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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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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希行] 第一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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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幕下的請求

  皇帝,被楚國夫人,殺了。

  雖然現在還沒死,還在喘息,但那把刀穿透了皇帝的胸口。

  就算那把刀沒有刺中皇帝,楚國夫人對皇帝舉起刀的那一刻,就像鏡子被摔碎,再無可能挽回。

  皇帝非死不可了。

  未了想過魯王丟了天下,那是他的夢想,可能用一生終了才能看到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了。

  未了也想過魯王怎麼丟的天下,皇帝無能多疑,楚國夫人權重震主,兩人有生死罅隙,文官武將爭亂,最終四分五裂國將不國。

  沒想皇帝殺心才起,楚國夫人就直接把皇帝殺了。

  他知道這個小女子不一般,但還是超出了他的認知。

  這小女子非他所能及。

  未了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其他人也一動不能動,元吉瞪圓眼,中齊張大嘴,崔征待死,原本驚叫的太監們一多半嚇暈了過去,一多半如同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弒君!

  這是弒君!

  小姐她!僵硬的元吉直到這一刻才驚醒,一把火從腳底燒到了頭頂,他一腳踉蹌的向李明樓跑去……

  不能是小姐!必須是他!

  有人先跌跌撞撞到皇帝身前。

  皇后!元吉心到了嗓子眼,李明樓也轉頭看去……

  先前一片混亂,皇后抱著小公主也在混亂中。

  她就在一旁,親眼看著楚國夫人拎刀砍向皇帝。

  夫妻一體,現在怎麼辦?只殺了皇帝不行!元吉抬起手裡的刀……

  李明樓看著皇后,皇后跪在皇帝面前,只能看到她淩亂的髮鬢。

  尚有氣息的皇帝看著皇后,歡喜又期盼,嘶啞著聲音「救,救…」

  皇后顫抖握住了穿透皇帝的刀拔出了,血噴濺在她的臉上手上,她發出一聲哭泣的驚叫,下一刻,用力的將刀砍向皇帝的脖子。

  血再次噴濺在她的臉上手上,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皇后,頭歪下去徹底沒了氣息………

  元吉站在了李明樓身邊,再次震驚僵住。

  「你殺我兒!」皇后握著刀哭喊,「你殺我兒!你還要殺我!我也要殺你!」

  她舉著刀繼續砍下去,胡亂的落在已經死去的皇帝身上……

  倒在地上的崔征瞪大的眼看著這一幕,再吐出一口血,也徹底的死去了。

  皇后沒有什麼力氣,又是第一次握刀殺人,很快就軟倒,刀掉在了地上。

  她捂住臉發出哭聲。

  沒有人去勸,也沒有人說話。

  元吉的手握著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刀要不要砍下去……

  今日這間屋子裡是生死抉擇,一方生,一方就必須死。

  皇后抬起頭:「楚國夫人!請你救救我!」

  救救她?

  李明樓看著她,問:「怎麼救?」

  君要臣死臣不死,臣還殺了君。

  皇后跪坐道:「夫人,夫人,宮中遭遇叛軍奸細,陛下相爺三皇子遇難,唯有五皇子倖存。」

  她看向李明樓,俯身一禮,哽咽哭泣。

  「本宮深宮婦人,五皇子年幼無知,請夫人扶我們孤兒寡母登基承繼大統。」

  這樣嗎?元吉看著一身血跪著的皇后,再看一身血站著的李明樓,可信嗎?可行嗎?

  這種從未想像過的生死關頭,他不知道該怎麼抉擇,也不敢替李明樓抉擇,但不管怎樣,誰要是想殺小姐,他就敢殺誰!

  李明樓道:「娘娘,我一婦人……」

  「夫人!」皇后急切哀求,「但唯有夫人能做到,夫人,夫人是最厲害的,夫人……」

  夫人要怎麼樣才能更厲害?

  怎麼樣才能像王侯將相那般監國扶持幼帝?

  王侯將相!

  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王侯將相!

  皇后伸手抓住李明樓的衣裙。

  「楚國夫人!」她道,「本宮,不,皇帝臨終前封你為第一侯,女子為侯,攝政監國!」

  第一侯?李明樓神情驚訝的看皇后,她竟然在此時此刻聽到了這個稱號?

  「我?」她不由問,「我是第一侯?」

  皇后急急的點頭,站起身抓住李明樓的手:「本宮現在就寫詔書!夫人,請夫人相信我!」

  李明樓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有些……想笑。

  第一侯,第一侯,今生今世她竟然成了第一侯!

  她笑起來。

  「好!」她握住皇后的手,「臣婦定不負娘娘厚望!」

  皇后握緊她的手,淚如雨而下:「大夏和我們母子就交給夫人了!」

  李明樓環視室內,室內躺了一地,有死人有活人,有皇帝有相爺皇子,也有太監宮女禁衛,血腥又混亂。

  「未了。」她道。

  匍匐在地上的未了抬起頭,神情恍惚。

  李明樓道:「你聽候皇后安排,安排陛下皇子相爺身後事宜。」

  未了恍惚的神情頓消,他爬起來,理了理衣衫,半句話不問,俯身施禮應聲是。

  李明樓又喚中齊。

  中齊一直處在震驚中,但大概是因為震驚太多了,皇帝下毒殺相爺,殺皇子,殺皇后,小姐殺皇帝,皇后殺皇帝,這窄小室內,短短瞬間,迷幻慘烈的不似人間……他反而沒什麼感覺了。

  他亮聲應答:「宮門嚴守,萬無一失。」

  李明樓道:「你肅清捉拿潛入宮中的叛軍奸細刺客,一個不許放過。」

  中齊亦是半句不問,高聲應諾。

  「明日將是一場動盪啊。」李明樓看向黑漆漆的門外,「把明玉他們叫進來吧。」

  元吉應聲是轉身大步而去。

  李明樓再看皇后:「明日還要娘娘操勞,現在先去歇息吧。」

  皇后這才發現還握著她的手忙鬆開道聲好。

  「吉兒!」她轉身踉蹌,想到了小公主,跌跌撞撞邁過皇帝的屍首,拖著染血的衣裙抱起半昏迷在地上的小公主,再對李明樓道,「其他的事就有勞夫人了。」

  李明樓俯身一禮,再看未了:「你護送皇后回去,要確保皇后和五皇子安全。」

  未了應聲是,上前攙扶皇后:「娘娘咱們走吧。」

  皇后沒有再說話,抱緊小公主越過三皇子崔征的屍首低頭疾步而去。

  整個行宮似乎都被夜色吞沒,秋風裡有腳步聲兵器聲,哭喊聲響起,但很快就消失。

  夜色掩蓋了一切,夜色隔絕了一切。

  楚國夫人的住處燈火通明,因為夫人還沒回來。

  姜亮站在屋簷下打個哈欠,看看天色:「夫人怎麼還不回來?」

  廊下坐著的隨從拋石子玩:「先生困了就去睡唄。」

  姜亮來到宋州很忙很累,作為楚國夫人的門客跟朝廷的官員來往如魚得水……不是,費神費力。

  「不見夫人。」他道,「不問晚安怎能去睡?」

  隨從拋石子翻個白眼,不過,這宴席真夠久的,都快要深夜了……

  「要不,派個人去問問?」隨從道,「暗爺在宮門口等著呢。」

  姜亮要說什麼,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姜先生,夫人有吩咐。」

  姜亮忙問什麼。

  那人道:「夫人說,三天之內你選一個新宰相。」

  站立著的姜亮腳下一個踉蹌,忍不住抱住旁邊的柱子,鼻頭一股熱辣直沖腦門……

  天啊,他姜亮,有一天竟然能選國之重臣!

  宰相!那是宰相!一人之下文武百官之首的宰相!

  他,姜亮,豈不是指點江山了?

  他知道跟著夫人會有不可估量的前程,但這前程來的還是太快,太大了……

  他沒有問也沒有想為什麼要選新宰相,崔征怎麼辦,那是夫人的事。

  他只考慮一個問題,宰相這個官,要收多少錢?

  ……

  ……

  夜色似乎永無止境,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哭喊聲腳步跑動聲「護駕」「有刺客」,安靜的夜色被打破,狂風肆虐。

  昏睡的小公主哇的一聲大哭,哭聲才起就被皇后按住嘴。

  「吉兒!」她低聲喝道,「不許哭!」

  小公主嗚嗚咽咽停下哭泣,在皇后的手裡搖著頭。

  皇后收回了手。

  「母后。」小公主迷迷糊糊,「我做個噩夢,我夢到你把父皇殺了。」

  皇后笑了:「是嗎?」

  她將小公主抱緊在懷裡。

  「那你夢的好啊。」

  孩子啊,只有母后拿起刀,也在你父皇身上砍,咱們母女們才能活下去,咱們大夏的江山才能保住!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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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天下有侯

第一章 哭殿

   成元八年九月二十五,皇帝回京途經河南道宋州,遭遇叛軍奸細刺客潛入,宰相崔征、三皇子奮勇救駕身死,皇帝亦重傷不治。

  萬幸楚國夫人以身相護皇后五皇子倖免于難。

  皇帝臨終前,指五皇子為新帝,封楚國夫人第一侯,攝政監國。

  詔書下發三日後,大殿裡的哭喪聲猶自未絕,宋州裡外兵馬奔馳,大街上茶樓酒肆店鋪門窗禁閉,沒有任何閒雜人走動。

  一輛馬車緩緩從城門駛入,前後兵將簇擁圍護。

  看到這倆車,行宮外幾乎密不透風駐守的兵馬立刻分開一條路,兩邊肅立,不查不問。

  馬車停在門前,包包一手撐開傘,一手扶裹著黑披風的李明樓下車。

  李明樓穿過宮門長驅直入,行宮裡也到處都是兵將,原先的禁軍都不見了……他們在守護皇帝的時候死戰而亡。

  屍首就擺在正堂前的空地上,除了他們,還有死難的一些太監宮女,另一邊則是被誅殺的叛軍刺客。

  皇帝準備的很充分,假扮刺客的人手都是找的生面孔,叛軍的旗幟標記也都齊備……

  冒充的是安德忠的兵馬,太原府被擊破後,史朝向北逃去,安德忠則靠近這邊,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故事編的細節周到,省了他們費心,當天晚上就能召文武大臣們進宮來看現場。

