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 理論上可行 (全文完)

力寶龍

第一百章

　　帝國軍事法庭，又被稱作帝國狄刻法庭，就設立在首都星軍部大廈內N981層，除非特殊情況，一般開庭審判不會公開進行。

　　愛莎星事件發生在危及帝國國家安全的重大戰爭期間，牽涉人數達到了兩個中型艦隊的總和，影響戰局範圍也超過了單一星球，第一軍團尼維爾上校遞交的訴訟材料上聲稱，它涉及到愛莎星與納斯卡礦星帶兩大區域的重要戰況。

　　按照規定，這類案件屬於一類嚴重級別案件，開啟一類軍事法庭庭審程序，啟動一類保密級別模式，啟動一類安全防護級別模式。

　　……

　　梅麗爾一大早就火速趕往帝國軍部，不是去參加庭審——她沒有旁聽資格，而是去攔住嵐杉的人不要鬧事。

　　長長的通道上，一個高大豐滿，曲線感十足的身軀裹在一身極為合體的軍裝裡，腳上錚亮的長靴隨著她穩健有力的步伐發生卡卡的輕響，走起來氣勢十足。

　　和什麼人在一起待得久了，就會潛移默化地受到她/他的影響，在梅麗爾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時候，她身上的野性和彪悍氣息在慢慢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沉穩鎮定。

　　這個變化在她總在嵐杉身後轉來轉去的時候很難表現出來——畢竟想要比嵐杉表現得更鎮定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在她自己一個人行動時就很明顯了。

　　如果在兩年前，她這樣氣勢洶洶的大步疾行看起來一定像是要去打架，而現在則像是要趕去彈壓不聽話的下屬。

　　梅麗爾也確實是要趕去幹一件類似的事情。

　　軍部大廈N981層的軍事法庭前已經聚集了一批聞訊趕來的軍校學生，他們都是嵐杉的人，雖然還保有理智，沒有喧囂鬧事也沒有亂闖，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氣憤和不平。

　　軍事法庭不會公開開庭，不得隨意進入，但也保有一些人性化，允許相關人員的親人朋友在外面等待結果。

　　只是現在聚集的親友數量明顯過多，門外的守衛全都打起精神，一邊全神貫注地防備他們忽然鬧事，一邊趕緊向上級請求增加人手以防萬一。

　　為首幾個人中赫然有詹森，羅安，戴斯和盧克等人。

　　梅麗爾大步上前，動作敏捷有力，毫不客氣地在詹森幾人身上各拍了一巴掌，「都給我回去！敢來軍部鬧事，你們想被學校開除嗎？！」

　　幾人一起瞪她，連盧克都收起了平常慣有的痞氣，指指緊閉的大門，門前有兩排面無表情的守衛，沉聲說道，「梅麗爾，裡面那個馬上要被審訊的人是嵐杉！！她在這場戰爭中出了多少力！立了什麼樣的功勞！最後竟要遭受這種待遇，你難道能忍？」

　　梅麗爾臉上的黑氣一閃而過，差點沒繃住也跟著一起罵，她對此當然更生氣，更想抗議，但她現在【身負重任】，因此反而成了最沒資格表達滿腔憤慨的人。

　　使勁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才說道，「那也不許鬧，嵐杉還有好多事情要你們去做呢！」

　　先轉向詹森，「嵐杉才和你說過，最近會發生一些變動，讓你和朱利安一起穩住大家你忘了！」

　　詹森慢慢把眼睛瞪圓，「她說的變動難道指的就是這個？這麼說她早知道了？！」當時嵐杉說得那麼淡定從容，一句話帶過，他還以為會是升降級之類的變動。

　　梅麗爾，「應該說她猜到了。」

　　詹森急道，「那她為什麼不早做準備，哪怕拉一些輿論支持也是好的。」

　　梅麗爾攤手，「她對此應該另外有安排，所以讓我管住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庭審我們干涉不了，乾脆就順其自然，不要給人以打壓我們的把柄，等庭審結束之後要怎麼做，古函到時會傳消息過來。」

　　這句話一出口，詹森幾人的臉色立刻緩和了許多，湊近悄悄問，「另有安排？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梅麗爾不客氣答道，「我也還不知道，但肯定不會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以為拉拉輿論支持就可以。」

　　詹森，「——」

　　他們之前的確是想得簡單了，以為憑借嵐杉近期在星網上的影響力，那些人就算想要對她做什麼也要掂量著些，現在看來輿論不過是個導向，軍團高層並沒有很把它放在眼裡。他們能利用，別人也能利用，怕輿論影響不好，那就再挑幾條能夠打擊嵐杉聲望的東西再宣傳一下好了。

　　就好像他們剛剛才看到的愛莎星事件的立案內容，竟然字字有理，全部都是最真實的情況，有力地證明了嵐杉上校當時刻意誤導友軍，擾亂戰局的行為。

　　這種掐頭去尾，無法把前因後果擺到明面上來說的【真實情況】要是被披露出去，對嵐杉的負面影響可想而知。

　　原本義憤填膺的眾人偃旗息鼓，「好吧，我們什麼都不幹，就在這裡等結果，等到就走。」

　　……

　　庭內的旁聽席上。

　　高更上將低頭看看手下傳到終端上的消息，不由露出個驚訝中微含讚賞的表情，「這些學生竟然肯冒險來聲援嵐杉上校，看來她在學校裡的潛在影響力比我們預計的還要更大一些。」

　　愛莎星事件被立案這件事他們捂得很嚴，直到昨晚才公佈了今天要開庭的消息，且只是內部公佈，所以這些學生中即便是有消息靈通人士，也只能是昨天半夜才得到的消息，而那個時候嵐杉已經被控制了，不可能再安排這些人的行動，所以他們肯定是一大早自發趕來的。

　　轉頭看看坐在身邊的兒子高離，沉聲教訓，「好好學著點吧，人家可比你強多了，她只在德莫森軍校待了不到兩年，就有這樣的號召力！你呢，你在德莫森軍校上了四年，還當了一年教官，五年時間都幹什麼了！？能有她一半的成績嗎？十分之一都沒有！」

　　高離自從知道這件事後臉色就沒好過，這個時候更是臉色鐵青，又想和他爸爸冷戰了，也沉聲道，「那是嵐杉上校應得的！她參與了整個對維斯人的驅逐戰，戰功卓越。她帶的機甲戰隊在瑪斯塔巴星戰役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傷亡卻是最低的，因為在最危急的時刻是她擋在了所有人前面！而她在愛莎星的果斷行動更是讓戰爭至少提前結束了半個月！」轉頭看他爸爸一眼，「你知道她從軍校裡帶去的四十六人小隊回來後都是什麼待遇嗎？」

　　這個高更上將還真是不知道，不由有點不解，嵐杉自己也還是學生，又沒有強勁的家族背景支持，能給出什麼好處？

　　知道他兒子在軍校這幾年雖然沒能出類拔萃到像嵐杉上校一樣擁有眾多忠實的擁躉，但眼線總是能有兩個的，便問道，「什麼待遇？」

　　高離哼一聲，「最高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低的也是連升兩級，獲得五十萬德莫森幣的獎勵。」

　　高更上將質疑，「最少的也有五十萬？她哪來的資金？」五十萬德莫森幣幾乎相當於一個中級將官的年薪了。

　　高離，「據說她得到了金瑟星系薩根異植公司的全力資助。」

　　高更上將眼中劃過瞭然，「這樣啊，不簡單！那連升兩級呢，這個她自己說了可不算，即便有人資助也資助不到這上面。」

　　高離，「聽說是她一回來就向第二軍團提交了申請，然後自己去找宋上將要求的，為此她大概讓出了一個本應授予她的一等軍功。」

　　一等軍功是一項可以被鐫刻在墓碑上供後人瞻仰的巨大榮譽，沒有人會輕言放棄！

　　「她竟然是這樣做的！」高更上將搖搖頭，也不知是不贊成還是感慨。

　　高離哼一聲，「所以說，外面那些學生的擁戴是嵐杉上校應得的，他們又不傻，放著這樣的人不追隨難道要來追隨我們這些利益至上，過河拆橋的人嗎！？」

　　高更上將通常不和兒子一般見識，只當沒聽見，說道，「嵐杉上校的確很有魄力，也很有想法，但宋時與也太偏袒她了，這種違規操作怎麼能隨便同意！」

　　高離簡直要對他爸爸的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偏袒？！爸爸，咱們對這個詞的理解好像有很大區別。我完全不認為宋上將對嵐杉上校的所作所為能用偏袒這個詞來形容！嵐杉上校在剛過去的對維斯人的驅逐大戰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給宋上將帶來了多少助力我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只有宋上將自己心裡最清楚，包括馬上要庭審的愛莎星事件，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壓低了聲音，「結果呢，她出了這麼多力，卻還比不上我們和第一軍團在水仙星系的兩個中型駐軍基地，如果這也能算作偏袒，那我估計沒人會希望被偏袒了。」

　　高更上將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這麼認為的？」

　　高離，「是，難道我說錯了？」

　　高更上將把目光又轉回前方。

　　法庭上，檢察官，庭長，與審判組成員已經陸續入座，庭審馬上就要開始了。

　　高更上將看了一圈後才淡淡說道，「也不能說完全錯，只不過太膚淺，這就是你雖然只比宋時與小了不到十歲，但他卻已經能獨當一面，而你只能跟在我身後的原因。這件事根本不是兩個駐軍基地那麼簡單，而是要維持住三方平衡，給第二軍團贏得喘息的時間。他們打贏了這場仗，雖然威望和勢力範圍都有大幅度的提升，但也傷筋動骨，需要好好休整。如果宋時與這個時候還什麼都想要，人才和地盤，哪個都不肯放手，一點讓步的表示都沒有，那他很可能給自己惹來大麻煩。一般來說，我們第三軍團很難和蘭斯親王結成聯盟，但當壓力足夠大的時候，這個聯盟的出現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的發展到那一步，第二軍團就危險了。」

　　高離沉默，於是已經到手的勢力範圍不可能再讓出來，托馬斯家也輕易不能撼動，所以就只能動在這場戰爭中盡心竭力，立有卓越戰功的嵐杉上校了。

　　轉眼看看左側不遠處的蘭斯親王和右側不遠處的宋上將，這兩人都表情如常，倒是身後的隨行人員看著要比平時更嚴肅些，納文秘書甚至緊緊鎖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能讓三大軍團上將同時到場旁聽，這可以算是近兩年來軍部進行的最重要一次庭審。

　　時間一到，巴拉特隊長親自帶了嵐杉入席，以表示對她的尊重。

　　嵐杉坐下前，朝蘭斯親王看了一眼，蘭斯親王還和平時一樣，一點沒有對立一方的自覺，彷彿忘記了自己是把對方送上審判席的主使人之一，還很禮貌地對嵐杉點頭微笑，打個招呼。

　　嵐杉竟然也回以了一個微笑，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微笑很淺，不帶任何特殊含義，就像是見到了熟人在打招呼。

　　蘭斯親王卻不由自主地又抬手輕捂了一下左胸。

　　別人從這個微笑中看到的也許只是嵐杉的鎮定從容。

　　而他卻從中看到了獨一無二的關注和勢在必得！

　　金瑟煙算什麼！烈焰杜蘭算什麼！這個人身上有著更引人沉淪的東西。

力寶龍

第一百零一章

　　愛莎星事件的起訴方是第一軍團的尼維爾上校，被告方是第二軍團的嵐杉上校，歸根到底，這要算是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之間的矛盾。

　　按照慣例，出現這種情況時，為了讓判決結果盡量公正，審判組成員就要排除這兩個軍團的官員，只能由軍部人員和第三軍團的人擔任。

　　八點整，庭審準時開始。

　　按照流程，庭長先向全體介紹了檢察官和審判組成員。

　　檢察官是軍部的斯蒂爾先生，而八名審判組成員則全部來自第三軍團。

　　嵐杉環視了一圈，發現旁觀席上坐得很滿，三大軍團各自的高層都到場了，可見對今天的庭審極為重視。

　　高離對審判組的這個構成有些不忍直視，輕聲問道，「審判組成員就不能再加兩個軍部的人進去嗎，怎麼全都是我們第三軍團的！」

　　這樣做太露骨了，雖然不是他的安排，但他也不免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之感。

　　加兩個軍部官員進審判組起碼面子上能好看一點，反正二比六，最後的結果照樣還是會被掌握在第三軍團手中。

　　高更上將卻說道，「這樣最保險，否則萬一有誰實行了一票終止權，就要重新進入審核立案程序，我們前幾個月的努力就白費了。」

　　高離，「——」

　　按照規定，審判組成員投票決定庭審結果。同時，為了盡量避免誤判與暗箱操作，每個審判組成員還擁有一票終止權，當有人認為審判過程違規，或者結果過於不合理時可以行使這一權力，終止本次審判，讓案件再次進入審核立案流程，重新進行審理。

　　現在會出現八個審判組成員全部來自第三軍團的情況，一方面是因為高更上將不願浪費時間，杜絕一切節外生枝的可能；另一方面也說明軍部的實權越來越有限，導致很多制度已經發揮不出該有的效用，漸漸流於形式。

　　接下來由檢察官閱讀起訴書，公示立案後調查到的各種證據資料。

　　起訴書的內容十分簡潔明瞭，就是說明現本庭開庭審理德莫森軍校軍事指揮專業二年級學生，現隸屬帝國星戰軍第二軍團嵐杉上校，涉嫌在德莫森歷459年6月到8月，對維斯星系聯邦入侵軍隊作戰期間，惡意隱瞞軍情，干擾友軍作戰計劃，擾亂戰局一案。

　　閱讀只用了十分鐘，之後是檢察官公示各種證據資料，由於資料比較多，公示用的時間稍長一些。

　　這些證據有一部分是尼維爾上校提供的，還有一部分是立案後，專案組調查得到的。

　　時間的起點是諾亞艦隊和愛瑪艦隊一起從吉薩星群駐地出發前往愛莎星的時候。

　　很多並非保密的軍事行動，想要找證據十分容易，甚至兩支艦隊出發前宋上將當眾勉勵兩位上校要鼎力合作，把維斯人徹底驅逐出德莫森星域的講話都被專案組找了出來作為證據，證明當時宋上將的指令是讓兩支艦隊共同行動。

　　接下來就是尼維爾上校提供的行軍途中他與嵐杉的幾段通話記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商量一下接下來兩個艦隊的行動安排，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兩支艦隊是要一起行動的。

　　最後一段，也是最有力的證據是他們佔領愛莎星後，尼維爾上校來找嵐杉商量下一步是否繼續進攻納斯卡礦星帶，而被嵐杉理由充足地拒絕。

　　看來尼維爾上校也是個很謹慎的人，在與諾亞艦隊一起出征期間，所有和嵐杉有過溝通的事情他都保留了影像記錄。

　　光屏中，尼維爾上校十分殷切地勸說，「……這個時候，我們繼續進攻納斯卡礦星帶他們很有可能也守不住，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實在可惜。」

