因著夜毅的事,夜容央心情不豫,頭疼得更厲害,不耐煩的朝她吼了聲。

  墨清暖放下書站起身,徐徐朝床邊走去。

  “夫君,時辰還早……”她話未說完,就被他霸道的給拽到床上。

  “我困了,想睡了。”他粗魯的將她摟進懷裡。

  墨清暖心頭一顫,不敢動彈,任由他抱著,胸口那頭小鹿躁動的撞來撞去,她有些羞澀的期待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兩人成親多日,卻遲遲未圓房,今天也許便要……

  但她等了好半晌,卻見他與昨天一樣只是抱著她,沒有其他的舉措,她難掩錯愕,側過頭看向他。

  他閉著眼,似是真的要睡覺。

  美人在懷,他還能不為所動,真的是……有病吧!

  她悄悄的抬指搭上他的脈搏,不知為何他的氣血虧損得嚴重,元氣也十分虛弱,嗯,至於腎氣……也略有不足,但應該還不致於到“不行”的地步。

  她一邊號脈,一邊若有所思的朝他下半身瞄去,耳邊猛地傳來輕喝——

  “你在干什麼?別在我身上亂摸!”

  墨清暖覺得很冤枉,她哪有亂摸他,她不過就是替他號個脈。

  見她沒答腔,夜容央撥開她的手,警告道:“我睡覺時不許亂動,聽見沒有?”

  她輕應了聲,“聽見了。”心裡思忖著可能是因為元氣不足,才使得他“有心無力”吧。

  她盤算著要用什麼藥材給他補一補身子。

  瞥見她還睜著眼,似乎不想睡,夜容央突然說道:“你若睡不著,就陪我說說話吧。”既然如此,墨清暖趁機問道:“我聽說你今天讓人打了泰王世子?”

  “嗯。”夜容央不想提這事,轉移了話題,“我問你,那個紅衣姑娘究竟是人是鬼?”

  “你是說君姊姊嗎?”她遲疑了下才回道:“她……不是人。”

  雖早有猜想,但親耳聽她這麼說,夜容央還是忍不住有些訝異,“這世上真有鬼?我以前怎麼從沒見過?”

  “一般的鬼不是厲鬼,沒辦法凝聚實體,你沒開天眼,自然瞧不見。”

  “你的意思是她是厲鬼?”

  “嗯。君媚兒凝聚了實體,想讓人看見她時便能現身。而一般的鬼魂是虛影,普通人瞧不見,只有開了天眼之人才能看得見。”

  “你說她是厲鬼,可會害人?”

  她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想找她的仇人報仇。”

  化成厲鬼者,多半是生前慘死,因執念太深而魔化,要不就是化鬼後手上沾染了人命,她不知君媚兒是屬於哪一種,不過她沒見過君媚兒傷人,猜測可能是前者。

  “她的仇人是誰?”

  “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像她這般能凝聚出實體的厲鬼,至少已有上百年的道行。”一般人壓根沒辦法活那麼久。

  “那她豈不是找不到人報仇了?”夜容央問道。

  墨清暖沉默著沒接腔。

  夜容接著再問:“那日在大廳裡,你為什麼能看見她?難道你開了天眼?”

  墨清暖心忖他們兩人都見過君媚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坦白,“我打小就能見鬼,不過隨著漸漸長大,因為沒修煉,天眼逐漸關閉,我已有兩年不曾再見鬼,直到花燈節那天遇到君姊姊。”

  聽她說人死之後真能變鬼,夜容央心忖待他死後,他定要去找當初給開國皇帝下咒之人,問出解咒之法。

  想起一件事,他看向她,交代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回來找你……”

  不等他說完,墨清暖驚得脫口而出,“我們無冤無仇,你做什麼要回來找我?”

  見她一臉驚懼,夜容央沒好氣的道:“我是你丈夫,不該回來找你嗎?”

  “你死後該去黃泉等待投胎轉世,找我做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兩人雖是夫妻,卻是有名無實,更談不上什麼夫妻情深,他死後還要回來找她,豈不是存心嚇人嗎?

  “我有事要交代你。”等他問出解咒的方法,他得告訴她,讓她轉告父親和大哥。

  “就算你變成鬼回來找我,我也看不見,真的,除了君姊姊,其他的魂魄我都瞧不見了。”她再三強調。

  夜容央眯起眼,“所以我要變成厲鬼你才能看得見我?”