  李明樓目不斜視越過堂前的屍首。

  屋宅裡哭聲震天。

  衣衫不整的官員們跪了一地,大多數都是半夜趕來的,三天了也顧不上整理儀容,因為悲傷過度或者不吃不喝不斷有人暈倒。

  太監們拎著湯水穿梭其間,勸說大臣們進食,將暈倒的官員抬到隔壁房間太醫們救治,忙忙碌碌來往不停。

  三口棺材擺在正中,倉促收著皇帝三皇子和崔征的屍首。

  皇后抱著六歲的五皇子,帶著後妃公主們跪在另一邊痛哭。

  「夫人來了。」站在門口的太監道。

  他的聲音並沒有很大,但室內的哭聲頓消,所有的視線看過來。

  李明樓摘下兜帽走進來,包包收起黑傘緊隨身旁,這是元吉給他的吩咐,寸步不離。

  現在她帶著隨從哪裡都能去,也沒有人能質問她失禮不敬。

  「楚國夫人!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但官員可以憤怒質問其他事。

  李明樓沒有理會他,走到皇后身前施禮:「娘娘,宋州外百里沒有叛軍動向了,請娘娘安心。」

  皇后含淚對她點頭:「夫人辛苦了。」

  她高聲喊身邊的太監。

  「快給夫人看座,夫人身上還有傷呢。」

  太監們忙拿來蒲團,李明樓坐下來,未了端來一碗參湯,李明樓接過,四周的視線跟隨她的一舉一動,看到她滑下的衣袖露出裹著布的手腕……

  真的有傷啊。

  傷也能是假的。

  大殿裡哭的沉默的發呆的官員們眼神互相交流。

  這件事太突然,太不可思議,他們有太多話要問,但他們來了卻沒有見到楚國夫人,只有皇后抱著五皇子拿著詔書。

  詔書是皇帝口述,大太監胡平的親信阿余……是不是親信他們也不知道,太監而已……書寫,上面皇帝的印玉璽齊全。

  再可問的就是皇帝新調來的護衛小齊將軍。

  而那個被宴請的活下來的還被封侯攝政的女人卻不見了。

  「夫人去追擊叛軍了。」

  皇后和小齊將軍給出答案。

  一群人只能憋著等著,等到現在,力氣都耗盡了。

  「夫人!這到底怎麼回事!」

  官員們深吸一口氣站在三口棺材前發出質問。

  李明樓道:「就是娘娘說的那樣。」

  一句皇后娘娘還敷衍不了朝臣們。

  「宮裡怎麼會有叛軍來?」一個官員喝問,「怎麼偏偏你進宮夜宴的時候發生了刺殺?」

  而且只有你活下來的。

  李明樓迎著他們的視線:「在我來之前不就有叛軍了嗎?」

  皇帝要殺人還是很認真的,前戲都安排好了。

  這話問的官員們一噎。

  「要問也不該問我。」李明樓道,「該問河南道和李都督是怎麼守的陛下!」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將官員們嚇了一跳,后妃公主們都停下抽泣寂然無聲,室內一片死靜。

  死靜讓一些官員們也清醒過來,不能讓她這樣問!她也許正好借機除掉李明玉,如今能與武鴉兒夫婦抗衡的最大兵馬就是劍南道!

  「要問罪也該先問你!」

  「那叛軍是從河東道來的,你是怎麼守的河東?」

  「該不會又是你故意放過來的吧?」

  這話就誅心了!

  李明樓道:「你有證據嗎?」

  她看諸官員。

  「還是你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們想怎樣?陛下屍骨未寒,你們就要謀反嗎?」

  這是胡亂要扣罪名給他們了?官員們頓時譁然。

    死靜的室內變得嘈雜,有哭聲喊聲,有老臣暈倒……

  「都住口!」皇后大喊,抓過湯碗砸在地上。

  室內安靜下來。

  「你們想幹什麼?」皇后抱著五皇子淚流滿面,「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

  她走到棺槨前。

  「陛下,相爺,三皇子都被叛軍害死了,大夏岌岌可危,你們現在不說扶穩基業,反而要內亂!」

  「不用叛軍來,你們先殺死我們母子吧!」

  五皇子半夜從生母後妃那裡被叫醒抱走,就一直迷迷糊糊沒清醒,此時看到皇后大哭大喊,嚇得也跟著哭起來。

  殿內跪倒一片,哭聲一片「臣等有罪!」

  有官員跪行向前流淚道:「娘娘,臣等正是為了大夏基業啊,陛下之死,不查清楚,天下難安啊!」

  皇后哭道:「那也要先安才能查啊!安都不安,誰查?怎麼查?那叛軍還在外邊虎視眈眈啊!」

  這不是太平盛世,這是亂世,官員們冷靜下來了,外邊叛軍未平,內裡楚國夫人兵馬凶凶……問罪?這世道問罪是要靠刀的!沒刀,怎麼問?誰問誰?

  諸人看著坐在蒲團上的楚國夫人,一身黑袍,襯得臉白的不似人,她的身邊跟著一個護衛,把傘握的像把刀。

  她手裡還有數萬人馬,她的丈夫也有數萬兵馬……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后道,「請先讓五皇子登基吧!」

  國一日不可無君,否則沒有正統,名不正言不順,必將更亂!

  官員們明白了皇后的苦心,施禮叩頭。

  但是,五皇子登基沒有異議,楚國夫人封侯……

  「女子怎能封侯!」

  「女子怎能攝政!」

  「第一侯是怎麼個稱呼?敢稱第一!」

  室內再次響起嘈雜,這是曠古至今前所未有之事!

  「非也!」但也有官員站出來贊同,「這第一侯也是陛下的睿智!」

  「沒錯!」

  「陛下敢封女子為侯,是曠古至今第一人!」

  看著這七八人,官員們有些驚訝,這也太快了吧?他們什麼時候跟楚國夫人聯繫上了?還是畏懼其權勢臨陣倒戈?

  「不要爭論了!」皇后一槌定音,「這是陛下的決定,你們要問,去問陛下!哀家不懂這些,哀家只知道遵從陛下遺命!」

  那還怎麼問……官員們安靜一刻。

  皇后快刀斬亂麻直接問李明樓:「夫人,當前之事,要如何做?」

  李明樓道:「讓五皇子登基,立刻回京,然後昭告天下。」

  皇后點頭應是,哽咽看身後的棺槨:「陛下一直等著回京呢。」

  官員們再次響起嗚咽聲。

  「還有,請娘娘先選一位宰相。」李明樓又道。

  嗚咽聲頓時停下。

  「陛下讓我攝政,但我只會打仗領兵。」李明樓道,「朝政之事,還是由懂的人來做。」

  皇后哦了聲,環視室內。

  這可要他們來自己選了,官員們坐直身子,皇后哪裡懂這個,她連他們誰是誰都分不清!

  皇后道:「戶部尚書朱大人。」

  諸官一愣,然後就看到一個官員蹭的站起來。

  「娘娘!」他高聲道,「臣在!」

  皇后道:「相爺生前對你多有讚譽,如今相爺不在了,就由你代他之職。」

  朱尚書施禮哽咽:「臣遵旨!」

  李明樓道:「娘娘,既然有了宰相,就由宰相與娘娘商議朝事,臣去與李都督商議回京之事。」

  皇后點頭,李明樓轉身走出去了,身後的嘈雜才起。

  怎麼就遵旨,怎麼就定了宰相了?官員們驚呆了,這個朱尚書什麼時候搭上皇后了!

  大家都是幾十年朝堂,才不信皇后真是隨手一指,更不信崔征誇讚這姓朱的,崔征誇讚誰他們怎麼不知道!

  大家明明都在這裡哭殿呢!

  怎麼回事!

  這不行!

  他們這麼多人,哪裡輪到這個姓朱的!

  ………

  ………

  這邊熱鬧,旁邊屋子裡則安靜了很多,暈倒的或者假裝暈倒的官員來這裡喝了參湯,趁機睡覺歇息。

  看著一個官員閉上眼打呼嚕,旁邊的人站直了身子,伸個懶腰。

  「姜先生!」一個太醫看到了,在一旁招手低聲喚,「你也快歇歇吧。」

  姜亮回頭:「沒事,沒事,我也順手幫個忙,夫人不在,我們帶的人手太少了,真是慚愧。」

  太醫們感歎:「多虧了你送來這麼多參啊,要不然我們哪裡能救護這麼多人。」

  姜亮笑了笑:「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而且也不白勞,喝了他參湯的官員,多多少少都給點錢,買宰相那位更是大手筆!換成參,湯夠喝一年!

  劉範還說麟州窮,這麟州來的官員,比京城的那些人有錢多了!果然朝廷大員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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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4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消息散開了

  回京的行程很快,在官員們對朱尚書能不能代宰相發起第三次質問的時候,大軍啟動。

  輕車簡行,除了必要的物品,比如朝廷的文典印鑒,其他的一概不帶。

  宋州滿滿當當的庫房依舊滿滿當當的留下。

  「那一路上吃穿用度怎麼辦?」

  官員們發出質問,又問是不是分批走。

  現在這麼亂,連陛下都遇刺了,分批走兵馬怎麼保證安全?

  「不分批,所有人一起走。」李明樓告訴他們,「沿途所用,皆沿途徵用。」

  那一路上要很熱鬧了,官員們有些不安,這樣行嗎?不管當初離開京城還是從麟州回京,路途都是掩藏行跡,唯恐被發現。

  不過,現在不同了,安康山已死,楚國夫人又帶著更多的兵馬,沿途轟轟隆隆當如雷而過,州府官民叩拜,盛大之勢重回京城,揚天子之威。

  這是皇帝一直期盼的事,現在終於能實現了,只是皇帝看不到了。

  眾官悲戚,少不得又去行宮哭殿。

  皇后聽到讓太監阿余來提醒他們有關的稱呼。

  「夫人已經是第一侯了,不要再稱呼楚國夫人。」

  「五皇子已經登基,要在回京的時候,讓民眾熟悉他,你們就要先熟悉他!」

  皇后又對他們哭。

  「哀家孤兒寡母,只想完成先帝託付,平安回到京城,請諸位大人大局為重,有什麼紛爭回京再議吧。」

  諸人還能說什麼,皇后說得道理他們也懂,皇帝崔征成年的三皇子都死了,外有兩個叛軍稱帝,內有衛道各自兵馬勢大盤踞,這個小兒皇帝坐天下岌岌可危……沒有楚國……第一女侯護衛,京城只怕真的回不去!

  天子回不去,他們的前程也就回不去了,縱然諸多憤懣質疑,還是先壓了下來,聽從那個朱相爺齊心協力趕路回京。

  朝廷裡這些紛爭,李明樓沒有理會,元吉將這些告訴她,她也只是嗯了聲。

  「皇后會處理好一切的。」她道,「她不會,未了也會教她。」

  說道這裡,她笑了笑。

  「皇后本也是個聰明人。」

  或者說是個狠人,元吉想到當時夜宴,她抽出刀狠狠砍皇帝的場景。

  雖然她說恨皇帝殺了三皇子,恨皇帝也要毒殺她,但她恨皇帝,就不恨殺皇帝的楚國夫人嗎?

  她當場跪請李明樓護國扶助幼帝,封侯,言聽計從,隨身太監用未了,李明樓說誰當宰相她就讓誰當………

  「小姐。」元吉問,「皇后可信嗎?」

  那晚的事發生後,他們就沒有再談論過,有太多事要做了,身心繃緊半點不敢鬆弛,一直到現在,勉強才回過神想想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把皇帝,殺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元吉只覺得心跳如擂鼓,太陽穴突突,呼吸困難,他已經跟著小姐做過很多大膽的事了!但是,殺皇帝啊!殺皇帝!弒君……

  李明樓也是事發後第一次想這個,她伸按了按心口,心跳不快氣息也不亂,什麼感覺都沒有,大概是因為,在她心裡早就對這個皇帝無感了吧。

  上一世,他就毀滅了她們家,雖然是項雲的意圖,但很明顯也是皇帝的許可。

  這次得知皇帝要毒殺她時,她也沒什麼感覺。

  跟天道要殺她一樣吧。

  他們都想要她死。

  她能怎麼辦?

  她不想死,誰要殺她,她就殺誰!

