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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藍耀陽坐在會議室裡,面前是各位集團董事和高管。
藍高義坐在董事會主席的位置上,不怎麼參與集團事務的許娟也來了,坐在丈夫身邊。她不喜歡倪藍,也反感被捲入這件事,但她不允許別人欺負她兒子。
藍耀陽面前擺著報告書,數據是相關部門報上來,秘書整理的,但業務內容是他自己寫的。報告裡陳述了Blue娛樂的業務情況,分析了現在的影視、綜藝、經紀、娛樂市場,以及Blue在這個市場裡面做的許多工作,有過的虧損和取得的成績,最後是漂亮的成績單。
藍耀陽的本意,就用業績來說明他在Blue娛樂一直以來的經營理念是正確的,方法是適宜的。再從這裡引出在娛樂圈中,名譽、誠信的重要,以及面對輿論戰時的沉著與耐心。Blue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
而處理倪藍問題正是需要這種沉著與耐心。她的問題不是普通的藝人合約問題。這裡還涉及到犯罪、社會、公義。這種時候拋棄倪藍,只是簡單粗暴地一刀切,既無法讓Blue與負面輿論撇清,也無法將Blue與危險隔絕。反而會有更多的質疑,大眾會猜測Blue是不是與鋒範一樣,那些黑子不會欣賞Blue,而站在倪藍和警方這邊的人也會對Blue失望。
報告裡有數據有道理,有各種分析。還有後面一段工作的策略和計劃。無論是業務層面還是安保方面,還有輿論操作和其他各位藝人的安排等等。
有些董事已經在看報告,也有人在低語說著什麼。
藍耀陽沒有看報告,裡面所有的內容他都記得,但他不打算說這些了。他環視著眾位叔伯阿姨的臉,迎著他們的目光,按住了自己面前的報告書。
「這份報告我和我們總裁辦的同事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我自己覺得寫得挺好的,數據詳實,理據充分,但我不打算說它了。裡面寫的,大家可以看。我想說說裡面沒有寫到的。」
大家抬眼看他。
藍耀陽道:「昨天晚上鋒範的洪蕾劫持了一名同事,被警方包圍,倪藍參與了行動。這個在網上有人發消息,可能後頭被刪了,我不知道諸位是否有看到。我也去了事發現場,後來我陪倪藍到警局錄了口供,跟她回她住的地方。今天早上,我們被狗仔們堵屋裡了。」
藍高義:「……」
許娟:「……」
眾人:「……」
而後眾人的目光轉向了藍高義和許娟。藍高義認真看報告,許娟回視眾位目光,一本正經臉。雖然心裡已經把兒子罵得狗血淋頭,但現在要給兒子撐住場面。
大家的視線又轉回藍耀陽身上。
藍耀陽很坦然地面對大家:「我也不想辯解什麼,雖然我跟倪藍確實是在討論案情,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有狗仔向倪藍報信說你們已經被狗仔包圍了的時候,那一刻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糟糕了,這下子不知道會被怎麼寫,我今天還要跟諸位董事們開會,我該怎麼解釋,該怎麼讓他們相信,我不同意跟倪藍解約真的是報告裡列舉的那些社會影響、公司形象和商業運營的原因,而非個人私情。」
有位女董事露了微笑。藍耀陽回她一笑。
藍耀陽繼續道:「我抱著上戰場的心情,琢磨該怎麼應對那些大冷天蹲守一夜的狗仔,我想像著他們這麼辛苦,在拍到我的時候該多麼興奮,今天的熱搜話題會是什麼。結果當我出去,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卻說,他們現在不會把消息報出去,他們約好了,保密倪藍的地址,保密我和她的關係。但這個緋聞大消息,他們不願錯過。所以他們蹲守,等著拍,但他們不報。」
在場所有人都一臉意外。
「我也很意外,完全不敢相信這是我認識的娛記們。他們說,他們想保護倪藍。如果他們現在曝光了地址和消息,怕會給倪藍和我帶來危險。他們問了很多問題,問倪藍會不會留在娛樂圈。倪藍告訴他們會,因為她還要跟狗仔們鬥智鬥勇。大家在離開的時候,對倪藍喊加油。」
藍耀陽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看出來他們明白他的意思了。
