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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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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代嫁夫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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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燉藥膳補身(1)

  “二少夫人,咱們府裡的藥材都放在這兒,您看看需要用到哪些。”看著堆滿各種藥材的藥庫,墨清暖驚訝的瞪大眼。

  先前她趁著向方氏請安時,提起自己的專長,表示想為夜容央做藥膳給他補補身子,方氏便讓她來藥庫取藥材。

  原本她用不著親自過來一趟,列張單子讓下人去拿就成了,但她想順道看看夜家的藥庫裡都有些什麼藥材,沒想到這一看,大吃一驚。

  她一樣一樣的看著放在架子上的藥材,有數百年的人參、靈芝、何首烏、黃芪、雪蓮、冬蟲夏草、鹿茸等各種珍貴少見的藥材,甚至連虎鞭都有,一摞摞的堆放著。

  那下頷有顆痣的管事瞧見她吃驚的表情,笑著說道:“這些藥材全都是皇上或是太後賜下來給世子和二公子的。”

  “太後和皇上對世子和二公子真是厚愛有加,居然賜下這麼多珍貴的藥材。”她驚嘆道。

  這管事在夜家待了二、三十年,有感而發的說道:“不只世子和二少爺,以前侯爺幾位兄弟還在世時,先皇和皇上也常賜下藥材給他們,宮裡對咱們夜家確實恩寵有加。”

  墨清暖很納悶,她公公和夜容善都沒在朝中任職,而夜容央也只在御書房掛了個閑職,連上朝都不用,為何皇室會如此眷寵夜家?

  這般的聖寵讓她隱隱覺得夜家和皇室之間似乎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她並未深想,只挑揀了幾樣藥材便離開了藥庫。

  等用完晚膳後,墨清暖前往廚房,打算親自為夜容央做道藥膳。

  她用人參、麥門冬、五味子燉了道雞湯,這藥膳能補養元氣,夜容央氣血虧損、元氣不足,很適合吃這道藥膳。

  做完後,她帶著熬好的藥膳回到房裡,等著夜容央過來。

  他接連幾夜都上她這兒來“睡覺”,她原想著他今晚應當也會來,怎料她等到深夜都沒等到人。

  “二少夫人,二少爺也許今晚有事不能來了,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著?”尤恬兒委婉勸道。

  “嗯,不等了。”墨清暖點點頭,起身要回寢房,瞧見還擱在紅泥爐上溫著的藥膳,對尤恬兒道:“那藥膳你們幾個把它分了吃掉吧!”

  “多謝夫人賞賜。”尤恬兒與幾個侍婢福身謝過。

  墨清暖前腳一走,就有兩個侍婢迫不及待地上前要分食藥膳,並舀走了大半,惹得其他丫鬟有些不滿,與她們吵了起來。

  尤恬兒見她們幾個為了藥膳爭吵,委實看不下去,罵道:“二少夫人才剛進房裡,你們這麼吵也不怕她聽見!”

  蓉嫂有家室,只在白天過來侯府,夜裡便回自個兒的家。先前蓉嫂曾向她暗示過,自己只是暫時替二少夫人管著院子,等過一陣子二少夫人會另外再提個人上來。蓉嫂覺得她伶俐勤快,十分看好她,讓她這段時日好好表現,自能得二少夫人看重。

  “怕什麼,我和蓮兒伺候二少夫人的時間可比你們久,二少夫人要罵也是罵你們,才不會罵我們。”這侍婢有恃無恐的說道。

  尤恬兒知道她們兩人是以前服侍墨清暖的侍女,擔心墨清暖真會顧念情分,也不想招惹她們,索性將自己的那份藥膳分給其他人,彌平了這場紛爭。

  此時躺在床榻上的墨清暖隱約聽見外頭傳來的爭吵聲,不過須臾後便沒了。

  她心想著得找個時間整頓整頓這院子裡的下人,不能再放任下去,還得盡快再提一個人上來才成。

  將院子裡的下人一一細想了遍後,思忖須臾,要提哪個人上來,心裡已有底,准備過兩日就著手處理。

  想完這事,望著空著一半的床榻,她遲遲無法入睡,有些訝異這才幾日,自己居然已經習慣了夜容央睡在身畔。

  他突然沒來,她竟有些失落。

  咱們已經成親,同床共枕本就天經地義。

  那天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她再想起那日,他當著他爹娘和她嫡母與父親的面說——

  這丫頭我瞅著挺順眼的,就讓她留下來吧。橫豎我都同她拜了堂,她也算是嫁給我了……庶女嫡女在我眼裡都一樣……成親挺麻煩的,我不打算再拜第二次堂,這丫頭我認

  了。

  他認了她這個妻子,解了她當時難堪的處境,讓她實在沒辦法討厭他這個人,甚至她都有些在意起他了,可是她替他燉了藥膳,他卻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此時被她惦記著的那個人,正在皇宮的玉霄觀裡。

  夜容央坐在一間淨室裡,雙手抵在一國之君的背後,運轉國師教授的功法,為皇帝轉移詛咒。

  今日正逢每月初十詛咒發作之日。

  坐在蒲團上的兩人皆痛苦得渾身直冒冷汗,承受著那彷佛萬箭穿心般的劇痛。

  江長寧渾身痛得宛如要炸裂一般,隨著功法運轉,那大半的劇痛才慢慢移轉到夜容央身上。

  夜容央緊咬牙關,俊美的臉孔緊蹙眉心,額上青筋爆起,汗濕重衫。

  隨著他的氣息越來越粗重,江長寧原本痛得扭曲的神情逐漸舒緩,身上的疼痛已漸漸能忍受。

  轉咒沒辦法轉移詛咒發作時的全部劇痛,但至少能減輕他六、七成的痛苦。

  煎熬了一夜,終於忍過詛咒發作,夜容央移開掌心時,卻忍不住噴出一口血。

  轉過身的江長寧臉色劇變,驚呼一聲,“容央!”

  夜容央抹了抹唇邊殘留的鮮血,淡漠的道:“臣沒事,恕臣先告退。”

  江長寧連忙揚聲吩咐,“來人,快扶容央去休息。”

  守在外頭的一名年輕道士開門進來,攙扶著夜容央走向不遠處的一間廂房。

  進去後,夜容央倒在床榻上,已無力再起身。

  那道士替他蓋上被褥,輕聲退了出去。

  夜容央閉著眼,腦袋往旁邊一靠,卻落空了,他茫然的張開眼,須臾後想起這裡是何處,他疲憊的重新闔上雙眼,身軀分明虛弱至極,但那反噬的劇烈頭疼折磨得他無法入睡。他唇瓣動了動,想讓人將墨清暖帶過來,但旋即又打消了念頭。

  她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能將她牽扯進來。

  她不幸嫁給他,他無法給她一個丈夫能給她的,至少要讓她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

  “清暖,你怎麼摘了那些松葉卻又扔了?”趙俞心准備回自己的跨院時,經過一處廊橋,見到墨清暖領著幾個侍婢在花園裡摘采松葉,可是沒多久又見她讓侍婢把適才摘的那些松葉全都給扔了。

  墨清暖抬起臉向看她,微笑著解釋,“這是五葉松,我本想摘來泡酒,可適才想到這五葉松在清明前後摘采最好,便想著等明年再來摘。”

  “這松葉可泡酒喝?”趙俞心覺得很新奇。

  “五葉松能調理身子,增強精力元氣。”她原是打算泡來給夜容央喝,不過時節不對,只能等來年再說。

  趙俞心聽了也有些心動,“你明年若泡了酒,可否分給我一些?”她也想拿給丈夫試試。坐擁十幾個小妾,丈夫平日裡也頗為辛苦。

  他嘴上沒說,但她看得出來他十分不待見那些太後賜下的美人,卻又強逼著自己進她們房裡。她隱隱察覺到他似乎藏著什麼心事,可每每追問他,他總是一言帶過,不肯說出來。

  墨清暖一口答應,“好,明年我若泡了酒再拿些給大嫂,我先回屋裡去了。”

  她住的小院子沒有另外搭建小廚房,她便將後頭一間空著的廂房整理整理,用來熬制藥膏。

  她一邊熬著紫雲膏,一邊想著夜容央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連著幾天都不見人影。

  她想得太入神,直到耳邊響起一道嗓音——

  “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猛地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就見她正想著的人不知何時進了房裡,她立即直覺問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夜容央雙手橫在胸前,淡淡的哼了聲,“我去哪兒用得著向你稟告嗎?”

  見他面容蒼白,她關切的又問:“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都沒睡好嗎?”

  覷見她眸底真誠的關心,夜容央靜默一瞬,冷淡的臉色緩了幾分,回道:“這幾天在外頭太累了。”接著岔開了話題,“你一個人躲在這兒偷偷熬什麼?”

  “我在做藥膏。”她先前讓兩個丫鬟守在外頭,也不知她們是怎麼辦事的,夜容央進來竟也沒告訴她一聲,如今要把藥膏藏起來也來不及了。

  “藥膏?”夜容央頭一回看人做藥膏,朝鍋裡那黑糊糊之物再看了幾眼。

  “這是紫雲膏,可以治外傷、痘瘡、燒傷、濕疹、蚊蟲咬傷,可比外頭的藥膏好用多了。”墨清暖大力稱贊自家的藥膏。

  “你做這麼一大鍋擦得完嗎?”夜容央懷疑道。

  墨清暖心忖,反正都被他撞見她在做藥膏了,干脆坦白道:“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配方,以前我和我娘會私下裡做些,差人拿到外頭的藥鋪裡賣,賺些銀子。”

  對夜容央,她莫名感到信任,相信他不會害她。

  “你們母女倆膽子不小啊!”夜容央想了想,又懷疑的問道:“不過你祖上不是墨家嗎,墨家傳下的配方怎麼會在你娘手上?”

  她娘親不過是個姨娘,墨家的配方沒道理會交給一個小妾。

  墨清暖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娘那邊的祖上,不是墨家這邊的。”她接著用著商量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平日裡我也沒什麼事,你看我是不是能繼續做些藥膏拿到外頭去賣?也好賺些銀兩貼補家用。”

  “夜家還沒倫落到需要靠你來貼補家用的地步。”他嘲諷一句,見她睜著一雙期盼的眼瞅著自己,把他看得心軟了幾分,於是他改口道:“算了,你想做就做吧!賺的銀子你自己留著就是。”

  他心知她嘴上說要貼補家用,實際上不過是想在他這兒過了明路罷了。

  沒想到他真答應了,她喜出望外,忘情的抱了他一下,“夫君,你真好!”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唐突,她紅著臉趕緊退開。

  夜容央凝視著她,心頭彷佛被什麼撩撥了一下,心弦微微震動著。

  他刻意忽視心裡的那縷悸動,淡淡的說道:“你做好藥膏就回房陪我睡覺。”說完,他便舉步離開。

  墨清暖的嘴角微微一抽,怎麼大白天的就要睡覺?而且他怎麼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似的,睡覺總要她陪,難道她身上有奶味嗎?

  在心裡發了幾句牢騷,將做好的藥膏交給蓉嫂後,墨清暖將手洗淨,還是乖乖回了寢房。

  見他已經躺在床榻上,她走到床邊正要說些什麼,便見他瞪著自己,沒好氣的抱怨道:“怎麼這麼久?”

  她辯解道:“也沒有很久啊,我一做好藥膏就過來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呢。”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滾上床來,我要睡覺了。”他蠻橫的命令。

  墨清暖慢吞吞的爬上床,規規矩矩的躺在他身邊。

  他一把將她拽進懷裡,腦袋枕在她頸邊,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竄入他鼻間,他的面容舒展開來,惱人的頭疼逐漸止息,已數日不得好眠的他闔上眼,很快便陷入黑甜鄉。

  墨清暖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一聲,真的又要純“睡覺”啊,敢情他真把她當成陪睡的奶娘了?

  她自問模樣長得不差,怎麼美人在側,他就沒有一絲半點的綺念?難道他那裡“不行”,連帶著喪失了七情六欲嗎?

  察覺自己竟對著他生起了欲求不滿的心思,墨清暖心情復雜,側首望著他,毫無防備的他俊美的臉龐少了幾分淡漠疏離,多了分閑適的安然。

  她怔怔的注視著他,不敢碰觸他,怕驚醒他,只用眼神描摩著他的五官,情不自禁怦然心動。

  思及適才他親口允了她能將那些藥膏拿出去賣,她的唇瓣微微彎起,眸裡透著溫潤的笑意。

  她再一次確認這男人一點都不像外傳的那般蠻橫不講理,自打她嫁給他後,他就不曾做過一件傷害她的事,不僅如此,還一再幫她。

  約莫是當時嫁給他的時候糊裡胡塗的,在這之前她一直沒真正把他當成她的丈夫看待,可是在這一刻,她覺得能嫁給他是件不錯的幸事,至少他不是個嚴苛的丈夫,身邊也沒有成群的小妾,雖然“不行”,但她慢慢幫他調養,說不定能治好他。

  要是真治不好也沒關系,她絕不會嫌棄他,橫豎他大哥有那麼多妻妾,傳宗接代的事由他大哥負責就是。

  她忍不住開始浮想聯翩,幻想著日後兩人的生活,眼底綻放出明亮的光彩,兩頰飛上紅暈,含羞帶怯的俯下臉,在他頰上輕輕的落下一吻。

  在夜容央那裡過了明路後,墨清暖這兩日開始將熬好的藥膏交由她院子裡的侍婢分裝,再交給蓉嫂送去藥鋪子。

  剛清點完一批藥膏的蓉嫂,皺著眉來找墨清暖。

  “二少夫人,奴婢有事稟告。”

  “什麼事?”墨清暖正在房裡寫著一帖藥膳方子,准備待會兒去藥庫拿些藥材,晚點想做道藥膳給夜容央吃。

  “奴婢清點了先前您熬煉的那些藥膏,發現短少了一些。”

  墨清暖擱下手裡的毛筆,問:“短少多少?”

  “約莫有二十罐左右。”

  二少夫人讓下人分裝藥膏,這才第二天,居然就短少了這麼多,拿的人怕是壓根不知,一鍋藥材的配方分量都是相同的,能夠做出多少罐的藥膏也是有數的,不會相差太多。

  “二十罐?你可細算過?莫要算錯了。”

  “奴婢前後點了三遍,絕不會算錯。奴婢想,八成是有人擅自偷拿了,所以才來請示您。”她只是暫時替二少夫人管著這院子,至於要怎麼處置這事,還得交由二少夫人來發落。

  墨清暖略一思索,囑咐道:“蓉嫂,勞你去那幾名侍婢的房裡搜查,看看究竟是誰私下昧了那些藥膏。”

  “是,奴婢這就去。”蓉嫂得了吩咐,前去幾個侍婢住的下人房,很快就在兩個侍婢房裡搜到藥膏,她帶著那些藥膏回來稟告,“二少夫人,奴婢在蓮兒和小秀的房裡捜到了東西。”

  知曉偷拿藥膏的是她們,墨清暖並沒有太意外,先前在墨家時她們就沒拿她這主子當回事兒,來了夜家,她們更仗著這層身分,平素裡沒少貪懶,甚至欺負其他下人。

  事實上,先前她之所以將藥膏交由她們來分裝,正是有意想試試院子裡的幾個丫鬟,打算藉此來整頓一番,沒想到這才第二天,兩人就動了貪念。

  “二少夫人,可要奴婢叫她們過來?”

  “不用了,讓人各打她們二十個板子,攆到莊子上去,我這裡容不下手腳不干淨的下人。”對這兩個從沒對她盡過心的奴婢,墨清暖也無意再見她們。

  “是。”蓉嫂領命要去辦這事。

  在她要出去前,墨清暖又叫住了她,“蓉嫂,我想提尤恬兒上來管著院子裡的下人,你看如何?”

  蓉嫂頷首道:“這尤恬兒伶俐聰敏,做事勤快,平日也不碎嘴,是個能辦事的人。”她原先就看好尤恬兒,曾在主子面前提了幾次。

  “那勞蓉嫂順道去同她說一聲。”

  蓉嫂笑著點頭應道:“奴婢這就去。”提了尤恬兒上來,她就不用再管著這院子裡的事,日後會輕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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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3: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燉藥膳補身(2)

  處理完下人的事,墨清暖寫好藥膳的方子,差人到藥庫去取藥材,親自上廚房燉藥膳。

  入夜後,待夜容央又過來她這兒,她端著親手燉的藥膳給他。

  “這藥膳裡我加了幾味滋補元氣的藥材,你快吃了吧。”

  “藥膳?”瞅見她那一臉期待的眼神,夜容央不免心生懷疑,狐疑的看著那盅藥膳,意有所指的問:“這裡頭沒添加什麼奇怪的束西吧?”

  墨清暖被他問得一愣,“只有藥材和雞肉,哪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他提示道:“譬如說……能催情的藥。”為了應付後院眾多美人,他大哥就常須仰賴催情藥。

  墨清暖登時羞紅了臉,沒好氣的嗔道:“我才沒加那種東西,我是見你臉色差,才特地給你燉藥膳,想幫你補補身子,你怎麼能這麼懷疑我!”

  夜容央垂眸,須臾後抬目看著她,神色淡漠的道:“我會來你這兒,不過是覺得你這兒好睡,你別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他看得出來她似乎對他動了情念,然而他活不久,不願與她有太深的牽絆,就像這些年來他不再與母親親近,就是希望他離開那日,母親別太過悲傷。

  他這番警告彷佛當面甩了墨清暖一巴掌,讓她難堪不已。

  明明是他先來撩撥她的,卻又蠻橫的不許她動心思,那為何還要每天找她陪睡?他這麼做又算什麼?

  她抑下心中的嗔怒,賭氣的說道:“我明白自己是什麼身分,不會對二公子生起什麼妄念,以後我會好好做個稱職的奶娘。”她也不再喊他夫君,直呼他二公子。

  “什麼奶娘?”誰讓她當奶娘了?

  “陪睡的奶娘。”墨清暖彷佛怕他聽不明白,故意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又清楚,“我這幾日總想著二公子為何老是要我陪著睡覺,後來我想到了,可能是我身上帶著奶味,讓二公子覺得像個奶娘,所以在我身邊,二公子能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

  她這是在嘲諷他是個沒長大的奶娃娃,是嗎?夜容央氣笑了,罵了句,“你倒是牙尖嘴利的,怎麼不再裝笨了?”說完,他將她一把拽到懷裡,“孩子都沒生過呢,還想當我的奶娘,你有奶水嗎?”

  坐在他腿上,墨清暖的心猛地一跳,忍著臊紅的臉,故意回道:“我是沒奶水,可娘盼著抱孫子,不時就催著我給你生孩子呢!”

  知他早就看穿她裝笨之事,所以這陣子在他面前,她鮮少再裝傻扮笨。

  聞言,夜容央眸色深沉的凝視她須臾,而後冷冷的推開她,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墨清暖怔怔的望著他逐漸消失在門外的背影。

  冷風從開著的房門灌了進來,凍得她哆嗦了下,讓她原本熱燙的心也跟著冷了下來。他若不願與她做夫妻,當初為何要留下她?他若不喜她,又為何老是要她陪睡?