  但殺了以後怎麼辦,她當時真沒想……

  大概還是誰要殺她,她就殺誰吧。

  比如皇后大喊刺客啊護駕,要殺她這個弒君之賊,她也就只能繼續殺下去,繼續殺下去,繼續殺……

  還好皇后停下了。

  「元吉叔,我們不需要想皇后可信還是不可信。」李明樓道,「我們只需要看她怎麼做,做什麼。」

  皇后如果能這樣做一輩子,她根本就不介意心裡是不是將她千刀萬剮日夜詛咒。

  「能不死,能活著,能少死點人,就好。」

  李明樓看向外邊,這間宅院裡人也準備啟程,忙忙碌碌來往不停。

  夜宴後她沒住在行宮盯著皇后大臣,也沒有住在軍營盯著那些將官,依舊住在這間宅院,當然不是大家猜測的心底無私坦蕩……

  「小姐。」姜暗進來道,「公子說先鋒軍已經出發了,我們可以隨時啟程。」

  姜亮從外邊急匆匆來:「夫人,陳相爺說朝廷文典都裝好車了,隨時可以出發。」

  中齊跑進來:「夫人,余公公說陛下和太后娘娘也都準備好了。」

  李明樓起身道:「那出發吧。」

  室內諸人齊聲應是,包包撐傘,簇擁著李明樓走出去,車換了新的,車邊護衛旗幟也換了新王侯大旗。

  李明樓坐上車,整個宋州城便動了起來。

  「一路上應該很太平。」元吉在車旁低聲道,「京城那邊有姜名他們也不會有問題。」

   李明樓透過珠簾看前方:「路途和京城都不會有問題,對民眾們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魯王是在麟州登基的,天下人對他是陌生的,現在進京的皇帝是他還是他兒子,對民眾們來說,沒什麼太大區別。

  但是,對掌握兵馬大權的各地衛道主來說,這件事非同小可。

  珠簾搖晃,李明樓的視線也隨之搖晃。

  「但天下,震動。」

  ………

  ………

  皇帝駕崩崔征三皇子死去五皇子登基楚國夫人封侯等等消息,會待回京後再詔告天下。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帝所在本就有無數眼線盯著,從宋州離開再加上沿途時日,消息被各方人馬飛快的送往各地………

  項南是在浙西一地收到消息的,他站在營地外的山坡上久久未動。

  「這次又是家信?」陳二尋來,問,「你爹還是齊小姐的?」

  也只有收到家信項南才會不愛說話。

  要是那位楚國夫人,項南可不是這個樣子。

  想到這裡陳二有些幸災樂禍。

  「楚國夫人可是好久沒給你寫信了!真讓你滾了!」

  「我說你要給齊小姐回信,我們現在可需要齊小姐的爹幫忙呢!」

  陳二的嘮叨似乎打斷了項南的出神,他轉頭:「楚國夫人是誰?」

  陳二噴的笑了,又連聲嘖嘖可憐:「這是被拋棄後的賭氣嗎?」

  項南道:「天下已經沒有楚國夫人了。」

  陳二要在嗤笑,項南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楚國夫人已經封侯。」

  封侯?!陳二愕然,這不可能!

  「就算她有斬殺安康山的大功,也不至於封侯啊!要封也是封武鴉兒,她是個女人啊!」

  項南看他一眼:「所以是古往今來第一次,封為第一侯。」

  陳二就算知道項南得到的消息都很可靠,也忍不住想繼續說不可能聽錯了等等……

  等了片刻,看項南沒有半點嬉笑嚴肅的面容,陳二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女人怎麼!」他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女人命太好了?

  這個女人不止是命太好了,而是握住了命,項南沒有說出那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陳二嘀嘀咕咕一陣,恢復了精神,看了眼肅穆的項南,既然是有關那個女人的事,他怎麼不笑嘻嘻話說不停了?

  他喂了聲:「成了王侯了,你還不快給人家寫信,攀住更不能放了!」

  項南沒有嬉笑,道:「不要說笑了,現在我們有要事要做。」

  看他的樣子,陳二不由認真問什麼事。

  「去把齊山的人都抓起來。」項南道,「把他們的兵馬趕走,敢有反抗者,殺!」

  陳二的眼再次瞪大,什麼?他們不是跟齊山的兵馬合作嗎?項南跟齊山來往親密,就差喊丈人女婿了!

  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還是殺人取命的地步!

  這,這………

  「你,你就算想去攀附第一侯,殺妻證道,也該殺劍南道的那位……」

  陳二結結巴巴道。

  「齊山這邊還沒過明路呢。」

  項南沒有因為他的話笑起來,肅容道:「不要說笑了,你信不信,現在我們在齊山那邊的人,已經被他抓起來了。」

  啊?真的嗎?怎麼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了?陳二有些茫然,都說小孩臉六月天說變就變,其實大人的臉才是這樣吧!

  「天下大亂了。」項南拍拍他肩頭,「天都變了,變臉又算什麼!快去搶地盤吧,誰搶到就是誰的!」

  他越過陳二走開了。

  陳二站在原地怔怔。

  天下大亂了?天下不是早就亂了嗎?!

  ………

  ………

  距離宋州近的得到了消息,遠在雲洲的武鴉兒也接到了消息,李明樓在事發當晚就讓人給武鴉兒送消息。

  當然,她沒有說自己殺了皇帝,那晚夜宴上發生的事,至今只有當晚他們倖存的幾人知道。

  親信們聚集在武鴉兒營帳裡,聽著這一個一個震驚的消息。

  有叛軍刺客潛入宋州?

  皇帝被刺殺駕崩了?

  崔征死了?

  三皇子死了?

  五皇子登基?

  楚國夫人封侯?

  一個一個消息如冰雹突降,砸的大家雙耳嗡嗡兩眼昏昏……

  「別的先不說,楚國夫人封侯。」王力按住頭,用力抬起看武鴉兒,「烏鴉,你以後就成侯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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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該怎麼想

  男人封侯,被稱為侯爺,妻子則為侯夫人,女人封侯該怎麼稱呼?女人的丈夫又該怎麼稱呼?

  從來沒有過這種事,營帳裡的男人們不由都陷入思索。

  「侯夫不好聽啊。」一個男人自言自語,「還是叫都督吧。」

  「是啊是啊。」另一個男人點頭贊同,「以前也是這樣啊,烏鴉是都督,楚國夫人也有自己的封號,各不相干嘛!」

  沒錯沒錯,諸人鬆口氣,就是這樣,兵馬也都單獨有稱號呢。

  看著大家都真的討論這個,王力反而瞪眼:「你們想什麼呢!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諸人回過神,是啊,現在好多消息……

  「這件事有問題!」王力看武鴉兒,憤怒又鄭重,「第一侯肯定是應該給你的封號!」

  武鴉兒摸了摸下頜,這個啊,也許吧,他不由笑了笑,好像是有點親切熟悉,夢裡聽過吧?

  「安康山是我們斬殺的!那女人肯定到皇帝跟前說是自己!」

  「我早就說讓她去面聖沒好事!」

  「此人是個大賊,把屬於你的榮耀偷走了!」

  王力義憤填膺,雖然他說的一多半沒道理,但也還是有人點點頭思索,畢竟,哪有女人被封侯,女人最多也就封個夫人啊,再就是皇親國戚那般的縣主郡主公主……

  王侯啊!那可是封王拜侯!

  王侯又怎麼,皇帝相爺皇子都被殺了……也有人一個機靈回過神,跺腳嗨聲「說什麼呢都!都什麼時候了!皇帝駕崩了!」

  這才是天下震動的消息,其他人也徹底回過神,將王力推開,前腳叛賊首安康山死了,後腳一夜之間皇帝,崔征,成年的皇子也都死了,這大夏怎麼辦?

  「怎麼辦?」武鴉兒道,「五皇子登基了,太后也在,新宰相也選出來了,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嗎?諸人你看我我看你……

  「對於民眾們來說,魯王登基和其子登基有什麼區別嗎?」

  好像是沒有,對民眾們來說都很陌生……

  「對於我們來說有什麼區別嗎?」

  「我們當年能從京城護著朝廷到麟州,如今一樣能護著朝廷在京城安穩。」

  先帝,魯王,五皇子,他們人不一樣,但身份一樣,都是大夏的皇帝。

  營帳裡的人們點點頭,也是啊,所以……

  「我們不要恐慌。」武鴉兒將手重重的拍在與圖上,「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擊敗叛軍,為先帝報仇!平定天下,讓先帝瞑目!這才能讓大夏安穩,天子太平。」

  諸將齊聲應諾。

  「傳我軍令!」武鴉兒道,「明日拿下黑三城!頭功者連升三級,獎半城繳獲!」

  諸將高聲呼喝,領命轉身散去。

  王力沒有動,留在營帳裡,高聲道:「立大功有什麼用,還是侯夫!」

  走出去的男人們發出笑聲,落下營帳門簾,隔絕了裡外,裡外都變得安靜………

  王力一步上前揪住武鴉兒,臉上沒有半點浮躁,壓低聲音咬牙:「皇帝崔征三皇子一夜之間遇叛軍刺客,這個死法你信不信?!」

  引起天下震動的並不是皇帝駕崩女人封侯,而是皇帝崔征三皇子一夜之間遇到刺都死了。

  然後,那個女人封侯!

  這其間有什麼關聯,不能深想!他只能插科打諢,只要一想,就是天下震動!

  武鴉兒看了眼桌上,那裡有她給他的信。

  這次的信很短,沒有以前的詳細,只寫了事情的結果,沒有過程……

  「她在信上是這樣說的。」武鴉兒道。

  王力嗤笑:「那你就信?」

  武鴉兒笑了笑,他要說他信那就是說笑話了。

  他拍了拍王力的手,慢慢走開幾步。

  「烏鴉,你也想到了。」王力聲音啞澀,「別忘了當初她在竇縣做的事,那時她什麼都不是,就敢殺了一縣的官將,現在她手握重兵赫赫有名,就敢……」

  王力餘下的兩字沒有說出來,但武鴉兒知道是什麼,弒君。

  弒君,武鴉兒看著桌面,以他對她的瞭解……她的確敢。

  瞭解……想到這個詞,他又沒有說話。

  「你對她真的瞭解嗎?」王力的聲音幽幽,「我們現在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又何談知道她要做什麼?」

  她要做什麼?

  安康山沒有弒君,稱帝是反叛。

  她弒君封侯就不是反叛嗎?

