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8-2-14
- 最後登錄
- 2024-11-25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62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9111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二章】
清晨鳥鳴聲中,碧雲山莊的廚房已升起裊裊炊煙,早起的阮芷琳、阮昭芸已置身在樓閣前的桂花林中,兩人坐在雪白的大理石桌前,神情愉悅。
「還習慣這樣的日子嗎?」
阮芷琳看著氣色紅潤的姪女,來到別莊不過一個多月,她整個人都變得更美麗耀眼了。
「心靈富裕,精彩極了。」
阮昭芸俏皮的皺皺鼻子,再漾起一抹燦爛笑意,看在阮芷琳眼中,直說這才是符合青春少女該有的模樣,只不過,看在一旁伺候的兩名丫鬟眼中,那就滋味複雜了。
要知道,她家小主子可是號稱京城標準千金範本的大家閨秀,可是一來到別莊養病後,跟著姑奶奶上山下海,什麼爬山練體魄,下海學泅水,還學農家女翻土種花草,上樹看鳥巢,甚至還進廚房動刀動鏟。
更令她們崩潰的是,騎射功夫本就不錯的小主子,在姑奶奶送給她一個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彈弓後,時不時的拉弓練習,就算彈珠用完,只要撿小石子來就能再練,都到百發百中的地步了。
但這都不該是端莊優雅的小主子該做的事,明顯就是讓姑奶奶給帶壞了。
偏偏她們沒見主子這麼快樂過,也不得不承認,原本就美貌過人的主子,經過這個月的自由生活,好似脫胎換骨,整個人變得靈動迷人,眉眼間盡是慧黠風采,連她們都禁不住看痴了眼呢。
「好!那就繼續精彩!京城裡對妳退婚一事還餘波蕩漾,仍是人們口中最佳的談資,可能得等到其他大消息出現,妳這事才會消停。」
「我知道,爹娘的信我都看過了,他們要我好好在這裡過日子,不必急著回京。」阮昭芸笑了笑,平靜以對。
說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幸運的,祖父輩是王朝開國元勛之一,倍受皇上倚重,為官的親族不少,而母親出身侯府,家族中也曾出過幾名進士、皇妃、駙馬,更難得可貴的是,在這樣家族背景結合下的父母相當恩愛,母親生下她之後傷了身子,無法再生育,父親亦不曾納妾。
「好,又是新的一天,咱們今天做什麼好?」阮芷琳馬上精神百倍。
「我想去騎馬,再去釣魚。」阮昭芸嫣然一笑,前世她把自己圈在標準閨秀的框框裡,這一世,她只想聽從自己的內心,做個快樂的女人。
但兩個丫鬟一聽臉都要綠了,她們不喜歡騎馬,也不太會騎馬,每每騎馬回來就全身痠疼,她們也不喜歡釣魚,不管姑奶奶或小主子拿起釣竿就像老僧入定,一坐好幾個時辰,她們是無聊的猛打呵欠。
「妳們這是什麼表情?」阮芷琳直接瞪向兩個苦瓜臉的丫頭。
阮昭芸對兩人倒相當寬容,「妳們留在這裡,我跟姑姑去就行了。」
「不行,我們得伺候小姐啊。」兩個丫頭異口同聲,連忙站到她身後,就怕被這個愈來愈愛一人獨處的主子給拋棄了。
她們是很有使命感的,這次小主子為退婚演戲一事,老爺跟夫人可把她們視為自己人,讓她們跟著演,又讓她們跟來這裡伺候,這是多大的信任啊,這可是連慶安公府其他房的主子都不知道的祕密呢。
但阮芷琳想了想,也不想讓她們跟,硬是讓兩個丫鬟留下來,就帶著阮昭芸策馬出了別莊。
碧雲山莊座落在莫白山的半山腰處,附近還有四、五個其他勛貴之家的避暑別莊,離熱鬧的天水巿區約東南二十里處,離西北一個熱鬧城鎮則只有五里,這裡的風景特別美,不管往哪個角度看去,都可見峰巒俊秀,天氣佳時,可在清晨見雲遮霧繞,傍晚時霞雲籠罩,平時又少有人煙,彷彿祕境一般。
阮芷琳這個穿越過來卻從三十歲熟女變成六歲娃兒的新住民,有近十年都在這個幽靜山莊生活,所以這裡的一花一草她都相當熟悉,與阮昭芸相處的這一個多月,她就像導遊帶著她四處探索,身後的隨侍從八個變成六個,漸漸剩兩個,到現在一個也沒有。
此時,兩人一身騎裝,策馬繞行過翠綠竹林,來到一處如明鏡般的湖泊,遠方可見山巒起伏,白雲悠悠,另一山崖有一飛瀑潺潺下墜,在璀亮陽光下,劃出一道七彩虹橋。