  明明是他主動來親近她,卻要她像個木頭人一樣不許動心動情,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墨清暖輕咬著唇瓣,又委屈又氣惱,下一瞬想起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因為他有“毛病”,才不肯接納她?

  倘若她告訴他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就能不再有所顧忌,安心的與她交心?

  墨府。

  “娘。”墨清暖走進孔靜的房裡,見她躺在床榻上,快步走到床邊。

  房裡只有她和娘親,還有伺候多年的兩個老人,所以她親昵的喊孔靜為娘。

  閉著眼的孔靜聽見女兒的聲音,驚喜的睜開眼,“清暖,你怎麼回來了?”

  “我聽蓉嫂說您病了,所以過來看您。您怎麼突然就病了呢,可有看過大夫了?”墨清暖在丫鬟搬來的繡墩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關切的問著。

  孔靜掩著唇瓣咳了幾聲,這才回道:“前幾日染了風寒,不過是小病罷了,我躺幾天就好,你用不著特地回來看我。”

  女兒才嫁進夜家不久,她不想女兒常回來,以免夫家說話。

  “五姊就要出嫁了,我這次也是順道回來送送她。”墨清暖握著娘親的手,發覺娘親似乎消瘦了些,她心裡明白娘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如今嫁人不在墨府,娘親怕是常惦記著她,她心中很不舍,偏偏又無法將她接回夜家照料。“娘,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往後得空我便會回來看您。”

  “我很好,你都出嫁了,怎麼還能常回來?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孔靜坐了起來。

  兩個婆子悄悄退了出去,好讓她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

  墨清暖塞了顆靠枕到她背後。

  “一眨眼你都出嫁了,想當年你剛出生時,才這麼小一團呢。”看著女兒,孔靜不禁回憶起往事,“可惜他沒能瞧見你……以前在尚家時,我和他一塊跟著老爺子學著認藥草,我們一個幫著老爺子清洗藥材、一個幫著晾曬……我做的飯菜老爺子和他都愛吃,老爺子每次都不吝稱贊我做的飯菜好吃,而他只會傻笑著把飯菜吃得精光……那年老爺子給我們定下婚期時,他樂呵呵的傻笑個不停……”

  聞言,墨清暖心頭莫名生起一絲不祥之感,連忙伸手探向她的脈搏。

  從脈像上看有些氣凝於心,肝氣不疏,不過只要好好調理,應當無礙。她這才放下心來,只當娘一人在墨府裡寂寞,而這些事又不能告訴其他人,只能說給她聽。

  墨清暖安靜的傾聽著娘親用柔細的嗓音說著與她生父之間的點點滴滴,瞅見娘親在提及她生父時,唇邊那抹微笑,她心下微酸,為著雙親不幸的遭遇而遺憾。

  墨之應剛納孔靜進門時,對她確實有著幾分喜愛,但他還有不少妻妾,漸漸的那樣的喜愛也淡去了,從多年前開始,他便鮮少來她的院子。

  而孔靜始終忘不了尚綸,便也不在意墨之應對她的態度,懷著對尚綸的情感,就這樣默默在這裡度過一春又一春。她這病雖說是染了風寒,但更多的怕是心病,她太思念尚綸了。

  見娘親說得累了,停下來歇息時,墨清暖勸慰道:“娘,您別想太多,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寬心過日子,身子才能早點好起來。”

  孔靜微笑著拍拍女兒的手,“我明白,你別擔心,如今你已出嫁,我也沒什麼好掛心的了。”

  再與母親敘了一會兒話,墨清暖才起身去了墨清蘭房裡。

  見著她,剛好也在的墨清荷驚訝的瞪大眼,繞著她看了好幾圈,嘖嘖稱奇。

  “好啊,清暖,我倒沒想到原來你是個美人胚子。你說你,分明長得人模人樣,以前做啥遮頭蓋臉的?”

  墨清暖像以往那般眨了眨眼,俏皮的回了她一句,“以前我怕羞嘛。”

  她這陣子開始試著一點一點擺脫以前蠢笨的模樣,好讓墨家和夜家的人不知不覺適應她的轉變。

  墨清蘭微笑道:“清暖這般打扮可真美,把咱們姊妹都比下去了呢!”

  “可不是,而且感覺整個人好似都比以前聰慧了幾分呢。”接著想到什麼,墨清荷壞笑一聲,“嘿嘿,要是讓清菊和六姊瞧見你現下的模樣,怕是要嫉妒死,尤其是清菊,她總認為自己是咱們姊妹裡最美的,現在看她還怎麼得意。”說完,她遺憾的嘆了口氣,“可惜她跟著六姊出門去了,沒法看到你。”

  “我聽說六姊的婚事定下來了,她要嫁到奉州的崔家去,怎麼不是嫁給靖國公世子?”墨清暖隨口問了句。

  她先前一到墨府就先去見嫡母,嫡母見到她的模樣也是大吃一驚,還嘲諷了她幾句——“喲,才多久不見,你就變了個人似的,看來你在夜家過得倒是不錯,也不枉你當初處心積慮嫁進夜家了。”

  她不相信錢氏不知她之所以嫁進夜家是被墨清雅設計的,如今竟還顛倒黑白污蔑她,不過她並沒有反駿,而是一臉感激的回道:“這都要多虧六姊的成全,若非六姊,當初我也不會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嫁進夜家,還因此因禍得福,有了如今這般的好日子。”

  這話把錢氏氣得夠嗆,偏偏又找不到錯處來責備墨清暖,於是她掐緊手絹不願再多看墨清暖一眼,擺擺手就攆她走。

  “她縱使想嫁,也要看靖國公府敢不敢娶呀。”墨清荷有些幸災樂禍的回道,“她還以為當初設計你代嫁給夜容央,自個兒就能如願嫁給靖國公世子,哼,這算盤打得可真美,可人家靖國公府在聽說這事之後,就迅速替世子求娶了楊尚書的女兒為妻,四個月後就要大婚了。知道這事,六姊差點沒哭瞎呢!”

  楊家與墨家同為京裡十大世家之一,門第與墨府相當。

  墨清蘭輕斥了妹妹一句,“清荷,別亂說。”

  “五姊,這房裡只有咱們姊妹,不會傳到六姊那兒的。難得清暖能回來一趟,往後等我也嫁了,咱們姊妹要再這般說說話可沒那麼容易。”墨清荷想到等辦完姊姊的婚事,接著就輪到自己了,一時之間有些感慨,握住兩人的手說道:“以後咱們各嫁一處,不過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好姊妹,笱刊麼好事可別忘了我哦。”

  她這話逗得墨清暖和墨清蘭都笑了出聲。

  墨清暖故意調笑道:“只有好事才能找你呀?”

  “若是壞事,我怕我沒那個本事給你們兜住呀!”墨清荷笑眯眯的指著墨清暖,“尤其是你,夜容央那煞星我可惹不起。你瞧,他先前把泰王世子給暴打一頓,不僅沒被皇上責罰,皇上還以私德敗壞、悖德逆倫,廢了泰王世子的爵位,將他流放西北,無詔不得返京。你看,這夜容央打了誰,誰就倒霉,你說我惹得起他嗎?”

  墨清蘭溫聲接腔道:“我聽說這泰王世子確實不是個好的,要不然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更別說泰王也不會就這麼接受。”

  聽說泰王得知此事,特地進宮求見皇上,結果灰頭土臉的出來,後來泰王府不少下人都被發賣了。

  墨清荷猜測道:“說起來這夜容央也奇怪,他好像專挑皇親國戚、王公貴族打。”

  聞言,墨清暖不由得懷疑夜容央敢這麼做,會不會背後其實有皇上的意思在,否則為何皇上會一再縱容他如此行徑?

  三姊妹又再敘了會兒話,墨清暖不好待太久,便回了夜府。

  夜深人靜,夜容央頭疼得難以安眠,只好披著鬥篷在夜府裡游蕩。

  他原本刻意避開一處院落,最後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兩條腿,來到了墨清暖住的院子前。

  他站在屋前,逼迫自己停下想走進去的步子。

  在深秋的寒風裡,他默然注視著那處靜謐的院子。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侍衛見他杵在院子前半晌不動,正想上前勸他,要麼進去,要麼回去,免得受涼,便瞥見有人走了過來。

  兩名侍衛舉著燈籠,看清來人的面容,連忙行了個禮,“見過世子。”

  聞聲,夜容央回過頭,瞅見自家兄長竟也起來夜游,笑著問道:“大哥也睡不著嗎?”

  “嗯。”夜容善應了聲,睇向前面的院子,認出是誰住的,問道:“這不是弟妹住的地方嗎?你怎麼站在這兒,想進去看弟妹?”

  “她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方才路過罷了。”

  夜容善走過來時就瞧見夜容央站在屋前一會兒了,顯然不是單純路過,他若有所思的望了夜容央一眼,想起之前聽說夜容央前陣子常在墨清暖房裡過夜的事,溫聲勸道:“你若想見她便進去吧,夜裡風冷,別在外頭逗留太久,當心著涼。”

  夜容央反駁道:“我想見的不是她,而是她那張床特別好睡。”

  “那床好睡,何不搬進你屋裡去?想來弟妹也不會不舍得一張床。”

  “麻煩。”夜容央用兩個字堵了他的嘴,接著反問道:“太後又賜下這麼多為美人,人哥可應付得過來?”

  夜容善勾起苦笑,自嘲道:“也不知是不是催情藥服太多了,現在那藥對我幾乎快沒用了。”

  夜容央涼薄的低笑道:“別人坐擁如此多美人高興都來不及,對大哥而言卻是一件苦差事。”

  “我若沒辦法讓她們為夜家多生下一些兒子,只怕往後太後會不消停的送美人來咱們府裡。”為了繁衍後代,他縱使不想見那些美人,也不得不逼著自己去面對她們。

  夜容央諷笑道:“送來太多的話,只怕咱們府裡又要住不開,又得再置辦間宅子了。”府裡,他爹除了他娘之外也有一、二十個妾室,如今大哥所經歷的一切,當年他爹都經歷過。他娘不待見那些姬妾,免了她們的請安,眼不見心不煩,還有那些早逝的叔伯和其他長輩們留下的眾多遺孀們,他們夜府早已住不開,先前就買下附近幾座宅子安置她們。有些不想住在城裡的,都安置到城外別莊去了。

  夜家男子雖然都納了不少妻妾,但生下的兒子卻一代比一代少,到他爹就只生了他和大哥兩個兒子。

  太後和皇上比他們更怕夜家斷了後,這才拼命塞美人給大哥。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呢?”夜容善抬眸覷向滿天星子,喃聲問著。

  夜容央沒答腔,因為他也無法回答。

  “容央,你若想見她,就去見吧。你不是向來為所欲為嗎,在這事上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強自己呢?”夜容善沉聲勸道。

  片刻後,夜容央才出聲,“我不想令她動了不該有的念頭,以後若我不在了,還請大哥照顧她。”

  “我會的。”夜容善頷首應承,臨走前又再說道:“你何必想那麼多,何妨放縱自己一下,也許她比你所想的還要更堅強。”弟弟時日已不多,他希望弟弟能隨心所欲做些想做的事,別再勉強自己做一個冷漠無情之人。

  夜容央心忖那丫頭看起來確實很堅強的模樣,連見到厲鬼都不怕,還擅長裝傻扮笨……也許真是他多慮了,這麼一想,他不再阻止自己,大步走了進去。

  兩個值夜的丫鬟打著盹,連他進來都沒發現。他直接進了寢房,走向床榻時,本以為早該熟睡的人卻還醒著,見到他時朝他喊了聲“二公子”。

  雖然房裡幽暗,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墨清暖知道夜府守衛森嚴,能在這時進她屋裡的人,除了夜容央沒別人了。

  隔了幾日他又再來她這兒,她心裡是高興的,但因為揣著心事,故而她臉上沒有什麼笑意。

  “你怎麼還沒睡?”此刻已是半夜了。

  “我擔心我娘。”她老實說道。

  上次陪她回門時,他便留意到她私下裡喚她那身為妾室的母親為娘,而不是姨娘,但他自個兒也不是一個規矩守禮之人,所以對此並不以為意,隨著她的話問:“你娘怎麼了?”他一邊說一邊脫去了鬥篷,爬上床榻,將她往裡面推了推,掀開被褥鑽進她睡得暖呼呼的被窩裡。

  他帶著一身寒氣進來,把她原本煨得暖暖的被窩給蹭冷了,墨清暖瑟縮了下身子,“她病了,我今天回去看她,她拉著我一直說著以前的事。我曾聽人說,若病人突然叨念起從前的事,對病情不利,我怕……”

  夜容央沒有多想,回道:“我明天領個太醫去墨府給你娘瞧瞧。”

  墨清暖原只是說說,沒想到他會這般響應,她先是一愣,隨即欣喜的向他道謝,“多謝。”

  “她是我岳母,這是我應該做的,你用不著謝我。別想太多,快睡吧!”這幾天沒睡好覺,他躺在她身側,聞著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很快就有了睡意。

  他腦袋親昵的朝她頸邊靠過來,似是忘了那天他對她說的話——

  我會來你這兒,不過只是覺得你這兒好睡,你可別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他就不怕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嗎?還跑來她這兒來做什麼?

  心裡明明對他有些嗔怒,可見他就這樣毫無防備的睡在她身邊,她的不滿就像被春陽化開的雪,很快變成一灘春水,柔柔的在心間蕩漾著。

  她沒辦法惱他,沒辦法不理他,她的心已不受控制,只要見著他就兀自的高興著。

  聽見他規律的呼吸聲傳來,知他已熟睡,她思忖著也許該找個機會和他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並不介意他“不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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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3: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表明心意有障礙(1)

  翌日,晌午時分,夜容央差人請來一位太醫,陪著墨清暖回了趟墨府。

  錢氏沒想到墨清暖竟有本事讓夜容央給她娘請來個太醫診病,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孔靜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哪有資格看什麼太醫?

  不過當著夜容央的面,她可不敢把心裡的不滿給說出來,還得強撐著笑臉,言不由衷的稱贊一番,“難得你有這孝心,想來清暖她姨娘的病很快就能好起來。”

  “但願如此。”夜容央坐在孔靜院子的小廳裡,等著進房診治的太醫,不冷不熱的回了句。

  見他竟連句客套話都懶得說,錢氏暗惱,卻不敢對他擺臉色,再說了兩句話,便佯稱有事先行離開了。

  少頃,墨清暖送太醫走出寢房。

  一頭白發的張太醫朝墨清暖說道:“孔姨娘是外感風邪,又因思慮過重,使得肝氣不暢,我待會兒開帖疏肝解郁祛風邪的藥方給您。不過她心事重重,郁結於心,還是要多勸勸她,別太過憂思,這病才能好得快。”

  墨清暖頷首道:“好的,多謝張太醫。”她不是不知道母親的心病,但那執念已深,只怕難以開解。

  夜容央也朝張太醫頷首,“有勞張太醫了。”

  “不敢,二公子,那老夫這就去開藥方。”張太醫說完,跟著下人出去寫方子。

  而後墨清暖進房陪著孔靜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與夜容央一塊離開。

  坐上馬車,墨清暖心裡記掛著娘親,沉默不語。

  夜容央見她微蹙眉心,安慰道:“放心吧,張太醫是太醫院副使,醫術精湛,岳母服了他開的藥方,病情定能好轉。”

  “嗯。對了,多謝你請來張太醫。”

  他又幫了她一次,即使他對她時常沒什麼好臉色,可在她有需要時,他都會適時的伸出援手,這讓她心頭發熱,再也忍不住想同他把話說清楚,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恰好這時一陣風吹來,掀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墨清暖發現馬車竟不是往夜家的方向而去,頓時忘了原本要說的話,奇怪的問道:“咦?咱們不回侯府嗎?”

  夜容央瞟了眼她仍舊微蹙的眉心,輕描淡寫的回了句,“我帶你去游河。”

  先前在墨家時,他已吩咐隨從先去備船。

  “你這是要帶我去散心?”她倏地雙眼發亮。

  他似笑非笑的回道:“你想太多了,是本少爺忽然想游河,所以順道帶你一塊。”墨清暖被他的話給羞得臉兒一臊,她還以為他是見她擔憂娘親的病,才想帶她去游河散心,原來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久後來到渡船頭,看到停在不遠處那艘三層樓的畫舫後,她的失望之情登時一掃而空,充滿了期待。

  兩人上了畫舫,她忍不住好奇的舉目四望。

  他揶揄道:“瞧你一臉沒見識的模樣,難不成以前不曾坐過畫舫?”

  “以前與幾個姊姊曾坐過畫舫出游,不過那畫舫沒這艘寬敞華美。”

  這船上處處精雕細琢,堆金砌玉,還有那些精致的桌椅和擺設,件件都價值不菲,比起她曾坐過的畫舫豪華多了。

  “咱們是要沿著這永定河坐船出城嗎?”她興匆匆的問。

  夜容央目光幽沉的往通往城外的水道瞥去一眼,答道:“不出城,就在城裡游河。”

  十五歲那年,他想出城游獵,但人都還沒到城外,就被那些侍衛死命攔下。

  他不是不知道皇室為了保護夜家人的安全,不淮夜家人離開京城。但那時他年少心氣大,不顧侍衛的阻攔執意要出城,不想那幾名侍衛登時在他面前齊齊跪下死諫,其中一名侍衛將手裡的佩劍遞到他手上,決然表示——

  二公子若執意要出城,請殺了卑職,踩著卑職們的屍首過去,否則我等絕不會讓二公子離開京城。

  當時他確實惱怒得想宰了那些攔阻他的人,但終究還是沒這麼做。

  京城四周築起高牆,囚禁了他,也囚禁了夜家人,讓他們終生離不了京城一步。

  墨清暖納悶的問:“為什麼不出城?”

  永定河直通到城外,一般游河通常會乘船到城外的一處蓮莊再返回。

  夜容央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道:“咱們去菩提寺。”

  菩提寺在城西,是城裡另一處渡頭。

  墨清暖心忖,既然要去菩提寺,坐馬車去還比較快,何必坐船?不過他的決定她可反駿不了,順著他就是了。

  甲板上風大,夜容央接過下人遞來的一件棗紅色大氅,披到墨清暖身上。

  她抬目看向他,望進他幽黑的眸裡,有一瞬間,她彷佛在他眼裡窺見了一抹沉重無奈。她不免感到驚訝,想再細看時,他已移開了目光,坐到一張椅子上。

  思及適才想說的話,墨清暖在他身側另一張椅子上落坐,支支吾吾的道:“那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夜容央吃著下人送上來的葡萄,覺得挺甜的,捻了一顆塞到她正好張開的嘴裡,“你嘗嘗這葡萄。”

  她被他這親昵的舉措惹得粉臉微微發紅,咀嚼著他喂到她嘴巴裡的葡萄,覺得甜入心坎,吃完一顆,她張嘴要再啟口,又被他喂了一顆葡萄。

  夜容央也往自己嘴裡再塞了一顆,咀嚼吞下後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帶你去菩提寺嗎?”