　　而嵐杉以宋上將在出征前就特意強調過，不要求他們乘勝追擊為理由予以了拒絕。

　　畫面最終定格在尼維爾上校露出了一絲遺憾的臉上。

　　檢察官開始對嵐杉發問，「嵐杉上校，在這段影像中，你告訴尼維爾上校宋上將曾下令不讓你們繼續向納斯卡礦星帶追擊，而其後的事實則是尼維爾上校剛率領愛瑪艦隊向吉薩星群返航，你就帶領諾亞艦隊進攻了納斯卡礦星帶，你對此有什麼解釋？」

　　嵐杉淡然答道，「斯蒂爾先生，戰爭期間的形勢瞬息萬變，而我們打這場仗的主要目的就是驅逐入侵的維斯軍隊，納斯卡礦星帶距離德莫森星域的邊境太近，是維斯人入侵我們的最佳跳板，在時機恰當的時候當然應該立刻出擊，佔領納斯卡礦星帶，請問這種行為有錯嗎？」

　　檢察官斯蒂爾先生，「嵐杉上校，我們現在並不是在討論進攻納斯卡礦星帶這一行動的對錯，現在的問題是你是否有在明確告訴尼維爾上校不會再繼續進攻，導致他提前返航後，自己卻立刻帶領諾亞艦隊進攻了納斯卡礦星帶這種刻意誤導愛瑪艦隊的行為？」

　　嵐杉，「有，但不是刻意誤導！」

　　斯蒂爾先生，「你告訴尼維爾上校宋上將曾下令不讓你們繼續向納斯卡礦星帶追擊，這種謊言欺騙行為難道還不是刻意誤導？」

　　嵐杉淡淡看他一眼，「請問專案組有向宋上將證實過嗎？」

　　檢察官斯蒂爾先生被她反問得愣了一下，「證實什麼？」

　　嵐杉，「證實他在我們出發之前沒有向我下過這樣的口頭命令？」

　　斯蒂爾先生，「嵐杉上校，之後的事實是你在愛瑪艦隊返航後立即帶著諾亞艦隊攻佔了納斯卡礦星帶，這足以說明宋上將根本沒有下過不允許進攻的命令。」

　　嵐杉不跟著他的思路走，自顧接著說道，「那就是說專案組並沒有向宋上將證實過。既然是這樣，還請注意用詞，這裡是法庭，不是星網論壇，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謊言欺騙這種話不應該被隨意使用！」

　　斯蒂爾先生皺皺眉，「你的意思難道是宋上將確實曾向你下過這樣的口頭命令？但事實是你之後的行為與之相反，違反了他的命令。這你要怎麼解釋？」

　　嵐杉，「這不需要解釋，打仗的時候需要因地制宜，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最佳判斷。在進攻愛莎星之前，宋上將要求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急於追擊，這和我們佔領愛莎星之後發現形勢十分有利於繼續進攻，所以就採取了進一步行動並不矛盾。」

　　檢察官發現話題有點被帶偏了，現在是在審判嵐杉上校誤導友軍，擾亂戰局的案子，不是在追查她是否有違抗上級命令，這是她的上級宋上將該關心的事。

　　咳嗽一聲，把問話又扳了回來，「嵐杉上校，現在的問題是你要如何解釋明明是在與愛瑪艦隊一起行動，卻讓對方提前離開這一行為？如果你給不出充分合理的理由，法庭將判定你刻意誤導友軍，擾亂戰局罪名成立！」

　　嵐杉垂下眼簾，似乎是笑了一下，隨後又抬起眼，「尼維爾上校提供了這麼多影像資料作為證據，那麼請問我是否有權利也提供一份呢？」

　　檢察官望向庭長，眼露徵詢。

　　庭長遲疑一下，這次開庭的消息之所以一直要捂到昨晚才公佈，就是不想留給嵐杉任何準備時間，讓她來得及給自己搜集到有力的辯護材料，進而給這場雖然還沒宣判但卻早已經確定了結果的庭審帶來變數。

　　沒想到都已經安排得這樣周密了，嵐杉竟然還能隨身找出證據來，這個時候如果不允許她提供也太說不過去，因此遲疑一下只好點點頭，「可以。」

　　嵐杉提供的是她個人終端裡保存的一條加密信息。

　　信息內容是當時德莫森一方偵查到的重要情報：維斯星系聯邦軍的楊威上將傷勢惡化，維斯人有很大可能需要派艦隊立即護送他回維斯星系聯邦中央星治療，而維斯殘軍的力量本就已經很薄弱，如果再分出一部分力量護送楊威上將，那剩下的兵力就不足以守住納斯卡礦星帶的太空中轉站，這是立刻進攻的好機會。

　　而嵐杉收到這個信息的時間也很湊巧，竟然就是尼維爾上校率領愛瑪艦隊離開愛莎星的半小時之後。

　　嵐杉等公示完之後說道，「因為在愛瑪艦隊離開後收到了這條重要情報，諾亞艦隊才改變了準備在兩天後返航的計劃，立即進攻了納斯卡礦星帶。這和刻意誤導友軍沒什麼關係，我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了實現戰局利益最大化。」

　　由於加密信息的發送需要使用軍方班尼迪剋星網技術，內容和時間都不可能改動作假，所以嵐杉提供的這個證據肯定是真實的，她當時的確在愛瑪艦隊起飛的半小時後接收到了這樣一條情報。

　　只不過證據雖然是真實的，但也不能排除這是嵐杉提前安排好的可能，畢竟命令前方偵查兵掐準時間，在愛瑪艦隊起飛半小時後給她發來這樣一條加密信息並不是什麼難事。

　　斯蒂爾先生當即質疑，「嵐杉上校，你收到這個情報的時間點太巧了，不能不讓人懷疑這很可能是事前的安排。」

　　嵐杉不客氣地說道，「斯蒂爾先生，我也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證據！法庭上講的是證據，不是猜測和懷疑！」

　　斯蒂爾先生不再去和她辯論，免得又被帶偏了話題，接著說道，「還有一個最讓人不能理解的問題，既然你收到這條重要情報的時候愛瑪艦隊只離開了半小時，你為什麼不通知他們立刻返航？！而是任由他們毫不知情地返回了吉薩星群！」

　　嵐杉，「那個時候愛瑪艦隊已經開始穿越蟲洞，無法聯繫。」

　　斯蒂爾先生不依不饒，「根據愛瑪艦隊的航行日誌，他們選擇了半程穿越蟲洞，也就是說再過三個小時你就可以聯繫上他們。」

　　嵐杉，「等待三個小時，溝通也需要時間，愛瑪艦隊如果決定返回，路上至少還需要三個半小時到四個小時，也就是說如果等待愛瑪艦隊回來一起行動的話，會延誤八小時以上，斯蒂爾先生，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八小時足以發生很多事情。」

　　斯蒂爾先生，「所以說你只是為了不耽誤這八小時？」

　　嵐杉，「是。」

　　斯蒂爾先生點點頭，轉向庭長，「我問完了。」然後又向在座所有人鞠了一躬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庭長宣佈進入審判組裁定階段。

　　八名審判組成員湊在一起低聲討論了一會兒，最後其中一位最年長的成員站起來，「審判組認為嵐杉上校為自己辯護的理由以及提供的證據並不充分，且存在疑點，不足以推翻專案組的調查結果。」

　　庭長按照規定最後一次詢問嵐杉，「嵐杉上校，在審判組做出最後裁決之前，你還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護的嗎？」

　　嵐杉，「我——」

　　她知道肯定是這個結果，之所以還費力提供證據為自己辯護是因為她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是只想順水推舟的接受結果，但不想因此給自己的人生留下污點。

　　這場審訊必然會被記錄在案，有剛才那些自我辯護做鋪墊，等她想翻案的時候再把審訊記錄翻出來公佈就行了，很多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地方，由現在的審判組來解讀是存在疑點，力度不足；而讓她自己來解讀就將會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嵐杉的眼睛緩緩在法庭上掃視一圈，特意在和宋上將的目光碰上時多停留了兩秒，隨後又面無表情地移開。

　　宋上將在和她目光相觸的一剎那，忽然有種嵐杉會在法庭上當眾說出真正原因的錯覺——她會說所做的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他。

　　甩開第一軍團的愛瑪艦隊，由第二軍團獨自佔領納斯卡礦星帶肯定是他最想要的結果，所以她才會這麼去做，這是嵐杉在藍盾星時給出的答案。

　　嵐杉如果真這麼說了也不會影響庭審的結果，只會讓場面有點尷尬。

　　但是宋上將卻很驚訝地發現自己對這個預感並不排斥，甚至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感動，感動的結果恐怕就是在不久的將來會給對方一個相應的交代。

　　具體該怎樣交代，由於時間太短，宋上將一時還想不到那麼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忍心讓對方太失望。

　　不過嵐杉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衝動。

　　她接著說道，「——我沒有什麼好多說的，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德莫森帝國的利益，我在戰場上一切行動的目的都是為了實現戰局利益最大化。」

力寶龍

第一百零二章

　　審判組進行了最後一輪討論，期間他們內部似乎發生了什麼爭執，導致幾人一直相持不下，由於討論時間過長，庭長宣佈休庭十分鐘。

　　按理說，審判組成員在庭審期間會被收走通訊設備不得與外界溝通，但是高離發現他爸爸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依然保持了和那幾人的聯繫。

　　高更上將對著自己的終端用很輕但不容置疑的聲音命令道，「不要受影響，按照原定計劃判決。」

　　高離張張嘴想要說話，卻被他爸爸淡淡看了一眼，那話就說不出來了。

　　有了高更上將的明確指示後，八位審判組成員很快達成一致，給出了判決結果：德莫森軍校軍事指揮專業二年級學生，現隸屬帝國星戰軍第二軍團嵐杉上校，涉嫌在德莫森歷459年6月到8月，對維斯星系聯邦入侵軍隊作戰期間，惡意隱瞞軍情，干擾友軍作戰計劃，擾亂戰局罪名成立。

　　按照德莫森帝國021年頒布213年修訂軍事法律第9章 第3節第19條規定，判處流放黑羽星系五年。鑒於嵐杉上校在金盞星與瑪斯塔巴星戰役中有傑出表現，本庭特赦此判決不予執行，僅剝奪其上校軍銜，剝奪其帝國星戰軍軍籍，剝奪其德莫森軍校學籍，十年內不得再次報考……

　　審判結果公佈出來後，引起等在法庭外的人一片嘩然，嵐杉的手下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也忍不住義憤填膺，如果沒有梅麗爾的強勢鎮壓恐怕當場就要鬧了起來。

　　羅安氣得手都在抖，「梅麗爾，這種結果難道也要我們忍？嵐杉上校在這場大戰中出了多少力！立了多少功勞！難道為了這點狗屁原因就一筆勾銷了！就算——就算——」壓低了聲音，「就算她自己早就想到並且有了其它安排，這口氣也太難忍了！」

　　梅麗爾鐵青著臉點頭，粗聲粗氣地說道，「都給我忍著，現在你們也等到結果了，全部回去吧，按照我剛才說的，該幹什麼幹什麼！」

　　說完不由分說，推搡著為首的詹森，羅安幾個就走，再不趕緊離開，她恐怕自己也要忍不住暴走了！

　　……

　　高離沉默不語地跟在父親身後離場，剛散庭，大家一起離開，門口有些擁擠混亂，他們被高更上將的幾名衛士簇擁著從法庭裡出來。

　　一抬頭，正看見梅麗爾滿臉凶相地驅趕著一群憤憤不平的德莫森軍校學生。

　　高離在德莫森軍校當過體能教官，這些學生，特別是梅麗爾，羅安，他都有印象，知道他們是嵐杉的人，曾跟著她一起參加了這次對維斯人的驅逐戰。

　　看著那一張張滿是憤慨卻又在拚命咬牙隱忍的臉，他實在忍不住了，「爸爸——」

　　高更上將彷彿是知道他要說什麼，高離一開口就抬手阻住了他，「回我辦公室再說。」

　　三大上將在軍部大廈各自都擁一個巨大的辦公區域，高離跟著父親快步走進他的辦公室，一進去就說道，「一定要這麼做嗎？」

　　高更上將不答話，先是自顧過去讓服務機器人送兩杯他慣常喝的藍盾星花茶來。

　　高離追在他後面，「爸爸，你一定要這樣做嗎？嵐杉上校在上一次大戰中立有重大戰功！剝奪一切成績，從軍校退學，十年內不得再次報考，這——」

　　這對於一個軍校學生，一個正發展順利，前途無量的人不啻於致命打擊。

　　高更上將歎口氣，轉回身面對了兒子，正色問道，「高離，你認為等我把第三軍團交到你的手裡後，你能對抗住一個擁有核心縱隊，擁有白隼號超級星艦，還同時擁有兩名超級機甲戰士的第二軍團嗎？安德魯·托馬斯還好說一些，縱觀嵐杉上校在近期這兩次對維斯人作戰中的表現，她的未來發展可絕不僅僅是一個超級機甲戰士那麼簡單！」

　　高離沉默。

　　毫無疑問，他抗不住，如果他爸爸不從現在開始就著手安排，防患於未然，到時候他就只能面臨被第二軍團強勢碾壓的命運。

　　高更上將把一杯熱騰騰的藍盾星花茶遞到了他手裡，「你好好想想吧。」

　　高離默默喝掉一杯熱茶，清香中微帶苦澀的熱流很好地平復了他鬱悶難言的情緒。

　　喝下最後一口後低聲說道，「我知道了，謝謝爸爸。」

　　高更上將忍住了想好好安慰兒子一下的衝動，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兒子是存有偏愛的。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身不由己。

　　普通人的對與錯靠法律和道德來衡量；而他們這種人判斷對錯靠的則是自己心裡的一套標準。

　　太循規蹈矩不行，太肆無忌憚，沒有底限當然更不行。其中的尺度要靠自己去摸索領悟，沒人能給出標準答案。

　　遇到今天這種事情，如果換成高妍和高裴的話，他們的接受能力會更強，但他卻更喜歡高離的反應。

　　因為前者是一種微帶涼薄的隨波逐流，缺乏自我意識，思想和目光的局限性注定了他們今後不會有太大的成就；而後者則是一種真性情的自我堅持和感悟，等他真正領悟的時候就能完成蛻變，真正成長起來。

　　等高離臉上的陰霾散得差不多了，高更上將才又接著說道，「你也不用想得太多，今天這樣的判決限制不了真正有能力的人。」

　　高離不解地看著他父親。

　　高更上將淡淡說道，「不過是個判決而已。」點了點自己的終端，「德莫森軍校的系統裡並沒有取消嵐杉上校的學籍，只是做了封存處理，軍部系統裡也一樣，沒有取消她的軍銜和軍籍，只是做了暫時封存處理。」

　　高離睜大眼，「難道是宋上將在干涉？」

　　高更上將點點頭，眼中含了一絲諷刺的譏笑，「看來第二軍團還不準備對這個人放手，只不過被這樣對待過一次的人，即便心理素質再過關也難免會留下點陰影，想要人家再像從前一樣給他們賣命就難了！」