兩人翻身下馬背,雙雙提起掛在馬背上的釣魚用具,走到前方的小溪前,各自尋一大石坐下,靜下心來,享受釣魚樂趣。
時間緩慢而過,令阮芷琳意外的是,小姪女的定力比她還強,她先行收釣竿,看著她雖釣到魚兒,但又讓魚跑了,「釣到魚容易,但要將魚拉上來可不簡單。」
「嗯,這裡的魚狡猾,吃了餌就跑。」阮昭芸平靜的道。
阮芷琳凝睇著她美麗的側顏,突有所感,「老實說,姑姑覺得退婚這事讓妳的成長也太大了,有時有種錯覺,妳好像已看透世事,這裡—— 」她指指眉眼中間,「有抹不符合妳這個年齡的沉靜。」
阮昭芸莞爾一笑,「婚姻大事,芸兒都願意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勇敢退婚,這中間的心境轉折絕非一朝一夕。」這當然是謊言,她經歷一世,什麼都不求,只求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
阮芷琳瞧姪女又呈老僧入定狀態,她抬頭看著另一邊的山坡,輕咳兩聲,「那上面有長一種野菜,非常美味,我去採一些,晚上加菜。」
阮昭芸點了頭,說的卻是—— 「琳姑姑是想去巧遇某人吧?」
阮芷琳難得發窘的紅了臉,讓她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半個月前,姑姑遇到一名「冰山男」,還眉開眼笑的說那是她的「菜」,但偏偏那名男子連話也不跟她說,這半個月來,姑姑幾度丟下她去找他,發現冰山男常在山坡上的一間小木屋出入,因此最近常常當起不速之客。
「對啦,我就不信冰山男那麼難融化,」她笑了出來,「妳在這裡釣魚,有狀況,那只哨子一吹,我就會出現。」她指指她給的哨子項鍊。
「這裡連人影都見不到,哪會有什麼事?況且⋯⋯」阮昭芸笑著指著自己繫在腰間,一只輕薄但威力極強的彈弓,而在釣魚工具裡,還放著一小袋彈珠,「我還有這個呢,不用擔心,我會自己回去的,琳姑姑就放心的獵妳的菜吧。」
「真好,小芸兒,妳不會明白我說的一些怪詞兒有人能理解,甚至還會說給我聽的感覺有多好。」她真心誠意的給了姪女一個大大的擁抱,感覺自己這個誤闖古代的現代人不那麼孤單了。
阮昭芸也回抱姑姑,這種擁抱動作,從她還小時,姑姑就常這麼做,長大後,姑姑因她的刻意疏離而鮮少再做,現在聽到姑姑這麼說,她知道自己以前傷害到姑姑了,慶幸的是,她還有第二次機會與她重修舊好。
阮芷琳眉開眼笑的先行離開,留下阮昭芸獨自釣魚。
* * *
天朗氣清,湖水清澈,阮昭芸凝睇著垂下的釣線,她其實很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時光,她可以回想前世的一些烏煙瘴氣、一些不捨、一些遺憾,還有後悔,也在回想過程中,更加珍惜重生的每一刻,知足而感恩。
「哇—— 這裡的風景可真美啊,天啊,還有大美人呢⋯⋯咦?這不是慶安公府的昭芸姑娘嗎?」一個又驚又喜的浮誇男聲突然劃破寂靜。
她直覺回頭,竟見恭王府那橫行京城的小霸王楚宗龍帶著四名隨侍,一臉驚豔的朝自己快步走來。
楚宗龍雙眸發亮的看著放下釣竿,直起身來的阮昭芸,腳步走得更快了。
真美啊,阮昭芸一襲素雅淡藍騎服,襯著那雙水靈靈的明眸,猶如落入凡間的仙子,他只覺得他的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
外傳,她退婚事關未來子嗣,江家才忍痛解除婚姻,但還有消息傳出,江維仁事後仍為此與父母鬧僵,誓言此生非阮昭芸不娶,深情形象不知又打動多少大家閨秀。
聽聞連皇室都動了心,近日頻頻召江維仁進宮。
「你們看看,此情此景,不就是伊人在水一方?昭芸姑娘,看來妳我有緣,否則怎會在離京城如此遙遠的地方相見。」楚宗龍色迷心竅,還不自覺的還舔了舔唇。
隨侍們低頭偷笑,世子爺根本是打聽到七姑娘在這別莊,才刻意過來堵人的。
「世子爺多想了,昭芸是身染怪疾,才到別莊養病,既然世子爺也看上此處美景,就讓世子爺獨享。」她提起釣魚用具,就要往繫在大樹下的馬匹走去。
「等等,美人兒看來已經心癢難耐了,別走啊。」他口出穢言,一邊還張大雙手擋住她的去路。