  墨清暖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搖搖頭。

  “菩提寺跟城外那處蓮莊一樣,也種了不少蓮花,不過如今蓮花早謝了,只剩下滿池的殘花。待明年蓮花盛開,倘若那時我還沒死,我便帶你去賞荷。”

  既然命不久矣,他想如大哥那日所說,放縱自己做些想做的事,而如今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多寵著她一些,當是全了兩人夫妻一場的緣分。

  墨清暖嘴角上揚,心裡有些暗喜,嘴上則笑罵道:“你在胡說什麼呢,你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死。”她笑眯眯的接著道:“而且我聽過一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挑眉瞪她,“好啊,你這是拐著彎罵我是惡人嗎?”

  她一臉無辜的瞅著他,“沒,我怎麼會說自個兒的夫君是惡人呢?我這人嘴笨不會說話,我想說的是,夫君定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那對他而言是絕無可能的事。夜容央目光一沉,下一瞬又若無其事的抬手端起旁邊桌案上的一碟瓜子,塞到她手上。

  “這麼不會說話,罰你把這些瓜子剝完。”

  墨清暖看著那一碟的瓜子,瞪大眼,“這些瓜子全要剝?”

  “沒錯,快剝。”催促了句,見她苦著臉開始剝瓜子,夜容央嘴角滑過一絲笑意,接續著適才未說完的話,“聽說菩提寺裡的菩薩很靈驗,你若有什麼事,可以去求求菩薩。”

  這事他是不信的,這兩百年來他們夜家求天求地求神求佛,卻始終解不了皇上所中的惡咒,擺脫不了夜家的命運。

  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讓她圖個安心罷了。

  聽見他的話,墨清暖動容道:“原來你是帶我去求菩薩保佑我娘的!”她心緒一蕩,冷不防握住他的手,張口就要對他吐露心意,可這時畫舫晃了下,她連忙抓住扶手穩住身子。

  夜容央淡淡的道:“到了。”

  她實在很郁悶,怎麼她要向他認真表示心意的時候都會被阻擾?

  下了畫舫,菩提寺就在不遠處,墨清暖沒機會再與夜容央說什麼,她望著那莊嚴肅穆的佛寺,心緒也跟著沉靜下來。

  她走進佛寺,誠心禮佛,祈求菩薩庇佑娘親能早日痊愈,接著她回頭瞥了眼站在寺外等候的夜容央,再向菩薩祈求道:“望菩薩護佑小女子與夫君夜容央能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禮完佛,兩人再乘畫舫回去,墨清暖決定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沒想到他們甫一上船,就觀見一抹紅色身影。

  “君姊姊,你怎麼來了?”看見君媚兒,墨清暖很意外。

  君媚兒未隱去身形,就連夜容央也能瞧見她。

  這時,一名船工過來向夜容央稟告,“二公子,這位姑娘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她說是您的朋友,奴才不知真假,故而沒敢攔肌她。”

  夜容央擺擺手表示知道了,讓那下人退下,看著說著話的君媚兒和墨清暖。

  “我四處去晃了一圈,也沒想起仇人是誰,所以就回來瞧瞧你這丫頭過得怎麼樣。瞧你眉目含情,這婚後的小日子定是過得如魚得水,十分有滋有味吧?怎麼樣,我這個媒人沒作錯媒吧?”

  她這話讓墨清暖羞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偷偷的覷了夜容央一眼,連忙岔開話題,“君姊姊,你那天丟下話就不見蹤影,可讓我惦念了許久,你這段時間都去了哪些地方?”

  君媚兒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目光在她和夜容央的身上轉了兩圈,哼笑道:“你還有心思惦念我?我看你這丫頭現在心裡怕是一丁點都沒有我吧!”

  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何,這段時日她時常想起這丫頭,才會特意回來看看她。

  墨清暖訕訕的道:“君姊姊怎麼這麼說,咱們相識一場,你說走就走,我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哪裡會不記掛?”

  君媚兒睨她一眼,壞笑的看向夜容央,“小子,怎麼樣,我幫你換的這個娘子可好?”

  夜容央淡淡的回道:“差強人意。”

  君媚兒調笑道:“方才你喂她吃葡萄的那股子親昵,看著可不像是差強人意。”

  在他們坐上畫舫時,她便一路跟著他們,只是沒有現身,想先瞅瞅這小兩口處得如何,觀察一路,她心裡有了底,回程時才現身與他們相見。

  不等夜容央開口,墨清暖驚訝的問:“君姊姊,難不成先前你就一直跟著我們?”

  “你們這樁婚事好歹是我撮合的,我總得先看看你倆過得怎麼樣。”要是他們郎無情,妹也無意,那她就不會現身,直接摸摸鼻子走人,免得他們見著她會埋怨她。

  夜容央冷冷的說道:“你看了,可滿意?”

  “我滿意有什麼用,要你們倆滿意才成。”君媚兒笑吟吟的轉頭問墨清暖,“丫頭,你可滿意?”

  “我……”墨清暖羞赧的睞了夜容央一眼,正想啟口,就見他轉身進了艙房,讓她想說出口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君媚兒若有所思的托著香聴,瞅了眼流露出失望之色的墨清暖,抬手朝她肩膀拍了下,戲謔的笑道:“看來你這丫頭還沒拿下那小子啊!”

  被一語道破眼下的處境,墨清暖失落的低聲道:“他的心思難以捉摸,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管他在想什麼,進了臥房,你就使出渾身解數伺候他,把他給迷得欲仙欲死,他就會對你死心塌地了。”君媚兒擔心她放不下身段,不知該如何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提議道:

  “你若不會那些手段,我帶你到窯子裡見識見識你就能學會了。”

  自她蘇醒後,為了尋找仇人,她去了不少地方,連秦樓楚館都去了幾次。

  聞言,墨清暖連忙搖頭擺手,敬謝不敏,“不用了,多謝君姊姊。”

  君媚兒行事放蕩不羈,隨心所欲,傴她是厲鬼,沒人管著,而她可是人,還是一個已出嫁的婦人,哪能像她那般率性而為,要是她真敢跟著君媚兒上窯子,只怕等著她的就是一封休書。

  君媚兒也不勉強她,只奚落道:“可我瞧你好像拿那小子沒辦法呢。”

  “我會想到辦法的。”

  墨清暖感覺得出來,夜容央對她並不是無心,否則他不會特地為她娘親請來太醫,還陪著她到菩提寺來禮佛。

  她猜測他不肯與她再進一步,多半是因為“那件事”,她一定要找機會將自己的心意如實告訴他。

  她相信,總有一日,他定能敞開胸懷接納她。

  “那你慢慢想吧,我走了。”君媚兒見他們小兩口的事她插不上手,朝她揚揚手,眨眼間便從船上消失無蹤。

  “這兩天母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說話當心點,別惹她生氣。”

  一早,墨清暖去向方氏請安時遇見趙俞心,收到了她善意的提醒。

  “她為何心情不好?”墨清暖納悶的問。

  “你沒聽說宮裡又賜了兩個美人的事嗎?”

  “聽說了。”昨天她和夜容央回來時便聽說了,她還覺得奇怪,這宮裡的美人真是多,只是做啥全往夜家塞呀?

  趙俞心悄聲說道:“這回是賜給爹的。”

  聞言,墨清暖錯愕的瞠大眼,“什麼?給爹的?”

  “嗯,聽說娘昨兒個可是氣壞了。”

  “這是怎麼回事呀?為何會賜美人給爹,會不會是弄錯了?”先前不是都賜給大伯嗎?她會有這樣的反應,趙俞心並不意外,因為剛聽說這個消息時,她也一度懷疑是不是弄錯了。

  “帶著美人過來的公公可是說得很清楚,那兩位美人是太後特別賜給敬忠侯的,太後說爹忠君愛國又教子有方,特賜下兩個美人給他,希望那兩位美人能再為夜家誕下優秀的子弟,所以這事絕不會有錯。”說完,她嘆了口氣,公公都一把年紀了,太後竟連他也不放過,還冀望那兩位美人能為夜家誕下孩子,也難怪婆婆生氣。

  墨清暖傻眼了,太後不會是得了一種不往夜家賜下美人就會死的病吧?她不停往夜家塞美人,到底是在想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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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4: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表明心意有障礙(2)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著,來到方氏的跨院前,就聽見方氏正在屋裡發脾氣——

  “他都七老八十了,還讓他生孩子,太後這是在想什麼?”

  墨清暖在心裡默默糾正她,公公還沒到七老八十,頂多五十出頭,認真說起來,還是能讓女子受孕的。

  墨清暖與趙俞心相覷一眼,兩人在院前候了片刻,待方氏身邊的婆子安撫了她幾句後,才走進屋裡請安。

  此時屋裡杵著兩位初來乍到的美人,兩人眼裡都含著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似是受了什麼莫大的委屈。

  墨清暖投去一眼,心想這兩人應當就是太後賜給公公的美人了。

  請完安,她乖覺的站在旁邊。

  方氏鐵青著臉朝那兩位美人說道:“你們是太後賜給侯爺的,往後用不著來我這兒請安,都在自個兒的院子裡待著吧!”省得她瞧得煩心。接著她瞥見跟在趙俞心後頭那十幾位同樣是太後所賜的美人,不由得遷怒她們,“你們也一樣,從明兒個起不用過來了。”

  那十幾位美人愣了愣,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

  趙俞心回頭示意她們先退下,讓那兩位新來的美人也跟著一塊出去,這才看向方氏,勸撫道:“娘息怒,莫要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身子。”

  方氏咬牙切齒,滿臉恚怒,“真是太荒唐了,太後老往咱們府裡塞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咱們夜家又沒絕後,她怎麼老盯著咱們夜府的男人,讓他們生孩子?”

  “就是呀,也不知太後為什麼這麼做。”身為最大的苦主,趙俞心秀眉輕蹙,她比誰都想知道原因。就連她也曾被太後叫進宮裡幾次,明示暗示要她為夜家開枝散葉,可是孩子豈是想生便能生的?

  方氏突然看向在一旁安靜無聲的墨清暖,質問道:“你昨兒個上哪兒去了?”

  墨清暖不疾不徐的回道:“我回墨家看望我姨娘,她病了,這事我不是稟告過您嗎?”

  “我怎麼聽說容央也陪著你一起去,還讓人備了畫舫?你們這是去游河,還是去探望你姨娘?”方氏相當不悅,懷疑她是拿去看姨娘的事當借口騙她,實際上是跟著兒子出去玩了。

  墨清暖回道:“昨日我出門時才知夫君要陪著我一塊去探望我姨娘,而後見我擔憂我姨娘的病情,才帶我乘畫舫去城西的菩提寺禮佛,求菩薩保佑我姨娘的病能早日康復。”

  “你是有多矜貴,去城菩提寺禮佛,還得勞師動眾的乘畫舫去?”想到媳婦昨日與兒子興高采烈的出游,她卻得忍著一肚子的氣,便把從昨日一直憋到現在都還沒消退的那口惡氣全都撒到墨清暖身上。

  墨清暖並未辯解,垂眉斂目的認了錯,“母親教訓的是,是媳婦不懂事,不知輕重,往後再去菩提寺,定不會再乘畫舫去了。”

  她這般主動認錯,讓方氏也不好再罵下去,不過方氏仍氣怒難平,還是拿她的出身訓了她一頓,“我知道你出身低賤,沒見過什麼世面,原本憑你那卑賤的身分,是絕對進不來我夜家的,是容央一時心慈才留下你。既然你進了我夜家,就得給我安安分分規規矩矩的,不許再做出這般不知輕重的事來。”

  墨清暖柔順的應道:“母親說的沒錯,能嫁進夜家,確實是媳婦燒了三輩子高香才得來的福氣,更有幸的是能遇到像母親這般明理的婆婆,時時提點媳婦,教導有方,讓媳婦受益不少,最近我覺得我這腦子就像突然開竅似的,越來越明白事理了。”

  經過這段時日,她已摸清方氏的脾性,方氏只是性子直,並沒有什麼壞心腸,除了她剛嫁來那會兒罰她跪過祠堂外,就不曾再責罰過她,最多嘴上罵她幾句。

  在方氏責罵她時,她只要不回嘴,順著方氏的話賠個不是,方氏就不會再罵下去。

  方氏有些愣住了,她發現墨清暖確實不像剛嫁進來時那般帶著幾分傻氣,越來越能言善道,不由得心忖,難不成真是她教導有方,才讓墨清暖開了竅,變得聰慧起來?

  在墨清暖嫁進門後,她曾派人去查探過她頂替墨清雅嫁過來的事,後來派去的人回稟,說墨清暖從小就愚鈍,代嫁之事是遭到她六姊設計,因為墨清雅想嫁的人是靖國公世子,才使計讓墨清暖頂替自己出嫁。

  哼,墨清雅的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好了,敢這般耍弄他們敬忠侯府,是當他們侯府沒人嗎?後來她差人往靖國公府提了幾句,靖國公府很快就與別人議了親,讓墨清雅的希望落了空。

  “對了,娘,我這趟前去菩提寺,特地給您請了枚菩薩玉墜回來。”說著,墨清暖從衣袖裡取出一枚雕成菩薩形狀的玉墜給婆婆。

  方氏原本不想要,卻聽到墨清暖接著說道——

  “我為娘求來的這枚玉墜可是特地請了寺裡的住持加持過,娘隨身戴在身上,定能保佑您平安康健。”這菩薩玉墜她一共求了兩枚,一枚在昨日已命人送回墨家給她娘親了。

  聽她這麼說,方氏才將玉墜收了下來,但她一時沒忍住,又叨念了幾句,“你呀,都嫁到咱們夜家來了,還老是往娘家跑,這成什麼樣!”這話雖仍是透著責怪之意,但她的語氣已緩和了幾分。

  見婆婆對她回娘家的事頗有微辭,墨清暖仍舊好聲好氣的回道:“娘說的是,只是近來我姨娘病了,我心中記掛,才會回去看她。”

  “你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治不好她的病,若真惦記她的病情,差個下人回去瞧瞧就成了。”想到什麼,方氏又續道:“咱們藥庫裡有不少人參靈芝,讓人拿些給你姨娘送過去補補身子。”

  聞言,墨清暖喜笑顏開,“多謝娘。”

  方氏朝她擺擺手,“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墨清暖回到自己的院子,閑著無事,便到後頭的廂房裡做藥膏,心裡盤算著要找個機會同方氏商量,讓她在後面搭個小廚房,否則用這紅泥爐熬藥膏實在太不方便了。

  她想得正專心,耳邊冷不防傳來一句話——

  “你做的藥膏確實不錯。”

  她一驚,猛然回頭,就見夜容央倚在門邊,她難掩驚喜的問道:“你用過了?”

  “前兩日我不慎割傷手指,塗了你這藥膏,很快便止了血,傷口也復原得極快。”先前他從她房裡順手帶走一罐藥膏,用了才發現藥效比他預期的還好。

  被他誇贊,她笑得更歡喜了,“我沒騙你吧,我……娘祖上傳下來的這配方確實極好。”

  見她那副引以為傲的模樣,夜容央的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一抹笑意,“要不咱們合伙吧,我幫你開間藥鋪,找人替你賣這些藥膏,咱們三七分帳、你七我三,如何?”

  “可我先前都拿到藥鋪去賣。”

  “你一罐藥膏能賣多少?”

  “四十文錢。”

  “我能幫你賣到八十文錢。”

  墨清暖立刻盤算了下,如此一來,她賣一罐能得五十六文錢,眼睛瞬間一亮,“你說真的嗎?”

  “真的。”他沒打算真要她的錢,幫她賣這些藥膏,一是想給她找點事做,二是想給她謀一條能生財的路,萬一日後有什麼變故,她還能有個倚仗,不用靠夜家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那咱們合伙。對了,我記得祖母給了我幾間鋪子,要不就用其中一處來開藥鋪吧!”

  “也好,既然是用你名下的鋪子,那我也不占你便宜,人手我這邊出,只收你一成就好。”他找給她的人,自然都是能信得過的人。

  她要是再沒發現他分明是有心幫她,那就未免太笨了。既然他存心要讓她占便宜,她也不謙讓,欣然接受,“那我就先多謝你了。”

  “藥鋪的事別讓府裡的人知道。”夜容央囑咐了她一句。

  聞言,墨清暖壓低聲量說道:“你是說咱們偷偷的賺銀子,別讓爹娘他們知道?”

  見她面露欣喜之色,他輕哼了聲,夜家哪會缺這些銀子,這些年來宮裡給他的賞賜都數不清有多少。

  她大力贊同,“這樣好,那咱們就悶頭發大財。”

  他嗤笑道:“賣藥膏能發什麼大財?”

  “你莫要看這小小一罐藥膏不值什麼錢,但積沙成塔、積少成多,這些年來我同娘靠著賣這些藥膏,至少賺了兩千多兩的銀子。”

  “喲,還真多呢!”他走過去,抬手將沾到她臉上的一抹污漬給抹掉。

  她眨了下眼,臉蛋有些不爭氣的滕熱起來。別以為她沒聽出來,他這是沒把那兩千多兩當回事。

  “在你眼裡,那些錢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和娘親手賺來的,尋常人家,還賺不到這麼多銀子呢!”

  “是是,你和岳母很能干。”看著她泛起紅霞的臉龐,夜容央強迫自己移開眼神,將目光落在她正在做的那鍋藥膏上。“你這回做的是什麼藥膏?”

  “這是薄荷藥膏,擦了能提神醒腦。”墨清暖感覺到臉上被他被碰觸的地方彷佛被燙著似的,熱燙得厲害。為了掩飾害羞,她又開始動作,將熬好的藥膏分別倒入一個又一個的小藥盒裡,陡然思及一事,她趁凝固前迅速倒好藥膏,抬眼覷向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哎,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何事?”

  “那個……我並不在意有沒有孩子,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彼此相知相惜的人,勝過這世間一切。”她含蓄的向他表白。

  他沒聽出她話裡的重點,“你不喜歡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意有沒有我們自己的孩子,縱使沒有也無妨。”她努力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意,倘若他真的“不行”,她絕不會嫌棄他。

  “你若真是這麼想很好。”他是絕不會留下後代讓他們承受自己所遭受的苦的,以後除非她再另嫁,否則他們倆是不會有孩子的。

  墨清暖有些著急,“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她都告訴他她不在意有沒有孩子了,他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麼?

  “你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知道你不在意有沒有孩子。”難道她話裡另有弦外之意?夜容央眉峰微攏,細思著。

  “我是說……我不介意你不能、不能……”當著他的面,她實在無法直接說出口。

  “不能什麼?”夜容央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結巴,又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宛如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似的。

  就在墨清暖試圖再開口時,一名下人前來稟道:“二公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夜容央應了聲,讓那下人退下,又看著墨清暖問道:“我不能怎麼樣?”

