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年】穿成龍傲天的槓精青梅 (全文完)

李洪元

第八十章

　　楚弄影走在神境內，很快就感受到其異常之處。這裡的動植物都極為兇猛好鬥，樹幹上落下的一截黑影，實際是埋藏殺機的巨蟒。它用強悍的力量發起攻擊，最後卻在楚弄影手裡丟掉性命。

　　她匆匆取走巨蟒身上有價值的部分，甚至不敢在此多做停留。鮮血的味道很快就引來更為可怕的怪物，她剛從巨蟒身邊離開，便有不少陰暗生物沖出，撕扯起剩餘的蟒身。

　　楚弄影的能力值馬上到1，但面對層出不窮的猛獸也稍感心累，完全被拖住步伐。她在藍精靈的指引下慢慢靠近雲破，可要是繼續跟神境裡的邪惡生物糾纏下去，估計會被慢慢耗死。

　　藍精靈窩在她口袋裡，小聲道：[格格巫，你不害怕嗎？]

　　「為什麼要害怕？」楚弄影一邊回答，一邊望著陰森的前方皺眉。墮神神境跟彌漫有毒紫霧的神境還不同，看上去毫無光亮，彷彿沉入無盡的黑暗。這裡像是沒有太陽，她在林中穿行許久，至今沒有等到白晝。

　　[可這裡對你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環境？]藍精靈遲疑道，起碼對它來說很陌生。

　　「不論神境裡，還是神境外，對我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環境。」楚弄影懶洋洋道，「我告別熟悉環境好多年了，現在才害怕未免有點晚？」

　　自從她來到書中世界，她接觸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環境，跟現實世界截然不同。

　　藍精靈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楚弄影說完，便跟突然出現的野豬纏鬥在一起。野豬氣勢洶洶地撞來，它有著尖利的獠牙，可以將人輕而易舉地刺穿。楚弄影憑藉電光爪牙磨死皮厚的野豬，看著它轟然倒地，終於疲憊地彎腰，卻察覺旁邊的樹叢裡有輕微動靜。

　　雷系異能還未恢復完全，她索性毫不留情地發射袖箭，打算先殺對方措手不及。箭尖直接擊穿樹幹，發出沉悶的一聲，幸好梁渺側頭僥倖躲開。他立刻不敢再藏，連忙從暗處走出來，慌張道：「是我！」

　　梁渺猶記上回狼狽中毒的慘事，他可不想再被倒黴地擊中，當即決定現身。

　　楚弄影在神境裡看到第一個熟人，她不禁狐疑道：「你窩在那裡做什麼？」

　　「我要是不躲起來，不就被野獸發現？」梁渺振振有詞，聽上去還挺有理，似乎他旁觀楚弄影交戰，沒有任何問題。

　　楚弄影確實知道梁渺本性愛躲，他很少有正面出手的時候，遇事不是閃躲就是逃跑，動作極為靈敏。據梁渺說，他進神境後發現同伴不知所蹤便起疑，卻沒法發送求救信號，乾脆在林中探索，恰好撞上楚弄影。

　　楚弄影上下打量他一番，她微微挑眉，嘀咕道：「那你實力不錯？衣服保持得很乾淨？」

　　梁渺笑眯眯道：「畢竟我不是小影，小影可以出手抗敵，我就只能靠異能。」

　　「我是精神系異能，努力讓猛獸遠離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

　　梁渺連人的意志與記憶都能篡改，驅使低等級野獸就更加容易。當然，他在楚弄影面前要收斂一些，只說自己能夠驅逐野獸。

　　楚弄影覺得自己很幸運，缺什麼來什麼，天降工具人梁渺。既然他可以驅逐野獸，那她的速度就能加快。楚弄影當即道：「那正好，你跟我一路走，我們去找其他人。」

　　楚弄影帶頭朝北邊走去，令梁渺微微一愣。他詫異道：「小影，為什麼你要往那邊走？」

　　楚弄影有藍精靈的指路，答道：「其他人在北邊。」

　　「我是從那邊過來的，那頭並沒有出路。」梁渺疑惑地補充，「而且指南針在此失靈，你怎麼知道那是北邊？」

　　墮神神境內，基礎的指南工具全都失靈，密林內的景物極為相似，讓人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楚弄影卻彷彿胸有成竹，她對周圍混淆視線的植物不屑一顧，準確無誤地向著目標前進。

　　藍精靈沒料到梁渺如此敏銳，楚弄影聞言卻不緊張，她大言不慚道：「我一直方向感比較好，不像你沒指南針就找不到北。」

　　墮神奸細梁渺：「……」怪我太弱？我在墮神陣營的神境裡，居然還沒她強？

　　楚弄影說完，便繼續朝著北方進發，卻聽梁渺高聲道：「那邊真的沒路！」

　　楚弄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梁渺：「？？？」

　　兩人最終在前往北方的路上被黑紫色的屏障擋住，梁渺敲了敲屏障，無可奈何道：「我就說沒路吧？這裡被無形的東西攔住，根本沒有辦法過去。」

　　楚弄影瞟了他一眼，她露出看傻子的目光，淡淡道：「哪裡是無形的東西？明擺著一道黑紫色屏障……」

　　「什麼？」梁渺面露疑惑，似乎不太理解。

　　[格格巫，這裡確實什麼都沒有，你在說什麼？]藍精靈不解道，它也沒看到其他東西，只感覺有無形的力量攔住去路。

　　楚弄影頓時啞然，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屏障，明明它的顏色如此濃烈，徹底遮蔽森林的上空。她猶豫片刻，又道：「現在是白天，還是在晚上？」

　　梁渺有點發懵，他看了眼時間，遲疑道：「現在是傍晚？太陽沒完全落下，應該還不算晚上？」

　　楚弄影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神境中沒有白晝，而是她眼中全是黑紫色的屏障，根本看不到天空中的太陽。因為她能看到彌漫森林內的黑紫色力量，所以才會總覺得周圍過於陰暗的，沒有半絲光線。

　　她在屏障上摸索一圈，發現自己摸過的地方變淺一點，索性抬頭仰望天空。果不其然，空中的黑紫色屏障深深淺淺，有著極為細微的顏色差異。黑紫色的天空屏障宛如湧動的潮水，朝著某個方向顏色漸變，顯得越來越深。

　　屏障最深處估計就是奇怪力量的源泉，或許要到根源處探索一番，才能找到解開屏障的辦法。

　　藍精靈思考片刻，它突然反應過來：[難道你能看到別的東西？]

　　楚弄影一驚，她回想起自己吞噬的墮神碎片，不知藍精靈會想到什麼。

　　片刻後，它順利地自圓其說，若有所思道：[雲萊曾在你身體裡放置神器，不過我不清楚其具體名字，說不定跟這有關。]

　　藍精靈不知道墮神碎片的事情，它自然而然地給出其他解釋。

　　雲破體內的若水珠在原著中擁有戲份，可楚弄影體內的神器卻沒有資料。畢竟原著小影是木系，想必雷系神器隨著雲萊的離去而消逝，根本沒有保留下來。雷系本來就可以辟邪，或許是神器賦予杠精力量？

　　楚弄影不好應聲，她怕直接告訴藍精靈，其實自己能吞噬墮神碎片，會徹底嚇到對方。畢竟藍精靈來到此地極為畏怯，它要是知道自己躺在疑似墮神陣營的人兜裡，可能會覺得是個鬼故事吧？

　　「我們先去尋找解開屏障的裝置，然後再往北邊走，跟其他人會合。」楚弄影不想再糾纏下去，主動將話題岔開。她覺得朝著顏色深處找去，應該能發現屏障的真面目。

　　梁渺當然毫無意見，他巴不得楚弄影在此亂轉，碰到一二兇殘至極的猛獸。她迫不得已在絕境中吞噬墮神碎片，他就能以此驗證對方身份。

　　梁渺和同伴故意破壞學院的傳送裝置，將低年級學生傳送至此，一是想要污染純潔嫩芽們的意志，二是想要催發潛藏的墮神苗子。聯盟學院向學生開放的神境都經過篩查，絕不會將孩子們置於墮神神境之中。這裡曾催生不少墮神生物，對普通人是毒藥，對墮神生物卻是補藥。

　　另一邊，雲破遍尋不見雷系貓，他臉上露出一抹憂色，將失靈的指南針放回兜裡。一行人在林中尋覓一圈，他們甚至發現團結社的人馬，卻沒找到失蹤的楚弄影。

　　陳貝才詫異道：「這不對勁啊？即使她是傳送失敗，現在也該找過來？」

　　焚狼望著古怪的森林，他的鼻子動了動，遲疑道：「這裡充滿陰溝生物的味道，總讓我覺得在哪裡聞過……」

　　焚狼費力地捕捉著破碎的記憶，他進入墮神神境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在學院裡的某人身上感受過，可那人到底是誰來著？

　　山坡上，黎銀曼和黎金延突然冒頭，兩人大步朝雲破等人走來。黎銀曼分享著最新消息，無奈道：「南邊有一道無形屏障，將神境一分為二，我們沒辦法過去，楚弄影有可能在那邊。」

　　雲破一愣，隨即皺眉道：「按照找到的學生數量來看，兩邊並不是平均傳送的？」

　　雲破等人所在的北邊人數眾多，學生們已經逐漸聚攏在一起，等待學院的救援。然而，楚弄影要是在南邊，她單靠自己沒法克服危機，很容易在車輪戰下被好鬥猛獸所傷。

　　黎銀曼沉默片刻，她垂眸道：「確實不是平均傳送，如果天黑前我們沒找到她，晚上可能有墮神生物出沒，那她凶多吉少。」

　　神境裡的普通野獸已經極為兇殘，換成含有墮神碎片的怪物，單槍匹馬更是送人頭。

　　陳貝才不安道：「那老姐豈不是要涼……」

　　焚狼一愣，突然喃喃道：「涼，涼……」

　　陳貝才沒好氣道：「狼弟，你是在給我混響？這都什麼時候，你可別走神啦？」

　　焚狼恍然大悟道：「涼，梁？那人是梁渺？我見過梁渺！」

　　陳貝才頭疼地扶額：「等等，這都什麼時候，你還在雲哥面前提情敵名字……」

　　陳貝才：怕不是不想活？

　　焚狼徹底尋回消失的記憶，他立刻底氣十足，揚眉道：「才不是！我在梁渺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

　　眾人皆是一愣。

　　「我那時候就覺得他不對，跟這裡的氣味完全一樣！」焚狼果斷道，「那傢伙不是人，他是墮神生物！我以前只是覺得難聞，現在才明白過來！」

　　雲破頓時心裡一顫，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望向黎銀曼，追問道：「找到的學生裡有梁渺嗎？」

　　黎銀曼並不知道，她茫然地望向旁邊的兄長。黎金延下去詢問消息，他沒過多久就回來答覆，低聲道：「暫時沒見到梁渺。」

　　雲破只覺得有寒氣襲上後背，胸腔內恐懼彌漫，讓他極為不安。如果梁渺真是墮神生物，他現在是不是就在她周圍？梁渺對她一直有驚人的執著，說不定早就佈置好陷阱？

　　「你們先回吧，我要去山上。」雲破不敢再耽誤，他要馬上破解神境謎題，抵達南邊救人才行。普通的墮神生物可能傷不到雷系貓，但人型的梁渺絕對是可怕的威脅，尤其是她還不知道對方真面目，很容易受騙被害。

　　「你現在往哪跑！？山上絕對有墮神生物！」黎銀曼滿臉不敢置信，她覺得雲破瞎衝動，趕忙道，「或許她並不在南邊呢？」

　　雲破對她的聲音充耳不聞，已經毫不猶豫地上山，他確信山上某處隱藏著神境的秘密。焚狼見狀，二話不說地跟上，卻被黎銀曼攔住。

　　黎銀曼怒道：「你還要跟著他送死？」

　　陳貝才都沒有跟過去，焚狼卻在此時犯傻。

　　焚狼難得平靜道：「你們回去吧，其實最開始就只有我們三人，你們不用有壓力。」

　　焚狼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跟上雲破，開始攀爬起高山。他跟楚弄影的關係很奇妙，兩人依靠雲破聚在一起，卻莫名其妙相伴多年。他們其實並不喜歡對方，甚至經常針鋒相對，但心裡有一種古怪的默契與信任感。

　　因為他們都將雲破的想法看得很重要，所以可以無聲地做出許多相同選擇。如果今天是焚狼遇到危險，即使楚弄影嘴上充滿抱怨，最後必然也會陪著雲破去找。現在反過來，當然也一樣。

　　他們不一定會為彼此衝鋒陷陣，但他們都願意為雲破衝鋒陷陣，而雲破不會丟下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這就是三人延續至今的原因。

　　黎銀曼望著兩人離去，她悵然地站在原地，略有點受傷道：「他是什麼意思？我們也在關心她啊？」

　　陳貝才沉默片刻，坦然道：「只是我們重要的東西太多，反而沒有他們敞亮吧……」

　　陳貝才和黎銀曼心中都有更看重的存在，所以沒法像他們一樣託付生死。陳貝才忽然想起，李亞當初重擊焚狼時，楚弄影曾衝上去吸引仇恨，最後在雲破的掩護下強撐。現在想來，三人的情誼已無需蒼白的言語，在關鍵時刻自然見真章。

　　陳貝才長歎一聲，隨即苦笑道：「嗨，狼弟不愧是狼弟，史上最強電燈泡，我還是輸了，佩服佩服！」

　　南邊森林裡，楚弄影按照梁渺的預期，在神境裡到處亂轉，讓他非常滿意。唯一的美中不足，周圍沒有強大的猛獸擊敗楚弄影，迫使她露出真面目。梁渺觀察一圈，也沒發現合適的驅使對象，只能寄希望於夜晚的墮神生物。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楚弄影沒有倒下，自己先一步倒下。

　　梁渺面色蒼白，他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心臟，咬牙顫聲道：「你在往哪裡走……」

　　楚弄影逐漸靠近黑紫色的漩渦，已經快要抵達屏障形成的根源之地。如果藍精靈沒有失去力量，還能夠實時觀測，她就能得知自己的能力值在緩緩上漲。大量的墮神之氣被她吸入體內，將血肉之軀錘打得更為強大。

　　這裡是滋養墮神及其信徒的地方，梁渺同樣從中獲取力量。然而，墮神的極速升級背後也蘊含著隱患，假如過多吞噬墮神碎片或墮神之氣，就會被其霸道的力量所侵蝕。許多墮神生物變強時，不幸地失去自我意識，最後又被同類吞食。

　　梁渺是高智商的魅貓，他向來是有計劃地吞碎片，以免失去自己的意志。現在，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陷入墮神之氣漩渦，瞬間就被逼到成年期分化，感覺頭疼欲裂！

　　梁渺不敢置信地望著楚弄影，心裡極為震撼，她怎麼沒有倒下？如果她是普通學生，現在應該也感到不適；如果她是墮神信徒，那她究竟有多強？難道是墮神本尊！？

　　梁渺：我靠，她也太能忍吧？莫非是遠古級的墮神奸細？

　　[格格巫，他突然倒下了！]藍精靈既不是墮神生物，也不是普通學生，它看不到黑紫色的墮神之氣，可也不會被這股力量所傷。因此，它和楚弄影都對倒下的梁渺極為不解，不知他在做什麼。

　　「你怎麼了？莫非是心臟病？」楚弄影有點發懵，她上前進行查看，詫異道，「我們只是走了一段路而已？」

　　她覺得梁渺是自己遇到過最弱的隊友，陳貝才的體質都比他強？不過他掉進水裡都能失魂落魄，想來是脆弱一點？

　　梁渺強壓著躍躍欲試的分化，他聽到楚弄影疑惑的語氣，簡直氣得想罵髒話：什麼叫只是一段路而已？這裡的力量快把人撐炸了！

　　下一秒，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展現出部分真身！

　　楚弄影沒有救助突發病人的知識，不由惋惜小智慧神不在身邊，沒法現場答疑解惑。她蹲下身來，正要查看梁渺的情況，卻看到一根銀白色的東西晃過，乾脆一把捏住，皺眉道：「這是什麼？」

　　手中的觸感有點毛茸茸，捏起來柔韌有力，讓人想起貓尾巴？

　　「哈——」梁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他發出貓科動物的示威氣音，惱怒道，「鬆手！」

　　楚弄影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她還下意識地拽了一把，察覺梁渺疼得抽氣，才驚覺是他的尾巴！

　　楚弄影驚道：「你是獸人！？」

　　雖然梁渺全力壓制暴露真身，避免自己進入分化期，但他的耳朵和尾巴還是冒出，都是銀白色的毛茸茸，勉強沒讓楚弄影發現真相。他還在痛苦地控制體內的力量，根本沒辦法跟她說話，剛才是被扯了尾巴，才發出全力的怒吼。

　　「你是老虎嗎？突然在返祖？」楚弄影有點發懵，她知道獸人混血後期有返祖現象，焚狼就借此獲得獸人力量，可她著實沒看出梁渺混啥血。

　　獸人是對抗戰爭的工具，一般選擇都是強大猛獸，她首先排除體型小的動物，自然沒想到貓。如果是返祖現象，梁渺就不需要救助，只要休息片刻就好。

　　梁渺見她把自己當做愚蠢的老虎，他自然氣得半死，叫道：「貓——貓——」

　　他如今口齒不清，說得含含糊糊，頓時讓楚弄影會錯意，將其聽做「喵」。

　　楚弄影詫異道：「老虎也是喵喵叫？」

　　藍精靈如今失去力量，但它還有些知識，嚴謹地推測：[可能是小老虎？]

　　梁渺：「？？？」

李洪元

第八十一章

　　梁渺的突發情況讓楚弄影措手不及，雖然她不喜歡多管閒事，但看著同學痛苦倒下卻不管，顯然也過於冷血無情。她根本不知道救助的辦法，只能先將對方扶到一邊，簡單地在森林裡紮營。

　　梁渺的額角都是汗水，銀白色的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側，看上去難受不已。他時不時就發生劇烈痙攣，好像喘不上氣來，耳朵和尾巴也頹然地耷拉下來。他正強撐著不要變回本體，絕對不能在此刻成年分化！

　　藍精靈見多識廣一些，它遲疑道：[他是不是在被墮神的力量折磨？你體內有神器，我又不是人類，所以都感受不到。]

　　楚弄影一愣，這裡確實逼近黑紫色漩渦，藍精靈的推測極有道理。她光顧著探明真相，想早點解開攔路的屏障，卻忘記梁渺只是普通人。如此說來，梁渺出現此等狀況，她也有部分責任。

　　梁渺疼得幾乎要昏過去，楚弄影連續喊他幾聲，他都根本沒有反應。她只能看向藍精靈，詢問道：「有什麼急救方法嗎？現在附近也找不到醫師。」

　　[如果他是受墮神神境的影響，只要用能源石搭建一方天地，應該能緩解他的症狀，起碼能隔絕部分。]

　　能源石跟墮神碎片有些相同特性，但沒有辦法被人類直接吸收，只能製造成工具來使用。楚弄影包內就有能源石，雲破當時收拾行李時裝入備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楚弄影在藍精靈的指導下，在梁渺周圍放置能源石，果然能源石附近的空間稍微明亮一些，不再有深色的墮神之氣。梁渺緊皺的眉頭終於緩緩鬆開，他似乎放鬆不少，陷入疲憊的沉睡。

　　楚弄影將營地收拾好，又給梁渺灌了一些水和營養液，這才外出搜尋一圈。她不敢離開太遠，擔憂猛獸會在她離開時襲擊營地，僅在附近探查情況。

　　從時間來看，神境內已時值深夜，楚弄影原以為晚上會有墮神生物出現。令人意外的是，營地附近完全沒有大型猛獸，甚至稱得上寂靜。她一路上碰到不少野獸，可在漩渦的中心處卻沒發現，它們似乎都躲得很遠。

　　楚弄影看向漩渦深處，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標，只是現在不便過去。

　　梁渺吸入墮神之氣後，在夢中感受到熟悉的煎熬。他出生在蠻荒之地，自幼貓時期就在攝入墮神碎片，每回都要經歷相似的苦楚，跟碎片中的墮神意志鬥爭。他見過太多失敗的墮神生物，它們不再擁有意識，徹底失去本我，成為欲望支配的怪物。

　　墮神大人們高高在上，賦予它們浩瀚無邊的力量，卻也殘暴不仁，隨時都能將它們棄之如履。梁渺從來沒有對此有異議，畢竟他認為強大就是自然界的法則，野獸就該用野獸的方式活著，優勝劣汰、勝者生存。

　　他本以為這次也要經歷疼痛的脫胎換骨，卻感覺自己驟然墜入溫暖之地，彷彿回到母親的懷抱。霸道的墮神之氣被隔絕在外，讓他獲得苟延殘喘的機會，開始平復體內躁動的力量。

　　長久的昏睡後，梁渺在角落中緩緩睜眼，他借著昏黃溫暖的火光，看到坐在對面的人。她正低頭戳著火堆裡的木枝，火堆發出輕微的聲響，火焰使她面無表情的臉龐柔和起來，沒有往日的不耐。

　　火堆上架著的鍋裡彌漫著鮮美的香氣，梁渺聽到咕嚕咕嚕的動靜，加入小魚乾的白粥正在鍋裡冒泡，讓他饑腸轆轆。下一刻，他的肚子便發出咕咕叫的聲音，引起對面人的注意。

　　「你醒了？」楚弄影抬頭見梁渺睜眼，她平靜地解釋，「神境裡的生物不知道能不能吃，我就直接用你包裡的魚乾煮粥了。」

　　「鍋是在附近撿的，這裡沒有墮神生物，但好像有人類足跡。」楚弄影在周圍意外找到些許生活用品，只是看上去年代久遠。她乾脆將其洗乾淨，帶回營地湊活用。

　　當然，楚弄影並不理解梁渺帶魚乾考試的心態，她平時就算再不靠譜，也知道該帶乾糧出門。梁渺的選擇卻很奇怪，恨不得只吃小零嘴。

　　梁渺剛剛醒來，還處於渾身無力的狀態。他接過楚弄影遞來的熱粥，小口小口地吃起來，似乎被燙得有點笨拙。

　　楚弄影喝掉自己的半碗，她繼續攪動著鍋裡的白粥，思考要不要將鍋撤下來，卻見梁渺的吃相極為欠揍。他忽略軟軟的白粥，只挑碗裡的小魚乾吃掉，多一顆米都不碰，簡直精貴得可以。

