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 理論上可行 (全文完)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章

　　亞瑟總督的表情有短暫空白，隨後不由皺皺眉頭，「追求愛情？我很詫異一個已經當上德莫森帝國上將的人會說出這種話！」

　　仔細端詳著嵐杉，「或者你這只是為了拒絕我而特意找的理由？」

　　嵐杉，「我說的是實話，不過你要把它看做是我找的理由也可以。」

　　亞瑟總督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道，「真有意思，我竟然覺得你真是這麼想的。」

　　他頓了一頓後又再開口，「可以請問一下嗎？你追求愛情的對象為什麼不能是我？我自認為自身條件不錯，說實話，有不少女人都愛過我，並且愛得很持久。」

　　嵐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道，「那我是否可以先請問一下，總督閣下是怎麼看待邊緣二號戰役的？」

　　她和梅麗爾是邊緣二號戰役戰俘，那場曠日持久，破壞力空前，幾乎要拖垮了德莫森帝國的可怕戰爭在歐諾人這裡就是無足輕重到幾乎沒幾個人知道的邊緣二號戰役。

　　亞瑟總督的口吻很隨意，「那只是一次嘗試性的軍事行動。」

　　「由你一手制定和發起？」

　　「當然，」亞瑟總督說著還心照不宣的對她眨眨眼，口吻輕鬆的像是在說這道菜不錯，「這裡的其它人暫時還想不到這個。」

　　嵐杉追問，「目的是什麼？」

　　亞瑟總督很好看地笑了，「這還用問嗎？戰爭的目的除了佔領就是掠奪。」看著她反問，「我在你們的機甲記錄裡看到你還是軍校學生時曾參與過一場與維斯人的戰爭，那場戰爭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搶奪納斯卡礦星帶嗎？」

　　嵐杉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邊緣二號戰役對蓬透斯領域另一側整片星域的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亞瑟總督攤手，英挺的濃眉微微挑起，像藝術品一樣完美的深邃眼眸中透出點無辜，「這很正常，戰爭都具有破壞性。」

　　嵐杉，「破壞的是你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也無所謂嗎？」

　　亞瑟總督還是那個很輕鬆的口吻，「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保守的思想。我美麗的上將，放鬆點，所謂出生成長的地方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遠古時期，每個人出生成長的地方不過是他憑借雙腳所能走過的那一小片區域。隨著人類的發展，這個區域就會慢慢擴大，逐漸變成一顆星球，一個星系，最後是一整片星域，我相信，總有一天，人類會像從前征服海洋，征服天空，征服太空那樣征服蓬透斯領域，到時兩側的星域統一成一個整體，都是人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

　　嵐杉歎口氣。

　　理念不合，這就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雖然她的行事準則向來都是一切從理論出發，但她的直覺也非常敏銳，梅麗爾認為亞瑟總督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嵐杉面對亞瑟總督時其實也有同感。

　　說直白點，這就是一種面對強者時升起的警惕心，由於嵐杉自己也是強者，所以她不會像梅麗爾那樣反應強烈。

　　其實，在嵐杉初見到宋上將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感覺，究其根本，宋上將也是個能力出眾，手段強硬的非凡人物，這一點從他是德莫森帝國新舊幾位上將中唯一一個堅持到最後的人就能看出來。

　　只不過宋上將到底年輕不少，還沒有亞瑟總督這樣懾人的氣勢，而且他雖然有野心但也很自律，他接受正統的道德標準，有自己的行為準則。

　　換句話說，宋上將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任何時候都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約束著他的行為，他會為了自己事業和理想而奮鬥，但不會越界。

　　所以嵐杉與他熟悉之後雖然還會鄭重的把他當做一個對手，但卻不會再覺得他危險。

　　亞瑟總督不同，他不受任何道德標準的約束，只忠於自己的野心和慾望。

　　同時又能自成體系，符合邏輯地去詮釋自己的野心和慾望。

　　這就很可怕！

　　亞瑟總督是個天才人物。嵐杉已經確定他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哪怕他是一出生就機緣巧合，穿越了蓬透斯領域呢，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幾十年，這個人不但完全融入了歐諾聯邦，並且已經站在了歐諾聯邦權利的頂層，能取得這樣的成就，他毋庸置疑是一位天才人物。

　　一個充滿野心，為所欲為，不受任何約束的天才人物！其可怕程度不亞於失控的毀滅級武器，他發動的邊緣二號戰役就是明證。

　　嵐杉放下酒杯，轉換話題，「我需要和總督閣下談一談搏擊聯賽的事情。」

　　亞瑟總督提醒她，「嵐，我們的第一個話題還沒有結束呢。我問了你一個問題，你沒有回答，卻反過來問了我四個問題，得到答案後就單方面宣佈結束，這不公平。」

　　嵐杉對他微笑，「我們現在的身份不對等，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亞瑟總督在面對她時有著罕見的耐心，聽她這麼說也不生氣，只是報以一個戲謔的微笑，「我得告訴你，我不接受拒絕，也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我。」

　　說完後，他興味盎然地看著嵐杉。

　　就像亞瑟總督自己說過的那樣，他這人有些惡趣味，又非常的隨心所欲，因此對這句兼具侵略性和挑逗意味的話能讓嵐杉這位曾經的上將產生什麼反應十分感興趣。

　　嵐杉則是很淡定地點頭，給出一句客觀評價作為回答，「總督閣下確實很有魅力。」

　　亞瑟總督，「——」

　　嵐杉大概是唯一一個會這樣回應他的女人，這樣的淡定，這樣的不為所動，這樣的——強勢——

　　【強勢】這個形容彷彿是不應該和【淡定】放在一起用，但亞瑟總督認為自己在嵐杉淡定的表象下看到的就是強勢，這強勢源於她的絕對自信。

　　不論她的身份是戰俘還是上將，她的精神高於一切，她永遠俯瞰著所有人。

　　因此沒有惱怒，更沒有驚懼，甚至連不悅都沒有，只有對他這個人審視過後的一個評價，並且是一個很公正的評價，因為他沒能真正影響到嵐杉的情緒。

　　哪怕她現在的身份是戰俘，但這樣的屹然不動，游刃有餘，也會給人一種她正在掌控全局的錯覺。

　　亞瑟總督覺得自己簡直要為之著迷，「謝謝，不過我認為你才是真正有魅力的人！」

　　嵐杉看他一眼，乾脆沒有回答，顯然無意繼續這種聽起來很像是互相吹捧的無聊對話。

　　亞瑟總督搖搖頭，終於決定言歸正傳，「你想和我談談搏擊聯賽的事情？你對我的要求有異議？」

　　嵐杉，「不錯。」

　　亞瑟總督臉色嚴肅了一些，「可你承諾過要全力配合我們的要求，我不認為你是個沒有信用的人，況且你現在也無法承擔失信的後果。」

　　嵐杉，「放心，我會遵守承諾，如果總督閣下最終仍然決定要我輸掉最後一場比賽，我會照做的。只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請你聽聽我的意見。」

　　亞瑟總督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嵐杉的意見其實和梅麗爾的差不多，但說起來更講究語言的技巧，並且，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有理有據的將這個話題說上一兩個小時。

　　亞瑟總督發揮了他在用餐時的完美風度，一直保持了耐心傾聽的姿態，直到最後一道甜品也被端了下去，他才點頭，「我知道了。」說著微微一笑，「不過我還是堅持之前的要求——你必須輸掉最後一場比賽。」

　　嵐杉臉上沒有喜怒，只靜靜看他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等她被人帶走後，亞瑟總督就叫過查努執行官，「查清楚了嗎？」

　　查努執行官，「之前和嵐那個團隊裡特殊技術人員有私下往來的兩家企業都投注買了她在總決賽中連贏，下注金額是第三階段比賽時的一倍，她應該就是為此才不想輸掉最後一場。」

　　這應該是嵐和這兩家企業之前就談好的合作，從比賽第三階段一直延續到現在。

　　查努執行官想說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但看了看亞瑟總督那莫測高深的神情又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亞瑟總督輕輕嗯了一聲，又再接通了羽蓋爾特使。

　　羽蓋爾是亞瑟總督手下的得力干將之一，外聯邦第三艦隊指揮官，在歐諾外聯邦軍隊征服了遙遠的秀頜星系之後就被長期派駐在那裡當特使，只向亞瑟總督一個人負責，權利凌駕於秀頜星系臨時政府之上。

　　羽蓋爾的高大身影很快出現在亞瑟總督和查努執行官的面前。

　　亞瑟總督，「我讓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羽蓋爾面容冷峻，言辭簡潔，沒有一句廢話，直接答道，「歐諾之心的棘尾技術公司爭取到了秀頜輔星帶158號星的隱土礦脈開採權，並且將第一期收益的百分之五十投入了搏擊聯賽總決賽，買賽亞戰俘星選手砂蒂會奪得冠軍，棘尾技術公司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屬於西瓦能源企業，還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掌握在達克公司手裡，所以它的這一投資應該是這兩家企業的共同意圖。」

　　賽亞戰俘星選手砂蒂是目前奪冠呼聲最高的選手。

　　查努執行官愣住，西瓦能源企業和達克公司正是他查到和嵐杉有合作關係的那兩家企業，他們明明已經買了嵐杉贏，同時卻又示意和他們關係有些遠的一個下屬公司用幾十倍的重金買了嵐杉輸！

　　這是怎麼回事？

　　亞瑟總督對羽蓋爾的調查成果表示滿意，「不錯。」

　　羽蓋爾又想起一件事，「閣下，阿法爾先生在秀頜星系勞爾星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是否安排他回去？」

　　阿法爾是亞瑟總督的弟弟，兩人許久不見，然而不久前的第一次見面就讓亞瑟總督很不滿意。

　　阿法爾激動得要死要活，而亞瑟總督看著弟弟的狼狽樣子就來氣，覺得這個弟弟沒有一點長進，日子全都活到夢魘獸身上去了，因此話都懶得和他多說，直接把人丟去了秀頜星系歷練，完不成任務不准回來見他。

　　現在聽說弟弟終於完成了任務，他的臉上難得露出點欣慰的表情，「那就派人送他回來吧。」

　　羽蓋爾表示會立刻安排。

　　等通話結束，羽蓋爾的身影從面前消失，查努執行官就轉向亞瑟總督，「您認為嵐有問題？」

　　亞瑟總督笑笑，「她為了搏擊聯賽的事情專門爭取了一次和我面談的機會，可見是對我們的安排很不滿，剛才用餐的時候她也一直在說這件事，但是有意思的是，談話結束之後，我只是對她說話時的嚴密邏輯和動人的聲音留下了深刻印象，真正的談話內容卻讓人覺得可有可無。」看看查努執行官，「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查努執行官很有自知之明，乾脆不去猜，只是從善如流問道，「意味著什麼？」

　　亞瑟總督，「意味著她說的那些話雖然邏輯清晰，但卻沒有實際意義。」挑眉一笑，「她做這些事是在迷惑我們。」

　　查努執行官遲疑，「您的意思是，嵐的原計劃也是準備輸掉最後一場？」

　　亞瑟總督點頭，「對，只不過她和我們的目的不同，她下重金買自己輸，這可是違規行為，如果被發現，連我的聲譽都會受到影響，所以她一定要表現得對這個安排很不滿，讓我們想不到她其實是很滿意的。」

　　查努執行官臉色變了變，「那——」

　　亞瑟總督的聲音帶了絲冷酷，「很簡單，秀頜星系至今還沒有納入歐諾大系統的監管範圍，讓羽蓋爾直接截斷棘尾公司的投注。」說完又加上一句，「同時限制他們的對外通訊，等到聯賽結束後再恢復。」

　　查努執行官摸了摸手臂，覺得身上有點涼，心想那嵐為這場大賽付出的所有努力和心血就要功虧一簣了。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歐諾聯邦戰俘星搏擊聯賽總決賽階段的第二輪比賽在三天後舉行。

　　由於嵐杉是歐諾大系統抽出的幸運選手，所以她這一輪不用參加，只需要看看其他選手比賽，揣摩一下他們的戰術就可以了。

　　這一輪比前一輪更加的激烈血腥！

　　一共五場比賽，結果重傷三個，更有兩個當場死亡，其中就包括在第一輪中第一個晉級的恩雅戰俘星選手。

　　死了的和傷勢太重的都無法進入下一輪，所以進入最後一輪比賽的只有四個人：蘭達戰俘星選手，賽亞戰俘星選手，B9戰俘星選手還有嵐杉。

　　歐諾大系統緊接著就公佈了最後一輪的比賽安排：賽亞戰俘星選手——B9戰俘星選手。

　　蘭達戰俘星選手——嵐杉。

　　因為兩場比賽的耗時不會太長，所以如無意外傷亡，兩組的勝出者將繼續對決，在同一天決出總冠軍。

　　……

　　三天後。

　　歐諾聯邦戰俘星搏擊聯賽進入了最後也是最精彩的時刻。

　　十幾萬興奮的觀眾再次湧入歐諾中央賽場，更有無數人通過歐諾大系統在線觀看比賽實況轉播。

　　戰俘星搏擊聯賽之所以能成為歐諾聯邦每年最重要的賽事之一，一是因為它足夠精彩足夠刺激；二就是因為它和博彩掛鉤了。

　　來到現場觀賽的人或多或少都下了注，因此現場的群情激奮可想而知。

　　第一場是蘭達戰俘星選手對戰B15戰俘星選手。

　　梅麗爾在見識過第二輪比賽那極其慘烈的戰況後就沉默下來。

　　她平時咋咋呼呼，性格外向，關鍵時刻卻很能沉得住氣，這讓嵐杉能夠放心的把事情交代給她。

　　嵐杉已經進入賽場準備區，陪同人員不允許進入，梅麗爾便與和她一起充作嵐杉臨時助手的奇普副官長一同回到看台上亞瑟總督的貴賓包廂裡。

　　奇普副官長已經和梅麗爾很熟了。

　　他的頂頭上司查努執行官對嵐越來越客氣，同時還有意無意地向身邊人透漏出一些亞瑟總督對她的特殊興趣，奇普副官長便也審時度勢，對梅麗爾的態度便也客氣起來，並不把她當做普通戰俘那樣對待。

　　這時看梅麗爾一反常態的嚴肅，板著臉默不作聲，猜測她是在替嵐杉緊張，就寬慰她道，「別緊張，蘭達戰俘星選手的水平不如嵐。」

　　梅麗爾嗯一聲。

　　她當然知道蘭達戰俘星選手的水平不如嵐杉，問題是她不擔心接下來嵐杉和蘭達戰俘星選手的比賽，而是擔心嵐杉贏了之後和賽亞戰俘星選手的冠軍爭奪戰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進入最後一輪比賽的四名選手兩強兩弱。

　　蘭達戰俘星選手和B9戰俘星選手弱一些，賽亞戰俘星選手和嵐杉強一些。

　　梅麗爾毫不懷疑，在另一組的比賽中，賽亞戰俘星選手會勝出。

　　十分湊巧，這一屆戰俘星搏擊聯賽中奪冠呼聲最高的兩名選手都是女性，賽亞戰俘星選手砂蒂的人氣甚至比嵐杉還要高。

　　嵐杉出於總體佈局的考慮，參賽以來一直刻意控制，在大多數人看來，她每場比賽都贏得很吃力，能堅持到最後一半靠本事另一半則靠運氣。

　　而賽亞戰俘星的選手砂蒂在所有觀眾的眼中都是個真正的厲害人物。

　　從初級賽到總決賽，砂蒂一路的戰績輝煌而血腥，和她對戰過的九十七名選手中有五名在賽場上當場死亡；另有九名重傷，抬下去沒來得及治療，死在了治療艙裡或是運往治療艙的途中；剩下重傷沒死的都要算是運氣好，輕傷的則是沒有。

　　砂蒂沒有嵐杉那麼多想法，因此毫不掩藏自己的實力，狠狠地震懾住對手，要在氣勢上強力碾壓對方，使之瑟縮畏懼，失去對戰的勇氣，這也是她戰術的一部分，所以她暴烈狠戾，出手就是殺招，像一架人形殺人機器！

　　梅麗爾跟著奇普副官長回到亞瑟總督的貴賓包廂，貼邊找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後，就聽到坐在正中的幾人也在討論著賽亞戰俘星選手砂蒂。

　　由於戰俘星聯賽的決賽非常精彩，所以很多重要人物即便沒有興趣大到從初賽一直追到決賽，但只要有時間，最後一場冠軍爭奪戰肯定都會來看的，就像亞瑟總督以前那樣。

　　因此這時候亞瑟總督那間寬敞華麗的貴賓包廂裡除了他和查努執行官外又多了幾個人。

　　其中兩個是亞瑟總督下屬的高級軍官，一個是外聯邦的高級官員，還有兩個看著也挺氣派，鑒於梅麗爾掌握的歐諾通用語還很有限，一時沒能聽明白他們的具體身份，但看他們能進入亞瑟總督的貴賓包廂，梅麗爾猜測他們應該也是歐諾外聯邦的重要人物。

　　那位名叫莫雷的官員正在評價著賽亞戰俘星的砂蒂。

　　「——有著非常可怕的戰鬥意識，她上台的目的不是為了比賽而是為了殺人，這讓她所向披靡，我猜今年的冠軍應該就是她了！」

　　因為嵐杉是查努執行官帶出B15戰俘星，訓練事宜也一直由他在安排，所以在明面上，大家都認為她是查努執行官力捧的選手。

　　莫雷在做出推測後還客氣地對查努執行官執行官笑了笑，婉轉說道，「B15戰俘星的嵐也很厲害，就是還沒有砂蒂的狠勁。」

　　查努執行官對此持有不同意見，但不能說出來，加之有事正在擔心，沒心情多說，所以選擇了默不作聲。

　　莫雷是個聰明人，眼光也犀利，但畢竟是外行，用查努執行官的專業眼光來看，搏擊比賽裡狠勁當然很重要，但真正到了高手對決的時候，只憑狠勁就落了下乘，真正的高手比賽時靠的是腦子——比如嵐。

　　只不過他們的計劃是讓嵐杉輸，查努執行官這個時候肯定不能大肆宣揚他認為嵐杉比砂蒂厲害，否則大家就該奇怪他為什麼這麼看好嵐卻沒有在她身上下注了。

　　而且他也十分擔心，遇到砂蒂這種對手，贏了還好說，輸在她手裡恐怕會有危險，因為砂蒂不會點到為止，輸在她手裡非死即傷！

　　查努執行官不好多說，不過旁邊另有懂行的，座位離亞瑟總督最近的一位軍官笑問，「莫雷，你要在砂蒂身上下注？」

　　莫雷還真準備在砂蒂身上下注，「是啊。」

　　「那你可要悠著點，投注金額不要太大。」

　　莫雷聽他這麼說不禁有點驚訝，「柯亞，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B15的選手會贏？」