  “……沒。”一鼓作氣,再而衰,她的勇氣被這麼一打岔,全都泄光了。

  看她一眼,夜容央轉身離去,前往母親的院子。

  “娘找我有什麼事?”

  “太後賜給你爹的那兩個美人,我同你爹說了,想讓她們進你房裡伺候。”

  墨清暖離開後,她身邊一個婆子向她提了這事,她覺得這主意不錯,遂先去與丈夫商量,丈夫也沒反對,只說“這事若容央答應,就隨你意吧”。

  聞言,夜容央臉色一沉,“那是太後賜給爹的,怎可送到我房裡?”

  “既然太後賜給了你爹,自然由你爹安排她們的去處。”方氏不敢直視兒子的雙眼,嘴上卻說得理直氣壯。

  “太後可是指明賜給爹,若是娘讓她們來伺候我,這可是對太後大不敬。”他沉聲提醒。

  方氏不滿的道:“你爹都一把年紀了,太後還賜美人給他做什麼?反倒是你,身邊除了清暖也沒其他女人,太後怎麼都不管呀?只會往你大哥和你爹那兒塞人。”

  從母親的話裡聽出她的委屈,夜容央垂下眼眸,須臾,他問道:“娘就不曾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方氏的心一凜,莫名有種預感,覺得兒子似是要對她吐露什麼秘辛,“那你說這是為什麼?”

  她不是沒有猜想過,她甚至想了幾種可能,但她不願意面對,因為不論是哪一種,都讓她無法承受。

  望著母親,夜容央緩緩的道:“因為我沒辦法為夜家留下後代,太後曾命太醫親自為我診斷,所以她心知送美人給我也無用。”

  他本不想對母親撒這種謊,但是母親竟荒謬的想將太後賜給爹的美人塞給他,逼得他不得不連她也騙了。

  “你說……什麼?!”方氏難掩震驚,她如此出眾的兒子,怎麼會沒辦法留下後代?!她不信!“容央,你這是在騙娘對不對?”

  “孩兒豈會拿這種事來亂說。”這件事他不僅欺騙了皇上、太後,連爹和大哥都被他給騙了,如今他不得不連母親也一塊欺瞞。但這樣也好,至少替墨清暖解決了一個難題,母親不會再逼著她為他生孩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方氏心慌又焦急,“你有沒有再找其他大夫看看?娘找大夫來為你診治!”

  “宮裡的太醫都沒辦法,尋常大夫豈能治得好?娘就不用費心了,這事爹和大哥也知道,不過為了顧全我的面子,他們誰也沒說。”他這是在提醒母親別把這事再往外說。這事雖是假的,但他也不想傳得人盡皆知,他好歹是個男人,還要點臉面。

  “真的完全沒辦法嗎?那你豈不是要絕後了?”方氏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這話是兒子親口所說,讓她不能不信,她為兒子心痛,也為自己以後抱不到親孫子而心碎。

  “咱們夜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男丁,還有大哥。”夜容央神色淡然地說道。

  “但你大哥又不是我親生的,你才是啊!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平?”方氏激動的捶著心肝,怨恨蒼天不公,竟這麼殘忍的對待她和兒子。

  “娘,您就當是孩兒不孝吧。”他上前擁住母親。

  方氏偎在兒子懷裡,心疼得直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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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4: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回護之情(1)

  在墨老夫人七十大壽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京城裡銀妝素裹,樹枝上結滿了冰花。“過兩天你祖母大壽,我已吩咐總管給你備了一份生辰賀禮,你屆時帶回去給你祖母。還有你嫡母和你姨娘那兒,我也讓人准備了禮物,你一塊帶過去。”

  墨清暖有些意外,方氏這兩天莫不是吃錯藥了,居然這麼反常,不僅沒再諸多挑剔她,還對她這般和善。

  抑下心頭的困惑,她福身道謝,“多謝娘。”

  方氏接著再說:“你再去藥庫裡看看,有什麼合適的藥材,也一塊帶去給你姨娘。”

  自打那日聽了兒子的話後,方氏心灰意冷,又想到墨清暖並不知情,心裡對墨清暖不免感到有些虧欠,因此沒有再為難她,開始有意對她關照起來。

  墨清暖頷首應了聲,“謝謝娘。”她狐疑的暗中打量方氏一眼,婆婆突然對她這麼好,讓她忍不住要懷疑婆婆莫不是有人假冒的。

  “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你們就都散了吧。”方氏朝她和趙俞心擺擺手。

  墨清暖和趙俞心告退離開。

  因為那日方氏交代過了,讓那些美人們用不著來向她請安,所以如今只有趙俞心和墨清暖過來。

  出了院子,趙俞心看向墨清暖,輕笑道:“婆婆這兩日對你極好。”

  墨清暖不解的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要不然婆婆怎麼會無緣無故開始對她好?

  趙俞心莞爾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已經習慣她對我橫眉豎目的樣子,她突然對我這麼好,我有點怕嘛。”

  “雖然我也不明白母親是因為何故突然待你好,不過母親這人看似嚴厲,其實是性子直,並沒有什麼壞心眼。”

  墨清暖點了點頭,她就是知曉婆婆的性子,才對她如今的轉變感到納悶不解。

  再與趙俞心敘了幾句話,兩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翌日晚上,夜容央來到墨清暖的房裡時,她問道:“我明天得回去祝賀我祖母生辰,你可要陪我一塊去?”

  “嗯。”夜容央淡應了聲。

  墨清暖心下一喜,正考慮著要不要繼續談上回未同他說完的那些事時,夜容央又開口“那藥鋪弄好了,我派了幾個老實可靠的人幫你管著,過兩日我讓他們來見見你,往後

  有什麼事,你直接交代他們去辦即可。”

  沒想到他的速度這麼快,她驚喜的道:“你這麼幫我,我該怎麼謝你?”

  “你用不著謝我,這些只是舉手之勞。”他躺在床上,闔上眼,慢慢的說道。

  她以為他會說他們是夫妻,夫妻之間何足言謝,卻不想他連提都沒提。

  “你對我這麼好,往後你若有什麼事,我也願為你分憂解勞。”她再次委婉的向他表明心意。

  他嘲笑了聲,“為我分憂解勞,憑你?倘若我都解決不了的事,你又有何能耐能為我分擔?”

  這人就不會好好聽人說話嗎?“至少我能聽你發發牢騷,解解愁悶。”

  “發牢騷能解決事情嗎?”夜容央涼薄的反問道。

  “至少說出來你心裡會舒坦一點。”墨清暖趁此機會,循循善誘道:“心裡若積壓著事,沒有抒發出來,久了對身子不好。喏,咱們是夫妻,你心裡若有什麼不能對別人說的話,可以告訴我,我這人嘴巴很緊,絕不會外傳。”

  夜容央睜開眼朝她睞去一眼,“你若有事可以直接問我,用不著這般拐彎抹角的試探我。”不過她問了,他不保證會說,更不保證說的是實話。

  她哪有在試探他,她一再向他表明心跡,他怎麼就是沒聽懂呢?

  見她沒答腔,夜容央徑自提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何這幾日娘開始待你好?”

  聞言,墨清暖立即被他轉移了心思,“為什麼?”

  “因為娘夢見神明告訴她,你前世是她的女兒,為了奉養她而終生沒嫁,結果這輩子你投胎成了她的媳婦。娘感念你前世的孝心,所以決定從今往後要待你如親女。”娘的心思他明白,她這是想著清暖以後沒辦法擁有自個兒的孩子,覺得虧欠了她,在彌補她。

  墨清暖無言的看著他,婆婆會因為區區一個夢就轉變性子對她好?他這是拿她當無知的三歲小兒在哄騙嗎?

  既然他用作夢當理由來_她,她索性也回敬他一個,“其實我也曾作過一個夢,一直不敢告訴夫君你。”

  夜容央饒富興味的問:“什麼夢?”

  “夢中我是公主,你是落魄的窮書生。有一日書生見到公主,對公主一見鐘情,非公主不娶,因此拼命用功讀書,後來真的考上了狀元。”

  見她停了下來,夜容央接腔問:“所以你夢裡的書生迎娶了公主為妻?”

  “沒錯,皇上見書生才智過人,儀表不凡,就把公主許配給書生。書生興高采烈的娶了公主回去,大婚這日,書生太高興了,在跨過門坎時摔了一跤,結果傷到了胯下……”

  “然後呢?”夜容央追問。

  “公主沒嫌棄書生,兩人雖然一輩子都沒有自個兒的孩子,卻恩恩愛愛的度過了一生。”說完,墨清暖有些緊張的們著他。

  “呵,你這夢還真是無趣。”夜容央嫌棄道。

  “怎麼會無趣,你不覺得公主和書生的感情很感人嗎?”她和他也可以這樣,恩恩愛愛的白頭到老。

  “哪裡感人了?那書生蠢死了,連跨個門坎都會跌跤,把自己摔傷,這麼沒用的男人留著做什麼?換了我是公主,一腳踹了他。”

  這人、這人……是榆木腦袋嗎,怎麼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墨清暖氣惱得不再搭理他,轉過身背對著他。

  身後響起夜容央低低的笑聲,似乎因為捉弄了她而高興著,許是覺得還不夠,他又說道:“以後別作那些亂七八糟的夢。”

  他單純來“睡覺”,從不碰她,也許令她起了疑心,她興許是想借著這夢來試探他,不過她白費心思了,他不會給她任何希望。

  墨清暖氣悶的掐著掌心,很想轉過去一腳將他踹下床。

  墨老夫人七十歲生辰這日,京裡不少朝臣和王公貴族都前來祝賀。

  墨府那些出嫁的女兒和女婿們也都回來了,其中最受人矚目的要屬敬忠侯府二公子夜容央。

  進了墨家,墨清暖與夜容央先去向墨老夫人請安拜壽。

  墨老夫人的媳婦、女兒、女婿、孫女、孫女婿,還有幾個曾孫、外曾孫將院子裡擠得滿滿的。

  夜容央與墨清暖走進去,一屋子正在說笑的人遽然安靜下來。

  脫下身上的大氅交給下人後,夜容央從容的攜著墨清暖上前向墨老夫人拜壽,“祖母,容央與清暖特來向您拜壽,祝您福如東海,福壽綿延。”

  夜容央將帶來的生辰賀禮遞過去,墨府的下人接過,夜容央和墨清暖跪了下來,朝墨老夫人磕了個頭。

  “快起來、快起來。”墨老夫人笑得一臉慈祥,讓人扶起他們。“能見到你們這些兒孫們齊聚一堂,個個成材成器,我這心裡呀,比什麼都高興。”

  墨清雅瞧見夜容央陪著墨清暖回來,忍不住往他身上看了幾眼。她以前曾遠遠見過他一面,如今難得這麼近的看到他,見他發髻上束著一只玉環,穿著一襲紫色鑲著白邊、袖口與襟口繡著雲紋的錦袍,腰間掛著一枚色澤溫潤的羊脂玉佩,此時俊美的容貌帶著笑意,透著幾分雍容貴氣,不像外傳那般傲慢無禮。

  再見一屋子裡的人,除了祖母之外,沒人敢再隨意嬉笑出聲,好不神氣,想到自個兒因為先前代嫁之事被靖國公府的人厭棄,寧願另外擇人而娶也不娶她,害得她不得不嫁往奉州崔家。

  那崔家比起他來遠遠不及,她心裡又惱又恨,再看向站在夜容央身邊的墨清暖時,眼神不由得帶著幾分怨嗔,認為全是墨清暖,才害她落得如此下場。

  察覺到一道不善的眼神,夜容央淡淡掃去一眼。

  墨清雅被他那冷冽的目光一瞥,心頭一跳,慌忙移開視線。

  再敘了會兒話,墨老夫人看向滿屋子的兒孫,出聲道:“你們別老待在我這兒,都出去走走吧!”接著她吩咐墨兆平、墨兆南兄弟帶夜容央到花園去賞初錠的梅花。

  這兩人是錢氏所生,如今都在翰林院當值,他們鮮少見到夜容央,與他不相熟,但對這位妹婿,兩人不敢怠慢,殷勤的領著他往花園而去。

  墨清暖則去了孔靜的小院,得知娘親又病了,此時昏睡不醒,她沉下臉質問屋裡伺候的下人,“先前不是好多了,怎麼病情又加重了呢?”

  一名侍婢解釋道:“前兩日下了一場大雪,孔姨娘就又犯病了,這幾日大夫有來瞧過,但連服幾帖藥都不見起色,奴婢心裡也很著急,可是孔姨娘不讓奴婢們告訴您,怕您擔心。”

  “怎麼不請太醫來看?”墨青暖坐在床榻邊,握起孔靜的手替她號了脈,須臾,她輕輕擱下孔靜的手,擔憂的望著娘親,依脈像看,娘親的病比起上次更嚴重了。

  那侍婢委婉的提醒道:“這……上回是托了姑爺的福才能請來太醫。”若是府裡的老爺、老夫人和夫人病了,倒是能請太醫來,但依孔姨娘妾室的身分,哪能請動太醫過府來診治。

  墨清暖也想起了這事,說道:“我回去再想辦法請太醫過府來,你們好好照顧我姨娘。”

  她只是略通醫術,要治病,還是得仰仗醫術精湛的太醫才成。

  “是,奴婢會照顧好孔姨娘。”

  墨清暖在房裡陪著孔靜好一會兒都不見她醒來,直到墨清荷過來,她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清荷,你急著來找我有什麼事?”

  “五姊出嫁了,接著就要輪到我了,我這不是緊張嘛。哎,你說究竟是嫁人好呢,還是不嫁人好呢?”婚期在即,墨清荷有些忐忑不安。

  “那要看你嫁的是什麼人。”因為娘親的病情,墨清暖的心情有些沉郁,同墨清荷說起話來也少了幾分過往的親昵。

  察覺到她語氣冷淡,墨清荷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姨娘病了。”

  墨清荷安慰道:“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用不著擔心。”在她看來,孔姨娘的病只要調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嗯。”墨清暖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安撫她幾句,“你放心吧,你要嫁的人可是有京城八大才子之名,又對你情有獨鐘,你嫁過去後他定會待你好,以後會比待在咱們府裡更加好命。”

  “能這樣最好啦!我瞧夜容央對你似乎很不錯,這次也陪著你回來向祖母拜壽。對了,我們去花園找他吧。”說著,墨清荷興匆匆的拽著她往花園的方向而去。

  “找他做什麼?”墨清暖納悶的問。

  “當然是在他面前露個臉,讓他好好認認我這個八姊,往後萬一我有事找他幫忙,也能有幾分情面嘛。”

  墨清荷拉著墨清暖出了後院,剛走上通往花園的廊橋,就看見不遠處的墨清雅和墨清菊。

  墨清菊早已聽見墨清荷的話,回頭諷剌道:“清荷,你倒是挺出息的,竟想去攀附夜容央。當初該嫁到夜家的人本該是六姊,要不是有人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搶了他,強占了六姊的夫婿,六姊也不會被逼得要嫁到奉州崔家去。”

  這話勾起了墨清雅心中的嫉恨,她看向墨清暖,冷聲問道:“清暖,你搶了本該屬於我的丈夫,如今在夜家過得可好?”

  墨清暖慢條斯理的回道:“多謝六姊關心,我在夜家過得極好,夫君疼我,婆婆待我也好,我這趟回來向祖母拜壽的賀禮,就是我婆婆特地命人幫我准備的呢。”

  墨清雅可是比誰都清楚真相,如今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卻要來怨她,哪有這種便宜事?

  墨清菊啐罵道:“你真是不要臉,搶了六姊的丈夫還敢這麼得意!”

  “我只問你,你在夜家過得心安理得嗎?”墨清雅憤怒的質問道。

  “她有何不心安理得?”

  聽見這道嗓音,幾人望去,見到夜容央與墨兆平兄弟倆,還有靖國公世子杜向崇、慶王世子江長祥等人朝她們走來。

  墨兆平兄弟領著夜容央去花園賞完梅花後,見離開宴還早,兩人打算帶他去書齋裡賞畫,途中遇見靖國公世子和慶王世子,便邀請幾人一道去書齋,才會在廊橋上遇見她們。

  “你當初不想要,給了她,現在見她過得比你想的好,你就不甘心了,嫉妒了,反過來指責她,你不覺得無恥嗎?”夜容安冷淡的嗓音宛如帶著利剌,毫不留情的射向墨清雅。

  墨清雅瞬間心虛的漲紅了臉,但仍嘴硬道:“哪有這回事,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這般羞辱我?”

  夜容央瞟向她的眼神透著譏誚,“若沒有這回事,你又何必像個妒婦般為難清暖?”墨清雅咬著唇,滿臉委屈的反駁,“當初明明是她的錯,是她耍手段頂替我,你怎麼能怪我?”

  杜向崇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憐惜,不滿夜容央這樣為難她,不忿的出聲替她抱不平,“夜容央,你這般羞辱一個弱質女子,豈是君子所為?”

  “君子?我從未自認是君子。”夜容央面帶諷笑睨向他。

  “我知道你素來蠻橫不講理,但再怎麼說,也不該這般欺負一個女子。”

  “你若心疼她,當初怎麼不娶了她,反而求娶楊家的閨女,讓墨六姑娘傷心得肝腸寸斷。”夜容央毫不留情的嘲諷道。

  聽他提及這事,杜向崇頓時羞惱的道:“夜容央,你別欺人太甚!”是父親不肯讓他求娶墨清雅,不是他不想。

  “長祥兄,你說說我哪裡欺人了?”夜容央一臉和氣的看向站在一旁看戲的江長祥。

  “沒有,你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只不過有些人不愛聽實話。”看見別人在夜容央面前吃癟,江長祥樂得在一旁攪和。

  墨兆平見自家妹妹被這般羞辱,眼眶泛淚,他暗罵夜容央不是人,急著想帶走這煞星,“容央,我們還是去書齋看畫吧!”

  夜容央沒理會他,又對著墨清雅嘲諷道:“說起來我很欽佩六姑娘的膽量,費盡心機安排一切,可惜遇上薄幸人,好夢成空,恨嫁他方哪。”他一個字一個字都在戳著墨清雅的痛處。

  他當初既然認了墨清暖為妻,就容不得任何人欺辱她,若是有人不長眼,他定當百倍奉還。

  杜向崇委實氣不過,上前推了他一把,“夜容央,你不要太過分了!”

  夜容央冷不防被他給推得撞上身後的欄杆,跟隨在一旁的兩名護衛見狀,刷地抽出佩刀,橫在杜向崇的頸子上。

  另外兩名護衛趕忙扶起夜容央,神色緊張的詢問:“二公子可有傷著?”

  墨清暖也擔心的看向他。

  夜容央扶著撞疼的後腰,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大礙。

  瞧見心上人竟被刀給抵著,墨清雅一時沒忍住,怒聲呵斥,“你們這些奴才在做什麼,竟敢對靖國公世子動刀,你們不要命了嗎!”