藍耀陽接著道:「這兩天我拒絕了某品牌摩托車找倪藍代言的邀請,非常時期,倪藍不適宜出席任何公開活動,也不適宜接商業項目。但今天那家公司的副總特意帶著他們總裁的意思來了一趟公司,當面跟我表示,他們不想蹭倪藍的熱度,他們真心感謝倪藍。他們給我看了照片,是無人機襲擊那天,倪藍騎著他們的摩托車與無人機大戰的照片。說實話,這些照片和視頻片段滿大街都是了,他們想怎麼轉怎麼發,我們也沒辦法阻止。但他們公司禁止在公司的渠道去轉發這些,不讓員工太高調宣傳這個,擔心刺激到歹徒,加大倪藍的風險。」
藍耀陽頓了頓,道:「所以我突然就覺得,我的這份報告毫無意義。其實今天不是倪藍,也會有其他人,其他事,我們在這行,永遠都會面對質疑和攻擊,我們在意這些攻擊,因為它們會讓我們痛,可能會在某一點或是某個階段讓我們利益上受損。但我們也不能忽視某些該堅持的東西。就像那些娛記,他們不放棄倪藍的醜聞,那樣會有熱度,但他們也遵從內心的良知,願意去保護倪藍。我們身為倪藍的經紀公司,還不如他們嗎?」
「要跟倪藍解約,不難的。倪藍也不會出去大吵大鬧,更不會說Blue如何涼薄。但解約無法解決目前的問題。因為倪藍是跟我綁在一起的。追殺令如果是真的,那麼殺手也許會沖著我來。那把我也開掉事情能解決嗎?也不能。因為我爸我媽我姐我姐夫還在呢。把他們也趕走可以解決嗎?還是不能。因為在座諸位都與我家私交篤深,利益關係密切,任何一位都能用來要挾Blue,要挾我家人,要挾我……」
藍耀陽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停了停,然後繼續道:「當罪惡用恐懼來控制大家的時候,沒有人能置身事外,沒有人。要把倪藍解約踢出去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我也有很多辦法能夠安置好她。我點個頭簽個字就可以討諸位的歡心讓諸位滿意,也沒有現在這樣麻煩,也不需要花費這麼多時間精力寫什麼報告。但我還是想向大家表明態度。就像其他人向我表明要保護倪藍的態度一樣。他們跟倪藍沒有私情,甚至有些連倪藍真人都沒有見過。所以這件事,真的不是私情造成的。」
「相信我,我把她留下,對公司絕對利大於弊。因為我們在做正確的事。網上不是常有人說,倪藍真是神奇,每一次都鹹魚翻身。不是她神奇,而是她一直堅持在做正確的事,她也有實力有能力做正確的事。所以雖然總會有某個階段她被打入低谷,被誤解,被抹黑,被冷藏,但每一次到最後,她都能得到尊重。」
藍耀陽再次環視一圈眾位董事們:「我們Blue也很有實力,我們也該堅持做正確的事。我不同意與倪藍解約,我希望這個決定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另外,我想鄭重向大家澄清一件事,當初倪藍在藍色豪庭被我丟出房間,不是她想爬我的床。是我狹隘的見識和對潛規則根深蒂固的印象造成了對她的誤解,所以做出了那樣不禮貌的行為,也造成了她很大的名譽損失。」
「她當時冒著生命危險,在為警方尋找證據。事後她在拯救警方人員的過程中受傷失憶。她對於任何人的指控,都是有根據的,不是她瘋,不是嘩眾取寵。在座的有些叔伯可能跟秦遠相識,有些有合作,所以對於遠博的聲明和他們律師自信的宣言感到緊張,認為倪藍理虧。我想明確說一點,倪藍是正確的,雖然整個過程挺曲折,結果我們還沒看到,但倪藍是正確的。我會協助她,協助警方查明案情,將罪犯繩之於法。」
全場靜寂無聲。
藍耀陽道:「我說完了。」
沒有人說話。
藍耀陽等了等,又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馬上處理。如果大家沒有什麼別的問題,容我先告退了。」
「你去吧。」藍高義道:「我跟大家再聊聊。」
這是藍高義給兒子解圍,藍耀陽順著臺階下,告辭走了。
藍耀陽回了辦公室,給歐陽睿打了個電話,確認歐陽睿那邊可以探訪,他趕緊出了門。
出門先拐去了卓愷那裡。卓愷手機上裝有瑞達VIP私人安保軟件。藍耀陽問了他,確認那天無人機直播他看了,之後警方和各PC、手機商公佈了病毒警告,殺毒軟件殺了毒,瑞達也通知各用戶升級了軟件。
藍耀陽借卓愷的手機去做測試,電話卡也要一起拿走,卓愷哇哇叫說他有重要約會,今天還有上億生意要聯絡。藍耀陽還是把他手機「借」走了。