　　柯亞說話很有分寸，「這我不敢保證，不過我覺得B15的選手表現得更加游刃有餘，說不定還有潛力可以發掘，最後誰輸誰贏還很難說。」

　　柯亞是外聯邦第二艦隊指揮官，能力出眾，一向最受亞瑟總督器重，莫雷尊重他的專業眼光，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樣嗎，我怎麼還是覺得砂蒂更厲害，她一上場就像一頭嗜血的凶獸，嵐雖然戰績很好，但看著沒有她那麼有氣勢。」

　　柯亞雖然看好嵐杉，但並不能確定她一定勝出，於是只聳聳肩，並不多勸。

　　另一位高級軍官覺得包廂裡氣氛不錯，就大膽去問亞瑟總督，「閣下，您看好誰？」

　　亞瑟總督莫測高深地笑笑，「我今年沒有下注。」

　　說話間，第一場蘭達戰俘星選手對戰B15戰俘星選手的比賽已經打出了結果，B15戰俘星的嵐毫無懸念地勝出。

　　一場比賽只用了十五分鐘，打得乾淨利落，B15戰俘星選手嵐最後一個護盾撐地，旋身踢腿的動作更是兼具了力度和美感，不能說多麼凌厲，但卻恰到好處，在蘭達戰俘星前一個動作結束，後一個動作還沒有接上的時候直擊要害。

　　中央賽場上的氣氛立刻沸騰起來。

　　嵐杉在這場比賽中稍微變動了一下自己的風格，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在最後時刻才「驚險」獲勝，而是一直佔據優勢，瞅準時機後一招制敵，贏得十分乾脆。

　　觀眾們就覺得這場比賽看得特別痛快，連剛才還很看好砂蒂的莫雷都有些許動搖，懷疑是被柯亞說准，B15的選手這是在決賽的壓力下把潛能發揮了出來，沒準B15的嵐真會得冠軍。

　　只不過接下來的比賽又讓他迅速摒棄了這一想法。

　　賽亞戰俘星的砂蒂不愧是本屆比賽奪冠呼聲最高的選手。

　　她中等身材，個子並不是很高，但看著就精幹結實，矯健靈活得像一頭沃爾星閃電豹，每一個動作都力度驚人，又快又狠，充滿了殺傷力。

　　砂蒂延續了自己一貫的血腥風格，一開場就強勢壓制住了B9戰俘星選手，每一次進攻都是狠到極致的殺招。

　　B9戰俘星的選手能打進最後一輪決賽，水平也是很厲害的，不肯輕易認輸，一開始他頻頻暴起，比賽進行到十五分鐘的時候，竟然趁砂蒂的護盾收起再撐開之間的空隙，用光劍刺傷了對方的右肩。

　　觀眾們幾乎要沸騰了！誰也沒想到，明顯弱勢的B9戰俘星選手竟然能爆發出這樣的戰鬥力！

　　可惜他運氣不好，砂蒂的右肩只是受了輕傷，這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戰鬥力，反而激發出了她更加暴戾的情緒。

　　砂蒂的進攻越來越凶狠，平凡的五官開始透出猙獰的狠勁，眼睛中閃動著嗜血的光芒。

　　比賽進行到二十五分鐘的時候，B9戰俘星的選手已經開始左支右絀，有些低擋不住。

　　他咬咬牙，決定放棄，一邊嚴密防守，一邊慢慢後退，想要和砂蒂拉開一個安全距離之後就向裁判示意認輸。

　　B9戰俘星選手一邊艱難後退，一邊精確地計算著自己護盾的開合時間。

　　終於，後退和護盾開啟時間同步，他立刻轉頭，舉起右手——

　　砂蒂忽然發出一聲尖銳到彷彿能刺穿耳膜的呼喝，猛撲向他！

　　全場瞬間靜默，所有人都猛然睜大眼，偌大的中央賽場忽然靜了一下。

　　隨後B9戰俘星選手扭曲著身體，慢動作一樣緩緩倒地，他的頭向身側歪著，脖子呈現出一個詭異的角度，竟然是被砂蒂徒手折斷了！

　　當場死亡！

　　B9戰俘星選手身體重重摔在台上之後，彷彿無形中有一個開關再次開啟，寂靜了數秒的現場轟得一聲，爆發出陣陣更熱烈的呼喊聲。

　　梅麗爾面無表情地悄悄靠近查努執行官，「我要替嵐再要求一次賽前緊急技術支持，請立刻幫她聯通我們團隊的所有成員。」

　　查努執行官拒絕，「只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來不及分析什麼，況且她反正要——」

　　後面一句她反正要輸，沒必要再搞這些沒說出來，但意思是很明顯了。

　　梅麗爾的心裡已經被焦慮，擔心，緊張，壓力種種情緒塞滿，卻仍然面沉如水。

　　站在查努執行官面前寸步不讓，緊盯著他沉聲說道，「砂蒂的目的不是取勝，是殺人，她就是一架殺人機器，冠軍爭奪戰的時候一定會情緒爆發，對手的任何一點不慎和退讓都會讓她痛下殺手，為了盡量避免危險，嵐需要團隊的技術支持！」

　　查努執行官忽然發現這個總跟在嵐身後的女人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大大咧咧，她認真起來的時候很能給人以壓迫感。

　　和梅麗爾對視五秒鐘後，查努執行官無聲歎口氣，他其實也正在擔心嵐杉的安全，於是選擇了妥協。

　　查努執行官雖然因為一直依附著自己的前姑父，而總被自己的親姑姑罵涼薄，其實他這個人還算是重感情的，否則那位前美人姑姑也不會總有罵他的機會。

　　現在和嵐杉相處了這麼久，他已經有些把對方看做了自己人。

　　加之嵐這個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不苟言笑，但身上自有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感染力，查努執行官心裡對她有著隱隱的崇拜和敬畏，因此不想她出事。

　　吩咐奇普副官長趕快按照梅麗爾的要求去安排後，查努執行官就默默過去站在亞瑟總督的身後。

　　亞瑟總督看查努執行官一眼，還沒說話，他的心腹助手魯伊就快步進了包廂，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閣下，查清楚了！」

　　魯伊一向幹練穩重，這時的語氣裡竟有難掩的興奮和緊張，可見是查清楚了一件要緊的事情。

　　亞瑟總督神情不變，只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魯伊，「和您猜想的一樣，蒂卡爾總督果然是挪用了內聯邦軍隊的戰時儲備金。」

　　亞瑟總督輕哼一聲，露出個略帶諷刺的笑意，他這個老對頭蒂卡爾別的都好，就是膽子太大，經常會不走尋常路。

　　敢挪用戰時儲備金豪賭，贏了錢再投入軍備的做法也是沒誰了！

　　亞瑟總督前幾年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內聯邦的軍隊規模和武器軍備居然能一直和外聯邦持平。

　　他當上外聯邦總督後可是費大力氣征服了富庶的秀頜星系以及傷齒星系，這才有源源不斷的軍費補給支撐住外聯邦越來越龐大的軍隊，這些軍隊再反過來強有力地控制住秀頜星系與傷齒星系，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而內聯邦近些年最大的動作是與雷利諾星域的合作，合作成果時好時壞，雖然不能算失敗，但見效很慢，取得的資源和助力也有限，按理說在軍費方面無法投入太多，可是他們卻一直保持著和外聯邦相當的水平，這很說不過去，其中必然有什麼原因。

　　看來蒂卡爾總督很會從其它渠道弄錢，每年戰俘星聯賽的巨額博彩收益就是其中之一。

　　亞瑟總督對魯伊擺擺手，「向歐諾大系統提交即時審查內聯邦軍費流向的申請。」

　　只要嵐杉輸掉這場比賽，蒂卡爾總督挪用的經費暫時還不回去，歐諾大系統審查他挪用戰時儲備金的事情就一查一個准。

　　魯伊答應一聲就去了。

　　亞瑟總督想了一下又吩咐自己的心腹愛將柯亞，「帶一支小型艦隊在歐諾之心往摩爾根星系的航道上佈防。」

　　摩爾根星系是歐諾內聯邦主星系，蒂卡爾總督的大本營。

　　柯亞對亞瑟總督的這個命令有些不解，「您想攔截誰？」

　　被查出挪用了戰時儲備金是一件大事，歐諾大系統肯定會做出相應的處罰，但蒂卡爾總督立刻返回摩爾根星系這個處罰也照樣存在，於事無補。

　　亞瑟總督漫不經心地勾勾唇角，「暫時還不清楚要攔截誰，我只是在以防萬一。」

　　這是亞瑟總督的一個習慣，他經常會憑直覺安排一些目的不明確，甚至有些莫名的行動。

　　一般人會認為不可思議，對此難以理解，熟悉他的人卻深知這是一種謹慎和老謀深算的綜合表現。

　　柯亞不再多問，領命而去。

　　亞瑟總督這時才有空搭理查努執行官，「你有什麼事？」

　　查努執行官斟酌著說道，「我覺得，下一場比賽對嵐來說難度比較高，搞不好會——」

　　他還沒說完，亞瑟總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讓人把我那裡的高級治療艙送過來。」

　　賽場有常備的應急治療艙，但肯定不如亞瑟總督的好。

　　查努執行官鬆口氣。

　　亞瑟總督卻搖搖頭，「查努，你也太沉不住氣了。」

　　查努執行官對前姑丈從來不唱反調，立刻表示接受批評，自己以後一定會注意，然後忍不住問道，「您難道一點都不擔心？」

　　您不是還對她有意呢嗎。

　　亞瑟總督微笑，「她能應付。這個任務不簡單，但也不是最難，她要是連這點能力都沒有，我對她的喜愛會大打折扣，對不喜歡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查努執行官，「——」這話聽著還挺有道理。

　　……

　　二十分鐘後，終場比賽開始。

　　一向只用最直白簡潔的介紹打發觀眾的主持人終於轉變風格，向大家證明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富有語言感染力的主持人，用激情四溢的語言再次向所有觀眾重新介紹了B15戰俘星選手嵐杉和賽亞戰俘星選手砂蒂。

　　鎮定自若的嵐杉和渾身殺機瀰漫的砂蒂進入賽場時，現場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她們兩個浴血奮戰，突破重圍，艱苦戰鬥了半年之久，打敗數以百計的對手才最終站在了這裡，她們是真正的戰士。

　　已經沒人在意她們的戰俘身份，所有人都在為她們吶喊助威！

　　為了維持賽場的熱烈氣氛，現場並沒有使用降噪功能，在觀眾們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砂蒂忽然動了。

　　像發現了獵物的高等級異獸，她敏捷，兇猛，眼中滿含殺意。

　　嵐杉也在同一時間動作起來，她用的還是那套德莫森軍隊訓練時使用的標準搏擊動作。

　　和砂蒂的殺氣騰騰比起來，嵐杉要從容得多，她的每一個動作彷彿都經過精準計算，能分毫不差地擋住砂蒂的凌厲進攻，還能在她露出破綻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反擊回去。

　　一開始，砂蒂還能憑借猛烈的進攻佔據主動，十幾分鐘後，她的進攻節奏就有些被打亂了，像被磁力繩困住的異獸，束手束腳，想要痛快一擊卻又總是被攔住的感覺讓她倍感焦躁，接連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喝。

　　查努執行官歎一口氣，心想嵐真是太厲害了，不光是她的搏擊水平厲害，還有她對全局的掌控力度。

　　在此之前的每一場比賽她都是有所保留的，甚至現在這場比賽，查努執行官也不敢確定嵐杉是否全力以赴了。

　　這個時候不用有多高明的眼光，單從台上兩人一個從容不迫，一個殺紅了眼就能看出兩人的水平孰高孰低。

　　觀眾們看得緊張，賽場中喝彩吶喊的聲音反而低了下來，查努執行官忽然想起：嵐杉表現得這樣優勢明顯，一會兒該怎麼輸？

　　轉頭去看亞瑟總督，只見他正凝神觀看著比賽，眼中有點若隱若現的熱切光芒。

　　查努執行官小聲提醒，「姑丈！」

　　亞瑟總督卻抬起一隻手，示意他不要打擾自己看比賽。

　　比賽進行到二十五分鐘，這樣的搏擊體力消耗巨大，砂蒂的動作已經開始慢了下來。

　　忽然腳下一個踉蹌，連連後退了幾步。

　　賽場上頓時就是一片鼓噪聲。

　　嵐杉的光劍已經藉機朝她的身側猛劈下去。

　　這時候，奇變陡生，原本還因為體力透支而動作漸緩站立不穩的砂蒂忽然暴起，竟然連護盾都不用了，猛然撲向嵐杉。

　　嵐杉的光劍在她的一側臂膀上劃出一個血口，砂蒂跟沒感覺一樣，進攻的勢頭沒有絲毫停滯，顯然剛才的一切都是誘敵，她拼著這條胳膊不要了，也要在這個回合裡打倒嵐杉！

　　在光劍被嵐杉的護盾擋住後，砂蒂腰一擰，忽然一個大力扭身，用出了上一場自己擊斃B9戰俘星選手的絕招——想要折斷嵐杉的脖子。

　　觀眾都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幾乎已經能夠預見到那血腥的場面。

　　卻見嵐杉的光劍正好收了回來，又正好擋在砂蒂撲來的位置上。

　　鮮紅的血花四溢開來，砂蒂慘叫一聲，重重倒了下去。

　　在兩秒鐘的靜默之後，賽場上以及無數正在觀看直播的光屏前爆發出了激動的高喊。

　　「B15戰俘星選手得了冠軍！！」

　　「嵐贏了！」

　　查努執行官也猛然站了起來。

　　台上的人站得筆直，正在環顧四周，她的表情依舊淡定，只是因為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比賽，臉色紅潤，眼睛也比平時更亮了一些。

　　查努執行官喃喃，「她竟然贏了，這-這不可能！」

　　棘尾公司的對外通訊被暫時限制，嵐並不知道她的投注已經被全部截住，花那麼多錢壓自己輸，她卻打贏了比賽，這是怎麼回事？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二章

　　賽場上的氣氛沸反盈天，亞瑟總督的貴賓包廂裡氣氛卻有點詭異的沉默。

　　離開不久的魯伊又匆匆回來，臉色不大好，對亞瑟總督匯報道，「閣下！我們剛向歐諾大系統提交了即時審查內聯邦軍費流向的申請，內聯邦的戰時儲備金就重新到位了！這——我們這是白忙了！」

　　亞瑟總督沒說話，眼睛一直盯著賽場中，彷彿是還沉浸在剛才那場激烈無比的比賽裡。

　　直到重傷的砂蒂被機器人搬運下去，嵐杉的身影也從賽場上消失後，亞瑟總督輕吁口氣，讚歎道，「精彩！」

　　魯伊，「——」

　　眾所周知，亞瑟總督對搏擊比賽的興趣不大，忽然露出這麼熱衷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查努執行官，「——」

　　他隱隱覺得亞瑟總督讚歎的並不是剛才那場比賽本事，而是嵐杉的個人行為，只不過總督閣下對此不是應該生氣嗎？

　　亞瑟總督這才轉向魯伊，「不算白忙，投注最後的截止時間是開賽前三十秒，這場比賽耗時三十五分十秒，裁判正式宣佈比賽最終結果又滯後了至少兩分鐘，官方比賽結果出來後，發放賭金的時間是系統控制的，可以忽略不計，那麼就算蒂卡爾那個傢伙一秒鐘都不浪費，歐諾大系統也能查到他挪用內聯邦軍隊的戰時儲備金三十七分四十秒，至少要給他個警告。」

　　魯伊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對這個結果實在是很無語。

　　亞瑟總督是個手段非常強硬的人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要讓對方傷筋動骨。

　　像這種結果無關痛癢，最多只能讓對方被大系統警告一下的手段一般來說亞瑟總督根本就不屑用。

　　魯伊追隨亞瑟總督的時間不短，已經習慣了他的行事風格，對這個結果也有些不屑，所以很鬱悶。

　　查努執行官雖然有些不忍心，但這時也不得不站出來說道，沉聲說道，「我這就讓人把嵐帶回來。」

　　亞瑟總督卻搖頭，「她現在肯定已經不在賽場裡了，你的人找不到她的。」

　　查努執行官一愣。

　　亞瑟總督微瞇起眼睛，「對我失信的後果很嚴重，所以她一定準備了後手。」

　　查努執行官同意這個看法，只不過嵐只是一名戰俘，她連對外通訊的自由都沒有，要怎麼準備後手，在比賽後立刻脫身？

　　亞瑟總督若有所思地說道，「去查她離開馬卡納星到賽前的這段時間內和她接觸過的所有人！」

　　查努執行官有些為難，他對自己做事的謹慎仔細還是很有自信的，賽前嵐就接觸過那麼幾個人，而且全程都在他的監控中，不可能出問題啊！

　　亞瑟總督問，「賽前一段時間，和嵐接觸過的有幾個人？」

　　查努執行官算一算，答道，「除了一直跟在嵐身邊的梅之外還有四個人，都是嵐為了參加搏擊比賽而組建的團隊裡的隊員。西多西奧兄弟和丹尼是來自秀頜星系的戰俘。其中西多西奧兄弟就是幫嵐和西瓦能源企業與達克公司牽線搭橋的人，這兩個人我有重點關注，一有異動就會被立刻察覺，所以除了幫嵐牽線之外他們應該沒有再幹別的事；丹尼幫嵐解決護盾和光劍方面的細小問題，一直都很規矩；還有一個是奇克爾，他是圖帕派系的星盜戰俘，是嵐的心理疏導師——」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出了不對。

　　嵐在亞瑟總督的面前都能沉穩淡定地瞞天過海，完全具有超一流的心理素質，她怎麼會需要心理疏導？

　　不由又想起開賽前梅麗爾一定要為她爭取的賽前緊急技術支持，並且強調要立刻聯通所有團隊成員——也許嵐當時要見的不是全體團隊成員，而是奇克爾！

　　亞瑟總督看他一眼，「去查這個奇克爾！」頓了一頓後又說道，「通知舒曼，讓他幫你查。」

　　舒曼是歐諾外聯邦特別軍情處負責人。

　　……

　　有了明確目標和大致猜想，又動用了外聯邦軍情系統，查出真相只是個時間問題。

　　查努執行官額上冷汗涔涔地去聯絡舒曼。

　　兩小時後，一份完整的調查結果就被送到了亞瑟總督的面前。

　　舒曼通過遠程通訊親自向亞瑟總督講解。

　　「嵐最開始的計劃應該只是在搏擊聯賽中脫穎而出，被軍方看中後脫離戰俘星，順便通過西多西奧兄弟聯絡可靠的企業幫她投注，在搏擊聯賽中掙一筆錢。」

　　亞瑟總督贊同，「可以理解，這是她擺脫眼前困境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舒曼，「但她應該也是個做事非常縝密的人，所以留了後手，給自己團隊裡添加了一個在當時看來沒什麼用處的人——奇克爾。奇克爾是出身於圖帕派系的星盜，很危險，但也很有用，他能聯繫到內聯邦的某些高級官員和幾家有著灰色貿易區的大型企業。」

