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 理論上可行 (全文完)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章

　　為國捐軀說起來大義凜然，是一個很高尚的行為，會得到所有人的敬仰和尊重，但真做起來還是很艱難的，是人在萬不得已時的最後選擇。

　　周奕少將雖然認為自己絕不缺乏為國捐軀的勇氣，但忽然聽說嵐杉準備把帝國現今唯一的一艘超級星艦白隼號留給他，還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慶幸的感覺雖然不能宣之於口，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感覺真的很好。

　　很好的感覺只是在心頭閃現了一瞬，他立刻又嚴肅了身心，「將軍，白隼號應該跟著你走。」

　　兩人說這話時正相對坐在納斯卡空間站中那間很闊大奢華的指揮官休息室裡。

　　尼古拉少將最早存放在這裡的一批高級酒水已經沒有了，戰爭期間，一切從簡，嵐杉和周奕少將各自只端了一杯溫熱的提神飲料。

　　嵐杉用一個比較放鬆的姿態靠在沙發裡，修長的雙腿交疊，用品杜蘭酒的閒適姿勢品著提神飲料，如果不是面前還豎著光屏，別人看到她這樣子肯定會以為她是在和朋友喝酒聊天。

　　看周奕少將在瞬間的欣喜之後就推拒了自己的安排，嵐杉擺擺手，「不用，我有阿瓦爾機甲隊就可以了。」

　　周奕少將還是嚴肅著面孔表示對此不贊成。

　　嵐杉於是再調出了兩張戰局數據分析報告給他看。

　　一張是維斯中央星模擬戰況分析，一張是荼蘼星模擬戰況分析。

　　周奕少將知道嵐杉是一個十分嚴謹，喜歡用數據說話的人，連平時的口頭禪都是【理論上來說如何如何】，雖然她給出的數據分析結果經常十分極端，但絕對都有理有據，在理論上肯定具有可操作性。

　　這時看這兩張模擬戰況分析報告也一樣，很具有嵐杉上將的一貫風格。

　　從這兩顆星球的周邊星域特點，引力強度到地面工事結構，自然環境，雙方作戰目的等等，想到想不到的各種條件都考慮在內，由光腦模擬出各種情況下的作戰結果，分析匯總。

　　最後得出結論：進攻維斯中央星時，派出白隼號更具優勢；而在進攻荼蘼星時，能夠靈活作戰的機甲隊在登陸時會更具優勢。

　　嵐杉就是根據這個分析結果才會決定把白隼號留給他。

　　周奕少將承認這兩個戰局數據分析報告做得很嚴密合理，但還是不同意。

　　模擬戰況分析只是顯示出進攻荼蘼星時使用機甲戰隊的效率會更高，並沒有說再有一艘超級星艦就會多餘。

　　荼蘼星既然距離蓬透斯領域最近又是歐諾人的大本營，那麼嵐杉帶隊進攻那裡的危險係數肯定也會最高，白隼號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具殺傷力的大型武器，加入進攻荼蘼星的艦隊絕對不會多餘。

　　然而嵐杉的決定並不是他能輕易改變的。

　　周奕少將難得在面對嵐杉的時候說話強勢，沉著臉，「將軍，你再考慮一下！白隼號對你非常重要！」

　　嵐杉不答而是反問道，「剛才我說需要你們拖住歐諾人的主力艦隊，你感到很有壓力對嗎？」

　　周奕少將頓一頓，隨即坦然承認，「對。但在戰場上任何人都會有壓力，這不是你把白隼號留下的理由，我認為——」

　　嵐杉打斷了他，「周奕少將，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周奕少將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嗯——？」

　　嵐杉收起了豎在面前光屏，像品酒一樣，抬起手中晶瑩剔透的高腳杯，淺呷一口，潤潤嗓子，然後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曾經對你說過，在感覺到有壓力的時候就想想你們的上級是我——」

　　周奕少將頓時啞然。

　　那段對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印象深刻，他至今依然記得很清楚，嵐杉當時的原話是：想想你們的上級是我，你們作戰的時候，我是你們的堅強後盾；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在前面為你們掃清障礙，有我在，你還有什麼好緊張的。

　　嵐杉很淡定，「我並不是隨便說這些話的，所以不可能派你去打完全沒有把握的仗。」

　　周奕少將定定看著她。

　　嵐杉還是在用品杜蘭的姿勢慢慢喝提神飲料。

　　周奕少將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將軍，其實你完全可以只在前線停留半個月，等宋上將身體一恢復，他責無旁貸，自然要擔起前線總指揮的責任。當前這種局勢，留駐首都星統籌全局，讓宋上將來打這場仗，對你的政治前途才是最有利的，這一點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不是說打這場仗不重要。相反，如果能率領德莫森軍隊打贏這場對歐諾人的反擊戰，嵐杉的聲望和地位都將會有一個巨大的飛躍，但前提是她得打贏這場仗還得活著回去。

　　周奕少將深知嵐杉的目標絕不僅僅是第一軍團上將，哪怕那個理論上已經到手的德莫森軍隊最高指揮官也不會是她的最終目標。

　　作為有一個極強政治野心的人，首先要讓自己遠離危險，然後才有可能立於不敗之地。

　　嵐杉回給他一個很淡的眼神，周奕少將覺得自己從中看到了不以為然。

　　周奕少將不錯眼珠的盯著她，「將軍，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野心和政治抱負的人，我也相信你肯定深諳戰爭和政治的遊戲規則，但我發現你經常會不按遊戲規則出牌，為什麼？這和你的追求是相悖的。如果你只是想做一名成功的軍人，那這話我絕不會說出來，但你我都知道，你追求的遠不止這個！」

　　嵐杉，「什麼是遊戲規則？違背自己本心，拋去所有的堅持，永遠權衡利弊，審時度勢，不擇手段的只為了達到利益最大化？」

　　周奕少將的語氣有點幹，「政治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歷史上那些最終成功的人都要遵守這個規則。」

　　嵐杉記得自己和人討論過類似的話題，而她在這方面的態度一貫明確，「通往成功的途徑很多，每個人達成目標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按照你說的去做也許更容易獲得成功，但那不是我所追求的，通過那樣的方式，即便達成了目標對我來說也毫無意義。我不想說自己是個多麼高尚的人，但在我的人生中，有些東西是必須堅持的，比如承擔責任，比如信守承諾。在我當上了第一軍團上將，享有了權利和地位的時候我就責無旁貸的負有了保衛德莫森帝國的責任，我會盡我所能擔負起這一責任。」看著周奕少將，眸光深處閃動著一點讓人悸動的光芒，「我承認我有野心，但達成野心不是以突破道德底線，放棄自我堅持為代價的，這是我的人生，我當然要選擇自己的方式。況且，理論上來說，我的方式也是可行的。我現在做的就是用實踐來證明它的可行性。」

　　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場證明，一場能力的證明，理想的證明，甚至是運氣的證明。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再多一項證明——自我堅持的證明。

　　周奕少將默默看著她。

　　深深覺得嵐杉上將真是厲害！他明明已經在死心塌地的追隨對方了，然而嵐杉總是有辦法讓他更死心塌地。

　　過了很久才聽見自己聲音又再響起，「你選擇的方式也許會很艱難，風險也很高。」

　　嵐杉只很閒適的朝他舉了舉手裡的酒杯，「一般來說，風險和收益成正比。」

　　那些踐踏了底線，違背了本心後獲得的成功和她這種歷經艱難和風險獲得的成功，哪個更有價值，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嵐杉最近的時間安排很緊，周奕少將懷疑她把晚上的休息時間和同自己的談話時間合併在一起了，所以才會一直這麼慢條斯理的一邊喝提神飲料一邊和自己說話。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其它的將領到了這個時候，再怎麼沉穩鎮定都會透出一些疲憊和緊張的氣息，那是一種精神上的疲憊和緊張，不是使用了營養劑，提神劑，治療儀和恢復儀就能消除的。

　　而嵐杉則是從裡到外透出一種休息好了的精神狀態，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甚至氣色還要更好一些。

　　當然，他們已經在納斯卡空間站休整了一段時間，用嵐杉的標準來看，那就是：理論上來說這段休息時間足夠讓身體恢復到最佳狀態。

　　至於能不能真正做到就要看個人的心理素質了。

　　周奕少將離開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將軍，你對完成清宇計劃有信心嗎？」

　　嵐杉對他微笑了一下。

　　「有！」

　　……

　　安德魯·托馬斯在得知清宇計劃已經在兩天前啟動，而他們分配到的任務是進攻維斯中央星，進而拖住歐諾人的主力艦隊後不由十分驚詫。

　　在知道嵐杉給他們留下了白隼號後就更驚詫了。

　　對周奕少將說道，「白隼號應該跟嵐杉上將一起去進攻荼蘼星。」

　　周奕少將攤手，「我知道。」

　　安德魯·托馬斯皺緊了濃眉，嚴肅說道，「你知道還留下了白隼號？！」

　　周奕少將也很嚴肅，「戰場上不是一個能互相謙讓的地方，嵐杉上將會這麼安排自然有她的原因，我們要做的是執行命令，全力協助清宇計劃的完成！」

　　安德魯·托馬斯別看年輕，其實頭腦非常清楚，「歐諾人會在最短時間內調集所有主力艦隊到維斯中央星，就算有了白隼號，我們的實力也是很難和他們相抗衡，你有信心完成嵐杉上將交給我們的任務？」

　　聽到這個問題，周奕少將的腦海裡不由浮現出嵐杉那個難得的微笑。

　　「有！」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一章

　　嵐杉那【去他的遊戲規則，我的人生我做主】的強悍態度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周奕少將的鬥志。

　　當然，這個說法是周奕少將自己腦補出來的，嵐杉上將是個非常內斂的人，不會說這麼情緒化的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奕少將也要算是一個成功人士，並且非常的成功。

　　德莫森帝國的軍銜管控很嚴格，帝國軍團少將就已經是金字塔尖的人物，周奕少將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也是經過了多年不懈的奮鬥和努力。

　　他的奮鬥史也和大多數有能力有理想的人一樣，由年輕時的青春熱血，意氣風發到歷經磨練，成熟圓滑，當他成功當上第一軍團少將的時候，周奕少將的言行和心態也終於和大多數高位者一樣了。

　　自人類有歷史記載以來，政治就一直是個非常波瀾壯闊，既精彩紛呈又總會讓人不那麼舒服的東西。

　　所謂的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是必須的。

　　人生總會有許多的不得已。

　　在情勢所迫的時候，那些隨波逐流，不擇手段都是因為規則如此，所以我不得已之下不得不這麼做。

　　然而現在嵐杉很明確地告訴他，人生沒有那麼多的【不得已】，很多【不得已】只是人在放棄堅持時的一個自我安慰而已。

　　周奕少將不知道要有怎樣的自信和毅力才能讓人做到這樣的無懼規則，堅持自我，他只知道他因此而深受鼓舞，鬥志昂揚。

　　……

　　由嵐杉主導做出的模擬戰況分析十分準確。

　　白隼號在進攻維斯中央星時發揮了巨大作用，維斯中央星周邊的星域環境十分開闊，非常適合大型武器【放大招】。

　　而白隼號超級星艦是現今規模最大的星艦，它所能釋放的大型伽瑪暴攻擊是當今戰場上人類所能使用的最具毀滅性的攻擊。

　　德莫森軍隊的進攻目標十分明確，那就是——摧毀歐諾人設置在維斯中央星上的大型精神攻擊武器！

　　所以周奕少將在剛開始交戰的半個月裡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幾乎沒把維斯中央星轟平。

　　然而半個月之後，他們開始吃力起來，因為又有一批敵方星艦抵達了維斯中央星。

　　周奕少將召開維斯中央星戰區的戰時軍事會議。

　　他的副將博瑞先總結了一下最近的戰況，然後又公佈了他們最新得到的消息：歐諾人設置在巨鯊星系的大型精神攻擊武器已經被摧毀，大白鯊星戰役基本結束，我們取得了清宇計劃的初步勝利！

　　周奕少將沉默不語，只是點點頭，其它與會人員也都臉色複雜，欣喜中混雜著凝重。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但它也是維斯中央星戰局壓力忽然變大的主要原因。

　　設置在大白鯊星的最重要武器被毀，歐諾人乾脆放棄了大白鯊星，原先駐守在那裡的全部敵方艦隊都朝維斯中央星撲了過來！

　　已經抵達的一批都是航行速度最快的大型星艦，後面還有中型星艦隊伍和小型星艦隊伍歐諾人現在掌握著原維斯星系聯邦和原巨鯊星系的所有軍隊，甚至喪心病狂的連維斯星系聯邦和巨鯊星系的所有民用星艦也都武裝起來派上了戰場。

　　這就讓他們在艦隊的數量上佔據了極大優勢。

　　至於他們的兵源就更加不成問題，那些被控制的普通公民上戰場後也毫不含糊，因為不怕死，所以他們的狠勁絲毫不比受過訓練的正規軍差！

　　博瑞繼續說道，「德莫森的艦隊雖然在大白鯊星取得了勝利，但傷亡慘重，並且需要徹底清剿歐諾人在大白鯊星的駐地，所以暫時沒有辦法派出大規模艦隊增援我們。」

　　眾人默然，不過也沒人發出質疑，因為這個可以理解，德莫森現在對戰歐諾人的每一場戰役都非常艱苦。

　　博瑞的終端忽然收到消息，他垂眼查看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絲黯然，「那邊傳來消息，達倫少將受了重傷，恐怕不行了！」

　　周奕少將微微一驚，隨即輕輕歎口氣，達倫少將如果真不行了，那他就將是德莫森帝國在這場戰爭中犧牲的又一位高級將領。

　　這實在是一場堪稱毀滅性的戰爭！

　　問道，「格蘭特少將怎麼樣？」

　　大白鯊星戰役是第一軍團的達倫少將和第二軍團的格蘭特少將共同指揮的，達倫少將為了打贏這場仗把自己都折進去了，估計格蘭特少將也輕鬆不了。

　　博瑞卻答道，「格蘭特少將很好，雖然一直堅持在最前線指揮作戰，但他的星艦僥倖的躲過了敵方艦隊最後一次自爆式襲擊。」

　　達倫少將的星艦就是在這次襲擊中被擊中的。

　　周奕少將低低嘟囔了一聲，他周圍的幾個人都清楚的聽他低聲說道，「真是見鬼，格蘭特這個討厭的傢伙，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

　　眾人，「——」

　　無言以對的同時不得不承認周奕少將說的沒錯，格蘭特少將的運氣好像真的是一直都很好。

　　具體表現就是：經歷了好幾次危機，別人都死了，就他死不了！

　　不過格蘭特少將的運氣是格蘭特少將的，別人再酸溜溜的也沒有用。

　　況且周奕少將心裡明白，格蘭特少將這種情況，碰上一兩次是運氣，總是這樣就是能力了。

　　即便不怎麼喜歡對方，周奕少將也得承認，格蘭特少將的作戰能力可能不是一流的，但他的應變能力絕對是一流的！

　　正是這優於大多數人的應變能力，讓他一次次的化險為夷。

　　在嵐杉出任第一軍團上將之前，周奕少將是第一軍團最年輕的將級軍官，而格蘭特少將則是第二軍團除宋上將外最年輕的將級軍官，兩人之間雖然沒太多交集，但經常會被人放在一起說，隱隱的也有些攀比心理。

　　周奕少將絕不認為自己會不如格蘭特少將。

　　他本來就鬥志昂揚，現在聽說格蘭特少將已經完成了攻打大白鯊星的任務，並且全身而退，心裡頓時又多了點狠勁：格蘭特那個討厭的傢伙都能完成任務，他肯定也行！

　　他們面臨的問題一直是兵力不足。

　　為此，後方的宋上將也是想盡了一切辦法，連駐紮偏遠星域的非正規軍和處於療養恢復期的傷兵都派出來了。

　　之前首都星那邊還專門問過周奕少將，是想要一隊罪犯，星盜出身的非正規軍還是想要一隊按正常標準還不宜出征，但在非常時期也能上戰場的傷兵？

　　周奕少將現在哪裡還能挑剔，直接全要了。

　　傷兵還好說，德莫森帝國對於受傷士兵的治療恢復有著非常嚴苛的標準。

　　正常時期，必須達到這一標準才能算徹底恢復，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標準稍稍放低，立刻就有大批不用精密儀器根本檢查不出和正常人有什麼不同的士兵再次回到戰場上。

　　這些人只要不是操控機甲的機甲兵，作戰能力比正常士兵差不了多少，十分管用。

　　但那些罪犯，星盜出身的非正規軍就很棘手了。

　　嵐杉曾經待過的F-藍星就是個由這種軍隊駐紮的地方，那裡走私氾濫，軍隊和星盜勾結，卡特上校去調查情況時一整隊人都差點被炸死，可見其混亂程度。

　　這種隊伍戰鬥力是有的，但第一不一定聽指揮，第二有臨陣倒戈的危險。

　　他們中的大部分本就是星盜和罪犯，被政府通緝和圍剿的時候為了活命才會選擇被收編。

　　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在戰場上再次遇到危險時會不會又選擇投降保命。

　　退一步說，就算以現在戰鬥的激烈程度，臨陣投降這種事不大容易操作，但這些人選擇臨陣脫逃總是可以的。

　　正打著仗呢，如果忽然逃跑兩個艦隊，那影響也絕對惡劣，周奕少將肯定吃不消！

　　不過周奕少將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敢用這些人，就有能管住他們的手段。

　　周奕少將在會議上直接把任務派給了最受他信任奎恩上校，冷聲說道，「奎恩上校，明天開戰後你帶著你的人守在後方，重點關注新來的兩支艦隊，如果出現了臨陣脫逃的，你知道該怎麼辦！」