  江長祥不懷好意的笑著道:“六姑娘竟說他們是奴才,嘖嘖,你不知他們幾個可都是皇上跟前的帶刀侍衛,都是有品級的嗎?”他指著幾個侍衛,看似好意的一一向她解釋,“喏,這個是三品帶刀侍衛,那個是四品的,旁邊那兩個是五品的。”而後幸災樂禍的再補上一句,“就算是墨尚書,見到他們也不敢這般無禮。對了,他們的品級比你兩個哥哥還要高呢!”

  他這話一出口,墨清雅一臉錯愕。

  就連墨兆平兄弟倆也驚得一愣,那幾個侍衛只穿著常服,他們兄弟又是文官,對宮裡的侍衛不熟悉,沒想到皇上竟然派御前侍衛跟著夜容央?!

  杜向崇也吃了一驚。

  夜容央朝護衛們吩咐道:“好了,你們別把靖國公世子給嚇壞了,把刀都收起來,萬;不小心傷著他,他爹跑到皇上跟前告我的狀,皇上又要念叨我了。”

  兩名護衛領命收起了刀,退到一旁。

  皇上命他們來保護夜容央時曾下了死令,若是讓他出事,便提頭來見。他們不知皇上為何如此重視夜容央,身為臣屬,他們只管遵旨而行。

  走到杜向崇面前,夜容央漫不經心的笑道:“你要慶幸那欄杆擋住我,沒讓我摔著,否則我萬一有個好歹,你這條命都不夠賠。”說完,也不等杜向崇回話,他冷不防朝杜向崇的臉重重揮去一拳。

  其他幾人見狀皆驚愣住了。

  就連被打的杜向崇都不敢置信,夜容央竟敢對自己動手!

  打完人,夜容央朝墨清暖伸出手,“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

  墨清暖微微一怔後,提步朝他走去,攜住他伸來的手。

  夜容央回頭朝墨兆平道:“勞煩大舅子代我同墨老夫人告罪一聲,就說我手痛,先回去歇著了。”語畢,他徑自領著墨清暖離開。

  四名御前侍衛連忙跟上。

  墨兆平沒見過有人這般囂張,打完人還說手痛,他與弟弟相覷一眼,瞟了幾個呆愣住的妹妹一眼,接著上前關心杜向崇,“世子可要緊?”

  杜向崇捂著臉,面沉如水,不發一語的拂袖離去,他長這麼大,從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江長祥樂呵呵的說著風涼話,“哎,這小子還真是不知死活,不只敢罵容央,還伸手推他,容央沒讓人打殘他已算是他走運。”見沒熱鬧可看,他腳跟一轉,也跟著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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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回護之情(2)

  見外人都離開了,墨兆平領著幾個妹妹去向墨老夫人稟明這事。

  錢氏也在墨老夫人的房裡,聽完兒子的話,不等墨老夫人發話,便不滿的嗔道:“這夜容央也太猖狂了,居然在咱們府裡打了靖國公世子。”

  見孫兒只約略提了夜容央打人之事,墨老夫人再細問緣由。

  跟著過來的墨清荷不滿大哥瞞下六姊和七姊先出言挑釁的事,出聲將經過詳細稟明,“……所以是靖國公世子先推了他,他才出手打人的。”

  聽完,墨老夫人看了兩個孫子一眼,而後望向媳婦,罕見的肅聲道:“人家夜家對當初清暖頂替代嫁之事心知肚明,他沒為此找咱們墨家麻煩,還肯認下清暖,已是給了咱們情面,咱們該千恩萬謝,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她接著看向墨清雅和墨清菊,教訓道:“咱們墨家世代書香傳家,竟教出你們這般品性的閨女來,你們倆回房裡去給我好好反省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房門一步。”

  墨清雅委屈的喊了聲,“祖母……”

  “還不給我回房去!”墨老夫人沉下臉呵斥。

  祖母震怒,墨清菊嚇得不敢多言,趕緊出去了。墨清雅則是看了母親一眼,這才不甘願的離開。

  墨老夫人讓墨清荷也退下,房裡只留著媳婦和兩個孫兒,她冷著臉訓斥道:“皇上派御前侍衛跟著夜容央,可見對他有多器重,你們瞧瞧先前被他給打了的泰王世子的下場,往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們都給我警醒點。”

  錢氏吶吶的道:“媳婦明白了。”

  “孫兒知道了。”墨兆平兄弟倆也異口同聲的回道。

  墨清暖和夜容央回到夜家後,夜容央直接進了她的小院。

  “我看你一直扶著腰,是不是撞傷了?要不要我幫你瞧瞧?”墨清暖關心的問。

  “嗯。”他應了聲,走進房裡,解開衣袍,赤裸著上身趴在床榻上。

  這十來年他月月都要承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撞到腰的這點痛不算什麼,不過他估計多半撞得瘀青了。

  瞧見他光裸的上身,墨清暖有些羞臊的紅了耳根子,走過去望向他後腰,看見那裡一片瘀青,連忙去拿紫雲膏來。

  她坐在床榻邊,一邊輕輕將藥膏推勻,一邊彎著唇瓣,輕聲啟口,“我今天很高興。”

  “是高興我被靖國公世子給推了,還是我打了靖國公世子?”他慵懶的嗓音懶懶的問著。

  “都不是,我是高興你這麼護著我。”他為何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夜容央趴在枕上,嗓音有些沙啞,“你已經嫁入我夜家,你讓人給欺負了,丟的是我的臉面。”她的手在他腰上推揉著,揉得他蟄伏的欲望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她知道事情不像他說的這般,他多半是看不過六姊、七姊欺辱她,才替她出頭,就像他本來可以不用陪她去向祖母拜壽,卻還是跟著她一塊去了,這都是為了替她撐腰。

  想到這裡,她臉上的笑意加深,她已經約略看出來他這人其實是嘴硬心軟。

  手指在他腰上輕輕的推揉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說明白,他不想承認的事,她又何必逼他?只要她心裡知曉他待她好就夠了,往後只要他願意來她這兒,她好好陪他“睡覺”就是。

  不過思及一件事,她神情一斂,央求道:“對了,我娘又病了,你能不能再請太醫去給我娘瞧一瞧?”

  “嗯。”夜容央答應了聲。

  “多謝你。”她滿眼笑意的朝他道謝。

  當初她是被迫嫁給他,但此時她很感激君媚兒,替她挑了這樣的丈夫,她算是撿到寶了,也難怪墨清雅會這麼嫉妒她。

  她在心裡提醒自己,再見到君媚兒,要記得向人家道謝,只不過那日搭畫舫回來後,她沒再見到君媚兒,不知這家伙又上哪兒去了。

  夜容央忽然皺著眉頭撥開她的手,粗聲道:“夠了,別再揉了。”

  她愣愣的停下動作,不知他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來。

  “你出去,我要休息。”他攆人。

  “不用我陪著你睡嗎?”她訝異的問道。

  “用不著,你快出去。”都怪她那該死的手,把他給揉得身子都要著火了。

  墨清暖悻悻的起身離開,他難道忘了這裡可是她的寢房,他竟然趕她走?

  出了房門,她陡然想起他剛才的嗓音有些不對勁,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她尋思了片刻,想到一個可能,她不由得瞪大眼。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她被他揉得害臊了?

  “二少夫人,您抽個空回去看看孔姨娘吧,她……”蓉嫂剛從墨家回來,神色有些凝重。

  墨清暖心頭一震,緊抓著蓉嫂的手急切的問:“我娘她怎麼樣了?”

  這陣子太醫去看了孔靜兩三次,但是她的病情遲遲沒有好轉,鎮日裡幾乎都在昏睡。墨清暖擔憂娘親的病,又不好老是往娘家跑,今日才讓蓉嫂跟著太醫替她跑一趟墨府。

  “我今兒個過去時,太醫說……孔姨娘恐怕撐不了多久了。”蓉嫂跟著老主子多年,情同姊妹,見老主子一病不起,似乎就要不行了,她心裡也難受得緊。

  墨清暖捂著嘴,都快要哭了,“怎麼會這樣?一開始不是只是染了一點風寒,為何會變得這麼嚴重?”

  “太醫說,孔姨娘的病在心,藥石對她已無效。”

  心病?娘親這是太想念她親爹,以致相思成疾嗎?“娘……她不管我了嗎?”

  蓉嫂安慰道:“奴婢想,孔姨娘約莫是見二少夫人如今有了好歸宿,所以心裡已無牽掛。”

  她一直都知曉老主子這些年來心裡藏著一個人,但是為了二少夫人,老主子一直強撐著,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裡。二少夫人一出嫁,老主子就病了,她這是擦不住了吧……

  墨清暖潸然淚下,所以娘是不想再等,想去找她親爹了是嗎?

  蓉嫂才回來不久,墨府那裡又派了人過來報訊,說孔姨娘快不行了,讓她趕緊回去一趟。

  墨清暖匆忙稟了方氏,套了馬車趕往墨府。

  來到孔靜住的小院子裡,錢氏和幾個姨娘都圍在床邊,見她進來,她們退了出去,讓她們母女倆最後能夠好好說說話。

  墨清暖強忍著悲痛走到床榻旁,看見母親閉著眼躺在那兒,她哽咽道:“娘,我回來看您了。”

  聽見女兒的聲音,孔靜徐徐睜開眼,抬起手,虛弱的道:“清暖,你回來啦……”

  墨清暖連忙握住娘親的手,忍著淚道:“娘,您不要丟下我。”

  孔靜滿眼溫柔的凝視著女兒,想再多看她一眼,“娘也舍不得你,但生死有命,幸好你已經出嫁了,娘也能放心了。”

  “娘……”她想哀求娘親為她活著,但思及娘親是那麼思念她的生父,她不忍心再讓娘親繼續忍著相思之情煎熬下去,她強逼自己吞回眼淚,堅強的道:“娘,以後我會好好的,您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孔靜摸了摸女兒的臉,呢喃的說著,“他已等我太久,我要去找他了……”話落,她的手慢慢從女兒的臉上滑落,輕輕闔上雙眼。

  “娘!”哀痛的抱住孔靜,墨清暖淚流滿面,聲聲呼喚著她,“娘、娘……”

  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離開了她,她再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夜容央正要跟著玉霄觀前來接他的一名年輕道士進宮時,總管匆匆來向他稟告墨府傳來孔靜病逝的消息。

  他往外走的腳步倏地一頓,“我岳母走了?”

  “沒錯,二少夫人這會兒在墨府,二公子可要過去一趟?”總管向他請示。

  夜容央看向一旁的道士。

  那道士朝他搖頭,提醒道:“二公子請節哀,但還請以宮裡的事為重。”

  他是國師所收的四名徒弟之一,是少數知悉皇家詛咒之人。

  沉默一會兒後,夜容央看向總管,交代道:“我要到玉霄觀去,你請大哥代我走一趟墨家。”

  他知她們母女情深,孔姨娘遽逝,她必定極為難過,但偏生今日是初十,又到了他為皇上解咒之日,他沒辦法趕去墨府陪著她,一起度過這煎熬的一日。

  “是。”總管答應了聲。

  稍晚,夜容善與趙俞心進了墨府,先去向墨之應和墨老夫人等人致意,再去探望墨清暖。

  由於孔靜只是妾室,所以靈堂是設在一處小廳裡。

  夫妻倆慰問了墨清暖幾句,夜容善先行離開,讓趙俞心陪著她。

  見墨清暖一直垂淚不語,趙俞心溫聲勸慰道:“你莫要太過傷心,免得你姨娘在天之靈瞧見了,也走得不安心。”

  墨清暖哭紅了雙眼,沙啞的幽幽啟口,“我知道,我沒想要哭的,只是這眼淚就是管不住。”

  她抬起淚眼看向四周,原本可以視鬼的天眼早已關閉,除了君媚兒,她再也瞧不見任何鬼魂,不知娘的魂魄是否還在這兒未走?

  這麼一想,她抬袖胡亂擦去眼淚,勉強擠出一抹笑,說道:“娘,我會很好的,只是一時難免傷心,我哭一哭就沒事了,您別記掛我,安心的去吧!”

  去吧,去找她親爹吧!

  先前她不明白,娘親為何對她親爹如此惦念不忘,直到她嫁給了夜容央,她才隱約明白幾分那樣的感情。當把一個人裝進心裡時,縱使陰陽相隔,但只要心不死,便掐不斷那無盡的思念。

  人會死,情難滅。

  趙俞心在一旁靜靜陪伴著她,心中明白有些傷心不是言語能夠安慰撫平的,她只能自個兒獨自去面對。

  半晌後,見墨清暖的情緒似乎逐漸平復,趙俞心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小叔他這幾日有事沒法過來,若有什麼需要,你盡管跟我說。”

  “多謝大嫂……”她娘親過世,夜容央竟不過來吊唁,墨清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失望。

  此時此刻她最想見的人是他,他是她的夫婿,是她要相伴終生之人,她很希望他能陪伴在她身邊。她想依偎在他懷裡,想他陪著她度過這難捱的喪母之痛,可為何這時候他偏偏不在,讓她獨自一人承受?

  趙俞心又待了一會兒後也離開了。

  墨清荷過來陪著墨清暖,不久後被她的姨娘給叫走。

  孔靜不是嫡妻,墨家的孩子們無須為她守靈,幾個嫡子和庶子都來上過香,但沒待多久便先後離去。

  最後來的是墨清菊和墨清雅,兩人上完香後,墨清菊刻意問了一句,“怎麼不見九妹婿過來?”

  墨清暖垂著臉為孔靜燒紙錢,不發一語。

  “你聾啦,我問你話你沒聽見嗎?”墨清菊不悅的瞪著她。

  “算了,她姨娘剛過世,你何必跟她計較。”見只有墨清暖一人回來,又見她黯然神傷、滿臉樵悴的模樣,墨清雅原先積在心頭的不忿稍稍消了些,心忖她在夜家也未必真過得好,說不定那兩次夜容央之所以陪著她回來,只是一時圖個新鮮,如今只怕是膩味了,所以連她姨娘過世都沒過來上個香。“我們走吧。”

  墨清暖沒理會她們,一直跪在靈堂裡,守了一整夜。

  清晨時分,玉霄觀裡的一間廂房,夜容央精疲力盡的躺在床榻上。

  他睜著雙眼望著窗外乍亮的晨曦,想著這時的墨清暖在做什麼?此時的她必是仍哀慟不已吧……

  偏生這種時候他沒辦法陪在她身側,與她一塊送岳母最後一程,也不知她會不會怨他?

  但凡人都難免一死,只是早晚罷了,而再過不久就要輪到他了……他抬手抹去唇邊再次湧出的血。

  垂目望著手指上沾到的殷紅鮮血,他心忖或許撐不了一年了,他和她之間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可毅兒才六歲,還這麼年幼就要接替他……蒼天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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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5: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內心的掙扎(1)

  休養三、四天後,夜容央才回到夜家。

  他清晨時分回來的,直接進了墨清暖的寢房,走到床邊,見她就像以往那般留了一半的床榻給他,自個兒躺在裡側。

  他站在床前,透過晨光靜靜的凝睇著她,她似是作了什麼夢,顰眉蹙額,喃喃了句什麼。

  他沒聽清楚,俯身貼近她,須臾才聽清她那宛如幼貓般的囈語——

  “……娘、娘……”

  也不知是出於不舍,抑或是憐惜,他鬼使神差的在她唇瓣輕輕落下一吻。

  只是輕如羽毛般的一吻,不料本在睡夢中的墨清暖竟倏然瞠大了眼。

  他猶如行竊時被人當面逮著,心虛地愣住了,當他回過神要退開時,已被她拽住了衣襟。

  “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麼?”墨清暖眼也不眨的瞪著他,質問道。

  他臉上掠過一絲赧然,含糊的說道:“我只是見你似乎作了惡夢,想叫醒你。”

  “你休想騙人,你剛才分明親了我!”不容他狡辯,她指控道。

  “沒這回事!”他情急之下一口否認。

  “你敢做不敢認,還是不是個男人?”她寒著臉,不滿的指責他。

  他被她的不依不饒給逼得惱羞成怒,“那你想怎麼樣?”不過就是一時意亂情迷偷親了她一下,她一個姑娘家,一直纏著他追問這事,羞不羞啊?

  “當然是……親回來!”墨清暖一把勾下他的頸子,猝不及防的吻上他。

  在娘病逝這幾天,她日日盼著他能回來陪她,結果他直到今天才回來,她心裡憋著的一口氣全朝他發去,朝著他又啃又咬,十分不客氣。

  夜容央被她給驚住了,愣愣的任由她施為,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將她拉開。

  “你、你……夠了!”他俊美的臉孔漲得通紅。

  墨清暖看著他被她啃得紅腫的嘴,心虛的飄開眼神,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大膽,而且她還把他的嘴給蹂躪成那樣,瞄見他咬牙切齒的表情,她心忖他不會想痛打她一頓吧?

  “我我我我……剛才一時睡胡塗了,以為在作夢,所、所以才……”她結結巴巴的想解釋,希望能求得他輕饒。

  “作夢?哼,你這夢作得可真凶殘。”夜容央覺得不能輕易饒過這丫頭,免得她得寸近尺再犯。

  “那個……我夢見有個登徒子在偷親我,我很生氣,我都嫁人了,他還敢如此輕薄我,所以就想咬死他,難免用力了些。”她逼自己保持鎮定,不要閃躲他的目光,好讓他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一切都是作夢惹的禍。

  夜容央被她的話給氣笑了,“你老愛作些奇怪的夢。”

  注視著他那張被她凶殘“施暴”過的嘴,她抿著唇,用力憋著笑,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她眼珠子一轉,兩眼一閉,往床上一倒,繼續裝睡,嘴裡還不忘佯裝迷糊的道:“我這是還在作夢吧……”

  見她竟然想就這樣朦混過去,夜容央又好氣又好笑,可思及她母親甫病逝不久,他決定饒了她這次。

  他把她往內側推了推,自己和衣躺在另一半床榻上,過了一會兒幽幽的解釋道:“我這幾日有事,所以沒能去送你娘。”

  本朝規定,人亡故之後,若無特殊原由,須在七日內下葬。因著墨府還要操辦墨清荷和墨清雅出嫁之事,所以孔靜昨日就已經出殯了。

  房裡安靜了片刻,墨清暖才輕應了聲,“嗯。”

  她娘親走了,他沒去吊唁,也沒去送娘,她心裡原是暗怪著他,可方才狠狠咬了他之後,心裡頭的火氣消了幾分。

  娘親不在了,她只有他了,她不知他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但她不想問也不想怪他了。

  娘親都走了,再追究這些也毫無意義,過好以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去廟裡為孔靜做完法事回來,墨清暖下了馬車,要走回自己住的小院時,瞧見幾個下人捧著一摞摞的書冊往公公的書齋走去。

  她這位公公鎮日裡都待在他書齋裡,嗜好搜集各種古籍,她心忖那些約莫又是公公從各處搜羅來的書籍。

  回院子途中,墨清暖正巧遇見趙俞心帶著三歲的女兒從方氏的院子出來。

  趙俞心溫聲道:“清暖回來了,法事做得可順利?”