藍耀陽把手機給倪藍送去,又給了倪藍一個搬家的新地址。但倪藍不想搬了。她說彷彿又回到了剛去美國的時候,改名換姓,搬家,染髮,喬裝。她不想再那樣。
藍耀陽能理解她的心情,想了想也就作罷。
緊接著藍耀陽去醫院見了歐陽睿。
歐陽睿死裡逃生,目前恢復得還不錯。藍耀陽到的時候,雷星河正在病房跟歐陽睿說話,藍耀陽便在外頭等了等。之後雷星河出來了,歐陽睿跟守衛的警察打了招呼,讓藍耀陽進去了。
這是歐陽睿第一次見警局和醫院醫護之外的人。
藍耀陽進屋就檢查竊聽、攝像頭等,他現在也很熟練了。歐陽睿失笑,但沒阻止他。
藍耀陽檢查完了,打開手機,給歐陽睿看了一小段關樊的視頻,那是倪藍那天晚上拍的,關樊對著鏡頭笑,說:「嗨,別擔心,我很好。」
歐陽睿眼眶一下子紅了。他把藍耀陽的手機拿過來,幾秒鐘的片段,他看了好幾遍。袁局雖然與他暗示過關樊沒事,但他一直沒能見到她,現在看到,比他想像的狀況還要好。
「我也要早點好起來。」歐陽睿終於把手機還了回去。
藍耀陽與他說正事:「之前我與倪藍商量,為什麼秦遠這麼衝動這麼傻搞什麼無人機襲擊,就算做足了準備,還是會把自己陷入麻煩裡。後來我們猜,一是網絡傳播病毒掩護他們快速大量的網絡攻擊刪除某些東西,還有就是,警方的調查已經到了關鍵時候,他們需要做些事來阻止。」
「但這次事件讓事態惡化,影響太大,他們非但沒能阻止,還把自己賠進去了。」
「事情是出了一些差錯,跟他們原本計劃有些偏差。但他們也不是一點沒好處的。」藍耀陽把他知道的調查情況告訴歐陽睿。
歐陽睿道:「這些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袁局懷疑祝廳?」藍耀陽神秘兮兮地小聲問。
「知道。」
「那你有沒有查到祝廳跟秦遠的關係?」
歐陽睿愣了愣:「沒有。」
「你是不是快查到了?」
歐陽睿沉默了。難道,迫不及待地弄死他,是因為這個?十七年前的事與現在的犯罪毫無關係,但他就是堅持在查。十七年前,難道還涉及到其他?
藍耀陽道:「從目前已知的情況,秦遠太神通廣大了,遠超他的社會地位。他在國外,有Bird撐腰,應該行事更方便。他為什麼回國,除了有他的執念和心結外,是不是他在國內也有後盾?我今天跟集團董事們開會,說著說著就突然想到,那些人利益關係糾結深遠,得是多年深交。秦遠一回國就順風順水,他哪裡來的時間和人脈去深耕這些關係。剛回國的海歸,就算之前在國內已經有業務,那也得適應一段時間。商界也好,政界也罷,哪個不是小圈子,他一回來就靠著黑客技術披荊斬棘,也太誇張了。他用要挾的手段去威脅去控制,怎麼就沒遇上一個硬骨頭跟他死拼。這五六年,他也太走運了。」
歐陽睿看著藍耀陽,有些吃驚。他明白藍耀陽想說什麼了,他為這推測的大膽感到意外。
「我們是不是太高估他了。因為他囂張、變態、不可一世,而且一直以來總是搶得先機,所以我們高估他了。」藍耀陽道:「他有靠山,一直都有。跟十七年前的事有關。你一直挖秦遠的老底,實際上,可能挖的是另一個人的。」
「我的天。」歐陽睿有了這個思路引導,忽然也有了想法:「當年秦遠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再天才,也只是一個悶頭讀書的學生。獨自殺掉六個人,完全沒有留下證據,還能偽造成意外,而且他自如地應付保險公司的盤查,搞定了安航,安排好自己的後路。」
「像個有社會閱歷的老手,是嗎?」
歐陽睿沉默了一會:「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安航,從來沒機會問過他,他當年查到的事情是什麼。我到警局去調當年的案卷資料,也沒能看出什麼不對來。所以到底是什麼能讓他要挾秦遠,使得秦遠給了他錢。」
「會不會,他發現的不是秦遠。幫他減刑的也不是秦遠。我們一直沒能在這些事裡查出秦遠的證據,是因為不是秦遠幹的。」
「但秦遠不屑於要他父母的這筆錢。他也有份參與爆炸事件。於是他把錢拿出來給了安航,剩下的捐掉。有人在教導指點他。」
「或許是在利用他。」
歐陽睿越想越覺得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從之前到現在,安航與秦遠的糾葛一直是他的推斷,秦遠的態度讓他覺得這種推斷是正確的。但從來沒能證實過。如果不是呢?