她瞠視著無禮的楚宗龍,她前世沒來別莊養病,也因與江維仁有了婚事,即使與這號吃喝嫖賭樣樣來,成天跟著一票紈褲子弟在街上橫行霸道的皇族敗類相遇,他倒也不敢冒然戲弄,可今日,他竟會出現在這壓根沒什麼樂子可言的地方?看來,是刻意為之了。
「世子爺意欲如何?」她臉色一沉。
「唉呀,美人兒變臉了,你們快來說說,本世子意欲如何?」他獰笑,再煞有其事的指指隨侍們。
其中一名走上前,笑著一揖,「我家世子爺的意思是,他漫遊到此,竟見姑娘不知因何昏厥,且衣衫凌亂的躺臥地上,似被凌辱,我家世子爺心慈,特地將姑娘救回自己別莊,『親自』照料。」
阮昭芸臉色刷地一白,「胡說八道,無端毀我閨譽,簡直無恥!」
「唉呀,昭芸姑娘此言差矣,本世子再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跟了我,是妳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楚宗龍放肆的視線掃過她白皙脖頸,那一身包裹在衣衫下,飽滿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肢,再邪惡的往下。
阮昭芸很清楚他腦中的骯髒意圖,她有些不安,但她也不能吹哨將琳姑姑叫來,這楚宗龍本人沒什麼武功,但他的父親恭王為了保護這個常惹事的兒子,給的隨侍聽說都有大內高手等級的武功,她可不能讓琳姑姑出事。
「昭芸姑娘在想什麼?」楚宗龍嘖嘖有聲的伸出鹹豬手,輕撫她滑嫩的小手。
她臉色一變,倏地甩手後退,「世子爺請自重。」
「唉唉唉,本世子這可是在救妳啊,妳名節毀了,誰還會要妳?反之,只要妳嫁給我,這輩子沒人知道妳曾發生什麼事,而且,妳絕對會很幸福的,本世子上過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是叫得酥麻淫蕩的。」他說得陶醉,腦海彷彿有畫面。
「無恥!」她惱極怒道。
「沒錯,一旦上了本世子的床,妳會知道本世子能有多無恥,而且還會深深的愛上這份無恥。」他毫不掩飾的露出邪惡笑容,其他隨侍也哈哈大笑。
「如此清幽之地,怎麼會有髒東西?」
突然,一個低沉且略帶困惑的嗓音陡起。
眾人看向聲音來處,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前方山坡的大樹下竟有一名黑衣男子模樣慵懶的坐靠在樹幹邊,一旁還有一匹高大黑駒,此時,隨著眾人目光,那名英挺的黑衣男子慢慢的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喂,你剛剛說什麼髒東西?本世子怎麼沒看到?」楚宗龍蹙眉,對這陌生男子有一副上好皮相感到不悅。
阮昭芸也將目光落在這有著一雙劍眉、雙眸深邃的男子身上。
「喔,他剛剛開口說話了。」男子臉上露出閒散笑容。
阮昭芸嘴角噙著笑意,男子的出現,莫名的緩和了她緊張惱怒的心情。
「噗—— 」也不知是哪個隨侍笑了一聲,楚宗龍猛一回頭,就見幾名侍衛都急急低頭,抖動的雙肩隱隱洩露他們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再回過頭來,瞪著陌生男子,「你竟敢罵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啊,髒東西,你為什麼要我一直重複同樣的話,到底是有多欠罵?」男子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耐。
阮昭芸已經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噗—— 」幾名隨侍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連忙閉上嘴。
楚宗龍氣得渾身發抖,對著男子咆哮,「快走!趁本世子心情還可以時,最好走得遠遠的,別多管閒事!」
「若是管了又當如何?」男子突然收斂笑意,黑眸滲入陰鷙冷光。
這一神情變化,讓眾人皆愣住了,尤其是正對著他的楚宗龍,見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好像極不好惹,可是⋯⋯他依依不捨的看著阮昭芸。