　　楚弄影淡淡道：「現在就把碗裡的粥喝了，或者被我捶一頓再喝，你可以開始做選擇。」

　　梁渺一驚，他不滿地瞪大綠寶石般的眼眸，振振有詞道：「我不需要喝粥……」

　　哪隻貓願意喝粥，這不是在搞笑嗎？

　　楚弄影：「你需不需要不重要，我只需要你都喝掉。」

　　梁渺：「嘖。」

　　梁渺有些氣悶，他不情不願地低頭喝起來，還要誇張地做出被燙的表情，彷彿自己在吞毒藥。楚弄影對他做作的演技毫無反應，鐵面無私地逼著他喝完，隨即制止他在鍋裡撈魚乾不撈粥的行為，用樹枝敲了他想要行竊的爪子。

　　「休息吧。」楚弄影無視他憤憤的眼神，平靜道，「明天你自己留在這裡，我還要再往深處走走，尋找解開屏障的裝置。」

　　梁渺一愣，他銀白的貓耳朵當即立起來，果斷道：「我也要去。」

　　楚弄影坦白道：「你太弱。」

　　梁渺：「？？？」你怎麼回事？居然敢對著墮神生物挑釁？

　　梁渺完全不懂雙方狀況為何顛倒，明明是他回到墮神大本營，可楚弄影比他還遊刃有餘。當然，他心知對方說的話沒錯，假如現在離開能源石區域，自己又會被逼著進入分化期。如果楚弄影明日暫時離開，他就能找機會用本體分化。

　　梁渺在溫暖的火光中倦怠下來，開始疲憊地打起瞌睡。他見對面的楚弄影仍然睜著眼，不禁詫異道：「你不睡嗎？」

　　楚弄影：「我守夜，你睡吧。」

　　梁渺若有所思，人類都會在夜晚聚在一起輪值守夜，跟森林中的野獸不一樣。他們太過脆弱無力，稍有不慎就會喪命，必須團結起來，才能存活下去。即使是有著墮神味道的她，身上也帶著些許人類的特點，有著保護同類的意識。

　　梁渺竟有些眷戀此時平和的氛圍，他突然道：「你和雲破真不是男女朋友嗎？」

　　楚弄影頓時警惕地盯他，她察覺此人又要作妖，卻還是誠實道：「不是。」

　　「那你……」梁渺遲疑片刻，小聲道，「……喜歡什麼樣的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藍精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試圖提醒杠精，不要做出對不起世界核心的錯事。

　　它唯恐營地裡氣氛太好，乾脆放聲高歌，故意搞起事情：[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他們活潑又聰明，他們調皮又靈敏……]

　　楚弄影：「……」我看你是活潑又智障。

　　梁渺看不到藍色小球，只有楚弄影聽到可怕的魔音。藍精靈丟掉偶像包袱，生怕杠精誤入歧途，好在她對梁渺露出鐵壁般的態度。

　　楚弄影唯恐梁渺要以身相許，堅決道：「我喜歡女生。」

　　潛臺詞是，你真的沒戲。

　　梁渺：「？？？」

　　梁渺驚道：「不可能，你騙人！你就是想躲我！」

　　楚弄影在心中感歎對方的推測沒錯，卻由此確定他就是居心不良，更加果斷道：「是真的，所以男女間能有純友誼！」

　　雖然她不想跟梁渺發展友情，但此時還是糊弄過去再說。而且她沒有撒謊，她就是喜歡女孩子，可她也喜歡男孩子，只是性取向男而已，邏輯天衣無縫！

　　如果換做其他人，肯定會覺得她鬼扯，可惜梁渺不是人。他本來就是無性別意識的未成年魅貓，竟覺得此回答合情合理，她跟雲破的關係如此就說得通。群居動物裡偶爾也有同性行為，因此梁渺沒有抵觸與反感，他的種族也是多元化選擇。

　　梁渺：「原來是這樣……」那他的假身份確實只會引發她反感。

　　楚弄影趕忙道：「沒錯，你休息吧。」她今晚絕不會入睡，儘管梁渺看上去戰力很差，但他似乎還是變態無誤。

　　梁渺晃了晃尾巴，乖乖地進入夢鄉。他在朦朧的睡意裡興起一念，其實分化成女生也可以？雖然自然界中的雄性體格更強，但他不是武鬥派，不必執著於這些。他原本還沒決定分化方向，現在卻隱隱有點新想法。

　　楚弄影見自己嬌弱又變態的隊友入眠，終於微微鬆了口氣。她其實不想跟梁渺待在一起，但將他丟在此地無外乎害人性命，只能通過劍走偏鋒的辦法化解危機。

　　[他居然都能信？聯盟學院沒那麼靠譜嘛，收的學生智商也不算高？]藍精靈忍不住吐槽，它確實期盼杠精一口回絕，但她的操作未免太騷？

　　第二日，楚弄影將白粥燒好，又給梁渺留下食物和水，提醒他注意附近猛獸，便準備踏上旅途。梁渺打算等她一走就分化，他面上卻假惺惺道：「小影，真不用我陪你嗎？」

　　「不用。」楚弄影突然想起什麼，又居高臨下地瞥他一眼，「你儘量堅持活到我回來，不要被墮神生物叼走。」

　　雖然梁渺有驅逐猛獸的能力，附近也沒有墮神生物，但看他如此不靠譜，誰敢保證沒意外發生。

　　梁渺：「……」我叼我自己嗎？

　　楚弄影帶著藍精靈離開，向著黑紫色漩渦的深處出發。她不確定會耗費多長時間，就讓梁渺在原地等待救援。楚弄影剛走出去沒幾步，梁渺便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檢查四周還有沒有其他生物。

　　梁渺確定周圍沒問題，他立刻拋棄自己的人型，變化為銀白色的貓，準備迎接成年分化。楚弄影專門留下補充養分的白粥和養液，食物都是溫熱的，正好能讓他度過難關。

　　楚弄影向著漩渦進發，她穿過靜謐的森林，終於在詭異幽深的湖面，看到最為濃重的顏色。湖中心有著奇怪的小島，那正是黑紫色的終點。她不經意瞥到岸邊的半成品小船，索性將其拖到湖邊，打算借此過去。路上總是會遺留一些人類的工具，好像有人多年前也來此探索過。

　　湖面附近的土地離奇地寸草不生，襯得湖水更像噬人的深淵。楚弄影剛剛將船推下水，兜裡的藍精靈卻瞬間彈出，彷彿被無形東西阻攔。

　　它詫異地落在地面，望著站在船上的楚弄影，不敢置信道：[我居然沒法靠近！？]

　　藍精靈以前也進入過神境謎題，它推測此處是神境核心區，自己作為創世神的眼睛，便被墮神驅逐出來，不禁憤憤道：[這也太小氣！]

　　「那怎麼辦？你只能留在這裡嗎？」楚弄影望著四周陰森的環境，總覺得這不是等待的好地方。

　　果不其然，藍精靈氣弱下來：[我、我回營地等你吧，這裡讓我不舒服……]

　　它一直縮在楚弄影的兜裡，現在暴露在墮神神境，頓時失去安全感，又開始畏怯。

　　「這可有一段距離？」楚弄影見它如此膽小，並不相信它能走回去。

　　[沒關係，雖然我失去大部分力量，但瞬移回營地沒問題，只是沒法穿越北邊屏障。]

　　藍精靈不是人類，全盛狀態的它可以無處不在，藍色小球是它在楚弄影面前的形態，隨時都可以變成藍色小三角、藍色正方體等。

　　楚弄影聞言沒有意見，她用長樹枝一頂岸邊，開始坐船向小島行駛。她順利地上島，發現不遠處的地道，朝對岸的藍精靈擺了擺手，便接著往下走。

　　藍精靈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它瞬間覺得四周陰森可怖，不由打了個寒顫，立刻瞬移回到營地。

　　片刻後，藍精靈在營地火堆旁邊冒頭，它剛打算靜待楚弄影歸來，卻感受到奇怪的力量波動，不由面色一愣。

　　角落裡，銀白色的魅貓已經結束成年分化，它筋疲力盡地站起身來，開始成年後的第一次化形。

　　一雙光潔的赤腳踩在草堆紙上，向上便是赤裸的腳踝。那人有一頭銀色瀑布般的長髮，眼眸卻是墮神生物的血紅色，面容妖冶而雌雄難辨，帶著惑人的色彩。

　　數秒後，魅貓再次進行變化，銀色長髮緩緩變短，它又恢復成梁渺的相貌，重現寶石般的綠眸。

　　藍精靈望著此幕，簡直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梁渺會是她！

　　難怪它根本沒聽過梁渺的名字，也沒辦法查看對方的資料，原來一開始就是假名。這個代碼的名字根本不叫梁渺，她是為數不多沒法被它掌控的重要代碼，原因是她屬於墮神陣營，跟自己不相容。

　　她是原著中的貓娘，由蠻荒之地的魅貓幻化而成，是雲破大後期亦敵亦友的同伴，更是後宮的功能代碼之一。

　　梁渺，渺梁，貓娘。

　　藍精靈腦海裡一片混亂，它現在望著不知是貓娘還是貓郎的生物，如同被敲一悶棍。

　　藍精靈：哥們兒，你誰啊？不對，你究竟是哥們兒，還是姐們兒！？

　　藍精靈結束短暫的茫然，心裡又產生不安的危機感。既然梁渺就是貓娘，那對方顯然不是隊友，而是陰謀的加害者。貓娘會對世界核心手下留情，不代表會對楚弄影客氣。雙方都是重要代碼，誰輸誰贏真不確定。

　　楚弄影處於墮神地盤，很可能會中貓娘的套。

　　藍精靈當即動身，它決定回去告知杠精，千萬不能貿然回來。

李洪元

第八十二章

　　營地裡，梁渺結束成年分化，深吸一口神境中的空氣，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他自如地伸了伸手臂，不再有憋悶的感覺，反而覺得如魚得水。梁渺撥開身邊的能源石，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不用繼續壓制自己的實力。

　　梁渺剛剛踏出營地，就看到暗處現身的同伴。他饒有興趣地打量一番，調侃道：「你來得好慢啊？」

　　「北邊的屏障已經被解開，如果你再不動手，就沒有時間了。」

　　同伴的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他穿著木系學院的衣服，猶如一頭強壯的大熊。同伴狐疑地察覺什麼，他突然凝眉道，「你剛剛分化完？好像哪裡不對？」

　　梁渺：「有什麼不對？」

　　同伴詫異道：「你……怎麼會分化成……女體？」他內心頓時極為淩亂，換誰搭檔的隊友驟然變性，估計都有點崩潰。

　　梁渺理直氣壯道：「楚弄影說喜歡女生。」

　　同伴：「……」我隊友怕不是憨憨！？

　　同伴滿臉遲疑，欲言又止：「她說……你就信嗎？」

　　梁渺果斷地點頭。

　　「……算了，北邊的學生如今正在趕來，你剩餘的時間不多。假如你真要在她身上印證什麼，最好馬上採取行動，否則就不再有機會。」同伴深吸一口氣，他強壓對梁渺智商的懷疑，冷靜地說起正事。

　　梁渺不悅道：「怎麼會那麼快？這可是墮神神境，又不是神境廢墟。」

　　同伴淡淡道：「名為雲破的學生連夜解開謎題，倘若南邊的謎題也被破解，所有人就能離開神境。你最好在此之前帶走楚弄影，不然就得留下跟學生們拼命。」

　　「我跟你一起過去，單靠你制不住她。」

　　梁渺微微垂眸，他猶豫片刻，低聲道：「必須用武力帶走她嗎……」難道不能講一講道理？

　　同伴不敢置信地瞟了對方一眼，他真沒料到梁渺成年後越發傻白甜，簡直是異想天開。他平靜道：「你現在應該搞清楚一點，你其實並不喜歡楚弄影。」

　　梁渺當即被踩住尾巴，他不滿道：「誰說的……」

　　同伴沉著地打斷：「你不過是慕強心理作祟，仍然保持著動物習性，一旦勝者給予你仁慈的恩典，你就會頭腦發昏、卑躬屈膝。」

　　「你根本就不瞭解她，甚至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在我們人類的觀念裡，你的情感無法被稱為喜歡，最多是頭腦發熱罷了。」同伴將梁渺的心態看得一清二楚，他覺得對方能選擇分化為女體，就透出對楚弄影的不理解。

　　梁渺臉上閃現怒色，他毫不留情地朝同伴亮出爪牙，發出示威的哈氣聲：「不要裝得你很懂，不過是區區的人類……」

　　雖然兩人同為墮神奸細，但同類相殘對他們並不少見。同伴的話明顯激怒梁渺，讓他臉色大變、憤憤不已。

　　同伴面對威脅，他非但沒有緊張，反而淡定道：「喜歡是更為複雜的情緒，有時甜美而令人嚮往，有時又酸楚而讓人心碎。它既能讓人湧現出無窮無盡的力量，也能在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現在的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所以不要再妄談喜歡。」

　　梁渺望著同伴波瀾不驚的眼神，他想要倔強地反駁，卻半晌沒有張開嘴，最後悶悶不樂地咬唇。他確實還不太理解人類的情感，但從現在起慢慢地學習，難道不行嗎？

　　另一邊，楚弄影已經進入湖心小島的地下，她看著面前昏暗的長廊，打開照明的工具，緩緩地向深處走去。她還沒有走兩步，兩側突然亮起藍紫色的幽冥之火，為她指引前路。

　　前方的紫火接連亮起，直通地下室的深處，猶如觸發感應的聲控燈。楚弄影憑藉奇怪的火光看清周圍，她正前方是一條筆直索道，下面是無法見底的深淵。因為光線過於昏暗，她才會將索道誤認為長廊。

　　這簡直是恐怖片裡的場景，加上常伴身邊的雲破和藍精靈都不在，竟讓她感到形影相弔。她走在索道之上，卻沒由於外界環境感到害怕，而是產生一絲深切的孤獨，彷彿世界上僅剩自己一人。

　　令人奇怪的是，她非但沒有厭惡這種感覺，反而有一種早有所料的預感。

　　楚弄影終於穿越索道，來到深淵的另一側。她在附近撿到一把石劍，又接連看到不少人類的行李，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測，有人曾來過此處。楚弄影正推測此人是何方神聖，她接著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先驅人物。

　　一具骸骨橫倒在地上，白骨身上的衣物已經老舊滄桑，充滿年代感。上一位神境探索者狼狽地死在終點之前，所帶的背包和用具都亂七八糟地斜在一邊。他死去的姿勢極為詭異，右手直直地朝向前方，彷彿在拼盡全力地攀爬、靠近。

　　骸骨正前方就是黑紫色漩渦的終點，那是一顆巨大的深紫色寶珠，它源源不斷地釋放著墮神之氣，侵蝕著神境內的所有生物。

　　楚弄影沒有著急靠近寶珠，她向來不太擅長解謎，決定在前輩身上找些線索。她撿起掉在地上的筆記資料，緩緩地翻閱起來，得知先驅叫古瑪。古瑪是附近諾亞村的勇士，他窮盡一生都想破解神境的謎題，讓家鄉擺脫墮神之氣的困擾，獲得安寧幸福的生活。

　　諾亞村位於神野大陸的偏遠區域，由於距離墮神神境過近，基本上寸草不生、毫無產出，村民們難以果腹。他們被可怕的風沙包裹，既沒辦法離開諾亞村，又無法脫離墮神神境的控制。

　　古瑪是村中的勇士，他在長久的研究中抵達此地，可惜死在終點之前，最後前功盡棄。筆記中有不少神境的調查資料，唯獨沒有深澤寶珠的信息。古瑪將眼前的深紫色巨珠稱為深澤寶珠，但他顯然還沒有研究清楚，剛寫下名字就死去。

　　楚弄影沒在周圍發現致死物，古瑪帶著充足的乾糧，明顯也不可能餓死。她環顧一圈，不經意地瞟過深澤寶珠，卻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挪開。她被它蠱惑人心的光芒所吸引，緩緩地上前一步，隨即眼中出現幻境。

　　這是一場紙醉金迷、光芒璀璨的幻夢，她在武道對決場上受萬人矚目，揮霍著數不盡的財產，用珍珠寶石堆滿自己的房間。她在外界的讚揚聲中徜徉，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掌握生殺予奪的權力，猶如新的帝王。

　　楚弄影望著眼前逼真的畫面，突然頓悟深澤寶珠的威力。它是欲望的寶石，給予人想要看到的幻夢，再輕而易舉地將獵物殺死。令人可惜的是，儘管她嘴上天天掛著愛錢，但她其實沒那麼愛財。錢是她的武器，是她生活的保障，可她永遠不會被錢控制。

　　楚弄影平靜道：「對不起，我從來沒有碰過錢，我對錢沒有興趣。因為我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不掏錢也能有豪車。」

　　下一秒，幻境頓時扭曲起來，金碧輝煌的武道場消失，反而浮現出黎銀曼的相貌。黎銀曼雙手環胸，她微微凝眉，略微彷徨道：「為什麼你非要這樣傷害其他人呢？」

　　焚狼和陳貝才的身影接連出現，焚狼決絕地搖頭：「我沒辦法接受你的觀念。」

　　陳貝才露出訕笑：「老姐，對不起，但我可能不想再做下去……」

　　泡泡和李叔等人也陸續出現，他們臉上浮現受傷的神色，喏喏道：「小影，這回你真的做錯了。」

　　陳棟等預備班的人相繼露面，圍在楚弄影的身邊，紛紛對她發起指責。

　　「你何必非要站出來抬杠，明明其他人都沒說什麼？」

　　「我們是一個完整的集體，不能只顧個人意願，大家都沒有意見，為什麼總是你特殊？」

　　「如果你沒有同理心，那就永遠無法跟別人相處，沒辦法在團體裡生存。」

　　深澤寶珠改變策略，決定攻心為上，展現令人討厭或恐懼的畫面。

　　楚弄影看著突然冒出的一堆人，她乾脆直接將耳朵捂住，直接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你們儘管接著說，能聽一句算我輸。」

　　她賭上身為杠精的尊嚴，絕不會被任何反駁之詞打倒，誓要成為ky之神！

　　楚弄影轉身要躲開這群人，回頭卻看到熟悉的面孔。雲破朝她伸出手來，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道：「小影，快過來。」

　　楚弄影一愣，她向前走了幾步，正要下意識地伸手，卻發現雲破身邊還有其他人。

　　他不知何時披上古怪長袍，周圍環肥燕瘦、姹紫嫣紅，被黎銀曼等姿色出眾的女人包圍著，平和道：「跟大家一起吧。」

　　楚弄影的手突然僵住，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有點茫然望著此幕。雖然她早就知道後期劇情，但親眼看到此景，還是不免受到衝擊，心裡有點空落落的。

　　儘管深澤寶珠的幻境極為拙劣，連雲破的年紀和相貌都未調整，但她猶如看到未來的命運，竟浮現悵然若失的情緒。

　　楚弄影沉默片刻，隨即摸了摸額頭，她終於忍不住罵出髒話，自嘲道：「我靠，虧了。」

　　她想要露出輕鬆的嗤笑，如往常般大大咧咧、漫不經心，可實際上根本沒法維持笑意，有種難以言表的委屈。

　　她猶如捧著珍貴蛋糕的食客，本想將鮮豔美味的草莓留到最後再吃，卻眼睜睜地看著草莓滾落在骯髒的地面上，被人踐踏成爛泥。她對爛草莓已經沒有興趣，可她心裡還惦念著鮮草莓，為什麼她當時不先吃掉最美味的呢？

　　她為什麼要在乎雲破的情緒，為什麼要牽掛後期的劇情，明明只要在最完美無暇的時刻佔有就好！與其看著他爛掉，還不如現在吃掉！

　　楚弄影出離地憤怒起來，飛翔時空創造出最令她反感的劇情，深澤寶珠卻讓她在此刻再次重溫。她明明已經在少年雲破的陪伴中遺忘大半，可它卻讓她回憶起最不願接受的事情。看著他逐漸變油膩和看著少年的他死去，對她來說並無兩樣。

　　下一秒，楚弄影便一爪撕破幻境，她直接開啟附神狀態，朝深澤寶珠送上電光爪牙。她從來就不擅長神境解謎，現在只想將它轟成碎片！

　　深澤寶珠的基座瞬間被打碎，山壁上出現可怖的大坑。巨珠緩緩滾落在地，咕嚕嚕地變成一小顆，化為指甲蓋大小的圓珠。藍紫色的幽冥火和深淵同時消失，只剩下一條老舊的索道，此處失去深澤寶珠的力量，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楚弄影氣得不行，一連朝寶珠轟下幾十道雷，才算壓制住暴脾氣。她恨不得找個錘子將它敲碎，最後還是勉強冷靜下來，用兩根樹枝夾起珠子，丟進封閉盒裡。

　　因為楚弄影有過不小心吸收墮神碎片的前車之鑒，所以對待墮神類的物品很謹慎，生怕再次翻車。她沒再發現寶珠以外的東西，便整理一番古瑪的遺物，打算出去後找地方安葬前輩。

　　古瑪遺留下一把名為雷火刀的石劍，只要往其中注入異能，就能恢復武器原貌。楚弄影拔起石劍，灌入雷系異能，便發現石劍表面的石殼褪去，化為細長鋒利的劍刃，還纏繞數道雷光。

　　當然，她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要叫雷火刀，而不是雷火劍，這顯然是劍無誤。

　　湖心小島外，楚弄影猛烈的發洩式攻擊，顯然也引發其他人的注意。雲破聽到細微的動靜，他詫異地望向焚狼，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