　　奎恩上校和周奕少將已經很有默契，聽他這麼說就知道是什麼意思，沒有多問，直接接受了命令，「是！少將。」

　　安德魯·托馬斯忽然開口，「我會從瑞亞戰隊中抽出一個小隊跟著奎恩上校一起，配合他執行任務。」

　　周奕少將轉頭看他，目光鋒利，「你知道奎恩要執行怎樣的任務嗎？」

　　安德魯·托馬斯厚重的聲音不變，但內容冷而果決，「敢臨陣脫逃的士兵，全部就地格殺！」

　　周奕少將挑眉，不禁再次調整了自己對安德魯·托馬斯的認知，怪不得超級機甲戰士如此珍貴，簡直就是一架人形戰爭機器，不論出發點是個體還是全局，他的戰爭意識已經深入骨髓。

　　這個時候，博瑞的終端再次收到消息，他看了看之後露出驚喜的神情，抬起頭，用不敢置信的欣喜口吻說道，「天啊！這太快了！嵐杉上將已經率領艦隊攻克了荼蘼星！又一台歐諾人的終極武器被摧毀！」

　　大家頓時發出一片低沉的歡呼！

　　太棒了！他們離清宇計劃的成功又近了一步！

　　周奕少將適時站起身來，沉聲說道，「諸位，到目前為止，清宇計劃雖然進行得艱難，但也很順利，歐諾人設置在大白鯊星和荼蘼星的武器先後被摧毀，現在就看我們的了，目前我們這裡的戰況膠著，拖延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不利，所以請大家在明天的戰役中傾盡全力！爭取一舉拿下中央星！相信明天之後我們也能發出一份相同的捷報，我相信，最後的勝利終將屬於我們！！」

　　周奕少將用大白鯊星和荼蘼星的兩場勝利來激勵自己的部下，但所有頭腦清醒的人都知道，在清宇計劃的這三個行動中，維斯中央星是一塊最難啃的骨頭！

　　大白鯊星是清宇計劃的傾斜戰場，被投入了德莫森軍隊半數以上的兵力，而歐諾人因為得到錯誤信息所以防備不足，這才被格蘭特少將和達倫少將以慘重代價攻克。

　　去進攻荼蘼星的軍隊雖然沒有大白鯊星那麼多，但都是嵐杉上將手下的精銳，而嵐杉上將本人的軍事才能更是全星際公然的，雖然從軍時間不長，但凡是有她參與的戰役，全都沒有敗績。

　　最重要的是，荼蘼星也不是歐諾人的防守重點，守衛艦隊不多，就算發現了不對勁，調集艦隊過去也需要時間。

　　歐諾人的防守重點一直在維斯中央星！！

　　如果不是為了清宇計劃的最後一步行動，嵐杉會自己去維斯中央星戰區，但她親自坐鎮荼蘼星明顯更重要。

　　於是她選擇相信周奕少將。

　　周奕少將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這嵐杉剛當上第一軍團上將時給周奕少將的評價。

　　現在，這個評價不變——周奕少將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維斯中央星周邊的廣闊星域被很有能力的周奕少將變成了一片可怕的戰場！

　　無數的星艦，機甲在這片星域展開了長達十幾小時的激戰。

　　黑色無垠的太空被戰場渲染成了一幅可怕而又美麗的巨大畫布，畫面上有流星雨一樣密集的光束，亮度能耀瞎人眼的爆炸，爆炸光團像黑色畫布上綻開的一朵朵艷麗的花朵，來來去去都是巨大的星艦，宇宙怪獸一般的機甲，它們都在瘋狂嘶吼著，奮勇拚搏著，不消滅對方誓不罷休！

　　這場戰役是歐諾侵略戰爭爆發以來，除去高更上將犧牲的依蕾托防線保衛戰外，規模最大最慘烈的一場戰役。

　　也是被後世的許多軍事教材奉為經典的一個案例。

　　後世的教官們在講解分析這場戰役時，都會把德莫森一方的FZG01戰隊拿出來單獨分析一番。

　　FZG01是德莫森一方在兵力極度不足的情況下，從偏遠星域的幾個駐地緊急調往前線的一批非正規軍組成的戰隊。

　　這些非正規軍的成分非常複雜，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被流放的罪犯和被收編的星盜。

　　由於可信度不高，FZG01戰隊裡都是小型星艦，且艦尾都有醒目的螢光標識。

　　為了聲情並茂，教官們講解時還會把記錄了那段歷史的影音資料播放出來。

　　畫面先是戰火紛飛的維斯中央星外圍星域，然後漸漸集中到戰場一隅，一個全部由小型星艦組成的德莫森戰隊正在奮力和源源不斷衝向他們的敵方星艦相抗衡。

　　忽然，一艘小型星艦忽然調轉了進攻的方向，一百八十度旋轉，朝跟在它後面的幾艘小型星艦發射了連續離子炮。

　　那幾艘小型星艦大概是被打懵了，從影像中都能看出，它們躲閃得狼狽且茫然。

　　攻擊了自己人的小型星艦則忽然啟動加速，從那幾艘小型星艦躲閃後留下的空隙中衝了出來，朝自己軍隊的後方極速航行。

　　看到這裡，所有人都能明白，這艘星艦臨陣脫逃了！

　　再看看這艘星艦尾部的明顯標識——好嘛，FZG01戰隊的！

　　然而，這艘星艦沒能跑遠就被早有準備的另一艘戰艦攔住了，兩台機甲鬼魅一般來到逃跑星艦的近前，毫不留情的擊毀了它的能源倉。

　　攔截星艦和兩台機甲配合默契，在跑路小型星艦能源倉被毀失控漂移的瞬間乾脆利落地擊毀了它！

　　周奕少將強勢冷酷的聲音緊跟著在FZG01戰隊的內部頻道響起，「敢臨陣脫逃，就會被就地格殺！我明白的告訴你們，敢後退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往前衝，有可能戰死，為家人贏得撫恤；還有可能戰勝，活下來，並且為自己贏得榮譽和軍功！你們自己看著辦！」停頓了一瞬後，忽然沉聲喝道，「都給我往前衝！」

　　影像中，FZG01戰隊像注射了XF598藥劑一樣，忽然發動了一輪拚命一樣的猛烈攻擊。

　　這很好理解，這仗不打是死，打了還有活的希望，那肯定只能打了，還得拚命打，去博那一線生的希望！

　　……

　　嵐杉一直在等維斯中央星的戰況報告。

　　這場仗是清宇計劃中最艱難的一環。

　　贏——清宇計劃基本就成功了，由她親自執行最後一擊之後會迎來一個相對穩定的和平時期，太久不敢說，嵐杉認為持續十年還是沒問題的，已經被外來侵略搞得一片狼藉，千瘡百孔的德莫森帝國，維斯星系聯邦，巨鯊星系，天馬星系，甚至已經被波及到的金瑟星系都需要這段時間來休整恢復；輸——德莫森軍隊元氣大傷，接下來將無力再戰，只能退回德莫森星域。維斯星系聯邦和巨鯊星系的一部分還是被歐諾人掌握著，這樣的前景極不樂觀，未來的戰局將比現在更艱難！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嵐杉覺得恐怕就是她自己也無法在別人問起是否有信心時，再毫不猶豫地回答一聲【有】。

　　維斯中央星戰役持續了將近十小時還沒有結束，嵐杉在饒有耐心的等待。

　　詹森急匆匆地跑到嵐杉的休息室外，按了一下門口的問訊按鍵，門就自動開了，可見嵐杉一直在等著。

　　詹森快步入內，「將軍，收到維斯中央星最新戰況！」

　　嵐杉朝他點點頭。

　　詹森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喜悅，「五分鐘前，歐諾人設置在維斯中央星的大型精神攻擊武器被摧毀，周奕少將帶人登陸維斯中央星！我們贏了！」

　　嵐杉立刻站起身來，「告訴杜維秘書，馬上通知德莫森軍隊系統所有上校以上級別軍官以及同等級文職人員，宋上將，高離上校，艾佛利公爵，軍部所有常駐首都星官員，三十分鐘後我要召開全體遠程會議！」

　　詹森答應一聲，「是！」轉身就跑了。

　　自從嵐杉攻克了荼蘼星後，就一直在準備這個會議，所以杜維秘書效率極高，十五分鐘後就派人來請嵐杉，「將軍，已經準備好了。」

　　嵐杉走進了設置在荼蘼星的臨時會議室，跟她來進攻荼蘼星的奧斯汀中將，尤金准將，以及第一軍團現在在荼蘼星的幾個上校都已經就座。

　　奧斯汀中將有些憂心，「將軍，你真的決定了？」

　　嵐杉點頭，「嗯。」她一直在等周奕少將那邊的消息，只要確定他們攻克了維斯中央星，她這邊就可以行動了！

　　十五分鐘後，嵐杉上將召集的德莫森軍隊全體高層遠程會議準時召開。

　　由於與會人數眾多，會議室裡密密麻麻都是投影。

　　好在杜維秘書很能幹，事前安排好了所有人的投影位置，會議室裡才沒有顯得太混亂。

　　這個會議召開得太過突然，很多人都是從床上現爬起來的，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嵐杉上將竟然忽然要召開如此大規模的遠程會議，還這麼緊急，一時有點人心惶惶！

　　艾佛利公爵，安全大臣歐文，宋上將，高離幾個身份最高的人投影也在最前方。

　　宋上將和高離兩個人都不動聲色，艾佛利公爵率先發問，「嵐杉上將，你忽然召集這個會議是出什麼事了嗎？」

　　嵐杉，「我們在歐諾人的數據庫裡找到了一份機密文件，是歐諾人和德莫森內部人員私下聯絡的記錄。」

　　慢慢環視了一圈，目光裡帶著十足的壓力，「簡單說，就是一份德莫森內部被歐諾人買通了的人員名單。」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嵐杉的話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然而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嵐杉已經朝詹森微一頷首，示意他開始。

　　詹森立刻調出一張名單，清晰而響亮地念了起來：「軍部防衛戰略官莫林，德莫森歷462年10月2日，10月6日，10月7日連續三次私下會見阿道夫爵士，現有證據證明，阿道夫爵士為歐諾人工作，負責收集德莫森國內情報達一年之久；軍部國防裝備官路易斯，德莫森歷462年10月15日，洩露RTY9977大型運輸艦航線，致RTY9977號在離開愛莎星後遭遇不明飛行物撞擊；第二軍團馬歇爾上校……」

　　所有的人都聽得心驚肉跳。

　　艾佛利公爵和安全大臣歐文立刻就想制止詹森念下去。

　　他們同樣心驚於這份資料的內容，同時也擔心這樣不管不顧的忽然把德莫森帝國高層中的通敵名單公佈出來恐怕要引發帝國動亂！

　　兩人同時開口。

　　「嵐杉上將——」

　　「請等等——」

　　話沒說完，就發現那些被點到名字的人身後忽然出現了全副武裝的德莫森士兵，那些人連叫都來不及叫就被迅速控制住。

　　這是遠程會議，那些人出現在會議室的都是投影，投影中這些迅雷不及掩耳的抓捕也是在個人的所在地分別完成的。

　　看來嵐杉上將並非是不管不顧的把名單公佈出來，而是早做了充分準備，安排好人手去抓捕那些通敵嫌犯，只等這邊一公佈，那邊就同步實施抓捕，以起到最大的威懾效果。

　　安全大臣歐文抬手摸摸額頭，只這麼短短一會兒功夫，他的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詹森一共念出了十四個人名，以及他們的主要通敵記錄，用了不到五分鐘。

　　當他念出最後一個名字時，大家都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緊張得已經到了有點窒息的地步。

　　這可怕的五分鐘簡直比一個小時還難熬！

　　詹森念出的最後一個人名是艾佛利公爵的第一秘書弗農先生，他和艾佛利公爵一起參加會議，兩人正出現在同一塊光屏裡，當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忽然出現在身後時，艾佛利公爵就罕見的失態了。

　　他愕然回頭，滿臉的震驚，並且一直把這個神態保持到士兵毫不留情的將臉如死灰弗農帶走。

　　直到抓捕弗農的人和弗農的身影一起在光屏中漸漸隱去，艾佛利公爵才僵硬地轉向嵐杉，「嵐杉上將，弗農他——他是我的第一秘書——」

　　嵐杉淡淡解釋，「第一套清宇計劃就是弗農先生和阿道夫爵士接觸時洩露出去的。」

　　艾佛利公爵頓時沒了聲音。

　　這十四名高層人物分屬三大軍團，皇室和軍部，嵐杉想要這樣雷厲風行地一舉抓捕需要宋上將與高離的配合，因此在會議前和他們兩人通了氣。

　　宋上將和高離都心裡有數，算是除嵐杉和她的手下外最鎮定的人，還有餘暇仔細觀察眾人的表現，只見詹森結束名單宣讀後，大部分人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但還有部分臉色依然不好，眼神中透出隱藏不住的恐懼。

　　嵐杉彷彿是要給大家消化鎮定的時間，先不說話，又再壓力十足的慢慢環視一圈。

　　然後才說道，「我們找到的名單分三部分，被歐諾人自己劃分為U級合作者，NU級合作者和QU級合作者。U級代表已經發揮了作用的合作者；NU級代表已經談妥條件，在將來能發揮作用的合作者；QU級代表已經和他們有接觸，沒有答應合作但也沒有拒絕，是具有潛力的，可繼續攻關的合作者。剛才公佈的是U級名單，也就是已經發揮了作用的合作者。簡單來說，這些都是已經向歐諾人洩露過德莫森軍方的情報，叛國罪屬實的人。」頓了頓又說道，「當然，這是初步論斷，最後定罪還需要經過帝國軍事法庭的最後審理和裁定。我們現在能做的是將這些嫌犯和證據一併交給帝國軍事法庭。至於NU級和QU級嫌犯——」

　　她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整個會議現場沉寂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屏氣凝息地看著嵐杉，但如果不小心和她的眼神碰上就會因為頂不住壓力而立刻收回目光。

　　她有一張標準的漂亮面孔，這張臉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裡都會平靜無波到讓人摸不清深淺，另有百分之一的時間會稍微從眼神中釋放出一點情緒，這情緒一般都會讓人感到巨大的壓力和危險！

　　他們很倒霉的現在就在面對著那百分之一。

　　宋上將不動聲色地審視著眾人，眼看變了臉色的竟又有十幾個，還有不少面無表情卻身體緊繃的，不禁冷了眼神。

　　他懂人性，知道真正能做到大公無私，不畏犧牲的人不多，但真的看到竟有這麼多私下接觸歐諾人，不惜叛國也要給自己留後路的人，心裡還是忍不住的失望。

　　這場戰爭確實艱難，巨大的驚惶和恐懼氣氛一直籠罩著整個帝國，在今天之前，也就是周奕少將和安德魯·托馬斯率軍攻克維斯中央星之前，沒有人能確定戰爭的未來走勢會怎樣，但是——

　　宋上將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多想【但是——】後面的內容。

　　他知道，嵐杉從不曾放棄，他也從不曾放棄，還有高離，歐陽中將，奧斯汀中將，周奕少將，托馬斯家族，在前線戰鬥到最後一刻的無數人都從不曾放棄。

　　但確實也有人放棄了。

　　這個世界上會有高更上將，柏妮絲小姐，也會有今天這個名單上的那些人。

　　這就是人性，複雜而深奧。無法改變，只能面對！

　　嵐杉側了側身，她身後的杜維秘書走上前來，一邊在會議室裡豎起了一塊大尺寸光屏，一邊板著臉進行簡潔說明。

　　他的終端連接了歐諾人設置在荼蘼星的主光腦，現在光屏裡展示的正是荼蘼星主光腦界面。

　　「這是歐諾人的數據基地，由於受到光腦硬件水平的限制，歐諾人的高級代碼技術無法在這裡使用，所以他們在這裡能使用的最高級別的保密代碼和我們軍方使用的一樣，也是班尼迪克代碼，所以能夠破譯……」

　　今天的會議顯然是主要解決通敵內奸的問題，所以杜維秘書的速度很快，直接進入了主控光腦保存有那三個級別名單的區域。

　　先給大家看了一下已經呈開放狀態的U級名單，「這是已經破譯出來的U級名單，就是剛才詹森少校公示的那一份。」

　　說著輸入了一個口令，文件打開，展示在眾人眼前的是剛才詹森共識內容的複雜版，對每個人做過的事情記錄得更加細緻。

　　這個文件顯然只是給大家看一下，具體研究分析是帝國軍事法庭的事兒，所以杜維秘書很快關閉退出，接著給大家展示了NU級和QU級名單的數據包。

　　這一次，杜維秘書沒有直接輸入打開指令，而是動作飛快的展開了這兩個數據包的隱藏維護記錄，稍微懂行一點的人看了都是一愣。

　　隱藏記錄顯示，這兩個數據包最後一次被打開修改的時間是德莫森歷463年2月1日——那個時候嵐杉上將的艦隊還在前往荼蘼星的路上！

　　也就是說這兩個數據包至今都還沒有被打開和破譯。

　　嵐杉說出了大家的心裡所想，「這兩個數據包自德莫森歷463年2月1日起，就再沒有被打開過，也就是說我們只破譯了U級名單數據，並沒有動這兩個，沒有人知道裡面記錄了什麼內容。」點出三個人來，「胡安先生，高裴少校，歐文先生，請三位檢驗一下。」