　　亞瑟總督設身處地地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嵐杉，是否會在有了西多西奧兄弟的幫助後再費力氣去籠絡一個危險級別更高，但不一定用得上的人物。

　　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驚訝地發現，嵐杉的這個行事風格和他有點像，換了他自己，恐怕也要留這麼一個有備無患的後手。

　　他示意舒曼繼續說。

　　大概是調查出來的結果太【精彩】，舒曼向來冰冷的目光中都透出了幾分熱切，「在被您特別關注之後，嵐應該是斷定她和西多西奧兄弟的那些私下操作會暴露，所以啟動了備用方案，開始和奇克爾合作。她給奇克爾安排的身份非常巧妙，作為她的心理疏導師，奇克爾每次和嵐通話都可以正大光明說很久，他們把事前約定好的暗語夾雜在那些貌似有心理調節作用的長篇大論裡，即便查努執行官派人全程監控也發現不了。」

　　亞瑟總督點點頭，並沒責備查努執行官，這讓站在一旁的查努執行官鬆了一口氣。

　　舒曼繼續說道，「與此同時，嵐並沒有中斷和西多西奧兄弟的合作，非但沒有中斷，反而更深一步，使之完全成為了她新計劃的掩護。當有人調查她的時候，首先就會發現她通過西瓦能源企業和達克公司在自己身上投注，買自己贏，且金額對於一個戰俘星的戰俘來說十分可觀，這不違規，並且具有相當的操作難度，一般人查到這些情況就會覺得已經查清楚了，認為這就是嵐在辛苦參加比賽之餘，私下為自己的籌謀——這是她的第一層保險；安排棘尾公司用數倍的金額再買自己輸——這是她設置的第二層保險，這個行為是違規的，有風險，但成功後卻能獲利巨大，就算遇到一個細緻又有懷疑精神的調查者，深入調查到這裡肯定也會認為自己已經查到了真相，」舒曼越說越快，語氣裡有著興奮和欽佩，「而事實是嵐在搏擊比賽中游刃有餘，確定自己能贏，所以買輸只是她迷惑人的手段，她真正要做的是買自己贏，前面用於投注的那兩筆錢看似不少，其實和她最後通過奇克爾操作的那一筆完全不能比，又由於嵐之前在各階段比賽中的保守表現，她的賠率遠高於砂蒂，所以她贏得的款項已經能讓她以贊助商的身份被蒂卡爾總督接納，受到歐諾內聯邦軍隊庇護。」

　　舒曼一口氣說到這裡，看亞瑟總督沒有吭聲就停頓了片刻。

　　亞瑟總督又再沉思了一會兒才再次擺擺手，「繼續。」

　　舒曼，「我還無法查清楚嵐通過奇克爾下注的那筆巨額資金的具體來源，初步懷疑是圖帕派系星盜的灰色資產，不過金額確實驚人，即便她贏了之後要與圖帕派系星盜按照比例分成也是一筆巨款，所以我估計與她直接對話的內聯邦官員是總督蒂卡爾閣下的秘書長。有他親自關照，嵐在賽後擺脫查努執行官的控制迅速脫身就是一件理論上可行的事情了。而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也證實了這一點，蒂卡爾總督下屬的一艘小型星艦在比賽結束十分鐘後就直接從中央賽場升空，離開歐諾之心，返回摩爾根星系。」

　　亞瑟總督忽然笑了，看向查努執行官，問道，「查努，你對此有什麼感想？」

　　想到亞瑟總督在賽前好似無意間想起來，然後就輕描淡寫地吩咐柯亞帶艦隊在歐諾之心通往摩爾根星系的航道上佈防的行為——

　　查努執行官，「——」

　　他無話可說，只有深深的無力感，這些都是什麼人啊！

　　忽然覺得亞瑟總督和嵐真是同一類人，難怪一定要看上了她呢！

　　相比之下，自己那位號稱是外聯邦第一美人的姑姑確實是不大適合亞瑟總督，主要是內涵相差太大。

　　舒曼結束匯報，有些嚮往地說道，「閣下，雖然這樣的人極難被掌控，但如果柯亞攔截到了嵐，我還是誠摯地建議您考慮說服她加入外聯邦軍隊的可能性！不試一試就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亞瑟總督穩穩當當地坐著，姿態閒適，並沒有被這個突發事件影響到，唇邊噙著點淺笑，乍一看竟有一絲溫柔，只是目光幽暗深邃，意味深長，「當然，她是我的。」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急促的警報聲在小星艦內部迴盪，「注意！遭遇攔截！遭遇攔截！」

　　梅麗爾剛剛放鬆的神經再度繃緊。

　　她們乘坐的是一艘超小型星艦，要梅麗爾說，這艘小型星艦比豪華版的飛行器也大不了多少，竟然還能載人進行長途太空旅行，實在讓她驚訝。

　　小彭斯正在詳細為她講解這種小型星艦的超強功能，不想星艦內就響起了警報聲。

　　梅麗爾立刻丟下它衝到嵐杉身邊，吃驚問道，「怎麼回事？」

　　星艦控制系統還在繼續報警，「注意！攔截方是外聯邦軍用星艦，危險等級四級！注意！已經在對方攻擊範圍內！……注意！對方發出通話要求，建議立刻接通！」

　　梅麗爾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奇克爾聯絡的內聯邦接應方為了避嫌只派了一艘已經設定好航線的超小型星艦給她們，而星艦上只有智能系統，沒有人。

　　搞得遇到突發狀況時她們連個求援方式都沒有。

　　嵐杉在系統提出建議時就很識時務地接通了和攔截方的通話。

　　光屏中出現了一個高大健壯的紅髮男人，身上穿著外聯邦軍裝。

　　雖然還不能根據軍裝上的標記就準確說出對方的軍銜，但梅麗爾也能肯定這人應該地位不低。

　　在心裡低咒一聲，實在想不明白她們已經跑得這麼快了，怎麼還會被人攔住！

　　那一邊的柯亞也在心裡暗自讚歎亞瑟總督料事精準，先仔細看了嵐杉幾眼，然後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兩位請跟我回去見亞瑟總督，總督閣下很寬容，下了命令盡量不要讓你們受到實質性傷害，所以我希望你們最好不要做無謂的抵抗，這樣對大家都好。」

　　嵐杉點頭，「好的，麻煩你了，請做好接駁準備，讓我們直接登艦。」

　　柯亞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痛快，不由一愣。

　　嵐杉重複一遍，「請做好接駁準備。」

　　柯亞揮手命令手下準備，心裡有些詫異，覺得嵐杉這個樣子可一點不像剛剛獲得了戰俘星搏擊聯賽冠軍的人。

　　能從那樣凶殘激烈的比賽中勝出的人，性格絕不會溫和，總會有點狠勁，被抓捕的時候怎麼樣也得掙扎著抵抗一下，她這也太配合了！

　　這邊梅麗爾也有些緊張不甘地低聲問，「真的就讓他這麼容易把咱們帶回去了？」

　　嵐杉很鎮定，不焦急也不氣憤，只是很客觀地分析當前情況，「我們的星艦上沒有裝備任何武器，不具備對抗條件，速度也不可能快過對方的軍用星艦，按照他的要求做還能省點力氣。」

　　梅麗爾被她的鎮定態度感染，也沒有剛聽到報警時那麼又驚又急了，只剩下氣憤，恨恨說道，「奇克爾幫我們聯繫的不是內聯邦總督的第一秘書，怎麼做事這麼不靠譜，只給一艘沒有一點戰鬥力的小星艦讓我們自生自滅，虧你還答應給他那麼大一筆贊助金呢！這不是騙錢嗎！」

　　嵐杉微微搖頭，「他這麼安排也是為了規避風險，畢竟我們都是來自B15戰俘星的戰俘，B15戰俘星又屬於外聯邦，內聯邦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從外聯邦的亞瑟總督手裡搶戰俘，而且約定在我們到達摩爾根星系之後那筆贊助金才會到位，現在出現意外，我們肯定不會交付贊助金了，所以他也不算騙錢。」

　　聽說贊助金還沒有付出去，梅麗爾心裡才好受一點，雖然回到外聯邦之後，她們的身份還是戰俘，暫時動不了那筆錢，但總比白白便宜了那個真是一點用都沒有的外聯邦第一秘書強。

　　……

　　歐諾之心，亞瑟總督的宅邸。

　　亞瑟總督對柯亞的效率十分滿意，朝著又被帶到他面前的嵐杉露出迷人微笑，嗓音深沉動人，「親愛的，你總是能給我驚喜。」

　　嵐杉不動聲色，客氣答道，「我的榮幸。」

　　亞瑟總督聞言，表情豐富的臉上又露出一個魅力十足的笑容，指指對面的一個座位，「累了吧，請坐，從比賽結束到現在，你應該還沒有機會休息。」

　　這是一個十分奢華寬敞的大廳，裝飾得有點像尤拉諾斯宮休息區的縮小版，嵐杉發現亞瑟總督很偏好這種繁瑣華麗的風格，連指給她的那個座位都精工細制，帶有美麗的雕花和不知名的獸皮坐墊。

　　嵐杉確實是有點累，她先是打了兩場高強度的比賽，緊接著又乘坐小型星艦去歐諾之心的外太空轉了一圈，到現在已經連著二十幾個小時沒休息了。

　　於是從善如流地過去坐下，坐下後立刻發現座位上的墊子和綠欖星地毯有著異曲同工的效果，甚至要更舒適一些，於是禮貌道謝，「謝謝。」

　　柯亞在一旁看得嘴角有些抽搐，如果不是他親自攔截了嵐的星艦，把人帶回來，因此知道她的底細，他會以為嵐是亞瑟總督請來的一位客人。

　　而亞瑟總督則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嵐杉那張淡定的臉，覺得自己是真的被打動了，從來沒有人能如此合他的胃口。

　　這淡定的深藏不露和強勢實在讓他著迷。

　　而最終還是他自己棋高一著的結果讓亞瑟總督的心情更加愉悅。

　　「你輸了。」

　　嵐杉坦然承認，「是。」

　　然後又說道，「只不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派出艦隊守在歐諾之心通往摩爾根星系航道上的決定是總督閣下臨時做出的吧？」

　　亞瑟總督和她一樣坦然，「你說的沒錯，這是我在比賽開始前才想起來的一個預防措施，如果我當時一個疏忽沒能想起來，你現在就已經自由了。」他攤手，「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即便你之前的隱瞞工作做得很好，讓我直到最後時刻才意識到可能出了問題，這也不影響最後的結果。」

　　嵐杉淡淡一笑，「是不影響。」

　　亞瑟總督看著她，悠然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嵐杉看他。

　　亞瑟總督，「你想提醒我，我勝之不武。你覺得我們兩人的地位相差太懸殊，而你由於身份的限制，很難找到助力，所以才會輸。如果你的地位再高一點，手裡能動用的資源再多一點點，結果會怎樣就很難說了，對嗎？」

　　雖然反問了對方，但亞瑟總督沒等嵐杉回答，又繼續說道，「但你必須承認，地位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是長期積累的結果。你不能因為自己手裡資源不足，就要求對手只能使用和你對等的資源，那是不可能的。況且，如果你的身份不是戰俘，而是一個很有實力的人，我對你的警惕心也會相應增強，也許會更早發現你的異常。」

　　嵐杉同意，「有道理。」

　　有侍者送來了溫熱的提神飲料，嵐杉接過一杯喝下去。

　　她的動作儀態都很得體，但速度不慢，可見是急需補充一下能量。

　　亞瑟總督默默看著她，看到最後竟然輕輕歎息了一聲，「雖然你這樣沉得住氣的樣子也很迷人，但我看著卻有點不忍心，如果要準確地描述一下這種感覺，我想應該是——心疼。」

　　嵐杉，「——」

　　這話要怎麼接？能讓她在談判的時候感到無語，亞瑟總督也算是有本事了。

　　她確實是沉得住氣，既然對亞瑟總督的話很無語，就先不說話。

　　一旁的柯亞，「——」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正有些搞不清狀況，忽然看到查努執行官在對他使眼色，不由自主地就跟著查努執行官走了出去，詫異問道，「難道是我想的那樣？」

　　查努執行官面無表情，「就是你想的那樣。」

　　柯亞，「——」

　　……

　　柯亞和查努執行官忽然退出去，在亞瑟總督的眼裡就是這兩個下屬比較有眼色，因此並不多理會，只是深深看著嵐杉，「所以我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對你我都好的決定。」

　　嵐杉挑眉，按照她對亞瑟總督的瞭解，他說好的事情恐怕都不會好。

　　果然，亞瑟總督接著就說道，「你和我結婚。」

　　嵐杉審視著他。

　　亞瑟總督毫不躲避地迎上她的目光，並且送上一個微笑，「鑒於上一次的經驗，這次我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而是直接告訴你我的決定，所以你沒有權利拒絕。」

　　嵐杉，「據我所知，婚姻關係是歐諾大系統重點審核和保護的一種關係，沒有人可以在其中任意妄為。」

　　亞瑟總督繼續微笑，「對，但你現在是戰俘，不受大系統的保護，要在成為我的合法伴侶後才能享有這一權利。」說著做出一個語重心長的表情，「其實這是一個對你我都有好處的決定，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人，你則可以借此分享我的特權，得到你現在最缺乏的地位和實力。」

　　嵐杉沉思一會兒，最後也回以一個微笑，「我真沒想到總督閣下會提出這樣一個提議，說實話，這對你其實不大公平。」

　　亞瑟總督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剛想問問為什麼，才和柯亞一起出去的查努執行官又快步回來。

　　亞瑟總督微皺起眉頭看他。

　　查努執行官也不想這個時候來亞瑟總督面前礙眼，但是確實有事情，只好盡量麻利點，幾步來到亞瑟總督面前說道，「閣下，阿法爾先生到了，他急著想見您。」

　　阿法爾先生據說是亞瑟總督失散已久的弟弟，最近才找回來，看樣子他和亞瑟總督的感情也十分好，在秀頜星系勞爾星結束訓練後本應返回馬卡納星好好休息一陣的，結果他聽說自己哥哥這會兒在歐諾之心，就直接趕了過來。

　　「噢，他不好好休息一下怎麼還跟過來了？」亞瑟總督有點嫌棄，轉頭看了嵐杉一眼，「算了，讓他過來，正好和嵐認識一下。」

　　查努執行官立刻出去讓阿法爾進來。

　　亞瑟總督對上嵐杉若有所思的眼睛笑笑，「阿法爾是我的弟弟，這裡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你們應該認識一下。」

　　話音剛落，神情有些激動的阿法爾就急匆匆的大步走了進來。

　　在亞瑟總督的心裡，阿法爾的地位十分單純，就是自己那個不太爭氣的弟弟，要不是有血緣關係，他都有點懶得理。

　　而在阿法爾心裡，亞瑟總督的地位則十分超然，他的兄長在他心裡是個出色到近乎完美的人，是他從小到大的偶像，亞瑟的早逝曾是他心中最大的傷痛。

　　沒想到他的哥哥並沒有在那次星際探險事故中喪生，兩人還有再次見面的一天，當阿爾法再次見到自己的兄長時，他激動得差點暈倒。

　　可惜他哥哥對他還是老樣子，見到他也沒有太激動，話都沒說兩句，就十分嫌棄他的沒有長進，直接讓人把他打包丟到偏遠的勞爾星歷練去了。

　　勞爾星的訓練環境非常艱苦，採取原始星球自主求生訓練模式，沒有正常物資供給，沒有對外通訊，專為磨煉士兵的意志，阿法爾苦不堪言地過著被隔離的生活，深入星球的各個危險地帶完成任務，被折騰了一年才達到考核標準，被允許回來。

　　這種被兄長看不上然後修理的事情他早就習慣，所以也沒抱怨，記掛著上次見面時還有很多話沒顧上說，所以結束訓練後又急匆匆趕了過來。

　　一跨進大廳就露出一個開心笑容，「亞瑟，我真高興，終於——」

　　想要表達一番欣喜之情，卻被他哥哥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行了，阿法爾，我不愛聽太肉麻的話。不過你來得正好，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阿法爾只好把一肚子的話先嚥回去，「介紹誰給我認識？」順著亞瑟總督的目光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阿法爾看著端坐在那裡的嵐杉，驚訝得張張嘴卻忘記了要說什麼。

　　嵐杉微微瞇起眼，眼前的阿法爾穿著一身外聯邦軍隊制服，昂首挺胸，精神飽滿，看著竟好像年輕了幾歲，她和這位星盜叔叔也有好久沒見了，沒想到他過得還不錯。

　　自從爆發了大戰之後，阿加莎星盜集團就銷聲匿跡，嵐杉一直以為，憑她這位叔叔的狡猾勁兒，肯定是在嗅到危險氣息的第一時間就果斷開溜。

　　當時官方和民間的撤離方向都是金瑟星系，以及金瑟星系背靠的那一片尚未開發的廣袤宇宙。

　　航道擁堵，運輸能力嚴重不足，所有等待撤離的人都要排隊，但這限制不了阿法爾，他完全可以走那些未開發的危險航道，繞遠路過去，這本就是他的老本行。

　　卻沒想到阿法爾根本沒去金瑟星系，竟然不聲不響地也來到了歐諾聯邦，估計比她們到得還要早。

　　嵐杉忽然想起在德莫森軍隊繳獲並破譯的部分歐諾人的資料裡，他們穿越蓬透斯領域的目的除了那所謂的嘗試性軍事行動外，還有一個特殊任務，似乎就是要找一個人。

　　種種跡象都指明了一個結論，一個對她很有利的結論。

　　亞瑟總督對阿法爾介紹道，「這是嵐，你應該能很容易讀出她的名字——嵐杉。」說著他看了一眼阿法爾那有些呆滯的表情，恍然道，「差點忘了，她在德莫森可是一個重要人物，你一定不會陌生，」想起弟弟之前那些在他眼裡很沒出息的事跡，有些嫌棄地說道，「哦，很有可能她還派人剿滅過你們。」

　　阿法爾，「——」還真有這回事。

　　亞瑟總督雖然覺得這弟弟有些給他丟臉，但還是決定居中調和，「忘了以前那些事吧，我覺得你需要重新和嵐再認識一次。阿法爾，我準備和嵐結婚，今後你們就是一家人了，最好和平相處。」

　　阿法爾還沒有從忽然見到嵐杉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被新的震驚刺激到，僵硬地轉過頭，「亞——亞瑟，你說什麼？你要和誰結婚？！」

　　亞瑟總督很想讓弟弟收起那一臉蠢樣，但還是克制住了，這畢竟是他的弟弟，總要留點面子，於是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笑一下，「我準備和嵐結婚，她是迄今為止，最讓我動心的人！」

　　阿法爾很無語地看著他，「這恐怕不行。」

　　亞瑟總督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阿法爾苦笑，「你不能和她結婚，這是不可能的。」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亞瑟總督凝視著他，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芒，語氣卻很平靜，「請解釋一下原因，阿法爾。」