男子跟著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昭芸身上,黑眸迅速閃過一道驚豔之光。
他早在三個多月前,就來到這裡的一處別莊,奉皇命調查一件隱密事,由於進度極緩,他不得不出去跑跑馬,緩緩心緒,也因此注意到另一個別莊,更沒想到會因此遇見她這位故人,但礙於阮芷琳身手不凡,他總是保持一段距離,不敢太靠近,這還是第一次,他跟阮昭芸如此靠近。
阮昭芸直視這名男子,微微搖首,「公子其實不必為我惹事,世子爺很清楚我的身分,不致對我冒犯。」
語畢,她澄淨的目光隨即落到楚宗龍身上,明明年紀不過十五,但粉雕玉琢的小臉板起,竟有一股冷然威儀,還挺攝人的。
「我阮家在京城乃是大族,我爹娘不說,其他堂表兄弟在朝堂上也皆為要臣,世子爺最好思忖再三,一旦動了我,阮氏一族要將你五馬分屍,絕非難事。」
聞言,楚宗龍還真有點膽怯,阮氏確是紮紮實實的百年大族,而且族人間十分和睦,未曾有彼此不滿爭鬥之事傳出,萬一他對她幹的好事傳出去,就怕真的會被引來阮家的報復。
陌生男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沒想到她還是他記憶中的那隻小貓咪,本以為被稱為世家千金規範的她已經沒爪子了。
楚宗龍的四名隨侍也迅速的交換目光,世子爺雖然時常惹事但平時在京城遇見阮昭芸這傾城佳人,也會畏於阮家的財大勢大,從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時若毀其清白,恐怕真的會小命不保。
何況,那名男子雖然一臉氣定神閒,可黑眸中的殺氣懾人。
四人紛紛壓低音量,勸主子打消念頭,另想方法得到美人。
可是,機會不再啊!楚宗龍戀戀不捨的看著眼前的俏美人,在京城時,見過無數美色的他就對阮昭芸心儀不已,卻苦無下手機會,雖然色字頭上一把刀,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只要沒人發現,也沒人有嘴巴說,不就成了?」他發了狠,不得美人誓不罷休。
那就是要殺人滅屍了?四個隨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骯髒事,何況他們是奴,主子開口,他們也只能行動,於是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四人虎視眈眈的看向那名多事的男子。
男子神情慵懶的覷了幾人一眼,慢吞吞的道:「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上吧。」
四名隨侍互看一眼,齊齊抽出腰間長劍,就見男子薄唇一勾,黑眸森冷的欺身向前,先擊出兩掌打退其中兩人,再回手奪了第三名隨侍的長劍,「鏘」地一聲,火光乍迸,第四人的長劍被震飛出去,接下來,他長劍一使一轉,劍身凌厲的直劈楚宗龍,在他的驚呼聲中,「噗」地一聲,長劍穿過他的肩膀再迅速抽出,頓時鮮血直流。
楚宗龍痛得抱肩倒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痛死我,痛死我了,殺了他,殺了他!不然我叫我爹殺了你們。」
四名隨侍臉色一變,發了狠的齊齊攻向男子。
四比一,雖不到寡不敵眾,但阮昭芸也看得出來,四名隨侍中有兩名身手相當了得,男子對付他們並不輕鬆,於是她當機立斷,拿起彈弓,再從桶子裡拿起一小袋彈珠,掛在腰間,拿起彈珠就朝那四名隨侍的臉部打,這能擾亂他們的招式,也能讓他們分心,讓那名陌生男子可以趁機擺平他們。
她彈無虛發,一打再打,終於惹惱其中一人,轉身就朝她攻過來——
「不准碰她!」
「不能碰她,本世子還沒玩呢!」
男子與楚宗龍同時迸出話。
男子半瞇起黑眸,一劍迅速劃過三名糾纏不休的隨侍,夾帶著凌厲殺氣,就朝該名殺向阮昭芸的隨侍撲去,該名隨侍急急閃身,險險避開他手上長劍,下一瞬,即傳來楚宗龍的驚叫聲——
也不知男子是如何辦到的,不僅已閃身站在阮昭芸身邊,連帶拖了楚宗龍過來,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黑眸冷峻的怒道:「若非不願這幽靜之地添上亡魂,你們主僕早就人頭落地,再不識相離開,我就不客氣了。」他的五指愈來愈往內收。