　　這三個人分別代表了第二軍團，第三軍團和軍部。

　　胡安先生是第二軍團的首席技術人員，直接自己動手，另外兩人也迅速叫來了自己的技術人員，用杜維秘書給的口令遠程接通了荼蘼星主控光腦。

　　十五分鐘後，技術最嫻熟的胡安先生最先給出了肯定的結果，「這兩個數據包的最後打開日期確實是德莫森歷463年2月1日，從那以後再沒有被動過。」

　　這就是班尼迪克代碼的好處，如何設置了加密保護措施，任何操作都會留下痕跡。

　　隨後，另外兩人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所有人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看著嵐杉，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麼。

　　心裡有鬼的那些更是覺得煎熬，但能參加這個會議的都不是簡單人物，能升到這個級別，過硬的心理素質還是有的，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自我暴露。

　　嵐杉，「好。」

　　安全大臣歐文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嵐杉上將，你這是——？」

　　嵐杉先不回答他，而是朝杜維秘書一擺手，果斷命令道，「銷毀！」

　　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杜維秘書已經迅速輸入指令，光屏裡代表那兩個數據包的圖標很形象的發生了細細密密的皸裂，隨後分散成無數晶亮的光點，最後徹底消失。

　　如果從視覺角度來講，這個畫面還挺好看，但從實際效用來講就太讓人震驚了！

　　胡安先生看清楚了指令內容頓時失聲驚呼，「天啊！這是永久性銷毀，無法恢復的！」

　　嵐杉這才回答安全大臣歐文，「這是我今天召集這個全體遠程會議要做的第二件事：當眾銷毀這個兩個數據包。現在是非常時期，帝國高層經不起大的動盪和人員變動，既然這兩個文件中記錄的人員並沒有做出實際有損德莫森帝國利益的行為，那就不要再追究了，你認為呢？」

　　歐文臉頰抽搐，心想你都直接把證據銷毀了，我就算有不同意見還能有什麼用？！

　　歐陽中將遲疑了一下還是謹慎開口，「嵐杉上將，這是意圖叛國罪，不是普通問題，全部不追究恐怕不太合適吧。」

　　嵐杉，「歐陽中將，這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情況，」口吻果決，「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歐陽中將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歐文無語，心想幸虧自己沒有提出異議，看嵐杉這不容置疑的態度，就是例行公事問他一下，這決定肯定是不會變的。

　　不過對嵐杉這一手不得不佩服。

　　U級名單裡就有十四人，QU級和NU級的只能更多，保守估計，至少幾十個，如果真的一個個抓出來，他們身後盤根錯節的肯定還要再揪出來一批，這都是德莫森帝國的高層，總人數也沒多少，這樣大清洗一遍之後，就算沒引發大規模恐慌，帝國恐怕也要癱瘓了。

　　危難時，想活下去是人的本能，在戰爭最艱難的時候，曾經也有人來遊說過他，連歐文自己都不敢拍著胸口擔保他當時沒有動搖過。

　　只不過，連他這個曾經動搖過的人想到要對那些有叛國傾向的傢伙們不再追究都義憤填膺，更何況嵐杉上將這個一直在最前線艱苦戰鬥的人？

　　你在前線為了保衛國家和人民浴血奮戰，後方那些被你用生命保護的人卻因為怕萬一你戰敗後他們要遭殃，就悄悄和敵方聯絡，打著出賣你換取戰後安全的主意——

　　這種事輪到誰誰都受不了啊！

　　所以——

　　歐文再次看看嵐杉沉靜而美麗的面孔，暗自慨歎。

　　如果說第一次見面，歐文還是看在老朋友蘭斯親王的面子上對嵐杉客氣，並且對老友的安排有些不解的話，現在歐文對嵐杉上將就只剩欽佩了。

　　哪怕不為她卓越的政治天賦和軍事才能，只為她這一刻所表現出來的無與倫比的魄力和胸襟，歐文也認為嵐杉上將是最值得他敬佩和尊重的人之一。

　　嵐杉上將的這個決定將保證德莫森帝國在戰後能平穩的走下去，直到恢復元氣。

　　會議結束，宋上將和高離按照慣例留在最後。

　　嵐杉看著兩人，「清宇計劃還有最後一步，現在歐諾人失去了所有據點，必然撤退，我們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都顯示：穿越蓬透斯領域的通道有兩個入口。我會和尤金准將分別帶隊追擊，等確定了這兩個入口的具體位置——」看著兩人微微勾起唇角，「這場大戰就暫時結束了！」

　　由於蓬透斯領域的特殊性，歐諾人穿越時受到了極大限制，無法大規模穿越，也無法攜帶大型武器。因此，只要確定了入口的準確位置並且嚴密佈防，那麼在歐諾人研究出更高級別的穿越方法，能讓大部隊攜帶武器穿越蓬透斯領域前，他們都是安全的！

　　高離抿抿唇，「說起來是這樣，但實施起來很難，歐諾人的可怕程度比我們能想到的還要大，直接追擊他們的危險性很高，嵐杉上將，你有把握嗎？」

　　嵐杉淡定，「沒有。」

　　高離微微睜大眼。

　　嵐杉，「但我會盡力。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去做的。」

　　高離點點頭，追擊歐諾人的不確定性太強了，現在說什麼都是猜測，他們能做的唯有盡力。

　　切斷通訊後高離坐在原地沒動，只是放鬆了身體，深深靠進椅子裡。

　　他很累，依蕾托前線的大型戰事結束後，小規模戰事一直沒停過，想要肅清黃暻聯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特別是現在，他更要保證依蕾托方向的絕對安穩，不能給嵐杉帶來任何多餘的負擔。

　　「大哥。」高裴端了一杯加熱過的營養劑走過來，把杯子遞給高離，自己順勢在他身邊坐下，有點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謝謝，」高離接過杯子，對弟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直接說道，「我沒事，就是有點累，等會兒去歇一歇就好了。」

　　「噢，」高裴不是敏感的性子，聽高離這麼說，覺得確實就是這樣，就放下心來，輕輕歎口氣，也學高離的樣子，靠在一旁的座位裡。

　　這回輪到高離問他，「你怎麼了？」

　　「我在想嵐杉上將，」高裴一臉的嚮往，「從今往後，她將是我最崇拜的人。」

　　高離看他一眼，「因為今天的事？」

　　高裴目光放空，悠然說道，「其實既然決定不追究，不如等戰爭真正結束，她回來之後再銷毀那些證據。否則萬一回不來了，她今天做的事就等於白白給宋上將鋪路。」

　　高離收回目光，微微瞇起眼睛，臉上的線條深邃起來，如果有鏡子，他就能看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用了高更上將思考問題時慣用的表情。

　　「是，但也最大程度保證了帝國的穩定，不論她最後是否——能回來。」

　　高裴輕聲說道，「所以，從今往後，她將是我最崇拜的人。」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裴都能看清楚的問題，其他人自然也看得明白。

　　宋上將覺得這種時候自己再說什麼都是矯情，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支持清宇計劃的最後完成。

　　德莫森帝國和歐諾人的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消耗巨大，數量驚人的物資，後續部隊和高等級能源石被源源不斷的送往前線。

　　到這個時候拼的就不止是前線的戰士和將領了，還要拼後方的統籌和供給。

　　宋上將身為留守在後方的最高將領，在這場大戰中起到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他在穩定住了帝國內部局勢的同時，想盡一切辦法地籌集各種物資，調集能源石送往前線，清宇計劃啟動後，戰爭消耗再次急劇增加，他幾乎是要無中生有的從各個想到想不到的地方搜刮出一批批能源石和軍用物資。

　　……

　　納文秘書審核完最後一批離港物資報告單後，將其打包發給宋上將批復。

　　他這裡是倒數第二道審核關卡，宋上將那裡是最後一道。他審核完再給宋上將，宋上將批復後，那批物資就可以在兩小時之後離開星港送往前線了。

　　納文秘書按照習慣，在完成了所有工作後又提前查看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然後才收起光屏，拿起手邊的一杯提神營養劑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他抬手使勁搓了搓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同時再次在心裡讚美了萬能的濃縮型提神營養劑！

　　在忙碌到沒時間吃飯沒時間睡覺的時候，提神營養劑簡直可以救命！

　　看看時間，發現今天工作順利，晚上還能睡六小時，納文秘書連忙起身，想去勸宋上將也抓住這難得的休息時間早點休息。

　　宋上將正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看著手裡的一個閃光鏡框出神，嘴角帶著點微微笑意，眼神中卻有些若有所思的悵惘。

　　納文秘書看到那個很眼熟的綠欖星閃光鏡框就忍不住在心裡歎口氣。

　　倒是宋上將被納文秘書看到了也沒什麼不自在，只抬眼笑了一下，「納文，你剛才發給我的那些文件我已經都處理好了。」

　　宋上將的工作效率絲毫不比納文秘書低，已經在納文秘書喝提神營養劑和搓臉的這點功夫裡批復掉了他最後發來的那幾份文件。

　　納文秘書隨口應了一聲，還在為他剛才的那個眼神擔心，想要安慰他一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宋上將心性堅定，很有主見，並不需要人來安慰，他只是忽然有了點訴說的慾望，看著手中漂亮的鏡框說道，「說起來真是有意思，我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一件事和最錯的一件事竟然是同一件事。」

　　納文秘書不解，「嗯？」

　　宋上將的眼睛還在那個鏡框上，並沒有看納文秘書，有點心不在焉的解釋道，「第一軍團的周奕少將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他問我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主動放棄嵐杉上將這樣一個女人？」看納文秘書一眼，又多解釋了一句，「就是很早之前，嵐杉上將在進入德莫森軍校前曾跟過我一段時間的事情。」

　　納文秘書皺皺眉，就聽宋上將接著說出了他的心聲，「按理說他不應該問這種唐突的問題，不過當時周奕少將解釋說，他對此實在是太好奇了，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所以才會忍不住來問我。」

　　因為近期的大戰，帝國三大軍團之間的關係空前緊密，接觸得多了，納文秘書對周奕少將的性格也有所瞭解，想到他那桀驁不馴又有些霸道的個性忍不住搖搖頭，有點無可奈何，也就周奕少將能幹出這種當面來問宋上將的事兒了。

　　納文秘書中肯說道，「估計不止周奕少將一個人這樣想。」應該有很多人都會對此感到萬分不解。

　　宋上將放下手裡的鏡框，靠進椅子裡，望著納文秘書身後不知名的地方，輕聲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當時她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是在去了F-藍星之後才發生了巨大轉變的。」

　　納文秘書頓時明白了宋上將的意思。

　　如果說是宋上將當初的放棄成就了今天的嵐杉上將，那這肯定就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對的一件事。

　　但也因此，這件事成為了他這輩子幹過的最錯的一件事。

　　畢竟曾經放棄的是那樣一個卓越出色的人。

　　納文秘書生來感性，思維瞬間發散，不過他管住了自己的嘴，沒再多說什麼，只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清宇計劃順利完成，嵐杉上將一定要安全回來！

　　否則，【銷毀QU級和NU級名單，替宋上將肅清戰後不安定因素，保證德莫森帝國戰後能夠平穩的走下去】將是嵐杉上將做的最後一件事。

　　作為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宋上將這輩子的感情生活恐怕就完了，他會再也走不出名為嵐杉的遺憾和痛苦。

　　……

　　周奕少將則是頭一次和嵐杉產生了意見分歧。

　　「將軍，後面那兩個名單你應該捏在手裡，等戰後再處理，不應該這樣當眾銷毀！」

　　嵐杉態度不錯，立刻同意了他的觀點，「你說的對，按理說應該是這樣。」

　　周奕少將蹙眉看她，「那你還——」

　　嵐杉打斷他，「我這樣做只是以防萬一。」

　　周奕少將心裡一緊，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深深看她，沉聲說道，「將軍！清宇計劃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如果你對最後一步把握不大，那我強烈建議，咱們不如暫緩行動。」

　　嵐杉，「最後一步很關鍵，不能暫緩，況且相較於前面的百分之九十來說，完成最後這百分之十的難度並不大。」

　　周奕少將緊盯著她，「你確定？」

　　嵐杉微微挑起了眉毛，「當然。」

　　她很擅於自我控制，極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即便臉上出現了什麼不一樣的表情，那也是她想讓人看到的那部分情緒。

　　然而這時周奕少將卻從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傲然，周奕少將十分敏銳的覺察出這是嵐杉本身的情緒——是她這個時候的本來面目，而不是她故意想表露出來的。

　　周奕少將一方面覺得詫異，一方面又覺得嵐杉這少見的本真狀態非常讓人著迷，讓他幾乎有要拜倒在對方腳下的衝動。

　　別人要是在他面前表現出高傲，周奕少將肯定會不屑一顧，但嵐杉不同，她這樣傑出的人物合該高傲，也只有她這樣的人才有資格高傲。

　　周奕少將愣了愣後試探著問道，「將軍，你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

　　嵐杉轉眼間便又恢復了她那完美的自控，將所有的情緒收回眼底，只在臉上留下了些許玩味，「你的觀察力很敏銳。」這也能看出來。

　　她這幾天一直在等周奕少將進攻維斯中央星的最終結果，確實比較累心，估計是因此有點放鬆，讓周奕少將看出些端倪。

　　周奕少將知道自己猜對了，攤攤手，半開玩笑半認真，「我關心你嘛。」

　　他也覺得自己觀察力很敏銳，嵐杉的臉上當然看不出一點疲色，但她要不是因為累了而有所放鬆，就不會被自己捕捉到那瞬間的真實情緒。

　　說起來真是讓人意外，她竟然一直在用淡定沉穩掩蓋內裡的驕傲。

　　但仔細想想又很合理，一個憑著自己的本事成為帝國最年輕上將，未來還有無限可能的人肯定是自信而驕傲的，太謙虛的人做不到她這樣銳意進取。

　　只不過嵐杉的驕傲被包裹在她的理性裡，一般人察覺不到。

　　周奕少將理了理思路，忍不住又說道，「既然你這麼有把握，何必還要做以防萬一的事情，把那兩個名單當眾處理掉真不如先留著。」

　　那麼多實權人物的把柄，捏在手裡慢慢用不是更好。

　　嵐杉，「任何時候都應該做到有備無患，即便有完成清宇計劃的把握我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周奕少將無語。

　　嵐杉這萬全的準備應該不是留給她自己，而是留給德莫森帝國乃至受到歐諾人威脅的整片星域的。

　　這完美到極致的責任感！

　　周奕少將一直認為能當上帝國上將的人，除了自身條件優秀外，運氣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沒有運氣的人當不上帝國上將。

　　不過這個時候，他頭次覺得，這個事情其實也可以反過來看：能有一個非常出色的人當上將，也是德莫森帝國的運氣。

　　就像現在，在這麼危急的時刻，有嵐杉這位帝國上將就是德莫森帝國的運氣！

　　其實這不止是德莫森帝國的運氣。

　　前星際時代以來，蓬勃興起的大發展，大融合與大遷徙讓國與國之間的界定不再那麼明晰，昨天還在發生戰爭的兩個國家明天就有可能宣佈合併，成為一個新的整體。

　　現在也是，周邊的天馬星系，巨鯊星系，乃至維斯星系聯邦倖存的那部分難民都在受著德莫森帝國的庇護。

　　能有嵐杉這樣的上將也是他們的運氣。

　　說過了對QU級和NU級名單處理辦法的意見後，兩人言歸正傳。

　　清宇計劃的完成度雖然已經達到百分之九十，但只要一天沒有達到百分之百，眾人身上的重任就一天不能解除，所以目前還絲毫不能放鬆。

　　現在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還是兵力不足，嵐杉要求周奕少將盡快清點自己手下的兵力，把能派出的艦隊都給她派過去。

　　於是周奕少將在攻克了維斯中央星後也顧不上休息，立刻又瘋狂的忙碌起來。

　　歐諾人的最後一台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被摧毀後，維斯士兵的受控程度也在慢慢減弱，只要看管好他們，他們的危險程度就會自己慢慢降低。

　　所以維斯中央星這裡戰後的主要工作就是排查隱患，同時安頓好被俘的大批維斯士兵。

　　周奕少將是個不客氣的人，連安德魯·托馬斯都分派了一堆事情去做。

　　好在小托馬斯先生為人穩重，被委派了一堆其實和他沒有太大關係的工作也沒有多說什麼。

　　然而，哪怕安德魯·托馬斯再沉穩，在收到周奕少將要率領主力艦隊前往荼蘼星，留下他帶領瑞亞戰隊全權管理維斯中央星的通知後也坐不住了。

　　安德魯·托馬斯立刻去找周奕少將，正色道，「這個安排不合理，我不能接受！」

　　周奕少將，「特殊時期，大家都要盡量克服困難。」

　　安德魯·托馬斯堅持，「那我也不能接受。維斯中央星這邊還有那麼多維斯戰俘呢！瑞亞戰隊雖然戰鬥力很強，但人數不足，僅憑這麼點人手很難控制住局勢。」

　　周奕少將攤手，「我也沒辦法，只能這樣安排，嵐杉上將那裡兵力嚴重不足，我要調集盡量多的人手增援。維斯中央星這邊我們已經仔細排查了一遍，沒有什麼大問題了，那些戰俘也都已經分區看管，平時有看守機器人就足可以，如果哪個區敢鬧事就直接武力鎮壓。」

　　安德魯·托馬斯皺眉提議，「我可以帶瑞亞戰隊去增援嵐杉上將，你另外派人留守維斯中央星。」

　　周奕少將，「我也想呢，但是嵐杉上將的下一步行動需要大量艦隊對歐諾人進行圍堵和追擊，就像你說的，瑞亞戰隊戰鬥力強，但人數不足，所以我才會留你們在維斯中央星。」

　　看安德魯·托馬斯的表情還是有些勉強，就又說道，「增援艦隊會分兩批出發，我跟著第二批走，你還有幾天交接過渡時間。」

　　他都這麼說了，安德魯·托馬斯即便覺得棘手也只能答應下來。

　　等到一交接的時候才發現，周奕少將還真是夠狠，除了FZG01戰隊外，其餘的兵力全都準備帶走。

　　FZG01戰隊就是那批非正規軍組成的戰隊，忠誠度很有問題，上戰場的時候都需要有【敢後退就擊斃】的死命令和一個嚴格執行命令的艦隊監督著才肯奮勇作戰，現在除了瑞亞戰隊只有這麼一支人手留給他，安德魯·托馬斯幾乎能預見接下來自己那焦頭爛額的前景。