「這件事必須得查下去。」歐陽睿咬牙,「十七年前的舊案必須還得查下去。那是一切事情的開始。如果真是祝廳,或是警局裡的什麼高層人員,那就更好查了。」
歐陽睿拿過藍耀陽的手機,在他手機上輸入了當年在爆炸意外中喪生的六個人的名單和他們的基本情況。這些他都背得清清楚楚。「你讓倪藍再查一查他們,這些人跟祝廳有沒有關係。直接的、間接的。」
他想了想:「暫時還是先別告訴劉綜吧,他那個位置,就算他能幫咱們,現在情況不明朗,只是我們瞎猜,把他牽扯進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藍耀陽點點頭:「也許,當初關樊瞞著你,也是這樣的想法。」
歐陽睿瞪他:「你怎麼翻這個舊賬。」
「我只是在體會你們偵查人員的苦心。」
歐陽睿沒好氣:「我會儘快好起來出院的。」
警局裡,劉綜出動警隊搜查了洪蕾住所的大樓,沒有查出什麼問題。與物業核對了業主和租戶情況,也未見異樣。
劉綜回來在辦公室沙發上小睡了一會,睡夢中全是洪蕾的供詞。她的話裡亂七八糟,有真的有假的,有逃避責任的,有刻意炫耀的,劉綜正核對著筆錄,聽到有人叫他。
劉綜睜開眼睛,見得一個同事道:「那個秦遠,要求見我們領導。」
劉綜愣了愣,他翻身起來,出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問清了情況。劉綜去了拘留所,提審秦遠。
秦遠出來了,還是那副自大自信的樣子,彷彿他現在不是在被拘留,而是在度假。
秦遠見了劉綜,笑了笑:「你冒充領導,你們領導知道嗎?」
「我來瞭解你有什麼問題?人人都想見領導,領導就不用幹正經事了。」
「我不是人人,我是被你們無證據非法拘捕的守法公民。」秦遠道,「你們拘留我的時間超出了法定範圍,我覺得你們基層辦案人員可能業務不是太熟練,對執行程序瞭解得不夠透徹。所以我希望能見見你們領導,跟他確認一下你們現在的工作情況。」
「我們延期拘留你的手續是經你簽字的。你的律師也在。」
「我的律師正在對此進行申訴。」
「有新的人證指證你。」
「隨便一個人來指證我就是我了?那我更得見你們領導了。你們專案組領導叫什麼來著?祝明輝?聽說他可是接任廳長的熱門人選。他這樣辦案子,還能升上去嗎?容我提醒你們警方,現在可是法制社會,據我所知,你們對執法手段和程序有嚴格的規定,到處都是監控,出任務必備執法記錄儀,幹什麼用的?就是監督你們做事是否依法依規。你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涉案,現在已經超出拘留時限,要麼你們提交證據讓檢察院正式批捕將我刑事拘留等待上庭,要麼放了我。」
劉綜看著他,忽然道:「你有什麼能協助我們調查的消息嗎?」
「沒有。但我想見祝明輝。」
劉綜盯著他,默了一會道:「我會轉告。」
劉綜出了拘留所,心中狐疑不散。他想了想,給祝明輝打電話:「祝廳,秦遠要求見你。」
「他說了什麼?」
劉綜默了默,隱去了那什麼快當正廳,能不能升上去的威脅語氣,道:「就是很不滿我們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但還在拘留他。」
「延期手續都沒問題,不用管他。」
劉綜試探道:「我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話想說,但不願跟我這樣層級的人說。」
祝明輝那邊也默了默:「行,明白了。你把手上的事查完,回頭我們討論一下,看在秦遠這邊是否能有什麼進展。他是故意挑事,還是真有什麼情況。如果有必要,我倒也可以見他。」
劉綜掛了電話,想了想,再次轉回拘留所。秦遠再被提了出來。
「祝廳說你要跟他說的事,他知道,但他來不了,不合適。」
秦遠笑了笑。
「你最好通過我轉達,這樣安全一點。」
秦遠看著劉綜,又笑了:「耍這種花樣,當我還是十幾歲的小毛頭嗎?」
秦遠說完站起來,示意獄警自己要出去。
劉綜盯著他的背影,心裡咀嚼著他這話,這是對祝廳說的,還是對他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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