  “就算你變成厲鬼我也看不見,除非像君姊姊這樣,有上百年以上的道行。”她怕他真變成厲鬼回來找她,連忙解釋。

  他有些不悅,等他修煉到上百年,她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墨清暖怕他再問下去,趕緊說道:“夫君會長命百歲,應該不會比我早死,你別胡思亂想。”

  長命百歲?他每個月都得替皇上轉咒,能不能撐過兩年都還未可知呢。

  他拍拍她的臉,語氣陰森森的托付道:“若是我真死了,你記著去找個能見鬼的人來夜家,我會回來找你。”

  聽見他這像是遺言的話,墨清暖愣了愣,不知該不該答應他。

  “我方才說的話,你給我好好記下,若你日後敢忘了,我一定會變成厲鬼回來找你。”為了讓她記住他交代的事,他只好這樣恐嚇她。

  墨清暖暗暗磨了磨牙,表面上卻憨憨的笑道:“夫君,我竟不知你對我如此深情,連死了都想變成厲鬼回來看我。”

  夜容央被她的話一噎,抬手捏住她的下顎,“你究竟是真傻呢,還是裝傻?”

  墨清暖曝嚅的回道:“以前在墨家,人人都說我傻,沒人說過我聰明。”

  “我看不是他們眼瞎了,要不就是你騙了他們。”花燈節那晚見到的她,可一點都不傻。

  “夫君太過獎了,我哪有本事能騙那麼多人。”她的笑容帶著幾分傻氣。

  “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裝的,我適才交代的話,你給我牢牢記住就是了。”

  “夫君放心,我雖不是太聰明,但記性不差,你交代的事我一定會好好記住。”她心中奇怪,也不知他今晚是怎麼回事,開口閉口就是死啊死的,說得好像他命不久矣似的,他的脈像雖然虛弱,但也不像是馬上就要死啊。

  聽她親口應了,夜容央這才滿意的放開她,接著像是要補償她似的說道:“你放心,縱使我死了,也會讓夜家好好照顧你。”

  一早,墨清暖來到方氏的屋裡請安時,發現夜容善和趙俞心夫婦也帶著小兒子夜毅過來。

  夜毅見著方氏,走到她跟前,用軟嫩的嗓音甜甜的叫了聲:“祖母。”接著稚氣的小臉一臉認真的向她稟告,“毅兒來向您辭別,毅兒今天要進宮裡向國師學習半年,等半年後才會回來。”

  這事方氏昨天已聽丈夫提過,她還沒有親孫子,頗為喜愛這個小孫兒,她摸摸他的小腦袋,笑得慈祥,叮嚀道:“這是好事,你要認真同國師學習,可不能偷懶哦!”

  國師每隔幾年便會挑選京裡世家子弟帶到皇宮裡的玉霄觀教養一段時間。

  京城的子弟們自然個個以能被國師挑上為榮,但也不知國師是不是特別偏愛他們夜家的子弟,每次挑選都有他們夜家的人。

  上一次被挑中的是容央,教養半年後,從容央十三歲那年開始,國師每個月都會召他進宮一次,考校他的功課,此後容央便入了皇上的眼,開始得到皇上的寵信。

  她心忖,能得國師看重,毅兒日後應當也會受到皇上器重,自有他的前程。

  夜毅笑眯眯的頷首,“毅兒知道,毅兒會努力認真學習的。”

  一旁的墨清暖卻留意到夜容善和趙俞心並沒有什麼欣喜之色,尤其是夜容善,眼神沉凝的望著夜毅,彷佛夜毅即將要前去的是刀山火海,滿眼凝結著化不開的愁緒,這樣的反應太詭異了……

  這時,總管前來稟道:“夫人、世子,國師已派人來接小少爺,太後也另外派了人來,都已經在廳裡候著了。”

  方氏朝夜容善道:“你快帶毅兒去前廳吧,莫要讓他們久等。”

  “是。”夜容善應了聲,偕妻牽著兒子的手,腳步沉重的一步步往外走。

  沒人知曉他每走一步,心頭便擰痛一下,因為他這是在把兒子一步一步的推向死路。兒子將來的命運將如同擺在祠堂裡的那些一代代英年早逝的先人一樣,會像他二叔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萬箭穿心之苦,直到為此耗盡生命為止。