　　高離歎口氣，忽然想到自己忘了重要事情，不由立刻跳了起來，「糟糕！卡特上校！他要是知道了這件事非得跟我絕交不可。」

　　卡特上校跟他父親去了巨鯊星系處理事務，因為路途遙遠，所以得到消息滯後，不過這會兒也知道了。

　　高離剛十分心虛地解釋了兩句，他就在通訊光屏裡擺擺手，「行了，我已經知道了。」

　　高離發現卡特上校沉靜得古怪，等了一會兒沒有下文，就忍不住問，「你不和我絕交啊？」

　　卡特上校橫他一眼，「我沒你那麼幼稚！」

　　高離，「啊？」

　　卡特上校，「你做得了你爸爸的主嗎？」

　　高離不大情願地回答，「小事可以，大事不行。」

　　卡特上校，「這不就行了，又不是你幹的，我和你絕什麼交。」

　　高離鬆口氣，他和卡特上校是從小的朋友，雖然現在想來，卡特先生明明做好了要支持第二軍團的打算，卻讓兒子從小和他來往，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但兩人間從小的交情不是假的，只要有可能就要盡量維持下去。

　　卡特上校，「不過你要幫我準備點東西送去給嵐杉上校。」

　　高離為難，「我幫你準備東西當然沒問題，不過送還是讓別人去送吧。我恐怕嵐杉上校這個時候不會願意看到我。」

　　卡特上校低頭擺弄了一下自己的個人終端，「我已經把要準備東西的清單發給你了，你看一下吧。」

　　高離打開一看，清單竟然還挺長，輕聲念道，「首都星第五街區公寓入住授權，高級營養劑五箱，高級精神舒緩劑五箱，蛋花星產十年陳火舌酒一箱，高級烈焰杜蘭一箱，預定玫瑰皇冠餐廳送餐服務，預定下個月運到麻麗果一箱……」瞠目結舌地抬起頭，「你要幹嘛？」

　　卡特上校，「雖然我覺得她很可能並不需要安慰，但我還是想安慰她一下。」

　　高離受不了他，「你要安慰人送一兩樣有意義，價值高的東西就好了，至於要送這麼複雜的一大堆嗎？那我直接用兩個送貨機器人送過去。」

　　卡特上校十分任性，「我樂意送這麼一大堆！。」頓了一頓又堅持道，「你一定要親自跑一趟，嵐杉上校已經被限制星域外通話了，我不能聯繫到她，這裡有一個賬戶授權信息，你要幫我轉給她。」

　　高離，「賬戶信息？你還真周到，是怕嵐杉上校離開軍界想要做些別的事情手頭會緊張嗎？打算支援她多少錢應急，我先給她好了，等你回來再還給我。」

　　卡特少校，「還是算了，這個賬戶裡是我手裡一半的現金資產，我怕你周轉不出這麼多錢。」

　　高離差點要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半？！」卡特上校手裡百分之五十的資產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卡特上校點頭。

　　高離很艱難開口問道，「我明明記得你說那次你用一捧紐曼星寶石玫瑰去表白的時候，她拒絕你了？」試探確認，「我應該沒記錯吧？」

　　卡特上校不高興地哼一聲，「你沒記錯，不過那又怎麼樣，我沒那麼小心眼，就算她拒絕我了，我們也還是朋友——」

　　「停！停！趕緊停下！不許再說了！」高離很乾脆地打斷他，免得自己要被當場氣吐血。

　　想當初，他這個朋友落魄的時候（和他爸爸冷戰），向卡特上校求援，卡特上校每次最多只肯借給他十萬德莫森幣，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差別對待啊！

　　卡特上校卻一點不體諒朋友受傷的小心靈，不理他的抗議，繼續沉著臉說道，「金額比較大，沒有正當理由她未必會要，你就和她說先放在她那裡，我暫時還回不去，萬一她有什麼需要可以應急，就當是卡特能源公司資助她的。」

　　高離聽出點問題，「埃迪，你還好吧？那邊出什麼事情了？」聽卡特上校的意思，好像是他被什麼事情絆住了，短時間內回不來，他又不放心嵐杉上校，所以才會想出這麼一個分一大筆錢放在她手邊的主意。

　　卡特上校苦笑一下，「沒什麼大事，就是比較麻煩，恐怕要在巨鯊星系耽擱一段時間。」

力寶龍

第一百零三章

　　卡特上校因故滯留在巨鯊星系的事情第二軍團不能不管。

　　只是卡特上校沒有明說滯留原因，而他又是與他的父親卡特先生在一起，卡特先生和第二軍團是個合作的關係而非上下級關係，他的事情第二軍團就不好隨便干涉。

　　所以第二軍團對此只能側面調查一下。

　　歐陽中將在巨鯊星系有些私人關係，托對方瞭解過之後來告訴宋上將，「應該是卡特先生的生意上出了點問題，他既然不讓兒子說出來，那肯定是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我們一直與卡特先生合作愉快，我建議還是不要多管為好。」

　　宋上將考慮一下也就同意了，「也好。」

　　納文秘書正好外出回來，聽他們在討論卡特父子的事情就說道，「卡特先生在巨鯊星系遇到的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歐陽中將問，「你怎麼知道。」

　　納文秘書，「我剛才去找嵐杉上校，剛好碰到高上將的兒子高離給她送去了一大堆東西，說是卡特上校讓他幫忙轉交的。卡特上校既然還有這個閒心，那就證明他們在巨鯊星系遇到的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宋上將微微挑眉，他差點忘了，他的卡特表弟和嵐杉的交情很不一般。

　　「他給嵐杉上校送去了什麼？」

　　納文秘書有點不太確定，「是——一大堆比較昂貴的日用品吧，我覺得應該把那些東西歸在日用品的範疇。我去的時候，總跟著嵐杉上校的那個紅頭髮姑娘正在幫她把這些東西收起來，我不好仔細看，就瞅了兩眼，看到其中有一個智擎公司今年才推出的最新款服務機器人，這東西的價格幾乎要和一台小型治療儀相當。還有一整箱剛從水仙星系運來的麻麗果，由於水仙星系之前的戰亂，這種水果今年的產量很低，連玫瑰皇冠餐廳也不大容易訂得到，價格更是漲了十倍都不止，一送就是一箱實在是大手筆。其它的我就沒看清了，不過肯定也都是一些類似的好東西。」說著搖搖頭感歎，「卡特上校雖然總看有點驕矜的樣子，其實對朋友真是沒話說，細緻體貼，這種時候他要是在其它方面表現得太關心肯定不合適，但在這些生活細節上給予對方關心卻是沒問題的。」

　　宋上將笑笑，沒有對此多做評價。

　　而歐陽中將則是搖搖頭，照例感歎了一句，「可惜這個人才了！」

　　這是最近每當有人提到嵐杉時他的必然反應，因為心裡確實是對第二軍團沒能留住這樣的人才感到非常惋惜。

　　之前幾個月與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拉鋸式的談判當然不是宋上將一個人去談的。

　　他的參謀團隊內部對此也曾激烈爭執了很久。

　　歐陽中將，格蘭特少將還有泰倫斯是贊成放棄嵐杉上校以換來三大軍團之間再次的平衡關係，給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第二軍團贏得一個喘息恢復的機會，同時也換來那兩家軍團撤銷在水仙星系的駐軍基地，讓水仙星系能夠被徹底掌控在第二軍團手中。

　　格蘭特少將大力支持這一決議是否帶有個人感情色彩，歐陽中將不好說，但他能肯定自己和泰倫斯贊成這個做法完全沒有私心，都是從最最客觀，以及為第二軍團爭取最大利益的實際的角度來考慮衡量後做出的最穩妥選擇。

　　艾伯特准將，胡安先生和納文秘書則以嵐杉上校這樣的人才非常難得，且她在這次戰爭中又立有重大戰功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為理由對此投了反對票。

　　宋上將權衡利弊，最後還是採納了最穩妥的做法。

　　歐陽中將對於宋上將能夠以大局為重，不感情用事很欣慰，但也對第二軍團不得不放棄了嵐杉上校感到很遺憾。

　　問納文秘書，「誰都看得出來，這次對嵐杉上校的判決是第三軍團大力促成的，高離怎麼還能去嵐杉上校那裡？」

　　納文秘書聳聳肩，「嵐杉上校很有風度，高離曾經當過她的教官，我看她對高離還挺客氣的。」

　　宋上將問納文秘書，「嵐杉她有沒有接受你的提議？」

　　納文秘書略為遺憾地答道，「沒有，等高離走後，我和她談了二十分鐘，把我們準備為她做的安排都講清楚了，但她說她既然已經空閒下來，就準備先休息一段時間，然後會回藍盾星探望家人，以後的事情她需要再考慮考慮，但很有可能會留在藍盾星。」歎口氣，「這也是人之常情，再繼續留在首都星處境會很尷尬。」

　　歐陽中將知道宋上將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嵐杉，而是想先另外給她安排個地方待著，等過幾年有機會了再想辦法恢復她的職務。

　　只不過歐陽中將對這個打算並不十分看好。

　　他和高更上將的想法一致，認為被這樣對待過的人心裡肯定會留有陰影，想讓她再毫無芥蒂地像從前一樣為第二軍團賣力幾乎是不可能的。

　　況且被一耽誤就是好幾年——如果在判決期內一直沒有找到翻身的機會那就是整十年！機甲戰士也講究狀態，這十年的時間很可能讓一個巔峰狀態的機甲戰士消沉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因此建議，「也許讓她自己另找出路會更好，我們可以私下裡給予一些其他方式的補償。」

　　宋上將知道歐陽中將的態度，而這不是個很急的事兒，沒必要一定要和自己的參謀團隊認真討論，透徹分析，最後再達成一致，於是就不再當著他面繼續這個話題。

　　等歐陽中將走了之後才又問納文秘書，「你覺得嵐杉上校現在的狀態怎麼樣？我雖然在庭審之前和她談過，她也表示接受，但總會受到些影響。」

　　納文秘書，「我看不出來，嵐杉上校應該是我見過最沉得住氣的人。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消沉，不滿或者頹廢的情緒，甚至可以說她的表現完全和從前一模一樣，沒有一點不同的地方。」

　　說到這裡，納文秘書幾乎要露出敬佩的神情，在此之前，他從沒想到過有人能把【不動聲色】演繹到這樣完美的境界。

　　他對此感到敬佩，宋上將則是讚許，「她的自制力確實是很出色，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希望她能接受我的安排，這樣她就可以留在首都星，我們見面的機會也能多一些，等過段時間你幫我們安排一次見面，我親自和她說。」

　　納文秘書有些疑惑地看著宋上將，「見面的機會能多一些？」使勁消化了一會兒他話裡的意思，才慢慢明白過來，不由睜大眼睛，「將軍！你難道——？」

　　宋上將知道他要說什麼，擺擺手，「還沒有，但我忽然覺得也許可以嘗試一下。」

　　納文秘書張口結舌，半天才艱難開口，「容我提醒，將軍，你不久之前才放任了一件對她來說極不公平的事情，這件事幾乎要毀了她的前途！」

　　宋上將蹙眉，「我知道，但我已經向她承諾過了，等她再次回到第二軍團的時候，她會得到她應得的一切。」

　　納文秘書張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怪不得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都在為嵐杉上校的事情滿心遺憾，宋上將卻一點沒有這方面的表示。

　　他還一直在奇怪，宋上將哪來的自信，認為嵐杉能在幾年後願意重新回歸第二軍團，卻原來原因在這裡。

　　隱隱約約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但一時之間卻又理不出頭緒。

　　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強找到一個不是很能表達自己心情的說法，「這實在挺讓人意外的！」

　　宋上將無奈，「納文，你不用太驚訝，我只是說可以嘗試一下而已。」

　　納文秘書也無奈，「這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

　　宋上將笑笑，「我之前也沒想到。」放鬆身形靠進椅子裡，慢慢回憶，「其實她以前跟過我一段時間。」

　　納文秘書歎口氣，「我知道。」他至今也還是很不贊同宋上將的這種生活方式。

　　宋上將，「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看上她，但是被送到我身邊的人都被詳細調查過，她的身世讓我起了點興趣，」看向納文秘書，「她的身世有些特別，她有一點那個人的血統。」

　　納文秘書莫名，「那個人？哪個人？」

　　宋上將目光悠遠，「我一直很崇拜的人。」

　　納文秘書瞭然，「哦，是莫染將軍。」隨即驚訝，「我的天，這也能查得到！」又有些不解，「莫染將軍一直是單身的，只能是她的兄弟姐妹留下了後代，可是也從沒聽說拱衛星域的嵐家和前星際時代莫染將軍的家族有什麼聯繫，如果有，他們肯定自己就要當做資本拿出來鼓吹一下。難道是嵐杉上校母親的那一方？」

　　宋上將笑一下，「不，是她的父親，她其實不是嵐家的孩子，而是她母親和前夫生的，這一點估計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她的那位親生父親有一點莫染將軍的家族血統，不過流傳得也很久遠了。」

　　說到這裡擺擺手，「我無意去議論別人家裡的隱私，只是忽然有些感慨，我那個時候因為這個原因才一時興起留下了她。」

　　納文秘書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不由也有點感慨。

　　要知道宋上將對前星際時代莫染將軍的在意程度說成是狂熱崇拜也不為過，而嵐杉身上竟然有她的血統！

　　雖說從前星際時代傳到現在，那血統可能已經很稀薄了，但嵐杉明顯是沒有辜負這稀薄的血統。

　　……

　　既然宋上將打算自己親自勸說嵐杉接受他們的安排留在首都星，納文秘書就在日程裡設置了提醒，準備過一周後再和嵐杉聯繫一次，約個時間讓她和宋上將共進晚餐。

　　不想才過了三天，就有監控部門發送來消息：嵐杉已經離開首都星，正在前往美景星的路上。

　　嵐杉曾參與過軍方高層活動，並且是非常罕有的超級機甲戰士，為防止被別國挖走，在她被解除一切軍方職務後就被限制了星域外通話權限，更不能自由離開德莫森帝國星域。

　　在德莫森帝國境內，她的行動也會一直受到軍部的密切監控。

　　所以嵐杉一坐上離開首都星的星艦，消息就立刻被傳到了三大軍部負責人的終端上。

　　納文秘書連忙聯絡了她，「你怎麼忽然離開首都星了？」

　　嵐杉除了身上沒穿軍裝之外其餘還是老樣子，穠艷的五官被淡定的氣質中和，讓人幾乎要忘記她長相的艷麗，只剩下沉穩從容的印象。

　　很禮貌地對納文秘書點點頭，嵐杉用平淡的口吻說著對她來說一定很不愉快的事情，「我原本想回藍盾星家裡看看，但是他們好像對我最近的情況很不滿意，所以我決定還是去其它地方散散心。」

　　美景星有著極為美麗的自然景觀和非常適宜的氣候，最主要的是盛產一種叫做美景蘿的植物，這種植物能散發出一種使人精神愉悅的氣味，所以一踏上美景星人的心情就會很放鬆，是個度假散心的好地方，納文秘書前兩年工作壓力太大的時候休假就會選擇去那裡。