  武鴉兒依舊沒有說話,營帳裡安靜的令人窒息。

  「義父。」

  有人在門簾外喊,同時掀開簾子走進來,打破了窒息。

  「我來給你……」

  小碗抬起頭,看著營帳裡兩人,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們看著他,眼神莫名的讓他的舌頭打結,聲音越來越小……

  「……檢查…下身體。」

  武鴉兒此次追擊史朝,義子們各自駐守地盤,只帶了武信武孝隨軍征戰,小碗是自己要來的。

  除了隨軍救治傷兵,更多的是定期給武鴉兒查看身體。

  以往他進來,武鴉兒就讓他檢查,但今天武鴉兒沒有說話,愛說話的王力也不說話,他們只是看著他……

  小碗也不說話了,拎著藥箱一動不動。

  營帳裡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

  ………

  營帳外不遠處的兩人向這邊張望,四周兵馬走動很是熱鬧,不時響起「信公子」「孝公子」的招呼。

  武信心不在焉不予理會,武孝也愛搭不理,對於他們的反應過往的兵將也不在意,兩位公子畢竟是公子,都有些公子脾氣,在行軍打仗的時候不犯脾氣就可以了。

  「小碗行不行啊。」武孝道,「這時候就應該我去,我最會說話了。」

  武信道:「這時候會說話不如不說話,說太多越麻煩。」

  武孝揪起一把枯草:「這時候怎麼了啊,義母封侯是大喜事啊,我覺得義父不會嫉妒……」

  武信道:「一家子親兄弟還能爭權奪利,更何況是夫妻。」

  義母又是個女人,只怕所有人都覺得這封侯是她搶了丈夫的。

  丈夫,可能也會這樣想吧。

  武孝扔下枯草:「小碗出來了。」

  兩人忙迎過去,小碗拎著藥箱快步如飛而來。

  「怎麼樣?」兩人齊聲問。

  小碗露出笑:「義父還讓我檢查身體,我做的補藥也留下了。」

  武孝鬆口氣:「我就說嘛,沒事的!」

  武信也微微一笑,沒事就好,希望以後也沒事吧。

  「我們去多立功!」他道,「為義父增光添彩!」

  ………

  ………

  一碗藥擺在桌子上,溫熱在深秋寒涼中很快就冷下來。

  王力端詳著:「沒病沒傷的喝什麼藥!不知道安的什麼心,烏鴉,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丈夫……」

  他的話沒說完,武鴉兒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王力呸了聲:「你就喝吧!」

  「她就是要害我。」武鴉兒笑道,「也不會用這種手段。」

  王力冷笑:「你可真懂她啊。」

  他不敢說懂她,但她不會害他這一點還是能確定。

  武鴉兒將藥碗放下,道:「床,不用打了。」

  信的結尾,她說不來了,讓他合適的時候來京城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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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們的想法

  偏遠的河北道境內兵馬奔馳,看到烈烈的武字鴉軍大旗,沿途關卡放行,讓他們長驅直入城池。

  也有城門守兵好奇問:「這是誰來了?武都督不是去雲洲了?」

  有守兵做出熟稔得姿態道:「當然是都督的公子啊!」

  「阿帽啊!」梁振站在廊下,對著進門的人大笑,「快讓我看看長高了沒?」

  披甲小將大步近前單膝下跪「見過梁爺爺!」

  梁振上前將他拉起來,拍拍打打端詳:「個子是長高了,但怎麼看還是秀氣。」又問,「我聽阿孝說你小時候還在軍營哭鼻子呢,現在還哭嗎?」

  武帽笑了:「阿孝自己都哭,還說別人,爺爺,現在我們當然不哭了,笑還來不及呢!」

  梁振拍他肩頭:「這就對了嘛!還有什麼比當兵更開心的!」

  挽手帶他進內,室內等候的將官們紛紛問好誇讚「帽公子越來越英武了」「聽聞帽公子剛又剿滅了幾處山賊匪兵」「帽公子治城也有方啊。」「帽公子建了軍營要招兵了吧?」

  聽得梁振得意洋洋:「我們阿帽年紀小但有真本事!」不忘順便鄙視某人之子「那個小兒都督有什麼!原來仗著老子,現在仗著皇帝,只會飛揚跋扈,李奉安的家業早晚被他敗光!」

  室內將官們紛紛稱讚梁老都督慧眼如炬。

  「說到慧眼,那還得說我給烏鴉做媒……」梁振興致勃勃,「他那媳婦,封了楚國夫人,整個大夏有幾個能……」

  武帽打斷道:「梁爺爺,義母現在不是楚國夫人了。」

  梁振一愣,其他人雖然很高興能打斷這個話題,但楚國夫人與他們休戚相關,不再是楚國夫人,是什麼意思?神情緊張擔憂………

  楚國夫人名聲不太好,朝廷文臣眼裡本就不喜武將………

  「別擔心。」武帽微微笑,「義父剛送來消息,義母因為有功被封第一侯。」

  封侯?!

  室內一陣安靜,旋即轟然。

  「真的封侯!」

  「大夏多少年沒有武將封侯了?」

  「那是因為大夏一直太平盛世。」

  「不過,是楚國夫人封侯,那武都督呢?」

  聽到這裡梁振撫掌嗨了聲:「夫妻一體!分什麼你我,誰封侯都一樣!以後他們就是王侯了!」

  他說著大笑,又拭淚。

  「我做夢也沒想到能看到這一天!」

  將官們忙齊聲祝賀,武帽在一旁含笑而立也不再多言,武鴉兒給他的吩咐是只把楚國夫人封侯的事告訴大家,至於為什麼封侯不用細說,大家只會以為是因為斬殺安康山的大功。

  「陛下駕崩,崔征三皇子身死等事,先不用告訴大家。」

  「等將來,朝廷昭告吧。」

  武帽默想武鴉兒的信,這邊梁振撫掌決定。

  「如此大喜事,我要大賀!」他吩咐道,「去,犒賞三軍!」

  武帽笑:「梁爺爺現在有錢了。」

  梁振解下腰裡得刀扔給他:「有錢!看看我這把寶刀,送給你了!」

  武帽接過高舉:「孩兒謝爺爺!」

  將官們也都笑起來「有錢了」「別看咱們這裡被叛軍肆虐嚴重。」「但越受難的地方越有生機,那些商人怎麼說的?」「管它怎麼說的,反正現在什麼賣的都有,買什麼的也有!」

  聽到大家這樣說,武帽道:「這麼好啊,那我也去逛逛。」

  武帽如今不止領兵還要治城,查看一地市井也很有必要,便有將官陪同他出去,其他人也都去準備犒賞三軍,就算梁振說的誇張做不到,讓三軍加頓肉還是可以的。

  室內安靜下來,梁振坐在椅子上不時的樂一樂,老妻走進來沒好臉色:「有什麼好高興的!」

  「你懂什麼!」梁振撫摸花白的鬍子,「誰想到會越活越開心!」

  老妻嘲笑:「天下大亂你開心,這話出去說,朝廷裡立刻能砍你這武將的頭!」

  梁振哼哼兩聲:「又不是為這個開心,我是說做事越來越舒心,果然活的久就能等到好日子……」

  說到這裡又嘿的一樂。

  「李奉安死的早,不如我……」

  又哈的嘲笑。

  「就算他沒死,現在也肯定不如我,看看我這些乾兒乾兒媳婦乾孫子們……再看看他的兒子女兒,他活著也得氣死!」

  老妻懶得理會他,問:「米又吃完了,你拿錢被黑心商人騙了買刀,一家子餓肚子嗎?」

  梁振在腰裡摸索拿出一把錢:「拿去買米!如今這裡不比京城差,要什麼有什麼!」

  老妻接過錢:「不管怎麼樣!你也得把京城的房子給我買回來!我們老小還等著回去呢!」

  看著老妻走出去,梁振拔高聲音沒底氣的喊:「多大點事!」

  看著老妻沒回頭進來罵,梁振鬆口氣靠在椅子上,嘀咕:「連誥命封號都沒有,還這麼凶……」

  他摸了摸鬍子,有些替武鴉兒擔心。

  他的妻子可是封了侯!什麼叫封侯?就是可以上朝堂,在皇帝跟前說話一句砸個坑的重臣。

  武鴉兒以後在家裡可怎麼過!

  又一想女人封侯啊,古往今來第一個!這個女侯還得喊他一聲老大人,認個義父也不為過……

  梁振又嘿嘿樂。

  他真的給武鴉兒說了一門好親!

  家宅裡梁振樂呵呵,走在街上的武帽也微微笑,這個曾被叛軍肆虐多年的偏遠之地,在深秋寒氣森森中煥發著生機。

  街市上人來人往,商鋪繁華到處都是吆喝叫賣,民眾把原本不值錢的皮毛山貨拿出來,換成衣食住行必須之物,貨商們將皮毛山貨裝車一車車運往中原腹地南方之處……

  「快去看看,連氏商行新來了絹花。」

  「說是楚國夫人最喜歡的。」

  街上幾個年輕女子們嬉笑著而過,武帽聽到不由跟著看去。

  「連商?」他道,「連公子的商行也到這裡了?」

  隨從笑道:「就沒有他們到不了的地方。」

  又壓低聲音。

  「打著夫人的旗號大搖大擺,這以後夫人封侯了,他們還不更要天天舉著夫人的旗號了?」

  武帽笑了笑,義母不以為意的話,他當然也不在意,帶著人催馬過去了。

  連氏商行裡擠了很多人,但並沒有女子們要的東西。

  「楚國夫人的絹花?沒有沒有啊!」

  「怎麼沒有啊?陳家小姐剛買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們這裡沒絹花,更沒有楚國夫人用的東西啊。」

  女子們吵吵鬧鬧,但夥計一口咬定沒有絹花。

  後院裡一箱箱絹花被封起來,連小薔心疼的搖頭。

  「這些都燒了啊?」他對身旁開著的窗戶裡問,「都是錢啊。」

  連小君坐在窗邊寫信,頭也不抬:「不用啊,換個地方去買,只是不要再說是楚國夫人用的。」

  連小薔鬆口氣,扒在窗邊不解問:「怎麼回事?怎麼就不用了?楚國夫人封侯了,以後更有用!」

  連小君抬起頭:「錯了,現在以及以後都不能用了,否則就是大麻煩。」

  將寫好的一疊信遞給連小薔。

  「不僅是貨物,我們以後的所有事情,都不要提她,傳令各處,我們連商與她毫無關係。」

  連小薔接過信神情猶豫,順著窗戶翻進去。

  「雖然吧,我覺得楚國夫人怪嚇人的。」他說道,「但富貴險中求,該用她還得用啊,難道以後不跟她合作了?」

  連小君道:「跟她合作,我們就得先活著,現在再打她的名號,就要遇到麻煩了。」

  連小薔不解:「為什麼?她封侯了啊,不是比以前權勢更盛?」

  怎麼反而要劃清界限了?

  連小君道:「因為我們和她要做天下這個生意了。」

  聽不懂,連小薔不解,不是早就說做這個嗎?

  連小君沒有再給他解釋,又道:「還有,你回家去吧。」

  不解的連小薔頓時大驚:「我就是不懂,也會做事,你也不要把我趕回去啊。」

  連小君哈哈哈笑了。

  「我趕你回去也是為了做事。」他道,「你回去後,在族裡挑一挑,跟明玉適齡的女孩子,送到京城去。」

  這話有點耳熟,連小薔覺得自己好像說過,瞪眼:「幹什麼?」

  連小君道:「聯姻結親啊!」

  果然!連小薔跳起來:「我以前說,你還不同意,怎麼突然又要這樣了?」

  還有,明明是在說楚國夫人封侯的事,怎麼又說到李明玉了?

  連小君微微一笑,跟一個節度使家結親這筆生意做不做無所謂,但跟將來的天子家,這生意就必須做了。

  「去吧。」他不跟他多說,施施然邁步,又停下回頭,「還有,美貌的少年也要選一些。」

  連小薔目瞪口呆,少年,也要?