　　只得再去找周奕少將協商，「我知道荼蘼星那邊的壓力大，多的我也不要求，你至少把FZG02戰隊留給我。」

　　FZG02戰隊比FZG01戰隊稍強一點，是一支由傷兵組成的戰隊，戰鬥力打了折扣，但起碼可信度比FZG01戰隊高。

　　正在這時，周奕少將的副將博瑞匆匆趕過來說道，「第一批增援艦隊已經在星港準備出發，就等你的離港命令了。」

　　周奕少將點頭，打開終端，調出星港那邊發給他的艦隊請求離港文件，順便給安德魯·托馬斯看了一眼，「FZG02戰隊在第一批增援艦隊裡，已經在星港整裝待發了。」

　　安德魯·托馬斯，「——」看來周奕少將早就防著他來要FZG02戰隊了，他還能說什麼。

　　博瑞安慰他，「FZG02戰隊都是從首都星醫院和藍盾星醫院調來的傷兵，沒什麼大用處。」

　　安德魯·托馬斯認為這安慰一聽就很假，懶得多說，於是沒吭聲。

　　周奕少將那邊已經利落的發出了批准離港指令，還聽了一耳朵博瑞和安德魯·托馬斯的對話，在聽博瑞提到藍盾星醫院時忽然心裡一動，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仔細想了想，又沒想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晃晃頭，心想這可真是奇怪，我到底想到什麼了？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梅麗爾匆匆跑進深紅號星艦的主指揮區，附在嵐杉耳邊輕聲說道，「達倫少將已經被送到了，格蘭特少將派了兩艘中型星艦護送他過來。」

　　嵐杉問，「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梅麗爾，「情況不是很好，一直昏迷不醒，只能靠治療儀維持，不過好在各項生命體征還算穩定。」

　　嵐杉微一沉吟就決定道，「讓詹森立刻準備，一小時後送他進入蓬透斯領域。」

　　梅麗爾向來都是毫不猶豫執行她的命令的，這次卻有些遲疑，「真的要動用勞拉准將送來的那艘星艦？」

　　達倫少將在進攻大白鯊星時受了重傷，在得知他雖然無法被救回來，卻還能在治療儀的作用下再堅持一段時間後，嵐杉就命令格蘭特少將把人緊急送到她這裡來，準備用莎拉維爾的傳統方法搶救他的生命。

　　莎拉維爾送人進蓬透斯領域的治療方法成本非常高昂，就看當初憑蘭斯親王那樣高的身份都要歷經周折才能被送進去就知道了。

　　因此梅麗爾很有些捨不得——據她所知，這是勞拉准將讓出來的最後一次救命機會，莎拉維爾手中再沒有類似的星艦了。

　　嵐杉正在密切注視著主控區光屏裡的追蹤信息，和梅麗爾說過一句話後又轉頭去看光屏，暫時沒時間和她多說這個，先抬起一隻手，示意她稍等。

　　梅麗爾便也把視線移到了光屏上，只見光屏中有幾個光點正在迅速的朝塔利亞方向的蓬透斯領域移動，大約五分鐘之後光點碰到了事先在光腦中設定好的一道紅色的星域位置線，引發了【叮】的一聲提示音。

　　羅安立刻報告，厚重清晰的聲音裡透著絲隱隱的激動，「歐諾艦隊已經進入監控範圍！」

　　他們經過一個多月的圍追堵截，歷盡艱辛，終於把歐諾人逼到了絕境，清宇計劃的成敗就在這最後的一擊了！

　　嵐杉立刻下令，「命令深紅一號戰隊，深紅四號戰隊，深紅五號戰隊解除隱身狀態，加大追擊力度。」

　　羅安，「是！」

　　嵐杉又對杜維秘書說道，「再確定一下周奕少將第二批後援艦隊的到達時間。」

　　然後才轉向梅麗爾，梅麗爾敏感的從她的眼神中看出點不贊成。

　　梅麗爾咧咧嘴，也知道自己這樣反覆確認一個很明確的命令的行為會讓嵐杉不滿意，畢竟她這人最追求效率。

　　但事關重大，梅麗爾還是盡忠職守的頂著壓力再問了一遍，「你真的要動用勞拉准將送來的那艘星艦？」

　　嵐杉很確定，「對，去通知詹森準備吧。」

　　梅麗爾輕歎口氣，知道她肯定是不會改變決定了，只能轉身匆匆跑去通知詹森。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們還都只是軍校生的時候，嵐杉曾經和她說過一句話：跟著我上戰場的人，只要有可能，我就一定會讓他們活著從戰場上回來，這是我的原則。

　　看來她的原則一直沒變，只是覆蓋面更廣了，或者是她原則的覆蓋面本來就很廣，只不過那時候跟著她的人太少，所以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那邊杜維秘書已經再次確認了周奕少將的到達時間，「將軍，周奕少將的第二批後援艦隊離我們還有一百四十五標準星程的距離，他們現在已經在用最快速度行駛，預計四天後到達。」

　　嵐杉微微皺眉，「四天後？」再看看光屏中那幾個迅速移動的光點，沉吟道，「那肯定來不及！」

　　杜維秘書也沒辦法，「他這已經是最快速度，再加速艦體就支撐不住了。」

　　等梅麗爾通知過詹森再趕回深紅號的主控制區時，就聽見嵐杉沉聲說道，「不能等這麼久！我們先出發，讓周奕少將隨後追上來。」

　　這個命令要是換了其它任何人發出來，哪怕是杜維秘書的前任上級蘭斯親王那樣老謀深算的人呢，杜維秘書都要再提醒一聲：請再仔細考慮一下，千萬不要衝動！

　　但這是嵐杉做出的決定，杜維秘書沒有絲毫停頓，立刻答道，「好的！」

　　嵐杉的理性，周密和謹慎都是毋庸置疑的，一般來說，她做出的決定就是理論上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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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清宇計劃在啟動四個月後逐漸進入尾聲。

　　在嵐杉上將的強勢主導下，清宇計劃雖然每一步都執行得十分艱難，但卻一直在堅定不移的朝著成功邁進。

　　大白鯊星被攻克，荼蘼星被攻克，維斯中央星被攻克……歐諾人的最後一台大規模精神武器被摧毀……

　　隨著捷報一個個傳來，人們對取得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越來越有信心。

　　帝國民眾的情緒也越來越樂觀堅定。

　　然而，與帝國民眾逐漸放鬆樂觀的心態不同，所有的德莫森高層都繃緊了神經，正在關注著清宇計劃最後一步的執行。

　　這是最後的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其難度和危險程度絲毫不遜於前面的三場大型戰役！

　　……

　　黃暻星。

　　第三軍團舉行了德莫森帝國有史以來最為低調的一場上將就職儀式。

　　自從高更上將陣亡後，他的兒子高離就一直在代行父親的上將職責。

　　這雖然是在緊急情況下不得已的措施，但高離的軍銜畢竟只是上校，很多權限都不符合規定，長期這樣會引發諸多問題。

　　於是在高離自己以及一部分外力的推動下，黃暻聯盟被徹底打敗，德莫森帝國在黃暻星上設置了帝國在依蕾托方向的最遠駐軍基地之後，第三軍團的上將軍銜被授予了高離。

　　授予儀式操辦得不聲不響，幾乎就和沒儀式一樣，連高離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助手巴安中尉都替他抱屈，「哪有這樣的就職儀式！等大戰徹底結束後應該再補辦一次才行。」

　　高離現在卻不再看重這些東西，很沉穩，「不用。」意有所指的說道，「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的精力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巴安中尉有些鬱悶，嘿了一聲，最近第三軍團內部有一些關於高離的流言蜚語，說他之所以能這麼快成為上將純屬運氣，所以巴安中尉才想要建議高離補辦一個起碼再正式一點的就職儀式。

　　在戰局慢慢扭轉，外部壓力沒那麼大了之後，很多人面對生死存亡時被壓下去的小心思開始慢慢冒頭。

　　第三軍團內部現在很有一部分人心裡不平衡，認為前有高更上將鋪路，後有帝國民眾監督（他們不會允許有一個不顧大局，在特殊時期還要爭權奪勢的上將出現），所以高離才能順利上任。

　　他能當這個上將不過是運氣好，論到真正的實力和威望，他未必夠資格當第三軍團上將。

　　巴安中尉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高離這段時間的成績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如果沒有他，第三軍團在高更上將陣亡後恐怕就要分崩離析了。

　　而高離不但憑一己之力保住了第三軍團，還進一步穩固了依蕾托方向的戰果，牢牢控制住了黃暻聯盟的殘餘力量。

　　如果說現在第三軍團中誰最有資格接任高更上將的位置，那非高離莫屬。

　　不過高離說的也有道理，現在是特殊時期，他們的人力和物力都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高離現在是真的城府夠深了，根本沒有把那些流言看在眼裡。

　　一切以實力說話，說他資格不夠，那就找一個比他夠資格的人出來！

　　如果找不出來，那說什麼都是廢話。

　　「巴安，嵐杉上將那邊的最新戰況發過來沒有？」比起那些酸氣十足的流言蜚語，高離更關心清宇計劃是否能順利完成。

　　巴安中尉應道，「是。」

　　自從清宇計劃進入最後一階段後，第三軍團的情報系統就會每隔一小時更新一次塔利亞方向的最新戰況。

　　巴安中尉查看了一下後輕輕咦了一聲，「怎麼消息更新滯後了？！」

　　上一次收到塔利亞方向的最新戰況是在一小時十五分鐘之前。

　　高離立刻看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巴安中尉也奇怪，這種定時發送一般來說不應該有延誤才對。

　　剛想說我查查，延後了十五分鐘的信息就發了過來。

　　巴安中尉連忙打開，只看了幾眼就變了臉色，瞪大眼看向高離，「出事了！荼蘼星臨時駐地在在半小時前忽然失去了和嵐杉上將所在星艦的一切聯繫，」抬起頭來，有些愣愣的看向高離，「當時嵐杉上將的星艦正在追擊歐諾人殘部，已經抵達了蓬透斯領域邊緣的高危地帶！」

　　高離張張嘴，沒說出話來，背後的冷汗卻迅速冒了出來。

　　清宇計劃還沒真正完成，蓬透斯領域那麼大，如果找不到歐諾人的具體穿越位置，之前的那些勝利就幾乎是沒有意義的！

　　歐諾人只要退回去休整一段時間，然後再捲土重來，他們就還是會面臨覆滅的危險！

　　怪不得戰況更新延誤，荼蘼星那邊肯定因為這一突發情況急瘋了，在拚命重建與嵐杉上將所在星艦的聯繫。

　　強行穩住心神，「幫我接通荼蘼星臨時駐地的指揮官奧斯汀中將！」

　　巴安中尉點點頭，操作了幾下之後又頹然搖頭，「不行，無法接通，這會兒找奧斯汀中將的人太多，連他的兩個副手都聯繫不上。」

　　高離皺眉，剛要另想辦法，他的私人終端卻忽然響起了提示，是他弟弟高裴的緊急通話請求。

　　滿臉焦急的高裴在通訊光屏中一出現就大聲說道，「大哥，讓我去！這次我一定要去！」

　　高離沉臉，低低呵斥一聲，「高裴，你多大了！？注意控制情緒，不要亂叫，有什麼事慢慢說。」

　　高裴被他喝得卡頓了一下，穩穩神，然後再開口，說話果然就條理清晰了許多，「駐守荼蘼星的奧斯汀中將傳回消息，嵐杉上將的星艦在接近蓬透斯領域的GD697位置附近消失，她正在追擊的那幾艘歐諾星艦也一同消失，初步估計是在和歐諾人作戰時被一起捲進了蓬透斯領域！」

　　高裴現在人在首都星，所以得到消息比正在黃暻星的高離快一些，高離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他說到【被一起捲進了蓬透斯領域】時聲音明顯顫了一顫，然後才接著說道，「宋上將緊急調派常駐首都星的皇家第一和第二衛隊跟隨歐陽中將前往大白鯊星，接手小托馬斯先生的工作，好讓他能帶著瑞亞戰隊前往GD697位置協助搜尋。大哥，我們在首都星還有一支小型艦隊，我準備帶著這支艦隊一起去！」

　　高離不語，雖然感覺背後的冷汗還在一層層的往出冒，但保持住了表面上的鎮定，任由弟弟用焦急的目光注視著他，在心裡仔仔細細把事情捋了一遍，考慮清楚之後才開口，「你不能去！」

　　高裴急了，「大哥，我——」

　　高離打斷他，正色道，「皇家第一和第二衛隊是用來保護首都星安全的軍隊，歷來不會離開首都星，宋上將應該是實在調不出其它隊伍了，萬不得已才會把這兩支隊伍派出去，這兩支隊伍一離開，首都星這邊就沒了常駐軍，我估計宋上將之所以敢這麼做就是因為知道我們在首都星還留了一支小型艦隊。」

　　高裴疑惑，「大哥，你的意思是宋上將會要求我們的這支隊伍暫代皇家第一衛隊和第二衛隊的職責？」

　　高離，「對，宋上將應該很快就會找我談這個安排，所以你只能帶著我們的那支小型艦隊待在首都星，哪兒都不能去。」

　　巴安中尉忽然開始對高離打手勢，示意他有首都星發來的緊急通話請求。

　　高離掃了一眼，那邊發起通話請求的果然是宋上將的秘書納文先生，轉頭告訴高裴，「就這樣，納文秘書已經在找我了。」

　　看弟弟還是臉色不好，歎口氣，耐心說道，「三大軍團現在是一個整體，必須協同合作，你要明白，你帶領我們的小型艦隊留在首都星是歐陽中將能帶著皇家第一衛隊和第二衛隊去大白鯊星接替安德魯·托馬斯的前提，同時也就是安德魯·托馬斯能率領目前德莫森帝國的最強戰隊瑞亞戰隊去營救嵐杉上將的前提！」

　　高裴眼中閃過一絲清明，「我知道了。」

　　……

　　周奕少將記得不久之前自己還很羨慕第二軍團格蘭特少將的好運氣。

　　因為格蘭特少將總能避開危險，成為最後倖存下來的那一個。

　　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這種好運氣實在是太有用了！

　　只是這一次，這一次周奕少將卻一點都不想要這種運氣。

　　他寧願自己沒能避開危險，而是適時趕上了那可怕的最後一戰。

　　哪怕他的到來也不能阻止嵐杉上將的星艦被捲入蓬透斯領域呢，但起碼他及時趕到了！

　　周奕少將已經整整兩天沒有休息，沒有喝營養劑，甚至連坐都沒有坐下來過。

　　不光是他，周奕少將帶來的所有人都在不知疲倦的堅持著——有跡象表明，在嵐杉上將的星艦和歐諾人的星艦一起從蓬透斯領域的邊緣消失時，跟隨她一起追來的星艦FZG02-3號還能被監測到，他們必須先找到這艘星艦，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十五小時後。

　　博瑞氣喘吁吁地衝過來向周奕少將匯報，「找到了！原來——原來FZG02-3號上有——」

　　周奕少將面無表情，語氣卻森冷可怕，「前斯通中將的手下鮑勃中校在FZG02-3號上對嗎！？」

　　博瑞氣得目眥欲裂，「是！是他在背後向嵐杉上將的星艦發射束型高強離子炮，才導致嵐杉上將的星艦失控，受到歐諾人星艦引力場的波及，被捲進了蓬透斯領域！」

　　鮑勃中校是前斯通中將的人，在斯通中將被嵐杉上將徹底打壓下去之後曾私下向外洩露第一軍團尤拉星駐軍基地的內部消息，被發現後駕駛小型星艦叛逃，被周奕少將攔截擊落。

　　當時鮑勃中校身受重傷，就沒能第一時間接受審訊而是被送去了藍盾星醫院治療。

　　而FZG02戰隊的傷兵就是來自首都星醫院和藍盾星醫院！

　　周奕少將終於想起來自己當時為什麼會覺得FZG02戰隊的兵源有問題，然而現在想起來已經是徹底的晚了。

　　周奕少將恨得雙眼通紅，如果早知會這樣，當時他絕對不會把鮑勃中校送去藍盾星醫院，不但不送，還會第一時間把鮑勃中校的腦袋擰下來！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宋上將不知自己在軍部的辦公室裡待了多長時間。

　　自從接到荼蘼星駐地失去了和嵐杉上將所在星艦的一切聯繫後他就再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

　　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彷彿只要有能量供給，他就可以這樣永不停歇的一直運轉下去。

　　首都星的局勢並不穩定，他強行派出了用於維持首都星秩序的皇家第一戰隊和第二戰隊。

　　他冒著巨大風險抽調出所有備用能源。

　　他想辦法把第二軍團的最強戰力安德魯·托馬斯和他的瑞亞戰隊調去參與協助搜尋工作。

　　……

　　一般來說，在搜尋失蹤人員期間，人們能做的最多的就是等待，宋上將卻不知為什麼自己會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