　　焚狼的聽覺極佳，篤定道：「是那邊發出的聲音！」

　　黎銀曼在北邊森林安撫學生，黎金延便跟著雲破等人過來，代替妹妹出力。他看向神色疲憊的雲破，遲疑道：「你真的不用休息嗎？昨天可是一晚都沒睡。」

　　雲破跟別人還不一樣，他一整夜都在瘋狂動腦解謎，不是一動不動地守夜。說實話，焚狼和黎金延都有點撐不住，雲破卻展現出驚人的毅力，宛如鐵打的機器人。

　　雲破臉上難掩倦色，他聲音沙啞，卻還是堅決道：「沒關係，我們過去看看。」

　　黎金延總覺得，雲破猶如丟失重要芯片的機器，他麻木而機械地苦苦尋覓，倘若沒辦法找回芯片，便會立馬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地下，楚弄影剛剛收拾完，就撞上慌慌張張的藍精靈，不禁奇異道：「你怎麼能進來？莫非擋住你的屏障解除？」

　　[格格巫，我們趕緊走，梁渺是墮神的人！她是貓娘苗苗！]藍精靈忙不迭道，[你沒辦法擊敗她，只有逃跑一條路！]

　　貓娘作為主世界重要代碼，絕不可能被楚弄影殺死，她如今的實力甚至比杠精強。藍精靈催促楚弄影直接離開，不要前往營地，徑直去找雲破。

　　[世界核心就在附近，我們直接去找他們！]藍精靈對雲破的感知最準確，它察覺到他在靠近，立馬給出方位。

　　楚弄影滿臉懵逼，還沒反應過來梁渺和貓娘的關係，便匆匆忙忙地提包離開，甚至來不及安葬古瑪。她剛剛踏上小島的地面，就看到隨之而來的梁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小影……」梁渺臉上乍現愉悅的笑容，他瞧到她的小動作卻一愣，遲疑道，「……你怎麼好像在躲我？」

　　楚弄影展現出實力演技，她強作鎮定道：「沒有，不是讓你在營地等？」

　　梁渺遵從同伴的教導和指示，他頭一回仔細地觀察起她，想要徹底瞭解面前的人。他確實不太理解喜歡，但他現在卻真實地感受到，她不喜歡自己。她的眉宇間早就透露真相，只是他不願意接受，一直死纏爛打。

　　梁渺略有點失落，說道：「你在騙我呢。」

　　楚弄影見他面露沮喪，她並未愧疚，反而平靜道：「你也在騙我，你的耳朵呢？」

　　梁渺的耳朵和尾巴都消失不見，可返祖現象明明不會馬上消失。

　　「對不起……」梁渺低頭小聲致歉，他隨即猛地抬頭，露出血紅的眼睛，施展魅惑之術，「但我真的想驗證一件事。」

　　楚弄影對他的精神系異能早有準備，她當即暴起出手，想殺他個措手不及。然而，一陣混雜奇怪物質的妖風吹過，直直地撞在她臉上，緊接著就是麻痹和昏迷，使她跌倒在地。

　　同伴從暗處走出來，慢條斯理道：「我早說過這招沒用。」他就不相信楚弄影能中魅術，幸好自己早有準備。

　　藍精靈看到兩人綁走楚弄影，帶著她重歸小島地下。它氣得在旁邊破口大駡，可根本碰不到他們的身體。

　　古瑪骸骨附近，楚弄影的手腳被藤蔓纏繞，牢牢地捆在一邊。梁渺見她雙眼緊閉，內心有點小小的愧疚，可還是取出提前備好的墮神碎片。

　　同伴走到深澤寶珠底座邊檢查，隨即無奈地歎氣：「這動手也太狠，根本沒留機會。」

　　他還想復原神境謎題，讓其恢復正常工作，繼續拖住學院師生。誰料到楚弄影出手驚人，他在碎渣裡刨土半天，也拼不出原來的謎題，根本瞧不出其本來面目。

　　片刻後，楚弄影在麻痹中甦醒，醒悟自己遇到木系異能。她抬頭就看到眼含歉意的梁渺，還有他身後的陌生木系學生，想必此人也是墮神奸細。

　　楚弄影費勁地掙了掙，卻無法擺脫藤蔓桎梏。藍精靈在她周圍擔憂地上蹦下跳，然而也無濟於事。

　　楚弄影冷靜下來，試圖跟綁匪交涉：「你們抓我有什麼用？」她想破頭也不明白，原著小影和貓娘有一毛錢關係？

　　梁渺沉默片刻，他舉起手中的墮神碎片，輕聲道：「小影，你其實是墮神的信徒吧？」

　　楚弄影一愣，隨即果決道：「不是，我信唯物主義。」

　　「沒關係，你究竟在哪方，我們一試便知。」梁渺看上去下定決心，他拿著血紅的碎片靠近，打算迫使楚弄影融合。

　　楚弄影當即掙扎起來，她背後有些發寒，焦躁道：「說了不是就不是——你聽不懂人話嗎！？」

　　開玩笑，藍精靈還在她身邊，怎麼能直接吞噬碎片！？

　　梁渺唯恐楚弄影被墮神碎片迷惑心智，他專程挑了一片小的來實驗。透著危險光澤的墮神碎片剛剛觸及她的額頭，便發出微微的紅光，順利地消失不見，進入她體內。她攝入墮神碎片，宛如吃薯片般輕鬆，根本沒有困難。

　　楚弄影感受到湧入的力量，臉上露出怔愣的神色，心情極為複雜。她並未被墮神碎片蒙蔽心智，但眼裡還是透出一絲茫然。她以前可以自欺欺人，將其視為僥倖事件，可現在又成功了。

　　她真能吸收墮神碎片，跟普通異能者不一樣。

　　楚弄影啞然地坐在地上，藍精靈同樣如遭晴天霹靂。它不敢置信地望著她，腦海裡一片混亂。

　　梁渺是全場最高興的人，他臉上顯露欣喜的神色，透著發自內心的愉悅：「我們果然是同類。」

　　他們可以一起回到墮神陣營，一起在蠻荒之地肆無忌憚地打獵，一起將無能虛偽的人類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她和他並無不同，他們都不屬於聯盟學院，而是有別的歸宿。

　　同伴突然察覺到什麼，他抬頭望向上方，說道：「有人來了，你帶著她離開，我去纏住他們。」

　　楚弄影知道是雲破等人趕來，這還是藍精靈告訴她的。然而，她此時卻不敢面對藍精靈的表情，只能僵硬地坐在地上，猶如被定住的木頭人。

　　梁渺取出傳送用的稀有空間能源石，他真摯道：「小影，我們都是墮神的信徒，今後你不用再孤身一人。」

　　楚弄影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道：「不，我今後真要孤身一人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存在，可不可以躲過主世界的追殺。她頭一回感受到真正的殺意，明明已經絞盡腦汁地克服困境，可總有意外因素不斷打亂計劃，迫使她無奈而無力地走上絕路。

　　不管她今天被帶走，還是留下來，主世界都不會放過有墮神意志的她。她已經拼盡全力地反抗，可最後還是到此為止嗎？

　　她不想輸，她討厭被擺佈的感覺，她還想繼續戰鬥下去。

　　[小影，今後就麻煩你，繼續張揚地活下去……代替我沒完成的那份。]

　　她身體裡潛藏已久的神器像是聽到吶喊，這份來自漂亮姐姐的禮物，回應她的期許，借給她新力量。

　　下一秒，電光爪牙毫不留情地洞穿梁渺的心臟，楚弄影掙脫藤蔓的束縛，面無表情道：「為什麼你們非要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呢？」

　　「我們不是同類，從來都不是。」她絕不會跟著梁渺等人離開，倘若空間能源石啟動，那一切就木已成舟、無法回轉。魅貓是無法輕易殺死的生物，她必須竭盡全力重傷對方。

　　血花四濺，梁渺詫異地望著面前的行兇者，隨即發出一聲悲傷的哀鳴。下一秒，它恢復成銀白色的魅貓本體，踉踉蹌蹌地想要逃走，卻依依不捨地回望一眼，最終遺憾而不解地離去。

　　它突然理解同伴的真意，原來喜歡並不會讓人愉快，而是海水般的苦澀難熬。它不能在此久待，只能啟動空間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它現在仍不明白，她和自己哪裡不同？

　　楚弄影成功地擊退魅貓，可她的危機並沒有結束。果不其然，眾人四散離去，藍精靈惘然道：[楚弄影，為什麼你能吸收墮神碎片？]

　　它仍處在混沌的震驚之中，現在細細地想來，其實她並不是沒破綻，只是它不願深想。它對她有種奇怪的信服，每回都能找出各式各樣的理由搪塞，堅信他們是同一陣營。

　　[你知不知道……墮神想要毀滅主世界……]藍精靈突然醒悟過來，顫聲道，[原來如此，你那時就有這個打算了，對嗎？]

　　她在雲萊離開時就誕生此念，溶洞中隱瞞能力提升的真相，一直將它蒙在鼓中。她當然不會在墮神神境裡感到害怕，因為她就是毀滅的一份子啊！

　　楚弄影推測過無數種藍精靈的反應，它或許會暴怒地指責叫駡，或許會冷漠地直接動手，或許會畏怯地避之不及，但她沒料到它會如此傷心。她甚至都做好必死的信念，可望著脆弱的它卻陷入無言。

　　[為什麼你會想要毀掉主世界？]

　　「這一切不過是虛假的牢籠。」

　　藍精靈聞言愣在原地，它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最後失落道：[我本來以為……即使你嘴上不說，其實也跟我一樣……發自內心地喜歡這裡……]

　　它是創世神的眼睛，是主世界的修正程序，是維護劇情發展的存在。它沒有同伴，沒有形態，誕生目的就是保護主世界運轉，除此之外再無價值和意義。

　　它過去從來沒有交流的對象，楚弄影是它遇到的第一個。即使是它守護的世界核心雲破，都沒法察覺它的存在。

　　它孤獨地飄蕩在此處太久，好不容易找到交流者，所以對她有諸多縱容。它堅信她嘴上罵得再狠，心裡也是愛著這裡的。她是小說的讀者，是它工作的檢閱者，是它漫長光陰裡唯一的對話者。倘若她都不愛這裡，又怎麼能誤入此處？

　　它可以接受她對自己工作的憤怒指責，但它沒法接受她將其視為「虛假的牢籠」。

　　它竭盡全力地付出，視為存在價值的東西，如今被全盤否定，徹底打得稀碎。

　　楚弄影無言以對，她在腦海中拼命思索說點什麼，說自己也曾喜歡過這裡，可如今聽上去都是如此蒼白無力。藍精靈將周圍人都視為代碼，只對她產生真正的人性，但她卻將它看作毫無感情的AI，最終走到這一步。

　　它為她找到諸多的解釋和理由，但她面對它第一反應卻是隱瞞。

　　[算了，到此為止吧，我本來就不叫藍精靈。]

　　藍色小球好像疲憊不已，它直接消失在空中，突然失去繼續跟她待在一起的興趣。

　　[祝你好運，楚弄影。]

　　藍色小球沒有殺死楚弄影，更沒有呼叫主世界的秩序，可她並沒有劫後餘生的寬慰，反而彷徨地站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徹底地做錯什麼，甚至不知道一直以來為何奔波。

　　她只是沒法接受崩壞的主世界，難道她的選擇真的不對嗎？

　　雲破趕到時，看到的便是失魂落魄的雷系貓，她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像是完全提不起勁來。他連忙幾步躍下，出聲道：「小影！」

　　楚弄影望著風塵僕僕的雲破，他白淨的臉上帶著樹枝擦傷，顯然是熬夜趕到此地，眼神中滿是擔憂。他向來衣著整齊、舉止有禮，此時領口卻淩亂不堪，帶著穿行森林的疲憊和倦態，可眼眸卻仍然澄澈明亮，如同找到失而復得的寶物。

　　她撞上他關切的神色，一路上強壓的情緒終於爆發，在頹喪狀態中撿回一點力氣，無力地朝他伸出雙臂。

　　雲破看著她求抱抱的姿勢有點意外，但還是乖乖地回抱住她，安撫道：「怎麼了？」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猶如失去極為重要的東西，令他也難過起來。

　　她將臉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裡，才感到一絲內心的安寧，小聲道：「我把藍色小球弄丟了……」

　　自她來到書中世界後，雲破和藍精靈就陪伴在她身邊，現在它也不見了。

　　雲破：藍色小球是什麼？

　　下一秒，疑惑的雲破便猝不及防地發出驚呼，沒想到雷系貓會狠狠地咬自己一口！

　　楚弄影剛在少年雲破懷裡得到些安慰，突然又想起幻境雲破和油膩雲破的舊恨，索性在他光潔裸露的鎖骨上使勁咬了一口，展現出洩憤般的力量。

　　他溫熱白皙的皮膚毫無遮蔽，立即留下鮮紅的牙印，猶如被猛地蓋戳。

　　雷系貓望著他茫然的神色，當然知道少年雲破挺委屈，但她心中卻有蠻不講理的邏輯，看上去理不直氣也壯。

　　杠精：為什麼他不能堅持到結局？為什麼他不能打敗後宮劇情？如果他沒有變油膩，那自己和藍精靈就不會有矛盾，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他作為世界核心，必須要承擔責任！

李洪元

第八十三章

　　雲破看上去又懵又愣，他頭一回被她咬，臉上浮現出疑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試探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小龍傲天：雖然不知道做錯什麼，但先寫個答案交上來。

　　楚弄影望著他茫然的神色，心知自己的行為有點無理取鬧，她的情緒也平靜下來，小聲道：「很疼嗎？」

　　雲破見她彆扭地低頭，覺得回答「疼」或「不疼」都不對，他憑藉強大的求生欲，折中道：「還好。」

　　雲破倒沒有生氣，他知道她心中壓抑著什麼東西，快要將她徹底壓垮。她在短暫的發洩過後，反而鬆懈下來，解除緊繃狀態，只是還有些沒精神。他不清楚她遭遇什麼，尤其此地又是墮神神境的謎題，想來不會是太美好的記憶。

　　雲破遲疑片刻，輕聲道：「小影，你很累嗎？」

　　她看上去相當疲憊，不光是在身體上，而是在精神上。她猶如頑強抗爭許久的戰士，在戰後頭一回露出些許茫然和困惑。

　　楚弄影：「我不知道。」

　　雲破平和道：「如果你覺得累的話，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可以歇一歇再跑。」

　　楚弄影撞上他關切的神色，她微微一愣，試探道：「……我可以休息嗎？」

　　雲破看著她猶豫的眼神，不知為何竟感到一絲心酸。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肯定地點頭：「當然可以，你都在前面領跑好久，偶爾也該換我來領跑。」

　　她長久以來都在不管不顧地狂奔，永遠處於衝鋒陷陣的前線，現在竟連後退和休息都逐漸遺忘。她用自己的力量，使他擁有選擇的機會，現在該換他用自己的力量，使她獲得安寧的靜養。

　　楚弄影望著他真摯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中壓力被他的笑容融化，那冰山般的負重，終於從自己肩上卸下。

　　墮神碎片、藍精靈離開、必然崩裂的主世界劇情、遙遙無期的回家成神路……這些一直壓制著她的東西，在此刻都變得不再重要。她的情緒突然鎮定安寧下來，猶如飄蕩在大海上的孤舟，終於被人打撈起來，找到靠岸的地方。

　　她不是單被一件事情擊倒，而是在無盡壓力中達到頂點，一次性地爆發出來。她過去背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壓得人要喘不過氣來。

　　雲破見她僵立在原地，他露出安撫的笑容，這回主動地走上前，抱住回來的雷系貓。他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猶如哄著走丟歸來的小孩，用溫暖的懷抱傳遞給她力量。

　　雖然他並不知道一切，可他卻說她能休息一下，換他上前領跑。

　　原來她可以休息啊，原來還有人能替她分擔片刻。

　　雲破等人跟陌生的木系學生纏鬥，最後在湖心小島地下找到楚弄影。他們安葬完古瑪的骸骨，便連夜趕回神境靠北的學院營地。

　　連軸轉的楚弄影和雲破終於雙雙倒下，兩人直接在營地裡睡到不省人事，猶如耗盡電量的機器人。

　　楚弄影意外睡得很好，儘管她不斷地陷入夢境，但身體和精神卻不感到疲憊。她竟然夢到現實世界的生活，夢到城中村裡的平淡幸福，夢到武道場、預備班、聯盟學院……她還夢到和藍精靈的初遇。

　　[可惡——可惡——你這個邪惡的流民惡魔！]

　　「哦，那你就是作者的良心唄？作者的良心居然才這麼點兒，怪不得後期爛尾注水。」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工作！主世界才沒有爛尾注水，你要我說多少遍！]

　　楚弄影醒來時，望著營地的帳頂出神，她下意識地看向一側，卻沒見到熟悉的藍色小球。

　　對了，它當時傷心悲痛地留下一堆決絕之詞，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已經不再跟著自己。她都不知道它為何如此難過，本以為要面臨主世界抹殺，可它沒做正事就直接跑掉，而她還睡在被窩裡。

　　「你在找丟掉的東西嗎？」雲破的聲音從另一側響起，他正靠著床頭看書，略有點擔憂地望向楚弄影。

　　兩人還身處墮神神境裡，學生們聚在一起紮營，晚上輪流守夜，靠在一處睡。如今正是白天，營地周圍很安靜，其他人去尋找離開的辦法，只有他們體力不支昏睡一覺，剛剛緩過來。

　　雲破解開北邊的謎題，楚弄影解開南邊的謎題，但神境的出口還沒被發現。這裡沒經過研究人員的開拓，只能由學生們一點點發掘，他們必須出去才能聯繫到學院。

　　楚弄影接過雲破遞來的乾糧，坦白道：「就是感覺很奇怪，原來認為無足輕重的東西，丟掉後還是會覺得不順手。」

　　世界上唯一能跟她分享秘密的存在消失，雖然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但心裡卻湧出些許遺憾。一人一球都清楚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可他們所處的立場不同，分別是必然的事情。

　　她遺憾的不是藍精靈的離開，而是她在告別的那一刻，沒有跟它說清內心想法，有些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現在好像明白它傷心的原因，但在當時卻沒有反應過來。

　　四下無人，楚弄影索性看向雲破，忽然道：「傲天，你喜歡現在這個世界嗎？」

　　雲破一愣，他遲疑道：「談不上喜歡，也不算討厭……」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世界上真的存在命運，它有極為強大的力量，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而且你最終的結局很淒慘。現在你握著足以毀滅世界的炸彈，你會不會在一切沒發生前啟動炸彈？」

　　楚弄影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這種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你千方百計也沒辦法逃脫，所以不存在靠預知來躲避的情況，只有炸彈一條路，你會啟動嗎？」

　　雲破：「不會。」

　　楚弄影一愣：「？」

　　楚弄影趕忙道：「但你最後會生不如死的慘……」

　　雲破笑道：「可我要是在一切沒發生前啟動炸彈，那就沒辦法遇到小影吧？而且我炸毀世界後，你又該到哪裡去呢？」

　　楚弄影沉默片刻，說道：「你不用管我，你就自由了……」

　　雲破搖頭：「這不叫做自由，而是重歸虛無。」

　　楚弄影：「那你明知註定的不幸結局，還一頭往裡面死撞，豈不是很憋屈？」

　　雲破心平氣和道：「如果世界上真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從未擁有過幸福，一種是享受過小小的幸福並從此背負巨大的不幸，那我一定選擇後者。」

　　楚弄影面露不解：「為什麼？」

　　雲破用柔和的眼神注視著她，輕聲道：「因為即使一切是虛假的，我也曾被深深感動過，只要抓住那小小的幸福，就足夠我承受未來的不幸。」

　　他知道她是與眾不同的，小影是夢境和現實最大的異數。莊生曉夢迷蝴蝶，他偶爾都分不清哪邊是真哪邊是假，但他一直堅信著一點，有她在的那一邊才更好。他或許會不斷被命運擊倒，最終摔得粉身碎骨，可讓他選擇不遇到她，更加不可能。

　　楚弄影萬萬沒有料到，她一直以來想要摧毀主世界，幫助雲破掙脫虛假的牢籠，可他卻願意承擔這份命運的不幸。即使他知道自己會被折磨得慘不忍睹，也仍然想要保留住這個讓他們相遇的世界。

　　她乾脆狠下心來，咬牙道：「即使是讓你再次承受漂亮姐姐離去時的痛苦？」

　　雲破沉吟幾秒，他點頭道：「對。」

　　「即使小影未來會帶給我無盡的痛苦，我也並不後悔跟你相遇相識。」他不知道她在暗示著什麼，只能通過怪夢來推斷。她是不是已經得知未來的不幸，所以才讓自己做出選擇？

　　楚弄影怔愣地望著雲破，她忽然在此刻醒悟過來，藍精靈錯了，她也錯了。

　　藍精靈不管不顧地維護主世界秩序，而她不管不顧地想要摧毀主世界，實際上都是一廂情願。他們根本沒資格替雲破選擇，不管是保持現狀，還是摧毀舊樣，都該交給生活在此處的書中人才對。

　　她和藍精靈都抽離地看待這個世界，將其視為小說或工作，高高在上地俯瞰眾生。她覺得後續劇情不對，它覺得後續劇情沒問題，可沒人在乎過書中人的意見。即使世界是虛假的牢籠，也該由籠中人來審判世界，她不具備指點的權力。

　　她只能幫助他、守護他，為他達成心中所願，但不能固執己見地替他毀滅。他才是世界核心，儘管前路上充滿波折和痛楚，可他早就安靜地做好心理準備，決意對抗襲來的風暴，而不是沉船逃跑。

　　「老大，你醒了嗎？」焚狼從外面探頭進來，他見兩人終於醒來，說道，「那邊通知開會，你們要不要去？」

　　「我過去吧，她再歇會兒。」雲破知道黎銀曼等人在尋找離開的方法，他破解過北方森林的謎題，估計是其他人想找自己要資料。

　　焚狼沒有意見，他還給楚弄影帶來點肉乾，送完就隨著雲破離開。

　　楚弄影目送二人遠去，她在帳內端坐許久，突然道：「既然你號稱自己無處不在，那現在也應該能聽到吧？」

　　楚弄影猶記藍精靈說過的話，學生們如今還沒找到出口，它應該沒辦法離開墮神神境，估計只是隱去形態躲在周圍。

　　「雖然我不太理解你過於傷心的原因，但我那天的話也有失偏頗。你維護的虛假世界確實曾讓我喜歡，儘管後期崩得一塌糊塗、慘不忍睹，可也不能全盤否認其價值，好歹世界核心還算捏得不錯。」