  莫非這李明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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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沒有想法

  消息在各地若有若無傳開,引起各方若有若無心思意動的時候,李明樓護送著幼帝等人終於臨近了京城界。

  京城會組織盛大迎接,隊伍在這裡停下休整。

  隊伍比離開宋州時更龐大了,很多回京的民眾跟隨,另有一些路過州府的官將加入隊伍護送。

  不管是依附的民眾,還是相助的官將,李明樓一概沒有驅趕,允許他們加入隊伍。

  李明樓甚至還準備了車拉著鍋,一路施粥,冬日難熬,能有一口粥活命,沿途聽聞消息的流民乞丐蜂擁而至,待聽說是皇帝的龍駕更是不肯離開,一路遙遙跟隨。

  這讓很多官員不滿,一是拖慢了行程,二是耗費錢糧,最主要是不安全也不像樣子………

  看看那長長無邊際的乞丐隊伍吧。

  但他們的意見被李明樓駁斥了。

  「沒有比他們更能讓陛下安全和有天子之威的人了。」她道,讓他們好好看看跟隨的隊伍,「那不可是什麼乞丐,那是陛下的子民,也是陛下的榮光!」

  而做到這些,只要一碗粥一口飯,沿途也好,京城的人也好,就能看到這個從麟州來的陌生的幼帝是多麼眾望所歸。

  官員們沉默無言,你有兵馬有膽量你說了算吧。

  也就是現在安康山死了,叛軍散了,沿途行路沒那麼危險了……否則能儘快安全的回京城就是最重要的,誰在乎聲勢是不是浩蕩!

  隊伍在大地上鋪展無邊無際的營地,兵馬列陣一道道將營地分割成不同的部分,每個不同的部分便是一個個臨時城鎮,有兵馬,有官吏巡查管理,井井有序。

  今次紮營後比往日熱鬧,朝堂大營裡也擠滿了官員,這是京城的官員們趕來見皇帝,以及彙報商議入京的諸多事宜。

  來的一多半都是舊時官吏,舊人熟友相見少不得一片痛哭,再看到皇帝崔征三皇子的棺槨,更是當場哭暈過去一片……再接下來就是拜見太后和幼帝等等,這些熱鬧李明樓沒有參與。

  她手握兵馬那就去做兵馬該做的事,內裡朝廷的事……她選了宰相,就交給他來做,省的那些文官對她戒備,憑添麻煩。

  她也沒有閑著,在自己的大營裡,接到最新的消息。

  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項雲跑了。

  「那麼多人看著。」元吉大怒,「怎麼就讓他跑了?」

  中厚垂著頭跪在地上:「我有罪,我無能。」

  「起來吧。」李明樓道,翻看手裡的信,「我們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如意萬無一失,也不是你就無能了,只能說項雲有本事。」

  項雲本來就不是庸人,他不僅從京城順利逃脫,還給她留了一封信。

  李明樓看著手裡的信笑了笑,他並不說自己是逃走,而是去給皇帝報仇了。

  聽到皇帝遇襲身亡,悲憤嘔血,誓殺安德忠。

  於是他帶著兵馬回隴右,以截斷安德忠逃亡西域。

  「他不僅跑了,還告訴我們去了哪裡。」

  李明樓將信扔下,作為皇帝封的英武大將軍,隴右節度使,項雲跑的理直氣壯,也沒有理由把他怎麼樣……至少目前不能。

  「跑就跑了吧。」她道,「他跑說明也沒辦法奈何我們,不足為懼。」

  也許向虯髯正等著他跑出京城呢。

  「另一個壞消息是什麼?」她問。

  另一個壞消息不是從京城來的,而是外邊。

  「我們在江南道的楚軍,被驅逐了。」一個信兵道,「他們原本在江南道南境內協助駐守,但突然被驅逐,理由是侵擾了民眾,對峙時江南道動用了兵馬,土蝗受了傷,周石及時收兵退去,避免了更大傷亡。」

  元吉的臉色更加憤怒:「江南道是瘋了嗎?」

  「明華小姐對此毫不知情。」信兵道,「周石帶著人先退回江陵府,明華小姐去質問,目前還沒結果。」
  李明樓道:「不會有什麼結果,也不用在意,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

  ………

  ………

  「這種事會越來越多是什麼意思?」元吉問,「小姐封侯,攝政監國,權勢更大,大家應該更敬畏才是,怎麼江南道竟然驅逐我們?」

  李明樓道:「正是因為我封侯,攝政監國,大家才會這樣。」

  她站起來走了幾步。

  「元吉叔,陛下的死,我們雖然瞞著,但只要聽到,就會猜到與我們有關。」

  「我現在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一不能服眾,二是惡人。」

  她停下腳回頭看元吉。

  「安康山叛亂,讓大家陷入混亂,但也蓄養了兵馬,壯大力氣,現在安康山死了,又有我這個惡人……」

  她伸手按著自己。

  「……讓大家看到兵馬權利可以攝政監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元吉叔,試問誰不想這樣?誰還肯聽我的?」

  元吉看著她:「小姐,你不想。」

  是啊,她不想,但最終卻做了,而其他人也看到她做的事,至於她想什麼他們不管,他們想什麼她也無法控制。

  李明樓默然一刻,道:「總之接下來,天下震動,衛道離心。」

  元吉也默然一刻,設身處地想想,換作旁觀的是他們,他們也不肯聽命。

  那要怎麼做?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李明樓道,「再給我一次選擇,我也還是這樣做。」

  總之退就是死,進,如果也是死,她還是要選進。

  元吉道:「小姐要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李明樓看他一笑:「我們是一起的。」

  她要是死了,她身邊的這些人也都要死了,他們做的這麼多事也都化為烏有。

  「讓姜亮給明華寫信。」李明樓丟開這些過去未來,看眼前,「告訴她做事小心,局勢會越來越緊張,她雖然帶的不是楚軍,但劍南道兵馬對江南道來說也是外人。」

  元吉問:「那周石他們調回來嗎?」

  萬一真起了衝突打起來……

  李明樓笑了:「真起了衝突我難道會怕?他們敢動手,我也就敢動手!讓周石留在江陵府,協助明華。」

  元吉明白了,應聲是。

  李明樓想了想,問:「武鴉兒那邊有回信嗎?」

  她是最早把消息送給他的,快要一個月了。

  元吉道:「除了信兵回來帶的口信,別的沒有。」

  口信是知道了三個字。

  知道了什麼?知道她封侯監國?知道她弒君殺宰相皇子?

  李明樓默然一刻。

  元吉看她不說話,便道:「小姐,斥候們彙報鴉軍沒有向太原府也沒有向京城這邊調動,依舊追擊史朝。」

  李明樓笑了笑:「他當然依舊追擊史朝,這個毋庸置疑,元吉叔你不用多想。」

  難道他會調頭來對付她嗎?

  那可不一定,弒君罪臣,人人得而誅之,天下大義大利所在……武鴉兒本就是是扶持先帝登基的功臣,元吉默然。

  李明樓走到門口,包包掀起簾子,外邊夜色散去晨光初現,又是一天來到了。

  晨光照在她的身上,騰起火星。

  李明樓站在火焰中。

  「啟程,入京。」她道,「昭告天下,皇帝駕崩,五皇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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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京城冬日

  成元八年冬天第一場雪的沸沸揚揚到來時,先帝以及所有在叛亂中離世的先太子太子妃魯王三皇子,另外沂州也將昭王一家屍骨送來,一同安葬皇陵。

  葬禮持續了一個多月,全城縞素。

  縞素才撤去,雪又覆蓋了京城,讓悲傷的氣氛有多了清冷。

  「報!」

  「報!」

  「大捷!」

  幾個官員舉著急信報,小跑在一群群太監剛掃出來的甬路上,雪一直在下,很快又鋪上一層,留下一行人急促雜亂的腳步。

  這雪不知道要掃到什麼時候,但太監們臉上都浮現笑意。

  「又有好消息了!」他們互相道,「自從進了京城,就都是好消息。」

  自從進了京,回到皇宮,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不像以前,偏遠麟州,四面叛軍,物資匱乏,吃不飽穿不暖,提心吊膽,沒有半點樂事……

  「聽朱相爺跟太后商議,過年要辦一次燈節。」

  「天啊,都多少年沒見過燈節了!」

  「不可能吧,這個時候辦燈節……」

  「雖然叛軍還未盡誅,先帝等人剛安葬,但相爺說天下也應該當慶賀一下…」

  太監們一邊飛快的掃雪,一邊低聲議論著,前方的大殿裡已經滿是笑聲。

  「千真萬確!浙西收復了!」

  「陛下,這是自斬殺安德忠後,最大的好消息了!」

  殿內一片歡聲笑語,對著龍椅上的孩童皇帝齊呼萬歲。

  孩童皇帝基本上聽不懂,但在身邊太監的提示下「愛卿們辛苦了」「朕也很高興」「還有何事啟奏」一一應對。

  在捷報來之前,朝會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商議了很多沒有結果的事。

  此時有了捷報喜事,朱相爺大手一揮讓各部衙商議犒賞浙西收復之事,其他事下次再議。

  聽到宰相說今日事畢,皇帝立刻道退朝,帶著太監就跑了,其他官員們雖然不滿,但總不能把皇帝抓回來,只能對朱相爺暗罵。

  「豎子!一手遮天!」

  回京後的朝堂比官員們想像的好,那個手握重兵攝政監國的女侯除了五皇子入朝第一天來上朝,就再也沒來過,而因為有女侯監國,太后也沒有來聽政,整個朝堂還是屬￿他們,以及一個什麼都不懂得皇帝。

  這宰相就相當於一手遮天了!

  朱相爺也正是這麼做的,不僅事事說了算,還大肆安置提拔自己的同黨!

  「看吧,借著這次浙西大捷,不知道還要安插多少人手!」

  「必須請太后慎重考慮。」

  「太后在深宮,不見人。」

  「太后只認得這姓朱的,她不相信別人。」

  「那就找出他的錯,彈劾他。」

  散了朝的官員們三三兩兩走在街上談天說地。

  大雪沒有影響京城的熱鬧,街上人來人往,店鋪熱鬧,還有人扛著一枝枝紅梅叫賣,大雪紛飛中煞是好看。

  幾個官員看的意動,丟下俗事雜物,相約去賞雪賞梅。

  「我家京城外的別院收拾好了,園中紅梅一片!」

  「我有珍藏的好酒。」

  「聽說望江樓的曲娘子回來了,不聽琵琶已經四年多了,不如去請她同去?」

  「妙!妙!來人,拿我帖子去請!」

  幾人裹著斗篷坐上馬車說笑而去。

  城門衛兵肅立,沉穩又敏銳的看著過往的人車馬,但並不上前查問。

  城門外搭建著長長一片草棚,讓原本闊朗的視野變得擁擠,大路兩邊也是長長的草棚,裡面有冒著熱氣的大鍋熬煮粥食,無數的民眾在這裡排著長隊。

  「聚集來的人更多了。」

  「這熬到開春還早呢。」

  「本來在各地好好的,當初就不該把人招來。」

  「是啊,安康山已死,叛軍漸退,各地已經太平多了。」

  車裡的官員們搖搖頭,不想再看這亂糟糟。

  好在城門外人雖然多但並不混亂,幾輛馬車順暢的向滿天雪花的郊外而去。

  漫天雪花裡的路上車馬不斷,來往有序,偶爾有擁堵,也並不見爭吵,不管富貴馬車還是瘦驢,各退一步。

  「京城的人真體面啊!」

  外鄉人看到了又驚訝又佩服。

  「果然天子腳下。」

  路過的行人聽到了失笑:「這有什麼稀奇的,也不是天生體面,只不過是習慣了,你若是不體面,官府就教你體面。」

  什麼意思啊,難道走在路上擁擠爭吵官府都管?這裡的官府這麼閑嗎?到處都打仗呢,亂糟糟的。

  「正是因為到處打仗亂糟糟,方方面面處處都更要有規矩。」路人挑著擔子道,「要不然緊要時候堵住了路,怎麼行軍?」

  這樣啊……外鄉人思索,忽的前方有鞭子響聲,伴著重重的馬蹄聲,挑著擔子的路人立刻向路邊避讓,不忘招呼還愣在路中的外鄉人。

  「重兵過路,鞭響避讓!」

  外鄉人忙慌張避開,回頭看大路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車馬都已經避讓到路邊,空曠的路上風雪中重甲騎兵疾馳,簇擁著一輛通體黝黑的馬車,有紅旗烈烈飛舞……