　　被這樣的亞瑟總督盯著，即便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哥哥，不會有危險，阿法爾仍然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不自覺地全身緊繃，僵硬說道，「她是麥格的女兒。」

　　亞瑟總督莫名，「麥格是誰？」

　　阿法爾暗暗歎口氣，忽然都有點同情自己一直很討厭的麥格夫人了。

　　那個女人多市儈啊，能和當初那個渾身充滿著冒險精神，不能給她一點安全感的亞瑟結婚，完全是因為愛情，估計她是真的很愛這個早就把她忘得乾乾淨淨的男人。

　　他換個說法，「在你參加那次遭遇星門暗物質大爆炸的星際探險之前，你曾經和一個叫麥格的女人結過婚，她還生了個女兒。」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你還記得嗎？」

　　亞瑟總督露出沉思的樣子，隨後表情慢慢變得微妙起來，目光中湧動著風暴。

　　阿法爾如果不提，他還真的差點忘了，很久之前，他的確是娶過一個叫這名字的女人，不過麥格夫人眼界狹隘，目光短淺，除了美貌別無可取之處，當初他被她的美貌迷住的速度有多快，婚後對她失去興趣的速度就有多快，如果不是遭遇意外事故徹底離開了那片星域，回去之後他也是要和那女人分開的。

　　這對他來說，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可是現在這小插曲卻帶給了他巨大的衝擊和失落！

　　亞瑟總督感覺到胸口湧動著陣陣陌生的情緒，這情緒強烈到好像是馬卡納星最大的潮汐，兇猛地衝擊著他！

　　這個總是吸引他的目光，讓他為之著迷的人竟然源於他自己，這簡直讓人震驚，同時也讓他更加的喜歡，血緣關係是宇宙中最奇妙的關係之一，有時毫無用處，有時卻能產生最強烈的牽絆。

　　然而除了震驚，喜歡，這強烈情緒中包含最多的卻是失望和憤怒，憤怒到想要毀滅！

　　亞瑟總督面無表情地看看阿法爾，又看向嵐杉。

　　阿法爾覺得他渾身上下都在湧動著真正的怒氣，彷彿馬上就要爆發出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嵐杉則是一臉平靜，彷彿沒有感覺到亞瑟總督身上那極端黑沉危險的氣息，而阿法爾剛才說出來的也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兩人一個緊張一個平靜地等著亞瑟總督接下來的反應。

　　阿法爾不知道嵐杉淡定的外表下是什麼心態，反正他在暗暗戒備著，他這哥哥要是真翻了臉會六親不認，破壞力更是恐怖。

　　三人間的氣氛正在詭異的寧靜著，查努執行官又快步進來，這一次柯亞和他一起，兩人都臉色凝重。

　　柯亞對亞瑟總督說道，「閣下，最高研究院監測到了我們之前對嵐乘坐的小星艦的攔截行為，彷彿是對此非常不滿，艾利亞博士親自來了。」

　　亞瑟總督緩緩轉向他，等他正臉朝向柯亞時，身上那黑沉暴躁的氣息的已經完全消失，問道，「不是沒有發生衝突嗎？」

　　「是啊，」柯亞也覺得有點冤枉，要是他真在歐諾之心的周邊星域向哪艘星艦開了火，那最高研究院追究一下還有情可原，問題是他攔截的時候嵐杉極其配合，雙方一點衝突都沒有發生，最高研究院只監測到他的軍用星艦在離歐諾之心不遠的星域攔住了一艘超小型民用星艦就不幹了，發出了一級警告，最不可思議的是艾利亞博士親自前來質詢。

　　艾利亞博士不但是最高研究院的元老，他在整個歐諾聯邦的地位都很超然，因為擁有歐諾大系統的特殊權限，所以他到任何地方都沒人能攔得住，一般來說也沒人敢攔。

　　所以柯亞來不及向亞瑟總督多解釋，大廳入口處就響起了一個清亮好聽又帶著濃濃不滿的聲音，「亞瑟總督，歐諾之心及其周邊星域是嚴禁任何軍事行動的，你的手下竟然駕駛軍用星艦在ONZX12區域攔截民用星艦，這是嚴重違規！」

　　眾人一起回頭，就見艾利亞博士已經暢通無阻地走了進來，總督宅邸中的各種關卡和防護措施對他都形同虛設。

　　他是一個很漂亮的年輕男人，身材高挑，臉上帶著一股傲慢的驕矜氣，看著很不好相處，好在一雙清澈的灰眼睛將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柔和了下來。

　　此時，那雙漂亮的灰眼睛正滿含不悅地看著亞瑟總督。

　　亞瑟總督驚訝得挑挑眉，隨即站起身來，露出一個熱情的微笑，「這只是一個小誤會，沒想到竟然勞動您老人家親自來過問，實在是不好意思。」

　　大廳入口處。

　　因為看見了熟人，所以悄悄蹭進來的梅麗爾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剛才好像幻聽了。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四章

　　艾利亞博士是歐諾最高研究院的元老級人物，在學術領域曾取得過非凡成就，幾乎要被人們神話，他已經沉寂了二十幾年，也就是不久之前，才再次公開露面。

　　他的輩分和年齡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查努執行官一度認為他應該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了，但是亞瑟總督在知道這一看法後又隱晦透露給查努執行官一段雖然沒有機密等級，但被歐諾大系統隱藏得很好的記錄。

　　記錄顯示，在成為艾利亞博士之前，他還曾經以其他身份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是一段至少不低於他當艾利亞博士的時間。

　　查努執行官當時極度震驚，因為這樣一來，艾利亞博士的具體年齡已經不可考了。

　　由於輩分和年齡都太高，所以亞瑟總督私下裡會毫不客氣地叫他老怪物，不過當面還是要表現出足夠的尊敬。

　　忽視了面前那張過分年輕的面孔，他對艾利亞博士的態度十分客氣。

　　耐心解釋道，「外聯邦下屬B15戰俘星上的人當時正在那艘民用星艦上，我的手下急於把她們追回來，才會被監測到類似攔截的行為，其實全程只採取了位置上的阻攔以及口頭勸說，並沒有任何軍事行動。」

　　艾利亞博士漂亮的眉毛依然擰著一個不悅的弧度，「口說無憑，我給你們三天的準備時間，你們自己收集相關證據證明被監控到的確實是非軍事行動，按照規定，在此期間，所有涉事人員都暫時由最高研究院看管。」

　　鑒於對方那超然的威望和地位，亞瑟總督沒有生氣，只是用商量的口吻說道，「這恐怕不大公平，這件事畢竟還涉及蒂卡爾總督的第一秘書——」

　　艾利亞博士打斷他，與亞瑟總督鄭重客氣的態度不同，他的口氣明顯很不耐煩，「提供那艘小型星艦的人以及協助它走非正規流程升空的所有相關人員會接受同樣的處理，全部將在一小時內被帶回最高研究院，其中包括蒂卡爾總督的第一秘書。他們也需要在三天內自行收集並且提供出沒有進行任何違規行為的相關證據。」

　　最高研究院不僅是歐諾聯邦的尖端科學研究機構，同時也擁有政治上的極大話語權，他們不掌控軍隊，卻掌控著軍隊需要的各種技術。

　　最高研究院所在的歐諾之心星域和內外聯邦互為依憑，互相牽制。

　　而歐諾大系統始終是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存在，它的絕對客觀和公正完美制衡了最高研究院和內外聯邦之間的關係。

　　擁有大系統特殊權限的艾利亞博士說出來的話，其份量也就僅次於大系統直接發出的判定。

　　「這——」亞瑟總督有些為難。

　　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他肯定要同意，畢竟最高研究院不但扣留了他的人，同時也會扣留蒂卡爾總督的人，這個處理還算公正，且他們確實沒有在歐諾之心周邊星域採取軍事行動，完全準備得出相關證據，三天後就能從最高研究院把自己的人領回來。

　　但是現在艾利亞博士要帶走的是嵐杉，這個人是他的……

　　——女兒！

　　亞瑟總督用了巨大自制力才在心裡硬生生地把對嵐杉稱呼改成了女兒。

　　然而當這個詞兒在心裡被默念出來的一剎那，他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沒有很排斥，非但不排斥，還有一股隱隱約約的莫名感動，這在他的人生中是絕無僅有的。

　　亞瑟總督明白，這感動並非因為嵐杉是女兒，而是因為女兒是嵐杉，是為了這個特定的人，而這個人源自他。

　　亞瑟總督不希望嵐杉被帶走，雖然沒有危險，但他對【帶走】這個說法就很不喜歡。

　　有一種屬於他的珍寶將被帶走的錯覺。

　　當然，需要一起被帶走的還有柯亞和他的手下，只不過他們不在亞瑟總督的考慮範圍內，不過是去最高研究院住三天，不但死不了，還很有可能混到一次有研究院最新技術支持的身體檢測，有賺沒賠的事情。

　　自艾利亞博士進來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嵐杉忽然開口說道，「據我所知，如果在歐諾之心周邊星域內監測到了類似情況，確實是需要這樣處理。」

　　亞瑟總督神色複雜地看向她，「你是說你願意去最高研究院？」

　　嵐杉很淡定，「既然規定如此，那就去一趟。」

　　亞瑟總督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任何異樣，不由也要佩服她的鎮定，同時還隱隱有些其它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一時也沒時間去剖析自己複雜的內心，先轉向了艾利亞博士，想再說兩句場面話，卻被艾利亞博士攔住，「你不用和我太客氣。」頓了頓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不需要用這種尊敬長輩的稱呼，普通的就行了。」

　　亞瑟總督一愣，「這——」

　　艾利亞博士皺著眉頭，表示他雖然在讓對方別客氣，但對此卻很不高興，口氣中滿是一言難盡的不悅情緒，「我們之間的輩分有點亂——」

　　亞瑟總督心想，這有什麼亂的？你是前輩的前輩的前輩，我對你的態度如果不尊敬點會被所有人譴責。

　　然而艾利亞博士明顯不願對這莫名其妙的話多做解釋，一臉不耐煩地轉身就走。

　　艾利亞博士不是自己來的，外面有他帶來的大批機器人助手，很快界定出了哪些人需要被帶走，十分鐘後就帶著嵐杉，梅麗爾，柯亞以及柯亞的一大批手下一起離開了總督宅邸。

　　……

　　見到艾利亞博士後，梅麗爾的心裡就萬分震驚，以至於進入大名鼎鼎的最高研究院都沒有太激動了。

　　和剛踏上歐諾之心星球的感覺相類似，一進入最高研究院，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舒服，是那種頭腦都隨之更加清醒了幾分的舒服。

　　由於開啟了隱形保護，梅麗爾無法看清最高研究院的全貌，只是憑直覺知道這是一個規模異常龐大的所在。

　　幾個穿著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和艾利亞博士的機器人助手交接了他們一行人的看管權。

　　不出所料，柯亞和他的手下立刻就被帶去做有最新技術支持的身體檢查和微恙修復，這也是大家不排斥被帶來最高研究院的原因。

　　只要別真的犯事了，進最高研究院轉一圈，多少總會有些好處。

　　而嵐杉和梅麗爾則被直接帶去了艾利亞博士的地方。

　　艾利亞博士比她們提前回來，這時正在很焦躁地原地踱來踱去。

　　看到嵐杉和梅麗爾，立刻就站定了一眼瞪過來，主要是在瞪著嵐杉，指著她，「你-你-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嵐杉對他這個架勢有些玩味，「我怎麼了？」

　　艾利亞博士氣道，「你也太會亂來了！我當初費了那麼大勁兒限制第一軍團的發展，就是不想讓你在爆發大戰後擔上太多責任，你倒好，明明可以宋時與那小子頂上去的，你沒事和他爭什麼！」

　　嵐杉看著他用那張年輕的臉和似曾相識的表情說著老氣橫秋的話，覺得有些好笑，「哦。」

　　艾利亞博士還在生氣，「你氣死我了！追求人生目標是沒錯，但也要保證生命安全！你知道意外情況下穿越蓬透斯領域有多危險！」

　　嵐杉歎口氣，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梅麗爾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大著膽子開口，「那個——我能問個問題嗎？」有個巨大的疑問，她在心裡納悶了一路，已經快好奇死她了。

　　艾利亞博士掃她一眼，「什麼？」

　　梅麗爾期期艾艾地問道，「那個——連亞瑟總督都叫你老人家，這-這真是太讓人驚訝了，咳咳，其實我就是想說，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老——」

　　話還沒說完就迎來了艾利亞博士的死亡視線。

　　梅麗爾嚇得一縮脖，連忙往嵐杉身後躲了躲，低聲道，「當我沒問。」

　　嵐杉輕輕咳嗽一聲，「別介意，梅麗爾不是有意的。」

　　艾利亞博士這才收回殺傷力極強的目光，轉向嵐杉，有些突兀地問道，「你介意嗎？」

　　梅麗爾還在想他問的是什麼？

　　嵐杉已經答道，「當然不，年齡只是一個數字。」況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老人家。

　　艾利亞博士看著她，「真的？」

　　嵐杉反問，「你覺得我是個亂說話的人嗎？或者說在你的心裡我的信用很差，說出來的話不可信。」

　　艾利亞博士立刻答道，「當然不是。」

　　嵐杉繼續，「但是在我的心裡，你的信用已經很成問題了——，」微微拖長了聲音，「——小卡特先生。」

　　艾利亞博士有些心虛地把臉轉向別處。

　　嵐杉，「你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艾利亞博士僵硬了片刻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抬手，也不知他怎麼操作了一下，身前半米遠的位置憑空出現了一個機器人的投影，機器人很恭敬地問道，「博士，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

　　艾利亞博士吩咐，「立刻帶這兩位女士去休息。」

　　說著很不滿地對嵐杉一皺眉，「從搏擊聯賽比賽到現在，你都還沒有休息過吧，你總這麼疏忽可怎麼行，你應該一進來就跟我要求恢復劑和營養劑的。」

　　疏忽這個評價，嵐杉也只有在從前的卡特上校，現在的艾利亞博士這裡才能得到了，微微聳肩，「我自我感覺還好，不是特別疏忽。」

　　艾利亞博士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說道，「等你休息好了我會和你解釋。」

　　等到離開了艾利亞博士的地方，梅麗爾忍不住輕聲說道，「我怎麼覺得他很不情願對你解釋這件事啊！」

　　嵐杉，「大概是會涉及到一些他不想提及的話題。」

　　梅麗爾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我知道了，解釋這件事必然要說明他的具體年齡，估計他真的很老——哎呦——」

　　忽然身體一麻，連頭髮都炸了起來。

　　梅麗爾僵硬回頭，身後機器人的聲音極為溫和有禮，「不好意思，我剛才好像漏了點電。」

　　梅麗爾，「——」

　　你好歹也是歐諾最高研究院出品的機器人，用這種早古時期才會發生的機器故障做借口真的合適嗎？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除了偶爾會犯【漏點電】這種原始等級的小錯誤之外，艾利亞博士的機器人極其智能高效。

　　艾利亞博士讓它帶嵐杉和梅麗爾去休息，它就對兩人進行了體檢，微恙修復，治療艙恢復，短時間舒緩休眠等一系列安排。

　　在有舒緩劑輔助的兩小時舒緩休眠後又提供了一頓根據兩人各項身體數據進行精確計算後制定的營養餐。

　　等到嵐杉和梅麗爾再次坐在艾利亞博士面前時，兩人的身體都已經恢復到了最佳狀態。

　　艾利亞博士的目光直接略過梅麗爾，只在嵐杉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露出滿意的神色，「感覺好點了？」

　　嵐杉，「好多了，你總是這麼細心，我要對此表示真誠謝意。」

　　艾利亞博士有點彆扭的嗯了一聲，然後說道，「亞瑟總督的人在兩小時前向最高研究院遞交了申辯材料，附帶的各種證據經審核都真實有效，柯亞和他的那隊下屬已經離開，你們現在也隨時可以回去。」

　　嵐杉神色不變。

　　梅麗爾卻驚訝得立刻瞪大了眼睛，「回去？！」

　　她們進入最高研究院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亞瑟總督的動作也太快了些！

　　況且，雖然卡特上校莫名其妙變成了艾利亞博士，但與亞瑟總督相比，梅麗爾還是覺得前者更可靠，她一點都沒想到艾利亞博士會讓她們回去。

　　艾利亞博士解釋道，「我把你們帶回來是想查看一下你們的確切身體狀況，檢查報告顯示你們的情況都很好，這我就放心了。按照規定，最高研究院不能干涉內外聯邦的事務，大系統在這方面管控得極為嚴格，我也不能無故扣留他們的人，你們現在的身份還是外聯邦B15戰俘星的戰俘，所以只要亞瑟總督堅持，你們就得回去。不過也不要緊，等你們的編制脫離了戰俘星後就會自由很多，能受到大系統的保護。」說到這裡他又問了嵐杉一聲，「既然亞瑟總督是你的父親，他應該很快就會把你的編制從B15戰俘星調出來，重新給你安排一個歐諾外聯邦的合法身份吧？」

　　嵐杉搖搖頭，「不一定。就算他這麼做了我也不會接受。」

　　艾利亞博士有些詫異，「為什麼？」

　　嵐杉蹙眉，隨後又淡淡笑了一下，「說他不一定會這麼做是我的直覺。至於我為什麼不會接受，這個暫時還不方便解釋。」

　　艾利亞博士抿抿唇，臉色嚴肅起來，「我希望你能明白，歐諾聯邦的政體和你們所熟悉的任何一種形式都不同！在歐諾聯邦，歐諾大系統主宰一切，大系統界定B15戰俘星戰俘的生死去留問題屬於外聯邦內務，我就一定不能插手，所以盡一切可能擺脫外聯邦的戰俘身份是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

　　梅麗爾再次震驚，「國家的最高權力怎麼能交給一個系統？！」

　　她一直以為歐諾大系統是一個像星網一樣的存在，技術上肯定更加先進，但功能應該差不多，沒想到它的地位竟遠高於星網。

　　艾利亞博士淡淡看梅麗爾一眼，「因為它絕對公正！除了大系統，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一點。」

　　梅麗爾頓時無言以對。

　　艾利亞博士又轉向嵐杉，「亞瑟·霍爾那個小子是挺討厭的，我也不怎麼喜歡他，不過在他把你們調離B15戰俘星前，盡量不要和他起衝突。」

　　梅麗爾眼角抽搐，她承認自己也不喜歡亞瑟總督，或者說她在心底裡對這個人很畏懼。

　　哪怕知道了他竟然是嵐杉的父親，震驚過後，這種畏懼的心理也依然存在。

　　亞瑟總督喜怒無常，心思深沉，他發動的邊緣二號戰役幾乎毀滅了德莫森帝國，他是歐諾聯邦的幾位實權人物之一，對外聯邦所有戰俘星上的人都擁有生殺大權……

　　最重要的一點：嵐杉策劃出的行動在梅麗爾的眼中向來是萬無一失的，而亞瑟總督是梅麗爾遇到的第一個能準確攔截住嵐杉行動的人！

　　艾利亞博士竟然說【……那小子挺討厭的】，這得是眼光有多高，資格有多老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嵐杉也輕輕咳嗽一聲，轉換了話題，「艾利亞博士，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艾利亞博士露出一絲尷尬，「非得解釋嗎？」