  孔靜走後,墨清暖尋了個吉日去廟裡為她連辦了三天的法事,今天是最後一日。

  墨清暖頷首,“很順利,師父們都很盡心。”說完,她看向被奶娘抱著的小女娃,見她小臉上淌著淚痕,關心的問道:“芍兒怎麼哭了?”

  “娘想看芍兒,我帶她來見娘,不想娘提起毅兒,這孩子就哭鬧著想要見她哥哥。”這段時間婆婆不僅對墨清暖和善許多,連帶的也對孫兒孫女多了幾分關切。

  “毅兒也離家好一陣子了,她難免想念哥哥,也不知他小小年紀一個人待在玉霄觀裡習不習慣。”墨清暖心裡覺得這國師有些不近人情,就算再喜愛毅兒,想收在身邊教導,但他畢竟還年幼,縱使不能讓他每天回來,至少也該讓他每隔幾天回來探望家人。

  趙俞心比誰都想念兒子,她遙望著皇宮的方向,神色黯然的道:“是呀,也不知毅兒現在怎麼樣了?”

  近來就連丈夫也跟公公一樣時常待在書齋裡,兩人似是在找什麼,從外頭購進一批批的古籍,沒日沒夜的看。

  她若跟丈夫提起兒子的事,他便會不發一語,那眼神復雜得叫她看不明白。

  兩人說著話時,墨清暖見到一名下人領著一人匆匆走向方氏的屋裡。

  趙俞心看了眼,對她說:“那是婆婆娘家來的人,怕是——舅又去賭博,欠下賭債,沒銀子還,便使人來找婆婆討要。”

  “婆婆的娘家人難道沒錢替他還賭債嗎?”墨清暖記得方家也是官宦之家,二舅居然要錢要到自個兒姊姊這兒來了。

  “方家如今是大舅掌家,二舅沉迷賭博,連大舅也拿他沒辦法,每個月給他的分例若是花光了,大舅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二舅,二舅只好來找婆婆討要。”

  “婆婆就這樣縱著他?”

  趙俞心無奈的嘆息一聲,“自個兒的弟弟,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兩人又說了幾句就各自離去,墨清暖先回房休息片刻,才去向方氏請安。

  這三天來為了辦母親的法事,她每天早出晚歸,也顧不得向婆婆請安,回來自然得去稟明婆婆一聲。

  來到方氏的屋裡,她娘家人已經離開,但方氏顯然還在為弟弟的好賭成性而生氣,正對著婆子怒罵道:“這不成材的東西,真該剁了他那雙手,讓他不能再去賭!”瞥W墨沿暖來了,她斂去怒容,問道:“回來啦,法事都做完了?”

  墨清暖頷首回道:“是,已辦完我姨娘的法事,多謝娘關心。”

  “你也辛苦了幾天,回去歇著吧。”

  看在婆婆這陣子待她還不錯的分上,墨清暖略一沉吟,說道:“娘,我聽說了二舅的事,想起一件事,興許對二舅戒賭之事會有些幫助。”

  “什麼事?”

  “我聽說有人養狗,到了飯點時會敲幾下碗,久而久之,狗每當聽見敲碗聲,就會知道是到飯點了,高興的跑過去。”

  方氏納悶的問:“這事同你二舅戒賭有何關系?”

  墨清暖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想著,若是咱們反著來,把二舅給綁起來,派人在他耳邊每隔一段時間就說一個賭字,緊接著拿針扎他一下,這樣連續數日,說不得以後他聽見賭字就會覺得疼,也就不敢再賭了。”

  方氏尋思片刻,覺得她這辦法似乎值得一試,看向她,贊許道:“你說的這法子雖然有些殘忍,但興許能試上一試,倘若真能讓你二舅從此戒賭,就記你一功。”

  “希望能對二舅有用。”墨清暖接著提醒道:“可若真要這麼做,要能狠得下心來,否則只怕會功虧一簣。”若是因為二舅喊疼就停手,這法子也就一點都不管用了。

  “這事我會告訴你大舅,讓他看著辦。”她大哥素來痛恨二弟好賭成性,只恨想不到法子來治他,得知這辦法,哪裡會狠不下心。

  將做好的藥膏交給蓉嫂送到藥鋪去,墨清暖拿著幾罐藥膏想送過去給趙俞心,她剛聽說芍兒今早摔了跤,跌傷了腳。

  來到趙俞心的院子裡,見屋裡夜容善正抱著女兒在哄著,趙俞心坐在旁邊溫柔的笑睇著他們父女倆。兩夫妻輕聲細語的說著話,雖然芍兒抽噎的哭著,卻叫人覺得這一家三口的感情極親密。

  她沒讓下人通傳,就站在門邊看著。

  須臾,趙俞心抬眸瞥見她,起身相迎,“清暖來了,怎麼在門口站著?快進來坐。”墨清暖這才走進屋裡。

  夜容善抬頭看向她,頷首朝她示意,“你們聊,我抱芍兒出去走走。”

  夜容善帶著芍兒離開後,墨清暖拿出藥膏遞給趙俞心,“我聽說芍兒摔傷了,所以拿些藥膏過來給她擦。這藥膏我自己擦著極好用,若是小傷一抹在傷口上,很快就能止血結痂。”她沒說這藥膏是她做的。

  趙俞心向她道了聲謝,接過來,打開一看,笑道:“這罐子裡的藥膏似乎同外頭有家藥鋪裡賣的藥膏一樣,你不會也是在那兒買的吧?這藥膏我先前也差人買來用過,確是極好用的。”

  聽她如此稱贊,墨清暖心裡十分受用,“大嫂也買過這藥膏?”

  “嗯,不只我用,我也給婆婆買了幾罐,還送了幾罐到我娘家去呢。”

  墨清暖想了想,坦白道:“大嫂,其實這藥膏是我做的,用的是我姨娘那邊傳下來的配方。”

  做藥膏的事,她雖然吩咐過院子裡的那些下人別嘴碎的傳出去,不過這事只怕也瞞不了太久。

  “這是你做的?”趙俞心難掩詫異。

  “這事容央也知道,不過還請大嫂先替我保密,暫時別讓娘知道。”她只說了做藥膏來賣的事,對那間藥鋪是夜容央給她開的事倒是沒說。

  趙俞心答應道:“好,我知道了,不過你可真能干,連藥膏都會做。”

  “我也是以前跟著我姨娘學的。”送了藥膏,墨清暖與她再說了兩句,便離開了。

  墨清暖回了自己的院子,意外見到夜容央,他正坐在小廳裡低頭翻看著一本書。

  適才她見了趙俞心他們一家三口那般親密的模樣,心生羨慕,不由得想著夜容央,回來就見到他,心下一喜。

  “你在看什麼?”她在他身邊坐下,隨口問了句。

  夜容央沒回答她,擱下書,似笑非笑的說道:“我聽娘說你先前教了她一個辦法讓二舅戒賭,可有這回事?”

  這都大半個月前的事了,她不知他怎麼會突然提起,“我是曾跟娘說過一個辦法,但也不知能不能成。”

  “我今日遇見大舅,他說他把二舅綁了十天,按照你說的辦法,狠下心不管他的求饒,直到十天後才放了他。結果這幾天二舅只要聽見有人說起賭這個字就嚇得變了臉色,連經過賭坊門口都繞路而行,也不敢再進去。”夜容央看著她笑了笑,又道:“大舅讓我向你道謝,還托我送了份禮物給你。”

  他將擺在一旁茶幾上的一只錦盒遞給她。

  墨清暖嘴上說著“大舅也太客氣了”,伸手接過那只錦盒,打開來看,裡頭擺著一套精巧細致的首飾,她滿臉笑意的看向夜容央,“大舅真是有心了,你若再見著大舅,替我謝謝他的這份禮物。”

  她那時向婆婆說起那戒賭的辦法,雖覺得可行,但聽見真的管用,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喜出望外。

  “我回來時先去見了娘,說了二舅的事,娘也很高興,還誇了你幾句,說你越來越聰慧了。”對於母親漸漸接納她的事,夜容央樂見其成。

  墨清暖彎著眼笑道:“多虧娘調教有方,還有夜家風水養人,所以我才會變得越來越聰慧。”

  “是咱們夜家風水養人,還是你大智若愚?”這丫頭還在他面前裝傻。

  “是夫君待我好,才讓我開了心竅。”墨清暖笑眯眯的奉承道。

  注視著笑得眉目彎彎的她,夜容央的神情也跟著柔了幾分。“你覺得我待你好?”

  “嗯。雖然你不像其他人會溫言細語,可是你待我真的很好。當初我迷迷糊糊的頂替我六姊嫁過來時,是你出面認下了我,讓我能留在夜家。後來我被罰跪在祠堂,也是你去救了快餓死的我,還陪著我回門,去向祖母拜壽,為我出頭,替我娘請太醫,幫我開藥鋪……”

  她嘴角漾著甜暖的笑,細數著他對她的好。

  夜容央定定的凝望著她,“這樣就算對你好了?”這些不都是一個做丈夫的該做的事嗎?

  她知足的笑道:“我沒有太多奢求,所以這樣就很好了。你不知道若是你當初沒有留下我,說不定我回墨家,等著我的就是死路一條呢!”

  雖然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是個遺憾,但能平平靜靜、安安穩穩與他過日子,對她來說便已足夠了。

  她那滿足的笑靨耀眼得讓夜容央的眼睛剌痛了下,心口也跟著擰痛起來,他突然覺得有些難以面對她,不發一語的起身往外走。

  墨清暖呆愣住了,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竟惹得他不快的拂袖而去。

  他離開後,她拿起他擱在桌上沒帶走的書,看見書封上寫著“巫咒之道”四個字,她不解他怎麼會看這樣的書,好奇的翻閱。

  與此同時,夜容央來到祠堂,望著案上擺滿的那些先人牌位,兩手撐在桌緣,胸膛裡就像被什麼給塞滿,沉重得難以喘息。

  他早已接受自己的命運,十三歲那年,他就明白他會跟夜家早逝的先人們一樣,年紀輕輕就化為牌位上的一個名字。

  “我早已決定終生不娶……我不該心軟答應娘的,這麼做根本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子……”他對著先人牌位喃喃低訴。

  他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無情無心,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沒想到人一旦有了一丁點的欲望,就會像蜘蛛織網一樣,一點一點織成一張大網,將人給密密網在其中。

  他不願讓墨清暖成為他難以企及的欲望,因為有了欲望,只怕日後他就難以安心受死。

  夜容央看向那些牌位,緊攏著眉心祈求道:“夜家的列祖列宗,請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的心已經被那欲望給一點一點纏住了。

  墨清暖連著幾日沒再見到夜容央,此時年關將近,雖然府裡大部分的事都有方氏和趙俞心發落,輪不到她做,但她也忙著指揮自己院子裡的下人,將裡裡外外仔細打掃干淨。

  直到除夕這晚,夜家一家人在膳堂圍爐,她才再見到夜容央。

  膳堂席開數桌,這是墨清暖第一次見到夜府的那些女眷們齊聚一堂,那數十名姬妾,不是她公公的,便是夜容善的。

  她聽趙俞心說,其他那些叔伯長輩們留下的眾多遺孀是安置在另一邊的宅子裡,有的則在城郊的別莊裡。

  萬花叢中,夜府的男丁只有夜亦行與夜容善、夜容央,最小的一個男丁此時還留在玉霄觀裡沒有回來。

  墨清暖與公婆、大伯、大嫂和夜容央同桌。見到多日不見的夜容央,發現他的臉色比起她上次見到時更差了些,她看著心疼,但夜家眾人都在,她不好多問什麼。

  飯席上,夜亦行講了幾句勉勵的話後便開席用膳。

  這頓年夜飯吃得很安靜,眾人都垂首吃著,沒有人出聲交談。

  墨清暖留意到夜容央似是胃口不佳,沒吃多少。

  待散席後,墨清暖在不久前新搭建好的小廚房裡做了道藥膳,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正想差人將藥膳送去給夜容央,他便自己過來了。

  墨清暖有些喜出望外,“我以為你今晚不來了。”先前在膳堂見到他,他神色很冷淡,都不怎麼理她。

  “今晚要為爹娘守夜。”他脫下身上披著的墨色大氅交給下人,在椅子上坐下。

  所以他是來與她一道守夜的?不管怎麼說,他能過來她還是很高興。

  “對了,我剛才見你沒吃多少飯菜,我幫你燉了道藥膳,本來想讓人給你送過去,你來了剛好趁熱吃。”

  墨清暖讓人將藥膳端過來,盛了一碗遞給他,見他朝她手裡的藥膳看了眼,她抬眉說道:“你放心,這藥膳裡頭沒有加什麼奇怪的東西,只是讓你補養元氣。”

  見她還記恨他上次說的話,他不由得低笑一聲,接過那碗藥膳,慢慢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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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6: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內心的掙扎(2)

  墨清暖坐在一旁看著,一邊跟他說著一些家常事,“明天一早我要跟娘和大嫂去拜神,你要不要一塊去?”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先前在飯席上,看著那些山珍海味,他沒什麼食欲,不過這一碗清爽的藥膳進了肚子,瞬間暖了腸胃,讓他覺得身子舒坦了幾分,吃完後便閉著眼坐著。

  “你若困了,不如先去房裡睡吧。”見他臉上帶著倦容,她勸了句。

  他搖搖頭,“還不到子時。”除夕守夜得守到過了子時才能睡,他每年除夕都是如此。

  她問:“要不我替你松松肩膀?”

  等了須臾,見他沒說好也沒拒絕,墨清暖便當他答應了,起身走到他後頭,抬手默默替他揉捏著肩頸。

  她其實很想問問他這幾天都干什麼去了,把臉色弄得這般差,但怕惹得他不高興,又一聲不響的走了,只好忍住。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一件事,說道:“我先前讓藥鋪掌櫃結算了銀子,給你留了一成,我待會兒拿給你。”

  “那點銀子也沒多少,先放在你這兒吧。”夜容央淡淡的說完,伸手摸向寬大的衣袖裡藏著的一只錦袋,用力握住,猶豫著要不要拿出來給她。

  她心知他替她開藥鋪純綷\只是想幫她罷了,不是真心想要那些銀子,笑應了聲,“好,那先放在我這兒,你若要用再找我拿。”她話剛說完,就見他拿出一只錦袋遞給自己,她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你打開來看看,要是不喜歡就奶了。”

  她好奇的打開那只白底金紋錦袋,從裡面取出一串手串,是用一顆顆由菩提樹根打磨而成的圓珠所串起來的。

  “這是要給我的?”她難掩驚喜。

  夜容央輕描淡寫的說道:“新年也沒什麼好送給你,恰好有人送了我這兩串珠子,便送你一串。”

  那一顆顆的菩提子都是他這幾日親手打磨的,再鑽孔串成一串。他一共做了兩串,分別送給這世上與他最親近的兩個女人。

  “謝謝,我很喜歡。”墨清暖旋即套上手腕,他難得送她一件禮物,她可是稀罕得很,而且先前在膳堂時,她便已瞧見婆婆的手腕上也戴著一串這樣的菩提子手串。

  他得了兩串,一串給了他娘,一串送給她,這意味著他心裡是有她的吧?

  她在心裡偷樂著,滿臉都是甜甜的笑意。

  戴上手串,她更加賣力的幫他揉按肩頸。

  “以後我每天都會燉藥膳,你若有空就過來吃,若沒空我就差人給你送過去,可好?”她接著補充道:“我做的藥膳都是補養元氣的,吃了對身子有好處。”

  須臾,夜容央隨意應了句,“你想做就做吧。”

  他每日都會服用宮裡太醫精心調制的藥丸,為了養著他的命,那些藥材用的都是最珍貴的,但服用這麼多年,遠比不上他每月轉咒時所消耗的精氣,吃再多藥都沒用。

  聽見他答應了,墨清暖高興地翹起嘴角,兩手一路從他的肩背往他的後腦杓按去,避開他束起的發,再從後腦杓揉按到前額。

  夜容央舒爽的閉著眼,直到聽見有人憋不住的輕笑出聲,他才睜開眼,看向幾個發出笑聲、侍立在一旁的侍婢。

  尤恬兒幾人見他朝她們看過來,嚇得登時緊緊閉上嘴,不敢再笑。

  墨清暖也朝她們看去一眼,納悶的問:“你們在笑什麼?”

  被她一問,幾名侍婢垂下首,不敢開口。

  墨清暖點名道:“恬兒,你來說,你們適才在笑什麼?”

  尤恬兒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夜容央,暗示道:“二公子的頭發……”

  墨清暖一愣,朝夜容央的腦袋望去,發現自己在揉按他頭部時弄亂了他的頭發。她走到他跟前再一看,死死咬住嘴巴,背轉過身子,捂著嘴抖著肩膀。

  見狀,夜容央吩咐道:“去給我把鏡子拿來。”

  一名侍婢領命進房裡拿了面銅鏡出來,他接過一看,橫眉豎目的瞪向墨清暖,“墨清暖,看你干了什麼好事。”

  墨清暖忍著笑轉過身來,一臉無辜的道:“我方才很專心的替你揉按頭部,沒留神嘛,要不我替你把頭發給重新梳好?”

  瞧見他頂著那頭被她弄亂的頭發,她沒能憋住,噗哺噴笑出聲。

  “你還敢笑,瞧你把我弄成什麼鬼樣子!”

  他上前想將她抓來教訓一頓,她一邊笑一邊躲著他。

  “還跑,你給我滾過來。”

  “你別生氣嘛。”

  “你把我弄成這樣,還想讓我饒了你?”

  兩人在小廳裡追逐著,墨清暖跑著跑著滑了一下,身子往後仰倒,跟在她後頭的夜容央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接住她,卻被她拖著往後摔去。

  她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將他當成了肉墊。

  墨清暖先是一呆,隨即連忙轉過身子想爬起來,然而伸出的腳沒留意,絆到他的腳,已轉過半圈的身子再次朝他狼狽的摔下去。

  夜容央被她撞得悶哼一聲,“你在做什麼?你是想用這方法謀殺親夫嗎?”