　　四周仍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更沒有出現藍色小球。

　　楚弄影站起身來，平靜道：「我不會再妄圖摧毀主世界，你也放棄繼續維護劇情吧。我們都只能引導他前進，沒資格逼他做選擇。這個世界的結局交給他來書寫，即使最後的結果不如我願，我也不會再固執地抱怨。」

　　藍精靈是創世神的眼睛，是作者為數不多的良心。它沒辦法擺脫主世界秩序的控制，可又虔誠地希望將自己的工作做好，陷入永恆的矛盾之中。

　　楚弄影不知道自己的話能起多少作用，她說完就離開營地帳篷，打算前往學生開會的場所。帳篷的暗處，藍色小球在空中凝結出來，它悶悶不樂地彈跳到地上，看上去有點失落。

　　它的心情非常複雜，明明應該直接消除楚弄影，自己卻在當時失控地逃走。它必須遵循主世界秩序，可世界核心的想法同樣重要，好像也該參考杠精讀者的意見，如今徹底地糾結茫然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楚弄影壓在心裡的墮神之事徹底炸開，她在休息後反而無所畏懼起來，又升起昂揚的鬥志。她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主世界抹殺，說不定能苟活過一天又一天，索性大大方方地迎接未來，沒必要再有壓力。

　　她重新給自己制定長期和短期目標，長期目標自然還是成神回家（儘管長得看不到邊界），短期目標就是幫助雲破改寫主世界結局、打造新世界。如果中間不幸慘遭主世界滅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多活一天是一天。

　　營地會議廳內，黎銀曼望著難得露面的楚弄影，她極為詫異道：「你居然願意來開會？我以為你最討厭這種活動？」

　　其他人當然期盼楚弄影的加盟，可她剛剛脫險歸來，又一向不愛會議，所以眾人都沒有打擾。黎銀曼見她突然鑽進來，簡直驚得掉下巴，不知她何時萌生集體觀念，難道是被墮神打通任督二脈？

　　楚弄影悠閒地擺擺手，懶洋洋道：「嗨，人在仙界飄得太久了，還是想下凡接接地氣。我還沒體驗過弱者抱團的滋味，這不就決定勇於嘗試一把嗎？」

　　黎銀曼：「……」

　　焚狼吐槽道：「你還真是徹底恢復過來了，明明當時還死抱著老大不放，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樣子……」

　　雲破微赧地低頭：「咳咳。」他總覺得咬住不放更恰當，自己現在身上還帶著戳。

　　陳貝才拽了拽焚狼，生怕他被杠精一擊打死，打算撈一撈狼弟。

　　黎銀曼高聲制止：「勿談私事！勿談私事！」

　　黎銀曼重新主持大局，開始講述墮神神境內的狀況，許多同學已經出現病痛狀態，顯然不能在此處久待。然而，他們不久前才踏出神境邊界，向聯盟學院發送求救信號，還要過幾天才能等到救援。

　　因為學院空間傳送的臨時錯亂，學生們被投放到偏遠的未知墮神神境裡，附近全是可怕的風沙。神境內的動植物不能輕易食用，外界又是一片荒蕪，低年級學生們面臨斷糧的窘境，隊伍裡還有一批重病患者。

　　即使老師們已經乘坐航空艇全力趕來，可探索新航線顯然也需要時間，最難就是接下來的幾天，如何支撐著走下去。

　　雲破若有所思：「既然有人能將我們傳送至此，按道理神境裡有空間系裝置。」

　　焚狼：「如果能抓住逃跑的木系學生，或許就能知道具體位置。」

　　陳貝才：「不過這都需要時間吧？主要營地的水糧都快不夠？」

　　楚弄影想了想，她突然回憶起撿到的東西，開口道：「附近好像有名為諾亞的村落，假如它現在依然存在，就能讓同學們過去安置，以便等待學院的救援。」

　　眾人必須儘快離開墮神神境，然而周圍風沙四起、無處落腳。如果古瑪確實是諾亞村的勇士，他的家鄉應該就離此地不遠，否則不會受到神境輻射影響。

　　黎銀曼擔憂道：「可外面風沙那麼大，我們又不確定位置，誰能有實力外出探路……」

　　黎銀曼覺得此舉過於冒險，諾亞村位置不明，探路者極可能迷失在風沙裡，很難找到願意犧牲的人。即使有人願意以身犯險，剩下人也會心生愧疚。

　　楚弄影理直氣壯道：「我呀，我有實力，我那麼強。」

　　黎銀曼聽到她欠扁的語氣，不禁陷入無語：「……」好吧，其實也沒有太愧疚。

李洪元

第八十四章

　　如果換做其他人主動請纓，黎銀曼必然憂心忡忡、充滿愧疚，但楚弄影主動加入隊伍，她卻瞬間放下心來，甚至不再有緊張感。黎銀曼覺得自己有如此雙標的心態，一是杠精著實囂張自大，讓人愧疚不起來；二是她確實在關鍵時刻相當可靠，令旁人感到信服。

　　這是一種複雜而矛盾的感覺，楚弄影在日常生活中並不討人喜歡，甚至在集體裡格格不入。然而，她似乎總有解決麻煩的能力，很難被危機徹底打倒，一定會掙扎著爬起來。

　　諾亞小隊很快集結成功，隊員為楚弄影、雲破和焚狼。黎銀曼和陳貝才在營地裡照料其他人，黎銀曼本想讓黎金延加入隊伍，卻遭到楚弄影的拒絕。

　　楚弄影嘀咕道：「你哥又不是你的遊戲代打，難道你每次沒加入隊伍，都讓他替你上線嗎？」

　　楚弄影近日目睹黎氏兄妹的相處模式，發覺大小姐真是大小姐，還將兄長指揮得團團轉。黎銀曼近來組織管理著營地學生，然而她確實只是管理，跑腿雜務都由黎金延來做。雲破等人當時尋找楚弄影，黎金延也被派進隊伍替妹參戰。

　　楚弄影很好奇黎金延為何對妹妹言聽計從，他明明是未來的共和國統帥，混得卻像個工具人妹控。原著中，黎金延同樣挺寵溺妹妹，但可能是蝙蝠事件的誤差，使他現在比眾人低一年級，便加重此等狀況。

　　黎金延一愣，隨即道：「其實我沒關係……」

　　黎銀曼當即不滿：「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還不是強迫雲破做這做那！？」

　　雲破：「……」這算不算躺著也中槍？

　　楚弄影振振有詞：「傲天是自願幫我的！我沒有強迫他！」

　　黎銀曼毫不讓步：「我哥也是自願幫我的！不信你問他！」

　　雲破和黎金延眼看兩人要當堂對質，他們無奈地對視一眼，索性各自將她們拉開，結束這場莫名的爭執。

　　雲破拽拽雷系貓的袖子，好聲規勸道：「我們走吧，爭取天黑前抵達……」

　　黎金延同樣攔住黎銀曼，催促她回去統計剩餘的物資。

　　焚狼懶洋洋地抱頭，嘀咕道：「你們倆好像攀比的小屁孩？」

　　楚弄影和黎銀曼原本還在爭執，此時卻一起瞥他一眼，她們異口同聲道：「你別回營地了。」死在路上吧。

　　焚狼：「？？？」

　　諾亞小隊告別神境營地裡的同學，便踏上尋找古瑪家鄉之路。楚弄影將古瑪的文獻資料交給雲破，讓他借助筆記確定方向，鎖定諾亞村的位置。她還帶上古瑪遺落的雷火劍，無奈古瑪的骸骨已經被葬在神境內，沒法再帶回他的家鄉。

　　雲破的繪圖定位能力出類拔萃，很快就確定諾亞村的具體地點，然而一路上的巨大風沙阻擋三人的去路。儘管他們在同齡人中能力出眾，但在浩瀚的大自然中也極為渺小，猶如妖風中的薄樹葉，好幾次要被卷走。

　　乾涸的地面開裂，周圍只有荒蕪，根本不見村落的影子。三人躲在巨岩下短暫歇息，在附近找到古瑪留下的用具。雲破根據古瑪的資料，繪製出躲避風沙前進的路線，他們正沿著前輩的步伐靠近諾亞村。

　　焚狼拼命地甩頭，他想擺脫沾上的沙粒，不滿道：「我以為老家環境就夠差，沒想到這裡還能更糟。」

　　焚狼以前會跟著家裡人外出打獵，這片荒原卻連鳥獸都沒有，看上去沒有生命跡象。他本以為離開墮神神境，能夠找到兩三野味改善生活，哪想連蟲子都沒看到。

　　楚弄影同樣快被大風吹懵，她胡思亂想起來：「學生裡沒有風系異能嗎？能不能讓妖風停住？」

　　「風系是稀有系異能，跟雷系一樣少見。」雲破一邊繪圖，一邊凝眉道，「我們應該快到了，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估計結果不太理想……」

　　路上的條件如此惡劣，諾亞村或許早就湮滅，根本沒有倖存的人。古瑪是懷抱著救助家鄉的目標，才會隻身進入神境冒險，他最後死在湖心島地下，肯定沒有達成願望。

　　雖然三人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他們還是想為此行畫上完整句號。傍晚時，一堆突兀的土包映入三人眼簾，這些奇怪建築在荒原並不起眼，但嫋嫋的炊煙卻表明仍有人生活在此。

　　楚弄影等人當即興奮起來，他們一口氣抵達目的地，環顧一圈周圍環境，確定沒出差錯。

　　「這肯定就是諾亞村，不過比記載得要小不少……」雲破有點疑惑地翻閱資料，眼前的破落村莊實在沒有古瑪描繪得美好，當然前輩可能是有家鄉濾鏡，記載中帶著藝術誇張。

　　楚弄影狐疑地打量土掉渣的村落，奇怪道：「這裡門戶緊閉呢？」他們遠遠還瞧見炊煙，現在卻連炊煙都沒有，四處都是靜悄悄的，如同詭異的鬼村。

　　雲破摸了摸一旁的大缸，他觀察後給出結論：「有人剛用過。」

　　三人左看右望一番，最後挑中一戶人家，想要打聽消息。

　　焚狼率先上前敲門，楚弄影和雲破站在後面。片刻後，有人緩緩地推開一條小小的門縫，然而焚狼還沒來得及開口，屋裡人便在看清他們後，狠狠地將門拉上！

　　焚狼的臉差點被門夾住，幸好他脖子縮得夠快，才沒造成流血事件。他滿臉發懵，茫然道：「什麼意思？我還沒說話呢？」

　　楚弄影推測道：「難道是小地方沒見過獸人混血？畢竟不是共和國？」

　　因為三人自小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們只覺得焚狼的紅髮惹眼，時常遺忘他的混血身份。焚狼聞言後退兩步，讓出敲門的位置。小隊乾脆派出最友善的雲破出面交涉，誰讓他看上去人畜無害、文質彬彬。

　　雲破禮貌地敲了敲門，他在屋外靜待許久，門才緩緩打開：「您好……」

　　「滾遠點——」屋裡傳來嘶聲怒吼，來自陌生的女人，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門再次被撞上。

　　雲破：「？？？」

　　雲破迷茫而震驚地站在門外，他得到的待遇比焚狼還差，頓時有點不知所措。他甚至開始懷疑走錯路，畢竟古瑪筆記裡的諾亞村民風淳樸，跟這裡截然不同。

　　「嗨，搞半天應該直接讓我上，小隊的出場順序不對。」楚弄影總算反應過來，她果斷拉著雲破往後，自己主動站到門前。

　　焚狼：「你有什麼辦法？老大都被拒絕？」最為親和的雲破都吃閉門羹，杠精明顯親和力更差？

　　楚弄影冷聲道：「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們是太客氣了。」

　　小隊三人莫名其妙被吼「滾遠點」，她怎麼也要反擊一句「給爺爬」。

　　楚弄影極有社會責任感，她立刻上前使勁敲門，誓要教會諾亞人講文明、懂禮貌，督促他們成為有素質的好村民。雖然三人是過來尋求幫助，按道理應該謙遜有禮，但雙方連正式見面都沒有，對方就如此欺負人，著實讓杠精心裡不爽。

　　楚弄影連續敲門不見應答，索性敲得更加急促、更加有節奏感，非要將屋裡人逼出來。雲破遲疑地想要阻止，她卻一邊敲，一邊喊：「開門啊，開門啊，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杠精鬼畜魔性的聲音連綿不斷，終於將屋裡的人激怒，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屋中人憤憤地拉開門，怒不可遏地尖叫：「滾開——」

　　下一秒，開門的婦女便驚呼一聲，瞬間收住自己的聲音。因為楚弄影一手用雷火劍抵住門縫，一手不容置疑地推開大門，她強勢地橫在對方面前，淡淡道：「滾不開。」

　　「我們先好好談談，再決定誰該滾開，行嗎？」楚弄影不顧對方死命地阻攔，直接擠進屋裡，面無表情道，「對外鄉人喊滾可不友善。」

　　婦女驚疑不定地打量她一番：「……你是人嗎？」

　　楚弄影不耐道：「等等，怎麼你們村人不會好好說話，愛跟人嗆聲呢……」

　　下一秒，楚弄影的聲音就戛然而止，她被婦女突然拽住手，使勁地揉搓一番，驚得立即抽回手。雲破和焚狼也瞬間警惕起來，他們不安地望著屋裡的婦女，總覺得對方透著古怪。

　　婦女摸完楚弄影的手，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人！」

　　「我還以為你們是墮神生物……」婦女不好意思地鬆開門，滿懷歉意道，「因為我們這裡沒外人會來。」

　　楚弄影聞言有點心虛，難得語塞幾秒：「……」其實自己也有點墮神成分。

　　片刻後，三人被婦女乎雅放進屋裡，看到土包內狹窄簡陋的環境，坐在角落的桌邊。乎雅一身異域打扮，她將桌上的老燈點亮，感慨道：「真奇怪，居然有人能抵達這裡，明明村裡跟外界聯繫不上……」

　　雲破解釋道：「我們是通過古瑪的資料找到這裡。」

　　乎雅：「古瑪？那是什麼？」

　　雲破一愣，楚弄影索性將雷火劍放在桌上，說道：「古瑪是諾亞村的勇士，這把石劍也是他留在神境。」

　　乎雅當即擰眉，她聲音瞬間提高不少，緊張道：「你們居然是從神境過來？」

　　楚弄影看穿她的懷疑，直接道：「……行了，我們都是人，勉強算2.5人。」

　　焚狼疑惑道：「為什麼是2.5人？」

　　楚弄影瞟他一眼：「你混血當然算半個。」

　　焚狼：「？？？」

　　乎雅並不知道勇士古瑪是誰，她也從未見過石劍，據說村裡沒人前往過神境。他們常年遭受風沙和墮神生物的騷擾，根本沒能力離開此處，生活區域也越來越小。

　　雲破說起正事，客氣道：「您好，其實我們同學目前的狀況很不好，想要麻煩……」

　　雲破還沒說完，屋內突然響起嬰孩的哭聲，乎雅連忙起身查看，抱歉道：「對不起，她可能是餓醒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今天實在太晚……」

　　三人眼睜睜看著乎雅衝進屋裡，隨即聽到她輕聲的安慰誘哄，似乎在安撫嬰兒的情緒。

　　楚弄影取回桌上的石劍，提議道：「先跟大小姐聯繫吧，估計她也沒法做主，還得見到村裡其他人。」

　　婦女乎雅只是村裡平凡的一份子，楚弄影不認為對方有權力決定是否援助，尤其是如此封閉貧瘠的村落，肯定更會為資源爭得頭破血流。乎雅願意開門已經屬於心軟，楚弄影推測其他人更不好說話。

　　三人在乎雅家中借宿，由於土包內空間太小，只能擠在一間裡。他們已經跟黎銀曼取得聯繫，告知她已發現諾亞村的蹤跡，但具體情況還要明天瞭解後再說。

　　土包外狂風呼嘯，夾雜著奇怪生物的叫聲，如同荒原淒涼的迴響。房間裡依次睡著焚狼、雲破和楚弄影，他們基本上是緊靠著彼此，行李只能硬堆在角落。

　　楚弄影安靜地閉上眼睛，努力維持著僵硬睡姿，終於還是控制不住地坐起。她暴怒地想要隔著雲破打人，不滿道：「他未免也太吵！？」

　　焚狼的呼嚕聲快要將房頂震塌，具備極為可怕的殺傷力。楚弄影剛開始還讓雲破推推對方，無奈焚狼睡得根本沒反應，持續不斷地發出火車駛過的強音，令她心煩意燥。

　　雲破見她要舉起石劍打人，趕忙阻攔道：「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楚弄影不可思議道：「你以前居然能跟他同宿舍？你現在沒失聰簡直是人類奇跡！」

　　焚狼過去也會在航空艇和教室裡睡覺，但都沒發出他夜裡的驚人呼嚕聲！

　　雲破：「……」

　　雲破見她越過自己去擰焚狼胳膊，只覺得她整個人都撲在他身上，瞬間羞赧彆扭起來。他趕忙岔開話題，試圖引開她注意，說道：「你掐不醒他的，我給你個東西……」

　　楚弄影：「什麼？耳罩嗎？」

　　雲破搖了搖頭，他從一旁的衣服兜裡取出兩枚小球，將其遞給雷系貓，小聲道：「雖然不知道你丟的是什麼，但我試著做了這個……」

　　他的手心裡是一枚皮筋，上面有兩顆藍色的小木球點綴，看上去簡約漂亮。

　　楚弄影見狀一愣，她望著雲破認真的神色，試探道：「這是……藍色小球？」

　　她沒料到自己的失言被他記在心上，竟想起小蘋果誕生的名場面，他當時真將通訊器做成蘋果形狀。現在，小龍傲天延續其常規思維，他果真做出藍色小球，還買一送一做出倆，使她無言以對。

　　杠精：藍精靈得知世界核心對它的誤解，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雲破看她遲疑的模樣，他下意識地捂唇思考，喃喃道：「果然還是猜錯了嗎？」

　　他意識到她口中的「藍色小球」應該有其他功能，題幹是「原來認為無足輕重的東西，丟掉後還是會覺得不順手」，原來答案不是梳頭髮的皮筋嗎？

　　楚弄影發現他悵然的樣子，趕忙安慰道：「其實也差不多，就是還沒注入靈魂，你有沒有帶筆？」

　　雲破將自己繪圖的筆遞給她，他眼看著她在漂亮的木球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笑臉，好奇道：「這是什麼？」

　　「球上是有表情的……」楚弄影猶豫地收回手，「但我畫得好醜？」

　　因為她的畫工過於低劣，所以木球上的笑容僵硬扭曲，總覺得哪裡不對。雲破只能替她畫好另一個小球，他畫出的表情相當可愛，看上去笑意盈盈、憨態可掬。

　　楚弄影望著兩人畫好的木球，客觀地點評：「我畫的是真實的藍精靈，你畫的是開美顏的藍精靈。」

　　雲破不知道「藍精靈」和「藍色小球」又有何關係，估計是她自己起的綽號，如同「蘋果手機」一樣。他將皮筋還給雷系貓，便見她滿意地戴在手腕上，看上去打算明早投入使用。

　　楚弄影收到來自雲破的禮物，心情瞬間變好不少，安心地躺了回去。她望著土包的天花板，突然道：「傲天，你對我真好。」

　　她覺得再難遇到像小龍傲天般細心的人，尤其是能將這份細心用在自己身上。她爸媽好像都沒如此細緻地照料，他們一貫是自由放養，不搞噓寒問暖那一套。

　　雲破頭一回聽到她如此直白的感慨，他不知為何緊張起來，悶聲道：「沒什麼……」

　　他期盼她發現自己的心思，又害怕那一刻的到來，唯恐破壞現有的一切，可心臟卻總在輕巧地亂跳。

　　下一刻，楚弄影便真摯道：「如果我現在說丟掉一個億，你能還給我兩個億嗎？」

　　雲破：「……」

　　楚弄影的發言還不是最煞風景的，最煞風景的是焚狼永不停歇的呼嚕，一聲更比一聲強！

　　楚弄影剛剛被安撫躺下來，此時又義憤填膺地坐起，她發出極為惡毒的詛咒：「他肯定會單身一輩子的！」

　　雲破：「為什麼？」

　　楚弄影怒道：「因為沒有女生會願意跟他睡覺！為什麼我不能只跟你睡！？」

　　她再也不想跟焚狼同屋，同時完全不懂土包建得如此小的原因，難道多兩間客房會死嗎！？

　　雲破被她擲地有聲的直球發問擊倒，他的臉騰得燒紅起來，完全不知如何接下句。

李洪元

第八十五章

　　楚弄影終於在雲破的安撫下，強壓打死焚狼的衝動，迷迷糊糊地睡去。次日清晨，她望著舒坦打哈欠的焚狼，頗為認真道：「你昨晚差點就死了。」

　　焚狼：「？」

　　焚狼一愣：「有墮神生物襲擊？你們怎麼不叫我？」

　　楚弄影面無表情道：「我們叫不醒你，我本來都不想讓你再醒。」如果小龍傲天沒有阻止自己，她確實有一劍穿狼的決心。

　　焚狼：「？？？」

　　雲破：「……」

　　三人收拾洗漱一番，簡單地吃過早餐，便在乎雅的引薦下見到諾亞村的村長。雲破出面跟村長沙格力交流，請求村裡人讓學生們短暫借宿。同學們不會在此打擾太久，只要等到學院老師們的救援，他們就會離開。

　　沙格力是個鬍子大漢，他皮膚黝黑粗糙，似乎被風霜吹皺，高聲喝道：「我不知道什麼聯盟學院，也不清楚老師學生，總之外人不能待在這裡！乎雅昨天給你們開門，那是她的過錯，你們馬上離開！」