　　現在嵐杉需要散心就想到去美景星自然可以理解，納文秘書勸道，「家人的話有時候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特別是嵐杉的這些家人。

　　嵐杉，「我知道。」

　　納文秘書又把美景星的位置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發現嵐杉去那裡散心彷彿不是很妥當，「美景星已經快到帝國星域烏拉妮婭方向的邊緣，你去那裡是不是太遠了？」主要這個區域是第一軍團的勢力範圍，第一軍團最大的駐軍基地就離美景星不遠。

　　嵐杉，「還好，我主要想散散心，放鬆一下，美景星比較合適。」

　　納文秘書無奈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嵐杉，「不知道，我還沒有決定。」

　　納文秘書追問，「你能不能告訴我個大概的時間，宋上將想見見你。」

　　嵐杉微笑，態度很好地敷衍，「我真的還沒有決定。」

　　納文秘書，「——」

　　這就是嵐杉被解除了一切職務後的麻煩之處，以前宋上將要見她只要通知一聲就行了，上級的話就是命令，她必須按時到達指定地點。現在通知了沒用，要等人家決定什麼時候回來後再說。

　　當然，動用軍方手段把她硬請回來也可以，但這就違背了他們想要安撫對方的初衷，不但違背，那後果甚至是背道而馳的。

　　坐在嵐杉身邊的梅麗爾自從庭審那天起就滿肚子火氣，差點沒氣爆炸。到現在爆炸雖然不至於了，但火氣還沒完全消散，等嵐杉面前的通訊光屏一收起來就立刻氣哼哼說道，「何必還搭理這些虛偽的傢伙！應該直接把他們罵回去！」

　　坐在梅麗爾另一側的古函不著痕跡地拉了她一把，不想讓她多說這種沒什麼意義只能引得嵐杉煩心的話題。

　　嵐杉卻沒有把這話當回事，只悠然答道，「梅麗爾寶貝，你要記住，人總要給自己留有餘地。」

　　梅麗爾一愣，「留餘地，難道你對這次去做的事情沒把握？」

　　嵐杉沉吟一下後承認，「說實話，是比做別的事情把握小一點。」

　　梅麗爾緊張，「小一點？」

　　嵐杉點點頭，「我這次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能做成功。」

　　梅麗爾不再吭聲了，決定從現在開始再不叫囂把誰罵回去的話，心想怪不得要留餘地呢，這成功率可是有點低啊。

　　再看看身邊的古函，發現他正一臉沉思狀，古函現在處於這種狀態的時候越來越長，梅麗爾忍不住輕聲問他，「你最近怎麼總愛想事情，都在想些什麼？」

　　古函也小聲答道，「我在試著用嵐杉的思路去思考問題。」

　　梅麗爾眼睛一亮，「這麼厲害！結果怎麼樣？」

　　古函攤手，「完全跟不上！」

　　梅麗爾失望，「唉——」

　　======

　　美景酒店是美景星上最豪華的一間度假酒店，酒店有一個很大的露天平台，在夜間尤為美麗。

　　美景星的氣候非常宜人，很少有不好的天氣，到了晚上夜空也美得如夢似幻，空氣裡到處都浮動著美景蘿的香氣，坐在露天平台的圓沙發裡，聽著優美的鋼琴曲，淺呷一杯芬芳濃郁的果酒是遊客們晚間最愛的消遣。

　　梅麗爾和古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裡，每人手裡拿一杯最淡的暹蘿果酒。

　　平台一角的鋼琴演奏還在繼續，樂曲的旋律十分優美，是一種浪漫婉轉的風格，悅耳悠揚。

　　鋼琴是一種很古老的樂器，現在會彈的人已經不多，能夠聽到真人現場演奏的機會十分難得，所以平台上的所有客人都在凝神傾聽。

　　古函悄悄感歎，「嵐杉會的東西可真多，要是有人能當場這樣給我彈一首這麼好聽的鋼琴曲，我一定會被瞬間傾倒。」

　　梅麗爾遠遠看著那個在鋼琴也坐得筆挺的身影又開始不忿，「這些人真是會瞎沾光，嵐杉這琴可不是彈給他們聽的，一個個怎麼聽起來沒完，都不走的。」

　　古函好笑，「梅麗爾，演奏就是給人聽的，有聽眾不走才證明她彈得好。」

　　梅麗爾於是不再不忿而是改為有些擔心，悄悄問，「嵐杉說她準備連彈五個晚上，如果不行就再想其它辦法。這都已經第三晚了，蘭斯親王怎麼還不露面，會不會是我們的消息不准，蘭斯親王其實沒有來這裡。」

　　古函緩緩搖頭，「應該不會，詹森這人有多仔細你還不知道，他拿到的消息應該可靠。」

　　梅麗爾皺眉，「可是——」

　　古函忽然挺身坐直，眼睛盯著嵐杉的方向，「來了！」

　　嵐杉的一首鋼琴曲正好彈完，結尾輕曼的音符像一串滑進水中的漣漪，漸漸沉寂，卻沒有消失，而是滑進了人心裡。

　　抬眼看向緩步走向自己的人。

　　來人手裡端著一杯顏色鮮艷的烈焰杜蘭，動作不急不緩，姿態無可挑剔，對她露出一個貴族式文雅高傲的微笑，「這就是你準備彈給我聽的鋼琴曲？」

　　嵐杉，「對。」說著站了起來。

　　蘭斯親王，「每晚都彈很辛苦吧。」

　　嵐杉，「還好，我只準備彈三個晚上。」

　　蘭斯親王挑眉，「只準備彈三個晚上？萬一我不來呢？」

　　嵐杉看著蘭斯親王，過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你會來的。」

　　她臉上淡淡的微笑轉瞬即逝，聲音也很輕，但就是能讓人聽出語氣裡不容置疑的篤定。

　　蘭斯親王有些動容，收起臉上那能遮掩住真實情緒的表情，深深看著嵐杉，「親愛的，你可真自信，不過我不得不承認你自信得很有道理。」

　　梅麗爾把臉擰向另一個方向，因為見得多了，已經有了些耐受力，所以不會再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只是心裡默默揭露一下：是挺自信的，就是還不忘給自己留了餘地。

　　只聽古函也在旁邊輕聲感慨，「怪不得我總跟不上她的思路呢，這也太靈活了！」

力寶龍

第一百零四章

　　【三晚】和【五晚】原來能夠這樣靈活的自由轉換！

　　而【百分之六十成功率】在表達者足夠鎮定從容時就能用一句肯定語氣的【你會來的】來表達。

　　古函歎為觀止，眼睜睜看著嵐杉和蘭斯親王一起離去。兩個背影，一道筆挺，一道優雅，一同轉過那架古式三角鋼琴，在平台邊消失不見，他卻仍然沉浸在感慨中不能自拔。

　　過了半天才晃晃頭回歸現實，轉臉看向已經開始有滋有味的品著第二杯暹蘿果酒的梅麗爾，問道，「你難道一點都不驚訝？」

　　嵐杉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嚴謹認真近乎完美，竟然還會有這樣面無表情忽悠人的時候，更不要說忽悠的還是帝國三大上將之一的蘭斯親王了！

　　梅麗爾慢悠悠品著酒，有種過來人的優越感，「我應該是見得比較多，所以有點習慣了。她也這樣對格蘭特少將和宋上將說過話，只不過當時你不在場。」

　　說著很有經驗地拍拍古函的肩膀，「你再多看兩次，習慣就好了。」

　　……

　　美景星距離第一軍團最大的駐軍基地尤拉星很近，蘭斯親王有時在尤拉星基地待得時間長了就會來美景星休息幾天。

　　這一趟過來【偶遇】了嵐杉，蘭斯親王不知道這該算做是驚喜還是麻煩。

　　不可否認，嵐杉對他來說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但這個人太難以掌控了。

　　「嵐杉上校，我來美景星度假是幾天前才決定的，沒想到你立刻就算準時間跟了過來，這可真讓人榮幸。」蘭斯親王靠在沙發中懶洋洋地微笑，腳下照例是一塊能讓人踩上去好似漫步雲端的綠欖星地毯，「我以為你現在應該很不想見到我才對。」

　　嵐杉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端正的交疊著長長的雙腿，這是一個對她來說很悠閒的姿勢，因為這次蘭斯親王沒有忘記讓人給她也準備了一塊綠欖星地毯，踩上去就讓人想要放鬆。

　　「親王殿下怎麼還叫我上校，我現在已經不是了。」

　　蘭斯親王不以為然，「軍部系統裡對你的軍銜和軍籍只是做了暫時封存處理，估計是宋時與打的招呼，應該是想等時機合適了，再隨便找個理由恢復這些東西。」

　　嵐杉，「原來這樣。」

　　蘭斯親王有點驚訝，「你不知道？」

　　嵐杉，「我還不知道。」

　　蘭斯親王有些玩味了，思索了一會兒卻跳過了這個話題，直接問道，「親愛的，能說說你為什麼來這裡嗎？雖然剛才的鋼琴曲非常動人，但我想你從首都星趕來美景星這麼遠的地方一定不會單單只為了給我彈一首鋼琴曲這麼簡單。」

　　嵐杉的口吻由平淡轉為真誠，「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

　　蘭斯親王詫異，「道歉？！」

　　嵐杉，「是的，道歉。」

　　蘭斯親王皺眉輕笑，「雖然不想承認，但我不得不說，親愛的，你是極少數我搞不明白的人中的一個。你難道後悔了，想為愛莎星的事情向我道歉？問題是你認為現在道歉還有意義嗎？」

　　嵐杉，「不，哪怕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擺脫愛瑪艦隊自己去攻佔納斯卡礦星帶。無論從效率，損耗，還是保證帝國星域安全方面考慮，這樣做都是最佳選擇。我說過了，實現戰局利益最大化是我在戰場上的最終行動目標，我並沒有說謊。」說著深深看向蘭斯親王，「只不過我發現這樣一來，我就在無意中阻攔住了一條通過皮拉星域的路，所以我必須來道歉。」

　　蘭斯親王臉色猛然變了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嵐杉收回了深沉的目光，垂眼看向手中的酒杯，「皮拉星域夾在天馬星系和維斯星系聯邦之間，它的後面是塔利亞宇宙方向和卡拉培宇宙方向的兩個蓬透斯領域的交界處，星域環境非常複雜，只有最古老的星盜組織莎拉維爾敢在那裡活動。」

　　蘭斯親王的聲音裡帶上了寒意，「嵐杉上校——！」

　　嵐杉抬起頭來，「別急著打斷我，耐心一點，聽我說完，相信在聽我說完後你就會看到我道歉的誠意。」

　　蘭斯親王的臉色不斷變幻，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只用黑沉到深不見底的危險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畢竟這個時候阻攔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而他也需要聽聽嵐杉到底知道了多少。

　　嵐杉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莎拉維爾真是一個十分古老的星盜集團，與之相比，阿加莎星盜集團就像是個小孩子。」說著彷彿是輕歎了一下，「我都沒想到它存在的歷史竟然比德莫森帝國的歷史還要長。這其實是不合理的，畢竟星盜集團的興衰只取決於當代領導人的能力，當這個領導人不在了之後往往就會自行解體。運氣好，碰上接下來的首領能力也很強的話能多維持幾十年，但很少有歷史超過一百年的星盜集團。所以我仔細翻閱了有關莎拉維爾的所有資料，發現莎拉維爾之所以能傳承這麼久，是因為它除了會像所有普通的星盜集團那樣，做一些劫掠走私，綁架勒索的事情之外還在做著一項非常特殊的生意，無法查到具體買賣了些什麼東西，這生意神秘到大多數人都認為只是個傳說，並且經常要隔上幾十年才能做成一筆，但每一次都能給莎拉維爾星盜集團帶來巨額回報，足以支撐它之後幾十年的發展。」

　　說著凝望了蘭斯親王，「如果我沒猜錯，這一次他們向親王殿下索要的報酬是納斯卡礦星帶？」

　　蘭斯親王沒有回答，但嵐杉能從他的表情判斷出自己猜對了。

　　過了很久，蘭斯親王才開口，又用上了那種懶洋洋中帶著驕矜的口吻，聲音有些悠遠，「莎拉維爾星盜集團背靠的位置是蓬透斯領域最薄弱的地方，他們掌握著一種以耗費巨量能源石為條件穿越這一區域的技術。」

　　嵐杉，「這有什麼用？」

　　蘭斯親王忽然笑了，「用處很大，能讓注定死亡的人繼續活下去！」

　　他剛才明顯是被嵐杉的話震驚到，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恢復了鎮定，開始掌握談話的主動權，「嵐杉上校，我差點以為我的計劃已經洩露了，不過你既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可見對整件事情並不清楚，只不過是根據各種零散的跡象做了一些推斷對嗎？」

　　嵐杉大方承認，「對，不過我對事情的推斷向來很準確。」說著又皺皺眉，「不過——讓注定死亡的人繼續活下去？——這還真像是星際古老傳說中才會有的誇張說法。」

　　蘭斯親王淡然答道，「是真的。」

　　嵐杉挑眉。

　　蘭斯親王卻不肯多說了，只告訴她，「能讓人心甘情願付出巨大代價，莎拉維爾總要能證明這個交易的真實性才行。」

　　忽然又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嵐杉知道他在問什麼，答道，「我覺得你一定要和第二軍團一起進攻愛莎星與納斯卡礦星帶的做法有問題，就在大戰結束後抽時間查閱了過去十年中所有在星網中能找到的你的信息，當信息量足夠大的時候，很多細節問題就能浮出水面了。」

　　蘭斯親王皺眉看她，「比如？」

　　嵐杉，「比如你抬手輕撫左胸口的頻率；又比如你每隔兩年都會在同一時間休一個長假，明面上的資料完全看不出這麼長的假期你都待在哪裡。」

　　蘭斯親王沉默。

　　嵐杉知道像他這樣驕傲的人一定不會喜歡談論有關自身這種問題的話題。

　　只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下就言歸正傳，「所以我覺得我必須來一次。」

　　蘭斯親王嘲諷一笑，「來幹什麼呢？向我道歉？再讓我看看你那非凡的觀察能力和分析能力？」

　　嵐杉放下手裡的酒杯，走到蘭斯親王面前，彎腰近距離和他面對了面，眼睛裡透出執著和勢在必得，「不，我知道你肯定還沒有放棄，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兵打敗莎拉維爾，進而控制住它。想要從這裡派艦隊進攻莎拉維爾，必然要經過天馬星系控制的一部分區域，這是一個麻煩。讓我去！我有辦法解決這個麻煩，我會替你去打敗莎拉維爾。」

　　蘭斯親王看著嵐杉，他還沒有和嵐杉湊得這麼近過，對方精美的五官離近看也沒有瑕疵，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和那帶有硬度與執著的眼神對視了一會兒後竟然就知道自己可以相信她。