  「第一侯……」外鄉人念道,神情瞬時驚喜,「第一侯!竟然是第一侯!」

  如今天下都知道了,楚國夫人被封侯,古往今來第一位女侯。

  這件事在民間引起議論,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譁然。

  楚國夫人戰功赫赫,神仙般的人物,封侯也沒什麼奇怪。

  她斬殺了安康山,她的丈夫還在追殺史朝……至於為什麼她的丈夫為什麼沒封侯,大家也沒太多議論,一個一個來嘛……

  都說楚國夫人如仙,外鄉人激動的伸頭看,馬車很快到了眼前,冬日垂著厚厚的簾子,簾子上有金絲銀線閃閃,除了車夫,車旁坐著一個護衛,手握黑傘,馬車一眨眼而過,鵝毛大雪裡流光溢彩……

  外鄉人看的心滿意足:「果然如仙啊。」

  ………

  ………

  「城裡外的乞丐流民都收治了。」

  馬車裡姜亮與李明樓相對而坐,翻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說道。

  「不過,今冬天雪來的太早,還是有二十多人凍死。」

  李明樓道:「讓官府加強巡查。」

  姜亮應聲是,透過窗簾看到外邊,笑道:「夫人粥棚增加了一成,應該能緩過這段。」

  李明樓看過去點頭:「那就好。」

  姜亮看著人群:「夫人要親自去看看嗎?」

  這些都是夫人出的錢,但現在用的都是官府的名義。

  受益的人應該知道恩人,以及第一侯的聲望也需要。

  李明樓搖搖頭:「不用,把事做好就可以。」

  她原來用聲望是為了吸引民眾,那時候她無官無爵,無法得到官民信任,現在不同了。

  更何況,京城有天子了,她總不能跟天子爭名望吧。

  姜亮笑道:「夫人這何止是不爭,分明是給天子添名望。」

  那個小天子回京後,民眾經過最初的驚訝好奇,現在已經適應了,相比於他們第一眼見到的小皇帝,裝在棺槨中的在麟州登基的魯王實在太陌生……

  魯王隨著下葬,徹底消失在民眾的記憶裡。

  從來沒有記起,也談不上忘記。

  李明樓道:「天子有聲望,天下才能太平,現在我們需要太平。」

  姜亮應聲是,遲疑一下道:「麟州那邊韓旭有信來了,怎麼回?」

  麟州啊,昭告天下的詔書在發往麟州的時候改了一下,只寫了皇帝順利回京,以及李明樓封侯。

  至於哪個皇帝順利回京,沒有說。

  然後中裡接管李明玉留在麟州的兵馬,將整個麟州封閉起來。

  李明樓道:「給他回信,說一切都好,要洋洋得意,告訴他,我很快就要讓他進京來。」

  姜亮應聲是,又感歎:「夫人對韓大人真好,但願韓大人能體會夫人的心意。」

  這好,是不想殺韓旭,讓韓旭好好活著。

  宋州夜宴發生的事,李明樓沒有說,姜亮一聽就猜到了,選完新宰相收了錢後,他嚇得腿都不能走路……雖然沒敢猜親自動手,但知道肯定與李明樓有關。

  昭告天下之後,天下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都會想到發生了什麼事!

  「別人想到,我不怕。」李明樓道,「他們也不敢怎樣。」

  有心思肯定都敢有,但至今沒人衝到她面前來質問。

  但韓旭不同,他能猜到,還敢立刻就來問罪。

  他如果來問罪,這種弒君的罪名,就必須你死我活了。

  她是不能死,那就只有韓旭死。

  她本是努力要他活著的,不想最後變成,她反而殺了他。

  只能瞞著吧。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李明樓的馬車駛入住所,這是一座王侯府邸,李明樓進了府還沒有進院,府內前殿有朱宰相帶著人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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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雪有暗香來

  朱相爺將最近朝廷諸多事務交待,再與被第一侯叫來的官員們商議,一直到臨近傍晚才結束。

  這半天多,比他連續上朝七天還累,或者說,他其實七天才上一次朝。

  「相爺辛苦了。」

  眼前的官員們紛紛施禮。

  這些來自各處的官員級別都沒資格上朝,回京之後,麟州朝廷官員各歸原位,楚國夫人原本組建的官府人員則後退移位。

  順順利利沒有大家擔心的爭奪,可能因為這些官員一開始就頂著暫代的稱號,並且只有職沒有官,很多人做著一國要事,身份是淮南道某個州府的官位。

  但朱相爺不敢半點輕視,相處這些日子,別人不清楚,他很清楚,目前朝廷運轉,一多半都由這些人掌控。

  更何況他看起來是由太后欽定的官員,但實際上跟這些官吏一樣……從楚國夫人手裡買的。

  他私下跟幾人交流過,他是最貴的!

  「大家都辛苦了。」

  女聲音從上方落下,諸人看過去,再齊齊施禮。

  「夫人辛苦了。」

  李明樓喚姜亮來:「侯府梅花盛開,備宴席與大家賞梅吧。」

  姜亮應聲是,諸人便都道謝,跟著姜亮說說笑笑散去。

  朱相爺暫留一步。

  「朝廷官員職位怎麼更換我不過問,相爺做主便是。」李明樓對他說道,「但只有一點。」

  朱相爺鼻頭略冒一層細汗,知道賣官鬻爵以及安置自己人手的事瞞不過。

  他也沒辦法啊,因為突然當上宰相,很多人不服,處處與他作對,他要坐穩就需要錢需要人手……

  「我知道,你不用緊張。」李明樓道,「我不管安排了什麼人,但有一點,人可以變,做事的規矩不能變。」

  朱相爺鬆口氣,忙道:「夫人放心,所有的規矩都不變!」

  李明樓對他一笑:「相爺辛苦了,也嘗嘗我這裡的酒。」

  朱相爺笑著應聲是。

  「相爺先去。」李明樓道,「我去見婆母,再來與你們共飲。」

  出門巡查兵馬多日,回來忙到現在,當個女侯也不容易啊,朱相爺感歎:「夫人快去。」

  李明樓離開前廳向後宅去,雖然天近黃昏,包包還是緊隨,撐傘是一方面,另一是元吉讓他時刻不離。

  「不是防人。」元吉道,「是防非人的賊。」

  非人!包包明白,像野兔子妖和鹿妖那種!

  「你能看到他們,還能擊飛他們的兵器。」元吉鄭重道,「夫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包包握緊了手中的黑傘,既然是非人的妖,就算在護衛遍佈的家中也不能大意。

  後宅裡燈火明亮,又長高一頭的阿毛在廊下翹首以盼,透過飛揚的雪,看到黑袍黑傘走來,歡喜的喊「夫人回來了!」

  隨著這一聲喊,明亮的燈火慢慢的減弱,後宅院落屋子籠罩在昏暗中。

  包包收起黑傘隱在廊下陰影裡,室內金桔歡喜解下李明樓的斗篷,李明樓將手遞給武婦人。

  在窗前倚坐的武婦人握住她的手,柔聲:「冷不冷?」

  李明樓點頭:「外邊很冷的。」

  武婦人便喊「萬兒。」

  金桔端茶過來:「來了來了,備好了。」

  李明樓坐在婦人身側,雙手捧著姜茶慢慢喝,熱氣在她白雪般的臉頰上縈繞。

  「都督送東西來了。」金桔道,將一個包袱抱過來,「這是都督給你的。」

  又指著一旁榻上鋪展堆放的毛皮。

  「這是老夫人的。」

  她捧著臉又笑。

  「還有我的。」

  李明樓放下茶起身:「我看看。」

  她在榻前認真的看,拿起一件件在武婦人身上比,和金桔商議做什麼好,武婦人笑著與她們應和。

  李明樓又打開給自己的包袱,讓武婦人看,又問給武鴉兒的年禮準備的如何。

  「都準備好了。」金桔笑道,「我和老夫人都看過了,就等你過目。」

  喝過熱茶,說過家常,阿毛跑進來說酒宴準備好了。

  「我們去賞梅吧。」李明樓牽起武婦人的手,「天冷,喝杯酒暖暖。」

  金桔取來斗篷,給武婦人穿戴:「老夫人酒量很好,夫人呀喝不過她。」

  李明樓道:「是嗎?那我試試。」

  武婦人笑道:「不要喝多。」

  金桔抱著武婦人的肩頭笑:「看,老夫人說你不是對手。」

  李明樓笑,接過斗篷繫上,牽著武婦人的手走出去。

  夜色籠罩了花園,雪花中紅梅盛開,幽香中絲竹暗轉,三三兩兩官員們裹著斗篷行走其間,有人吟詩,有人飲酒,很是愜意。

  這種愜意熟悉又陌生,朱相爺也在其中,女侯相邀誰敢不來,但來了以後幾杯酒幾首曲子讓他漸漸沉浸其中,這種日子曾經是他得日常啊,以後也永遠是,那段噩夢般的日子過去了……

  朱相爺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日子比以前還好,以前他可沒想過他能當上宰相。

  朱相爺的嘴角翹起,看看那些人嫉妒又無奈的樣子!真是人生得意!

  至於罵他靠女人上位……

  他拎著酒壺自斟一杯,耳邊有低低聲音傳來「夫人來了」「老夫人也來了」「在那邊閣樓」,他轉頭看去,梅林外戲臺對面的閣樓上有女子們身影妖嬈,夜色昏暗剪影,一眼能辨認出其中的女侯。

  女人,是女人而已。

  等皇帝大了,等武都督回來,女人就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朱相爺將酒舉起對閣樓遙敬,再仰頭再一飲而盡。

  李明樓喝了兩杯酒,眼裡就有了醉意,金桔笑著不讓她喝,自己和武婦人藏鉤飲酒,笑鬧一番,又拉著婦人去賞梅,李明樓站在閣樓上,看她們在梅林中輕嗅梅花,手接雪花,自己也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再收回來低頭看信。

  隨著包袱來的,還有武鴉兒的信,就像以前一樣。

  信的內容也和以前一樣,說天說地,雲洲那邊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雪了,天寒地凍戰事陷入僵持,他受了幾次小傷,不用擔心,小碗一直在身邊………

  李明樓已經看了一遍了,放下再抬起頭看雪夜,其實跟以前還是不太一樣,帶著幾分疏離客氣。

  不過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跟她疏離,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皇帝駕崩那件事,她沒有說詳情,他也沒有再問。

  但他肯定知道皇帝之死跟她有關。

  「小碗的信到了吧?」她轉頭問。

  姜亮躲在閣樓上算帳,聞言點頭:「在夫人書房,要拿來嗎?」

  小碗的信上會寫武鴉兒的身體狀況,李明樓道:「明日我再看吧。」

  魯王死了,第一侯也變成她的了,那武鴉兒的命運是不是也改了,不會死了吧?