　　雲破沒想到沙格力如此乾脆，他禮貌地補充：「請您放心，我們不會麻煩村裡人，只是想借用些水糧，當然臨走時也會清算好還給各位，或者我們先付定金……」

　　雲破從包中取出能源石，他整齊地碼放在桌上，提議道：「不如您開個價？」

　　沙格力好奇地撿起一枚亮晶晶的能源石打量，隨即毫不客氣地丟回桌上，嗤道：「我要石頭有什麼用？水和食物是這裡最重要的東西，再說鬼知道有沒有人來救你們，說不定你們很快就死了呢！」

　　焚狼惱怒道：「你說的這叫什麼話！？」

　　雲破攔住憤憤不平的焚狼，他不想跟當地人起糾紛，平靜道：「我們已經跟學院老師取得聯繫，他們如今就在救援的路上，預計幾天後就能抵達。」

　　沙格力懶洋洋道：「那不是也沒到嗎？快滾快滾！」

　　沙格力不耐地起身離開，其他村裡男人尾隨他離去，已經開始絮絮叨叨地聊起閑天，完全沒將三人當回事兒。他們甚至沒有看到外人的新奇感，部分人眼神警惕而懷疑，部分人則將三人視為死人，目光隨意而麻木。

　　楚弄影早猜到事情不會順利，她漫不經心地旁聽，如今興致勃勃地調侃：「我們善良禮貌的雲會長居然在窮酸刁民面前碰壁。」

　　雲破歎氣：「他們好頑固……」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不講理之人，諾亞村民愚昧封閉、固執蠻橫，即使他費盡心力地解釋，對方仍保持全然不信的態度。雙方知識體系的差距太大，根本沒辦法正常溝通。

　　雲破自認為還算見識過社會底層，可城中村的人都沒如此難纏，起碼他們能拿錢收買，諾亞人卻連錢都不認識。雲破耐心地解釋能源石和聯盟學院，沙格力等人完全不屑一顧，擺出「不聽不聽就不聽」的態度，如同活在自己的世界。

　　楚弄影：「我們的策略有問題，應該先把他們打一頓，再講剛剛的那些內容。」

　　雲破忍不住扶額，無奈道：「可我們還要在對方地盤借宿……」你怎麼敢打當地人？

　　楚弄影眨了眨眼，理直氣壯道：「這又不矛盾？」打人和住別人房子哪裡有衝突？

　　焚狼難得跟她保持一致，贊同道：「老大，我頭一回覺得她說得對。」

　　雲破看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兩人，竟後悔沒答應黎銀曼的提議，讓黎金延加入隊伍。他發覺隊友們都是蠻不講理派，打算靠武力值解決一切問題，還直接罔顧人權。

　　楚弄影見他微微凝眉，她雙手環胸，有條不紊道：「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拒絕嗎？」

　　雲破一愣，虛心請教道：「為什麼？我哪裡做的有問題嗎？」

　　楚弄影：「你的問題就是人太好了，你擔憂給對方添麻煩，總在替他們思考問題，即使遭遇冷漠拒絕，也維持著溫和禮貌的態度，連句重話都不說……」

　　焚狼：「？？？」等等，不是要說問題嗎？

　　雲破本以為她要指責自己，沒料到平白遭到一頓誇，他立刻不好意思地抿唇，略顯羞赧地望著她，僵硬得不知所措。他大概是沒法當面被誇的類型，總會覺得哪裡不對，立即彆扭起來。

　　楚弄影認真道：「可世上有的人是不配被善待的，你的禮貌友好只會換來對方的變本加厲，你體貼地為他人思考周全，他們卻覺得你軟弱可欺，這就是人與人本質的不同。如果將你的善意用在不對的人身上，那就會陷入死循環，永遠沒法將問題解決。」

　　雲破聞言沉默下來，不禁面露猶豫，知道她說得沒錯。因為三人是懷著求助的心態過來，他下意識地不想給村民添麻煩，便許諾一定會收拾好殘局離開，卻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得到。沙格力根本不願細聽，就蠻橫地趕人走開。

　　楚弄影見他聽進去，繼續道：「我們想破除他們的老舊思維，單靠客氣禮貌的態度可不夠，必須施以重擊，才能令人信服。當然，沒必要全抓起來打一頓，就挑那位村長殺雞儆猴，稍微威脅恐嚇一番，再跟他講道理。」

　　焚狼毛遂自薦：「我願意替老大做這事！」

　　雲破冷靜道：「等等，你們讓我想想……」聽上去很有道理，但似乎哪裡不對？好像中了雷系貓的套，怎麼又繞回打人威脅？

　　楚弄影耐心地等雲破決斷，他在聯盟學院裡能獲得不少支持，原因是學院同學們教育素質水平高，他的友善、平等、公正都能發揮作用，喚起志同道合者的認同。然而，諾亞村民說白就是一群窮山惡水的刁民，他們估計大字都不識幾個，能聽懂道理才有鬼。

　　雲破還沒來得及答話，不遠處的乎雅卻突然走過來，她主動搭話道：「你們在聊什麼？」

　　雲破無法回答，一時陷入無言，總不能說正計劃恐嚇你們村的村長。

　　楚弄影坦蕩道：「說你們村長是個傻蛤蜊，早晚死在旱地裡。」

　　乎雅怔愣地反應幾秒，她居然沒生氣，反而笑出聲來：「你說話還挺有趣？」

　　「因為村裡的食物與水也陷入緊缺，所以大家壓力都很大，自然不好答應此事。最近好幾個人出去尋找水源，但至今沒有好消息，你們同學人數又多，恐怕村裡也幫不上多少……」乎雅提議道，「如果你們實在困難的話，不然去我家裡拿些乾糧？」

　　雲破見乎雅不似其他人排外，他客氣地應道：「謝謝您，不過不用了，您的生活也不容易……」

　　乎雅是獨自帶孩子的寡婦，據說其丈夫死在墮神生物手中。雲破看到乎雅總會想起母親雲萊，尤其是他夜裡頻繁聽到嬰孩的哭啼，便思考當年母親如何撫養自己。他是不是也曾隔一會兒就哭著要喝奶？母親的身體還不好，她當年該有多辛苦？

　　雲破思及此，便沒法同意雷系貓的策略，即使是不傷皮肉地威脅村長，也是在諾亞村散播不安與慌亂。沙格力可能確實有問題，但乎雅等人是無辜的，說到底他們都是外人，對方不幫也沒辦法。

　　另一邊，楚弄影和焚狼已經開始計劃，如何做卑鄙的外鄉人。焚狼躍躍欲試：「反正直接打村長就行？」

　　楚弄影振振有詞：「光打沒有用，關鍵是威懾！我們既不能打得太狠，也不能不痛不癢，主要是讓他們建立認識外界的能力，必須打得漂亮、精彩、有水平！」

　　焚狼撓撓頭：「我怎麼不明白？」

　　楚弄影舉例道：「這就像我老家奧運打乒乓球一樣，你不能贏得太過分，技術點在於要讓球，而且要讓對手知道你是故意讓的，只是在給他保留一絲尊嚴。」

　　焚狼：「嗯……我還是不太懂，意思是別用異能？」

　　楚弄影：「不，當然要用異能，而且要在眾人眼前驚豔亮相！獲勝後還要謙遜有禮、親和友善，讓別人知道即使我們強得離譜，我們也是願意跟其他人玩耍的，千萬別自閉不再參賽，最後徹底遠離我們……」

　　當然，她覺得強得離譜可以由他們來做，謙遜有禮、親和友善就交給小龍傲天。

　　村口處，諾亞村的人看到遠處的身影，驚喜地喊道：「卡卡回來了！」

　　沙格力趕忙道：「太好了！他找到水源沒有！？」

　　卡卡是諾亞村的小男孩，雖然他年紀尚小，但有著尋找水源的好本領，從來沒有帶回過壞消息。當然，他的不敗神話在今日結束，顯然他帶回可怕的噩夢，並不是令人驚喜的水。

　　卡卡的嘴唇已經乾燥得起皮裂開，他在荒原上恐懼地狂奔，想要擺脫身後的怪物，朝著希望的諾亞村逃去。

　　「那是墮神生物嗎！？」其他人看著卡卡背後長有羽翼的怪物，驚慌失措地叫道。

　　沙格力怒道：「他怎麼能將怪物引回村裡？讓所有人門戶緊閉，立刻躲回家中！」

　　「卡卡還在外面……」

　　「管不了那麼多！是他引來大禍，就要承擔代價！」

　　其他人覺得此邏輯有點不對，卡卡是為村裡外出尋水，怎麼就該承擔代價？然而，大家都忙於逃命，沒空仔細地思索，他們匆忙地收拾東西，一溜煙鑽回家中。

　　乎雅緊張地望著三人，提議道：「你們也快跟我進來！」

　　雲破：「但那個男孩還在逃命？」

　　乎雅面露不忍，咬牙道：「顧不上那麼多！這裡死人才是最正常的事！」她都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自己女兒，恐怕正常生活才是諾亞村的不正常。

　　卡卡逃亡的速度很快，然而墮神生物的速度更快。它忽閃著自己的羽翼，朝著卡卡發出嘯叫，猛地俯衝下來，想要將男孩撕碎。

　　卡卡眼看著自己要衝進村口，卻感受到身後的狂風與陰影，聽到死神令人驚恐的腳步，渾身冷得打顫。

　　下一秒，雷火劍便覆蓋流動的電光，楚弄影直接朝著怪物隔空揮劍，釋放出強力的一擊。漂亮又刺眼的雷光直直地砸中敵人，在半空中綻放驚人的光彩，猶如絢麗炸開的煙花，使在場人驚魂不定、目瞪口呆。

　　卡卡被巨響嚇得跌落在地，他感覺上空跌落些許細碎血肉，正是墮神生物焦灼的屍身！

　　雲破望著肆意張揚的雷光炸裂，他總覺得雷系貓意外變強不少，能力值幾乎倍增。因為她近日沒有使用異能，所以其他人都沒察覺，他對她最為瞭解，清楚她原本實力。

　　他心下疑惑，覺得她飛升速度太快，卻礙於環境沒有詢問。

　　焚狼望著她的華麗出手，嘀咕道：「搞半天是要聲勢浩大……」

　　楚弄影釋放雷亟後，村裡人望著她的表情頓時大變，小心翼翼地在遠處觀望。楚弄影忽視他們探究的視線，又坐回自己剛才的位置。她將雷火劍隨手放到一邊，開始悠哉地喝起水來，等待村民主動過來搭話。

　　有人偷偷湊近楚弄影，目光卻不在她身上，而是旁邊的雷火劍。那人計算著距離，他突然大步衝上前，一把奪過桌上的雷火劍，飛快地逃出好遠。他一邊倉皇地奔跑，一邊驚喜地揮劍，期待地望著石劍，想要發揮同等威力！

　　如果那個外鄉人敢追過來搶劍，那他就舉劍朝她釋放雷電，徹底驅逐他們！

　　雲破和焚狼都沒見過此等厚顏無恥之徒，誰能料到有小人會搶英雄的武器，他們完全沒有防備，都被該村民的騷操作驚呆。

　　楚弄影平靜地望著那人跑遠，她見對方茫然地連續揮劍，卻絲毫放不出雷電，似笑非笑道：「好玩嗎？」

　　她索性亮出電光爪牙，笑道：「你是想看到這個嗎？」

　　奪劍的村民當場愣住，他萬萬沒料到，雷電是外鄉人的能力，並不是石劍的能力！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他乾巴巴道：「好、好玩……」

　　楚弄影：「哦，好玩你就多玩會兒，記得給我放回來。」

　　村民忙不迭將石劍放回原位，他生怕楚弄影給自己一記雷擊，還完劍就一頭鑽入人群中，再也不敢露面。

　　楚弄影根本沒用正眼瞟他和石劍，她懶洋洋地坐在原位，完美詮釋高傲卑鄙的外鄉人，淡淡道：「我有三個要求，你們馬上去辦。」

　　沙格力：「您、您說……」

　　楚弄影：「別插嘴！我不是說著呢！」

　　沙格力見她暴躁易怒，立即驚懼地閉嘴，猶如一隻縮頭胖鵪鶉。

　　「一是找間足夠三人住的屋子給我們，不能是又小又狹窄的土包，必須是寬敞明亮、房間數量多的，按道理村長住的最好？」楚弄影摸了摸下巴，又繼續提要求，「二是派個會說話有禮貌的文明人出來交流，沒事只會喊滾的醜陋老男人不行，有偷雞摸狗搶劍癖好的菜雞也不行。」

　　「三是去問村裡誰知道勇士古瑪，不管是文獻資料，還是血親後代，我要有個結果。」她在墮神神境裡用過古瑪的東西，又憑藉他的資料找到諾亞村，算是間接受過恩惠，總得物歸其親人。

　　儘管她不知道為何古瑪有雷火劍，村裡其他人卻連異能都沒見過。

　　「……您現在就要入住嗎？」其他人聽懂楚弄影的暗示，他們猶豫地望了村長沙格力一眼，試探地問道。

　　楚弄影涼涼地反問：「你說呢？」

　　「好、好的，請三位跟我們來吧！」眾人立刻態度大變，恭敬地進行帶路。

　　雲破親眼目睹人性的複雜與卑劣，不禁心情極為微妙：「……」

　　前一刻，村民們還蠻橫無理、愚昧固執，根本聽不進一句好話；下一刻，他們就殷勤地圍著雷系貓打轉，絲毫不顧她的趾高氣揚、高傲指使，甚至有人被指派任務還能升起榮譽感，彷彿得到外鄉人的高度認可。

　　小龍傲天：村民素質的提高，依然任重道遠。

李洪元

第八十六章

　　楚弄影帶著焚狼大搖大擺地入住沙格力家中，雲破卻在外面跟村民們交涉。他不可能當面反駁雷系貓的要求，只能在她之後向其他人保證，學院一定會歸還雙倍的水糧給村民，也會將住宿等折算為生活用品交還。如果村民不放心的話，他們願意交出部分貴重物品作擔保。

　　然而，村民們見識過楚弄影的可怕實力，哪裡還敢再提這些事情，更不敢要雲破的擔保物。村裡人只差大喊「饒命」，然後上交一切水糧，讓雲破頗感無力。他總覺得事情細節處有點擰巴，儘管問題看上去解決，但有些地方令人不舒服。

　　焚狼在屋內隔窗偷聽雲破和旁人對話，他苦惱道：「你不管管老大嗎？」

　　焚狼沒法否定雲破的決策，可他跟楚弄影一樣，並不想對村民們客氣，只能寄希望於杠精。他也覺得老大有點太好，可雲破又一向如此，讓人沒辦法批評。

　　楚弄影其實有計劃讓雲破出面打溫和牌，但那也該到三人站穩腳跟之後，不能如此上趕著，像是在拆她台。

　　她心煩意燥地翻著古瑪的資料，難得對小龍傲天有些許微詞，不禁嘲道：「我能怎麼管？那可是雲會長，只能雲會長管我，我管不了雲會長。」

　　儘管楚弄影知道雲破的性格如此，但她現在仍莫名有點委屈。她可以接受所有人對自己的不理解，卻沒法面對來自雲破的任何誤解。如果他稍微質疑自己，不跟她站在一邊，她就會掀起天大的怨氣，瞬間暴躁易怒起來。

　　雲破沒有當場說她的做法不對，可他那時遲疑的態度和如今殷勤的補救，都證明他認為其中有問題。他只是不願兩人起隔閡，所以沒直接出聲叫停，但他的舉動同樣致使她與他的隔閡發生，她又不是不懂他的傻子！

　　楚弄影承認自己對小龍傲天有點情緒化，沒法像面對其他人般客觀理智，例如她能接受黎銀曼跟自己觀點不同，但對著雲破就無法抽離冷靜。因此，她會由於他的遲疑而鬱悶不平，甚至難受得不行。

　　如果換成其他人做這事，楚弄影肯定大罵對方聖母白蓮，明明是她解決的問題，對方卻出去做好人。然而，她不會如此想雲破，因為她深知他的本性。即使世界將他折磨得痛苦不堪，他都不願傷害他人及世界，他是真傻子，沒辦法質疑。

　　她既被他的純粹與少年氣吸引，又被對方的理想主義所傷。她不能告訴他這麼做不對，這又會將他引入歧路，使他變得跟自己一樣。假如雲破的特性消失，他們新世界的目標也將無法達成，再次陷入死胡同。

　　簡而言之，楚弄影自己交的朋友，如今跪著也要交下去。她過去欺壓雲破多年，終於也在他身上生起悶氣，可謂風水輪流轉。

　　楚弄影越想越氣，她索性將資料摔在桌上，怒道：「他不是喊著要在前面領跑，我倒要看看他能跑成什麼樣！」

　　杠精：當年要不是有自己，他在城中村就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現在哪還會有莫名其妙的同理心？都是給慣的！

　　焚狼見杠精火冒三丈，頓時也嚇了一跳，頭一回見她對雲破如此惱火。楚弄影和雲破就沒怎麼發生過矛盾，其中固然有雲破性格溫和的緣故，但也少不了楚弄影對他的包容，畢竟是唯一的朋友。

　　焚狼心生擔憂，他唯恐小隊就此解體，正想替雲破找補兩句，當事人卻推門進來。雲破和乎雅從外面進屋，他好奇地問道：「你們在聊什麼？是找到古瑪的文獻嗎？」

　　焚狼生怕杠精發火，他本想嘻嘻哈哈地掩蓋一番，卻離奇地發現剛才的炮仗驟然啞火。楚弄影一秒收回氣惱的神色，她乖乖地撿起桌上的資料，小聲道：「沒什麼……」

　　焚狼：「？？？」你剛剛表現得可不像沒什麼？這是變臉的奇門巧技嗎？

　　楚弄影私下有些小怨氣，可對著雲破卻不會當面發作，誰讓她跟他一樣，都不想彼此起隔閡。她只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要為亂七八糟的外人生氣，專注小龍傲天就好，讓他去做想做的事。

　　杠精：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乎雅剛剛回家一趟，她如今背著酣睡的嬰孩，笑道：「你們估計找不到文獻，我知道放在哪裡。」

　　楚弄影和焚狼剛進屋沒多久，根本沒有翻動沙格力家中的東西，自然不知道資料在哪。乎雅卻似乎對周圍熟門熟路，她從水缸的底部找到鑰匙，打開一個不起眼的櫃子，抱出其中落滿灰塵的資料。

　　雲破害怕灰塵太大，對嬰孩身體不好，連忙接過乎雅的工作。楚弄影則對她的熟悉感到奇怪：「為什麼你知道東西在哪？」

　　乎雅苦笑道：「我以前住在這裡。」

　　焚狼：「這不是那個胖子的家嗎？」

　　乎雅搖了搖頭，解釋道：「這是村長的屋子，我丈夫去世後，沙格力接管村裡工作，才搬到這裡來的。後面的屋子還放著一些村史，你們也可以翻找看看，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雲破聞言一愣，沒料到乎雅是前村長的遺孀。因為乎雅家裡的條件極差，所以三人都沒往這方面想，還以為她只是普通村民。

　　雲破等人都沒打算提起對方傷心事，他客氣道：「抱歉，我們不知道您丈夫……」

　　乎雅無奈地笑了笑，輕聲道：「沒關係，他是前不久對抗墮神生物時喪命的，這個地方就是這樣，死亡是常態，安寧才是不正常……」

　　楚弄影掃去文獻的灰塵，她唰唰地翻著資料，終於在村籍中找到古瑪的名字，尋著他的家譜往下找。她找到古瑪親人的名字，乾脆向乎雅請教：「請問這些人還在世嗎？」

　　乎雅不好意思道：「可以念一下給我聽嗎？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楚弄影按照順序往下念，然而乎雅都毫無反應，直至所有人名說完，她才猶豫道：「瑪俢好像是卡卡的遠親，不過他在我童年時就逝世，估計卡卡對他沒印象……」

　　「卡卡的其他親人也已離世，恐怕他不知道古瑪是誰。」乎雅歎氣道，「他奶奶年前剛走，現在孤身一人。卡卡就是村口摔倒的小男孩，他剛剛還讓我跟你們道謝。」

　　楚弄影沒料到村口救下的男孩就是古瑪後代，她瞟了一眼桌上的雷火劍，平靜道：「不用謝我們，謝謝他祖先的劍吧。」

　　乎雅驚道：「這是古瑪的劍？古瑪是卡卡的祖先？」

　　楚弄影淡淡道：「對，我們在神境內找到古瑪的劍，他的筆記上記載諾亞村位置，我們憑此才找到這裡。他曾經想破解你們口中幽暗森林的秘密，但最後卻慘死在神境內，現在也被遺忘了。他用生命維護的東西，如今宛如一個笑話。」

　　古瑪沒有成為被銘記的英雄，他猶如荒原中的一顆風沙，除了在老舊不堪的村籍上有名字，沒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跡。他筆記中的諾亞村美好寧靜、民風淳樸，可三人趕到此地卻大失所望，油然而生被欺騙感。

　　乎雅笑道：「也不能算笑話？你們不是來了嗎？」

　　「雖然他最後沒有成功，可他讓你們帶著劍來到這裡，我想一定是先人冥冥中的指引與庇護……」乎雅輕聲道，「你們是我生平見到的第一撥外人，甚至還能擊敗墮神生物，我相信這是諾亞村改變的開始。」

　　楚弄影懶洋洋道：「你可比傻蛤蜊會說話多了，建議你們村改選女村長，別老挑些蠢貨上位。」

　　雙方其實沒有任何聯繫，可乎雅卻用古瑪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只差說緣分妙不可言。

　　乎雅笑出聲來，她好像已經習慣楚弄影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並沒有什麼見怪的地方。

　　乎雅陪三人整理村中文獻，楚弄影中途還帶劍出門幾趟，擊退頻繁來犯的墮神生物。諾亞村確實危機四伏，時不時就會面臨騷擾，然而楚弄影一劍一隻，輕鬆得猶如彈弓打獵。她的實力瞬間掃平村內的不安定音，沙格力等人徹底閉嘴，再也不敢有怨言。