  她一手按在他胸口上,試圖解釋,“你腿太長了,我要站起來時絆到你的腳了。”

  “我腿長?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他的話從牙縫裡擠出來。

  見他眯起眼瞪著自己,墨清暖趕緊搖頭,“不不不,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滑倒,連累了你。”她按在他胸口上的手討好的朝他輕撫幾下,“你大人有大量別同我計較。”

  他沒好氣的道:“你還不給我起來?”他蒼白的臉色透著詭異的紅暈,被她撫摸的胸口處,宛如有一根羽毛在那兒撩搔著,又麻又癢,胸腔裡彷佛有什麼要被勾了出來。

  “啊!我這就起來、這就起來。”在侍婢的攙扶下,墨清暖爬起身,接著趕緊扶他起來。她挽著他的手臂沒放,怕他找她算賬,討好笑道:“我們進房梳頭吧。”

  夜容央橫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由著她扶著自己走向寢房,坐到繡墩上,等著她替他梳頭。

  她站在他身後,抬手解下他頭上那只白玉冠,打散一頭青絲,拿起玉梳輕柔的替他梳著頭。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梳頭,壓抑不住心中泛起的雀躍和緊張,一邊默默許下新年的願望——

  梳願君身體康泰,無災無難;二梳願君吉祥如意,事事順遂,三梳願與打偕老,長長久久。

  為他把頭發給梳順後,她替他把頭發盤起來,很順手的挑了支簪子給他插上。

  夜容央朝銅鏡瞥去一眼,登時怒聲呵斥,“墨清暖,你這是給我梳了什麼頭?!”

  她被他罵得嚇了一跳,定睛朝他的頭發看去,頓時瞠目結舌。

  她沒給男子梳過頭,不自覺替他梳了個女子的發式。

  她走到他面前,看著他頂著女子的發髻,頭上還插著她的發簪,頓時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你這是故意作弄我?!”夜容央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她笑得痛子肚,一邊朝他擺著手,“沒有、沒有,我真不是存心的,我只是不曾替男子束發,才不小心給你梳了個婦人頭,我馬上幫你拆掉。”她笑得闔不攏嘴,抬手將那簪子拔掉,替他重新梳頭。

  見她笑得歡,他陰沉的道:“你敢給我梳個女人的發式,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見他似乎真的氣壞了,她討好的同他商量道:“要不罰我給你搓背?”

  “搓背?你想得倒美。”天氣冷,他早已事先沐浴過。“罰你給我搓腳。”

  “搓腳?好吧。”這處罰她勉強能接受。她重新替他挽了個男子的發髻,而後拿起適才的白玉冠給他戴上,“你看,這次我梳得很好吧!”

  夜容央看了眼銅鏡,見這回沒再被她弄得怪模怪樣,這才略微滿意,接著他伸出腳來,“還不給我搓腳?”

  “我這就讓人去端來熱水。”

  親手為他梳頭束發,讓她覺得兩人之間彷佛更親昵了幾分,她忍不住暗自期盼著,希望以後還能再為他梳頭,就這麼一直梳到兩人都白發蒼蒼。

  不久,侍婢端來熱水,墨清暖讓人退下,蹲下身替他脫去鞋襪,扶著他的兩只腳泡在熱水裡,一邊幫他搓著腳。

  夜容央看著她挽起衣袖露出的一截藕臂,白皙的雙手仔細的搓揉著他每根腳趾頭,他的心宛如那盆泡腳水,被她的手撥弄得蕩起一圈圈漣漪。

  她那雙手先前還為他梳過頭,替他揉捏著肩頸和頭部。她跌在他身上時,她的手就按在他心口上……讓他的心無端的震了震。

  他再注視著她唇邊漾著的笑,明明是在罰她,她卻樂得彷佛在做著什麼喜歡的事,溫柔又仔細。

  他閉了閉眼,拼命遏制藏在心裡的欲望再擴大,喊了聲,“夠了。”

  墨清暖抬頭看他一眼,她洗得正在興頭上呢,但瞥見他臉上漠然的神色,也不敢違拗,拿起擱在一旁的干淨巾子幫他把腳擦干。

  這時外頭傳來子時的梆子聲,夜容央直接走向床榻,拆下頭上甫戴上的白玉冠,扔到一旁的角桌上,寬了衣躺上床。

  他本該離開的,但已有好幾夜沒睡好,他疲憊極了,只想安穩的睡上一覺,故而他決定縱容自己一晚。

  墨清暖讓人進來收拾了下,便讓下人都下去休息。

  她更衣後,吹熄燭火也爬上床,在內側躺下。

  她看向他,好聲好氣的說道:“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以後我再幫你梳頭就不會再弄錯了。”

  以後?夜容央輕闔上眼,他不知自己還能有多少個以後……

  開春後不久,墨家連辦了兩場喜事,先是墨清荷出嫁了,接著墨清雅也嫁了。

  墨清暖從蓉嫂那裡聽說清菊也議了親,對方是墨老夫人娘家一個遠房侄孫,也是庶出,剛考上秀才。

  墨清暖坐在方氏的屋子裡,想起這事,心忖以清菊那性子,八成瞧不上這人的家世。以往清菊常欺負她,她也無意去替清菊擔憂什麼。接著想起又有好幾日沒見到夜容央,不知他都在做些什麼?

  每當她以為兩人更親近幾分時,很快便會發現他又往後退開了幾步。

  她都已決定好好跟他過日子,什麼都不問,她不明白他究竟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沒注意到她的走神,一旁的方氏正與趙俞心正在說著話——

  “……總算是懷上了,你讓人好好照顧她,讓她安心把孩子給生下來。”方氏交代道。“娘放心,我已把我身邊的張嫂調過去她那兒,張嫂經驗老道,定能照看好她,讓她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

  “這事你告訴容善了嗎?”

  “還沒,大夫才剛確定瑤姬有了身孕,容善這陣子老是跟著爹在書齋,兩人也不知在查找什麼,等我見了他再告訴他。”

  “老爺打以前就好搜羅那些陳年古籍,這兩年他還托了書肆替他重金求購,也不知那些古籍有啥好看的,這會兒竟還拖著容善一起。”方氏同趙俞心埋怨了幾句,見坐在一旁的墨清暖正在發呆,便喊了她一聲,“清暖。”

  墨清暖回過神看向婆婆,“娘。”

  “你這是在想什麼?”

  “我在想夫君不知上哪兒去了,已有好幾天都沒見著他。”

  “皇上器重他,常交代差事讓他去辦,往往一去就好幾日不見人影,你用不著擔心,等辦完事他就回來了。”方氏對墨清暖的觀感已經有所不同,溫言寬慰了她幾句。

  “嗯。”墨清暖一直很納悶,不明白婆婆為何會突然轉了性子對她好,後來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夜容央同她說了什麼,但她總覺得婆婆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也說不出哪裡奇怪,硬要說的話,就像是一種虧欠了她什麼的眼神。

  懷揣著這樣的疑惑,墨清暖與趙俞心離開了方氏的屋子。

  “大嫂,我剛才聽你說有個小妾懷孕了,是嗎?”方才她雖然想著自己的事,但還是有在聽她們說話的。

  趙俞心輕吐一口氣,“是呀,好不容易總算有好消息了,否則我真擔心太後還會再賜美人給容善。”

  墨清暖想到墨之應,連通房算在內,後院也有十幾個女人,給他生了一、二十個孩子,夜容善後院同樣也有眾多美人,怎麼就是生不出孩子來呢?

  她想了想,委婉的提醒趙俞心,“你可有多給大伯補補身子?”

  趙俞心苦笑道:“怎麼會沒有,不說我,就連宮中都賜下不少珍貴的補養氣血的藥丸給他,太後甚至還派太醫定時來給他請脈呢。”

  太醫定期來請脈?這待遇只怕連皇子都沒有,皇家還真是看重夜家的人,彷佛真擔心夜家絕了後。問題是,夜家就算絕後,又與皇家有什麼關系?夜家又不是皇室中人,宮裡有必要這般擔憂緊張嗎?

  墨清暖總覺得這事不尋常,腦海中掠個一個念頭,她朝趙俞心低聲探問道:“咱們公公同太後究竟是什麼關系?”

  夜容善該不會是太後與公公偷偷生下的私生子,所以太後才會這麼緊張他?

  “什麼關系?”趙俞心被她問得一愣。

  墨清暖不好明說,朝她擠眉弄眼暗示。

  怔了怔,趙俞心才會意過來,驚詫的道:“這怎麼可能?你別胡思亂想!”

  “那太後為何如此獨厚大伯?”

  “這……我也不明白,但不可能是那樣。”

  “算了,當是我瞎猜吧。”仔細再想想,墨清暖也覺得應當不可能,因為先前太後還賜了兩個美人給公公。

  兩人再說了幾句,墨清暖便回了自己的小院。撥著手上戴著的那串菩提子,她忍不住猜想著夜容央什麼時候才會再來。

  明明同住在一間宅子裡,怎麼想見他一面,竟是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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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6: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家的秘辛(1)

  日子如流水,靜靜流淌而過。

  在桃花盛放的時節,墨清暖意外的接到了墨清蘭的死訊。

  打發走墨府派來報喪的下人,她難以置信的看向蓉嫂。

  “五姊才出嫁沒幾個月,怎麼會就這麼沒了呢?”

  “方才那邊來人說五小姐是病死的。”蓉嫂也覺得有些訝異。

  “五姊的身子骨向來很好,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死?先前我從沒聽說她得病的消息。”

  就在墨清暖為著墨清蘭的死訊錯愕時,墨清荷上門來見她。

  帶著滿臉悲痛和怒容,墨清荷一進來便哭道:“清暖,五姊死了,她死了!”

  “我方才已收到消息了,怎麼會這樣呢?”

  “她定是被人給害死的!”墨清荷一口咬定。

  “被害死的?是誰害了她?”墨清暖驚愕的問。

  “是葉俊榮那小妾。”墨清荷咬牙切齒的恨聲道,連姊夫也不叫了,直呼對方的名諱。見這事似是另有內情,墨清暖追問:“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那小妾為何要害她?”

  “五姊曾來看過我,當時她滿懷心事,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嫁到葉家後,她發現葉俊榮很寵愛他那個叫桃姬的小妾,若不是她出身不好,只怕葉俊榮早就抬她為正室。那桃姬常在葉俊榮跟前搬弄是非,葉俊榮一再為了她責備五姊。

  “後來五姊從府裡的下人那裡聽說葉俊榮的元配妻子李氏就是被桃姬給害死的。當時桃姬與李氏起了爭執,用一只花瓶活活把李氏給砸死,結果葉悛榮為了桃姬竟隱瞞實情,對外說是李氏自己不慎失足摔死。”

  聽到這裡,墨清暖對那男人的所作所為感到心寒,“這人竟然寵妾滅妻!”

  “可不是。就在不久前,五姊派人送了封信給我,信裡說她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可是她非常不安,擔心桃姬會趁機加害她。沒想到這才過幾天,五姊竟然就死了,這不是桃姬害的,還能是誰?”

  墨清荷拉著墨清暖的手,聲淚倶下道:“清暖,我們不能讓五姊白白被人給害死,咱們要替她報仇。”

  “咱們要怎麼幫她報仇?替她報官嗎?”墨清暖也心疼死去的五姊,但這事恐不是她們能管得了的。

  “報官有什麼用?葉俊榮那廝定會護著桃姬!”她夫家和葉家離得近,又是親戚,所以五姊一出事她就接到消息,她趕回娘家找她姨娘,而後一塊去求嫡母為五姊作主,結果嫡母卻讓她不要多事。

  五姊不是嫡母的親生女兒,所以五姊被人害死,嫡母並不在意,她實在別無他法,只好來找清暖,因為她們幾個姊妹裡,清暖是嫁得最好的。

  墨清暖有些顧慮,“可這是葉家後宅的事,咱們能怎麼做?總不能派人去殺了桃姬吧?這事你跟八姊夫提過嗎?”

  “我當然說了,他讓我不要多管閑事,可那是五姊啊,我怎麼能不管!清暖,我來是想求夜容央,他一定有辦法能收拾葉俊榮那廝,都是他縱容了桃姬,她才敢害死五姊,他們兩個都該死!”

  五姊與她乃同母所生,感情比起其他姊妹來得更加深厚,五姊如今冤死,她恨死了害了五姊的人,只想讓那兩人一塊去死,為五姊償命。

  “這……”墨清暖有些為難,“我現在一個月裡也見不到他幾日,而且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她每夜都為他留了一半的床榻,但他如今每個月只會來她這裡幾天,都是夜裡來,翌日一早就離開,來的時候疲憊得頭一沾枕就睡,她都沒能好好與他說上幾句話。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待你不錯嗎?”

  “他是待我不錯,只是他近來常不在府裡。”墨清暖黯然道。

  “那他都上哪兒去了?”墨清荷一直以為墨清暖在夜家過得不錯,沒想到情況會是這樣,有些意外。

  “可能是忙著替皇上辦什麼事吧……”她苦笑道。

  墨清荷一時間也不知還能找誰幫忙,遲疑了下,說道:“那……你若見著他,幫我同他說一聲可好?”

  墨清暖頷首,“好,我若見著他會跟他提|提,但他肯不肯幫忙,我就無法保證了。”墨清荷抹了抹淚,說道:“咱們盡力就是了,總不能讓五姊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吊唁完墨清蘭,墨清暖坐在回夜家的馬車裡,想起今天是十四號。她發現每逢十四,夜容央都會到她房裡來,雖說他一來就拉著她睡覺,但她至少能見到他。

  已連續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她有些迫不及待。

  回到夜府,她剛下馬車,就瞥見好幾名太醫被總管領著匆匆忙忙朝內院而去。

  她納悶的叫來附近一名下人,詢問府裡是誰病了。

  “回二少夫人,是二公子出事了,他不久前陷入昏迷,被送回來。”那名下人回道。墨清暖聞言一驚,“你說什麼!怎麼會這樣?!”

  “這事奴婢也不知。”他一個下人,哪裡知道那麼多。

  墨清暖焦急的趕往夜容央住的院子,一路來到他寢房裡,就見幾個太醫輪流為夜容央號脈,方氏、夜亦行和夜容善、趙俞心也都在房裡。

  她心口一緊,想上前去看丈夫,但幾名太醫圍在床榻邊,她只好朝方氏走去,“娘,這是怎麼回事?”

  方氏掐著手絹,滿臉恚怒道:“護衛說,先前容央打算回府,半途遇上靖國公家的三子,結果他無禮的將容央從轎子裡給拉出來,不由分說打了容央,我可憐的容央就這麼被他給打得昏過去。”

  墨清暖沒想到夜容央會是因為這樣受傷,她焦急的朝床榻那兒望著,擔憂他的傷勢。

  片刻後,幾個太醫號完脈,聚在一起討論結果,而後一名年長的太醫向夜亦行道:“侯爺,二公子是身子過於虛弱才會昏迷不醒,暫時並無大礙。”

  “太醫,那我家央容可有被打出內傷來?”方氏焦急的詢問。

  這幾名太醫都是這些年來奉皇命負責為夜容央調養身子的,素知他身體的情況,不過沒有皇上的允許,他們不敢透露太多,只簡單回道:“二公子並未受內傷。”

  聞言,方氏這才安下心。

  接著太醫們表示要回去開藥方,再命人將熬好的藥送過來。這種待遇放眼皇宮也沒幾個人享有,但自打夜容央十三歲以後,他所服的藥全都出自宮裡,可不容許絲毫差錯。

  此時,靖國公府也亂成一團。

  不久前,皇帝從派去保護夜容央的侍衛那裡得知,夜容央在離開玉霄觀,准備返回夜家的途中遇上靖國公家的三子,靖國公三子竟不由分說的將夜容央給打得迷昏過去。皇帝當即龍顏大怒,命人將靖國公一家的男丁全都下了大牢。

  靖國公夫人與太後是表姊妹,她驚慌失措的急忙進宮求見太後,一見到太後便哭訴道:“我家向明是氣不過那日他大哥在墨府被夜容央給打了,想為他大哥討個公道,一時衝動才打了夜容央一拳。他一個讀書人,那一拳哪有幾分力道,怎知夜容央就這麼昏迷過去。皇上怎麼能為了這點小事就將我滿門男丁都給下了牢,難道我們靖國公府上下還比不得他區區一個敬忠侯府的二公子嗎?”

  太後沉著臉聽完,寒聲斥責道:“小事?他區區一個侯府二公子的命,可比你靖國公府滿門都要矜貴,就算十個靖國公府都比不上!哀家還沒責備你教子無方,縱容他如此蠻橫霸道,你還有臉來哀家面前替你兒子求情!”

  想到皇帝兒子還要仰賴夜容央為他轉咒,承擔詛咒發作時的劇痛,太後毫不留情的抬手指著靖國公夫人,滿臉厲色再罵道:“夜容央要是有個好歹,別說是皇上,就連哀家也饒不了你們!”

  靖國公夫人被太後劈頭蓋臉的給罵懵了,這是怎麼回事?皇上偏寵夜容央也就罷了,怎麼太後也如此不講道理?

  她靖國公府滿門怎麼會比不上一個夜容央矜貴?他又不是皇子。

  被太後給攆出宮後,靖國公夫人還愣愣的,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夜家,墨清暖守在床榻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夜容央。

  不久前太醫離開後,夜亦行和方氏與夜容善夫妻也跟著離開了。

  她抬手輕輕撥著他的鬢發,輕聲叨念著,“你看你,行事就是太過霸道,不給人留情面,才會讓人給打了……不過靖國公家的三公子也不對,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動手呢?那天在墨家,明明是他哥哥先推了你,你才會揍了他哥哥一拳……你這人是半點輕都不肯吃的,這次被人給打了,你一定饒不了那位三公子吧?”

  望著他蒼白的面容,墨清暖又心疼又擔憂,每次見到他,她都會發現他的臉色比上一次更差,他究竟都在忙些什麼?怎麼就這麼不懂愛惜自己的身子呢?

  她忍不住開口央求道:“你能不能好好待在府裡,別再四處往外跑,好好的養養身子?”

  翌日晌午,趙俞心帶著女兒陪方氏來探望夜容央。他還未醒來,不過太醫一早便來請過脈,說了他今天應會清醒。

  方氏這才放心,囑咐墨清暖,“容央若醒了,你使個人來同我說一聲。”

  墨清暖應了聲,送她們出了寢房,打算晚一點回自己的小院去做藥膳,等夜容央醒來好給他吃。

  方氏回了她的跨院,趙俞心帶芍兒也要回去,方才還安靜乖巧的芍兒忽然吵了起來。

  “娘,芍兒想爹爹了,娘帶我去見爹爹嘛。”

  趙俞心想起昨日小叔出事時,丈夫和公公的神情異常凝重,即使聽太醫說了小叔沒什麼大礙,兩人仍是一臉化不開的憂愁,彷佛小叔得的是什麼重病似的。

  垂眸瞧見女兒搖著她的手,還在吵著想見爹爹,她沉吟一會兒,頷首道:“好,娘帶你去找爹爹,不過你爹若在忙,你可不能再哭鬧,得乖乖跟著娘回來。”

  芍兒懂事的用力點著小腦袋。

  趙俞心這才牽著女兒走往書齋。

  這書齋有三層樓,守在外頭的小廝見世子夫人帶著小小姐過來,進去通傳了聲便讓她們進去。

  “世子在二樓的藏書室,讓世子夫人直接把孩子帶過去。”

  趙俞心點點頭,帶著女兒走進書齋,上了二樓,看見丈夫坐在一張桌案後方翻看那些古籍。

  芍兒見到父親,粉嫩的小臉笑得開心,咚咚咚的朝他跑過去,軟糯的叫了聲,“爹爹。”

  夜容善抬起頭,一把抱住女兒,“芍兒怎麼來了?”