　　嵐杉沒答話，只給他一個【你覺得呢】的表情。

　　艾利亞博士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再次開口，「好吧。嵐杉上將，我想先問個問題。」

　　嵐杉，「什麼？」

　　艾利亞博士，「你們離開的時候安妮公主殿下她還好嗎？」

　　嵐杉回憶了一下，然後說道，「大戰全面爆發後，全體皇室成員，除去艾佛利公爵外都跟隨第一批撤離隊伍撤去了金瑟星系，不過現在應該也已經返回德莫森帝國了，公主殿下的安全肯定沒問題，只不過據說在金瑟星系期間，安妮公主殿下的情緒一直不太好，有些憂鬱。」目光深邃地看向艾利亞博士，「先是失去了丈夫和兒子，隨後又失去了鍾愛的事業，公主殿下會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

　　艾利亞博士神色一黯，輕聲道，「是嗎，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苦笑著看向嵐杉，「你們應該也想到了，她並不是我的母親，我真正的母親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而羅曼·卡特先生也不是我的父親，他其實是我的助手，跟著我去了德莫森帝國，並且負責我在德莫森期間的安全。」

　　嵐杉想起了安妮公主曾對她說過的話，「安妮公主殿下曾經告訴我，卡特先生說他抗拒不了你的命令。」

　　艾利亞博士承認，「是，那是因為他的大腦中被植入了控制芯片，在接收到我的命令時必須絕對服從。」

　　嵐杉，「如果你的助手是歐諾聯邦的合法公民，這種行為就不被歐諾大系統所允許。」據她所知，戰俘在歐諾聯邦雖然沒有什麼人權，但歐諾聯邦的正式公民卻都能受到大系統非常全面的保護。

　　艾利亞博士解釋，「他是自願的。」

　　順手就拿一旁的梅麗爾做了例子，「比如，你因為特殊原因必須要去一個危險的地方待一段時間，德莫森政府從國家安全角度考慮，要求必須植入了這種芯片的人才能同行，梅麗爾隊長為了跟著你去，一定會選擇自願植入。」

　　梅麗爾，「——」

　　為什麼她要碰到這種倒霉事？！——只不過，好吧，如果真遇到這種情況，她確實會自願植入。

　　嵐杉，「所以，你是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必須去德莫森帝國待一段時間？」

　　艾利亞博士糾正，「不是必須去德莫森帝國，而是必須穿越蓬透斯領域。」抬眼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目光變得悠遠起來，「蓬透斯領域是宇宙中一個非常神秘的存在，人們總是因為未知而畏懼，其實它雖然可怕，卻也充滿了無限的生機！人們稱它為死亡之域，但他們不懂，正是這個死亡之地才能帶來真正生的希望。」

　　這段話說得有些玄妙，特別是從艾利亞博士，這位歐諾最高研究院的頂級人物口中說出來，所代表的意義就更不一般。

　　梅麗爾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經有過的那次穿越蓬透斯領域的經歷。

　　恐怖的記憶瞬間潮水般洶湧襲來，那是一種世界將要徹底崩塌的可怕感覺，無邊無際，充斥著恐怖和絕望！

　　現在艾利亞博士卻說這個地方能帶來真正生的希望——

　　梅麗爾在被恐怖記憶刺激得渾身緊繃的同時又深覺不可思議，轉頭去看嵐杉。

　　卻見嵐杉雖然微微皺起了眉頭，眼中卻閃過一絲瞭然，看梅麗爾滿臉疑惑的看過去就輕聲提醒道，「蘭斯親王。」

　　梅麗爾一愣，隨即想起，蘭斯親王就是因為患上了不可治癒的藥物進化併發症，才選擇用莎拉維爾的方法進入蓬透斯領域。

　　艾利亞博士也聽到了蘭斯親王的名字，評價道，「莎拉維爾的祖先誤打誤撞摸索到了一些蓬透斯領域的奇妙之處，只不過他們使用的是一種最笨的辦法，以消耗巨額能源石為代價，在厚重能量罩的保護下進入蓬透斯領域確實能把蓬透斯領域對生命的侵蝕降到最低，但也會把絕大部分好的影響隔絕在了能量罩的外面，耗費了無數的金錢和時間最後只治癒了一個小小的疾病，真是得不償失。」

　　說著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氣，「等蘭斯那小子從蓬透斯領域中出來，一個時代都已經結束了，他一個五十多歲的人難道要從小兵重新做起？！」

　　梅麗爾木著臉，感覺自己對他管誰都叫小子這件事已經習慣了。

　　嵐杉則是輕輕歎口氣，所謂得不償失是相對的，艾利亞博士眼中的小病症對蘭斯親王來說就是絕症，付出的代價雖然巨大，但他起碼活下來了。

　　艾利亞博士繼續說道，「我這一生研究過很多東西，其中最主要的一項研究耗費掉了我大半生的精力，但它也讓我的人生比大多數人的都要更加的漫長和複雜。」

　　梅麗爾欲言又止地張張嘴。

　　艾利亞博士用漂亮的灰眼睛給她一個很不悅的眼神，「梅麗爾隊長，我知道你對我的真實年齡非常好奇。」

　　梅麗爾十分擔心有哪個機器人又莫名其妙在她旁邊漏電，所以不大敢問出口，但既然艾利亞博士主動提起了，她就十分期待地看著對方，等待著答案揭曉。

　　艾利亞博士哼一聲，「哪怕用歐諾聯邦最先進的儀器來檢測我的身體，得出的結果也不會超過三十歲。」

　　梅麗爾，「——」

　　鬧了半天還是不肯透露真實年齡。

　　嵐杉的關注點則是在艾利亞博士所說的研究上，「你研究的是如何高質量延續人類壽命？」

　　艾利亞博士，「可以這麼理解，」

　　剛才對著梅麗爾時那嫌棄又鮮活的表情慢慢從他的臉上消失，年輕清朗的聲音裡帶上了難言的蕭索，繼續緩緩說道，「或者說，我研究的是——永生。」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誰也沒有說話。

　　自古以來，人類最大，最強烈的願望就是延續生命。

　　生命有盡頭，而慾望無止境，所以永生成為了人類最執著的追求，最熱切的目標，最——貪婪的願望！

　　沒有人能抗拒！

　　——也從來沒有人能實現。

　　時光荏苒，一代又一代，所有的經驗都告訴他們，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真正敢於追求它的人都是瘋子，其中大多數還是傑出的瘋子。

　　但是，科學創造奇跡，這也是一條毋庸置疑的真理。

　　所以，當艾利亞博士說這是他的一項最重要的研究，再聯想到他那肯定比老古董還老的年齡，和被任何儀器檢測都不會超過三十歲的身體後，誰也不會認為他瘋了，反而相信他是認真的。

　　艾利亞博士繼續說道，「雖然一直以來人類都在致力於延長自己的壽命，但是皮膚可以再造，臟器可以移植，肌肉和骨骼也都可以重塑，大腦的衰老卻無法阻止，所以當達到一個極限值後，人類的壽命就很難再被延長了。開始的時候，我遵循傳統的思路，想盡一切辦法保持現有機體的活力，也取得了一些成就，因此我比普通人更加長壽，但是達到極限值後，一切手段就都失靈了，為此我想了很多辦法，後來卻發現研究錯了方向，人類之所以會死亡是因為自帶了死亡指令，他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走向死亡，就像簽訂了契約，死是生的條件，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被鐫刻進基因深處的禁錮，想要與之對抗，就要刪除自身的死亡指令，如果刪除不了，那就只能對它進行干擾，而蓬透斯領域就是進行干擾的最佳環境。在蓬透斯領域的深處，連最基本的空間和時間概念也經常不能成立，現有世界的很多基本法則在進入那個區域後就失去了意義。」

　　說到這裡，他深深看著嵐杉和梅麗爾，「你們穿越過蓬透斯領域，身處其中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一提起那段可怕的記憶，梅麗爾就條件反射地渾身緊繃，輕聲道，「很可怕，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嵐杉的形容比她更加形象一點，「不是崩塌，是消失，一切消散，歸於虛無的感覺。」

　　艾利亞博士，「對，所謂干擾就要讓基因自身的感知產生混亂，無法正確判定人體是處於衰老期還是生長期。想要自欺欺人很難，想要欺騙自身的基因更難，只有在這樣時間和空間意義都被完全顛覆的環境裡才有可能做到。」

　　看了看面前的兩人，又輕描淡寫地說道，「當然，還需要一些輔助技術。」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嵐杉和梅麗爾都知道這是一項多麼驚世駭俗的輔助技術。

　　梅麗爾盯著艾利亞博士那張年輕漂亮，足以證明這項成就的臉龐，艱難開口，「這麼說，艾利亞博士，你的研究成功了！？」

　　先進的整容技術足以給老年人換上一張年輕的面孔，但是真正到了垂暮之年的人即便換上了年輕的外表也遮掩不住身上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衰老氣息。

　　艾利亞博士的身上沒有這種衰老的氣息，即便他堅決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實年齡，但梅麗爾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個讓人震驚的數字，身上沒有那種垂暮氣息，只能證明他成功了。

　　然而艾利亞博士卻臉色一沉，「不，我失敗了。」

　　梅麗爾震驚，這怎麼可能！轉眼去看嵐杉，發現她也露出了點不解的神色。

　　艾利亞博士沉著臉說道，「如果單單從我現在的狀態看，確實是成功的，但是這項技術存在很大的缺陷，」他皺眉苦笑了一下，「其實我不說，你們也應該知道是什麼，那就是我在德莫森帝國渡過的這二十幾年。我一度忘記了曾經的自己，自認為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並且以埃迪·卡特的身份重新長大。即便現在我已經恢復了記憶，這一段新的人生對我的影響也是巨大的。安妮公主殿下其實是一個比我小很多歲的女人，但在我的心裡，她已經成了我的母親。我的得力助手羅曼·卡特先生也很難再像從前那樣協助我工作，他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的學生，但是現在我幾乎沒法教他了，每天教導自己的父親是一件很挑戰人心態的事情。」

　　艾利亞博士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起來，「造成思維和認知上的混亂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嚴重的問題在於刺激基因逆生長的技術存在缺陷，無法精確控制逆向年齡，當逆向年齡小於一時，實驗個體的記憶將永遠消失，那也就等同於死亡。」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

　　最後還是艾利亞博士再次開口，聲音清冷，「這就是我的解釋。」

　　他彷彿失去了談話的興致，擺了擺手，「亞瑟總督的人一直在等著，你們隨時可以離開。」

　　有機器人來帶嵐杉和梅麗爾出去，梅麗爾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她其實心裡還有很多疑問。

　　只不過估計就算是問了艾利亞博士也不會理她，所以忍住沒說。

　　只見艾利亞博士還保持著剛才的坐姿，他那雙向來清澈如水的灰眼睛這時候變成了望不見底的深潭，幽暗無波，深不見底，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這一刻，梅麗爾終於覺得他的外貌和年齡同步了，或者說氣質和年齡同步了。

　　跟著機器人默默走了一會兒後才幽幽感慨道，「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情實在太多，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沒聽到嵐杉答話，就轉頭看她，卻見嵐杉唇角輕抿，竟然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微笑。

　　頓時緊張，輕聲問，「你怎麼了？」

　　嵐杉收起笑容，看她一眼，「梅麗爾，穩重點。我笑一下你有什麼好緊張的？」

　　梅麗爾冤枉，心想我當然緊張啊，你是沒事亂笑的人嗎？！

　　嵐杉，「我只是忽然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梅麗爾剛才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心情到現在都沒有恢復，沒想到她竟還能發現有意思的事，問道，「是什麼？」

　　嵐杉，「艾利亞博士。」

　　梅麗爾，「？？」

　　嵐杉，「我忽然發現他是個挺有魅力的人，以前總覺得他可愛是可愛，只是太年輕了，內涵不夠，現在才發現，他並非內涵不夠，而是非常有內涵，性格也很有意思。可惜——」輕輕歎息，「可惜現在時機不對，估計是沒什麼機會了。」

　　她難得能看上什麼人，剛才艾利亞博士深潭般的目光和那熟悉到都有些親切的臉孔不知為什麼竟在她眼中組合出了異樣魅力，難得的動了動心，可惜現在時機不對，沒有餘暇去做其它事情，真是挺惋惜的。

　　梅麗爾則是一臉異樣，表示自己實在不能理解嵐杉的特殊嗜好，當初卡特上校那麼一個年輕漂亮，出身名門，身家巨富的完美青年她不喜歡，現在變成一個頂著年輕殼子的老怪物，她卻終於看上了，這口味是不是有點重！

　　況且，現在這樣緊迫的時刻，她怎麼還能想到這上面去，也太有閒情逸致了！

　　嵐杉，「所以我說現在時機不對呢。」

　　……

　　既然最高研究院已經沒有理由留下她們，繼續待下去也意義不大，於是讓機器人直接把她們送出去。

　　亞瑟總督派來的人是查努執行官。

　　查努執行官帶著一個衛隊，竟然有些嚴陣以待的感覺，看樣子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和最高研究院的機器人辦理了交接手續，接收了嵐杉和梅麗爾兩人後，查努執行官總算鬆了口氣。

　　朝嵐杉微微欠身，很客氣地說道，「總督閣下命令我們直接回聖塔納星系。」

　　嵐杉看看不遠處能直接升空的飛行器，再看看他，「直接回聖塔納星系？」

　　查努執行官斟酌著答道，「這個，是的，先回聖塔納星系，總督閣下的意思是——」

　　亞瑟總督常駐姆比亞星系，現在卻讓他直接把人送去聖塔納星系，這還真不大好解釋。

　　嵐杉懶得看他滿臉糾結的樣子，打斷他，「是直接回B15戰俘星吧。」

　　查努執行官露出一絲尷尬，本想緩一緩，再想個婉轉點的理由告知嵐杉這個具體目的地的，沒想到她竟然能自己猜到。

　　說實話，他這兩天受到的驚嚇不比任何人少，可惜誰也沒想到要照顧一下他的情緒，亞瑟總督更是直接把這麼一件棘手的任務交給了他，真是讓查努執行官為難得頭髮都要掉了。

　　眼前這位陰差陽錯的被發現和亞瑟總督有血緣關係，求婚對像變成了女兒，亞瑟總督這兩天的脾氣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如此，亞瑟總督身邊的人也能從他那可怖的脾氣裡感覺到他對這個女兒的看重和喜愛。

　　查努執行官完全無法理解自己這位前姑丈的詭異心態，既然是喜歡的，為什麼還要對嵐做這種事情——送她回B15戰俘星接受一級戰俘芯片植入。

　　戰俘星戰俘分為五個等級，一級是最高危險級別，需要被植入控制芯片。

　　從此以後，她/他的言行，自由，乃至生命都要被牢牢控制在芯片掌控者的手中。

　　查努執行官覺得嵐杉好像是從他複雜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無奈和困惑，並對此做出了解釋，「因為他知道控制不住我，想要把我留在身邊，就必須做好預防措施。」

　　查努執行官，「——」

　　他要說什麼，說這是一種很不人道的行為，作為執行者，他其實是很不贊成的。

　　嵐杉已經離開他，快步朝飛行器走去。

　　梅麗爾繃著臉緊隨其後，嵐杉在對她說她們會被送回B15戰俘星的時候她還覺得不大可能，沒想到竟然真是這樣！

　　路過查努執行官時忽然涼涼對他說道，「恭喜你了，嵐對總督閣下沒辦法，但對你這個送她去植入芯片的人肯定不會再有什麼好印象。總督閣下對她做了這種事肯定會有點愧疚的，到時候為了緩和父女關係——哼——」

　　最後一個鼻音拉得長長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查努執行官一僵，他就在擔心這個。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嵐，我讓人準備了下午茶，你要不要喝杯摩爾根果茶，順便休息一下？」

　　查努執行官在嵐杉身後十分客氣地說道，仔細聽，還能從他的語氣裡聽出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嵐杉正站在星艦觀測台前觀賞著太空中不斷迸發出各色星輝的某一處。

　　他們的星艦已經行駛到了歐諾之心星域的邊緣位置，正經過旅者星系外側的閃耀星群，那一團瑰麗的星輝正是旅者閃耀星群迸發出來的。

　　聽到查努執行官說話，嵐杉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現在會有心情喝下午茶？」

　　查努執行官扯出個尷尬的笑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才覺得需要調節一下，如果不想喝下午茶，或者去試試休閒模擬艙，雖然那個比較耗時間，但我們還有十幾天的行程才能到達聖塔納星系，在星艦上閒著也是閒著——」

　　嵐杉拒絕，「不需要。」

　　查努執行官的尷尬笑容變成了苦笑，「那——」

　　正努力開動腦筋，冥思苦想著該繼續說點什麼能夠示好的話題，嵐杉卻已經轉身走了。

　　查努執行官看著她那淡漠挺直的背影，心裡的危機感更加強烈。

　　——送嵐去戰俘星接受一級戰俘芯片植入！

　　原本他就對亞瑟總督把這麼一件出力不討好，甚至是出力得罪人的棘手的任務派給自己懷有深深的顧慮。

　　現在看來，情況比他擔心的還要嚴重，嵐對此非常不滿，連帶著對他的態度也冷淡起來。

　　和嵐杉接觸得越多，查努執行官就越清楚她是一個多麼不尋常的人物，這樣一個人，等她在歐諾外聯邦站穩腳跟之後，發展會不可限量。

　　到時候礙於體內芯片的控制，嵐不能把亞瑟總督怎麼樣，但收拾自己肯定沒問題。

　　也不知道嵐對他的不滿已經到了什麼程度，會不會也想讓他嘗嘗被植入芯片的滋味。

　　查努執行官心裡都夠煩的了，梅麗爾還要慢悠悠踱過來，風言風語地刺激刺激他，「嵐是個很有度量的人，輕易不會和人多計較，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統共也只教訓過三個人。第一個是在戰場上不顧大局，假公濟私，擾亂戰局的技術兵，那個人被嵐當場執行了槍決。」

　　說道【槍決】這個詞時，梅麗爾還壞心眼地朝查努執行官露出一口白牙，陰森森地笑了笑。

　　查努執行官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下。

　　梅麗爾接著說道，「第二個是在軍校裡妒忌嵐的成績，處處針對她，最後竟然買通教官想要暗害她的學生，這個學生其實很有背景，可惜他不走運，惹到了嵐，最後身敗名裂，在一次重大事故中承擔了主要責任，被送上了軍事法庭。第三個是嵐在競爭上將職位時的主要對手，他的結局是永遠離開軍隊，進了一個考古部門養老。」

　　跟沒看到查努執行官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一樣，最後還要反問他，「知道我說的這些意味著什麼嗎？」