楚宗龍頓時覺得他快窒息了,他像隻離水的魚張大著嘴,痛苦的掙扎著,「別、別啊……我走人、我走……」
男子陡然放開手,他整個人鬆軟倒在地上,一手摸著疼痛的脖頸,吞嚥了口口水,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看著急急上前扶他的隨侍,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還負傷,他一手摀著肩傷,咬牙怒吼,「全是廢物!還不走人,噢……好痛,痛死我了。」
幾人連忙扶起唉唉叫疼的他。
但在離開前,楚宗龍還是戀戀不捨的看向阮昭芸,但人家根本沒理他,一雙明眸直盯著那名多事的俊美男子。呿!我呸!什麼標準的世家閨女,那眼神閃閃發亮,羞不羞啊。
阮昭芸根本沒發覺楚宗龍主僕離開了,她也的確雙眸閃閃發光,但她看的不是出手救她的男子,而是從男子脖頸間掉出來的一只拇指大小的半月形白玉珮。
她怕是自己看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細看玉珮的紋理形狀,在見到陽光照射下,清楚顯現的淺淺刻印上,確實是「如朕親臨」四個篆字後,她幾乎要停止呼吸了。
可能嗎?但普天之下這個玉珮只有一只呀……她心裡滿是震撼與期待。
男子見那幾個人終於消失在視線後,這才將目光放回她身上,在注意到她過於專注的目光後,他才發現皇上交付給他的令牌在打鬥中掉了出來,他立即將那塊玉珮塞入衣襟內,再看向她,「沒想到,姑娘還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好功夫。」
他會是那個人嗎?阮昭芸好想開口問,但萬一錯了呢?
她忍住心裡奔騰的激動,回答,「這是我姑姑送給我練身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她暗暗的再做幾個深呼吸,才抬頭看著這張陌生的俊顏,他是戴著人皮面具?
「你沒受傷吧?」她細細打量他的臉,妄想從這張陌生的臉孔看到秦子宸原來的相貌,這一看,不由自主的又看得忘我。
竟然看痴了?男子不禁覺得好笑,下意識的伸手撫著下顎,「姑娘看這麼久,應該看得出來,我臉上沒傷吧?再看下去,我會臉紅的。」
突然,她心跳加速,只因秦子宸右手虎口處有個刀刃似的疤痕,這名男子也有!
「你這傷—— 」她顫抖的指著他右手虎口的疤痕,心中激起千層滔天巨浪。
「別擔心,這是一年前留下來的,並非剛剛所傷。」
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心裡充斥著種種情緒,欣喜、愧疚、還有更多的感恩,曾因她而死的人此刻好好的站在她眼前,她的眼眶忍不住濕了。
「姑娘怎麼了?」
秦子宸被她這神情嚇到,算算時間,他與她已有兩年多未見,就他對她長大後的印象,她絕不是個情緒外露的女孩。
阮昭芸連忙將淚水壓在眼底,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與他再見,她只能搖頭。
「姑娘定是嚇壞了,我帶妳到那兒坐下,定定神。」
他帶著她走到大樹下,讓她坐下後,他從他的馬兒身上拿了水袋,走到溪流旁洗了洗,裝了水,走回她身邊,將水袋交給她,突然面露尷尬,「呃……忘了妳是大家閨秀,這水袋……」
她搖搖頭,接過手來就口喝了,清涼的溪水滑過她梗在喉間的硬塊,緩和了她心裡的激動,她將水袋再還給他,無視他那雙詫異的黑眸,低頭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更想從前生的記憶中,回想有關他的事情。
他的事太多,很多事也變得模糊,畢竟這時候她才十五歲,而她離世時已經三十七歲,中間有著二十二年的悲歡歲月。
但她記得的是在更多年後,他靠著征戰立功,那只半月形白玉珮才會繫在他的腰間,從此,他隨身佩戴不曾離身,多少皇室子弟眼紅,但也只有妒嫉的分兒。
因為,這是皇上賜予他可以號令暗衛的令牌。
但她不知道,原來早在她十五歲的這一年,他已得到皇上的重視,身上就有這只玉珮。
只是,回憶過往,關於他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她怎麼想不起來?