　　也許是潛意識裡告訴自己不能停下來。

　　不停下來就說明還有希望，還能為之努力！

　　一旦停下來，也就意味著他失去了這一生中所遇到的最珍貴的東西。

　　不是簡簡單單失去了一個人，而是一樣對他來說很抽像的東西，那是一種情緒，關乎思念，尊重，愛慕，崇拜，迷戀，甚至一點點信仰，總之非常複雜，無比珍貴！

　　是他在之前的三十幾年人生中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宋上將一直認為自己活得很清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這個明白指的不僅是他頭腦清楚，也指他懂得生活。

　　因此他一貫正視人類與生俱來的的各種慾望，但卻從不會高估那些慾望。

　　他追求權利和地位，卻不會追求到失去自我。

　　他按部就班的努力，循序漸進的獲得，享受著權勢，卻不會讓權勢成為自己的桎梏。

　　同理，他也享受愛情，卻也不會過度高看愛情，他認為愛情是個理想化的東西，是人們在和異性發生關係時為了美化這個過程而賦予它的一個概念。

　　這有效的促進了人類的繁衍，也增加了生活的樂趣。

　　但真能愛到感天動地，要死要活的都是少數和特例。

　　所以他有漂亮的情人，不虧待自己，也不虧待她們，但也僅此而已。

　　宋上將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為一個人產生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做這麼多的事！

　　這已經不能算是愛情了，愛情在他眼裡沒有那麼高的地位。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理解那樣，愛情不過是人類自己定義的一個概念，其實人類真正的感情要複雜得多，絕非那麼簡單的一是一，二是二。

　　親情，愛情，友情；欣賞，敬仰，崇拜，有時候是混雜在一起的。

　　越是頭腦聰明，思想成熟的人就越複雜。

　　所以他已經放棄了去辨析自己心底的那股強烈情緒應該被分在哪個類別，只需要知道那對他非常重要就可以了。

　　……

　　「將軍！前線周奕少將發來通話請求。」泰倫斯事務長來通知宋上將。

　　兩天前，兢兢業業的納文秘書終於撐不住，出現了輕度過勞症狀。

　　連被他一直奉為百年來最偉大發明的提神營養劑都不能再在他身上湊效，所以被勒令休息，由泰倫斯事務長臨時接替他的工作。

　　宋上將看著泰倫斯事務長明顯僵硬的表情和垂在身側，無意識攥緊的手，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泰倫斯事務長做助理的工作，效率不一定比納文秘書高，但由於年長和閱歷豐富，遇事卻肯定會比納文秘書更鎮定。

　　連他都出現了這樣的表情，那周奕少將傳來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宋上將深吸一口氣，「接通吧。」

　　周奕少將的身影迅速出現在通訊光屏中。

　　他神情嚴肅，給宋上將看了手中一個好像星艦模型的東西。

　　要普通人來看，周奕少將手裡的就是一架小巧的星艦模型，還有點破損，上面斑斑駁駁帶著不少痕跡。

　　但宋上將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什麼模型，而是一架真的小星艦——袖珍星艦。

　　除了大小，它和真正的星艦沒有區別，當能源倉中被裝進精煉過的超等級能源石後，就能遨遊太空。

　　這種袖珍星艦除了不能搭載乘客之外，隱蔽性和靈活性都比大星艦強很多，在通訊受到限制，或是情況危急，來不及向外發送信息時，這種袖珍星艦是傳遞信息的最好工具。

　　宋上將目光緊了緊，「這是——？」

　　周奕少將沒有立即解釋，而是先面無表情地說道，「由於我們掌握的所有信息都顯示：穿越蓬透斯領域的通道有兩個出口，所以嵐杉上將在對歐諾人進行最後一階段追擊時兵分兩路，一路由尤金准將率領，一路由她自己率領。尤金准將的艦隊在十小時前返航，帶回了第一處出口的具體位置。」

　　宋上將看著他，「這很好。」

　　「是。」周奕少將點頭同意，但語氣裡帶上了沉痛，繼續說道，「嵐杉上將的星艦在追擊中和我們失去了一切聯繫，初步估計是被捲進了蓬透斯領域。雖然蓬透斯領域就是一片死亡地帶，連歐諾人的技術都不足以支持他們在蓬透斯領域內自由行動，但我們也沒有放棄，一直在接近GD697區域的範圍搜尋，今天我手下的奎恩上校冒險進入了靠近蓬透斯領域的高危地帶，終於找到了這個。」

　　他說著抬了抬手上那架好似模型一樣的袖珍星艦。

　　「這上面的編號顯示，它是屬於嵐杉上將星艦上的配製，我們破譯了它攜帶的芯片內容，然後得知它被設置了主星艦解體後自動發射程序，將記錄了主星艦所在最後位置的信息帶回來。」

　　聽到這裡，宋上將腦子裡輕輕嗡了一聲。

　　——被設置了主星艦解體後自動發射程序——！

　　對嵐杉的搜尋一直沒有結果，而今天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間接的結果——這個袖珍星艦——主星艦解體後才會出現的東西。

　　也就是說嵐杉所在星艦已經解體了！！

　　宋上將已經不知疲倦的連續工作了很多天，連納文秘書都撐不住了，他卻還能一切如常。

　　只是這個時候，一直撐著他的那股精神忽然消失了。

　　連日積累下來的那些疲憊像星塵暴一樣忽然席捲全身，讓他不得不緩緩坐下。

　　周奕少將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往那股意氣風發的精神氣兒，渾身都是黑沉的氣息，彷彿是為了控制情緒，他死死板著臉，眼睛深不見底，說出他永遠也不想說出口，但鑒於他的身份和職責卻不得不說的話。

　　「根據它帶回的信息，我們掌握了第二個出口的具體位置，清宇計劃完成！」

　　清宇計劃完成！！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蓄含了無數的信息，代表著巨大的意義！

　　這代表了一場意味著滅頂之災的可怕戰爭終於結束，他們勝利了！

　　然而無論是宋上將還是泰倫斯事務長都無法露出欣喜的表情。

　　清宇計劃完成的背後是慘烈沉痛到讓他們幾乎無法接受的代價！

　　不可估量的社會財產損失，無數士兵，平民的生命，和——德莫森帝國有史以來最出色，最前途不可限量的將領！

　　周奕少將還在繼續，聲音好像無機質的機械音，「嵐杉上將的星艦已經解體，生還可能性已經低於可持續搜救標準，根據德莫森帝國戰時標準條例十一款五十四條，停止一級搜救，停止一級救援準備，列入——」他的聲音忽然斷了一下，深深呼吸後才又發出了聲音，「列入陣亡人員名單。」

　　遠程通訊的兩端都出現了死一樣的沉寂。

　　周奕少將垂下眼，眼前忽然閃過最後一次和嵐杉通話時，對方臉上的自信和一閃而過的傲然。

　　她當時有把握能成功！

　　如果不是出了鮑勃中校這個誰也沒想到的變數，她確實能成功。

　　然而即便有把握，她也做了以防萬一的措施。

　　垂眼看看手裡的袖珍星艦，它和那兩份被當眾銷毀的名單一樣，都是嵐杉留下的以防萬一，是她留給他們，留給德莫森帝國，留給周邊所有星系的以防萬一。

　　宋上將覺得眼前攏起了一層水霧，以至於他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忽然感覺到腳邊一熱，有一個毛茸茸暖呼呼的東西蹭了過來。

　　宋上將眨眼，努力眨掉眼前的霧氣，低下頭，對上了一雙圓溜溜濕漉漉的眼睛，波比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嫌棄的神氣，而是緊緊依偎著他。

　　顯然它已經明白了他們剛才對話的含義，眼睛越來越濕，充滿了無助。

　　宋上將忽然覺得它很像一個委屈的孩子，需要溫暖和安慰。

　　附身抱起波比，宋上將聽見自己開口了，「可以停止一級搜救，但要轉為常規型搜救和常規型救援準備，我不要可能性，只要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嵐杉上將已經陣亡，對她的搜索工作就要繼續下去。」

　　泰倫斯事務長輕聲開口，「這將意味著一筆長期的巨額支出，不符合規定——」

　　宋上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按我說的執行。」

　　周奕少將的眼神終於活泛了一點，看著他說道，「這很可能會引起軍部和司法部雙重質詢。」

　　宋上將深深回視一眼，「我會承擔一切後果。」

　　只是，情感上雖然還不肯放棄，但理智已經很明白：他再一次失去了他的女神！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隨著一聲能震穿耳膜的巨響，一艘破損到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的小星艦轟然著陸，在本就鬆軟的沙質地面上撞出了一個大坑。

　　小星艦的樣子有些古怪，不但破破爛爛的好像剛遭遇過了隕石流，後面還掛著兩台用怪異姿勢糾纏在一起的機甲。

　　兩台機甲的破損程度比小星艦更厲害，幾乎就已經是兩團亂七八糟的廢金屬，完全無法從外形看出它們的等級和型號。

　　……

　　梅麗爾掙扎著從機甲的中控感應倉裡爬出來。

　　清爽凜冽的空氣讓她混沌一片的頭腦有了瞬間的清醒。

　　她的動作很艱難，每移動一下腦子裡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週身更是疼得可怕，特別是胸腹間，那是一種內臟撕裂的劇痛。

　　她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傷，大概還受到了一些危險的不知名輻射，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

　　但有一股頑強的意志在支撐著她。

　　都說人在臨死前如果有極強烈的意願想要完成某件事，就會在大腦中激發出一個臨時的興奮中心，這個興奮中心不停地代替已經死亡的大腦向軀體發出行動信號，讓本應已經撐不住的人再堅持一段時間，簡單說就是強撐著一口氣不死。

　　梅麗爾隱約覺得自己現在就處於這個狀態。

　　等到萬分艱難的把嵐杉破損的機甲裡拖出來，確認她沒有死只是昏迷之後，梅麗爾覺得支撐著自己的那股精神開始慢慢消失了。

　　他們的星艦本已經追蹤到敵方進入蓬透斯領域的具體位置，只要再發射出一擊超強伽瑪暴，擊毀前方的那艘歐諾人星艦就能徹底完成任務。

　　和之前的種種艱苦困難相比，這最後的一步實在是簡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露出勝利的笑容，以為終於可以圓滿完成清宇計劃，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的時候——

　　他們遭遇到了來自己一方的致命一擊！

　　由於距離太近，來不及採取任何防護措施，星艦在遭遇到攻擊的數秒鐘後解體。

　　只有反應最快的幾個人及時登上機甲逃生，其餘人都——都——

　　即便梅麗爾的意識在慢慢模糊，回憶到這裡時她也感到一陣痛苦的窒息。

　　那些隨著星艦被漆黑的太空一起吞噬的人中有杜維秘書，有詹森，有羅安，有第一軍團中最英勇善戰的戰士，有她統領衛隊中的絕大多數人。

　　失去這些戰友幾乎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梅麗爾在朦朧的意識中歎了口氣，至少她的使命完成了！

　　被巨大能量亂流捲進蓬透斯領域後，她根本就無暇多想，完全是憑借本能，拚命的跟在嵐杉的機甲後面，而嵐杉則全力跟在歐諾人正試圖穿越蓬透斯領域的星艦後面。

　　蓬透斯領域的可怕沒有親身體驗過是永遠不能真正明白的，那是一種世界將要徹底崩塌的感覺，無邊無際，充斥著恐怖和絕望。

　　即便她們使用的是最先進的阿瓦爾機甲，也抵禦不住那種可怕力量的侵蝕。

　　梅麗爾記得自己在察覺到她們堅持不了多久後不顧一切的一個加速，撲到嵐杉機甲的背後，把它牢牢按在歐諾人星艦腹艙外，自己則好似一個加固用的保險帶一樣，箍住她然後牢牢攀援在星艦的外壁上。

　　在確定自己機甲的首尾部分已經和星艦外壁的凸起鎖死在一起，而嵐杉的機甲則牢牢的被箍在她和星艦外壁之間後，梅麗爾放任自己昏了過去。

　　直到巨大的著陸震盪將她驚醒，再堅持著把嵐杉從破損的機甲裡拖出來，梅麗爾認為自己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這是她身為一個衛隊長的使命。

　　說實話，她從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使命感如此強烈的人。

　　從前的她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有點小心機，有點小算計，驕傲跋扈，——還有點會仗勢欺人的小毛病。

　　然而戰爭使人成長，特別是當你一直跟在一個時時刻刻都能對你產生巨大影響的人身邊時，成長得會更快。

　　梅麗爾覺得和從前相比，自己簡直就是蛻變了。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努力睜開眼，入眼一片土黃色的蒼茫。

　　有點像沙漠地帶或者荒蕪地帶，蓬透斯領域另一側的星球看起來和她們那邊的差不多。

　　唉，從荼蘼星出發前怎麼沒想起來向古函遠程求個婚，說不定他就同意了呢。

　　這是梅麗爾的最後的一個想法。

　　……

　　「梅麗爾，醒醒！梅麗爾寶貝！快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梅麗爾隱隱聽到耳畔有人在叫她。

　　心裡微微奇怪：我不是死了嗎？怎麼還能聽見人叫我？

　　等到再次聽到這個叫聲時，她的心裡已經清明了許多，雖然還是睜不開眼，連手指頭都沒法動一下，但已經能稍稍動動腦筋，在用已經快生銹的大腦思考了很久很久之後，沉睡中的梅麗爾忽然一喜，或者說她潛意識裡產生了一絲喜悅的波動。

　　因為她那幾乎生銹的大腦終於運轉出了一個結論：既然還能聽見聲音，那我就應該還沒有死！

　　也許是心理暗示對人的身體真的有很大影響，在認為自己應該還沒有死之後，梅麗爾的意識就真的開始逐漸恢復。

　　她的大腦開始下意識的指揮身體按照活人那樣作息——有規律的睡覺，再有規律的醒來。

　　慢慢的，除了定時在耳邊響起的喚醒聲，她偶爾還能感受到身邊的一些狀況。

　　身體有顛簸感；

　　身體被定時放進一個圓形的封閉空間，然後會失去意識，但過後會很舒服；有人或者機器人餵她一種味道很奇怪的流質食物；……甚至有一次梅麗爾清晰的感覺到有機器人幫自己洗了個澡。

　　熱水沖刷過皮膚，毛孔歡暢的張開，那久違的感覺讓人感動得想流淚。

　　然而，徹底醒過來還是需要一個契機。

　　契機出現在一個氛圍熱火朝天的賽場上——當然，這是梅麗爾後來才知道的，她當時就覺得周圍人聲鼎沸，有無數的人在她旁邊扯著嗓子喊叫——好吵啊！

　　所以，她是被硬生生吵醒的？

　　梅麗爾艱難睜開眼，先適應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很大的看台下面，台上是正在比賽的選手，四周圍是興奮到沸騰的觀眾。

　　梅麗爾認為台上那兩個人正在進行的應該是近身搏擊之類的比賽項目，兩道矯健靈活的身影在台上迅捷無比的移動著。

　　忽然，其中一個身材高壯的人不知啟動了手上的什麼裝置，揮出一道晃眼的光影，形成了具有極強殺傷力的光劍攻擊。這個動作做得非常漂亮，兼具觀賞性和殺傷力，十分精彩。

　　台下頓時像炸開來一樣，觀眾們的熱情再度高漲。

　　梅麗爾身周鼓噪的叫好聲，加油聲，夾雜著叫罵聲瞬間又拔高了一個檔次，掀起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讓她這個身體還很虛弱的人有些受不了。

　　梅麗爾聽得難受，不光是吵，還有那鼓噪叫喊中夾雜的凶悍和野蠻的氣息也讓她很不舒服，因此不得不艱難的緩慢抬手，想去捂耳朵。

　　台上另一個被攻擊的人看著很眼熟，梅麗爾在捂耳朵的同時努力辨認了一下，然後詫異的發現那竟然是嵐杉！

　　嵐杉的反應也不慢，在快被光劍傷到的瞬間，忽然在面前豎起了一個直徑半米的圓形光盾，擋住了這迅猛的一擊。

　　梅麗爾還是沒看清嵐杉是用什麼裝置來發出光盾的，直覺應該是戴在她手腕上的一個東西。

　　梅麗爾正在暈暈乎乎的搞不清狀況，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五官鮮明的大臉，是身邊有人發現她竟然在捂耳朵，連忙探頭過來看她，在看清她竟然是睜著眼睛的時候，頓時露出驚喜的神情，十分激動的對著她嘰裡呱啦的就是一通說。

　　梅麗爾，「——」

　　梅麗爾更暈了，完全聽不懂啊！

　　她這是在哪個位於犄角旮旯的極偏遠星球嗎？竟然連星際通用語都還沒有普及？！

　　要知道，星際通用語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在全星際普及了啊。

　　一晃神間，台上就已經分出了勝負，有個裁判樣子的人上去舉起嵐杉的右手衝著下面晃了晃，又大喊幾聲宣佈比賽結果，顯然是她贏了。

　　梅麗爾頓時有些遲鈍的懊惱，她竟然沒看見嵐杉是如果獲勝的！

　　全場又是一片沸反盈天的鼓噪，只嵐杉的對手滿臉憤懣，低聲咒罵了幾句。

　　嵐杉已經發覺了梅麗爾這邊的異常，和高大的對手握了握手後就徑直跳下看台朝她走過來。

　　快步來到梅麗爾面前站定，梅麗爾旁邊的那人立刻又對她說了幾句梅麗爾聽不懂的話。

　　嵐杉的目光一直在梅麗爾身上，聽那人說完就點點頭，彎下腰看著梅麗爾的臉，用比平時稍慢一些的語速，一字一句清晰說道，「梅麗爾，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能說話嗎？」

　　她剛比完賽，額上有層薄薄的汗水，呼吸也較平時急促，但神情沉穩，和周圍那群正沉浸在興奮中的人完全不同，彷彿剛才比賽的人不是她一樣，只目光深處透出些不易被察覺的喜悅。