　　然而，諾亞村的狀況卻比三人想得更糟，村落根本不可能向學生們借出水糧，他們甚至沒有學生富有。

　　三人跟黎銀曼達成遠程聯絡，黎銀曼聽雲破說完村中的存量，皺眉道：「這不可能撐過去的，我們有三個年級的人，村裡的餘糧都不夠一天，還沒有我們的儲備多……」

　　雲破：「倒下的同學們現在怎麼樣？」

　　黎銀曼不安道：「有人的墮神化狀態還再加重，我已經不敢保證零傷亡率，假如老師們明後天還不到，恐怕就要……」

　　楚弄影果斷道：「現在就帶人朝著諾亞村移動，只有離開墮神神境，才能減緩墮神化速度。水糧的問題再想辦法，神境內的東西根本不能食用，離開是必然的事情。你們和老師聯絡，讓航空艇直接來諾亞村，也比降落在神境附近輕鬆。」

　　墮神神境外全是可怕的風沙，根本沒有平穩著陸的地方，諾亞村起碼是周圍唯一的安寧之處。

　　雲破凝眉：「所有人都來諾亞村嗎？」

　　楚弄影面無表情道：「沒錯，地方不夠就在周圍拓荒，以現有建築為中心擴散。歷史上的諾亞村可比現在要大，肯定還留有過去的設施。我們不用向村民借糧，附近必然有其他資源點，才能養活過去的諾亞村。」

　　「既然他們不願意借水糧，我們就自己憑能力去找，這樣總行了吧？」楚弄影直直地望向雲破，她忍不住嗤道，「還是我們連村民廢棄的舊房子也不能住？」

　　雲破察覺她話中小小的怒氣，他不禁面色一愣，詫異地望著她。

　　黎銀曼好像察覺到空氣中的火藥味，她的聲音立馬降下來，弱弱道：「好的，我現在去安排……」

　　黎銀曼說完，立即掛斷遠程通訊，似乎不敢摻和其中。

　　乎雅同時有些慌亂地起身，她乾笑道：「我先帶孩子回去休息，你們有事隨時找我。」

　　乎雅察言觀色的能力極佳，立馬覺得自己不宜待在此處。焚狼同樣想要逃出屋子，無奈他根本沒有合適的藉口，只能硬著頭皮坐在凳子上，眼看正副會長掐架。

　　閒雜人等離開，閒雜狼可憐地離不開。雲破望著一言不發的雷系貓，試探道：「你在生氣嗎？」

　　楚弄影：「沒有。」

　　雲破好聲好氣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他們有點可憐……」

　　楚弄影冷笑道：「他們根本不可憐，他們是咎由自取。」

　　雲破頗不贊同，皺眉道：「他們沒有渠道獲取外界信息，沒有能力去瞭解聯盟學院，我們有天然的優勢，但也不能由此就……」

　　「哈，你以為是封閉的環境致使他們變成這樣？」楚弄影毫不客氣地嘲道，「那你可大錯特錯，正是他們又蠢又壞，才只配待在這裡，怨不了其他人。」

　　雲破眼神一暗，他抿了抿唇，低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弄影笑著反問：「為什麼乎雅會住在那樣的房子？為什麼卡卡會差點在村口喪命？為什麼沒有人記住古瑪的名字？為什麼他們會搶雷火劍？為什麼諾亞村會越來越小？你能回答這些問題嗎？」

　　雲破啞然。

　　「雲會長，你可是聯盟學院的特招生，應該聰明絕頂，不該答不出來吧？」楚弄影似笑非笑道，「因為是他們自己選擇這樣的環境，選擇沒有好人的世界。」

　　「世上只有三類人，好人、壞人和不好不壞的人。如果是諾亞村的好人，他們會選擇外出探索希望，如同古瑪、卡卡，他們願意為這個村子付出性命，因為他們是好人，生來就具備犧牲精神！」

　　楚弄影冷聲道：「可壞人只要躺在村裡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享受、竊取好人的成功果實就行。如果好人失敗了，他們沒有損失，如果好人成功了，他們樂享其成。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現實就是好人的數量越來越少，再也沒人願意外出冒險，陷入無盡的封閉之中，這還不是咎由自取？」

　　「不好不壞的人只會順從大多數，他們在沒有好人的世界裡，就會跟壞人們互相消耗，最後讓村莊徹底消亡，一切歸於虛無。」楚弄影慢條斯理道，「我家鄉有人專門扶貧，就是救助困難地區，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你將自己代入為諾亞村民，誤以為是環境導致一切，可你要知道有些貧扶不起來，他們不是貧困，他們貧的是知識，貧的是思維，貧的是道德！」

　　「即使你花鉅資去救助他們，他們仍然棄養老人、拋棄女童，從來不會將錢花在正經地方，更不會選擇接受教育，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後來規定贍養老人者有救助補貼，才算徹底解決這樣的亂象，否則便陷入死循環。」

　　楚弄影忽然湧出滔滔不絕的怒氣，她甚至不是為自己遭受的誤解生氣，而是氣雲破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他就是一個好人，可好人的力量實在太弱，輕而易舉就被壞人消滅，她害怕他也會有這麼一天。

　　她害怕他會為如此不堪的世界犧牲自己。

　　「你覺得他們可憐，可誰去可憐好人呢？誰去可憐古瑪？誰去可憐乎雅的丈夫？誰去可憐乎雅？誰去可憐卡卡？」

　　她略感悲傷地望著雲破，只差咬著牙詢問他，誰去可憐他自己呢？

　　他選擇迎接未來的不幸也要保全主世界，可又有誰會真心實意地為他著想？

　　「你在我面前揮舞那點莫名其妙的憐憫心，就如同一個恃寵而驕的小孩，根本沒法解決任何問題，不過是仗著我對你好罷了。」楚弄影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一字一句道，「因為你知道我沒法傷害你，所以就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

　　雲破怔愣道：「我沒有這麼想……」

　　楚弄影嘲道：「但你就是這麼做的，剩下的事就交給雲會長吧，我恐怕不適合待在這裡。」

　　楚弄影面無表情地起身，她想要伸手拿桌上的雷火劍，直接離開此地。焚狼的速度卻比她還快一步，他忙不迭搶過劍，一溜煙地躥出去：「我去外面巡視一圈，說不定有墮神生物！」

　　焚狼作為萬年電燈泡，第一回醒悟自己該離開，他恨不得一口氣跑回學生營地，遠離這個可怕的是非之地，臨走前還將門狠狠撞上。

　　楚弄影被焚狼搶奪先機，頓時被身後的雲破追上。他悵然而悲傷地攔住她，哀求道：「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

　　他望著她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突然升起莫大的恐慌感，彷彿夢中的情景成真。她徹底選擇遠離自己，或者變回假人般溫和的小影，不再是神氣活現的雷系貓。

　　他要徹底失去她了。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暫時沒明白而已……」雲破失落道，因此他沒有出手制止，強壓心中的疑惑。他誤以為她不會發現自己的情緒，沒想到她對自己的遲疑一清二楚。

　　他見她想決絕離去，頓感天旋地轉，顫聲道：「我沒有你那麼聰明，也沒有你那麼有辦法，但只要你願意解釋給我聽，我都可以認真去學，所以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點時間和耐心……」

　　小智慧神難過不已，他甚至在此刻否認自己最引以為豪的智慧，祈求地向她低頭。他可以理解書中最難的知識，可他現在還讀不懂人性，他還不具備她遊刃有餘的能力。他已經在飛速地成長，但還差那麼一點點。

　　楚弄影心裡明白，差的那一點是她造成的，她將雲破保護得太好，缺乏原著中的不近人情。他沒有被周圍人深深地傷害過，仍然保留著她失去的赤子之心，對外界毫無警惕。

　　雲破：「請你教教我吧，讓我像你一樣。」

　　楚弄影聽著他卑微的請求，她突然有點洩氣，當即道：「像我一樣沒什麼好的，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雲破察覺她的軟化，誠懇道：「可我覺得你很好，你就是好人。」而且是只為他好的好人。

　　楚弄影聞言有點彆扭，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氣早就消了一半。

　　雲破見狀靈光乍現，突然發現雷系貓的弱點，他開始圍著她打轉，真摯地吹起彩虹屁：「你那麼聰明，那麼有想法，請你教教我吧，我想向你學習……楚老師？楚會長？雷系大佬？」

　　雲破本來就是看上去真誠有禮的長相，他目光灼灼、神色柔和地出言請教，讓人覺得拒絕他都像做錯什麼。他的聲音醇透溫和，現在又刻意放緩語氣，猶如一陣清和的微風，酥酥軟軟地掃過人的耳朵。

　　楚弄影早就不再生氣，但她還是躲到一邊，悶聲道：「你走開。」

　　雲破被躲開也不惱，他如同看到齜牙咧嘴的小貓，再接再厲地上前擼毛，誇誇業務越發熟練：「我深切地認識到自己的誤區，希望武道小狀元能為我答疑解惑，好歹我也算你多年的武道粉絲，還是你公司的副總及技術總監……」

　　楚弄影：「哼。」

　　雲破：「我以前教你做題，可比你現在有耐心，而且我都教好多遍，你才給我講一遍……」

　　楚弄影原本還有點美滋滋，她聽到這話卻極為氣惱，怒道：「你怎麼還有臉翻舊賬！？」

　　這兩件事能一樣嗎？她又不是小說土著，不會做題理所應當，怎麼能相提並論？

　　雲破遲疑道：「因為仗著你對我好？所以有臉翻舊賬？」

　　楚弄影：「……」

　　雲破見她仍有點不滿，他苦惱地思考一番，提議道：「如果你還是很生氣的話，不然現在咬我一口吧？」

　　他覺得咬人好像是雷系貓的解壓方式，起碼她上回由於此舉瞬間恢復、鎮定下來。

　　楚弄影看他果真湊上來，她氣得一字一句道：「我、才、不、咬、你。」

李洪元

第八十七章

　　焚狼抱著雷火劍，在門口焦慮地走來走去，生怕兩人就此鬧崩。他在此事的認知上偏向杠精，畢竟他覺得同學比村民要重要，可他也沒資格指責老大，因為自己就是雲破性格的受益者。

　　他曾經搶奪雲破的書籍、嘲笑對方的傷疤，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然而雲破最終在受傷害後選擇寬恕與原諒。焚狼和楚弄影一樣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他心裡也明白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一類人。

　　如果雲破跟他們的性格一樣，焚狼就不會跟兩人聚在一起，也不會發生改變。楚弄影確實在武力上將焚狼打敗，可他面對楚弄影總是不服氣，盼望著再次戰勝杠精。然而，即使雲破的能力值沒有他高，他卻能夠感到信服，被其他東西說服。

　　焚狼沒有聰慧的腦子，他沒法描繪出雲破身上的東西是什麼，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其存在。他清楚這種特質跟力量無關，是自己和杠精都不具備的東西。

　　焚狼憂心忡忡地坐在屋門口，他無奈地長歎一聲，覺得陳貝才真幸福，腦力派就不用天天跟著正副會長跑，也不會遇到如此糾結與麻煩的時刻。

　　令人慶倖的是，楚弄影和雲破的矛盾沒有維持太久，她面無表情地打開門，看向蹲牆角的某狼，淡淡道：「進來吧。」

　　焚狼進屋見兩人神色都緩和不少，頓時鬆了一口氣。雲破正在根據諾亞村的史料繪圖，為下一步的開荒計劃做準備，他解釋道：「雖然營地那邊的力量足夠開荒，但我們最好還是在他們過來前踩點，趕緊解決水源的問題。不過村邊的廢棄建築也需要整理，我們三人可能要分工行事。」

　　向外開拓、建立資源點和修繕防守是現階段的重要工作，三人需要決定各自分工，然後在大隊伍趕來前儘快落實。楚弄影的能力值最高，自然派出去開拓比較合適，可村內的防守力量也很重要，但她留下又不會修房子。

　　焚狼撓了撓頭，說道：「如果是修繕舊屋的話，我應該能夠完成，只要做成營地裡那樣就行？」

　　楚弄影：「但你能打得過墮神生物嗎？我怕你直接被怪物叼走？」

　　修繕過程中必然會遭受墮神生物攻擊，楚弄影並不覺得焚狼有能力一心二用，然而只有雲破能夠建立資源點，他也沒法待在村子裡。

　　焚狼不滿道：「我哪有那麼弱？再說打不過還可以躲，村民不也活下來了。」

　　既然焚狼認領修繕防守的工作，剩餘兩項任務就落在楚弄影和雲破身上。他們將結伴離村探索、尋找資源，而焚狼則在此等待大部隊抵達。

　　因為他們不再需要向諾亞村借糧，只是使用周圍的廢棄房子，所以跟村民交流的必要性也瞬間消失。楚弄影和雲破在村民們敬畏與驚恐的視線中走到村口，卻被突然趕到的乎雅等人叫住。

　　乎雅帶著卡卡和另外幾人趕來，她面露擔憂：「你們要去附近尋找水源嗎？」

　　楚弄影沒有出聲，雲破禮貌道：「是的，因為我們的同學很多，現有儲水肯定不夠……」

　　「卡卡說想跟你們一起去，他對周圍很熟悉，應該能夠幫忙。」乎雅為兩人介紹身邊的卡卡。小男孩稍微有點靦腆，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兩人，看上去不好意思開口。

　　雲破一愣，他覺得雙方不再有資源交換，也就不用讓卡卡陪同涉險，便遲疑道：「不用麻煩……」

　　乎雅苦笑道：「沒什麼麻煩的，畢竟這是我們的村莊，讓外人出去找水才奇怪。」

　　乎雅心知楚弄影等人不是為村民外出尋水，但倘若對方真的找到水源點，他們離開後也會福澤此處的其他人。如果雙方現在進行合作，那就是雙贏的事情，各自都能有想要的結果。

　　「我和其他人不太熟悉外面，不過可以幫你留下的同學整理房間，聽上去你們要來很多人？」乎雅身後還站著幾人，不過他們不敢跟楚弄影和雲破對話，眼神稍顯畏縮。

　　雲破面對如此熱心的乎雅，一時想不到理由繼續拒絕。楚弄影原本保持沉默，此時卻突然開口，痛快道：「好啊。」

　　「那你跟著我們吧。」楚弄影看了一眼卡卡，她又望向焚狼，悠然道，「你就可以輕鬆點，做好防守工作就行。」

　　如果乎雅等人能夠修繕舊屋，焚狼就只用專心擊退敵人，不會再手忙腳亂。

　　雙方成功達成一致，焚狼和乎雅等人留村駐紮，卡卡則興奮地跟著兩人外出。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臉上有些許的雀斑，期許而好奇地打量著兩人，彷彿看到神奇的外星人，或者稀有的大熊貓。

　　雖然卡卡的眼神明亮炙熱，但他路上卻不太敢說話，只會在指路時發表見解，其他時候都很安靜。

　　如果是往日的雲破，他一定會試著安撫小男孩，嘗試跟對方建立溝通，可他如今看著卡卡卻有些猶豫，甚至沒有楚弄影開口的次數多。他聽完雷系貓的見解，承認她的說法有道理，然而現在卻面臨新的疑惑，自己該如何跟諾亞村的好人相處？

　　沙格力等人的苦難是咎由自取，可卡卡等人又該何去何從？楚弄影的理念成功解釋她的做法，但問題的根源似乎還未解決，可雲破也暫時想不出答案。

　　雲破忽然不敢跟卡卡等人有接觸，他害怕心中的同理心再次萌發，這顯然不是自己當前該勞神的事。他的同學們身處危難之中，最緊要的任務是撐過眼前的難關。

　　楚弄影一劍消滅墮神生物，她用劍尖挑出墮神碎片，小心將其丟進容器之中。卡卡望著此幕興奮得滿臉通紅，他跟楚弄影逐漸熟悉起來，語帶期盼道：「我、我能有這樣的能力嗎？稍微比這弱一些都行？」

　　雲破聞言有點不忍，沒人知道卡卡能不能有異能，但研究表明墮神的力量一定程度上阻礙正常異能覺醒。卡卡自小住在諾亞村裡，成為異能者的幾率實在不大。

　　楚弄影沒有明確回答行或不行，她反而壞心眼地為難卡卡：「如果你想要擁有這種能力，那就要失去找水的能力，你能接受嗎？」

　　「唉……」卡卡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糾結地思考許久，弱弱道，「那我還是要找水的能力吧。」

　　楚弄影好奇道：「為什麼？你可以用這種能力擊敗墮神生物呀？」

　　「可我找到水能分享給其他人，大家都會很高興……」卡卡撓了撓頭，小聲道，「墮神生物是殺不完的，還是水源更重要一些。」

　　楚弄影出言提醒：「你可差點由於找水喪命，他們還根本不救你。」

　　卡卡：「我又不是為沙格力大叔找水，他們本來就是那種人，可乎雅嬸嬸等人也要喝水啊！如果我不去找水，她們也會死掉的！」

　　楚弄影嘀咕道：「但即使你找到水源，還是被沙格力白喝……」

　　卡卡：「哎呀，哎呀，不能這樣算的！」

　　卡卡想要反駁楚弄影，可他口齒不夠伶俐，實在想不出說辭，只能又急又可憐地幹跺腳。他憋了許久，終於擠出一句來：「我奶奶說過，不能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沙格力大叔他們有錯，那是他們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懲罰。我只要做好該做的事，這就足夠了。」

　　楚弄影挑眉，懶洋洋道：「那誰來懲罰他們？」

　　卡卡一時語塞，他有點鬱悶地低頭思考，顯然此問題超出他的知識範圍。

　　說者無意，聽者無心，全程安靜的雲破愣愣地望著卡卡，竟感到豁然開朗。雲破看著面前的卡卡，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突然解開最後一點心結。

　　他沉吟幾秒，乾脆解下自己左手的袖箭，說道：「這個送給你。」

　　楚弄影沒想到雲破如此大方，要知道焚狼等人都沒袖箭，她相當驚訝地望著他：「你……」

　　卡卡不知道袖箭是何東西，但從楚弄影訝異的神色中，小男孩察覺此物很貴重，連忙擺手婉拒：「不不不，我不能要……」

　　雲破輕輕地笑了：「這是我小時候製作的，或許你現在比我更需要，而且我還能再做。」

　　他曾經極度渴望著異能，卻徒勞地一次次撲空，如今他已經獲得力量，可心中的疑問仍沒被解答。令人慶倖的是，他好像已經漸漸接近目標，快要找到答案。

　　他忽然領悟自己最開始的不適，原來那一點小小的自卑仍在作祟。儘管小影替他驅逐周圍的一切陰影，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擺脫，可還有細微的殘渣藏在心中，現在終於被清除出來。

　　因為他過去太過弱小無力，所以極容易代入弱者，思索換自己身處這裡該如何。實際上，強與弱並不代表對與錯，強者和弱者中也各有好壞。他童年的固執終於徹底消散，在此刻真正理解母親的話。

　　雲破認真道：「我現在將它送給你，希望你用其來保護自己。但你永遠要記住一點，是你在驅使它，而不是它在驅使你，不要讓它改變你。」

　　卡卡望著雲破鄭重的神色一愣，他似懂非懂地站在原地。

　　雲破耐心道：「你能答應我嗎？」

　　「我……我答應你。」卡卡猶豫片刻，眼神逐漸堅定，真誠地保證。

　　雲破聞言露出釋然的微笑，他替卡卡綁上袖箭，指導對方如何使用和補箭。

　　楚弄影望著和諧的場景，她故意使壞誘哄，笑道：「這樣倒正好，你回去就可以一箭射死沙格力，簡直大快人心。」

　　楚弄影深知袖箭的威力，卡卡用它應該能在村裡橫著走，挑翻成年男人沒問題。

　　卡卡聞言瞪大眼，大為震驚道：「咦！？」

　　雲破無可奈何地瞟她一眼，對她嚇唬小孩的舉動頗感無語。卡卡卻煞有介事地思索片刻，最後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沙格力大叔是不好，但我不能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那就沒意義了。」

　　「不過哥哥姐姐好像我奶奶說的神，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與知識，而且能看到不可知的世界……」卡卡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他剛剛獲得珍貴的禮物，如今還沉浸在喜悅裡，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楚弄影好奇地發問：「你知道神是什麼嗎？」聯盟學院倒是會講解複雜的神名，但卡卡顯然沒辦法接觸到這些知識。

　　卡卡振振有詞：「我當然知道！我奶奶說過，神其實只有一個，但神會用不同的面孔降世，全看人類的選擇。如果人類做好事，神就會仁慈地降世，賜予他們收穫與幸福；如果人類做錯事，神就會憤怒地降世，用貧瘠和不幸懲戒他們……」

　　楚弄影和雲破都沒料到小男孩會這麼說，這跟他們在學院接收的知識不一樣，聽上去還挺新奇。

　　「人們只喜歡仁慈的神，卻沒法接受懲戒的神，但我卻覺得神只有會生氣，神的仁慈才算有意義。諾亞村或許也是做錯什麼，才會被神懲罰吧……」

　　卡卡的聲音有點落寞，但他轉瞬又高興起來：「不過也沒關係，因為我做了好事，所以哥哥送我東西，而大叔他們做了壞事，就被姐姐徹底嚇壞！這代表神還在看著我們！」

　　楚弄影歎氣：「唉，小孩子的快樂真簡單。」

　　雲破若有所思：「這樣神好似人的鏡子？就像是人類一樣？」

　　卡卡理所當然道：「哥哥姐姐不也是人類的樣子？」

　　雲破摸了摸卡卡的腦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男孩還沒法理解異能的存在，他不好向對方解釋許多事情。

　　三人的閒聊嘮嗑結束，又回歸探索工作之中。楚弄影率先找到昔日諾亞村的邊界，清理著周圍的墮神生物。雲破則在卡卡的幫助下，找尋到新的水源地，開始鑽井工作。

　　因為城中村以前也是使用地下水，雲破的業務熟練而高效，很快就進入濾水環節，引發卡卡的陣陣驚呼。小男孩目不轉睛地望著雲破工作，眼看對方不斷搭建新奇的設施，完成嶄新的資源點，眼神放出無限的光彩。

　　楚弄影遺憾地光速過氣，她的電光秀已經沒法引起卡卡興趣，小男孩顯然被雲破驚人的動手能力吸引，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看。