　　相信她說有辦法就是真有辦法，相信她說能打敗莎拉維爾，就是真的能打敗莎拉維爾。

　　只不過——

　　「你為我做了這些之後呢？想要得到什麼？」

　　嵐杉看著他，清晰地回答，「第一軍團。」

力寶龍

第一百零五章

　　梅麗爾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暹蘿果酒就是這個味道，酸甜中帶著醇香酒氣，讓她喝了第二杯後還想要喝第三杯。

　　結果被古函果斷制止，「不許再喝了！嵐杉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她那裡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我們雖然幫不上忙，但保持清醒不拖後腿總要做到。」

　　梅麗爾立刻收回了招呼侍者的手，「你說得對。」又頗為遺憾地看著眼前的空酒杯宣稱，「回去的時候我一定要多帶幾瓶。」

　　古函不客氣地提醒她，「估計不行，嵐杉雖然沒有和咱們明說這次到美景星來見蘭斯親王到底是為了什麼，但她的目的肯定不簡單，不會見過面就回去的。如果接下來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帶幾瓶酒肯定不方便。」

　　梅麗爾一廂情願，「我知道，但嵐杉她現在被解除了一切職務，就算要幹什麼也得慢慢來，我猜嵐杉來找蘭斯親王肯定和想翻案有關，如果一切順利，那肯定是先返回首都星恢復她的上校軍銜。」

　　古函可不這麼認為，「那不一定，上校軍銜對我們來說是不得了的東西，但在嵐杉心裡估計不算什麼。」

　　事實證明，憑著古函的智商，雖然暫時還跟不上嵐杉的思路，但完勝梅麗爾是沒問題的——猜事情比她准多了。

　　兩人從美景酒店的露天大平台轉移回房間裡，等到大大咧咧的梅麗爾已經在長沙發上睡了一覺之後嵐杉終於回來。

　　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梅麗爾，準備一下，我們明早啟程，跟蘭斯親王一起去第一軍團在尤拉星的駐軍基地。」然後又對古函說道，「古函，你幫我通知詹森和羅安，讓他們帶人立即出發，前往天馬星系的克利區一號星。」

　　梅麗爾驚訝得跳起來，「去第一軍團的尤拉星基地？！你——你難道打算轉入第一軍團了？」

　　嵐杉告訴她，「算是吧。」

　　梅麗爾和古函對望一眼，滿眼都是震驚。

　　古函穩穩神，問道，「那我要怎麼對詹森和羅安說？你要他們去天馬星系的克利區一號星幹什麼？」

　　嵐杉，「我需要他們去那裡製造一些地方性事端。時間比較緊，讓他們立刻出發，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訴他們具體要做些什麼。」

　　古函和梅麗爾滿臉的問號，一起瞪大眼看著她。

　　嵐杉坐下來簡單解釋，「是這樣，我和蘭斯親王談好了，他把第一軍團的深紅艦隊派給我，我會去替他進攻莎拉維爾。」

　　古函反應很快，問道，「皮拉星域的莎拉維爾星盜集團嗎？」

　　嵐杉點頭，「對，莎拉維爾長期盤踞在皮拉星域，而皮拉星域的位置夾在天馬星系和維斯星系聯邦之間，想要從尤拉星派艦隊進攻莎拉維爾就必須通過天馬星系的克利區域，讓人先在那裡製造一些針對德莫森帝國的事端，然後我們就有借口派艦隊過去了。」

　　古函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雖然還不明白蘭斯親王為什麼忽然要攻打莎拉維爾，但深紅艦隊對莎拉維爾——這絕對能算得上是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在經歷了對維斯星系聯邦的大戰之後，普通的機會對嵐杉來說已經沒什麼用處，只有這種大規模的獨立軍事行動才是他們所需要的！

　　古函轉身離開，匆匆去聯繫詹森和羅安。

　　梅麗爾分配到的任務是準備一下明早出發，這個十分簡單，她估計自己二十分鐘就能搞定，所以沒有急著走開，而是十分好奇地問嵐杉，「蘭斯親王為什麼要攻打莎拉維爾？」

　　嵐杉很少見地輕輕歎息了一聲，「蘭斯親王患有藥物進化併發症，估計已經有很多年了。」

　　梅麗爾張圓了嘴巴，硬是把目瞪口呆的表情維持了整整一分鐘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萬分詫異，「這，這怎麼可能！那他就死了！」

　　藥物進化併發症是專門針對體質進化人而言的，是使用藥物進化後有可能會引起的一種病症。

　　這種病的發病率非常低，使用體質進化藥物後引發這種病症的可能性在十萬分之零點零一到零點零二之間，低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死亡率卻是百分之百，它引發的症狀是心臟無法承受進化後的機體強度而迅速衰竭，移植後的心臟同樣無法避免這一厄運。

　　和基因紊亂症一樣，藥物進化併發症是這個時代的絕症，現有的醫療技術對它束手無策。

　　嵐杉，「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佔領了納斯卡礦星帶之後我曾經特意抽時間研究了近十年來所有能在星網上找到的關於蘭斯親王的資料？」

　　梅麗爾順口答道，「記得啊，你一個人在指揮官休息室裡待了六個多小時，害得我和古函還擔心了一下，結果去一看，發現你竟然在品杜蘭酒，」梅麗爾顯然是對當時嵐杉在一個人愜意品杜蘭酒的印象比較深刻，說完這個才又一拍額頭，「哦，你同時還在查資料——」

　　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想法，驚訝道，「你難道是那個時候發現了蘭斯親王殿下他——他患有藥物進化併發症？！可是，他，他還活著呀，況且我一點也看不出——」

　　梅麗爾簡直要風中凌亂。

　　她能確定嵐杉當時查看的不是什麼機密信息，能在公共星網上找到的東西都被無數人看過，大家都沒看出問題，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況且如果蘭斯親王真的得了藥物進化併發症，那他為什麼還活著？這種病發作起來很快，心臟一衰竭人就完了！聽嵐杉的意思他至少是十年前患上這個病的，這怎麼可能！

　　嵐杉看她一眼，「理論上來說，當一個人身上有問題的時候，他是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沒有破綻的，當關於這個人的信息量足夠大，並且分析合理時就能看出他的問題所在。」

　　梅麗爾對於她這種說法已經有了習慣性的應對，那就是面無表情的「噢」一聲。

　　嵐杉，「蘭斯親王每隔兩年就會在同一時間段休一個很長的假期，應該是在做心臟移植手術。我估計他做的這個手術要比一般的自體克隆器官移植複雜很多，但成效也很顯著，每移植一次，他就可以在藥物的幫助下再堅持兩年，這種方法他至少用了十年。」

　　說到這裡語氣變得深沉起來，「無與倫比的意志力，我對此深感敬佩！」

　　梅麗爾沉默，知道嵐杉的敬佩不無道理，因為這和普通的心臟出了問題而進行心臟移植完全不一樣。

　　藥物進化併發症對人體的心臟有著可怕的侵蝕性，而人的心臟除了是一個臟器還承載了人類的部分感情，蘭斯親王靠藥物維持的這兩年絕對是一種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煎熬，而這種煎熬還是循環往復，永無休止的，只有死亡才能解脫。

　　嵐杉，「就算有著強大的意志力，心臟移植也不能無休止的進行下去，所以蘭斯親王盯上了最古老的星盜集團莎拉維爾。」

　　梅麗爾眨眨眼，「這個我聽說過，莎拉維爾有古老傳承，當你出的價錢足夠大時，他們能完成你的一個心願。」使勁巴拉巴拉自己那一頭捲曲的紅頭髮，臉色變得有些玄幻，艱難說道，「不過——，這只是個星際傳說而已啊。」她小時候都當睡前故事來聽的。

　　嵐杉，「梅麗爾，宇宙裡有著無數人類解釋不清的事情，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不要輕易下結論。」

　　梅麗爾大驚，「難道傳說是真的？」

　　嵐杉笑笑，「應該說是部分真實，心願這個東西包羅萬象，莎拉維爾不可能全都替僱主達成，不過古往今來，人類最大和最強烈的願望就是延續生命，莎拉維爾在這方面確實走在了當今醫學技術的前面。」

　　梅麗爾簡直要聽入迷了，睜大眼睛追問，「難道他們幾百年前就研究出了比現在還要先進的醫學技術？天啊！星盜集團裡竟然有這種人才！」那還當什麼星盜啊，掌握這種高端技術的人走到哪裡都會財源滾滾好不好！

　　嵐杉，「不，和醫學技術沒關係，而是他們掌握著一種以消耗巨量能源石為代價，穿越皮拉星域後面那片蓬透斯領域的技術。」下意識地輕敲著沙發扶手，思忖著說道，「我猜測這應該和某些維度的巨大改變有關，據說在蓬透斯領域的深處，連最基本的時間和空間概念也經常不能成立，也就是說現有世界的很多基本法則在進入那個區域後就失去了意義，生命不再是生命，死亡也不再是死亡。」

　　梅麗爾的好奇心完全被激發出來，聽得兩眼冒光，「難道是用這種方式達到永生嗎？」

　　嵐杉，「當然不是，雖然有著巨大能量罩的保護，所以被莎拉維爾送入這個區域的人能夠不受傷害，但肯定還是會受到些影響的，我猜測也許是一種類似元素重組的方式，穿越了這個領域的人外表看著沒什麼不一樣，但身體的所有細胞組成都被重組了一遍，原來的疾病也就消失了。」

　　梅麗爾驚歎，「哇！」還是有點想不明白，「具體是怎麼重組的？」

　　嵐杉，「我也不知道。」

　　梅麗爾現在拿她當人形光腦，「你再想想嘛，」用循循善誘的口吻說道，「你試著想想，理論上來說，這個重組的過程應該是什麼樣的？」

　　嵐杉看她一眼，「這已經脫離了理論的範疇，所以我想不出來。」

　　梅麗爾訕笑，同時又有點真的好笑，因為嵐杉竟也被她問住了。

　　揉揉臉，把剛才那兩眼放光的獵奇表情揉回去，然後言歸正傳，「莎拉維爾的根基很深厚，不是普通星盜集團能比的，你這次替蘭斯親王去進攻莎拉維爾，給他出這麼大力，等他治好病回來後要怎麼回報你。」

　　嵐杉，「因為蓬透斯領域內時間概念的不確定，進去一圈再出來，外面的正常時間大概會流逝八十到九十年。」

　　梅麗爾剛恢復正常的表情又出現了裂縫，「這麼久！蘭斯親王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嵐杉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輕而悠遠，「沒有什麼比生命更有價值！」

　　這是她一貫的認知，人類最寶貴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是空談。她曾有過一次主動放棄生命的經歷，雖然從不曾後悔，但那種可怕的感受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因此蘭斯親王的選擇也許在有些人眼中是不可思議的，但她卻會給予最大的尊重。

　　梅麗爾想到的卻是別的，「要這麼久，那我們打過了莎拉維爾後該怎麼辦？你不會是白幫忙吧？」

　　嵐杉，「不會，我向他要求了適當的報酬。」

　　梅麗爾放心，暗道這還差不多，好奇問嵐杉，「是什麼？是讓蘭斯親王提前安排好幫你翻案，讓你恢復上校軍銜嗎？」

　　嵐杉很淡定地回答，「不是，我和他要了第一軍團。」

　　梅麗爾好像被冷凍槍打中，瞬間被定住，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只是在機械重複著嵐杉的話，「要了第一軍團！要了第一軍團！要-了——」

　　過了好半天梅麗爾才好像解凍了一樣又慢慢動了起來，同手同腳地朝外挪動，一邊還在喃喃說道，「不好意思，我好像需要冷靜一下，先出去一會兒。」

　　古函通知過詹森和羅安回來後就發現梅麗爾坐在那裡不停地搓臉，動作十分滑稽，奇怪問道，「梅麗爾，你怎麼了？」

　　梅麗爾，「我忽然發現有點控制不好臉上的表情了，想放鬆一下肌肉。」

　　古函，「——」

　　======

　　嵐杉因為家人的態度不好而去美景星散心的事情納文秘書第二天就匯報給了宋上將。

　　宋上將和他的想法差不多，覺得美景星是第一軍團的勢力範圍，嵐杉這個時候去那裡不太合適。

　　納文秘書歎氣，「雖然她自制力很強，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我估計她肯定還是心情不好，既然已經去了就乾脆讓她在美景星放鬆一下吧，等過幾天我再聯絡她，盡量勸她早點回來。」

　　然而沒等納文秘書再聯繫嵐杉，天馬星系忽然傳來有部分區域發生了針對德莫森帝國的遊行示威。

　　這是一件沒有任何徵兆的事情，細查下來，竟然發現和德莫森軍校忽然去了天馬星系的部分學生有關。

　　這些學生中有不少人的名字納文秘書都有印象，全是跟著嵐杉一起去和維斯人作戰的那批學生中的人。

　　納文秘書直覺要出問題，熬了個通宵，仔仔細細把事情徹查了一遍，最後驚訝發現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事的幕後主使者是嵐杉。

　　顧不得休息，連忙帶著結論去見宋上將，「將軍，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宋上將面前豎著一塊光屏，裡面是星網直播新聞。

　　面色鄭重地擺擺手打斷納文秘書，「你先過來看這個。今天一早，蘭斯親王忽然在尤拉星宣佈要派艦隊進入天馬星系幫助鎮壓克利區域的動亂局勢，正在發佈星網直播聲明。」

　　納文秘書連忙走過去，無比驚訝，「怎麼會這樣！」

　　宋上將微微皺著眉頭，「不好說。」

　　這簡直就是直接向天馬星系宣戰，雖然天馬星系的國力完全不能和德莫森帝國相比，這麼多年來一直處於從屬地位，但蘭斯親王沒有一點預兆地做出這麼大的決定也是夠忽然的。

　　直播中蘭斯親王身穿軍裝，身後站著整齊劃一的兩排衛士，他剛結束了一番簡短有力的演講，身旁走上來一位身材高挑，姿態挺拔的女性軍官，她那張嚴肅艷麗的臉最近在星網上的辨識度很高，納文秘書能聽到新聞主持人壓抑的驚歎聲。

　　蘭斯親王對著眾人露出一個很公事化的微笑，「我任命嵐杉上校為深紅艦隊隊長，全權負責這次軍事行動。」轉向嵐杉，「嵐杉上校，你的能力大家一直有目共睹，希望你能繼續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績。」

　　嵐杉很端正地向他行了軍禮，「請放心，親王殿下，我一定會協助天馬星系盡快恢復正常秩序。」

　　直播定格在嵐杉和蘭斯親王並肩站立，一起面向大眾，一個露出慣有的矜持笑容，一個則自信淡定，不動聲色的畫面。

　　主持人開始介紹天馬星系的現況以及第一軍團這次出征的重大意義，一聽就是提前準備好的內容。

　　納文秘書則僵硬轉向了宋上將，「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力寶龍

第一百零六章

　　宋上將也很驚訝，不過沒有納文秘書那麼誇張，沉吟一下後說道，「納文，立刻幫我聯繫第三軍團的高更上將。」

　　不久前那個剝奪嵐杉軍籍的判決可是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聯手大力促成的，現在第一軍團這麼高調地讓她回歸軍界又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高更上將的通話請求就先一步發了過來，估計也是剛剛看過了直播新聞。