瞧她臉色始終凝重,閉口不言,秦子宸蹙眉,莫非真的被楚宗龍嚇壞了?
他此刻易容,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也許該鬧鬧她,讓她脫離驚恐情緒。
他索性在她身邊坐下,背靠著樹幹,懶懶的朝她丟句話,「剛剛那個傢伙叫妳昭芸姑娘吧?危機已過,姑娘是否該回報一下恩情?我覺得以身相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抬頭看向他,突然很想笑,他一如前世,看似桀驁輕浮,但內心卻是體貼溫暖,她知道他只是想讓她轉換心境,並非真的要對她做什麼壞事。
平心而論,他絕對是個良人,不過,她不想再將他牽扯進她的人生,雖然她已經擺脫江維仁。
「公子索求的酬勞太大,恕芸兒無法答應。」她一派正經的回答。
他深深的凝望她,想起她在外堪稱完美的舉止,遵從禮教,因此對她正經八百的婉拒倒不意外,但他不想那麼快跟她說再見,「若是共同遊玩?」
她思忖了一下,便道:「行。」
她這般爽快答應,倒令他驚訝了。
她莞爾一笑,「不過,是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就得看公子的表現了。」他此刻易容,肯定沒想到她已認出他的真實身分,她也不介意再跟他相聚一下,留待日後好回憶。
「行,但妳不需要請教一下救命恩人的姓氏嗎?」他笑著反問。
「若日後還有機會再見,芸兒再問吧。」她微笑以對,猜想他說的肯定是假名,知不知道並不重要。
* * *
一個時辰後,兩人策馬來到離莫白山西北五里遠的熱鬧城鎮,但秦子宸要阮昭芸繼續策馬穿過城鎮,來到南方的近郊處,這裡有巿集活動,聚集了許多攤販,賣的東西琳瑯滿目,還有許多遊戲可玩,相當熱鬧。
兩人棄馬步行,穿梭在洶湧人潮中,有不少人都將目光逗留在這對俊男美女身上,低聲讚美兩人出色的容貌。
秦子宸的大手則禮貌的、沒碰著阮昭芸的護著她,讓他人不致在行進時推擠到她。
巿集內有一人雜耍團,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看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往前走,阮昭芸在聽到好幾聲稚嫩娃兒的開心叫嚷後,忍不住循聲而去,秦子宸則大步跟上,兩人來到聲源處,隨即一笑,竟是捉泥鰍大賽。
藍藍天空下,在一長方形泥池裡,有近二、三十名的大小人兒彎著腰,全身沾滿泥巴,來回追逐腳邊的泥鰍,也因為滑倒,多出好幾個大小泥人,但每個人都捧腹大笑,圍觀的群眾也是笑咪咪的。
阮昭芸微笑駐足,秦子宸就站在她身後,但他的視線不在泥池,而在她笑盈盈的側顏,只有老天爺知道,他多麼感激今日的相遇,自從離京前往戰場,他對她已做了放手的準備,沒想到一個皇家祕令,令他能再見到他此生只打算放在心裡深處的寶貝。
泥池內氣氛熱絡,突然間,一名小孩發出驚叫,「有蛇!」
下一刻,混濁泥池裡,不管大人小孩都拔腿往外跑,有人跌倒,有人尖叫、也有哭聲,有人急著抱孩子離開,歡樂氣氛丕變,那些全身沾泥的大人小孩更是亂了套的胡亂推擠。
見場面失控,秦子宸看著被人推擠向自己的阮昭芸,「冒昧了!」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施展輕功,落到相對安全的另一邊才放開她。