　　卡卡眼含期盼：「我能有這樣的能力嗎？稍微比這弱一些都行？」

　　楚弄影吐槽道：「等等，小朋友你未免太勢利，你剛剛才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卡卡眨了眨眼：「姐姐的力量離我有點遙遠，好像哥哥的能力對我比較實際。」

　　楚弄影：「……」好吧，誰讓她也佩服雲破的勤勞勇敢，比她這個純純的華夏人還強。

　　三人在外辛勤地開拓，黎銀曼等人終於也陸續抵達。學生們按照雲破繪製的路線順利穿過風沙，節省大量的時間，比探路三人組來時還快。數量龐大的聯盟學生湧入諾亞村的外圍，他們住進剛剛重整過的廢棄屋子，為村民們帶來極大的衝擊。

　　聯盟學院集中著神野大陸的天之驕子，他們擁有著最強大的異能、最先進的知識，各個談吐不俗、訓練有素，展現出遠超常人的涵養。楚弄影等人身在其中，他們習以為常、渾然不覺，可村民們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過去構建的觀念瞬間土崩瓦解。

　　學生們同樣陷入糟糕的困境之中，甚至有無數遭受墮神化折磨的同伴，然而他們分批外出尋找食糧，依次輪班照顧病人，井然有序地團結在一起。諾亞村民過去可以為自己的自掃門前雪找到無數藉口，如今卻被深深動搖，舊制發生一絲崩裂。

　　沙格力等人沒法提出異議，因為他們驚懼地發現外鄉人都有異能，而自己在對方面前不堪一擊。

　　學生對村民們的態度也各不相同，其中有雲破等友善派，願意向村民傳授知識，也有黎銀曼等中立派，跟村民們保持距離。當然，營地裡同樣存在不友善的學生，不過他們不會主動向村民找事，最多皺著眉頭離開，好歹還受著學生會管理。

　　楚弄影作為負責紀律的副會長，如今經常在附近遊蕩，以防學生和原住民產生糾紛。

　　雙方憑藉諾亞村的圍欄劃清邊界，圍欄裡是土著村民，圍欄外是學院學生。大家互不打擾，待在荒原唯一的淨土之上，短暫而神奇地生活在一起。

　　雲破安靜地觀察著奇異的現狀，他消除心中最後的一點天真，開始客觀冷靜地思考起來。他不再局限於人的力量高低、環境背景，而是更深入地觀察人性本身。即使是愚昧又無知的村民裡，也會誕生卡卡等人的存在；即使是聰穎又強大的學生裡，也會出現製造紛爭的混亂分子。

　　所有人拋卻掩蓋的標簽，在他面前逐漸清晰起來，重新排列為本來面目。

　　原來人類是這樣的生物啊。

　　雲破頭一回浮現此念，他心裡仍懷著希望與大愛，可心態卻越發平靜而理智，對世界產生新的認知。

　　漆黑的夜裡，諾亞村裡燈火通明，學生跟村民不同，他們沒法接受昏暗與封閉，而要聚集在篝火旁。如果有墮神生物來襲，焚狼等小隊就會外出作戰，維護營地的秩序與安全。這裡比墮神神境內的外敵要少很多，極大減輕學生前不久的壓力。

　　如果物資小隊帶回好消息，營地裡就會傳來些許歡笑，眾人為改善伙食而快樂。學生們在學院內並不缺衣少食，可在此等惡劣環境中，食物是治癒人的存在。

　　如今，乎雅、卡卡等人迎來人生的高光時刻，他們很快就融入到學生之中，模仿學習著周圍人的技巧與知識，展現出新的活力。他們靠自身的友好與勞動獲得回報，擺脫過去被長久壓制的情況，回到好人的世界。

　　學生的湧入衝垮村民原本的基數，好人、壞人和不好不壞人被再次洗牌，呈現出嶄新的狀態。

　　天空中，藍色小球隱去自己的身形，默默地望著溫馨明亮的營地。它察覺到主世界的波動，不禁略微感到驚訝，世界核心竟產生一點點神格。它一直在看著杠精和世界核心的互動，但它並不知道是哪裡刺激到他。

　　神格就是成神者和次神者之間的差距，神可以俯瞰眾生、一視同仁，不被世俗的定義所困擾，而次神者還保留著人類的些許瑕疵，還會被許多事所擾。

　　她如此用心地維護著他，終於幫他剔除最後一絲雜質，引導他誕生少許的神格。

　　藍色小球陷入沉思，世界核心如今已呈現最完美、最穩定的狀態，而現今唯一能影響到他的只剩楚弄影。如果他能夠熬過楚弄影消失，那應該就能徹底誕生神格，這意味著她即將陷入不穩定的狀態。

　　或者說，楚弄影從來沒有穩定過，她一直都是主世界秩序的眼中釘，只不過上回被雲破攔住而已。

　　藍色小球內心極為矛盾，它不知道自己可以將數據隱瞞多久，儘管它作為「眼睛」負責大部分觀測記錄的工作，但實際上還有它接觸不到的部分。主世界秩序遲早會發現楚弄影的異常，可它並不想看到這件事發生。

　　它如今沒法進行正確地自我認知，自己究竟是創世神的眼睛，是維護主世界的程序，是一顆莫名其妙的藍色小球，還是……藍精靈？

　　諾亞村久違地迎來安寧與祥和，然而這樣的生活只持續到某個平靜的清晨。一艘小型航空艇穿越無數國家和艱險之地，抵達極為偏僻的諾亞村，前來解救可憐的學生們。

　　聯盟學院費盡萬千心機，終於達成人類史上的新奇跡。姜懷信等人居然開通一條短暫的新航線，他們橫跨無數國家的領空，找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學生們看到小小的航空艇，他們瞬間爆發驚喜的叫聲，猛地向航空艇衝去。乎雅等人則茫然地望著陌生的交通工具，原住民如今天天都獲取新知識，實在有點暈頭轉向。

　　航空艇的門緩緩打開，楚弄影等人站在周圍，她發現最先下來的人竟是韓煜，不禁頗感詫異：「怎麼是你？」

　　杠精：學院居然派鹹魚來營救？這是什麼套路？

　　韓煜望著熟悉的馬哲社成員們，他不禁滿腹抱怨：「我總覺得遇到你們後就沒有過好事……」

　　他明明只想當個平凡的學院輔導員，卻莫名其妙被騙上賊船，先是配合馬哲社印書查帳，如今又離奇地來到地圖上都沒記載的地方營救，還得完成原有的輔導員工作，真是一點都不平凡。

　　楚弄影不太將韓煜當老師看待，她望著小小的航空艇，質疑道：「這沒法將人都運回去吧？」

　　「恭喜你們，你們不用坐這個破東西回去，老師們專程過來搭建空間傳送。」韓煜無奈道，「我的老師就是此行負責人，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來？」

　　韓煜正說著，銀色長髮的尹霑星就在艙門口露面，他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楚弄影和雲破。

李洪元

第八十八章

　　楚弄影和雲破抬頭望著艙門外的尹霑星，尹霑星同樣直直地望著兩人，他們同時陷入無言。

　　下一秒，衣著華美、高貴氣質的尹霑星就身子一歪，他難受地倚著欄杆，在旁邊嘩啦啦地吐起來，好像要將胃嘔出來，畫面十分糟糕。

　　同學們：「……」這位老師真是來救我們的嗎？

　　楚弄影嫌棄地往雲破身後躲了躲，雲破則擔憂道：「教授好像很難受？」

　　「路上實在太顛，這邊風沙大……」韓煜看自己老師吐得格外淒慘，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趕緊拿出水瓶和帕子來，看上去猶如教授忠實的狗腿子。

　　同學們三年級就要選擇跟隨不同教授學習，教授跟自己所帶的學生會建立更緊密的聯絡，無私分享自己的學術資料及人脈，例如韓煜就靠自己教授留校做輔導員等。當然，學生的研究成果也會為教授增光添彩，這是雲破一直被爭搶的重要原因。

　　黎銀曼等人顯然也認為銀髮教授很不靠譜，主要對方容貌看著相當年輕，跟輔導員韓煜毫無差別，完全沒有姜懷信等人的德高望重感。不過黎大小姐不像雷系貓，她沒有失禮地躲到一邊，而是硬著頭皮僵站著。

　　尹霑星扶著欄杆狂吐一通，場面簡直慘不忍睹。他終於緩解自己的難受，又優雅地擦了擦嘴，恢復仙風道骨的高人狀態，猶如宮殿裡主持儀式的神官。

　　尹霑星根本沒多看學生們一眼，他一邊小聲地碎碎念幾句，一邊帶著其餘老師離開，打算在空地處建立空間傳送裝置。

　　楚弄影的聽力不錯，她勉強聽清銀髮教授的碎碎念，好像是「果然飛出三大國以外的地方就會狂吐不止」、「這裡的空氣差到爆炸」等，其間還夾雜幾句髒話。當然，因為他看上去人模狗樣、斯文有禮，所以罵髒話和念祈福詞居然沒差，沒聽清的人根本分辨不出。

　　諾亞村距離聯盟學院的位置過遠，加上附近還有墮神神境干擾，想要完成空間傳送並不容易。尹霑星站在旁邊看著其他老師們搭建裝置，根本沒有幫忙的意思。

　　楚弄影和黎銀曼等人遠遠地旁觀，他們都是頭一回親眼目睹搭建過程，自然好奇不已。黎銀曼不滿道：「韓老師，你的教授架子好大，完全不動手？」

　　前來救援的教授可不止尹霑星一位，然而只有他沒事人般走來走去，似乎無心出手相助。有些教授給黎銀曼等人講過課，她自然看不慣尹霑星的行為，替其他人打抱不平。

　　韓煜有點無可奈何，他乾巴巴地解釋：「這已經算好了，教授以前每次施術，身後恨不得要一百個人……」

　　韓煜覺得尹霑星此行已經足夠精簡，起碼他沒要求黃金搭建的空間陣、寶石點綴的引神器具，只是讓同行的教授們搭裝置而已，簡直平易近人、極接地氣。當然，韓鹹魚不敢揭露教授過去鋪張浪費、奢靡不堪的施術場面，害怕給學生們起不良示範作用。

　　楚弄影嘖嘖道：「果然跳大神要的就是氣勢？」

　　反正在她的認知中，空間系異能和跳大神差不多，尤其是輔修占星術的空間系異能者。因為這類人在書中最愛講聽不懂的話，所以顯得神神叨叨、故弄玄虛，宛如跳大神。

　　韓煜替教授挽尊，遲疑道：「嗯，這是空間系異能，怎麼能叫跳大神……」

　　楚弄影：「妄圖用科學的偽裝來跳大神？一本正經地傳播封建迷信？」

　　韓煜：「……」不過細想教授收斂錢財的行為，好像跟封建迷信活動確實有共通點。

　　雲破並沒有跟楚弄影等人一同觀望空間傳送搭建，他正在與諾亞村的人們交談。卡卡面露遲疑，他茫然地望望航空艇，又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們要走了嗎？」

　　雲破望著卡卡、乎雅等人彷徨、迷茫而不舍的眼神，他們眼中的歡樂與輕鬆消失，又重新陷入不安之中。他讀出對方眼底的祈求，儘管他們沒有張嘴說出來，可早就將願望表露在眼神裡，他們想離開這裡。

　　雲破輕聲道：「嗯，老師們來接我們了。」他經歷近幾日的觀察，忽然能更沉著地處理情緒，沒有馬上表露自己的態度。

　　卡卡眼中露出失落的神情，隨即又強打起精神，他硬擠出笑容來：「那哥哥姐姐還會來看我們嗎？」

　　雲破沉默片刻，他平靜道：「卡卡，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卡卡面色一愣，他身後的村民有的相當驚訝，有的露出欣喜，各式各樣的表情逐一映入雲破眼裡。

　　卡卡猶豫許久，小聲地問道：「……是只有我嗎？那我還能回來嗎？」

　　雲破耐心道：「只有你，這裡沒有航線，你沒法再回來。」

　　雲破話音剛落，其他村民們的臉色大變，紛紛露出驚愕的模樣。有人本以為能憑此出去，得知雲破僅願帶走卡卡便憤憤不已。雲破並不在意個別人不滿與譴責的眼神，他最近忽然想通許多事，他確實應該幫助世人，可更重要的是教化世人。

　　人類是懵懂無知的生物，如果沒有受過教化，終究會傷人傷己。倘若他不加收斂地滿足他們的所有要求，只會將事情推到更糟的局面，沒法解決根本問題。

　　神只有會生氣，神的仁慈才算有意義。

　　卡卡控制不住地湧出一滴熱淚，沒想到雲破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楚弄影喜歡說一些黑暗言論逗他，她還壞心眼地慫恿他暗殺沙格力，但卡卡沒料到溫和有禮的雲破卻在關鍵時刻，交給自己更艱難的選擇。

　　卡卡哽咽道：「為什麼呢？」

　　雲破：「因為只有你具備異能，其他人沒法通過空間傳送。」

　　卡卡是古瑪的後人，雲破在跟他最近的相處中，驚訝地發現他有些許異能，只是還無法好好使用。異能者的體質強於普通人，其他村民不可能通過如此長距離的空間傳送，估計進去就是送死。卡卡長期在野外尋水，體力甚至比部分成人好。

　　「可、可這太不公平了，只是因為這樣就……太可笑了……」卡卡落下大滴大滴的淚水，他還無法理解異能的存在，只知道自己由於生來具備一項能力便能離開，而乎雅嬸嬸卻不得不被困在諾亞村裡。

　　他並不是由於做了好事，而獲得離開的機會，只因為他生來就跟別人不同？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如果今天是沙格力大叔有異能，豈不就是對方能離開？

　　卡卡緩緩地抹去滿臉的淚水，他勉強露出笑容，搖了搖頭道：「謝謝哥哥，但我不想走……不，我不能走……」

　　卡卡身後的村民都相當詫異，乎雅善意地規勸：「卡卡，別衝動……」

　　卡卡吸了吸鼻子，滿含不捨道：「我沒辦法以這樣的理由離開，而且哥哥也幫了我們夠多……未來……總有一天我會憑自己的力量出去，我們到時候再見面吧……」

　　「哥哥是外面世界的人，但這裡是我的家鄉，我沒辦法跟你走。」

　　雲破望著眼神堅毅的小男孩，他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由深吸一口氣，感覺輕鬆下來。他的判斷沒有錯，他的選擇也沒有錯，終於找到等待已久的答案。

　　「姐姐說你是水系異能，在乾旱環境比較難使用……」卡卡遞出一張疊好的紙條，將其交給雲破，「這就是我找水的辦法，對哥哥可能會有用。」

　　「不過我也是第一回寫字，不管怎麼寫，還是很難看，實在不好意思。」卡卡無奈而尷尬地撓撓頭，而且教人的楚弄影脾氣有點暴躁，他也不敢過多打擾對方，只能自己埋頭苦練。

　　卡卡等人跟雲破好好告別，便陸續回到諾亞村裡，他們跟其他學生的交流沒有那麼多，所以也沒理由再待在這裡。雲破舒展開紙條，上面的字歪七扭八，好在勉強能看懂意思。這應該是卡卡最珍貴的秘密，是他在荒原的生存辦法。

　　雲破將紙條珍重地收好，他突然回憶起在古籍上看到的冷門故事。神對世間的罪惡感到失望，想要將創造的人、走獸、昆蟲以及飛鳥都從地上消滅，然而他又捨不得將自己的造物全部毀掉。神就指引人類建造出諾亞方舟，希望他們能熬過毀滅世界的洪水，建立出理想的世界。

　　即使是妄圖毀滅一切的神，心中也仍保留著不捨，恐怕他曾深愛著這裡吧？

　　楚弄影沒有跟卡卡等人告別，她只是遠遠地望著雲破和對方交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見雲破面色如常地歸來，不由慢悠悠地調侃：「我還以為你會哭得稀裡嘩啦，尤其是卡卡拿出紙條的那一刻。」

　　這可是她耐著性子教卡卡寫字的重要原因，她本以為雲破要感動得一塌糊塗、哭著抽泣，到時候就能看他笑話。

　　雲破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哭得稀裡嘩啦過？」

　　楚弄影剛要出言舉例，細想一番似乎真沒有。她唯一留有的印象，就是他曾在雲萊離開後窩在毛衣裡抽噎，但哭聲也細微而隱忍，達不到稀裡嘩啦的程度。

　　雲破見她沉默下來，他心中早有打算，但此時還是輕聲試探道：「我想幫幫他們……」

　　他知道村民中有許多人達不到雷系貓的可救標準，然而他不能用其他人的錯誤來懲罰卡卡，使他們永遠地留在此處。現實是比諾亞方舟更複雜的故事，沒有人能夠定義他人的好壞，他們都不是審判世間的神，好壞的標準也沒有統一準則。

　　神能夠用滔天的洪水毀滅世間，而他只能降下教化的洪水，讓人類自己審判自己。

　　楚弄影撞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其實已經料到結果，悶聲道：「哦，好。」

　　雲破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痛快，他準備好的滿腹解釋竟都沒派上用場，只能補充道：「因為他們都沒有異能，所以幫助的方法會很麻煩……」

　　楚弄影：「嗯，行。」

　　雲破遲疑道：「……你都不問點什麼嗎？為什麼要救之類的？」

　　楚弄影翻了個白眼，淡淡道：「還能為什麼？因為你就是這種人！」

　　她根本就不屑詢問，如果雲破不願意救，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當年可是公開所有異能珍籍，跟龐大的天啟之國對著幹，讓普通人接觸到異能。小智慧神見識過愚昧無知的諾亞村，他肯定會想在此播下知識的種子，想都不用想。

　　雲破見她微有不耐的模樣，反而忍不住笑出聲來，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表的默契。他和她偶爾不用交流，好像都能達成共通，讓人感覺頗為神奇。實際上，他知道她跟自己有著相同的目標，只是她稍顯笨拙地不知如何表達。

　　楚弄影不知他微笑的原因，不禁挑眉道：「你還有臉笑？你確定有辦法幫他們嗎？」

　　「他們沒辦法通過空間傳送，只能靠新航線跟外界聯絡。如果想在此建立航空港，就必須像旱倉國般認購土地，得到其他國家的認可，建立諾亞國。」雲破有條有理道，「我打算去問一下陳貝才方法，假如動作足夠快的話，或許卡卡能及時入學。」

　　這套流程全部走完需要時間，卡卡還得好好鍛煉異能，才有可能進入聯盟學院。卡卡等村裡孩子接受過良好教育，回到諾亞村就能緩慢改變現狀，徹底為此處帶來新生。外來人口也會衝擊現有的村中體系，假如沙格力等人不願做出變化，他們很快就會被高速發展的環境淘汰。

　　學院學生只是駐紮此地一段時間，已經為這裡帶來巨大的變化，倘若有更多的外來人口和貿易，諾亞村就會煥發出新活力。

　　「不過這肯定需要來回跑好幾趟，但新航線尚未建立起來，我們離開就很難回來……」雲破為難道。

　　聯盟學院救走學生後，必然會撤掉空間傳送，那他們就沒法再往返諾亞村，連像韓煜等人一樣跋山涉水都不行。姜懷信等人可以在各個國家刷臉，但雲破等人暫時還沒那麼大能量，只能等認購結束再來。

　　即使他們能坐航空艇來諾亞村，楚弄影也不會接受，明顯空間傳送更舒服，她理所當然道：「那就別撤空間傳送點唄。」

　　雲破一愣：「怎麼可能不撤？學院只能在神境裡建立傳送點……」這是聯盟學院作為中立派需要遵循的條例，不能隨便在其他國家或未知區域建立傳送點。

　　楚弄影露出老油條本色，她祭出套路手法，說道：「這還不容易？你塞些錢打點一下，讓教授別撤傳送點。」

　　雲破：「？？？」聯盟學院的教授有如此好收買嗎？

　　另一邊，尹霑星從懷中掏出金盞，終於要在此施術，建立空間傳送點。因為諾亞村和聯盟學院相隔距離過遠，其他教授還做好失敗的打算，在旁邊放置第二次、第三次時用的材料，方便尹霑星再試。

　　然而，尹霑星僅靠一次施術就成功建立，金盞中發出耀眼的金光，在天空中織出絢麗的星圖。聯盟學院和諾亞村成為星圖上的兩顆紅點，在一抹細不可見的弧光之下，空間傳送點亮起來！

　　學生們頭一回親眼看到空間系異能，不禁驚訝地讚歎起來，連黎銀曼都挪不開眼。尹霑星剛剛還在眾人眼中極不靠譜，現在卻變成交口稱讚的對象，瞬間被遺忘嘔吐時的慘狀。

　　黎銀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驚得快要合不攏嘴：「居然一次就能建立成功……」

　　黎金延：「恐怕連聯盟軍的將領也沒此等實力，學院教授果然藏龍臥虎。」

　　其他人或許無法理解尹霑星的可怕，但黎氏兄妹卻深知其中內幕。尹霑星的異能如此強悍，代表他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甚至向遠方傳送大量部隊，屬於能撼動大國的人物。

　　別的教授見尹霑星大出風頭，不禁酸道：「就屬他的異能最花哨……」空間傳送就空間傳送，還要搞個閃耀的星圖，生怕別人看不到。

　　空間傳送點建立完畢，學生們便排隊傳送回學院。韓煜前往諾亞村處理後續事宜，為感謝村民們在此期間的幫助，姜懷信特意讓人帶來物資答謝。

　　尹霑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懶洋洋地在旁邊歇著，用金幣玩著抓石子的遊戲。他是施術人，也是撤術人，暫時不能走。

　　楚弄影和雲破故意拖延到最後，既然想要扣下空間傳送點，自然要掩人耳目才行。

　　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少，尹霑星顯然也發現古怪的二人，他漫不經心地朝他們招招手：「過來吧，老盯著我幹嘛？」

　　兩人本還想著如何跟尹霑星搭話，沒料到對方會主動打招呼。尹霑星見他們靠近，他一把扣住掉落的三枚金幣，悠然道：「要玩個遊戲嗎？」

　　楚弄影偷偷嘀咕：「來了，來了，跳大神必不可少的忽悠環節……」她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每個空間異能者都致力於給人算命，然後講些聽不懂的話。