　　通話光屏中的高更上將先發制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宋上將，「看來我消息滯後了，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準備合作進行如此重要的一個軍事行動我竟然要到看了星網直播新聞後才知道。」

　　宋上將並沒有和第一軍團達成什麼私下交易，自然不能承認這個，立刻正色答道，「高上將，我想你誤會了，這件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消息來源和你一樣，是兩分鐘前的星網直播新聞。」

　　高更上將雖然也覺得宋上將和蘭斯親王近期內不可能達成什麼共識與合作，只不過還是要質疑一下，「這難道不是第一軍團出深紅艦隊，第二軍團出嵐杉上校的合作？」

　　宋上將覺得他是明知故問，表情更加嚴肅，「高上將，你難道忘記了，嵐杉在不久前才被由第三軍團成員組成的審判組判定剝奪軍籍，已經不再隸屬於第二軍團，甚至不屬於德莫森軍隊，所以她現在全權對自己的行動負責，和第二軍團沒有關係。」

　　高更上將態度很好地微笑，「第三軍團審判組是根據檢察官提供的所有可靠證據做出他們認為最合理判決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至於這些人的合理標準是什麼當然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話鋒一轉，「不過，嵐杉上校的判決執行得好像並不是很到位，她的學籍和軍籍在軍部星網系統裡只是做了暫時封存處理，想恢復是很容易的事情。」

　　宋上將直言不諱，「嵐杉上校是非常出色的軍事人才，不應該因為一次特殊事件而被埋沒，況且對她的判決並非終身性的，所以我才會讓人這麼處理。但這次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說實話我剛才也正準備聯絡你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高上將沉吟，知道他說得沒錯，不久前的那場審判不過是走個形式，其實際意義在於第二軍團向另外兩家軍團做出表態，他們將放棄一個超級機甲戰士以換來三方關係的平衡。

　　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表態，第二軍團近期內應該在關於嵐杉這個人的事情上盡量避嫌才對，如此高調的讓她回歸軍界的舉動確實不是宋上將應該參與的。

　　他們說話間，納文秘書已經很高效地調出了軍部星網上關於嵐杉的信息，驚訝道，「嵐杉上校的個人信息已經被更改了！」

　　高更上將那邊也傳來一個聲音，「嵐杉上校的個人信息被改掉了，時間是昨晚！」聽聲音正是高更上將的兒子高離。

　　宋上將和高更上將一起側頭去看旁邊人查到的有關嵐杉的信息。

　　納文秘書已經把重點內容標注了出來，所以宋上將看得一目瞭然，主要更改內容可以概括為五點：一，之前的暫時封存狀態已經被解除；二，解除後就立即按照判決執行，取消了嵐杉在德莫森軍校的學籍，在德莫森軍隊的軍籍，以及她在第二軍團的上校軍銜；三，取消五分鐘後，第一軍團的尼維爾上校向軍部相關部門遞交了撤訴申請，聲稱之前對嵐杉惡意隱瞞軍情，擾亂戰局的舉報是個誤會；四，軍部主管部門用最快速度連夜受理了這個申請，第二天凌晨時分便發出了之前審判結果無效的公示，並且恢復了嵐杉的學籍，軍籍，以及上校軍銜，大概為了做得更像模像樣一點，甚至還為此賠償了嵐杉一筆精神損失費；五，（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被納文秘書做了雙重著重標記）因為嵐杉的軍籍是被徹底取消過的，所以再恢復的時候就像新兵入伍一樣進行了隨機分配——被【隨機】分到第一軍團當了上校！

　　宋上將迅速看完之後，不由心裡一沉，對愛莎星事件引發的後續影響作出了新的評估。

　　之前他們一直認為第一軍團一定要抓住這件事不放，甚至不惜聯合了第三軍團一起大做文章，是為了打壓第二軍團的實力。

　　現在看來，他們還是低估了蘭斯親王的心思深沉，他這麼做的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目的，蘭斯親王算計的不止是讓第二軍團放棄一個超級機甲戰士那麼簡單，他還要和第二軍團搶嵐杉。

　　高更上將看得慢一些，應該是高離沒有納文秘書的業務水平，就是把剛查到的信息一股腦的羅列給他爸爸看了，沒有想到要提前把重點歸納標注出來。

　　只不過高更上將雖然看得慢但看完後卻沒有宋上將的凝重神情，只很像那麼回事地搖頭歎息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是尼維爾上校的誤會引起的，那之前的庭審的確是委屈嵐杉上校了，確實需要盡快恢復她的一切職務。」

　　兩位上將之後的通話都一起變得冠冕堂皇起來，直到通話結束，高離還沒想明白這是個什麼狀況。

　　不解問道，「爸爸，宋上將看起來應該是和這件事沒關係，但第一軍團背著咱們忽然來了這麼一手也實在是有點過分，宋上將不是會白吃虧的人，肯定也不能就這樣聽之任之，咱們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和第二軍團一起去找蘭斯親王嗎？你怎麼就這麼算了？」

　　高更上將淡淡責備，「高離，你想事情太簡單了。」

　　高離不樂意，直接反駁，「我這不是沒經驗嘛，所以才要問你！」最近他和他爸爸倒是一直挺融洽的，一點不怕，想什麼就說什麼。

　　高更上將於是解釋道，「這件事雖然表面看起來是蘭斯親王拋開我們獨自行動，實際上對宋時與的影響更大，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不是和第二軍團一起去質疑蘭斯親王，而是應該先旁觀一段時間。」

　　高離眨眼，「先旁觀一段時間——？」隨即明白過來，「爸爸，你說的有道理。只不過——」

　　高更上將問他，「只不過什麼？」

　　高離的腦子又轉到了天馬星系目前的局勢上，「天馬星系怎麼會忽然鬧起來了呢？」

　　高更上將，「不好說，我正在讓人調查，不排除是蘭斯親王自己派人去製造了這場事端，以作為他進攻天馬星系的理由。」

　　高離覺得自己又缺乏經驗了，實在想不明白蘭斯親王為什麼這個時候要去進攻天馬星系，十分困惑地問道，「天馬星系的國力完全不能和德莫森帝國相比，這麼多年來一直處於從屬地位，他們的星域位置又緊挨著蘭斯親王的勢力範圍，所以天馬星系的高層一直對蘭斯親王言聽計從，乖得不得了，這還有什麼好打的？把它打得亂七八糟的硬納進德莫森的版圖，所得到的實惠未必比現在這樣更多！」

　　高更上將，「所以我說不好說呢，蘭斯親王為人一直謹慎細緻，會這麼做應該有其它目的，我們再等等看吧。等他們控制住天馬星系之後，有什麼目的總會表露出來。」

　　高離給予嵐杉很高的評價，「嵐杉上校挺厲害的，天馬星系又沒有準備，我猜她帶深紅艦隊過去，一個月之內就能控制住局勢。」

　　然而事實證明，他這個挺高的評價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在蘭斯親王宣佈派艦隊進入天馬星系的半個月後，嵐杉就帶人進駐了天馬星系克利區主星一號星的政府行政大樓。

　　克利區整片星域暫時實行軍管，雖然人心惶惶，但因為接手順利，並沒有產生太大衝突，所以秩序還是很穩定的。

　　蘭斯親王隨後趕到，發現手下有個得力干將的時候，自己真是能輕鬆很多，笑微微坐在嵐杉給他準備的奢華房間裡，他一點看不出是個身體有問題的人，還是一身的親王高貴氣，「怪不得宋時與不肯放人，一個三方談判硬拖了好幾個月，有你在實在是太省心了。」

　　嵐杉笑笑，「我做事比較講究效率，不喜歡拖拖拉拉。這其實已經比我預計的時間要長了，我本來計劃十天內搞定的，只是天馬星系的總督范恩先生比我想的還要難纏一些。」

　　她不止率領了深紅艦隊，還帶了兩個全部由中型星艦組成的臨時戰隊，擺出了要全面進攻的架勢。

　　就在天馬星系的人已經戰戰兢兢的快要認命接受他們馬上要遭受一場大戰的命運時，嵐杉派人提出了談判解決。

　　天馬星系的人自然答應，然後雙方就展開了長達十天的談判大戰。

　　而天馬星系總督范恩先生的強硬為他們爭取到了最大權益，德莫森一方原本準備徹底接管天馬星系的克利區至少五年，被范恩總督嚴詞拒絕再提出以各種其他互惠條款作為交換後，雙方你來我往的交涉了好幾天，最後終於達成了一個德莫森一方勉強能接受的協議：德莫森軍隊在天馬星系的克利區域實行軍管兩年。兩年後管理權必須交還給天馬星系，同時克利區向德莫森帝國開放免稅商道，為了促進雙方友好合作，這個商道的開放時間暫定為五年。

　　嵐杉心裡的目標其實是控制克利區域半年就可以了，有半年時間就足夠攻打莎拉維爾，但提條件的時候卻不動聲色地一下子就提了五年。

　　因此范恩總督最後終於勸說他們勉強接受兩年這個期限後，天馬星系的高層幾乎是歡呼雀躍的。

　　這個結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算作一種雙贏。

　　蘭斯親王對此不吝誇獎，「先提一個他們根本接受不了的條件，拉高他們的心裡承受能力，然後再提真正的要求他們就容易接受了。你很懂得談判的技巧。」

　　想到第一軍團派到天馬星系那幾個氣勢洶洶的艦隊，最後竟然沒怎麼打，不由要緊跟著又調侃，「也很懂得嚇唬人的技巧。」

　　嵐杉，「這樣可以做到付出最少兵力，且利益最大化，我需要保存艦隊實力去對付莎拉維爾。」

　　提到莎拉維爾，蘭斯親王就嚴正了神色，「莎拉維爾不是普通的星盜組織，他們的實力非常強，去進攻他們你有多大把握？」

　　嵐杉，「這個我現在還說不準，不過你放心，對付這種小規模的軍事組織，我是不會輸的。」

　　她的自信極具感染力，並且給人以十足的可靠感，蘭斯親王不由自主又恢復了笑微微的表情，「親愛的，你可真自信！我有時都有些奇怪，你這些自信是從哪兒來的？」

　　嵐杉，「來源於我的經歷，除非是發生了不可抗力事件，理論上來說打這種小規模的戰役我一定會贏。」

　　其實她現在的關注點在於怎樣才能控制住莎拉維爾而非僅僅打敗它，畢竟蘭斯親王是有求於人，不是想要消滅對方。

　　蘭斯親王搖頭笑，「親愛的，雖然你以往的成績都非常驕人，但你其實只參與過兩次大型戰役而已。自信是好事，但是別太驕傲了，驕傲往往會帶來失敗。」

　　說完自己又皺皺眉頭，「真奇怪，我這麼說應該沒有邏輯上的問題才對，但我怎麼總有一種不應該這麼說的感覺。」

　　嵐杉十分耐心，「你的提醒用在這裡很正確。」看看時間，「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請親王殿下共進晚餐？」

　　蘭斯親王，「當然。」隨即發現她好像是專門來陪自己的，午後過來後就一直沒走。

　　有些驚訝，「親愛的，你是特意來陪我的嗎？」

　　嵐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覺得你對莎拉維爾的瞭解一定比我多，所以想在晚飯的時候和你一起探討一下。」

　　說話間忽然覺得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傳來震動提示，低頭一看，是梅麗爾發來的，說納文秘書急著找她，因為嵐杉的終端設置了戰時屏蔽，所以只能繞彎找了梅麗爾，梅麗爾問她要怎麼回復。

　　嵐杉若無其事地在終端上點了幾下後又抬起頭來，「我讓人準備了天馬星系的蜜汁烤雙尾魚，還有苦蕨沙拉和本地甜酒。」

　　……

　　那一邊梅麗爾收到嵐杉的回復後一臉嚴肅地對古函說道，「我以前總認為嵐杉的作風偏於激進——當然了她有激進的資格，不過現在我發現，她其實才是最穩妥的那個人也說不定。」

　　古函問，「為什麼這麼說？」

　　梅麗爾朝他晃晃終端又眨眨眼，「因為她又給自己留了點餘地，讓我和納文秘書約一個明早的通話時間。」

　　古函對嵐杉的做法表示完全贊同，「梅麗爾，哪怕是去打最有把握的仗呢，出發之前也會提前考慮清楚萬一失敗了該怎麼辦的將領才是最合格的！不誇張的說，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長久地立於不敗之地！」

　　梅麗爾嫌棄，「不用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是在誇嵐杉呢！」

力寶龍

第一百零七章

　　要是放在一年前，納文秘書絕對想不到自己想要和嵐杉通話還得先預約。

　　但事態都是慢慢發展起來的，在經過了過去那一年多的風起雲湧之後，納文秘書竟在不知不覺中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變化。

　　只是在梅麗爾回復他說嵐杉現在不方便，和他約好了一個第二天一早再聯繫的時間之後，納文秘書才反應過來，暗自詫異了一下。

　　好在嵐杉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第二天一早準時接通了通訊，先十分禮貌地問候了一下，然後才靜等著納文秘書說話。

　　納文秘書也不客氣，直接問道，「嵐杉上校，最近第一軍團發生的一系列委任以及軍事行動讓我們非常驚訝，你介意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嗎？」

　　嵐杉簡單答道，「我在美景星遇到了蘭斯親王。」

　　納文秘書，「美景星離第一軍團最大的駐軍基地尤拉星很近，你能在那裡遇到蘭斯親王可以理解，只是然後呢？」

　　嵐杉，「天馬星系忽然出現了一些不穩定因素，蘭斯親王需要人來天馬星系控制局勢，覺得我正好是個合適的人選，就讓我來了。至於有關這次軍事行動的具體情況，第一軍團並沒有授權我對外公佈，所以我不方便說，還請見諒。」

　　納文秘書聽嵐杉的口氣好像蘭斯親王只是請她喝了杯酒那麼輕描淡寫，同時說話的立場已經完全站在為第一軍團保密的立場上，不由得有些不滿，不自覺地用上了譴責的口吻，「嵐杉上校，我不願使用【不忠誠】或者【背叛】這種很不好的詞彙，但你覺得你這種瞞著所有人，私下和蘭斯親王達成協議，一聲不響的忽然轉入第一軍團的行為合適嗎！」

　　嵐杉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玩味的重複了他的說法，「不忠誠和背叛？在我為第二軍團拿下了金盞星，跟隨白隼號打了瑪斯塔巴星戰役，在攻佔納斯卡礦星帶時盡我所能為第二軍團保留了最大權益，而戰後第二軍團卻用我換取了水仙星系的兩個駐軍基地之後？」