  夫婦倆帶著兒子來到前廳,一名穿著藍色道袍的年輕道士見著夜毅,微笑著上前。

  “貧道空淨,見過世子、世子夫人,貧道奉師命前來迎接小公子。”

  夜容善握緊兒子的手,沉默一瞬,才道:“有勞道長了。”他不舍的徐徐松開兒子的手,將兒子交給空淨。

  一旁等著傳旨的太監見那年輕道士接過孩子後,跟著傳達太後的賞賜,“太後有旨,夜家為國盡忠,教子有方,特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絲綢百匹、東珠一斛、藥材五箱……”那太監一頓,才又接著說道:“另賜五位美人給世子夜容善,望其為夜家多多開枝散葉,繁育後代子孫,莫負聖恩。”

  趙俞心看向那幾個美人,面無表情的瞥了夫婿一眼。這些年來宮裡一再賜下美人,多到如今她都快麻木了。

  夜容善緊繃著下顎,陰沉著臉與妻子一同跪接太後懿旨。

  交接了太後的賞賜,傳旨太監與空淨帶著夜毅,在一隊侍衛的保護下離開夜家。

  待他們一走,夜容善突然暴怒,朝那五位美人吼道:“滾,都給我滾!”

  “容善……”趙俞心擔憂的喚了他一聲,“你怎麼了?”

  自打昨日他帶兒子從宮裡回來後就不太對勁,似是隱隱壓抑著什麼。

  看了妻子一眼,夜容善緊握著拳頭,不發一語的大步離開廳堂。

  “大哥。”路過的夜容央叫住滿臉陰霾的兄長。

  夜容善停下疾行的腳步,看向弟弟。

  夜容央已得知宮裡來人接走夜毅,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淡淡的道:“我還能再撐個一兩年。”

  “那之後呢?毅兒現下才六歲啊!”

  “說不定這期間國師就尋到解咒的辦法了。”夜容央自欺欺人的安慰道。

  “二弟,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夜容善沉痛的反問。

  這兩百年來,經過這麼多代的國師,仍對那詛咒毫無辦法,他懷疑真有找到解決方法的一天嗎?

  “也許會有奇跡。”夜容央不信,但他仍期盼能有奇跡出現。

  “但願。”夜容善神色頹然的喃喃道。

  他的根骨不適合練轉咒的功法,所以當初和父親一樣沒被國師挑上,但他年少時曾進宮探望當時在叔叔死後開始為皇上轉咒的弟弟,親眼見過一次他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那時他幫不了弟弟,而如今他也無能為力阻止兒子步上弟弟的後塵。

  他不是沒想過干脆送兒子逃走,但皇上的命全系在夜家身上,宮裡是絕不會讓夜家人出城的。皇宮派來的那些護衛,一來是保護他們,二來是監視他們,他們離不了京城一步。這時趙俞心趕上他,夜容央見他們夫妻似有話要說,先行離開。

  趙俞心屏退下人,挽住丈夫的手,關切的問道:“容善,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勉強朝妻子一笑,“沒什麼事,我只是舍不得毅兒要離開這麼久。”

  趙俞心試探的又問:“毅兒是不是不該進宮跟著國師?”

  “……沒這回事,我只是舍不得他,你不要多心。”這些苦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沒必要讓她知道。

  “我多心?那為何太後要一再賜下美人給你?而且只陽給你,不賜給小叔。”趙俞心不死心,今天非要問個清楚不可,她已受夠了太後一再賜下美人給她丈夫的舉動。

  夜容善澀然開口,“太後……也許是覺得咱們夜家人丁單薄,希望能為夜家多留下些子嗣。”

  “那為何不賜給小叔,獨獨賜給你?他也是夜家的子孫啊!”

  “那是因為二弟他……”夜容善被逼問得不得不委婉的暗示她,“他沒辦法。”

  趙俞心一怔,下一瞬會意過來,驚訝的瞠大眼,“你說的是真的?”

  他頷首,而後提醒道:“這事別說出去,母親並不知情。”

  “我明白,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想到太後又賜下的那些美人,趙俞心緊蹙眉心,糟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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