　　梅麗爾剛睜開眼時的茫然感消失了，這就是嵐杉，一點沒變，她終於找到了些真實的感覺。

　　「我——還好——」一開口才發現竟然都有點不太會說話了，聲音嘶啞暗沉，不成腔調。

　　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心想我這是昏迷了多久？連聲帶都退化了嗎？

　　嵐杉安慰性的拍拍她，「我們先回去。」

　　直起身對旁邊說了幾句什麼，就有人過來幫著把梅麗爾送上了一台外形酷炫，但又破破爛爛的飛行器，一路用最低速把她送回了住處。

　　嵐杉隨後跟來，一進房間就看到梅麗爾正用一臉搞不清狀況的表情在茫然的四處打量，於是告訴她，「這是你的房間，我們在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個月了。」

　　梅麗爾是個靠直覺生活的人，她一進到這個房間就有一股陌生感，因此可以確定自己肯定沒有在裡面住過那麼久。

　　於是更加搞不清狀況了，愁眉苦臉答道，「不是吧，和我之前住的地方感覺不一樣，我應該沒有可能在這裡住過幾個月。」

　　嵐杉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很好，看來你意識恢復的時間更早於身體醒過來的時間，這就好，這說明你的身體狀況其實要好於表面看起來的樣子。」

　　梅麗爾委屈指責，「我剛醒過來你就詐我！」

　　嵐杉笑一下，解釋道，「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又怕你剛醒來說不清。」

　　她們的這間房子非常小，要梅麗爾來說，只比嵐杉以前的上將宅邸中波比的房間大一點點而已。

　　嵐杉於是也沒什麼好講究的，直接把灰撲撲的外衣脫下來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扔，「我去洗個澡。」

　　她剛才比賽出了一身透汗，雖然衣服有乾燥自淨功能，但也還是要洗個澡才能真正舒服。

　　梅麗爾看到她手臂和肩膀上都露出來一點淤痕，不由皺眉提醒，「先把傷處理一下再洗澡。」

　　嵐杉，「我們沒有治療儀。」

　　梅麗爾詫異，「沒有治療儀？」可她有隔段時間就被治療一次的印象啊。

　　不等嵐杉回答又問出了心裡最大的疑問，「我們這是在哪兒？」

　　嵐杉答道，「我們在歐諾聯邦的B15戰俘星。」

　　梅麗爾張大嘴。

　　嵐杉靠在灰撲撲的金屬牆上，雙手環胸，姿態難得的閒適，反問她，「這不是很合理嗎？如果現在我們又莫名其妙回去了你才應該這麼驚訝吧。」

　　梅麗爾喃喃，「不——我只是——」只是沒想到戰俘待的地方會這麼自由，條件貌似還挺好。

　　就拿剛才送她回來的那架小飛行器來說，其酷炫程度超過了她所知的最新型號。

　　這個房間也是一樣，雖然很小，裡面的每一樣東西她也不是都認得，但一看就覺得很先進，蘊含高科技。

　　梅麗爾費了好大勁兒才搞清楚眼下的情況。

　　原來她們從蓬透斯領域出來的那個最近的著陸點長期處於被監控狀態，在她失去意識後不久就有人來帶走了她們。

　　在歐諾聯邦，她們的身份肯定都是戰俘無疑，經過一番審訊後就被送來了B15戰俘星。

　　由於梅麗爾剛醒來，身體還比較弱，所以嵐杉沒有說得很詳細，只是大略講了講經過。

　　梅麗爾對她無比有信心，認為嵐杉應付這些情況不在話下，因此也沒多在意，只等她一說完就問出了心裡最大的疑問，「戰俘星上難道沒有看守嗎？」

　　從她醒來到現在，一直都很自由，看比賽，回家，全都隨意。周圍的人看起來也是一樣，自由行動，想去哪兒去哪兒，這就是她剛聽說自己身處戰俘星時會那麼驚訝的原因。

　　梅麗爾只是這麼一問，以為一定會得到一個這顆戰俘星上的看守模式比較特殊，比如軍營在北半球，戰俘區在南半球，平時只通過衛星監控這邊，發現有人違規了看守才會趕來之類的解釋。

　　沒想到嵐杉竟然回答，「對，沒有看守。」

　　梅麗爾再次詫異得張大了嘴。

　　嵐杉解釋，「道理很簡單，歐諾人不願意浪費人力在看守方面，所以把整顆星球劃定為戰俘星，只要星港不留星艦就沒問題了。沒有星艦，戰俘們就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這裡，平時有機器人管理，歐諾人只需要通過遠程監控就可以了。」

　　梅麗爾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嵐杉繼續說，「每個月會有運送物資的星艦來一趟，當天就走，戰俘星上所有人都要努力工作來掙取物資積分，每一分能獲取一個人消耗一天的物資，歐諾人再把附近其它星球居民淘汰不要的日用品隔段時間運一批過來，這裡的戰俘就能活下去了。」

　　梅麗爾點點頭，心想怪不得子醒過來後就總覺得不對勁呢，就像自己乘坐的那台飛行器，造型絕對酷炫，但又十分破舊，原來是被人家淘汰不要的；這房間裡很多東西，看著都很高級，但又有破舊感，原來都是淘汰物品；她們身上衣服，也看著有點破舊。

　　還有剛才在賽場上感覺到的那股戾氣，普通星球上的居民不會散發出這樣的氣息。

　　由此也可見歐諾人的整體科技水平比他們高出很多，這些已經被淘汰的東西在她眼裡都十分高端。

　　思索片刻忽然抓出了重點，問道，「物資積分怎麼掙？」

　　嵐杉，「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一些有本事的人甚至可以遠程接一些日用品設計之類的活兒，不過大部分是處理有放射性或者腐蝕性的高危礦石，做藥物人體試驗之類一般人不願做的工作，戰俘星上的人工很便宜，很多企業都會把一些開出高薪酬也沒人願意做的工作送到這裡來——」

　　梅麗爾「哦」一聲，詭異的覺得自己總算是找到了做戰俘的正確感覺。

　　嵐杉原想過幾天，等梅麗爾身體再恢復些的時候再和她講這些，但見她十分好奇，一再追問，就乾脆一次說清楚。

　　繼續說道，「——戰俘星上收入最高的工作是當搏擊手，歐諾聯邦戰俘星搏擊聯賽是歐諾人最熱衷的賽事之一，有一套很完善的賽制流程，每參加一場比賽就能領一次獎金，所以我最近都在幹這個。」

　　梅麗爾揉著額頭，努力消化著大量信息。

　　戰俘星聯賽——，最熱衷的賽事——，為什麼戰俘星聯賽會是歐諾人最熱衷的賽事？

　　忽然靈光一閃，抬起頭驚恐問道，「戰俘星聯賽是搏擊比賽，會有死亡率的是不是？」

　　嵐杉承認，「是，這種尺度的比賽才夠精彩，但也只能由戰俘參加。」

　　梅麗爾頓時急了，「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幹點別的吧。」

　　嵐杉，「不要緊。」站起身，「我該去洗澡了。」

　　說著扔給她一個手環樣的東西，「這是一個廢棄的個人終端，已經沒什麼功能了，不過你用它來學歐諾聯邦通用語還是可以的。」

　　梅麗爾愣愣接住。

　　等到嵐杉洗完澡出來之後，發現她竟然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愣愣的拿著一個手環終端，不知在想些什麼。

　　嵐杉對於剛醒過來的梅麗爾還是很仔細的，「梅麗爾，你怎麼了？」

　　梅麗爾抬頭，眼睛有點泛紅，「是不是因為我，所以你才不得不去做搏擊手的？」

　　嵐杉很平靜，並不隱瞞，實事求是地回答，「一部分是因為你，星港旁邊有一台大型治療儀，每使用一次要支付一百物資積分，但就算不需要付你的治療費，我恐怕也會去做這個工作，所以你不要太在意。」

　　梅麗爾悶聲悶氣問，「為什麼？」

　　嵐杉，「因為這是戰俘星最有前途的工作，如果打進總決賽就能去其它星球比賽，如果在總決賽中表現非常出色，還有機會被破格選拔進歐諾聯邦軍隊，擺脫戰俘身份。」

　　梅麗爾覺得自己醒過來後積攢起的那點力氣已經被幾次驚詫耗光了，緩緩躺倒，一邊無力感歎，「天啊！你太有事業心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要幹一份最有前途的工作。」

　　嵐杉聽到她這麼說竟然輕笑了一聲，梅麗爾餘光瞥見她那笑容竟有幾分耀眼。

　　嵐杉，「為什麼不去幹，環境惡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路都是走出來的，你還活著，我也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命運這一次竟然眷顧了她，她沒有死！

　　嵐杉幾乎是懷著感恩的心情接受了的現狀，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因為她自己就是人生最大的資本。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梅麗爾在那個因為使用的都是先進二手物品所以顯得既高端又破舊，充滿了矛盾感的房間裡又躺了兩天後就有了站起來的力氣。

　　她悶壞了，估摸著現有的體力已經可以支撐她出去走一圈的時候，梅麗爾立刻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她們住在B15戰俘星的C區，據說這裡是B15戰俘星最繁華，條件最好的一個區。

　　以前她們不住在這裡，是一周前嵐杉打贏了B區小組賽，得到一筆不菲的獎金後才搬到這裡來的。

　　梅麗爾不由要感歎跟著嵐杉就是省心，哪怕是成為戰俘，被關到了戰俘星呢，也能迅速住進戰俘星上的【富人區】，享受到相對優渥的生活條件。

　　嵐杉照例很忙，早出晚歸，不過留下了一個家用機器人照顧梅麗爾。

　　這個家用機器人和她們現在使用的所有物品都如出一轍——功能很先進，外表很破舊，身上竟然還用金屬片打著幾個難看的補丁。

　　好在它的擬人程度非常高，雖然表面有些寒磣，但頗具實用性，除了能照顧梅麗爾外還能陪著她聊天解悶，順便回答她的很多問題，讓她能迅速瞭解眼下的狀況。

　　比如梅麗爾悄悄抱怨，「我沒醒來的時候嵐杉都會把我帶去比賽場，我現在醒過來了，她怎麼反而把我自己放在家裡？」

　　名叫小彭斯的機器人就會耐心解釋，「因為那個時候主人認為身處不同的環境有助於刺激你的大腦，讓你早日醒來，所以才會走到哪兒都不怕麻煩的帶著你。現在你醒了，治療重點從甦醒轉移到休養恢復，當然是把你留在家裡更合適。」

　　說完還會自誇一下，「我可能幹啦，安全等級達標，智能等級達標，日常家務技能達標，還有達標的全套中級護理技能，肯定能把你照顧好。」

　　梅麗爾很無語，明明只有一堆達標技能，卻對能照顧好她如此有信心？！

　　是這裡的達標標準比較高還是照顧她這件事在小彭斯的眼裡太簡單？

　　正在心裡有點不忿，就見迎面過來兩個勾肩搭背的男人，打扮都隨意，身材卻精壯，兩人一路走一路嘻嘻哈哈的說笑，一看就關係很好。

　　他們好像認識梅麗爾，看到她就過來打聲招呼，還朝她說了幾句什麼。

　　梅麗爾兩天前才開始學歐諾通用語，加上剛從長期昏迷狀態醒來，精神不濟，所以總共才學會了你好和晚安兩句，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好在有多功能機器人小彭斯及時替她翻譯，原來兩人叫西多和西奧，是一對兄弟，和嵐杉很熟，因此也知道梅麗爾是嵐杉一直在照顧的人，這是在問候她。

　　梅麗爾現學現賣，讓小彭斯教了她幾句後就矜持道謝。

　　那兩人笑嘻嘻的又說兩句就走了，看樣子有點急切，不知是趕著去哪裡。

　　梅麗爾疑惑的問小彭斯，「戰俘星上的人都心情這麼好的嗎？而且我怎麼好像聽到他們用德莫森帝國使用的星際通用語說【隊長】這個詞了？」

　　小彭斯答道，「噢，西多和西奧兄弟來自遙遠的秀頜星系，精通極微修復技術，經常能找到輕鬆的活兒干，沒什麼生活壓力，所以情緒總是比較好的。【隊長】是他們對嵐杉主人的稱呼。」

　　梅麗爾眨眨眼，「難道嵐杉告訴這裡的人她的名字叫【隊長】？」

　　小彭斯擺擺細細的金屬手柄，「不是，嵐杉主人對外的名字就是嵐杉，【隊長】只是一部分特定的人對她的稱呼。」

　　梅麗爾畢竟上過德莫森軍校，受過專業培訓，隱約覺察出這有可能是一個嵐杉在B15戰俘星組織起的小團體，立刻不再多說這個，改口問起其它問題，「他們剛才說什麼？」

　　小彭斯，「他們剛才說嵐杉主人今天參加B15戰俘星決賽，他們剛幹完活，這就趕去賽場助威，讓你好好休息，別多擔心。」

　　由於它說話會帶著語氣，所以梅麗爾總是不知不覺間把它當成一個真正的同伴，立刻著急，「決賽？！你怎麼不早說！」

　　小彭斯很人性化地攤手，「你沒問我啊，嵐杉主人也沒有特別要求我告訴你這件事。」

　　梅麗爾扶額，到底是機器人，這麼重要的事，不問就不說的嗎！

　　梅麗爾只好直接要求，「我也要去看嵐杉比賽。」

　　小彭斯伸出一個探頭貼在她手腕上，「讓我評估一下你的體力。」

　　梅麗爾不給它碰，「還評估什麼，這又不是什麼精密研究，趕緊去吧！」

　　小彭斯使勁搖它那顆圓溜溜的金屬頭，「不行，萬一你的體力不足以支持你完成這項活動呢？」

　　梅麗爾著急，「怎麼會，我可以努力堅持一下嘛！」

　　小彭斯嚴肅起來，「不行，我要對你負責！這樣放任你不經過體力評估去看比賽就是我的失職！」

　　梅麗爾，「沒這麼嚴重，趕緊走吧，再磨蹭就遲到了！」

　　一人一機器人正在糾纏不休，迎面又過來一個瘦高個。

　　瘦高個也一幅熟稔的樣子，見到梅麗爾就上前來打招呼。

　　小彭斯同步介紹加翻譯，「這是丹尼先生，他會修理各種機器人，我剛被運到到B15戰俘星時處於報廢狀態，就是被他修復的。」

　　梅麗爾問，「他也叫嵐杉【隊長】？」

　　小彭斯，「是的。」

　　梅麗爾當機立斷，「問他是不是也要去看今天的決賽，如果是，就麻煩他捎我們一程。請立即翻譯給他聽！」

　　由於用上了命令語氣，小彭斯只好立即執行，把梅麗爾的話翻譯給瘦高個聽。

　　瘦高個笑了笑，讓她們在原地稍等，過了一會兒還真的開著一台小飛行器過來帶著她們一起去了比賽場。

　　小彭斯非常不贊成梅麗爾這種行為，但作為一個各方面都達標的家用機器人，它在有外人的時候絕不會多話，因此只能把不贊成暫存在內存裡。

　　飛行器快速掠過他們居住的C區，梅麗爾發現，這裡除了正常居住的房子外竟然還有酒館和商舖，雖然佈局亂糟糟的，但也有些別樣熱鬧繁華的氣息。

　　梅麗爾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人地方不像戰俘營倒像是哪個偏遠星球的聚居地。

　　有能幹的家用機器人照顧，禮貌客氣的瘦高個丹尼先生陪同，乘坐著一台雖然看著不怎麼新，但舒適感一流的小飛行器去觀看比賽。

　　這樣的生活——梅麗爾真是一點感覺不出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戰俘。

　　只不過當他們到達賽場時，這種忘記自己真正身份的錯覺就消失了。

　　比賽場設在C區的邊沿，原本只是用不知是什麼材質的廢棄金屬料簡單的圍出了一片場地就算作是賽場。

　　這時簡陋的賽場旁卻出現了一支整齊肅穆的飛行器隊伍，每台飛行器的造型都高大猙獰，暗黑色的金屬外殼泛著冰冷的光芒。

　　與之相比，剛才讓梅麗爾大加讚歎，認為乘坐舒適度超高的小飛行器簡直成了玩具，且還是破損的玩具。

　　丹尼立刻降低了飛行器的速度，遠遠看著那裡，語氣凝重的說了一句什麼。

　　小彭斯翻譯，「天啊，是查努執行官的護衛隊，他竟然親自來看比賽了！我們要小心了，大家都低調一點。」

　　梅麗爾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常識，只能滿臉懵懂狀的問道，「查努執行官？」

　　小彭斯解釋，「歐諾聯邦分為歐諾內聯邦，歐諾外聯邦和歐諾之心三部分，聖塔納星系是隸屬於歐諾外聯邦的七大星系之一，B7到B15戰俘星都屬於聖塔納星系，而查努執行官是聖塔納星系的最高執行官。」

　　雖然它已經說得非常簡潔，梅麗爾還是眨巴著眼睛消化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長長「噢——」了一聲。

　　原來是大領導來看比賽了，只是還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要低調——？」

　　話沒說完，就見從一隊身穿深色軍裝的士兵從飛行器上下來，動作整齊利落，迅速排成兩隊，用手裡好像是射線槍又或者是能量槍的武器向兩旁掃射，清出一條進入賽場的路來。

　　周圍沒來得及躲閃，被攻擊到的人群全都像被大風捲起的塵埃一樣，轉眼就被衝擊波掃到了幾十米之外，然後竟然沒一個人能站起來，梅麗爾離得遠，看不太真切，只能根據他們躺著的狀態判斷他們是昏過去了。