　　說到這裡語調微微上揚，「不忠誠和背叛？被放棄的人還被要求繼續保持忠誠，不然就是背叛？納文先生，這個說法是不是有點太霸道了？」

　　納文秘書無言以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主要是因為嵐杉一直以來都表現得過於淡定自若，以至於別人常常要不由自主地忽視了她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說道，「抱歉，我上次去找你的時候就說過了，我一直對之前的判決深表遺憾。」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不過你應該很清楚，第二軍團並沒有真正放棄你，只要有了合適的機會，就會恢復你的軍籍和上校軍銜。」

　　嵐杉淡笑，「要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呢？我就要保持十年這種被閒置的狀態？」

　　納文秘書，「十年一直沒有機會的概率很小，況且就算真是這樣，你也不必擔心，第二軍團一定也會給予你相應的補償。」

　　「什麼補償呢？沉寂十年的人再次復出的時候，各方面都難免生疏，第二軍團繼續讓我做上校恐怕都會很勉強。」

　　「這——」

　　納文秘書想要勸嵐杉不要這麼不樂觀，但又知道她說的確實有道理，第二軍團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安插人的閒散部門，不可能把職位給一個能力不匹配的人，所以一時無法昧著良心反駁她。

　　嵐杉又接著說道，「況且，就算第二軍團不介意我的生疏，願意讓我恢復原職，甚至像你說的那樣，給予我應得的補償，再升一級，授予我將級軍銜，那又能怎麼樣呢？我現在已經是上校了，有一個一等軍功和一個二等軍功，機甲技能在軍部星網大排名中已經進入了前三，兩年後將畢業於德莫森帝國最好的軍校，按照這個走勢，也許不用十年，說不定五年後我就能憑自己的實力掙得一個將級軍銜，這樣起碼我的人生是充實的，不會無緣無故被浪費掉十年。」

　　嵐杉的態度還客客氣氣，不過話說得越來越不留情面，讓納文秘書有臉上火辣辣的錯覺。

　　勉強說道，「嵐杉上校，我不能硬說你講的這些話沒有道理，但據我所知，宋上將在審判之前有和你談過話，你們之間應該已經達成了共識，也就是說，這件事他是提前與你說好的，你不能當時答應，過後卻又予以指責。況且你在愛莎星事件中確實也存在違規操作行為，甩開愛瑪艦隊的事情你並沒有提前向宋上將請示，這才會被人抓住了把柄，這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得承認。」

　　嵐杉，「我當時對宋上將說過的原話是：不論原因是什麼，甩開愛瑪艦隊獨自去攻打納斯卡礦星帶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既然是我自己的決定，那我就會承擔後果。因此我沒有在那場審判中做過多的辯解，也沒有對那種無稽之談一樣的判決結果提出異議，繼續上訴，而是接受了它。這就是我們達成的共識，並且我完全確定自己已經做到了。況且你知道蘭斯親王一定要插手進納斯卡礦星帶的防務有什麼目的嗎？我可以不誇張地告訴你，如果真讓愛瑪艦隊和我們一起佔領了納斯卡礦星帶，後果將是非常嚴重的！」

　　納文秘書歎口氣，知道嵐杉沒有誇張，蘭斯親王一定要插手進納斯卡礦星帶的舉動很反常，目的自然不會簡單。嵐杉的做法其實是給第二軍團在星域邊境的防務剔除出去了一大隱患，他們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頭腦清楚，也有著正常的是非觀念，知道犧牲嵐杉換來局勢穩定這件事情雖然是從第二軍團的全局利益出發做出的決定，但也是第二軍團對不起嵐杉在先，已經攤開來說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要求人家必須忠誠，那實在是有些厚顏無恥了。

　　其實納文秘書一直都是這個決定的堅定反對者，只可惜宋上將的參謀團隊裡不止他一個人，他力量不足，最終的結果沒能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只是這個時候再多說這些話也沒什麼意思，納文秘書苦笑，「我想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嵐杉在他準備切斷通話前道歉，「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們的這次通話一定讓你不怎麼愉快，但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我能理解你們在得知我接受了第一軍團委任時的心情，也希望你們能理解我的處境。」

　　納文秘書點點頭，「我能理解。」

　　等通話一切斷，梅麗爾就忍不住了，「我還以為你答應和納文秘書通話是想繼續留餘地呢。」

　　嵐杉，「你猜的沒錯，在第一軍團這邊的事情沒有徹底確定下來之前，我是需要給自己留點餘地。」

　　梅麗爾眨眼，「那你為什麼那麼犀利，把他頂得沒話說，我第一次看到納文秘書會有這種滿臉苦笑的表情。」

　　嵐杉，「梅麗爾，做任何事都講究技巧，留餘地並不等於低聲下氣。況且我這樣和納文秘書談還有其它的目的？」

　　梅麗爾和嵐杉說話，經常都會有大開眼界的感覺——總是要在心裡驚歎：原來還能有這種操作！這時就連忙好奇追問，「還有什麼目的？」

　　結果不知是不是她最近太過懶於動腦，不但古函嫌棄她，連嵐杉都看不下去了，不肯再直接告訴她答案，而是反問，「你覺得呢？我專門抽時間出來和納文秘書說這麼大一段有可能會得罪人的話是為什麼？」

　　梅麗爾頓時露出一臉呆滯狀，「我——我不知道啊。」

　　嵐杉接下來還有事情，沒空和她多說，站起身往出走，路過梅麗爾時拍拍她，「那你就好好想想，如果晚飯前能想出來就獎勵你兩瓶暹蘿果酒。」怕她要找外援，又囑咐道，「如果想找人問，那就去找古函和羅安，其它人就不要告訴了。」

　　梅麗爾點頭，「這個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嵐杉繼續，「不過如果是找他們兩個問出來的就沒有果酒獎勵了。」

　　梅麗爾苦了臉，「別啊——」

　　嵐杉卻已經走遠了。

　　梅麗爾為了心愛的果酒冥思苦想了一整天，終於在吃晚飯的時候靈光一閃，找到了答案，興奮得重重一拍餐桌，叫道，「我想出來了！！」

　　和她同桌吃飯的正巧是古函和羅安兩個，被她嚇一跳，「你想出來什麼了？」

　　這兩人是嵐杉點名可以告訴的，梅麗爾就把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問題和他們說了一遍，最後得意洋洋，「我想了一整天，終於想出來她還有什麼目的了。」

　　古函和羅安先不理她的洋洋自得，試著自己分析了一下，都發現暫時沒有頭緒，猜不透嵐杉的另一個目的是什麼。

　　他們沒有獎品約束，於是直接問梅麗爾，「你覺得嵐杉這樣和納文秘書說還有什麼目的？」

　　梅麗爾，「給自己留餘地。」

　　那兩人剛想白眼看她，她又繼續說道，「留個大點的餘地。」

　　羅安用看語言障礙症患者的眼光看她，「梅麗爾，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梅麗爾兩隻眼睛都在放光，「也就是說她在給第二軍團的人做心理暗示或者說是心理建設：如果她再回第二軍團，那只能接受准將，或者少將軍銜！」

力寶龍

第一百零八章

　　梅麗爾只是平時有點不大愛動腦子，但人不笨，因此她花費一整天時間冥思苦想出來的結論聽起來還是靠譜的，得到了古函和羅安的一致贊同。

　　只是嵐杉在聽了之後有些無語地看了梅麗爾兩眼，最後把帶來的暹蘿果酒扔了一瓶給她，另一瓶則交給服務機器人重新收起來。

　　梅麗爾眼睜睜看著機器人鉗著酒瓶的矮胖身形靈活地滑了出去，忍不住要抗議，「說好了要是我能自己想出來答案，就獎勵我兩瓶暹蘿果酒的。」

　　嵐杉，「要不是一瓶果酒分不開，我應該只給你半瓶才對，你只勉強答對了四分之一。」

　　一聽自己信心滿滿的答案竟然最多只能得二十五分，梅麗爾不由備受打擊，臉一垮，「啊——？」

　　蘭斯親王把第一軍團的達倫准將和尤金上校叫了過來，這兩人今天剛到克利區一號星，嵐杉趕著過去和他們見面。

　　因此對古函說道，「第一軍團有兩個重要人物過來，我要去蘭斯親王那裡一趟，你和梅麗爾解釋一下吧。」

　　古函，「——」他和梅麗爾的答案是一樣的啊。

　　看嵐杉抬腳要走，只得連忙承認，「我恐怕解釋不了，我也只想到了這四分之一的答案而已。」

　　嵐杉停下腳步，轉回頭問他，「你也和梅麗爾想的一樣？」

　　古函汗顏點頭。

　　嵐杉看眼時間，覺得再遲五分鐘走應該也來得及，於是又坐了回去。

　　她對梅麗爾在這方面的要求不高，但古函以後一定是要替她獨當一面的，不能放任他和梅麗爾一個水平。

　　嵐杉坐下後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先問古函，「如果你是第一軍團高層，目前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處理？」

　　古函想到嵐杉有事要走，現在不過是特意擠了點時間出來，於是不多磨蹭，立刻飛速開動腦筋回答，「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一定發生得非常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畢竟誰也想不到在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聯手讓你丟掉了前途和事業之後，你還能和他們合作。所以——」曲起食指輕輕敲敲前額，沉吟道，「所以應該先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後再做出相應的反應。」

　　嵐杉，「對，對於第二軍團來說，這件事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所以應該先搞清楚原因。那作為我們來說，接下來除了集中精力去進攻莎拉維爾之外，還有什麼是最重要的？」

　　古函試探著答道，「——是不是應該盡量排除外來因素的干擾，不要讓其它的事情分散精力，影響了對莎拉維爾的進攻？」

　　嵐杉同意，「不錯。理論上來說，第三軍團現在的最佳選擇是什麼都不做，保持旁觀者姿態就好，所以暫時可以不管他們，我們只需要穩住第二軍團就行了。」

　　轉向梅麗爾問道，「昨天早上，納文秘書剛接通通話的時候是不是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要問問清楚我們現在這個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麗爾立刻點頭，「對。」

　　嵐杉，「那結果呢？」

　　梅麗爾臉上出現了幾秒鐘的呆滯，隨後恍然大悟，睜大眼睛，「結果不了了之了！你根本沒有解釋是怎麼回事，蘭斯親王手下有那麼多人，在美景星偶遇了你並不能成為他忽然啟用你的理由。」

　　其實不止是不了了之，看納文秘書那滿臉苦笑的樣子，恐怕還很有點愧疚。

　　一開始對嵐杉理直氣壯的質問，在幾分鐘的對話後便被掰成了對第二軍團為了自身得失而枉顧下屬軍官利益的譴責。

　　嵐杉，「我這件事對宋上將來說，暫時還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就是會有些莫名其妙，估計他更在意蘭斯親王為什麼要忽然出兵天馬星系，所以第二軍團在搞清楚天馬星系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前不會輕易採取行動，我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住他們。這件事想從蘭斯親王那邊探聽是不可能的，我這裡再壓一壓，他們無從著手，對此沒有一點頭緒，肯定會更加謹慎。而語言的藝術往往在於同一種表達聽在不同的人耳朵裡會被賦予不同的含義。納文秘書是個有能力又相對正直的人，我的話會讓他產生愧疚情緒，無法再繼續追問，而這些話被轉達給宋上將後，恐怕又會有另外一種解釋。」

　　梅麗爾追問，「什麼解釋。」

　　「你要是感興趣就再猜猜，反正那瓶暹蘿果酒我還留給你。」五分鐘已經過去，嵐杉說完後站起來直接走人。

　　梅麗爾敏銳地感覺到嵐杉昨天讓她思考問題是真的希望她好好想想，今天卻只是讓她感興趣再猜，那麼也就是說並不是很希望她去瞭解宋上將對此的想法。

　　梅麗爾正好昨天才動了一整天腦子，差點沒被累死，加之成績不佳，只勉強得了二十五分，一點沒起到激勵作用，這會兒就絲毫沒有心理負擔的犯了懶，「嘿嘿，我對這個興趣也不是很大，就不猜了吧。」

　　古函正在默默消化嵐杉剛才的分析，不知是沒聽見梅麗爾說話，還是聽見了也懶得理，過了半天才抬起頭來，順口延用了嵐杉的口頭禪，「理論上來說，這樣的分析我自己其實也能做出來，只不過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要從這些角度入手，看來我考慮問題還是不夠全面，這是個習慣問題，我需要好好注意一下。」

　　梅麗爾從不會在這方面為難自己，於是嘿嘿笑著只鼓勵古函，「那你努力啊！」

　　古函側頭想想，「蘭斯親王出兵天馬星系是為了進攻莎拉維爾，但是他為什麼忽然要進攻莎拉維爾呢？其實我對此也挺好奇的，梅麗爾，你有沒有聽說是什麼原因？」

　　梅麗爾在該保密的時候，嘴巴緊得堪比蚌殼，立刻憨憨一笑，「我也不知道呢。」

　　……

　　達倫准將和尤金上校是蘭斯親王的心腹，這次叫他們來是專程介紹給嵐杉認識。

　　達倫准將四十幾歲年紀，標準的軍人身材，高大威武，不知混了遠方哪個星系的血統，眼睛是一種很好看的紫羅蘭色。

　　尤金上校的年紀和達倫准將差不多，但外貌沒他有特色，棕髮棕眼，中等身材，只不過眼神很犀利，動作輕而穩健，稍微懂點行的人都能看出他這是身體的協調能力和綜合素質都很強的表現。

　　兩人應該事前得到了蘭斯親王的什麼指示，在和嵐杉初次見面的半個小時裡都表現得十分客氣，但談話略顯空洞，沒有什麼實際內容。

　　臨離開前達倫准將主動伸出手來，「嵐杉上校，今天的見面非常愉快，我很期待我們今後的進一步合作。」

　　嵐杉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就發現達倫准將雖然嘴上說得非常客氣，但手上表現的卻滿不是這麼回事，這個手握得非常敷衍，幾乎就是剛輕輕一碰就撤了回去。

　　嵐杉除了目光從兩人一碰就分開的手移到達倫准將的臉上，淡淡看了他一眼外，沒做出其它反應，只是順便發現了紫羅蘭色的眼睛確實挺有特色。

　　達倫准將那雙很有特色的眼睛裡則是透出點疑惑。

　　現在德莫森帝國的軍部系統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嵐杉了，普通人對她的瞭解主要是她進入德莫森軍校這兩年中出色到堪稱酷炫的表現，和她的超級機甲水平；而像達倫准將這樣的高層，對她瞭解得就更加詳盡。

　　達倫准將承認嵐杉的天賦出眾，是個難得的人才，但聽蘭斯親王的意思，竟然是有意把第一軍團交到她的手上。

　　這個決定太出人意料，達倫准將即便因為蘭斯親王的命令而不得不接受，也抱持了很不看好的態度——嵐杉再出色也不過是個軍校學生，還是個連畢業都沒法畢業的學生！

　　不過剛才被對方淡淡看了一眼之後，達倫准將的心裡產生了一定疑惑，因為那眼神太鎮定了，以他多年的經驗看，這是一個人胸有成竹到一定境界時才能出現的眼神。

　　心裡頓時冒出了兩個疑問，第一就是這也太自信了吧？，第二自然就是她這份自信的根源是什麼？

　　尤金上校跟在達倫准將後面也和嵐杉握手道別，他這個手握得倒是中規中矩，並沒有敷衍了事，只不過維持了半小時的禮貌也到此為止了，收回手後臉色冰冷，再也不多看嵐杉一眼，昂首和達倫准將一起走了出去。