　　查努執行官的回答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意味著什麼？」

　　梅麗爾，「意味著嵐不動手則已，如果動手一定會一擊到位，讓那個惹到了她的人永遠翻不了身。恭喜你，說不定你會成為第四個。」

　　查努執行官的好態度幾乎要繃不住了，「梅，你們應該很清楚，我對嵐沒有任何惡意，被要求執行這樣的任務我也很無奈。」

　　梅麗爾眼一橫，「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是你被強制植入了芯片，過後你還能對這個和劊子手有一比的執行人保持平常心態嗎？」

　　查努執行官，「——」

　　無言以對的同時，他的心情更是落到了谷底，彷彿已經能看到今後自己在歐諾外聯邦那無比堪憂的處境。

　　他想，這個任務亞瑟總督交給其他任何人都比交給自己好，起碼那些人不會有他這樣大的心裡壓力，因為他們對嵐不瞭解，而他卻是無比清楚嵐身上的潛在威脅有多麼巨大。

　　暫時還留在歐諾之心的亞瑟總督不瞭解查努執行官這時的苦悶心情，或者是他根本就懶得去想查努執行官會有什麼心情。這件事就是他下達命令，屬下執行而已，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亞瑟總督在晚間通過遠程通訊聯絡了查努執行官，「我需要和嵐通話。從歐諾之心到聖塔納星系的航程需要十幾天，我想，在此期間，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應該是我和她的通話時間。」

　　他說著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阿法爾說我們應該盡量多溝通，這樣才能增進彼此間的感情。」

　　查努執行官真不理解亞瑟總督在下令送嵐杉去B15戰俘星接受一級戰俘標記之後又要和她增進感情是個什麼心態，不過他還是去找了嵐杉。

　　嵐杉直接拒絕，「我現在沒興趣和總督閣下通話。」

　　按理說，這種時候查努執行官應該再勸說一下，然而他現在實在是不想做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於是照實向亞瑟總督轉達了嵐杉的意思。

　　「哦？」亞瑟總督有點驚訝，「她在生氣？」

　　查努執行官沒吭聲，覺得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亞瑟總督摸摸下巴，沉吟道，「不應該啊。」

　　看查努執行官露出不解的神色就說道，「我的意思不是她不應該生氣，而是她不應該把這種反應表現出來，太情緒化了！」

　　像嵐杉這樣對自己控制很到位的人，按理說不應該有這種情緒化的表現，這和她一貫的處事風格不符。

　　亞瑟總督想了一會兒，就在查努執行官擔心他會下令讓自己強制嵐來和他通話時擺擺手，「那算了，以後再說吧。」

　　查努執行官眼看著他就要結束通話，實在忍不住了，忽然大膽問道，「閣下，您對忽然有了嵐這樣一個女兒高興嗎？」

　　亞瑟總督幽深的黑眸掃向他，「不高興。」

　　查努執行官心裡剛一喜，覺得自己今後受到的威脅也許不一定會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時，就聽亞瑟總督繼續說道，「但她很可能會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能打動我的心，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查努執行官瞬間覺得前途渺茫，完全看不到希望了。

　　……

　　亞瑟總督還留在歐諾之心是為了參加聯邦高層今年的拉烏卡聚會。

　　原本拉烏卡聚會舉行的時間應該是在兩個月之後，但是應最高研究院艾利亞博士的要求，今年的會議時間被提前了。

　　艾利亞博士是最高研究院的元老和實際掌控人，雖然他已經多年不曾公開露面，但他在最高研究院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

　　在兩百年前，完成了最後一次升級之後，歐諾大系統就獨立出來，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成為了歐諾聯邦中除公民，行政機構，和軍隊之外的第四個組成部分。

　　但是，一直有傳言說歐諾大系統的設計者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留下了制約措施，歐諾大系統完成了最後升級後雖然已經不能再被人為操控，但還是能受到一定影響，而最高影響口令據說就掌握在艾利亞博士的手裡。

　　因此，沒有人對拉烏卡聚會的忽然提前有怨言，歐諾聯邦的各界精英，軍政要員全都按時趕赴了歐諾之心，想要借這次難得的機會和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多接觸接觸。

　　亞瑟總督一開始也抱有同樣的目的。

　　然而他發現，不用等到拉烏卡聚會，這個和艾利亞博士多接觸接觸的目的他就已經達成了。

　　看著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艾利亞博士，亞瑟總督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再次闖入自己的地盤鬱悶好，還是應該為他竟然再次大駕光臨，親自來找自己感到榮幸好。

　　不管艾利亞博士是來幹什麼的，能親自來就說明他對自己足夠重視。

　　迅速在心裡思索了一遍外聯邦的人最近有沒有在歐諾之心星域又做了什麼違反規定的事情。

　　在確定沒有之後，亞瑟總督露出客氣的笑容，「艾利亞博士，能再次見面我深感榮幸，不知道你老人家這次來是為了——？」

　　艾利亞博士不耐煩地一擺手，「都說了，對我不要用這種用在長輩身上的稱呼，不合適。」

　　亞瑟總督笑笑。

　　艾利亞博士明顯懶得和人迂迴廢話，用清亮的灰眼睛看著他，直接質問道，「STN012號星艦的目的地為什麼是聖塔納星系的B15戰俘星？它難道不應該直接返回姆比亞星系嗎？」

　　亞瑟總督被他問得一愣，「STN012號星艦？」

　　他的心腹助手魯伊附在他耳邊提醒，「STN012號就是查努執行官返回聖塔納星系乘坐的星艦。」

　　亞瑟總督於是答道，「STN012號星艦是外聯邦下屬聖塔納星系查努執行官乘坐的星艦，他去B15戰俘星辦一些事情。」

　　艾利亞博士不依不饒地追問，「辦什麼事情？」

　　亞瑟總督露出個為難的神情，「艾利亞博士，真不好意思，這個——屬於外聯邦內務，按照規定，最高研究院不應該干涉。」

　　艾利亞博士瞪他一眼，「查努執行官一天前在B15戰俘星增加了一個一級戰俘編製，並且替這個戰俘編製申請了十五天後的一塊高危級芯片的使用權，STN012號星艦上的什麼人要使用這個編製和這塊芯片？難道是嵐？她不是你的女兒嗎？你這是在幹什麼？」

　　亞瑟總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心裡很有些驚詫，但是面上不動聲色，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問只是無奈攤攤手，「艾利亞博士，這真的是外聯邦內部事務。」

　　艾利亞博士一挑眉，強硬道，「我不是要干涉外聯邦事務，我是在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瑟總督表示自己很為難，「這個——」

　　剛想委婉表示對此不便多說，卻見艾利亞博士對他做了個暫停談話的手勢，然後就有一個模糊的投影出現在艾利亞博士的面前。

　　亞瑟總督知道這個投影對於艾利亞博士來說是清晰的，他應該開啟了通話保護功能，即便是在公共場合，和他通話那個人的影像和聲音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接收到。

　　艾利亞博士先是用有點不耐煩卻不掩親近的口吻對著投影問道，「希林，趕緊說，有什麼事讓你緊急呼叫我？」

　　靜靜聽對方說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臉色一變，「這——竟然會這樣？！」

　　那邊又說了點什麼，艾利亞博士就點頭，「知道了，謝謝你及時通知我。」

　　說完後，投影就消失了，艾利亞博士則轉向亞瑟總督，「我還有事，今天先到這裡吧。」

　　說完竟就這樣轉身走了。

　　魯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高挑俊俏的背影迅速離去，半天才說出話來，「閣下，恕我直言，我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艾利亞博士會是這樣的形象，這也太——」

　　他努力把一個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個算得上很無禮的形容詞嚥回去，換了個溫和點的說法，「就像一個脾氣暴躁的年輕人。」

　　亞瑟總督皺眉看他一眼，「就算他看起來像一個脾氣暴躁的年輕人，那也是最深藏不露的年輕人，我恐怕他對歐諾聯邦的任何事情都瞭如指掌，對他來說，沒有人是有秘密的。他對查努在幹什麼一清二楚，證明他能準確追蹤到外聯邦所有高級官員的行動；而嵐是我女兒這件事，除了她和我之外，只有三個人知道，而我完全相信，這三個都不是多嘴的人。」

　　魯伊立刻不吭聲了。

　　亞瑟總督沉吟，「我只是很奇怪，艾利亞博士對我的事情查這麼清楚是想幹什麼？今天的質問也很令人不解……還有，他為什麼總強調我們的輩分問題？」敲一敲椅子的扶手，「去找舒曼來，我需要他幫我分析一下。」

　　……

　　兩天後，亞瑟總督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的前妻查妮女士，也就是查努執行官的那位美女姑姑。

　　亞瑟總督雖然這兩天總有些莫名煩躁，直覺有什麼事情即將脫離掌控，但還是耐心接待了她。

　　一來查妮女士是一位真正的美女，即便亞瑟總督現在對她已經不再懷有感情，但是看一看還是賞心悅目的。

　　二來是因為夫妻關係是歐諾大系統重點保護的公民關係之一，這種保護一直延展到了前夫妻關係，前夫和前妻在對方那裡依然擁有一定的特權和義務，例如財產優先繼承權，財產優先轉讓權，緊急情況下的援助義務，緊急情況下的照看義務等等。

　　所以亞瑟總督雖然對前妻查妮的感情世界懶得多關注，但對她的態度一直都還好。

　　在看到一陣風一樣來到他面前的查妮女士後，就客氣道，「查妮，不論隔多久再見，你的美貌都一如既往。」

　　查妮女士是帶著任務來的，不停地暗自提醒自己要控制住脾氣，但聽他這麼說還是一個沒忍住，酸話脫口而出，「這可真不敢當，聽說總督閣下又有了新的意中人，正在熱烈追求，我這點美貌恐怕算不上什麼了。」

　　她這話無意中戳中了亞瑟總督的痛腳，當下就臉色沉了下來，不再敷衍客氣，轉而直接問道，「查妮，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他忽然冷淡了的態度也讓查妮驚醒過來，連忙端正了心態，美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既誠懇又有些急切的表情，「我是為了查努來的，雖然那小子總是惹我生氣，但我畢竟是他的姑姑，不能不管他。」

　　亞瑟總督一愣，問道，「查努怎麼了？」

　　查妮急切道，「查努被劫持了，情況危急，請一定要派人營救！」

　　亞瑟總督皺眉，「這不可能！」

　　查努執行官正在送嵐杉去B15戰俘星的路上，全程都在外聯邦境內，怎麼會被劫持？！

　　但是再看看查妮，那一臉焦急的神色也不似作偽。

　　他的這位前妻雖然見了他總是滿腹怨氣，卻也不是會亂來的人。

　　亞瑟總督忽然心裡一凜，叫來魯伊，吩咐道，「聯繫查努執行官，讓他立刻匯報當前位置和情況，再讓舒曼緊急調查一下STN012號星艦的現狀。」

　　隨後他轉向查妮，「我這裡一點消息都還沒有，你是怎麼知道查努被劫持的？」

　　查妮給他看一個帶有綠色墜子的項鏈，「這是我們的家族聯絡器，當年旅者星系的製造大師鈞祈欠過我祖父一個人情，所以他特意為查家製作了一套家族聯絡器，這種可以當做首飾隨身佩戴的聯絡器，能夠通過大部分儀器的檢測而不被發覺，查努被控制後就用這個聯絡器發回了求救信號。」

　　亞瑟總督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收到的求救信號？」

　　查妮計算一下，「大約在兩小時十分鐘前。」

　　「具體內容呢？」

　　「沒有。」

　　「定位呢？」

　　查妮眨著無辜的美目，「也沒有，為了能夠隨身佩戴而不被發現，這個聯絡器精簡了很大一部分功能。」

　　亞瑟總督無語看她，同時十分懷疑她的祖父被那什麼製造大師騙了，用一款非常雞肋的聯絡器頂了一個大人情。

　　好在他的手下辦事還是比較得力的。

　　不一會兒魯伊就臉色凝重的來匯報，「閣下，確實有問題！我聯絡了查努執行官，他那邊回復一切正常，也在預定航道上，但問兩個其它問題他就回答不出來了，我懷疑那個影像是光腦合成的。」

　　亞瑟總督，「STN012號是外聯邦軍用星艦，授權給舒曼，讓他直接接管STN012號的控制系統。」

　　十分鐘後。

　　舒曼遠程接管了STN012號星艦的掌控權，隨後他驚訝發現，「閣下，STN012號上已經沒有人了！它被設置成無人駕駛模式，正自己飛往聖塔納星系B15戰俘星。」

　　舒曼是歐諾外聯邦特別軍情處負責人，業務純熟，不需要亞瑟總督多說，他自己就迅速分析起來，「STN012號的航行日誌中的一部分記錄已經被更改，但是可以恢復，恢復的記錄裡應該能找到線索，請稍等——」

　　他的速度很快，五分鐘後就找到了重要線索，「兩天前，STN012號星艦曾和一艘隸屬於西瓦能源企業的民用運輸星艦XW1669號進行了太空對接，在日誌上記錄的對接原因是不明，看來STN012號上的全體人員就是被這艘星艦帶走的。」

　　查妮驚訝萬分，「一艘能源企業的星艦怎麼敢做劫持的事情！還做得這麼明目張膽了！這怎麼可能？」

　　舒曼糾正她道，「我只是說STN012號上的全體人員就是被這艘星艦帶走的，劫持他們的是誰現在還不能確定，」說著轉向亞瑟總督，「西瓦能源企業屬於歐諾內聯邦，我估計它的幕後老闆很可能是蒂卡爾總督的人。」

　　亞瑟總督面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沉默一會兒後，亞瑟總督才讓魯伊先把查妮女士帶走，對舒曼說，「對西瓦能源企業的XW1669號進行定位追蹤，同時嘗試一下和XW1669號通話。」

　　舒曼雖然覺得對方大概不會回應他們的通話請求，但還是讓下屬技術人員迅速對XW1669號進行定位，然後發出通話請求。

　　出乎他意料的是，通話請求發出沒多久，對方就接受了。

　　光屏裡出現了一個面容精美，氣質清冷的人——正是嵐杉。

　　看背景，她應該是坐在星艦的主控區，身後不遠處有巨大的環形光屏和操控台。

　　嵐杉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裡，修長的雙腿交疊，坐姿十分閒適，手邊還有一杯顏色很好看的飲料，她對著光屏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亞瑟總督微微挑起眉毛，「寶貝，前些天你拒絕和我通話時我還在擔心你，現在看來你過得不錯。」

　　嵐杉頷首，「謝謝關心，另外，你如果能直接叫我的名字我會非常感激。」

　　亞瑟總督聳肩，「好吧。」

　　他並不急於說話，只是先仔細打量著光屏中的嵐杉，總覺得嵐杉身上的氣質有了些微的變化，彷彿是鋒銳了一些。

　　她這人一貫是淡定從容到讓人看不出深淺的，能有些微的變化就十分難得。

　　嵐杉隨他打量，只不緊不慢地喝完了手邊那杯飲料。

　　亞瑟總督忽然一笑，「真鎮定！我都要為你感到自豪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沒必要再去問她是怎麼逃脫的，這應該是嵐杉為了保證她能夠在搏擊聯賽後成功離開所做的第二手準備。畢竟她為了在搏擊聯賽中投注成功就能安排出三重保險措施，逃亡這麼重要的行動肯定不會不留後手。

　　這次是他疏忽了，嵐杉忽然變成了他的女兒這件事還是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亞瑟總督再深深看了嵐杉一眼，然後歎口氣，「雖然嚇跑了你，但我還是認為我之前的決定是正確的，你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有效的控制措施，留在身邊實在是不能讓人放心。」

　　往後靠了靠，無意間擺出了一個和嵐杉很像的坐姿，「說說吧，是內聯邦接應了你，還是圖帕派系的哪個星盜集團接應的？不過我要提醒你，不論是內聯邦的蒂卡爾，還是圖帕派系的那幾個老傢伙，全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去投靠他們不一定比跟著我安全，起碼除了芯片我不會再對你做其它任何事。」

　　嵐杉輕輕勾了下唇角，「謝謝提醒，不過很遺憾，你猜錯了。」

　　亞瑟總督挑眉。

　　嵐杉，「雖然可以算作是內聯邦和圖帕派系聯手接應了我，但我既不會去投靠歐諾內聯邦也不會去投靠圖帕派系。」

　　亞瑟總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就笑道，「親愛的，如果是這樣，那你就還得老實去B15接受芯片植入，因為除了他們，再沒有其它勢力能從我手裡搶到人。」

　　嵐杉朝他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雖然這讓我有些不明白，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確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甚至很多時候，我們連思路都很像。總督閣下，你不妨設身處地地想想，如果你是我，會做出什麼選擇？」

　　亞瑟總督先是給她一個深邃的笑容，「親愛的，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和我有相似的地方很正常。」然後才做出沉思狀，「如果是我，我會做出什麼選擇——」

　　這顯然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所以他並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開始思考起來。

　　換位思考，如果是他，他肯定是不屑於去投靠什麼人的，即便情勢所迫，不得已去投靠，那也是短期行為，因為他才是自己的主宰！

　　嵐杉現在的情況按理說應該就是情勢所迫了，她之前在德莫森帝國確實位高權重，但在這裡卻什麼都不是，想要從頭幹起也必須找個可靠的後盾，先站穩腳才行。

　　亞瑟總督一邊思索一邊隨意掃了一眼舒曼遞給他看的定位結果，先是漫不經心，等看清楚之後不由愣了一下，隨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淡定，「XW1669號已經接近比鄰哨星了！」

　　猛抬頭看向嵐杉，心裡豁然明白過來，「你要回去！」

　　她在蓬透斯領域的另一側星域已經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邊緣二號戰役之後，相信她的地位還會有進一步的提升，忽然全盤放棄，再換一個地方重頭開始怎麼看都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雖然蓬透斯領域的另一側星域對歐諾聯邦來說只能算是二級文明，但兩者間的差距其實是有限的，假以時日，落後的一方未必不能追上。

　　嵐杉承認，「對，我要回去，並且希望我們再次見面的時間不要隔得太久。」

　　亞瑟總督默默看著嵐杉，他當然不會認為對方是因為想念他這位父親才會期待再次見面。

　　繼續換位思考了一下，亞瑟總督的眼睛瞇了起來，十分危險地看著嵐杉，「這麼說你看上了歐諾聯邦！怎麼，打算回去整合了德莫森和它周邊的星域之後就來兼併我們？親愛的，想完成這個目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大概需要二，三十年的時間，」嵐杉淡定得說起幾十年時間也波瀾不驚，就像在說明天準備幹什麼一樣，「但是理論上是可行的，事在人為。」

　　亞瑟總督盯著她，「親愛的，你的野心可真不小。」

　　嵐杉不為他充滿威懾力的目光所動，客客氣氣回答，「彼此，你不是一直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亞瑟總督眼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輕聲感歎，「天啊！」