  李明樓到底沒等到明天,到梅林折了一枝梅花離開回到書房。

  「阿毛,把梅花做成乾花。」

  她對阿毛吩咐,阿毛沒學領兵打仗,學了不少亂七八糟得手藝。

  阿毛高高興興的接過:「夫人要給都督寄去?」

  李明樓嗯了聲,先看小碗的信,小碗的信上說武鴉兒身體沒有問題。

  李明樓思索現在給武鴉兒寫信還是明日再說,說些什麼呢?姜亮急急進來了。

  「夫人,厚爺和安德忠給夫人的信都到了。」

  入京後,中厚重回軍中,這次負責率劍南道兵馬追擊安德忠。

  李明樓忙接過,點亮書房燈火看信,戰事順利,只是項雲並沒有蜷縮在隴右,而是真帶兵追擊安德忠,還勢如破竹……

  這也不意外,項雲在領兵打仗上是真本事。

  由兩方夾擊,安德忠叛軍形勢危急………

  至於安德忠的信。

  「向夫人求助的。」姜亮道,看著信很是讚歎,這信不知道找哪個高手寫的,聲情並茂,追憶他和楚國夫人的相知相惜相交,恭賀夫人封侯,訴說自己的苦悶相思,最後……

  「他說,願與夫人共享天下。」姜亮抬起頭道,「他為帝,夫人為后。」

  李明樓哈哈笑,道:「你告訴他,如果他能把頭顱割下來助我再立大功,我願立碑以他為夫!」

  姜亮笑著應聲是,將安德忠的信扔進火盆裡,再抬頭看李明樓提筆……

  「夫人要寫?」姜亮問。

  李明樓道:「給都督寫。」

  姜亮哦了聲輕聲輕腳的退了出去,看來都督和夫人的感情沒受太大影響啊。

  ………

  ………

  信紙雪白,乾梅花紅。

  武鴉兒伸手捏起輕嗅,苦寒讓他的臉更白,乾梅花點在唇邊更豔。

  胡阿七從遠處走來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大冬天怎麼有花?」

  王力撇嘴:「好歹也是在皇帝腳下領兵的人,怎麼這麼沒見識?這是乾花。」

  他這些年見多了,那個女人時不時隨信送來,草啊花啊甚至還有蝴蝶……

  該喊的可不是冬天有花。

  「烏鴉!」他疾步上前,「小心有毒!」

  武鴉兒舉梅一笑:「別擔心,她不會害我。」

  王力神情凝重:「那可不一定,老胡說了,她把韓旭關在麟州了,可憐的韓旭,還以為魯王為帝,崔征當朝呢。」

  武鴉兒將幹梅在信紙上疊好放進胸口,道:「那是她不捨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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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閒談他人事

  韓旭被關起來這件事,韓旭不知道的時候,武鴉兒就知道了。

  胡阿七一直在麟州守城門,順便把麟州這邊的動態告訴武鴉兒。

  麟州作為天子之所,也掌握著天下的動態。

  胡阿七看著麟州人馬變換,先是項雲,接著是李明玉,再然後皇帝終於起駕離開,他被留下了。

  皇帝走了,麟州還有很多人,城池還是要守的。

  沒多久從河南道來了一些兵馬,說是什麼小齊將軍派來的劍南道兵馬,韓旭欣然接收,看起來韓旭很信任這個小齊將軍的兵馬。

  「但這些人根本就不聽韓旭的,把城防守衛抓在手裡後,就自己做主了。」胡阿七道,「他們把麟州戒嚴了,商路都斷了,藉口是安德忠叛軍威脅。」

  安德忠叛軍離開太原府,向西流竄去西域,對西邊各地造成了威脅。

  但遠不到戒嚴斷絕商路的地步。

  是誰下這樣的命令?李明玉沒必要,皇帝?那個六歲的娃娃根本什麼都不懂。

  很明顯,如今大夏能下命令的只有新晉攝政監國的女侯。

  「而且你們知道更可怕的是什麼嗎?」胡阿七看著兩人,「韓旭有個貼身護衛,被稱為小中,是韓旭最信任的人。」

  王力看他催問:「如何?」

  胡阿七道:「那些兵馬聽他的,封閉麟州的命令也是他下的。」

  很明顯這個小中不是韓旭的人。

  「我打聽這個小中的來歷,是個遊俠兒,於危難中救了韓旭,就此認主跟隨。」胡阿七道,「你們知道那個危難是什麼時候嗎?」

  王力不捧場:「快說!」

  胡阿七意味深長道:「宣武道,武少夫人救韓旭的時候。」

  想想吧,武少夫人,遊俠兒,一起出現,意味著什麼!

  「烏鴉,我們可是親眼見過武少夫人怎麼被遊俠兒環繞的。」

  當初啊,武鴉兒嘴角微微笑,第一次見她時候鬧了笑話,猜測戒備原來都是錯的,如果那時候坦然自報身份直接上門,或許他跟她相識相知會更早……

  「你笑什麼?」胡阿七瞪眼問,「這說明那女人早就把韓旭捏在手裡了,多可怕!」

  看清這些後,皇帝也不在這裡了,他扔下一句招呼帶著人馬跑了,遠離這個地方,免得也被困住。

  王力神情平靜:「提到那女人,他都這樣,你習慣了就好。」

  武鴉兒笑而不語。

  「她寫信說什麼?」王力問,「還是什麼天氣怎麼樣身體怎麼樣的話嗎?」

  要不然她該跟他說什麼?武鴉兒看白茫茫的雪海,那件事她跟他說了,他該怎麼回應?

  就像把韓旭關起來一樣,不跟他說也是一種保護。

  她不想跟他翻臉……

  「你這話說的也太美好了吧?」王力道,「怎麼就不能是她怕跟咱們刀槍相對,所以故意安撫?」

  武鴉兒嗯了聲,這也自然是她要避免的。

  「不是誇她呢!」王力氣道,「她是不能跟咱們打,打不過,所以哄你安撫你,等將來她勢力大,第一個就除掉你!」

  武鴉兒哈哈笑:「將來,將來怎麼不能是我們勢力大?將來有可能是我們除掉她!」

  也對啊,王力和胡阿七愣了下,將來的事誰說的准!

  而且就算現在那女人為什麼還哄著武鴉兒,自然是因為她不敢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

  現在不能,將來更不能!

  有什麼好憤怒不安的?兩人釋然,被那女侯嚇到了……

  「都督!」

  有衛兵疾步而來,施禮報告。

  「伊州大捷!楚軍隴右軍斬殺安德忠!」

  夠快的啊,王力胡阿七感歎,安德忠連年也沒熬過去。

  「那就剩我們了。」武鴉兒道,「我們再不斬殺史朝,就要被天下人忘記了。」

  也就沒什麼勢力了。

  王力胡阿七掉頭就走。

  「傳令!」

  「決不讓史朝過個好年!」

  他們齊聲喝道,風雪裡傳來兵將們的應喝,如六月滾雷震震。

  寬厚的營帳將風雪格擋在外,武鴉兒坐到桌案前,從胸口拿出信鋪展,紅梅的幽香若有若無的散開。

  除了紅梅,隨信還有一張小像,三個裹著紅斗篷的女子立雪賞梅,畫像雖然小,但眉目清晰,武鴉兒手指輕輕拂過,這是母親,這是那個自稱萬兒的婢女,這是她……

  他將乾梅花放在畫像上,畫像更栩栩如生。

  武鴉兒看了一刻,提筆鋪展信紙,除了乾梅和畫像,她信上還問他要不要回去過年。

  他,不回去。

  「冬日苦寒戰事膠著,我不便離開。」

  「母親在你那裡,我安心無憂。」

  將來的事說不準,但有一件事他能確定,不管他是生是死,哪怕她與他刀劍相對,她也會善待他的母親。

  只要母親無憂,他便無所畏懼。

  伴著安康山父子覆滅,成元九年的新年氣氛也與前些年不同了。

  大夏各處炮竹聲密集了很多,路上走動的人多,穿新衣的也多了很多。

  安東城雖然才恢復,但這個新年正月裡也很熱鬧。

  項家的幾個老爺在外與當地來拜訪的幾個大家族老爺們說笑,站在一起,沒有半點外來人的儀態,意氣風發。

  他們項氏是外來的,但也是安東城真正的主人。

  內宅裡新年喜氣濃濃,丫頭婢女穿梭,孩子們跑鬧嬉笑,但在正堂的幾個老爺臉上沒什麼喜氣。

  「那趙晉果真這麼無恥?」項大老爺問道,「他可知道六弟立下了斬殺安德忠的大功?」

  項五老爺氣道:「我說了,你們猜趙晉怎麼說的?」

  屋子裡的人不耐煩「老五你就別賣關子了!」

  項五老爺伸出手:「他說一半,六弟只有一半功勞,另一半是第一侯的。」

  項大老爺呸了聲:「真無恥!」

  其他人也紛紛罵「趙晉就是那女侯的走狗!」「他本就無恥,先投靠安康山,又投靠武氏!」「他還敢說我們有罪?」「抄了我們家產!還要抓我們的人?」「我們就回去,看看敢不敢!」

  項老太爺重重的咳了聲:「那你們回去試試?」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安康山死了太原府收復後,他們就準備回去,派了下人先去整理,結果看到又當了太原知府的趙晉把幾家回來的世族給抓了。

  抄家!下獄!問罪!還殺了幾個人!