　　嵐杉淡定轉向蘭斯親王，「他們好像對我有點意見。」

　　蘭斯親王微笑，「這已經是非常克制了，要是沒有我的提前叮囑，他們的意見會表現得更明顯。達倫和尤金是我手下最可靠的人，而我遵守對你的承諾，已經向他們說明了你將替代趙宇，成為我指定的接班人。」說著按下桌上的按鈕，讓服務機器人送兩杯烈焰杜蘭進來。

　　機器人的工作效率極高，幾乎是蘭斯親王剛說完，它就端著兩杯烈焰杜蘭滑行進來。

　　蘭斯親王拿起一杯，很優雅地端在手裡，好整以暇地看嵐杉，「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嵐杉很不贊成，「親王殿下最近還是不要再喝酒了。」既然已經急到非得和莎拉維爾做交易，那蘭斯親王的身體應該已經快撐到極限了，這個時候酒和金瑟煙都要戒掉才行。

　　蘭斯親王皺眉笑了一下，「謝謝你的提醒，我會盡量少喝。」隨後又好笑，「我並不是在問你對我喝杜蘭酒的想法。而是問你對剛才那兩人有什麼想法，他們是我最靠得住的手下，我要是硬性下命令的話，他們就會承認你，但他們的態度你也看到了，連這兩個人都這樣，其它人恐怕你更壓不住。」

　　嵐杉也順手拿起一杯烈焰杜蘭，抬到眼前觀察了一下色澤，先評價道，「這酒的顏色不錯，很好看。」然後又用同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壓得住，只是我還沒準備開始壓而已。」

　　蘭斯親王不知怎麼的，竟忽然覺得她手裡那杯酒比自己的顏色更純正，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並沒有被他當回事，在仔細審視了嵐杉一會兒後忽然換了話題，「親愛的，我發現你竟然把我送你的暹蘿果酒給了別人，我送的禮物你不喜歡嗎？這我可是要難過的。」

　　嵐杉挑挑眉，「你怎麼知道？」

　　蘭斯親王悠然，「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嵐杉琢磨了一下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你派來送酒的服務機器人被設置了特定程序。」不過那個機器人本來就不屬於可信任對象，大家在它面前都會有所提防，所以知道了它確實有問題嵐杉也不怎麼擔心。

　　蘭斯親王注意到她用的肯定語氣而不是疑問語氣。

　　嵐杉，「親王殿下這次給我送去了不少禮物，我都很喜歡，只這兩瓶暹蘿果酒不符合我的口味，但梅麗爾很癡迷這個味道，所以我為了避免這兩瓶放在我手裡浪費，就轉送給了梅麗爾。這點小事，親王殿下還請不要介意。」

　　蘭斯親王風度很好，「好吧，我不介意。也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忘記撤銷掉服務機器人身上某個小程序的事情，那個叫機器人原本是用來做別的工作的，會每隔二十分鐘就向設定者發送一次信息。」

　　舉杯喝了一口，酒含嘴裡他忽然僵住了，轉頭看向嵐杉，臉上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卻不說話。

　　嵐杉不動聲色，只慢悠悠地喝著自己杯子裡的烈焰杜蘭。

　　蘭斯親王過了好半天才找回了狀態，開口說道，「你把我的酒換成果汁了？你怎麼換的？」

　　嵐杉抬眼一笑，黑眼睛裡流光溢彩，竟是把蘭斯親王剛才的話原樣奉還，「我想換就能換。不過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好意。」

力寶龍

第一百零九章

　　「好吧，我相信你是好意。」蘭斯親王無奈地聳聳肩。

　　話是這麼說，但手裡那杯果汁也被他放到了一邊，看來是一點都不感興趣，注視著嵐杉問道，「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麼把我的酒換成了果汁？」可見是一定要得到答案才會罷休。

　　嵐杉，「很簡單。」

　　蘭斯親王，「簡單？我能對此持懷疑態度嗎，我自信自己身邊的安全保護措施還是很到位的，不可能給人鑽到空子。」

　　嵐杉，「這和安全漏洞沒關係，要換一個角度想。」

　　蘭斯親王不大相信，「沒關係？」他的飲料都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換掉了還說沒關係？

　　嵐杉反問，「由喝一杯烈焰杜蘭改為喝一杯果汁，這件事對親王殿下的健康有害嗎？或者說這件事對你的安全有影響嗎？」

　　蘭斯親王長長「哦——」一聲，感覺自己已經想到了原因。

　　果然，嵐杉接著說道，「這和安全漏洞無關，只是對親王殿下的身體有些好處，所以很容易辦到，我只是進來的時候在外面遇到了你的第一助理巴克斯事務長，告訴他今天我有不少事情和你說，你會比較操勞，請他給服務機器人設置一個限定程序，把所有端給你的烈焰杜蘭都換成果汁或者其他沒有刺激性的飲料，我會來和你解釋。巴克斯先生很贊成我的建議，立刻就照辦了。」

　　巴克斯事務長是蘭斯親王的第一助理，跟隨蘭斯親王多年，對他非常忠心，也是少數幾個知道，並且非常在意蘭斯親王身體狀況的人，嵐杉向他提出這個他自己大概也早就想實施，但礙於助理身份不好自作主張的建議後，他當然會立刻採納。

　　蘭斯親王很無奈的低笑了幾聲，隨後忽然收斂起笑意，「嵐杉上校，我得提醒你，雖然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但目前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允許我做再多的安排，我會按照咱們的約定授予你相應的權限和職位，但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雖說我可以指定一個繼任者，但這個繼任者坐不坐得住這個位置還得看她/他自己。哪怕是宋家那麼深厚的實力呢，沒有足夠出色的繼承人時也不能霸佔著第二軍團的上將職位，你要知道，宋時與之前的一任最高指揮官就不姓宋。」

　　嵐杉，「所以——？」

　　蘭斯親王假笑，「你最近對我的關心真是讓人感動，要知道，連蘭斯親王妃都從來沒管過我該喝什麼不該喝什麼，只不過我對你的關心感激之餘又有一點點擔心，怕你出了力之後沒有得到想要的回報會失望，所以忍不住提醒一下。」

　　嵐杉挑眉，「難道親王妃知道你的身體情況？」

　　蘭斯親王頓一下，然後大概是覺得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不大在意地答道，「她不知道。」作勢歎口氣，「兩個人相敬如賓，疏遠客氣，私下裡像陌生人一樣，互不干涉對方的生活，這就是政治聯姻的後果，我一直對此感到深深的遺憾。」

　　嵐杉覺得如果他說深感遺憾的時候臉上沒帶有慣常的笑容，會更可信一些，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所以我一直很不贊成這類婚姻。」看眼蘭斯親王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觀點。」

　　蘭斯親王笑笑，「做人不能太任性，特別是當他肩負著某些責任的時候。你不能否認，哪怕到了星際時代，聯姻也仍然是最有效穩固的聯盟手段之一。」

　　嵐杉點頭表示贊成，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其實我以前最看好的人一直是第二軍團的宋上將。」

　　蘭斯親王皺眉，「看好？」

　　嵐杉解釋，「帝國三大上將之中，我一開始認為宋上將的綜合素質是最好的，不過最近我改變了這個看法，」抬眼望著蘭斯親王，「親王殿下除了敏銳的頭腦，成熟的政治手腕，還有無與倫比的意志力，我對此深感敬佩！也因此願意盡量為你多做些事情，這是我單方面的意願，請不要擔心。」

　　其實除了對那驚人意志力的敬佩，還有一點她自己也說不太清楚的原因讓她想要在這段時間裡盡量對蘭斯親王好一些。

　　也許是這麼一個在必死的境地中無比渺茫的求生機會也是她曾經想要的吧，如果當時她的面前也有這麼一個機會，那嵐杉相信自己的選擇必然會和蘭斯親王一樣——不論這個機會多麼渺茫，也要堅定的，不惜一切代價的抓住它！

　　蘭斯親王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解釋為什麼這麼關心自己，眼中有一絲古怪的情緒閃動，不過很快就被遮掩了起來，開玩笑道，「是這樣嗎，我倒寧願你說是因為你忽然愛上我了，反正也就還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不介意這愛情的真假，只要它足夠動人就行了。」

　　嵐杉，「我介意，我認為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在這方面都應該盡量保持真誠。」

　　「唉，這可真讓人遺憾。」蘭斯親王貌似有些失望，其實還是老樣子，順手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湊到唇邊時才忽然想起，這不是烈焰杜蘭，而是一杯健康飲料——果汁。

　　估計是實在不喜歡這玩意，蘭斯親王只碰了碰杯沿就又把它放了回去，咳嗽一聲，換了個話題，「第二軍團的納文秘書這幾天有找過你？」

　　嵐杉知道只要他一天沒離開，他就還是第一軍團上將，不可能對自己手下的人一點監控都沒有，發現了異常情況也不會放任不管，於是認真解釋道，「是他們對我的現狀很疑惑，所以想要找我問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蘭斯親王玩味，「竟然直接就來問了，宋時與難道認為你心裡還向著他們，還自認為是第二軍團的人？」

　　嵐杉，「差不多吧，宋上將應該認為我過幾年後肯定還是要回第二軍團的。」

　　蘭斯親王詫異，「宋時與應該是個明白人啊，我真好奇，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當時決定放棄你，換來我和高更上將的暫時退讓，這個決策從第二軍團的整體利益來看是沒有錯，但對你肯定是很不公平的，任誰被這樣對待了都不可能再信任他們，宋時與哪來的自信你過幾年還會回第二軍團？」換句話說，就算嵐杉回去了，恐怕宋上將也未必敢放心用。

　　嵐杉語氣平淡，「我估計他應該是認為我心裡還愛著他，所以能為了他做出一些犧牲。」

　　蘭斯親王更詫異了，「那你還愛他嗎？」

　　嵐杉，「當然不，只是我之前跟著他在對維斯人的驅逐戰中有一些表現比較積極主動，我那麼努力說是為了這場戰爭也可以，說是為了宋上將也解釋得通，畢竟這場大戰德莫森一方的總指揮就是宋上將，而大戰勝利後，獲益最多的也是第二軍團。」

　　蘭斯親王有些不可思議，「你謙虛了，你在那場大戰中的表現可不僅僅是積極主動那麼簡單。只不過，你在他身邊那麼拚命——，」沉吟，「說是為了這場戰爭也可以，說是為了他也解釋得通？！」想一想不由失笑，「確實是這樣，只不過你也沒有澄清一下嗎？剛才不是還說在這方面要真誠。」

　　嵐杉，「他並沒有說出來，這只是我的猜測。其實在庭審之前宋上將和我談過一次話，可惜宋上將沒有當面說出來他的想法，如果他當時說了他覺得我喜歡他，希望我為他忍耐一下，那我絕對不會在這方面騙他，會當場澄清的，」說到這裡看著蘭斯親王微微一笑，「可惜他沒有說，那我自然沒有義務去對他沒有明說的猜測進行解釋。」

　　蘭斯親王認真審視了嵐杉許久，最後才說道，「親愛的，恕我說句有些不禮貌的話，我有的時候覺得你是個道德水準很高的人，但有時候又覺得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嵐杉不覺得這是什麼冒犯，垂下眼簾，慢慢品杯中的杜蘭酒，蘭斯親王這裡酒都品質極好，值得細細品味，閒聊一樣說道，「我不是為了道德而活著，但也不會忽視它，畢竟這是人類有文明傳承以來，一直在推崇的東西，自然有它存在的價值。只不過道德的範圍太寬泛，不同的時代，地域，甚至種族會賦予它不同的內容，這些內容有時甚至是相悖的，盲從只能帶來僵化浮誇和思維的混亂，所以接受之前要仔細想一想它是否合理，一般來說，我只接受我認可的道德，但只要我認可了，它就會成為我的行為準則。」

　　蘭斯親王不由自主地又抬手撫了撫左胸。

　　這種隨心所欲，追求自我的特質體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只能算是任性，但在真正有能力實現它們的人身上就是能撼動人心的魅力。

　　「嵐杉上校，你知不知道你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嵐杉，「我寧願把它稱為感染力。」作為公眾人物，她必得有一定的感染力才行，不然沒有支持率。

　　幾天後，在皮拉星域的戰場上，蘭斯親王真正見識到了嵐杉的感染力。

　　旁觀她指揮一場戰役，就像在觀賞一件藝術品慢慢成型，準備，派遣，調度，進攻，包圍，壓制，取勝，每一步都有條不紊，從理論上來分析無懈可擊，連尤金上校這個幾天前還對嵐杉一臉冷傲的人都已經變成了一臉崇拜。

　　因為嵐杉的重視，提前做了充足準備，而這種小型戰役對她來說也確實難度不高，所以藝術品的成型是必然的，莎拉維爾的首領被俘也是必然的，甚至因為作戰中這一系列完美的步驟，她被帶到蘭斯親王面前時，那腳步都好像帶著點藝術的韻律。

　　莎拉維爾這一代的首領是個女人，以前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按照莎拉維爾的傳統，在她當上老大的那一刻起，她的名字就改做了莎拉維爾。

　　蘭斯親王看著面前這位對他來說都有幾分神秘色彩的女人，發現她有著和身份十分相配的粗狂冷硬的外貌，年紀應該有四十歲左右，雖然被俘了，但態度鎮定，不但鎮定，甚至有些要反客為主的氣勢，等蘭斯親王把周圍多餘的人都遣出去後就傲然地朝他點點頭，「蘭斯親王殿下，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只不過我要提醒你，你這樣做是嚴重破壞了我們的規則，如果不作出相應的補償，這筆生意就沒法繼續下去了，我們是不會為破壞規則的顧客服務的。」

　　蘭斯親王對她親切微笑，很禮貌地稱呼她為莎拉維爾小姐，這個稱呼和蘭斯親王的態度讓莎拉維爾的臉色好了一些。

　　蘭斯親王，「莎拉維爾小姐，大家坐下來談談是很有必要，不過不是和我談，要談的內容也不是我們的那筆生意。」說著朝身邊一抬手，「請跟嵐杉上校談。我這次只是一個旁聽的聽眾。」

　　莎拉維爾不知道是嵐杉把自己的艦隊打得暈頭轉向，最後不得不束手就擒，很疑惑地看看她，「嵐杉上校？你要和我談什麼？」

　　嵐杉沒有迂迴，開口就直奔了主題，「是收編，莎拉維爾小姐。德莫森帝國第一軍團目前擁有三個大型艦隊，深紅艦隊，布魯艦隊，和格林艦隊，另外還有兩個中型艦隊，我想邀請莎拉維爾組織加入德莫森第一軍團，成為我們的第四隻大型艦隊，如果你想的話，名字可以保留，就叫做莎拉維爾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