她還想說些什麼,秦子宸卻已再次飛身過去,他一手抱起跌倒在泥池內大哭的三歲男童,另一手抓起一條白色水蛇,再次飛身落在泥池外,「只是一條沒毒的水蛇,大家不必驚慌。」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懷裡的男童也不哭了,由於男童從頭到腳都是泥濘,雙手又抱著秦子宸的脖頸,連帶的也將他的左臉及脖頸、上半身都沾上泥水。
男童有些忐忑,卻見這名俊美男子也不介意,反而看著他一笑。
此時,男童的爹娘尋來,急急的抱過孩子,再拚命向他彎身感謝。
水蛇引起的混亂終於結束,眾人再度跟他道謝,再七嘴八舌的嚷叫著檢查泥池重啟賽事,很快的,周圍再度充滿歡樂笑聲。
阮昭芸看著走向自己的秦子宸,他臉上跟身上都沾了泥,她跟一旁攤販要了一桶水,借了毛巾,沾水擰乾後,站到後方一個高起的石墩上,仔細擦拭他的臉。
他一愣,「我可以自己來。」
「沒關係,你看不到要怎麼擦?待會兒還是找個客棧梳洗一下,不然,我們就先回去。」她邊說邊細心擦拭。
回去?他可捨不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容顏,比他兩年多前所見要更長開了些,五官更美,膚若凝脂,粉唇如綻放春櫻,引人遐想,他的心跳在打量下變得急促了些。
他收斂心神,卻發現好像不太對勁,她手上的毛巾在擦拭下早已沾了泥,但她並未入水搓洗,就見那毛巾愈擦愈髒了。
阮昭芸以毛巾一而再的輕輕擦過他的眉眼、高挺好看的鼻梁,薄抿的唇,走神的她思緒早已遠離。
「昭芸姑娘?昭芸姑娘?」他輕聲低喚。
她眨眨眼,對上他那雙深邃含笑的黑眸,這才回過神,「怎、怎麼了?」
「我能確定妳不是在幫倒忙嗎?」他以食指輕刮自己的臉,在太陽照射下,有部分泥濘早已曬成乾沙了,她的髒毛巾還在他臉上繞圈圈。
她粉臉一紅,急急收回手,是她恍神了,她想著她童年迷路時,秦子宸也曾經拿帕子擦拭她臉頰的一幕,竟忘了自己現下在做什麼,「對不起。」
他看著放在一旁的一小桶水,蹲下身,率性的低頭潑水洗臉,再將脖頸搓洗,身上沾染到的泥也以清水大略洗過,他站起身,朝著怔怔看著他一舉一動的阮昭芸莞爾一笑,「這樣快多了。」
她點頭,脫口而出,「但你這舉止可不像世家公子。」
「我是或不是世家公子,妳在意?」他問得直接。
她搖搖頭,「不會,我雖出身世家,但也不想當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套句我琳姑姑說的,像那種言行全都度量過的木頭娃娃,太不真實也沒溫度。」
他黑眸迅速的閃過一道困惑,她變得不太一樣了,凡是世家女子都有份清高與矜持,要重風範、重舉止禮教,而她亦是如此,但現在,她少了那些,卻多了靈動與率性,難道是取消婚姻的那場怪病所致?
「我肚子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可好?」她笑笑的問,她知道他困惑了,但她不想將美好的時光浪費在這上面。
秦子宸點頭,這裡是巿集,附近有些店家,他們找了一間面湖的小餐館入座,這位子極佳,可以一覽湖光山色。
然而,在店小二寫下阮昭芸點的菜色,笑咪咪的行禮走開後,秦子宸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他黑眸一瞇,直視著坐在對面的阮昭芸,再伸手撫著下顎,食指輕點兩下,他不懂,怎麼她點的菜色都是他最厭惡吃的?
他可是無肉不歡,但她點的菜沒肉就罷了,他最討厭的芹菜、青椒、茄子、紅蘿蔔竟樣樣不缺。
難道她已經認出他了?