  罪名是戰時以假充真,不聽號令,惑亂民心等等。

  項五老爺親自去了一趟,沒敢進太原府找人見趙晉,趙晉都沒給好話,還想把項五老爺抓回去,還好項五老爺帶的人多。

  這可是來真的,他們可不敢回去試試,腦袋試掉了就一了百了了。

  「要說問罪!他趙晉第一個該死!」

  「我們只是跑了,他是投敵!」

  「他如此囂張,就沒人管嗎?」

  項老太爺道:「他的靠山是女侯,現在誰能管?」

  看廳內人還要說話,項老太爺擺手:「不要說了,不讓回去就先不回去,趙晉小人得志,我們避其鋒芒。」

  廳內的人們便不敢再提了。

  「等六爺也封了侯,看他還敢這麼囂張!」

  大家說句吉利話告退了。

  廳內只剩下項老太爺和項大老爺。

  「如今這世道,有家不敢回算什麼。」項老太爺道,「有功還不敢接呢。」

  年前項雲斬殺安德忠,朝廷說給封賞,要項雲進京,項雲拒絕了,說還有叛軍餘孽,還有史朝稱帝,他無顏領功,並發誓天下有一個叛軍他就絕不進京。

  「六弟是不是想多了。」項大老爺遲疑道,「京城有那麼朝官,有太后,那女侯敢抓六弟?」

  項老太爺看他一眼:「她有什麼不敢?她連皇帝崔征皇子都敢殺了……」

  項大老爺忙噓聲喊父親。

  「有什麼可怕的。」項老太爺渾不在意道,「天下誰心裡不清楚啊,要不然為什麼齊山跟小南搶浙西?江南道把楚軍趕走?如今朝廷的功賞有什麼意義?那是那女侯手裡的恩典!」

  他抖了抖衣袍,拿起桌上的暖爐。

  「不如多養兵馬多占地盤。」

  項大老爺點點頭,說到齊山又生氣。

  「這齊山真是無恥!叛軍還沒打完,他反而去搶小南的後方!」

  「那浙西明明該都是小南的!」

  他的話音未落,門外有人報「齊小姐來了!」

  項大老爺餘下的話變成冷笑「她怎麼還不走?她爹跟小南都動刀子了,她怎麼還好意思在我們家大搖大擺?」

  項老太爺嗯了聲抬手一指:「你去拿刀子趕她走。」

  項大老爺嚇了一跳「我?父親,你是讓我……」

  項老太爺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那,他,拿刀子這種事他不是不敢做,只要老太爺一聲令下,他就去……

  他自己,擅做決定不好吧。

  這種事,要家裡商量才好吧。

  項老太爺看著院子裡走來的兩個女子,她們大步飛揚衣裙翻滾。

  「你瞧瞧,人家的爹都對小南動刀子了,但人家在咱們家坦然自若,半個護衛也不帶。」他指了指,再看項大老爺,「你還不如個女孩子膽子大。」

  項大老爺年過半百的臉一紅,又委屈:「爹,她雖然不帶護衛,但她身邊那個丫頭帶著刀呢,據說還能一個打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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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雜事絮絮叨叨

  齊阿城還住在項家的內宅裡,只不過沒有先前那般被人簇擁。

  新年正月裡她的院落所在冷冷清清,一路走來遇到項家的男女老幼,甚至下人都慌忙躲開了她。

  齊阿城不以為意自在而行。

  「他們什麼態度!」回到書房裡,侍女豎眉喊道,「小姐是去給她們拜年呢!怎麼一副小姐要抄她們家的樣子!」

  齊阿城看了眼她腰裡:「你出個門用帶這麼大的刀嗎?」

  侍女將腿一般長的大刀拍在桌子上。

  「我一個人而已,他們有什麼怕的。」她道,「我們其他的護衛可都在外邊呢,要說害怕也該是小姐你害怕!」

  齊阿城一點也不害怕,先前齊山和項南在浙西從合作到爭搶,甚至雙方動了兵器互相殺了人手,消息傳來,項家幾個老爺把她叫來喝問,她都沒害怕。

  「這有什麼啊。」她泰然道,「打仗征戰刀槍的,戰事瞬息萬變,意見難免有不同,自己人也難免衝突流血,這就跟上下牙磕碰嘴唇一樣啊。」

  這無恥的話說的項家老爺無言以對。

  「我父親和項公子都是為大夏,為了平叛。」

  「大家不都是衛軍嗎?」

  「是衛軍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因為意見做事方法不同爭吵動手,是家事,說開了就好了嘛。」

  「你們看,我父親和南公子這不也還好好的嘛。」

  先前都是胡言亂語,最後一句才是事實,雖然動了刀槍你爭我搶,但最後齊山和項南平分了浙西,安穩共處,並沒繼續廝殺。

  既然沒有繼續廝殺,那就是互相顧忌互相需要,要是他們和齊阿城打起來,齊山和項南也只能撕破臉………

  項雲和項南都沒有說撕破臉,齊山還送了年禮來……

  項家的人也只能這樣了。

  雖然沒有再質問齊阿城,但對她的態度肯定不如以前,戒備,疏離,冷落……

  如此相待,齊阿城還是沒走。

  「他們覺得小姐嚇人,其實小姐才最危險。」侍女憤憤道,「小姐孤身住在他們家裡,項家的人隨時能害小姐。」

  齊阿城道:「哪能隨時!只有項雲或者項南要害爹的時候。」

  或者齊山要對項雲項南動手的時候。

  現在都不到時候。

  「所以我要留在這裡。」她道,「一是讓外人看兩家交好,二也是以項家為質!」

  她雖然在項家,但她的兵馬把安東城都圍起來了,項家這些男男女女都是人質!

  「我只有一個人,他們可是數百人。」齊阿城輕敲桌子一笑,「項雲項南在外邊再厲害,也不想被滅族吧。」

  所以南公子給她寫信,說他跟父親的紛爭,與她無關。

  侍女撇嘴:「這話聽聽也就算了。」

  怎麼可能是真的。

  「誰管它真假!」齊阿城道,「這說明他現在還離不開我們。」

  侍女笑了:「不知道南公子有沒有給李大小姐寫信,李都督和劍南道的兵馬現在被女侯驅使了。」

  提到女侯,齊阿城神情豔羨:「真是沒想到,她能做到如此。」

  侍女道:「小姐你不用想了,你沒她長的好看。」

  齊阿城呸了她一聲:「又不……僅僅是因為好看。」

  「不是因為好看,怎麼籠絡韓旭。」侍女撇嘴,「沒有韓旭相助,她怎麼弒君挾持幼帝?」

  韓旭為皇帝清河南道,請皇帝路途歇腳,然後楚國夫人前去,一夜之間皇帝崔征三皇子都死了……叛軍刺客?這話哄三歲孩子吧。

  這刺客,是韓旭安插的吧。

  再有楚國夫人前來接手幼帝。

  「不止幼帝,連李明玉都被她接手了。」

  「韓旭可是一直掌管劍南道的。」

  「這一切是他們三方……不對,還有武鴉兒,四方一起聯手。」

  聽著侍女分析,齊阿城心不在焉。

  管它是靠美貌還是靠什麼,反正楚國夫人是做到了。

  既然楚國夫人能做到,她也可以啊!

  她是沒有美貌,但她父親有兵馬有地盤啊。

  如今朝廷怎麼樣,女侯怎麼樣,都不用管,要做的是囤積更多的兵馬掌控更多的力量,然後……

  清君側!鋤奸!護佑幼帝!

  只要斬殺了女侯,就如同斬殺安康山叛賊這般大功,也就可以攝政監國扶持幼帝。

  到時候,讓父親也封自己為侯,也不是不可以吧?

  齊阿城抿嘴笑了。

  不過,這樣想的人肯定不少,她收了笑打起精神。

  所以一定要多多籠絡兵馬壯大勢力,現在不是跟項氏撕破臉的時候。

  侍女哼了聲:「項氏也這麼想。」

  「就怕他們不想!」齊阿城道,「大家都想才能更好合作。」

  至於合作後怎麼分利,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齊阿城站起來:「走,再去給太夫人拜年。」

  侍女道:「這是拜年嗎?這是添堵呢!」

  她抓起大刀大步跟隨。

  ………

  ………

  遠在浙西的路上也有人攜帶禮物訪親友。

  「齊都督那邊不會讓咱們進城。」陳二看著馬背上馱著的禮物,除了禮物,還有厚重的兵器,「他們上次已經吃過虧了。」

  隨行的兵馬也都披著重甲,在冬日的路上踏出重重的印記。

  項南笑道:「試試嘛,萬一他們覺得一個手段不會用兩次,我是真心來拜年的,請我入城呢?」

  陳二冷笑:「那你敢進嗎?上次是他們沒想到你敢入城後搶城,現在你的真心他們看透了,你進了城就反而把你關起來呢?」

  項南老實道:「我不敢。」

  陳二生氣:「那這是為了白跑一趟?大冬天的這麼閑嗎?淮南道那邊再不管,你前妻的管家就要把淮南道改姓李了!」

  「我跟李大小姐可沒和離,是現夫妻呢。」項南糾正,「可別亂說,我現在跟李氏齊氏都是親友!」

  陳二聽他說笑話,冷冷不語。

  當年攻打安東,李大小姐讓管家姜會帶著一部分兵馬相助,自此後這些兵馬便留在白袍軍中,跟白袍軍一路收納充補的其他兵馬不同,他們不穿白袍。

  李大小姐離開安東回家去,沒有把謝謝兵馬帶走。

  「說助公子便永遠助公子。」

  這種情深意重的話在太平盛世聽很感人,現在麼……

  「就是往我們這裡安插人手,搶功勞呢!」陳二冷笑,「你還是趕快把人送走吧。」

  「不好不好。」項南擺手,「你不懂,而且這次我是真的去拜年,只要我不動手,他們也不會動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陳二覺得好無聊:「這有什麼好的,你們怎麼都喜歡自己騙自己啊?」

  「錯了。」項南對他再次擺手,「我們是騙朝廷。」

  說道這裡又一笑。

  「確切說是騙女侯。」

  「我們都好好的,她就不會太好了。」

  「我們互相關係不好,她的日子才會好。」

  陳二聽不懂,乾脆丟開不想,既然提到那女侯,便問:「你給她寫了什麼?不是說斷了來往嗎?」

  「我是跟她說斷了來往啊。」項南道,「所以我就不去京城看望她了,還有,今年我特別窮,明年也窮,所以三年之內也沒有稅銀米糧交給朝廷,讓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憐惜我一下。」

  說到這裡忍不住笑。

  「不知道她有空憐惜我否?」

  當了女侯,攝政監國很忙的。

  ………

  ………

  京城這個正月上上下下官民都很忙,忙著過了一場元宵燈節。

  雖然街上有很多衛兵,雖然民眾被限制在不同的區域不准隨便走動,雖然不允許私自燃放爆竹煙火,但對於五年沒過燈節的京城官民來說,那一日恍若夢幻。

  每一條街巷都有固定的花燈,還有花車流動滑過,還有天子乘坐著龍攆花車出來觀賞,萬民歡騰,叩拜,大哭,最後是無數人一起歌唱舞蹈……

  就像曾經太平盛世那樣,那時候皇帝就常常與民同樂。

  又回到了曾經的太平盛世了。

  哭聲笑聲盤旋京城三日不絕。

  上上下下也都累壞了,陳相爺讓官員們休息三天。

  但也有很多人不能休息,第一侯府裡,李明樓案頭堆滿,幾個官員念著一份又一份文書。

  李明樓手拄著頭,似乎在聽又似乎出神,直到最後一人說完。

  「所以,他們要麼只有禮沒有人來,要麼沒有禮物也沒有人來?」李明樓問。

  「淮南道,河北道,河東道,山南道,都是有禮物的。」一個官員道,「人也算來了吧。」

  這其中兩道屬於李明樓,她自己在京城,山南是被李明玉掌控的,李明玉被女侯差遣出去巡查各地去了,河北道算是自己人梁振,他說走不開也就真走不開。

  李明樓嗯了聲,翻看他們放下的文書:「還有幾個連禮物也沒有的。」

  這是面子都懶得做樣子了。

  不來朝拜新帝,對朝廷一伸手兩手空空,我們什麼都沒有,你能這樣?

  「這邊是各州府……」另一邊幾個官員抱著文書。

  李明樓道:「不用讀了,我知道了。」

  正如她所料,對如今天下很多人很多地方來說,朝廷和天子只是個擺設了。

  他們不覲見,不納稅,口頭上稱一句臣,就已經是最大的尊敬。

  姜亮道:「不覲見,不納稅,都可以接受。」

  畢竟天下還沒太平,各地需要安穩,衛道兵馬主帥不能離開,經歷戰亂民不聊生,朝廷也會主動免稅……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有令不遵。」

  一旦朝廷的命令傳達不受,政令不通,那天下可不算是完整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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