　　「天啊——！這些人想清路就不能先喊一聲嗎！」

　　小彭斯嘰嘰咕咕的翻譯給丹尼先生，然後又把他的回答告訴梅麗爾，「這樣直接用高能槍掃開人群的效率更高，戰俘星沒有人權，他們打死打傷了人都不要緊。」

　　這下梅麗爾也不用再問為什麼要低調了，可不是要低調嗎，不然只要不小心礙了他們的眼，可就是非死即傷！

　　她果然是在戰俘星當戰俘沒錯！

　　那些被無故驅逐打傷的人緩了一會兒後，有醒過來的就自己離開，或是被朋友扶走，沒有醒過來也沒人管的只能原地躺著。

　　誰也不敢反抗還擊，連叫罵都不敢，免得又引來毫無預兆的一擊。

　　他們雖然大部分人都很彪悍，但是沒有武器，面對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就是最弱小無助的存在。

　　梅麗爾也很識時務的立刻向小彭斯表態，「接下來怎麼行動都由你決定。你要是認為我們不能進去看比賽了，那我們就回去。」

　　這對小彭斯來說也是一個突發狀況，「讓我計算一下。」

　　過了一會兒答道，「沒關係，可以進去看比賽，離看台遠一點就可以了。」

　　這時那隊飛行器的最中間一台的艙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很年輕的男人。

　　年輕男人的長相很不錯，穿一件精工細緻的上衣，修長的腿上套著雪白筆挺的長褲，臉上還帶著高傲的微笑，和戰俘星上那好似星際流浪漢聚居地的混亂環境格格不入，就像一個貴族不小心走進了貧民窟一樣。

　　梅麗爾雖然常年穿軍裝，但身為女性，對於精美的服飾天生敏感，看清楚查努執行官的樣子之後不由要羨慕，輕聲感歎，「他這身衣服可真不錯！很好看，還有些隱隱的光澤，只不過我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

　　星際時代，服裝往往都要帶上一些附加功能，比如控溫防護甚至隱形之類的。但一般功能多的材質在顏色和剪裁方面就會有限制，必須是特定顏色，並且不能進行太繁瑣的剪裁。做出來的服裝樣子也就比較簡潔。

　　梅麗爾直覺敏銳，一看到查努執行官的衣服，就覺得不但精細美觀而且一定兼具很強的功能性。

　　小彭斯告訴她，「那是莎卡班礦石精煉後的材質，具有非常華麗的色澤，柔韌舒適，穿在身上就像第二層皮膚，最重要的是能抗十級攻擊。非常的實用，同時也非常的昂貴。只有少數人才穿得起。」

　　梅麗爾問，「十級攻擊是多強的攻擊？」

　　小彭斯，「這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知識點在我給你下個月安排的課程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梅麗爾暈倒，這傢伙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都給自己安排課程了，這到底是家用機器人還是教學機器人？

　　說話間，天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有幾架機甲劃破天際，轉眼就到了賽場上空，又引起了一場小規模騷動。

　　有了剛才前車之鑒的人們連忙四散躲避。

　　幾架機甲降落時聲勢浩大，揚起一片塵土，震得梅麗爾他們的飛行器都差點跳起來。

　　機甲上迅速下來幾個穿著和氣質都與查努執行官很類似的年輕人，應該都是他的朋友，查努執行官迎上去，大家說說笑笑打著招呼。

　　護衛隊跟著一擁而上，直接簇擁著他和那幾位友人進入了賽場。

　　查努執行官是和這幾個朋友約好來現場看比賽消遣的，因此氣氛十分閒散放鬆。

　　歐諾聯邦的戰俘星搏擊聯賽每年舉辦一次，持續時間長達四個月，是歐諾聯邦最重要的娛樂賽事之一，從各個戰俘星的分區賽開始，層層淘汰晉級，直到決出聯賽總冠軍，越往後比賽就會越精彩。

　　這些人之所以會忽然對B15戰俘星的賽事感興趣，並且親自跑來看現場比賽，是因為B15戰俘星的前幾輪比賽中出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並且很有潛力的選手。

　　這個選手最大的看點就是她身上彷彿有著無窮的潛力，她的前幾場比賽都是險勝，在千鈞一髮的時候驚險萬狀的獲勝。

　　按理說，這應該就是她實力的極限了，然而升到更高一級比賽後，她還是能險勝，並且一場場的險勝下來，進入了B15戰俘星的決賽。

　　職業分析家們不斷的對她的戰術，體力，心理素質進行細緻的分析，講解，有時還會引發辯論，導致有她參加的比賽都看點十足，於是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興趣。

　　查努執行官和他的幾個年輕朋友一邊走一邊還在議論紛紛，一個有著金紅色頭髮，氣質有些張揚，名叫安戈的男子笑問大家，「你們都下注了沒有？雖然大家都對有潛力的新人很感興趣，但我還是看好有實力的老將，我買了老維諾贏。」

　　查努執行官挑眉，「我更看好嵐，她的風格非常有特色，我壓了她。」

　　安戈好奇追問，「你壓了多少？」

　　查努執行官無聲比了個數字。

　　周圍幾人一起驚歎，可見他壓了不少。

　　一個嬌俏活潑的女人笑起來，「被你這個聖塔納星系的最高執行官寄予這樣的厚望，嵐身上的壓力恐怕有點大。我說，萬一她輸了，你會不會讓人教訓她啊？」

　　查努執行官笑笑沒說話，那意思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

　　與此同時，賽場外的梅麗爾還在仰望著那幾台高大威猛的機甲，輕捂著胸口，「我的天啊！」

　　小彭斯立刻關心她，「你怎麼了？」

　　梅麗爾喃喃，「這幾台機甲——天啊——它們顛覆了我對機甲的認知！」

　　小彭斯不解，「根據我從嵐杉主人那裡得到的信息，你們那裡不是也有很先進的機甲嗎？」

　　梅麗爾繼續喃喃，「不一樣——」她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太不一樣了！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丹尼先生開著飛行器從另一側進入賽場，慢慢兜了一圈，最後找了個偏遠的安全角落停下來。

　　小彭斯趁這個間隙給梅麗爾科普了一下比賽規則。

　　梅麗爾收起大大咧咧的表情，臉色越來越嚴肅，在聽小彭斯簡單介紹完之後立即發問，「這樣對惡意傷人一點限制和懲罰都沒有的賽制，比賽的傷亡率豈不是很高？！」

　　小彭斯實事求是的作答，「是，你說的沒錯，戰俘星聯賽是傷亡率最高的一項賽事，但相對的，也是歐諾聯邦最精彩的一項賽事。」

　　梅麗爾沉默。

　　這個道理不用別人多解釋她也能明白，沒有了限制才能極限發揮，越是血腥越能激發很多人心底裡最原始的興奮。

　　那是一種遺傳自於先祖的，獵殺的本能！

　　在人們最原始的祖先還像所有的異獸和非異獸那樣靠捕獵生活，沒有進化出自己的文明時，他們每天所做最多的事情就是獵殺和被獵殺！

　　所以捕獵和殺戮是與生俱來，被刻進骨血深處的本能，而當這種本能被滿足時人們往往會感到無與倫比的興奮。

　　從遠古時期最最古老的角鬥士到至今依然散佈在各個偏遠星球上的地下賽場，即便在最文明穩定的歷史時期，這種以原始的搏鬥為形勢，隨時能打出人命來的野蠻賽事都屢禁不止，可見其對人們的吸引力有多大。

　　她剛得知嵐杉在當搏擊手時就猜測到這個搏擊比賽會有一定危險，但沒想到事實比她想像的還嚴重。

　　梅麗爾發現自己被睜開眼後嵐杉的淡定從容和她為兩人營造出的相對舒適的生活環境誤導了。

　　嵐杉雖然很鎮定的說她從事的是戰俘星上最有前途的工作，但其實那也是最危險的工作，每場比賽都有喪命的可能！

　　這裡根本不是什麼散漫自由的偏遠星聚居地，而是實實在在的戰俘營，沒有守衛和森嚴的管理只能說明戰俘們的地位更低下，像被圈養的生物，不值得浪費太多的人力物力。

　　對歐諾人來說，他們存在的意義不過是被用來壓搾和取樂，是一群必須為了生存而拚命掙扎的螻蟻。

　　西多，西奧兩兄弟和丹尼先生都是有特殊技能的人，所以才能有相對輕鬆的活兒干，而戰俘星上的其它大部分人其實都只能做那些有危險，或是對身體損傷極大的工作。

　　梅麗爾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丹尼先生好像看出了她的擔憂，忽然開口安慰，「別想太多，等慢慢習慣就好了。」

　　聽過翻譯的梅麗爾默默看他一眼，認為這種情況自己永遠也沒法習慣。

　　嵐杉正在為了她們的生存天天遊走在生與死邊緣！

　　這不應該，她才是衛隊隊長，是發誓要用生命去捍衛對方的那個人！

　　梅麗爾轉向小彭斯，「從今天起，請嚴格執行我的康復計劃和學習計劃！」

　　小彭斯立刻指出，「很難，你剛才就沒聽我的話，硬是要來看比賽。」

　　梅麗爾心裡壓抑，因此態度格外認真，沉聲說道，「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管住自己！」

　　……

　　歐諾聯邦戰俘星搏擊聯賽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初級賽，在歐諾聯邦現有的二十二顆戰俘星上進行海選，所有戰俘都可以報名參加，這也是耗時最長的一個階段，將從大批的報名者中選出有資格進入第二階段比賽的選手。

　　第二階段是各個戰俘星的區域賽，當比賽進入這個階段後就慢慢開始精彩起來，那些從初級賽中脫穎而出的選手都是有些真本事的人。

　　梅麗爾剛醒來時看到的那場比賽就是B15戰俘星區域賽的倒數第二場，在那場比賽中，嵐杉取得了C區的第一。

　　在決出所有區域的第一名後，比賽進入第三階段——各個戰俘星的決賽。

　　在這一階段，二十二顆戰俘星將分別決出自己的冠軍。

　　最後，比賽進入第四階段——總決賽。

　　這個時候，也就是嵐杉所說的，能離開戰俘星去其它星球比賽，甚至進入歐諾聯邦軍隊，擺脫戰俘身份的機會。

　　現在，歐諾聯邦戰俘星聯賽已經進入了第三階段，各個戰俘星都在進行本星球的決賽。

　　B15戰俘星按照戰俘的聚居密度被劃分為四個區，之前的分區賽已經決出了各區的第一名，今天開始的B15戰俘星決賽就是這四名選手的比賽，他們中的冠軍將獲得進入歐諾聯邦戰俘星搏擊聯賽總決賽的資格！

　　第一組對戰的是A區選手和B區選手。

　　這是兩個極其高大健碩的男人，按照比賽規則，每人都只穿了沒有任何防護功能的單層比賽服，右手手腕上是最原始的光劍發生器，左手手腕上是最原始的護盾發生器，除此之外再不允許有任何攻擊和輔助裝備。

　　梅麗爾雖然號稱是看過一次比賽，其實那就是她剛睜眼還沒搞清楚狀況時稀里糊塗的瞅了一眼而已，所以這個時候立刻就嚴肅了身心，瞪大眼睛，緊密注視著場上對決那兩人的每一次交鋒。

　　越看越是心情沉重，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這樣凌厲的搏擊卻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確實很——刺激！

　　自然也非常精彩！

　　——然而也確實是太凶險了！

　　台上A區選手和B區選手屬於同一戰鬥風格，都是靠力量和速度取勝，這樣兩個同類的選手碰到一起，就造成了極其駭人的賽場效果。

　　兩人的搏鬥幾乎就是在用筋骨和血肉猛烈碰撞，場上兩道高大的身影都動作敏捷，敏捷到快要和他們高大的身形不匹配，然而每一次碰撞都是實打實的巨力撞擊，會帶來一聲聲沉悶的身體碰撞聲，或是光劍與護盾的撞擊聲，聽得觀眾們都要錯覺自己的肌肉在跟著鈍疼。

　　眼尖的人能看出兩名選手都迅速帶了傷，有細小的血點在他們的動作間隙灑落。

　　而梅麗爾除了每聽到一聲碰撞的悶響都會錯覺身上肌肉有點疼之外，還在擔心接下來的第二場比賽，第二組對戰的就是C區選手和D區選手了！

　　C區選手是嵐杉，D區選手不知道是誰。

　　萬一嵐杉的對手也是一個這樣高大壯碩的力量型選手可要怎麼辦！？

　　這該死的，不分年齡，不分男女，不分重量級，生死不論的血腥賽制！

　　台上令人牙酸的密集撞擊聲還在繼續，這種強度的對決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十分鐘後，A區選手的動作就率先慢了下來，使用光盾防守的次數明顯增多。

　　梅麗爾皺皺眉，輕輕「咦」了一聲。

　　她在德莫森軍校的機甲專業學習時成績還算不錯，而機甲專業對搏擊水平要求很高，所以她也能算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了，現在體力雖然不行，但眼光還在，深覺A區選手不至於忽然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弱了。

　　小彭斯像個真人一樣和她有問有答，不時互動，聽到她出聲就問道，「怎麼了？」

　　梅麗爾已經有了結論，答道，「A區選手採取了誘敵戰術。」

　　一旁的丹尼先生側過臉，挑起眉毛，露出疑問的神色，小彭斯於是翻譯給他聽。

　　丹尼先生是搞技術的，對搏擊不是很在行，屬於只能看看熱鬧的水平，聽梅麗爾這麼說就問道，「使詐啊，狡猾！那是不是A區的特米爾要贏了？」

　　小彭斯翻譯過後梅麗爾卻搖頭，「不，應該是B區的選手快贏了。」

　　丹尼先生不明白，「不是特米爾採取了誘敵戰術嗎，怎麼反而是B區的維諾快贏了呢？」

　　話音剛落，台上那名叫特米爾的A區選手就被B區的維諾忽然爆發的一擊重拳打倒了。

　　賽場上轟得一聲，頓時群情激奮起來，叫嚷聲沸反盈天，吵得面對面說話都聽不見。

　　好在小彭斯是機器人，能在一片嘈雜叫喊聲中準確捕捉到梅麗爾的聲線，再大聲把她的解釋翻譯給丹尼先生聽。

　　「剛才確實是A區的選手特米爾率先採取了誘敵戰術，但B區的選手維諾明顯經驗更豐富，他將計就計，假裝受騙，順勢加大了攻擊力度，就在對方以為他已經上當時忽然變招，出奇制勝。」

　　丹尼先生對梅麗爾露出讚許的神色，「看來你也很厲害嘛，不愧是隊長的朋友！」

　　梅麗爾在聽了小彭斯的翻譯後勉強咧咧嘴，心情鬱悶，她也覺得自己不差，可恨的是現在體力實在不行，不然一定要去替嵐杉比賽。

　　說話間就有裁判上台，宣佈B區選手維諾獲勝。

　　接著進行第二組比賽：C區選手對戰D區選手。

　　嵐杉和D區選手一起上台，和剛才那組相同，她和對手都穿著沒有任何防護功能的單層比賽服，雙手手腕上各有一個發生器。

　　場上剛剛降下去一些的熱度再次回升，震耳欲聾的叫嚷聲與喝彩聲又一次響起，可見這一組對手的人氣比剛才那組高很多。

　　連一直看著挺文明的丹尼先生都興奮得握緊拳頭高喊了幾嗓子，這次不用小彭斯翻譯，梅麗爾也能聽出來他是在給嵐杉加油。

　　然而梅麗爾實在興奮不起來，看著嵐杉對面那個高大的對手直發愁——竟然被她不幸猜中了，和嵐杉對敵的真的是個和前一組那兩人差不多類型的力量型選手！

　　嵐杉顯然也清楚自己和對手之間的力量和體型差距，一上來就打開了光劍和護盾，做出嚴密防守的架勢。

　　她的對手也很謹慎，並沒有立刻利用自己的力量優勢展開碾壓型進攻。

　　比賽開始，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採取了保守戰術，在進攻的同時留有了餘地，還在不停變換著進攻方式，試探的同時也嘗試著引誘對方出現防守漏洞。

　　這樣的對局雖然不如雙方都全力進攻激烈刺激，但卻更有看頭，每一個回合都值得思索和品味，觀眾們的鼓噪聲漸漸低下來，都全神貫注的看著比賽。

　　梅麗爾滿手冷汗的看了一會兒後終於慢慢放下心來，甚至升起了一種我剛才真是急暈頭了才會瞎操心的想法。

　　那可是嵐杉啊！在梅麗爾心裡，除了不可抗力事件，沒有什麼能難住她的嵐杉！

　　嵐杉使用的竟然是一套德莫森軍隊訓練時使用的最基本搏擊動作。

　　一套三個系列，二十七個標準動作。

　　這對梅麗爾來說太熟悉了，以前上軍校時，每天早上都要操練兩遍，以至於她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

　　然而這套再普通不過的標準搏擊動作在嵐杉手裡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威力。

　　嵐杉在台上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巧妙，嚴謹周密，攻守兼備，恰到好處的擋住了對手的一次次進攻。

　　慢慢的，D區選手焦急起來，開始逐漸加大攻擊強度，但不管他怎樣改變戰術，嵐杉都能擋住。

　　梅麗爾越看越沉得住氣，台上嵐杉在使用的彷彿不是德莫森軍校裡人人都會的基礎搏擊術，而是一套無比高超的技巧，每一個動作都經過精密的設計和演算，務必讓它的力量，角度，速度都正好能克制住對手。

　　觀眾的期待很有道理，嵐杉和D區選手的對決比起前面的一場比賽果然更加精彩。

　　之前A區選手和B區選手的比賽，充滿了力量，激情，暴力甚至血腥的看點，能讓觀眾瞬間熱血沸騰。

　　而嵐杉與D區選手的比賽則明顯從原始的武力型上升到了技藝比拚的高度。即便還是在進行暴力的比賽，但有了大師級技巧的加持，肯定更引人入勝。

　　梅麗爾仔細揣摩了一會兒就不由自主在心裡冒出了一個很嵐杉式的解釋：德莫森軍校用於軍隊訓練的基礎搏擊術雖然簡潔但也精煉，經過軍部的大型光腦一代代分析總結，精煉改進，可以說是最實用的搏擊術。