不可能!他易了容,眼神跟聲音也不同,更何況,他們已有兩年多未見,僅有幾封書信往來,最後也斷了,那是在他得知她與江維仁有了婚約後。
因為心太痛,他靠殺敵洩恨,竟立下大功,接著又接下皇令來這裡,大約兩個月後,他就得知她患了怪病、還影響生育功能,以致江府退婚。
得知此事時,他喜憂參半,喜的是江維仁不是好人,外界認為他上進仁厚,心思純良,其實他城府極深,絕非善類,她能與他切割是好事,憂的是,她是因病而退婚,難有子嗣,他為她不捨。
「等會兒用完餐後,我就該回去了,免得姑姑擔心,我與公子就此別過。」阮昭芸喝了口茶,看著他道。
秦子宸注視著她,與她相遇是老天爺的安排,他可不想辜負上天給的美意,何況,他已有戰功,待處理完皇上交付的大事,他極有可能就長留京城,皇上還可能要為他賜婚—— 不成,他心裡在乎的從來就只有眼前這一個美人。
「不急,我住的地方離碧雲山莊不遠,到時我送妳回去。」他說。
「公子怎麼知道我住碧雲山莊?」她裝傻的問。
他莞爾一笑,「妳是大名鼎鼎的昭芸姑娘,我住的地方既然離碧雲山莊不遠,自然聽聞妳前來山莊靜養的事,」他頓了一下,順勢再問:「妳的病都好了?」
「我也不確定好了沒,陳老御醫說了,我這怪病來得突然,多名大夫都束手無策,我只知道我現在一切都好,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知道秦子宸對她的關心,但她打從心底不打算與他相認,她怕自己會再次成為害死他的推手,她離他愈遠,他應該就愈安全。
「妳傷心嗎?退婚的事。」
「不會,有些事很難說明白,不說了。」她微微一笑,不想花時間討論江維仁。
此時,店小二將菜一一端上桌,笑咪咪的說:「客官請慢用。」
阮昭芸朝店小二微微一笑,讓店小二臉紅紅的走開。
她隨即拿起碗筷,再看著臉色丕變的秦子宸舉筷的手有些遲疑,彷彿不知該挾哪道菜好。
「這茄子看來軟嫩又不油膩,公子試試。」她以未使用的湯匙舀了些放到他碗裡。
他勉強一笑,伸筷就著飯一起入口,隨口一嚼就嚥下了,「挺好吃的。」
也太言不由衷了!她低頭忍住笑意,真是對不住了,子宸哥哥,這樣整你實在有些惡劣,可是,和你相處真的很快樂,好像回到她童年走失時,兩人待在那迷霧森林的早晨。
「好吃吧?這也很好吃,紅蘿蔔炒蛋。」她愈說愈興起,一連舀了兩湯匙到他碗裡。
秦子宸低頭看著碗上滿滿的紅蘿蔔,頭皮發麻,總覺得剛剛那勉強嚥下的茄子也在他胃裡來回翻攪。
「不吃嗎?」她一臉失望,「唉呀,我剛剛忘了問公子想吃什麼?就逕自點了。」
「沒有,我不挑食的,這一看就很好吃。」他硬著頭皮擠出笑容,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吃下去了,只因他不想看到她自責的臉。
但接下來,連續幾道夾雜著他從來不碰的芋頭、南瓜、芹菜等鬼蔬食不斷放到他碗裡,他愈笑愈僵,額際還冒出一層薄汗,但他仍死命硬吞。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眼前的風景只要忽略這一桌可怕菜色,絕對是賞心悅目的。
阮昭芸眼眸低垂,長而捲翹的睫毛如羽扇,眉宇間有抹令人心動的恬靜,那輕輕咀嚼的櫻唇不時的往上揚,代表她這頓飯吃得很開心,她開心,他就開心。
但秦子宸沒看到的是她的笑中帶淚,不知她是如何極力的壓抑藏在眼底的熱淚。
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好幸福啊,她在乎的男人還活著,跟她坐在一起,為了不失禮,硬著頭皮吞下那些討厭的菜色,她的子宸哥哥原來是個可愛的男人呢,接下來的日子,他一定要像這樣,好好的活著!
秦子宸不知她內心的千迴百轉,當桌上的恐怖菜色終於吃得差不多後,他連喝了三杯茶,才覺得嘴裡沒那些可怕的菜味。
她堅持請客,付完帳步出餐館後,就見一名相貌普通的黑衣男子佇立一旁。
秦子宸顯然認識他,向她點個頭,「請等一下。」
她看著他走過去,兩人說了些話,她注意到他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點頭,該名男子立即轉身離開,消失在人群中。
他則來到她面前,她從他那雙黑眸中看出一抹掙扎。
「出了什麼事?」
「沒有,只是突然有點事,得馬上回京一趟。」他的笑容有點勉強。
她沒再追問,兩人隨即往巿集的出口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