　　他幾乎要錯覺嵐杉那沉靜的表象下藏著的是一個更加自信張揚，野心勃勃的自己。

　　他是有著吞併德莫森的想法，但德莫森對於歐諾聯邦來說是個二級文明，高級兼併低級，這很正常。

　　然而嵐杉竟然對歐諾聯邦動了心思！

　　乍一聽，她這個說法簡直像是在開玩笑，然而，亞瑟總督知道她沒有開玩笑。

　　有著蓬透斯領域這個天然屏障，只要她能回去，德莫森必將飛速發展，那麼二三十年之後，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這個計劃理論上就是可行的。

　　他轉開了頭，輕聲低語，「雖然我從來沒想過我需要一個後代，並且認為這種事既無聊又麻煩，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能有一個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真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說著他誇張地捂了捂胸口，「是如此地令人感動！」

　　嵐杉不語，說實話，她對自己和亞瑟總督之間竟然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一直有些不解。

　　畢竟自己其實和亞瑟總督沒什麼大關係。

　　而他那位真正的女兒其實也和他一點都不像——前任嵐杉非常完美地遺傳了其母親麥格夫人的大部分容貌和性格。

　　過了一會兒，亞瑟總督又忽然說道，「親愛的，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

　　嵐杉，「什麼？」

　　亞瑟總督說道，「我們都有著前星際時代莫染將軍的血統。」

　　他顯然也對莫染將軍十分推崇，說起她時目光中透著熱切和驕傲。

　　嵐杉則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們的祖先是莫染的兄弟或者姐妹？」

　　她從來沒有過孩子，這一點她很清楚。

　　亞瑟總督，「對！莫染將軍是一位真正傑出的天才人物，我一直認為我應該是這個家族的後代中最像她的人了，現在看來，最像她的人又多了一個，這真令人欣慰。」

　　嵐杉，「——」

　　猝不及防的真相委實是讓人無語，不過也能很好地為她解惑就是了。

　　原來不是她像她這個所謂的父親，而是亞瑟總督像她。

　　嵐杉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亞瑟總督。

　　亞瑟總督對她眨眼，這讓他俊美逼人的臉親切又充滿魅力，好像之前派人送女兒去進行芯片植入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聽到這個消息很意外是不是？不過我認為你應該為此而感到驕傲。」

　　嵐杉，「——」

　　其實也沒有多驕傲。

　　特別是亞瑟總督這個和她同一家族的後代不僅繼承了她的能力，還自行發揮出了更加為所欲為的性格。

　　亞瑟總督忽然又問道，「親愛的，艾利亞博士是怎麼回事？他竟然在短時間內親自來找了我兩次，理由都有些奇怪，我想來想去，他會有這麼反常的行為也只能是因為你了。」

　　一直收斂著氣息，在旁邊沒什麼存在感的舒曼聞言怔了一下，用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了光屏裡的嵐杉。

　　一個最底層的戰俘，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不但為自己弄到了足以買通內聯邦高層的大筆資金，還整合出一個小而精悍的團隊，拉攏到連他都覺得危險的聯邦外勢力——圖帕派系，最後成功脫離了亞瑟總督的掌控！

　　嵐杉之前的這一系列作為就已經夠讓人驚歎的了。

　　沒想到她還不動聲色地結識了艾利亞博士，並且與他達成了一定共識。

　　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運作的？！

　　畢竟艾利亞博士的身份擺在那兒，在歐諾聯邦，即便是亞瑟總督，蒂卡爾總督這樣身份的人物想找機會和他拉拉關係都千難萬難，更何況嵐杉是一個連行動自由都沒有的戰俘了。

　　舒曼專注地盯著嵐杉，迫切地想要聽聽她的解釋。

　　可惜嵐杉卻沒有對此作出解釋，「這是我的一點私事。」

　　亞瑟總督挑眉，「私事？」

　　嵐杉簡單答道，「艾利亞博士是我看上的人。」

　　看上的人？！

　　舒曼皺眉，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亞瑟總督也皺眉，「你看上的人？」他看著嵐杉，「希望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嵐杉，「很遺憾，恐怕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艾利亞博士對我來說有著一些與眾不同的魅力。」

　　亞瑟總督驚訝地看了她半天，最後露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那個老怪物有與眾不同的魅力！親愛的，你的眼光真是——真是——很獨特。」

　　嵐杉淡淡笑一笑。

　　這時忽然有個氣質很沉穩的中年男人快步過來，他應該是有急事，所以沒管嵐杉正在和人通話，直接上前低聲對嵐杉說了兩句什麼。

　　嵐杉點頭，「我知道了，奇克爾，你去通知艦上全體人員立刻準備換乘TPZ51號星艦。」

　　那人答應了轉身快步離去。

　　嵐杉轉向亞瑟總督，目光深深，「我要走了。」

　　亞瑟總督沉默。

　　亞瑟總督有點說不好自己現在的心情，那是一種混雜著惱怒，悵然，興奮和莫名期待的複雜情緒。

　　嵐杉現在已經到達了比鄰哨星，那裡緊挨著蓬透斯領域，他無論如何是攔不住了。

　　各種複雜的情緒最終在他臉上匯聚出了一個深邃的笑容，「親愛的，一路順利，我期待著我們的再次見面。別讓我等太久！」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和你的星域都將屬於我！」

　　嵐杉看他一眼，覺得這也正是自己想對他說的話，「好。」

　　最後又交代了一下查努執行官的情況，「我會把查努執行官和他的屬下都留在XW1669號上，不過這艘星艦的動力不足了，你需要派人來接應他們。」

　　……

　　通話結束。

　　……

　　光屏從眼前消失，亞瑟總督卻靜靜坐著沒動。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魯伊小心翼翼地過來說查妮女士已經等得很著急了，想要知道談判結果時，亞瑟總督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嵐杉最後看他那一眼的眼神危險至極，但對他來說也動人至極！

　　她的表情太過淡定，所以深層次的情緒都通過眼睛來表達。

　　那雙形狀優美，雙睫濃密的黑眸深不見底，彷彿藏著另一個宇宙，其中充滿了誘惑和挑戰。

　　「閣下——？」

　　魯伊小心詢問的聲音再次響起。

　　亞瑟總督這才轉過頭來，不過他沒有先回答魯伊的話，而是看著舒曼感歎，「舒曼，我想我終於遇到了這輩子最重要的對手。」

　　舒曼不大能理解他那種明明遇到了對手卻滿臉興奮的心態，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亞瑟總督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為正處於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中，所以黑眼睛裡流光溢彩，整個人都隨之英俊到了耀眼的程度。

　　「這真是奇妙！我這輩子最大的對手竟然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我非常期待她的表現，希望她不會讓我等太久。」

　　舒曼終於想起自己該說的話，他盡職提醒道，「閣下，這件事的潛在風險極高，要早做準備。」

　　他剛才也是聽到了嵐對歐諾聯邦的野心的，雖然感到萬分震驚，但他又隱隱覺得嵐恐怕真有這樣的實力。

　　從嵐杉和亞瑟總督剛才的對話還可以得知，她們馬上要穿越蓬透斯領域，民用運輸星艦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的，所以她肯定在劫持了查努執行官一行人的同時還為自己搞到了一艘等級不低的軍用星艦。

　　舒曼簡直無法想像，嵐杉是如何做到的。

　　這樣一個人，再給她二十年時間，能有什麼樣的成就還真不好說！

　　這時候，一直在焦急等待侄兒消息的查妮女士終於忍不住闖了進來。

　　先用她那雙顧盼生輝的明亮美目狠狠瞪了硬讓她等在外面的魯伊一眼。

　　然後在轉向亞瑟總督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就有些目光發直，盯在他臉上，無法挪開。

　　亞瑟總督皺眉看她，「怎麼？」

　　查妮女士這才驚覺，飛快收回目光，乾巴巴答道，「沒，沒什麼。」

　　心裡卻在暗罵，這該死的男人怎麼越來越帥了！

　　穩了穩神才再次開口，「我真的無意過多打擾，但查努他到底怎麼樣了，你總得給我個准話吧，我非常擔心他！」

　　亞瑟總督這才說道，「查努沒有危險，他和他的全部隨行人員都被劫持者留在了XW1669號上，具體位置距離外聯邦的比鄰哨星很近，只不過XW1669號上恐怕能源不足了。」

　　查妮催促，「那趕快派救援隊伍過去！」

　　亞瑟總督卻看她一眼，「不必，讓查努自己想辦法回來。」

　　查妮著急，「為什麼？」

　　亞瑟總督淡淡說道，「落到眼下這個境地是他自己的問題，既然是他自己折騰出來的，那麼他就要靠自己的本事解決。」

　　查妮女士心裡頓時一陣緊張，亞瑟總督淡淡的語氣實在讓她有點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張張嘴卻沒敢再多說，最後只好一甩手，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只要沒危險就行了，其它我不管，反正是他自己沒本事，竟然還能被人劫持，也確實該讓他吃點教訓。」

　　亞瑟總督為了避免前妻再來煩他，終於給了句准話，「放心吧，死不了。」

　　查妮女士一聽，果然立刻放下了心，查努這侄子不聽她的話，她還有一肚子不滿呢，要不是怕他真得罪亞瑟總督會出事，她才懶得管，現在既然得了准話【死不了】，那就隨他去吧，吃點苦不要緊，就當鍛煉了。

　　離開前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那個總能讓她心旌搖曳的前夫。

　　卻發現亞瑟總督正在走神，微皺著眉頭，嘴邊卻帶著絲笑，不知在想些什麼，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側臉簡直堪稱完美，只是他雖然在笑，眼睛裡卻閃動著一股強烈的不明情緒。

　　查妮說不准那具體是一種什麼樣情緒，但卻知道那極其危險，絕不是她能去招惹的，忍不住打個寒戰，心裡再次升起的迷戀瞬間冷卻，連忙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走了。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由於民用運輸艦無法承受蓬透斯領域的侵蝕，所以嵐杉一行人在到達比鄰哨星後就換乘了另外一艘軍用星艦。

　　把查努執行官和他的手下留在了已經能源不足的XW1669號上，讓他們等待救援。

　　比鄰哨星還在外聯邦的勢力範圍內，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沒有多耽擱，全體登上軍用星艦後就立即出發，衝進了危險的蓬透斯領域。

　　這艘讓舒曼很困惑其來歷的軍用星艦其實是嵐杉花錢買的。

　　她把從搏擊聯賽中贏到的錢一分為二，一半付給圖帕派系星盜，用於購買這艘軍用星艦；另一半以贊助款的方式，通過總督的第一秘書付給了歐諾內聯邦政府，換來內聯邦的協助，安排西瓦能源企業的運輸艦來接應她們離開聖塔納星系。

　　而在這次行動中出力最多的奇克爾反而什麼報酬都沒有得到。

　　梅麗爾對此很不解，先問，「聽說安排西瓦能源企業的運輸艦來接應我們的事情連蒂卡爾總督都過問了，內聯邦怎麼會對此這麼重視？」

　　嵐杉，「主要原因還在亞瑟總督身上，是他對我們過於重視，導致蒂卡爾總督即便對我們瞭解不深，也會重視起來。既然我們是亞瑟總督特別想要的人，哪怕是以防萬一呢，他也要盡量阻撓一下。」

　　梅麗爾明白了，又問，「那奇克爾呢？他這次出了這麼大的力，怎麼卻一點報酬都沒有要。」

　　嵐杉淡定而自信，「誰說他沒有報酬，我給他的是未來發展的承諾。奇克爾在圖帕派系裡已經很難再發展，留在戰俘星也不是辦法，他只有跟著我走才會有前途。」

　　梅麗爾假想了一下奇克爾今後在嵐杉手下的位置，不同於勞拉准將的大氣彪悍，周奕少將的精幹出色，奇克爾沉穩內斂，很有本事但又深藏不露，如果嵐杉給他提供了機會和舞台，他應該是能做出一番事業的。

　　過了一會兒，梅麗爾又想起了被他們留在民用運輸艦上的查努執行官，歎氣，「唉，我還有點擔心查努執行官，現在想想，那人其實還不錯，雖說最後是被嚇唬著才肯配合我們行動的，但之前大家相處融洽，他也算慇勤周到——」

　　……

　　很快，她就無暇再去好奇這個或者是擔心那個了——他們的星艦以極快的速度衝進了蓬透斯領域的深處，曾經體會過一次的恐怖感再次潮水般襲來！

　　那是一種世界將要徹底崩塌的感覺，無邊無際，充斥著恐怖和絕望。

　　時間和空間彷彿都已經不復存在，感覺不到星艦的移動，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甚至感覺不到身邊的一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梅麗爾以為自己要消融在這無盡宇宙中的時候，星艦逐漸接近了蓬透斯領域的另一側邊緣，她的頭腦開始一陣陣恢復清醒，消失的感知終於又慢慢歸位。

　　「太可怕了！」

　　梅麗爾喃喃著從座位上掙扎起來，認為這種可怕的感覺，哪怕已經經歷過一次，也完全無法適應。

　　強忍著身體裡殘留的不適感，她開始去星艦上的各處巡視。

　　嵐杉弄到的雖然只是一艘中型星艦，但對於他們一行人來，也是過於寬敞了。

　　嵐杉組建的小隊，加上奇克爾後來又帶過來的幾個屬下，一共也就十幾個人，這導致星艦上到處都空空蕩蕩，每人都要兼顧兩三個崗位。

　　梅麗爾外粗內細，為了避免出紕漏，每隔幾小時她就要在星艦上仔細巡視一圈。

　　……

　　一般來說，備用品儲備倉是個不需要多花精力查巡的地方，梅麗爾都沒打算進去，只準備路過時看一眼。

　　然而在她繞過了休息區域，剛一走近備用品儲備倉，就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細碎聲音從裡傳了出來。

　　梅麗爾頓時渾身寒毛直豎。

　　由於出發倉促，人員又精幹，各種用品的消耗量都不大，所以這個備用品儲備倉根本就沒打算使用，裡面除了原本就有的幾個廢棄零件之外什麼都沒放。

　　梅麗爾記得很清楚，登上星艦之後，她和丹尼一起檢查了一遍艦上的所有地方，經過備用品儲備倉時發現這裡暫時用不到，他們就乾脆把艙門鎖閉了。

　　可是現在，明明已經鎖閉的艙門出現了一道縫隙，還從裡面傳出了肆無忌憚的說話聲，而所有的監控和報警系統形同虛設！沒有發出任何提示和報警。

　　梅麗爾在發現情況的瞬間渾身緊繃，一個敏捷地閃身就躲到了通道的隱蔽處。

　　正要打開通訊器向全艦人員發出報警，卻被忽然傳進耳中的一陣聲音阻住了動作。

　　那竟是一個軟萌稚氣的小孩聲音，聲音非常好聽，入耳就有一種心要被融化了的感覺。

　　只不過好聽的聲音這時十分暴躁，「過分！太過分了！怎麼這麼小，我不要出去了！」

　　另有一個稍微克制一點的成年人聲音低聲勸慰，「這個結果雖然不是最理想，但也算很不錯了。」

　　軟萌稚氣的聲音越發暴躁，「不出去！這樣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兒放！」

　　那個成年人耐心勸道，「想開點，你總得出去，你需要把自己弄乾淨再換換衣服。」

　　梅麗爾不可思議地伸長脖子，想要看看是怎麼回事。

　　頭剛伸出去，就聽見輕輕一聲響，被打開一條縫的金屬門忽然向兩側徹底滑開，一個裹著件大人衣服，渾身濕淋淋的小男孩氣哼哼走了出來，「氣死我了，這個樣子我才不要見人——」

　　小男孩很小很可愛，目測還沒有梅麗爾的腿高，白嫩漂亮的小臉上有一雙圓圓的淺灰色大眼睛。

　　梅麗爾目瞪口呆，手底下不受控制地一滑，星艦上頓時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梅麗爾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步衝到小男孩面前，指著他驚道，「你——你——你——」

　　小男孩仰起頭，滿臉不高興的對她哼了一聲，「你什麼！怎麼這麼沒禮貌！」

　　梅麗爾有點混亂，「我——我——我——」

　　小男孩後面跟著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在小男孩那出色外貌的襯托下，中年男子顯得有點其貌不揚，但那張平凡的臉在梅麗爾眼裡卻是太有特色了。

　　她終於艱難地發出了聲音，「卡——卡特先生！！」

　　來人正是德莫森帝國最大能源公司的擁有者羅曼·卡特先生。

　　卡特先生十分禮貌又很堅定地輕輕擋開梅麗爾指著小男孩的手，「不好意思，梅麗爾隊長，由於時間緊迫，加上艾利亞博士不想洩露行蹤，所以我們來不及提前通知嵐杉上將就直接跟來了。」

　　梅麗爾直愣愣的目光從他的臉又轉回小男孩身上，還有點語無倫次，「艾利亞博士？這——恕我眼拙，這小傢伙好像和艾利亞博士挺像的——但是——」

　　被無禮稱為小傢伙的小男孩臉色一黑，立刻瞪起了眼睛。

　　卡特先生打斷她，「這位就是艾利亞博士。」

　　梅麗爾張張嘴，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說話間，嵐杉已經迅速帶人過來，「梅麗爾，怎麼回事？」

　　她身後的西多西奧兄弟和奇克爾帶來的幾個手下已經紛紛舉起武器對準忽然出現在星艦上的兩個不速之客，滿臉警惕地看著他們。

　　嵐杉看到卡特先生和地上站著的那個小號艾利亞博士，不由挑了挑眉，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她身邊的西多忽然驚訝出聲，「你是最高研究院的卡特院士？！你怎麼會在這裡！」

　　卡特先生看梅麗爾還滿臉震驚的不在狀態，就不勞她解釋，自己上前，「嵐杉上將，好久不見。」再看眼西多，淡淡說道，「我只是最高研究院的榮譽院士，沒有擔任什麼正式職務，請叫我卡特先生就好。」

　　西多西奧兄弟兩個驚疑不定地對望一眼，一時搞不清楚眼前這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也是偶然的原因才見過這位很少露面的最高研究院榮譽院士，只知道他在最高研究院的地位不低，其它的並不瞭解。

　　於是就輕聲提醒嵐杉，「隊長，這位是最高研究院的資深人物，很少公開露面。」

　　嵐杉點頭，「我知道了。」

　　她比梅麗爾鎮定得多，短暫的驚訝後立刻恢復了正常，對卡特先生說道，「你好，好久不見。」頓一頓又問道，「不知我是否還可以繼續稱呼你卡特先生？」

　　卡特先生點頭，「當然，這是我的真名。」

　　嵐杉點頭，然後目光下移，立刻就對上一雙又圓又大的灰眼睛，灰眼睛裡滿是鬱悶，看到她後又有點熱切。

　　嵐杉對著眼前這個小號的艾利亞博士，沉默兩秒，又轉向了卡特先生，「卡特先生，我讓人先給你們安排一個休息的地方，艾利亞博士應該需要先換換衣服。」

　　卡特先生很贊成，「謝謝。」

　　他也這麼認為，小號艾利亞博士因為剛從注滿營養液的密封器皿裡出來，渾身濕淋淋的，不趕快把他弄乾了再換身衣服怕對他身體不好。

　　只不過現在博士的情緒有點不穩定，十分暴躁，不肯聽他的話，嵐杉上將的話應該還能管點用。

　　果然，艾利亞博士在意識到自己這個濕淋淋的形象很不得體後就沒有再鬧變扭，乖乖去洗澡換了衣服。

　　半小時後。

　　梅麗爾表情僵硬地將卡特先生和艾利亞博士再次帶到了嵐杉的面前。

　　不是她想失禮，實在是受到的刺激過大，臉上的表情暫時已經不受她的控制。

　　看到自己被請到嵐杉正對面的主位落座，艾利亞博士不大好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卡特先生也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要是別人還習慣性地忽視有著小孩外表的艾利亞博士，跳過他直接對著自己這個大人說話，博士恐怕真的要發脾氣了！