  “芍兒想爹爹了。”

  “芍兒乖,爹在忙,等爹忙完再去陪你。”說這話時,他有些歉疚的看了妻子一眼。平時他除了與父親忙著翻查古籍,尋找解咒之法,還得到太後賜下的美人那裡努力為夜家繁育後代,能陪著她們母女的時間並不多。

  “爹,芍兒也想哥哥,你讓哥哥回來嘛,要不然萬一哥哥忘了芍兒可怎麼辦?”芍兒煩惱得直皺著眉頭。

  “你放心,你哥哥不會忘了咱們的芍兒,他過兩日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哥哥要回來了?”

  “真的,爹沒騙你。”半年快到了,兒子很快就能從玉霄觀回來了。

  “太好了!”她拍著白嫩小手,高興的歡呼著。

  “那芍兒先跟娘回去,乖乖等哥哥回來,好不好?”夜容善軟言軟語的哄著女兒。

  “好,那芍兒回去等哥哥。”芍兒乖巧的應了聲,放開父親朝母親走去。

  夜容善抬眼看向趙俞心,兩人相視一眼,趙俞心朝他微微一笑,牽起女兒的手走下樓去。

  來到門口,她突然想起還有事忘了同他說,便將女兒交給等在外頭的侍婢,讓侍婢先帶著女兒回去,自己再上樓。

  來到二樓沒見到丈夫,聽見三樓隱約有談話聲傳來,她提著裙子輕巧的步上通往三樓的階梯,來到樓梯口,剛巧聽見丈夫與公公的對話——

  “爹,我過兩天要去接毅兒回來了。”

  “這麼快就半年了啊,可是咱們還沒找到解咒的方法,可怎麼辦啊?”夜亦行的嗓音裡透著掩不住的焦急憂慮。

  “爹,這事急不來。”

  “我昨兒個看見容央昏迷在床上,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別人都道他是被靖國公家的三子打得昏迷過去,只有咱們才知道,他那是身子快撐不住了啊!咱們夜家的子孫一代一代犧牲性命,為每一任的皇帝轉移詛咒,夜家的子弟都快死絕了,再找不到辦法解咒,容央就要跟他那些叔伯們一樣,被組咒反噬而死。

  “毅兒還這麼小,咱們怎麼忍心讓他接替容央繼續為皇上轉咒,承受那萬箭穿心般的劇痛……我只恨為什麼我沒辦法練那功法,只能眼睜爭看著兒子、孫子一個個的……”說到這兒,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夜容善也滿臉痛苦,說不出話來,兒子今年才七歲,比當年容央還小……他何忍啊!

  夜亦行抹了抹淚,等心情稍稍平復過來後,又拿起另一本古書籍,催促道:“咱們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快從最近新購進的那些古籍裡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解咒的辦法。”

  趙俞心驚駭得捂著嘴。

  她知道自己聽見了夜家不能往外說的秘密,也終於明白夜家一切不對勁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辛。

  她沒膽子上樓質問公公和丈夫,但這秘密過於沉重,壓得她幾乎要窒息,她顫抖的轉身下樓,勉強壓抑著心中的駭然,走出書齋。

  她感到惶恐無措,回了院子後,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半晌,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聽見的事,最後她委實忍不下去,想找個人商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墨清暖。

  因為這件事不僅關乎到夜毅,更與夜容央有關。

  她去了墨清暖的小院,才想到她這會兒正在夜容央的寢房裡照顧他,正要離開,就見她從屋子裡出來。

  “清暖!”趙俞心朝她喊了聲。

  “大嫂,你怎麼來了?”發現她臉色有些不對勁,墨清暖關心的問道:“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趙俞心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說,你方便嗎?”

  見她似是真有什麼重要的事,墨清暖吩咐尤恬兒把她剛做好的藥膳先送去夜容央房裡,若是他醒來,可以先讓他吃些,而後便領著趙俞心走回屋裡。

  待屏退下人,墨清暖才道:“大嫂有什麼事可以說了。”

  “方才芍兒吵著要見她爹,我帶著她去了趟書齋……”趙俞心臉色凝沉,緩緩將自己聽見的事說了出來。

  聽完,墨清暖驚愕的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是說容央之所以昏迷不醒,不是被打的,而是因為那什麼詛咒讓他身子太過虛弱?”

  “沒錯,原來這些年來咱們夜家子弟之所以大半那麼短壽,都是為了替皇上轉移組咒。容央已經快撐不住了,接著就要輪到毅兒了,他還那麼小……”趙俞心終於承受不住,捂著臉啜泣。

  這就是太後和皇上對夜家恩寵有加的真正原因,因為皇上要靠著夜家的人來救命,所以太後拼命往夜家塞美人,希望她們能為夜家多繁育後代,不讓夜家絕後。

  墨清暖想到夜容央越來越差的臉色,再思及夜家祠堂裡那些短壽的先人們,明白她的丈夫也即將步上他們的後塵……

  不,她不要夜容央死!她不要他變成祠堂裡的其中一個牌位!

  她倏地站起身,提步往外走。

  “清暖,你要去哪兒?”趙俞心驚喊。

  “我要親自去問他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仍懷著一絲希冀,也許是大嫂聽錯了。趙俞心想攔下她,但墨清暖已心急的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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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7 07:16: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家的秘辛(2)

  一路來到夜央容的寢房,墨清暖看見他已醒來,正坐在床榻上吃著她做的藥膳,她走向床榻的腳步忽然間因為害怕而停住。

  夜容央略感奇怪的抬頭朝她投去一眼,“來了怎麼不說話,做什麼傻愣愣的看著我?”

  墨清暖努力穩住心緒,讓屋裡的侍婢們都退下,而後才一步一步慢慢來到床邊。

  當著他的面,她不忍心問,但她不能不弄個明白,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

  她的表情沉重得讓夜容央有些驚訝,他將手裡的碗擱到一旁的幾上,關心的問道:“是誰給你氣受了,怎麼皺著一張臉?”

  她猛然傾身,狠狠一把抱住他。

  她的力氣大得讓他吃驚,“你這是怎麼了?”見她不吭聲,只用力牢牢抱著他,他有些擔心的催促道:“你倒是說話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微啞著嗓音道:“我問你,夜家的子孫們世世代代都得為每一任皇帝轉移詛咒,這件事是真的嗎?”

  她放開他,緊緊的盯著他,期望他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大嫂聽錯了,他會沒事,他會長命百歲,不會那麼早就死。

  聞言,夜容央倏然沉下臉,“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他這話無疑證實了趙俞心適才所說,墨清暖沒理會他的問話,顫著唇繼續追問道:“你的身子之所以越來越虛弱,是因為你為皇上轉移詛咒的緣故?”

  “究竟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夜容央沉聲質問。

  她猛地站起身,踉蹌地退了兩步,緊捉著唇痛惜的凝視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就快死了!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死?他死了她該怎麼辦?

  夜容央掀起被褥下榻,一把拽住她,逼問道:“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墨清暖再也壓抑不住,揮開他的手,悲憤的朝他吼道:“你現在只關心這些事是誰告訴我的,你有沒有想過我?!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我的丈夫就快要死了,而我卻什麼都不知情,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我!”

  見她落下淚來,夜容央陷入了沉默。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他欠她一個解釋。

  片刻後,夜容央才徐徐出聲,“不只是你,夜家的女人都不知道這件事,這在夜家是不能說的秘密,連我娘也不知情。”

  “你們夜家的男人把我們女人都當成傻子瞞著嗎?”她為自己,也為那些同樣被蒙在鼓裡的其他夜家女人們感到憤怒。

  “不是當傻子,這麼做全是為了保護你們,不想讓你們提前傷心。”什麼都不知道是一種福氣。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你說該怎麼辦呢?”她分不清自己到底寧願提前知道真相,還是傻傻的被蒙在鼓裡,直到最後他死了,都還不知道他為何而死。

  他以為可以一直瞞著她,直到他離開人世,誰知事與願違。她不停落下的淚彷佛滾燙的油,炙痛了他的心。

  凝視著她,他說出他為她所安排的一條路,“你若不想留在夜家,我會寫一封放妻書給你,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放妻書與休書的不同在於,放妻書是因男方之故才讓女方離去,錯在男方,不在女方,因此較不會影響女方的名節。

  “我不走,我不想走,我不願意走,你別趕我走!我娘走了,連你也不要我了嗎?我要留下來陪著你,我要陪著你一生一世,我只有你了啊!”墨清暖淚流滿面,撲上前去抱住他。

  夜容央整個人僵住了,她彷佛傾盡了全部的力量緊緊抱住他,她如泉般湧出的淚瞬間打濕了他的衣襟。

  他抬手輕撫著她的秀發,有些沙啞的開口,“我這是為了你好,往後你可以再去找個良配,與他生兒育女,廝守一生。”

  他怎麼可以徑自替她做決定?他又怎麼能夠確定這麼做對她是好的?“我誰也不要,只要你。當初是你留下了我,我認定你了,便死也不走,我生是夜家的人,死是夜家的鬼!”她決然的向他表明心跡。

  “我怕……你日後會後悔。”她還如此年輕,他不忍她一生的青春就這樣埋葬在夜家,就像叔伯他們的妻妾們一樣,守著夜家寂寥而死。

  “以後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逼我離開夜家,我會恨死你。”她抬起淚眼看著他,“夜容央,我娘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我們是夫妻,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與你一同承擔。”說完,她抹了抹淚,放開他退了一步,仰起臉一字一句執著的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的,可是我要告訴你,我墨清暖絕不會離棄自己的丈夫。我不敢說我會與你同生共死,可是只要你還活著一日,誰也趕不走我,除非我先你而死。”

  她宛如盤石般堅定不移的話重重敲擊在夜容央的心口,震蕩著他的心神,那被他強行綁縛在心裡的欲望,在這一刻掙脫而出。

  他上前一步,捧著她的臉,情不自禁的覆住她的唇瓣。

  他想要她,他舍不下她,他想與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與她生兒育女,想讓她為他梳一輩子的頭……

  她不再像上次那般凶殘的啃著他的唇,這一次她摟著他的頸子,含著他的唇瓣,很溫柔很溫柔的回應著他……

  待兩人的心緒逐漸平復下來,墨清暖與夜容央相攜坐在床榻上,她的頭輕輕靠著他的肩。

  夜容央問道:“究竟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是大嫂帶著芍兒去書齋找大伯,不小心聽見爹和大伯的談話。”她仍無法接受他命不久矣的事實,但她不能在他面前再流露出太多悲傷,她必須強迫自己堅強,免得他擔心。他想不到他們瞞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沒能瞞住,只能提醒道:“這件事別告訴娘。”

  “但娘終究會知道的。”

  “到時她只會以為我與那些叔伯們一樣天生短壽。”屆時再傷心,也總好過現在就開始為日後那逃脫不了的命運而悲傷。

  “那詛咒真的無法解嗎?”她懷著一絲希望問。

  他搖頭,“歷代的國師們無不耗盡心血想為皇室解除詛咒,先皇們也想盡辦法尋找奇人異士尋求解咒之法,但始終尋不到。”

  “那詛咒究竟是怎麼來的?為何非要夜家的子孫為皇上轉移詛咒,別人就不行嗎?”

  這事她既已知道,夜容央也不再隱瞞,告訴她前因後果,“這事要從兩百年前說起,當年太祖帝登基後,每逢初十便會面臨猶如萬箭穿心般的痛苦,太醫束手無策,而後青素國師發現太祖帝是遭人下詛咒才會如此。青素國師嘗試為太祖帝解咒無果,之後召集天下奇人異士共議,但仍舊沒有辦法,後來青素國師推算出此咒是何人所下,太祖帝下詔尋找此人,花了兩年的時間,最後在一處山洞裡發現此人,但他已化為一堆白骨。”

  聽到這裡,墨清暖疑惑的問:“都化為白骨了,又是怎麼認出這人就是下咒之人?”

  “聽說那副骸骨旁擺著一幅畫,那畫像上的人正是此人的妻子,而且山洞裡還有此人用血畫下的咒印以及太祖帝的生辰八字。此人以自己的性命為祭,設下詛咒,但他已死,詛咒無法解除,甚至還會累及後代子孫。”

  “那人為何要設下這麼狠毒的詛咒?”她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讓這人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設下這樣禍延子孫的惡咒。

  “太祖帝之所以會被下咒,據說乃是因為他當年殺死了下咒之人的妻兒。為減輕太祖帝咒發之時的劇痛,挽救太祖帝的性命,青素國師與當時幾位高人推演出一套功法來,為皇上轉移一部分詛咒。但這功法須得由沈家、蔡家和我們夜家三家的男丁來練,才能為皇上分擔詛咒發作之時的痛苦,其他人練皆無效。”

  “這是為什麼?”她不解的問。

  “因為當年之事,沈、蔡和我們夜家都有參與,與此事有了因果關系。太祖帝登基五年後,不到四十歲便駕崩了,往後的每一任帝王都難逃詛咒,沒有人能活過四十歲。而為每任皇帝轉移詛咒的我們三家子弟,也倶都英年早逝,兩百年下來,沈、蔡兩家已經絕後,如今只剩我們夜家還在。”

  “那為何只有你要為皇上轉移詛咒,爹和大伯卻不用?”墨清暖提出質疑。

  “因為要根骨適合之人才能練那套功法,我們三家的子弟泰半都能練,只有少數無法練,而爹和大哥經國師測試後,就是少數不能練之人。”若是當初父親也練了那套功法,也許夜家會跟沈、蔡兩家一樣,早已絕嗣。

  但凡練了那功法,鮮少有人能留下後代。

  夜容央再次慎重的叮嚀道:“這件事事關皇家機密,你莫要再傳出去。”

  墨清暖輕輕頷首,心中無比沉痛。

  那詛咒竟延續了兩百年都不得解,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詛咒反噬而死嗎?

  夜容善走進夜容央的寢房,見他靠坐在軟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看著一本書,屋裡沒個伺候的人在。

  “怎麼房裡都沒人?弟妹呢?”自打弟弟昏迷過去,墨清暖一直守在弟弟的房裡照看他,就算他醒了也一樣,此時她人不在,不免有些奇怪。

  “她去做藥膳,其他下人我讓她們出去了。”回答完,夜容央接著問道:“大哥可把毅兒接回來了?”

  “剛接回來,被俞心帶去見爹娘了。”夜容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察覺弟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他,納悶的問:“你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嫂子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她前兩日帶著芍兒去書齋,不小心聽見你和爹說話。”見兄長還這般平靜,夜容央猜測,這事嫂子多半還沒跟他說。

  “我和爹說話?”夜容善俊秀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而後想起什麼,震驚的站起身,“你是說她知道祖咒的事了?!”

  “她不只知道,還告訴了清暖。”讓他辛苦隱瞞多時的事無法再瞞下去。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問我!”俞心既然知道了,為何什麼都沒有問?

  夜容央輕描淡寫的道:“清暖知道後跑來質問我,我全都告訴她了,她多半也同嫂子說了。”嫂子興許是不想讓大哥為難,才什麼都不問。

  夜容善一時之間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麼面對妻子,他們守著這個秘密那麼多年,竟這麼不小心讓俞心給聽見了。他本不想讓她擔憂煩惱,如今她已得知真相,只怕要為毅兒的事傷心死。

  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夜容央勸道:“她既然沒問,你不如就當不知道。”

  “她都已經知情,我又怎能繼續假裝若無其事?”

  “你若做不到,就同她當面把話說清楚。”就像他與墨清暖已把話說開,而後他們照舊過日子。

  “你讓我想想。”這事太突然,夜容善有些無措,接著才想起他過來是有事要說,“容央,你可知道靖國公府的男丁被皇上下令收押在大牢裡?”

  “是嗎?”他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已故的老國公曾與爹有幾年的師生之誼,爹說待你身子好些,就進宮去向皇上求個情,把他們都放了吧。”

  “又不是我讓皇上把他們下獄的,我去求什麼情?”那拳雖不重,但打了他,想讓他就這麼輕易饒過,可沒這麼容易。

  “皇上聽說靖國公家三子將你打昏,當時震怒之下才將他們抓拿下獄。你若不去皇上面前露個臉,只怕皇上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放了他們。”

  見墨清暖端著藥膳進來,夜容央擺擺手,不想再多留兄長,敷衍的應了聲,“罷了,過兩天我恢復了些,再進宮見皇上。”

  夜容善發現弟弟前後態度的差異,忍不住看了墨清暖一眼,再瞅了眼自家弟弟,隱約察覺這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些什麼。

  “大伯來啦!”見著他,墨清暖微笑的喊了聲,“我做了藥膳,大伯要不要也吃一些?”

  “不了,我正要走,留給容央吃吧。”說完,夜容善起身離開,同時心裡也有了決定,他要和俞心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我方才過來時,聽下人說毅兒已經回來了。”墨清暖盛了碗藥膳遞給夜容央,一邊說。

  “大哥剛帶他回來。”他接過碗,慢條斯理的吃著。

  她做的藥膳十分爽口,沒有太重的藥味,很合他的胃口。

  墨清暖在一旁坐下,想起毅兒還這麼年幼,卻要承擔起轉咒的重責大任,心中著實不忍。

  她昨天把事情告訴大嫂,大嫂抱著她哭道——

  清暖,我們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送死,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身為一國之尊的皇上和歷代先皇們都沒有辦法,她們又能怎麼辦?

  她也想哭,但為了讓夜容央安心,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軟弱,她必須成為他的依靠,做個能讓他安心的妻子。

  他已背負太多了,她不能成為他的拖累。

  想起一件事,夜容央吃完藥膳後,隨口問道:“我聽說你有個姊姊過世了,可有這回事?”

  “是我五姊,你昏迷那日,我才去吊唁她回來。”

  “她是怎麼死的?”他記得她的五姊是在她之後才出嫁的,怎麼人突然間就沒了?

  “聽我八姊說,她是被她丈夫的一個小妾害死的。”墨清暖把那天墨清荷來找她時說的事告訴他,“八姊曾來找過我,想請你替五姊討個公道。”

  “這事理應由你娘家那邊替她作主才是。”墨家又不是沒人,還輪不到他這個妹婿給她作主。

  “八姊去找過我嫡母,但嫡母不想多管。五姊跟我一樣不過是庶女,對嫡母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種別人家後宅的陰私事,不太好辦。”

  “你若覺得不好插手,那就罷了。”他連自己的命都顧不了,她不願讓他再為其他的事太費心。雖然她為五姊感到痛惜,可她此時心還亂著,委實沒有多余的心力想太多。

  “雖然不太好辦,但你也不看看為夫是誰,我再命人查查你五姊究竟是怎麼死的,倘若她真是被人害死的,我會還給她一個公道。”他能為她做的事已不多,但凡能為她辦的,他會盡力為她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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