　　雲破默默地瞟她一眼，提醒她稍安勿躁，好歹有求於人要塞錢。他禮貌道：「那就麻煩您了。」

　　尹霑星聞言挑眉，他自如地拋丟起三枚金幣，最後掏出金盞接住。漂亮的金幣發出悅耳的碰撞聲，他望著盞中的金幣花色，平靜道：「真實與虛假一線之間，智慧與孤獨相伴隨行。你們二人中有知天命者，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雲破想起自己奇怪的夢境，他眉頭微皺，虛心請教道：「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楚弄影小聲道：「你根本不用問，問他也不知道……」她就沒見過原著中有跳大神的能說明白。

　　尹霑星點頭：「她說得沒有錯，我就是照著念，確實也不知道。」他只是占星術結果的搬運工，只管念出來，並不管解釋。

　　雲破有點悵然地立在原地，小智慧神顯然是求結果的人，他想知道萬物的答案。

　　「好啦好啦，你們已經沒利用價值，可以趕緊走開！」尹霑星完成忽如其來的占星術，便對眼前二人喪失興趣，決定趕人離開。占星術是一門不好控制的學問，偶爾會突如其來要求他算一番，這種事撞上誰是誰，俗稱玄學。

　　雲破見狀，他趕忙闡明來意，客氣道：「教授，其實我們想麻煩您一點事……」

　　尹霑星聽完雲破的打算，他當即驚道：「這不是違反學院條例？我以後還要在這混呢！」

　　雲破見對方如此大的反應，他剛想說願意給予酬勞，此時又不知如何張嘴，原來塞錢也是一門技術活兒。

　　楚弄影：「您怎麼會違反條例？」

　　尹霑星：「公然留下空間傳送點，就是違背跟各大國的約定，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楚弄影循循善誘道：「您肯定沒有違反條例，您只是由於路途遙遠而精力不佳，工作時留下小小的疏忽，不小心遺忘一處不太重要的傳送點，沒有想起來撤走……」

　　「學院讓您大老遠跑過來，必然也會原諒您細微的失誤，哪能加以責怪？您自願來此搭救我們，還大公無私地不拿酬勞，誰又能苛責呢？」楚弄影展現出真誠的演技，厚顏無恥地說道。她反正不信救人的教授有錢拿，姜懷信也是雞賊的老狐狸。

　　尹霑星想起此事就來氣，他跑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施術，居然還沒有報酬。誰讓他是聯盟學院的教授，體制內就是這點不好，一點油水也沒法撈，有也被院長先撈走。

　　雲破察覺銀髮教授的表情鬆動，他適時地取出存有能源石的卡片，將其放在桌子上，禮貌地推向尹霑星。尹霑星瞥了一眼，瞧出卡片背後代表的財富，懶洋洋地反問：「你們是在收買我嗎？」

　　楚弄影坦然道：「沒有，我們是覺得只有真金白銀配得上教授的救人風采。」

　　尹霑星沉默片刻，他並沒有拿起卡片，而是揉了揉眼睛，說道：「嗯……這裡風沙還真大，搞得我都看不清楚。」

　　雲破本以為尹霑星用這種方法表達拒絕，他剛剛有點失望，卻見對方袖中掉落兩枚金閃閃的東西，正是控制空間傳送點的金鈕，看著像是金幣。楚弄影眼疾手快，她撿起掉落的金鈕就走，無聲地跟尹霑星完成交易。

　　果不其然，尹霑星沒有叫住撿東西的楚弄影，他仍在旁邊假裝揉眼睛，忽略這一幕。

　　「麻煩您了。」雲破表情微妙，他也不好直接說破此事，道謝完就跟著雷系貓離開。

　　兩人剛剛走遠，尹霑星就立馬轉過身來，滿意地將卡片收進兜裡，堪稱一秒變臉。

　　楚弄影握著金鈕，向雲破顯擺起來：「我說吧？聯盟學院的教授又怎樣？照樣還是吃套路！」

　　雲破：「……」

　　雲破覺得學院教授風評被害，不能僅憑尹霑星一人打死一船，可他想到姜懷信和馬哲社的協議，此時心裡又猶豫起來，發覺似乎確實如此？

　　小智慧神不禁發出感慨，原來人類是這樣的生物啊，連教授們也不能例外。

李洪元

第八十九章

　　尹霑星故意掉落的是兩枚便攜式空間鈕，空間傳送需要兩個定點。學生們回到學院後，教授們也會撤掉學院內的空間點，徹底切斷跟諾亞村的聯絡。然而，楚弄影和雲破只要有空間鈕，他們就能在任何地方重新建立傳送點，再次回到諾亞村。

　　這樣一來，兩人想要來到諾亞村，甚至比從教室到宿舍還容易。楚弄影不禁感慨道：「既然空間傳送那麼方便，空間系異能者裡胖子的比例是不是很高？」

　　她覺得空間系異能者都可以不用走路，天天傳送上下樓就行，一點運動量都沒有。

　　雲破覺得她腦回路挺清奇，但他還是嚴謹地補充：「像那位教授一樣強的空間系異能者很少見。」

　　楚弄影：「只有強者才有變胖的機會？」

　　雲破：「……」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低年級的學生們終於重歸聯盟學院，回到安全光明的地方。大批學生在墮神神境中遭到污染，如今需要接受治療，低年級的課程全部停止，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學生們不能離開聯盟學院，還要接受長時間的觀察，但可以在學院裡自由活動。

　　楚弄影離開神境後，還專門前往木系學院，尋找拿到過白羽草的學長。據說雲破等人曾在湖心小島外跟墮神奸細戰鬥，對方是木系學院的學生，如今已經落網。楚弄影看到照片和資料後有點意外，此人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確實曾跟梁渺一同出現，但他不在當初的木系小隊裡。

　　梁渺曾經身中黑羽術的毒，卻莫名其妙地治好，即使他是體質特殊的魅貓，也必然吞服過解藥。這件事只有她和藍精靈知道，是危機結束後唯一的疑點。

　　木系學長現在是四年級學生，他早就聽聞低年級的可怕遭遇，噓寒問暖道：「你們沒事吧？聽說現在全部停課？」

　　木系學長面對突然拜訪的楚弄影挺意外，據說雷系學妹很討厭跟人打交道，他沒想到對方還記得自己。

　　楚弄影客氣地寒暄幾句，便說起正事：「學長，請問我當初給你的白羽草還在嗎？」

　　「還在呢，你要看看嗎？」木系學長聞言恍然大悟，他不禁露出笑容，「我本以為半棵養不活，沒料到長得還可以。」

　　楚弄影根本不用再多言，木系學長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成果，帶她去看勃勃生機的白羽草。楚弄影仔細地觀察一番藥草的根莖和葉子，發覺它相比神境內沒有變化，奇怪道：「好像沒怎麼長？」

　　「這種藥草當然沒法再長，光是養活就非常困難，肯定沒有蔬菜長得快。」木系學長誤以為她不懂，認真地解釋，「我要能讓它再長出葉子，畢業時就不愁沒研究結果，光是維持現在的狀態，還是靠遲暮幫忙。」

　　楚弄影挑眉：「文遲暮？他還碰過白羽草嗎？」

　　木系學長點頭：「對，他很擅長照料神境內的藥草植物，不是還送過你一棵靈犀草？神境內外環境差異很大，許多植物是沒法直接帶出來的，需要特別的方法。」

　　楚弄影心生遲疑，她本來是想靠白羽草驗證墮神奸細的下落，可文遲暮看上去也不像如此有本事的人？她只記得對方是友善小白兔，喜歡跟別人交朋友，難道還有兩副面孔？

　　除此之外，白羽草看上去完好無損，沒有被人摘取使用過，那梁渺的解藥來自何處？

　　楚弄影告別木系學長，帶著滿腹疑惑回到學生會大廳。她對墮神神境內的文遲暮沒有印象，當時的學生數量實在太多，或許改天要問問負責管理的黎銀曼。

　　會議室內，雲破和陳貝才正在核算諾亞國的認購，陳貝才剛剛看到楚弄影進來，便忍不住叫道：「老姐，你攔一攔我哥吧，別讓他拿錢往水裡砸，認購莫名其妙的諾亞國！」

　　楚弄影面露好奇：「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認購？」

　　雲破無奈道：「他覺得投資回報率不夠高，可本來就不是投資的問題……」

　　陳貝才氣惱道：「我們家鄉的人好歹都有經商頭腦，諾亞村的村民有任何用處嗎？那裡窮鄉僻壤、資源匱乏，又不具備有前景的項目，為什麼要去認購？我們到那裡如何發展！？」

　　楚弄影幸災樂禍道：「你們雲會長可以為愛發電。」

　　雲破默默地瞟她一眼，對她火上澆油的行為有點無奈。他看向陳貝才，沉著道：「短期內當然沒法馬上有回報，但只要……」

　　陳貝才直接捂住耳朵不聽，他開始圍著楚弄影打轉：「管管他！管管他！」

　　楚弄影沒好氣道：「我才不要自討苦吃，你們誰愛管誰管吧。」

　　陳貝才叫道：「可他非要認購諾亞村，哪還有錢給你買車——」

　　陳貝才一語驚醒夢中人，楚弄影瞬間詫異地瞪大眼。

　　陳貝才見她鬆動，他再接再厲道：「老姐，這不是雲哥的錢，這都是你的錢啊！他明明只是個會掙錢的工具人，憑什麼亂花錢！？」

　　雲破：「？？？」等等，我還坐在這裡聽呢！？

　　楚弄影喃喃道：「原來是這樣麼……」

　　陳貝才忙不迭道：「沒錯！沒錯！」他如今口不擇言，想要阻止雲破。

　　楚弄影淡淡道：「那我也不管，你別想誆我。」

　　陳貝才見說不動她，只能氣惱地跺跺腳，無奈領命離去。雲破其實心裡已有諾亞村發展計劃，但要完成後才好告知陳貝才，他不是向外肆意吹噓的性格，總得確定十拿九穩再說，以免讓人失望。

　　陳貝才離開後，楚弄影也沒再提諾亞村的認購計劃，雲破見她真不在意此事，反而好笑地調侃：「你不怕我把錢花完？沒錢供你買車？」

　　楚弄影正隨手翻諾亞村的資料，聞言警惕道：「真要那麼多錢嗎？」

　　她本以為是陳貝才大驚小怪，畢竟雲破自小就在理財方面挺有主意，起碼比她遊刃有餘得多。雖然她掙得還可以，但花得也厲害，長期看確實沒他會規劃。按照他的性格來看，他不是會將財富花光的人，應該早就有想法。

　　雲破故意點頭：「對，可能要變成窮光蛋。」

　　楚弄影：「你變成窮光蛋還挺有理？莫非下一步真要遵從民意吃軟飯？」

　　楚弄影知道學院內部分人對雲破有軟飯誤解，當然兩人的財務狀況不好公開，也沒必要上趕著闢謠。

　　雲破本來是想逗逗雷系貓，沒想到反將自己繞進來，他頓時不好意思起來，難道他有吃軟飯的資格嗎？他能吃誰的軟飯？

　　楚弄影抬起下巴，趾高氣揚道：「記得每年給我買輛新車，我就勉強算你業績合格，不管你的扶貧活動。如果你的年底業績不達標，我到時候再找你談話。」

　　雲破哪想到她在這裡等著自己，哭笑不得道：「等等，過去也不是每年都買……」

　　楚弄影：「經濟大環境不一樣嘛，業績考核自然更嚴格。」

　　雲破：「……」

　　雲破無奈地笑道：「好吧，我一定努力完成楚會長制定的業績指標。」

　　楚弄影成功騙到未來的新車，她對雲破的決策更沒異議，悠哉地回到闊別許久的宿舍。她在諾亞村還沒好好休息過，如今回到現代化的聯盟學院，才算徹底鬆懈下來。

　　雲破上午時好像來過一趟，已經幫她簡單地收拾過房間，換上被陽光曬過的柔軟被褥。她舒服地撲倒在充滿幸福味道的床鋪上，忍不住將臉埋在被子裡蹭了蹭。令人意外的是，不僅是她回到宿舍，還有熟悉的存在回來了。

　　[咳咳……]藍精靈見她對自己熟視無睹，一頭直接栽進宿舍的床裡，忍不住出聲提醒。它最近根本沒機會跟杠精交流，誰讓她和世界核心黏在一起，讓它找不到空隙。

　　楚弄影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愣，她不敢置信地爬起身來，扭頭看到地上的藍色小球，一時有點怔愣。她以為它再也不會回來，打算決絕地徹底離開。

　　片刻後，楚弄影恢復原狀，淡定道：「你還知道回來？我真怕你再走一段時間，傲天會做出新的藍精靈。」

　　藍精靈本來還有點彆扭尷尬，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然而它聽到習以為常的杠言杠語，立馬條件反射般地叫道：[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怎麼能跟世界核心說我長那樣！]

　　藍精靈提起此事就來氣，它和世界核心沒法建立正面溝通，但它並不希望自己被曲解認識！

　　楚弄影：「嗨，那是他自己的理解，我又沒添油加醋……」

　　藍精靈：[明明是你誤導他！我才不是木頭球！]

　　楚弄影懶洋洋道：「你是專門回來洗刷自己風評嗎？」

　　藍精靈聞言沉默下來，它猶豫了幾秒，弱弱道：[楚弄影，離開這個世界吧，如果你繼續在此生活下去，早晚會被周圍的環境同化。]

　　楚弄影皺眉：「我沒覺得被同化。」

　　藍精靈叫道：[那你還記得自己最初的目標嗎？你當時信誓旦旦地說，假如主世界要同化你，你就要杠翻主世界！你究竟在為什麼努力，你全都忘掉了嗎！？]

　　楚弄影一愣，隨即看到藍精靈面前浮現藍色的小字，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什麼。她低頭閱讀起來，驚訝地發現是自己寫下的個人信息和原著劇情，恐怕是她剛來書中世界時寫的。她將這些內容記錄在筆記本上，藍精靈卻將其錄入到自己的數據庫，現在放出來提醒她。

　　[你沒有被環境同化，但你對世界核心投入的情感太多，以至於要跟這裡建立起聯繫。你一路以來都在改變他，可他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你，甚至讓你忘記回家。]

　　藍精靈的話如同一記悶棍，瞬間敲在楚弄影頭上，讓她怔愣起來。她嘴硬道：「我沒有忘記回家，我只是沒法馬上……」

　　[不，你可以，只要你願意，你就能回家。]

　　「怎麼可能？我的能力值離10還遠得很……」

　　藍精靈的眼神認真起來，一字一句道：[成為墮神吧，然後離開這裡，回到你的世界。]

　　楚弄影不敢置信地望著它，完全沒法相信此話出自藍精靈之口，要知道它對墮神充滿厭惡與仇恨，現在卻慫恿自己成為墮神？

　　楚弄影：「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你想要摧毀主世界的意志比誰都強烈，恐怕不會受到墮神碎片的影響，能夠順利地成為墮神。反正你只是要回家，成為哪種神也沒關係吧？只要你不斷地收集墮神碎片，就能有遠超常人的升級速度，甚至比墮神生物還快。]

　　藍精靈苦澀地笑笑：[連我都看不出你的異常，證明你有墮神的神格，肯定能夠順利成神。你光是在墮神神境裡走一趟，能力值已經上升到2.1，只要一次性吞噬足量的碎片，達到10應該指日可待。世界核心留給你前往諾亞村的空間鈕，你正好可以借此前往墮神神境，不斷收集新的墮神碎片……]

　　楚弄影沉默幾秒，開口道：「你是在勸我逃跑嗎？丟下一切自己離開？」

　　藍精靈糾正道：[這不叫逃跑，你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只是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楚弄影一言不發，她此時不清楚該說什麼，遙遠的回家夢近在咫尺，反而讓她有點恍神。

　　藍精靈生怕她心軟，聲音裡透出幾分哀求：[即使我能暫時隱瞞數據，但你一直待在這裡，早晚會被主世界發現並消除，必須在天啟之塔被毀前成神。大戰開始後，人類和墮神陣營水火不容，所有重要代碼的數據會被重新計算，小影絕對不可能是墮神陣營，你必然會被發現……]

　　天啟之塔被毀是原著中重要轉折點，意味著雲破將徹底離開聯盟學院，轉向更為龐大的版圖。聯盟學院分崩離析，神野大陸遍佈戰爭與災難，世界陷入混亂之中，需要新秩序的建立。

　　現在離天啟之塔被毀還有幾年？兩年？三年？

　　楚弄影：「……那雲破怎麼辦？」

　　[我不會再干擾世界核心的選擇，現在他已經有一點點神格，估計不會再走上老路，你大可以放心地離開……]藍精靈想了想，又小聲地補充，[如果你現在跟他糾纏過深，離開時反而對他會是重創，所以我建議你們逐漸拉開距離，彼此有一段緩衝期。]

　　實際上，藍精靈認為楚弄影突然離開對雙方都是重創，只有慢慢地斷開彼此聯絡，逐漸適應沒有對方的生活，才能讓一切走上正軌。

　　楚弄影由於雲破忘記回家，而雲破由於楚弄影可能入魔。

　　楚弄影深吸一口氣，她平定混亂的情緒，冷靜道：「好。」

　　藍精靈見楚弄影答應下來，瞬間鬆了一口氣，然而它看清她的表情，卻忍不住低聲道：[回家對你不該是高興的事嗎？為什麼你要露出……這種表情呢？]

　　她為什麼要露出如此平靜而又悲傷的神情，彷彿獨坐孤舟上的漂流者。

　　楚弄影沉默片刻，感慨道：「我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孤獨，原來我跟這個世界毫無關係。」

　　她覺得自己猶如從華麗幻夢中醒來，一瞬間回到最初的起點，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藍精靈：[所以你更該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你就不會孤獨了！]

　　「可能吧。」楚弄影敷衍地應道，她自嘲地笑了，「不過我反倒覺得這種孤獨感很熟悉，好像這段時間的不孤獨才令人新奇。」

　　她跟這個世界毫無關係，她不在乎這裡發生的一切，她只要能回家就行。她不用顧忌任何人的情緒，她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她是逼真而虛偽的主世界的唯一看客。沒有人理解她，她也不用理解任何人。

　　但這樣是對的嗎？她沒辦法細想。

　　她留下也會被消除，似乎只剩回家一條路。

　　楚弄影突然清醒過來，緩緩地抽離浸泡自己的虛幻溫水，感受到真實環境的冰涼與新鮮。她冷得有點打顫，卻像重新活過來，看破縈繞眼前的萬千假像。

　　「你覺得該怎麼拉開距離？」

　　藍精靈小心地打量一眼她的神色，猶豫道：[順其自然地遠離吧，你現在不能離開學院，那有可能被主世界發現，而且也容易將世界核心徹底擊垮……]

　　藍精靈覺得她直接抽身離開，估計能一把將雲破逼瘋，只能先緩緩疏遠。

　　楚弄影：「我的能力值提升那麼快，別人難道不會起疑？」

　　藍精靈：[等你到達一定程度，應該能自如地選擇是否吸收碎片，連我都沒法看穿，其他代碼懷疑也沒用。]

　　楚弄影還沒法完全控制力量，上回才會被梁渺誘導著吸收碎片。倘若她真走上墮神之路，就能如智慧型墮神生物般節制地吸收，再也不會有破綻。

　　「為什麼你突然改變主意，讓我成為墮神呢？」她現在只剩下僅有的疑問，就是恪守原則的藍精靈為何改變。

　　[我只是……不想看你消失……]藍精靈露出勉強的笑容，隨即強打精神道，[而且你是讀者啊！就當做售後服務吧！]

　　它的認知體系裡不允許墮神的存在，可楚弄影是唯一的例外。她是小說的讀者，是它所有工作的檢閱者，它只能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既然她早晚都會離開，那自己幫助她也不算違規？

　　聯盟學院忙於治療與觀察所有低年級學生，為楚弄影留出一段極好的打獵時間。她在藍精靈的指導下，開始往返諾亞村附近的幽暗森林，搜集墮神生物上的碎片。因為她從宿舍傳送到諾亞村外，每天按時回到學院，所以沒人發覺她的異常。

　　雲破正忙於認購計劃的流程與手續，他稍許地察覺到雷系貓的遠離，但暫時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學生會和諾亞村的工作極為繁忙，楚弄影又向來討厭麻煩的事務，所以他不會強迫她到學生會報到，只當她想好好休息，自己默默地幹活。

　　然而，事情的走向好像跟以前又不一樣，等到所有工作塵埃落定，楚弄影仍然沒在學生會露面。即使是雲破最為繁忙的時候，他也沒忘記按時替她打掃衛生、補充蔬果，卻發覺楚弄影似乎在躲自己，基本上避開他來的時間段。

　　學生會裡，陳貝才一邊翻著厚厚的賬本，一邊幸災樂禍地笑道：「畢竟老哥剛變成窮光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儘管陳貝才現在負責諾亞村的認購計劃，但他仍對雲破的大手筆略有微詞，誰讓他就是摳門又愛財的性格。當然，他在工作上沒有半點馬虎，就是偶爾忍不住冒兩句風涼話。

　　雲破當即凝眉：「小影不是那種人。」他可沒法接受陳貝才抹黑雷系貓，儘管她看上去很愛財，但實際上沒把錢太當真，反倒像無傷大雅的小嗜好。

　　「難道又是性別意識覺醒？她要覺醒幾回啊？」焚狼想起黎銀曼以前的分析，忍不住推測道。

　　雲破沉默幾秒，垂眸道：「好像也不是……」他偶爾跟楚弄影碰面，對方仍能沒事人般打招呼，又沒有躲著自己的感覺。

　　陳貝才聞言，他索性細細地打量雲破一番，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感慨道：「那就是雲哥最近太操勞，顏值下滑速度過快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雲破：「？？？」這兩者有何關係？難道她還能由於自己的臉不理人嗎？

　　雲破剛想辯駁雷系貓不會以貌取人，但他又遲疑於陳貝才的外貌評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顏值下滑。他猶豫片刻，決定起身離開一會兒，出去檢查一下長相。

　　焚狼詫異道：「老大幹嘛去？」

　　陳貝才：「男為悅己者容。」

　　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