　　嵐杉這個時候已經大致猜到了一些情況。

　　只是看著面前這個小號的艾利亞博士還是有些無語。

　　等了一會兒，看他一直板著小臉，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就先問道，「你感覺還好嗎？我的人在備用品儲備倉裡發現了一個注滿了類似營養液物質的密封容器，這個東西是否還需要妥善保存？」

　　艾利亞博士這才有點彆扭地答道，「我還好，因為在穿越蓬透斯領域的過程中，我的身體會發生巨大改變，所以需要躺在那個容器裡維持生命體征，現在它已經沒什麼大用處了，不過你還是別讓人亂動它，我們自己會處理。」

　　嵐杉點頭，「好的。」

　　停頓了一下，她再次鄭重開口，「艾利亞博士，我記得你說過人類之所以會死亡是因為身體自帶了死亡指令，他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要走向死亡，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被鐫刻進基因深處的指令，想要與之抗衡就要刪除自身的死亡指令，如果刪除不了，那就只能對它進行干擾，蓬透斯領域就是進行干擾的最佳環境，在穿越蓬透斯領域的時候運用輔助技術讓基因自身產生感知混亂，誤以為身體重新進入了成長期，這樣就可以達到延長壽命的目的，只不過這項輔助技術還不成熟，存在很大的缺陷——」

　　她看著艾利亞博士，「你現在的情況也是這項不成熟技術造成的後遺症嗎？」

　　艾利亞博士點頭承認，「是，我的身體現在對蓬透斯領域非常敏感，上次回來是用了我父親——咳——就是羅曼·卡特先生，他積攢了二十幾年才存夠的黑晶能源石石芯，以它為能源發射出的防護罩能有效隔離蓬透斯領域對人體的影響，比莎拉維爾用的那種笨辦法強多了。只不過這種物質在宇宙中的存量非常稀少，一整條高級能源石礦脈裡也提煉不出幾克，羅曼費了二十幾年功夫也才勉強湊夠了我回來的用量。」

　　嵐杉恍然，也就是說，羅曼·卡特先生之所以會在德莫森帝國經營那樣大一家能源企業，其根本目的是為了便於替艾利亞博士搜尋能讓他安全回到歐諾聯邦的黑晶能源石石芯。

　　怪不得他們會在德莫森帝國滯留了二十幾年。

　　嵐杉看看艾利亞博士，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要確認一下，「那這一次——？」

　　艾利亞博士哼一聲，不耐煩道，「還用問嗎，我為了追來向你確認一件事，只好冒險在沒有黑晶能源石石芯的情況下再跟著穿越一次蓬透斯領域。」

　　一旁的卡特先生連忙輕輕咳嗽一聲，示意艾利亞博士要控制脾氣。

　　艾利亞博士的小臉微微一僵，隨後迅速轉向一旁。

　　這麼可愛白嫩的一個小傢伙，就算有點小脾氣也不會有人真去和他計較。

　　嵐杉更不會去介意他那貌似暴躁，實則是有點惱羞成怒的語氣。

　　嵐杉只是發現自己罕見地遇到了棘手問題。

　　艾利亞博士這次毅然跟上她返回德莫森的星艦是冒了巨大風險的，按理說她應該對此表示感動，事實上她也確實是很感動。

　　艾利亞博士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能讓她有些想法的男人，他非常漂亮，也很可愛，性格雖然有些變扭，但足夠真誠。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足夠有內涵。

　　那是數倍於常人的漫長生命積澱出的內涵！

　　對嵐杉來說，這一點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錯過了這個人就不會再有下一個。

　　所以嵐杉不打算放棄，並且已經把艾利亞博士和歐諾聯邦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將它們一起列為了自己的長期目標。

　　當她有實力再次進入這片廣闊的星域時，艾利亞博士將和歐諾聯邦一樣，一起成為她的攻克對象。

　　只不過——

　　嵐杉這會兒完全沒長期目標提前達成的成就感。

　　看著面前這個小號的，白嫩漂亮的，有著一雙圓溜溜淺灰色大眼睛的，過分可愛的艾利亞博士。

　　嵐杉只得出了一個結論：對她來說，這還是一個長期目標——沒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根本長不大！

　　兩人相對沉默。

　　還是繃著臉的艾利亞博士先開口，「嵐杉上將，我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話，你之前和梅麗爾隊長以及亞瑟總督分別說過你喜歡現在的我，你是認真的嗎？」

　　嵐杉，「——」

　　當然是認真的，只不過對著面前的這個小傢伙要怎麼說才合適？

　　艾利亞博士看嵐杉不說話，臉色變了變，忽然又強調道，「我說了，我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所以你不必有任何顧慮，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回答就好。」

　　不等嵐杉回答又話鋒一轉，「說實話，在恢復了全部記憶回到了歐諾聯邦後，我就一直有些困惑，想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喜歡你？你的年紀太小，性格也太冷淡，沒有一點嫵媚的氣息，怎麼看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卡特先生又在一旁輕聲咳嗽。

　　艾利亞博士不理他，繼續說道，「不過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以前的卡特上校卻會看上現在的我。」

　　嵐杉不動聲色，「為什麼？」

　　艾利亞博士的小臉上出現了一抹代表著睿智的深沉，「因為我的獨一無二！你鍾意的是我，也是我經歷過的漫長歲月，我懂的知識別人用一輩子也只能學到其中的一小部分，我知道無數的秘聞，我能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我甚至知道歷史上所有最經典的關於性的雙人遊戲，我知道最實用的——」

　　「咳咳咳——」卡特先生又開始使勁咳嗽。

　　艾利亞博士不耐煩了，揚起小臉，「羅曼，你能不能克制一下，等我說完再咳嗽。」

　　卡特先生尷尬，「不好意思。」

　　艾利亞博士再次轉向嵐杉，「那麼，嵐杉上將，請告訴我，你的回答是什麼？」

　　嵐杉默默看著他。

　　艾利亞博士繃緊了小臉，表情很嚴肅地追問，「嵐杉上將？」

　　嵐杉終於開口，「艾利亞博士，雖然我對你擅自監聽了我之前和梅麗爾隊長以及亞瑟總督談話這件事持不贊成態度，但我在說那些話時的態度確實是認真的。」

　　艾利亞博士一呆，臉上隨即閃過驚喜的神色，「真的？」

　　嵐杉點頭。

　　艾利亞博士張張嘴，卻沒說出話，而是忽然從座位上跳下來，拉起嵐杉的手吻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跑了。

　　卡特先生只來得及匆匆說一句，「不好意思，嵐杉上將，請原諒——」就連忙追了上去。

　　嵐杉，「——」

　　默默抬起自己被吻的手看看，好吧，以艾利亞博士現在的高度，用這個動作表達情意應該是最合適的。

　　梅麗爾感覺自己的下巴要掉下來了，不可思議地問道，「他跑什麼？還有，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出錯，他剛才是在對你表白對吧，那為什麼不要求單獨和你說，還要留下我和卡特先生旁聽？」

　　嵐杉揉揉額角，「我猜這大概也是他忽然變小帶來的後遺症之一，性格會產生一定的變化，他現在潛意識裡認為自己是個孩子，身邊隨時都需要一個長輩陪伴。」

　　梅麗爾繼續保持下巴要掉下來的表情，「那他剛才和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一直很在意自己的真實年齡，不願讓人提起嗎，怎麼忽然就自己說起來了？」

　　嵐杉的語氣有些沉重，「他剛才是在提醒我，他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拒絕了他我將再也找不到下一個。」

　　即便身材和性格受到了蓬透斯領域的一些影響，他也還是艾利亞博士，有著超長的分析能力，剛才的提醒直中要害，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嵐杉的回答。

　　那一邊，卡特先生終於追上一口氣跑出老遠的艾利亞博士，「博士，你剛才是怎麼了？」

　　他明明記得艾利亞博士提前準備了一套非常婉轉有禮，充滿紳士風度的措辭，怎麼忽然臨場發揮，即興改了發言稿？

　　艾利亞博士還有點興奮，指了一下自己腕上的微型智腦，「我太重視這次談話了，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所以剛剛忍不住又建模分析了一下她的心態，終於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她真正看重的其實是我的閱歷，這才是我最大的優勢，所以我必須提醒她。」

　　卡特先生輕聲問，「你真的決定離開歐諾聯邦，就這樣跟嵐杉上將走了？」

　　艾利亞博士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卡特先生，「那你留在歐諾聯邦的巨額財產和最高研究院多項最高權限呢？」

　　艾利亞博士不是很在意，「繼續讓希林代管吧，交給它我完全可以放心。」

　　希林是艾利亞博士對大系統的暱稱，而艾利亞博士也是唯一被大系統承認可以對它使用這個稱呼的人。

　　卡特先生歎口氣，他承認嵐杉上將的傑出和優秀，但艾利亞博士也絕非普通人。

　　他用自己漫長的生命見證歷史，洞悉人性，在歐諾聯邦成為了一個和歐諾大系統一樣舉足輕重的存在。

　　即便後來變成了一個脾氣不大好的年輕人形象，卡特先生也認為那是艾利亞博士看透一切後的返璞歸真。

　　他經歷了一切，洞悉一切，所以才有資格做最本真隨性的自己。

　　只不過，即使艾利亞博士在卡特先生心目中的地位無限崇高，他對博士無條件崇拜，甘願放棄一切追隨他，在艾利亞博士過於任性的時候卡特先生也還是會頭疼。

　　就比如現在。

　　搖搖頭，卡特先生認命地說道，「這艘星艦很快就要離開蓬透斯領域，進入維斯星系聯邦塔利亞方向的邊緣地帶了。據我所知，這個出口位置已經被納入荼蘼星哨卡的監控範圍，我們不能就這樣出現在公眾面前，需要提前做一些準備。不過這點小事不用打擾嵐杉上將，等會兒我去找梅麗爾隊長溝通吧。」

　　======

　　德莫森帝國，首都星。

　　軍部大樓的上將辦公區忽然出現了一陣騷動。

　　納文秘書直接闖進了宋上將的辦公室，語氣激動而急切，「將軍！收到了荼蘼星傳回來的最新消息！」

力寶龍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宋上將的目光從正在批閱的文件轉向納文秘書，並沒有被對方激動的情緒影響，只是很鎮定地問道，「納文，出了什麼事？」

　　與一年前相比，宋上將的形象還是那樣完美無缺，風度翩翩，只是略顯清瘦了些。

　　這是必然的，他在那場大戰的中期受了重傷，雖然因此離開了前線，但回到首都星後也一直工作繁忙，壓力巨大，戰後更是要面對數不清的後續問題，可以說自那場大戰開始之後，宋上將就再也沒有真正地休息過。

　　而這只是身體上的疲憊，那場大戰對他真正的打擊還在於讓他失去了心裡最重要的一個人，為此而產生的精神創傷更是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平復。

　　作為宋上將的秘書，納文對他的情況知道得非常清楚，所以也一直非常體諒，努力將工作做得有條不紊，遞到宋上將面前的都是最簡版本，輕易也不會隨便去打擾他，像這樣不管不顧忽然闖進來的事情更是絕無僅有。

　　但是納文秘書現在實在顧不得這些了。

　　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將軍，荼蘼星傳來了——傳來了嵐杉上將的消息！她乘坐的星艦馬上就要抵達荼蘼星軍用星港了！」

　　宋上將面無表情，只是靜靜看著納文秘書。

　　納文秘書又急切重複了一遍，「將軍，荼蘼星傳來了嵐杉上將的消息！」

　　宋上將閉了閉眼，再睜開就目光清冽懾人，看著納文秘書，「你說真的？！」

　　納文秘書就算已經激動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工作能力依然還是很強，匯報得有條不紊，「是真的，有一艘陌生星艦在五小時前出現在蓬透斯邊緣地帶的GD697區域，並且向荼蘼星哨卡發送了身份驗證申請，經荼蘼星駐軍核實，那艘星艦上的人是嵐杉上將。預計再過兩小時二十分鐘，嵐杉上將的星艦就能抵達荼蘼星軍用星港了！」

　　宋上將緊緊握住雙手，以免它們不受控地顫抖，但說話的語調還是平穩有力，「請再說得清楚一些，嵐杉上將的星艦是從蓬透斯領域中駛出的嗎？」

　　納文秘書有力點頭，「是！因為嵐杉上將還沒有到達荼蘼星，所以詳細情況還不清楚。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嵐杉上將乘坐的是一艘歐諾人生產的星艦，所以她很有可能是從歐諾聯邦星域返航的。」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輕聲感歎，「在嵐杉上將出事後我們就模擬推演了無數次，在當時那種背後受到致命攻擊，星艦迅速解體的情況下，只有追上正在逃跑的歐諾人，跟著他們一起穿過蓬透斯領域才有逃生的機會！看來嵐杉上將做到了！」

　　宋上將慢慢鬆開握緊的手，「和荼蘼星駐軍保持聯繫，告訴他們，我需要在嵐杉上將到達的第一時間和她通話。」

　　納文秘書答應了，然而還沒等他出去傳達命令，泰倫斯事務長又匆匆趕來，「將軍，剛剛得到消息，周奕少將和勞拉准將分別在尤拉星和天馬星系的豪斯星率領艦隊緊急升空。」

　　說著他的終端又很急地響起了提示音，泰倫斯事務長看了看就補充道，「還有尤金准將，剛剛也在肯特星率領艦隊緊急升空了，他們的目的地全都是塔利亞宇宙方向的荼蘼星！」

　　納文秘書從得到嵐杉消息的激動中稍許回神，有些無語，「他們這是幹什麼？！怕有人會對嵐杉上將不利，所以急急忙忙趕去保護嗎？這——這反應有點過激了吧！」

　　泰倫斯事務長點頭贊成，「是啊。」

　　宋上將卻微笑了一下，「可以理解。」

　　……

　　嵐杉上將的歸來在德莫森帝國極其周邊星域引起了軒然大波。

　　巨鯊星系，維斯星系聯邦，天馬星系，黃暻聯盟這些周邊政權都已經被大戰擊垮，在戰後紛紛依附於德莫森帝國。

　　德莫森帝國的星域版圖因此空前壯大，然而形式卻不容樂觀，戰後的彷徨消極情緒隨處可見。

　　嵐杉上將的回歸就像一道曙光，迅速驅散著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霧霾。

　　她的堅韌不拔，勇於承擔；她的強勢鎮定，運籌帷幄；甚至她的不可戰勝已經讓她在帝國民眾心目中的地位拔高到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

　　她是偶像，是領袖，是希望，……是信仰！

　　無數人自發趕往愛莎星迎接嵐杉上將的歸來！

　　作為嵐杉上將返程的第一站，愛莎星一時間成了全星域最擁擠的星球。

　　周奕少將率領格林艦隊，勞拉准將率領莎拉維爾艦隊，尤金准將率領深紅艦隊，同時趕赴荼蘼星為她護航。

　　這三支大型艦隊組成了一支聲勢浩大的超級艦隊。

　　當這支超級艦隊護衛著嵐杉上將的星艦抵達愛莎星星港時，這顆全星域最擁擠的星球整個沸騰起來！

　　除了官方準備的宏大歡迎儀式，愛莎星上處處可見激動的人們自發組織的各種歡慶活動，無數巨大的光屏被豎在愛莎星的半空中，實時轉播星港歡迎儀式的所有細節。

　　中午十二點。

　　由三支大型艦隊組成的超級艦隊以一種空前宏大，勢不可擋的態勢抵達了愛莎星星港。

　　當鋪天蓋地的艦隊開始降落時，那強烈的震撼感不但讓站滿儀仗隊和德莫森軍政要員的星港一片肅穆，連所有聚集在直播光屏前興奮狂歡的人們也都靜默下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一起端正靜立，用最鄭重肅穆的態度來迎接這個不論是對他們個人還是對德莫森帝國來說都無比重要的時刻。

　　宋上將帶著納文秘書站在歡迎隊伍的最前端，他身後是第二軍團半數以上高級軍官；第三軍團半數以上高級軍官，第三軍團上將高離雖然沒能親自前來，但派出了他的弟弟高裴為代表；皇室成員代表；政府各部門官員代表；德莫森皇家儀仗隊……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

　　眾人一起翹首期盼。

　　當嵐杉那道筆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星艦艙門處的時候，靜默了許久的星港終於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這聲音一直從從星港蔓延出去，迅速響徹了愛莎星的每一個角落！

　　按照星網的統計，同一時間的歡呼聲在德莫森現有星域的各個地方都有響起，所有聚在光屏前，通過星網觀看實況的人都在興奮歡呼，用最熱情本性的吶喊來表達他們此刻萬分激動的心情。

　　這場宏大的回歸儀式堪稱德莫森歷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其規模之大，影響之廣都空前絕後，成為了歷史記錄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

　　宋上將抬頭看著正在走下星艦的嵐杉，他是體質進化人，視力很好，能夠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人一如從前，黑色的軍裝筆挺利落，肩膀上的三顆黑晶標誌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即便站在高處接受無數人的歡呼和致意，臉色依舊十分淡定，修長的腿邁出的每一步都很穩，端正有力。

　　宋上將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很多畫面：

　　嵐杉剛考入德莫森軍校，被他叫去軍部問話；嵐杉在軍校演習上頭一次使用道格拉斯運動殲敵；嵐杉在木槿星拒絕執行他的命令；

　　嵐杉在瑪斯塔巴星戰役中的出色表現；

　　……

　　嵐杉在她自己的上將就職儀式上；

　　……

　　嵐杉在天馬星系全民公投現場；

　　……

　　嵐杉在清宇計劃啟動的前夕；

　　……

　　宋上將發現，眼前的嵐杉和這些記憶中的嵐杉相比，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她永遠是那個最鎮定的人！

　　人生對她來說不存在意外，她擁有超強的掌控力和絕對堅韌的意志，理論上可行的事情對她來說就是可行，她的人生由她自己掌控，不是命運選擇了她，而是她選擇了命運！

　　這樣的人注定輝煌！

　　能和這樣的人處在同一時代，是不幸也是幸運。

　　宋上將快步迎上前，向她露出了最真誠的笑意。

　　「嵐杉上將，歡迎你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