　　理論上來說，只要運用得當，這套搏擊術足以應對各種搏擊比賽。

　　只不過【運用得當】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也就是嵐杉這個總以【理論上可行】作為行動標準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判斷力和自控力了。

　　再過一會兒，台上的局勢又起了變化，高大的D區選手大概是也覺出不對勁，知道再繼續這樣打下去他只有輸的份，於是準備破釜沉舟了。

　　在又一個被對方壓制得束手束腳，力量和體型完全發揮不了優勢的回合後D區選手猛然發力，用一個柔韌到詭異的姿勢忽然扭身，閃電般再次迅速衝回到了嵐杉面前，在近距離面對了嵐杉的光劍時卻忽然收起了自己的護盾，雙手舉光劍猛劈下來！

　　這簡直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撤回護盾，雙手用光劍，攻擊力當然瞬間增至最強，但這麼近的距離，嵐杉在被擊中前肯定也能傷到他！

　　就在現場所有人都緊張到不自覺屏住呼吸的時候，嵐杉竟也收起了護盾，將自己的受攻擊範圍縮到最小，然後一個動作不大的側身，這個側身的作用非常大，看著並不如何急促，幅度也很小，卻竟然躲過了D區選手那凌厲到能把人劈成兩半的攻擊。

　　D區選手的光劍萬分驚險，幾乎是緊貼著嵐杉的一側身體砸到了地面上。

　　他這是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擊，用上了所有力氣，錯失了目標後就再也無法保持住身體的平衡，一個踉蹌向前猛衝了一步，等再站穩抬頭，嵐杉的光劍就已經指在他鼻尖前。

　　D區選手眼中閃現出驚恐和不可置信——他輸了，對方如果不想留情，一劍劈了他也是可以的！

　　好在嵐杉情緒很穩定，並沒有像某些搏擊賽場上的選手那樣，打到最後會殺紅了眼睛，情緒狂暴到只想破壞殺戮，她適可而止的收了手。

　　場上有瞬間的安靜，觀眾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到。

　　太驚險了！

　　剛才B區選手的光劍只要再偏過去一個極微小的角度，嵐杉這個人就要被整個削掉一塊！

　　而嵐杉在最後時刻只要一個收不住手，就能用光劍刺穿D區選手的腦袋！

　　就算戰俘星上這些人都經歷過戰爭的磨礪，但想到如此血腥的場景仍是忍不住要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

　　丹尼先生更是哎呦一聲，一把抓住小彭斯，看樣子是緊張得腿有點軟。

　　梅麗爾倒還好，雖然也緊張了一下，但她比其他人更瞭解嵐杉，在別人看來萬份驚險，全憑運氣好才躲過一劫的場景，在她看來就是必然結果。

　　一來是之前嵐杉一直游刃有餘，實力比D區選手強很多，不會應付不了他的一下猛然發力；二來是梅麗爾非常清楚嵐杉對自己的掌控力有多強，因此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剛才那讓光劍貼著身體劃過是嵐杉故意，換句話說，這是她想要的效果。

　　由於心情比之前放鬆，梅麗爾在密切關注比賽進程的同時也開始有心情去注意些其它事情了。

　　看了一會兒後台上已經分開來等待裁判上去宣佈結果的兩個人後又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小彭斯很給面子，從不會讓她冷場，立刻問道，「怎麼了？」

　　梅麗爾眨眨眼，再眨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比賽場上的嵐杉還是那個嵐杉。

　　五官，身形都一樣，但又有些不同了，好像是那裡不對勁，她整個人忽然變得普通起來，站在那裡身姿沒有以前挺拔，臉也看著不怎麼好看，連氣質都有些不同了，透著一股以往從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粗糙和俗氣的感覺。

　　梅麗爾忍不住問小彭斯，「嵐杉她最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小彭斯不大理解她這個問題，「你指哪方面？衣服？髮型？」

　　梅麗爾，「不是，不是，是氣質，怪怪的。」

　　小彭斯的眼睛裡閃過代表亂碼的波浪，「這個問題我需要再計算一下。」

　　梅麗爾不大清楚它的糾錯能力有多強，怕它遇到計算不出的問題自己把程序搞崩潰，連忙制止，「不用算，我不問了。」

　　這個問題還是晚上直接去問嵐杉吧，梅麗爾直覺嵐杉身上的這一變化應該和剛才那驚險的勝利一樣，都是她自己想要的效果。

　　……

　　賽場內臨時搭建起的貴賓席上。

　　查努執行官和他的一夥朋友都看得十分滿意，他們就是來看嵐杉比賽的，最後這精彩刺激的一幕讓大家覺得沒有白跑這一趟。

　　金紅頭髮的安戈搖頭感歎，「嵐可真有意思，我看過她好幾場比賽了，每次都是這麼驚險的獲勝。她的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轉向查努執行官，「把她叫過來問問話，如果可以，我建議把她帶回去特訓一下，總靠運氣可不行。既然你下了大注買她贏，那總要盡量讓自己別虧錢才好。」

力寶龍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梅麗爾伸長脖子，等著看最後一場嵐杉和前一組勝出選手維諾之間的較量。

　　小彭斯卻告訴她，今天的比賽已經結束了，嵐杉和維諾之間的B15戰俘星冠軍之爭要在一周後才舉行。

　　梅麗爾一聽，覺得這還差不多。

　　這破比賽總算也有點人性化的地方了，大家今天體力消耗嚴重，接下來的最後一場也是B15賽區最重要的一場賽事，讓兩位選手都休息一周，將體力恢復到最佳狀態再舉行確實更合理。

　　提議道，「那我們等嵐杉一起回去。」

　　小彭斯和丹尼先生對此都沒有意見。

　　然而他們沒能等來嵐杉，卻等來了一個戰俘星上的督管機器人。

　　機器人冰冷而強勢的通知他們，「查努執行官要見你們，跟我來。」

　　梅麗爾聽了小彭斯的翻譯後心裡不由一緊，不知是出了什麼事，轉眼去看丹尼先生，發現他也臉露茫然，顯然同樣不知情。

　　憑他們的身份，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別說拒絕，連磨蹭的權利都沒有，只好立刻跟在督管機器人身後一起過去。

　　因為梅麗爾體力不夠，小彭斯和丹尼先生還得一邊一個架著她，努力跟上機器人的速度。

　　到了查努執行官臨時待著的貴賓席後就發現，不光是他們，西多和西奧兄弟也被帶了過來。

　　那位在梅麗爾看來十分會打扮，穿著精美考究的查努執行官氣派儼然的坐在正中，他旁邊還有幾個或坐或站，姿勢放鬆，表情閒散的朋友，一隊和他們的悠閒氛圍截然不同的的肅穆衛士則全副武裝，表情警戒的分散在這人四周守衛。

　　嵐杉正站在查努執行官面前耐心的說著什麼。

　　因為是背對這大家，所以看不見她的正臉，從背後看身姿還是不怎麼挺拔，也不知是不是剛才比賽體力消耗太大的緣故，週身上下有股不大精神的鬆垮勁兒。

　　梅麗爾看到眼前的情景，先是心裡一陣難受——嵐杉可是上將，憑什麼要站在這裡被人用這種輕慢的態度對待！

　　隨後她就穩住了心神，提醒自己面對現實，她們現在是戰俘，被人用這種態度對待才正常。

　　嵐杉在用歐諾聯邦通用語對查努執行官說話，小彭斯恪盡職守的小聲翻譯給梅麗爾聽。

　　梅麗爾聽了一會兒才慢慢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查努執行官認為嵐杉在比賽中表現十分出色，很看好她，認為她是一個難得的優秀賽手，為了能讓她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發揮出最大潛力，打算帶她回去特訓一段時間。

　　而嵐杉則告訴查努執行官，她身後有一個自發組織起來的團隊，她之所以能在搏擊聯賽中取得現在的成績是這個團隊裡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如果要離開B15戰俘星去特訓，那他們整個團隊需要一起去，否則特訓出來的效果不一定理想。

　　嵐杉口中的團隊包括西多和西奧兄弟，丹尼先生，梅麗爾，還有一個叫奇克爾的人。

　　西多和西奧兄弟是戰術顧問，他們在分析各種類型選手的優缺點，並且制定出相應戰術方面很有一套。

　　丹尼先生是武器技術支持，能根據西多和西奧兄弟的要求，在每場比賽前對嵐杉使用的護盾和光劍進行許可範圍內的微調，雖然改動很小，但效果精準，所發揮的作用都是至關重要的。

　　梅麗爾則被嵐杉安了個動作技術支持的帽子，聲稱她是一個對搏擊術很有研究的人，自己在賽場上使用的搏擊動作很多都經過梅麗爾的設計和改進。

　　梅麗爾在聽小彭斯翻譯了這一段後差點臉紅！

　　德莫森軍校系統使用的搏擊訓練系列基礎動作竟然成了她的個人作品，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至於那位梅麗爾還沒見過的奇克爾，則是嵐杉口中的營養師，除了保證她的身體健康外還順帶負責調節她的心理健康。

　　梅麗爾聽得心裡直發虛，從自己這個動作技術支持人員完全名不符實來的現狀推斷，另外幾個人的職能應該也是嵐杉臨時給扣上的，瞎編的可能性大於百分之九十九！

　　估計她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把這幾人一起帶離B15戰俘星。

　　就像嵐杉還在德莫森軍校上學時，收服了古函，詹森一批人後，到哪裡都要把這些人帶上一樣。

　　她是天生的領導者，孤軍奮戰不是她的風格，人員整合，發揮集體力量才是她要的效果。

　　這些小的舉措開始看時並不起眼，然而規模卻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快，越滾越大，直至她再次站上巔峰，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領袖人物。

　　嵐杉一大套讓梅麗爾聽了有些心虛的說辭，查努執行官則聽得直皺眉頭，又有些哭笑不得。

　　對嵐杉說道，「你認為我提供的特訓會缺少這些基礎的技術支持嗎？不要說最先進的，只要一台普通的訓練輔助機器人就能完成他們所有人的工作。」

　　嵐杉很鎮定的答道，「長官，我知道。但這是和我合作了很久，契合度非常高的一個團隊。他們不光是對我的各項體能數據，甚至是我的性格，習慣，應激反應，心態變化等等會對比賽產生影響的方面都有細緻入微的瞭解，也因此才能制定出最適合我的訓練模式和比賽戰術。下一場比賽是在一周後，時間比較緊張，訓練輔助機器人收集和分析數據也需要一個過程，特別是一些性格和習慣方面的數據，一周時間遠遠不夠，而數據不足就會影響訓練輔助機器人的訓練輔助效果。況且在賽場上，選手的心態也非常重要，我是個在賽場上很依賴感覺的人，往往要憑借過硬的心態用最後一招絕殺取勝，如果背後沒有一個能讓我感到安心的團隊支持，我恐怕維持不了這種好的心態。」

　　查努執行官原本不予採納嵐杉的提議，但聽她這樣一解釋後竟然也覺出了幾分道理，於是招手叫過身邊的一個副官，「查一查這幾個人的資料。」

　　副官是個很有眼色的人，在嵐杉要求把她團隊裡的幾人都找過來的時候就進入B15系統調出了幾人的信息，這時直接答道，「嵐和梅是暴動偏遠星際流民編製，危險等級四級；西多，西奧，丹尼都是秀頜星系戰俘編製，危險等級四級；奇克爾是圖帕派系星盜戰俘編製，危險等級比其它人略高，是二級。」

　　梅麗爾，「？？」沒想到自己在戰俘星上是這樣一個編製，貌似危險等級也不怎麼高，完全是個挺普通的存在。

　　查努執行官略一思索就做出了決定，「除了這個奇克爾，其它人都一起帶回去吧。」

　　說完他起身招呼等在一邊的朋友們，「可以走了。」

　　說完帶著衛士們當先走了出去。

　　嵐杉追在他身後，還想再爭取一下，希望能連奇克爾也一起帶上。

　　查努執行官有些不耐煩了，頭也不回，只一抬手，就有一名衛士退後一步，十分蠻狠地用手裡的武器擋在了嵐杉面前，不許她再追著查努執行官。

　　等到那一行人都走了出去，橫在嵐杉面前的黑色武器才被收了回去。

　　走在最後面的一個金紅頭髮男人忽然轉過臉來又看了嵐杉幾眼，然後搖搖頭，戲謔笑道，「你這樣的不行，別追了，再漂亮點的還差不多。」說完又掃了梅麗爾一眼，同樣搖搖頭，然後揚長而去。

　　梅麗爾幾天前才剛剛從長期的昏迷狀態中醒過來，那模樣自然漂亮不到哪兒去。

　　豐滿的身材變得乾癟瘦弱，頭髮像枯草，臉色就更不用提了，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竟然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綠灰色，也不知是哪種營養藥劑的副作用。

　　因此她對自己容貌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只不過就算有自知之明，忽然被人用一臉你長得也實在不怎麼樣的表情蔑視了肯定也不會高興，於是悄悄在那人背後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她們這些戰俘非但沒有人權，連私人物品所有權都沒有保障，查努執行官完全沒有讓他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再走的意思，而是讓衛士直接把幾人帶上了飛行器，一起帶著走了。

　　梅麗爾一路都在拚命回想她們在C區那套才住了沒多久的小房子裡有沒有留下重要物品。

　　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驚訝的發現，她們乘坐的飛行器竟然已經直接升空，穿出了B15戰俘星的大氣層！

　　「我的天！代步飛行器竟能直接升入太空！」

　　小彭斯立刻熱情說道，「軍用飛行器可以在太空中和星艦直接接駁，這是常識類知識，在我給你安排的第一階段課程裡，需要現在提前上課嗎？」

　　梅麗爾連忙擺手，「不不不，謝謝，你只要單獨講解一下我不懂的問題就行了。」

　　小彭斯的眼睛裡又閃過一陣波浪線，然後忽然開口指責，「沒有信用，你說過一定要我嚴格執行你的學習計劃，你會好好管住自己的。」

　　梅麗爾啞聲，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為自己辯解道，「我是讓你嚴格執行我的學習計劃，可是現在提前上課並不在學習計劃內。」

　　小彭斯，「你的學習計劃是我制定的，而我會根據各個時間段的具體情況對學習計劃進行修訂，所以現在提前上課就是學習計劃的一部分。」

　　梅麗爾弱弱問，「為什麼現在就要提前開課啊？」

　　小彭斯，「我們馬上要進行星際旅行，在星艦上的這段時間如果什麼都不干會非常浪費，不如用來學習。」

　　梅麗爾，「——」面對一個比真人還【靈活善變】的機器人她還能說什麼？

　　只好痛苦妥協，「好吧——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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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鐘後，查努執行官的飛行器隊伍果然如小彭斯所說，通過接駁通道進入了一艘等待在B15外太空的星艦。

　　星艦非常大，內部規模和設施都讓人歎為觀止，梅麗爾和嵐杉分到了一個十分舒適，並且帶有按摩浴室的房間。

　　雖然只得到了幾支營養劑作為晚餐，並且被警告在星艦航行期間不准隨意活動，梅麗爾還是對能有這樣一個房間感到十分滿意。

　　聽過梅麗爾的讚歎之後，小彭斯立刻就計劃著給她加課，理由是她太缺乏常識了。

　　這個小房間雖然很普通，但也有著各種標準配置，能滿足使用者在星際旅途中的各種需要，而梅麗爾竟然只發現了浴室這一個功能，實在是急需補課！

　　梅麗爾暫時沒心思去想自己越來越多的課時，對小彭斯也暫時採取了無視態度，轉身想和嵐杉再感歎幾句，卻見嵐杉已經徑直朝浴室走去，「我需要洗個澡。」

　　她比完賽就直接來這裡了，雖然衣服有乾燥自淨功能，但還是洗洗比較舒服。

　　梅麗爾只好把一大堆的感歎先嚥回肚子裡，只在心裡默默想：她的樣子好像又變回來了，還是這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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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查努執行官的副官長奇普在給他送去一份有烤肉蔬菜鮮果的精緻晚餐後，又順便提醒道，「長官，B15N98C465和B15N98C466戰俘的來歷有些特殊，似乎是和亞瑟總督有關，保險起見，你把她們帶離戰俘星的事兒最好還是和您的姑丈亞瑟總督說一聲。」

　　副官長奇普是一個態度溫和，長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他做事非常細緻周到，是查努執行官的得力助手。

　　一般他的提議查努執行官都會予以足夠的重視，只不過B15N98C465和B15N98C466是戰俘的身份代碼，查努執行官一時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

　　「就是嵐和她的那個同伴，我剛才又查了一下，她們是亞瑟總督主導的邊緣二號戰役的戰俘，由於邊緣二號戰役的發生地非常遙遠，所以她們戰俘星上的編制就被劃歸進了偏遠星域暴動星際流民裡。」

　　查努執行官皺皺眉，「這點小事不值得去專門驚動姑丈，正好他過幾天要來聖塔納星系視察，你提醒我，等見到他時和他說一聲應該就可以了。」

　　奇普有些吃驚，小心問，「亞瑟總督要來聖塔納星系？之前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亞瑟總督是個極其厲害的大人物，以至於別人在背後提及他時都會不自覺的帶上幾分小心翼翼。

　　查努執行官點點自己的終端，「我也是剛收到通知，姑丈是個做事很隨性的人，估計是心血來潮，忽然想來我這裡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