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玖] 亡靈酒館經營日誌 (全文完)

李洪元

第四十章　開業第四十天

　　蘇茜抬起頭，感到迷惑。

　　很難描述這究竟是怎樣的景象：巨型傘菇生長在花壇中，最高的超過三米，龐大的傘蓋傾斜，遮蔽了卵石小徑。纖細菌絲垂下，形成微光朦朧的簾幕。

　　哪怕最小的菌菇也有近一米高，它們被蕨類植物所簇擁，黑暗中各色熒光明滅閃爍，看起來有種不切實際的迷幻，令人錯覺誤入了愛麗絲的仙境。

　　一些帶著菌蓋帽子的小人在花壇間忙忙碌碌。

　　他們身高不足一米，與巨大的傘菇在一起時顯得更加對比鮮明，這群小矮人拿著小工具穿梭在傘菇間，心無旁騖，埋頭苦幹。

　　蘇茜：？？？

　　咦原來這裡還有活物嗎？可這又是什麼奇妙的物種？

　　「牧樹人……？」拉斐爾說，又顯得有點疑惑，「應該是牧樹人吧？」

　　蘇茜：什麼！居然連拉斐爾都認不出來嗎！

　　死亡騎士想了想，輕輕推了下艾蘿：「把她們的首領找出來。」

　　小貓聞言，「喵」了一聲，抖了抖身子，「嗖」的一聲躥了出去。

　　骸脊貓動作輕捷，她沿著花壇邊緣隱蔽潛行，尾巴直直垂下，沒讓鈴鐺發出半點聲響。突然她縱身一躍，猛地壓住其中一個小矮人，低下腦袋在他腦袋上的菌蓋上蹭了一下，又抬起身。

　　小矮人們突逢變故，紛紛扔下工具，抱頭鼠竄，四下奔逃。

　　艾蘿「喵嗷」地叫了一聲，直接跳上一旁的傘菇菌蓋，隨著「叮鈴」的響聲，小貓輕盈的步伐踏出成片熒光孢子。

　　沒過多久，貓凱旋歸來。

　　它渾身都沾滿菌菇孢子，變成了一隻發光的骨頭貓，小貓用滾毛線球的方法，將一個比它大得多的小矮人骨碌碌踩到蘇茜跟前。它的前爪踏在矮人身上，得意洋洋地翹尾巴：「喵！」

　　蘇茜：「……」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這畫面也太奇怪了。

　　這個小矮人頭頂的菌蓋比其他的都大，艾蘿將他滾了一路，留下一道星星點點的痕跡。他用小短手緊緊護著自己的菌蓋，發出低低的咕咕聲。

　　小矮人長得像個過於肥胖的地精，皮膚灰撲撲的，看起來居然有種莫名的憨厚感。

　　拉斐爾仔細看了看，肯定道：「的確是牧樹人。」

　　他露出一點微妙的嫌棄神色：「埃弗拉過去是養了一群牧樹人打理庭院和藥園。不過，沒想到會變成這幅樣子。」

　　死亡騎士：醜。

　　艾蘿點頭附和：「喵。」

　　拉斐爾上前一步，將小矮人拎起來看了看。小矮人立即被嚇得抖成一團，咕咕叫喚著，但小短手還是固執地拽著自己的菌蓋。

　　蘇茜：……真的非常執著。

　　而拉斐爾很快確定了：「是亡靈。」

　　他將小矮人舉到蘇茜面前：「契約他吧，雖然長得不好看，但還是挺有用的。」

　　比起垂死時仍然凶戾的蝕影獵鷹，小矮人要沒骨氣得多——他們都能被一隻骸脊貓追得落荒而逃了。

　　蘇茜花了一點功夫才找到他微弱燃燒的魂火，沒有遇上什麼抵抗，便得到了對方的契約。

　　【未命名[☆]

　　種族：牧樹人[半亡靈][首領]

　　詳情：自生至死都與植物相伴而生，他們會將最喜歡的植物種在頭頂進行光合作用。死亡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習性，而且，他們現在不需要陽光了，只需要水分和土壤就能存活。

　　溫馨提示：牧樹人都是優秀的園丁，除此之外，不要對其他方面抱有期待。】

　　蘇茜：「…………」

　　草，這又是什麼？派拉斯特嗎？！

　　拉斐爾將小矮人放回地上，只見他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發出連串高頻率的呼哧聲。

　　沒過多久，有幾隻小矮人從傘菇林後探出腦袋，他們猶猶豫豫地偷窺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鑽出來。

　　總共不到十個，最小的那個小矮人大概只有五十公分，頭頂的菌蓋還豁了個口子，應該是是剛剛逃跑時撞到的，他看上去有點沮喪。

　　蘇茜看看這些膽小的牧樹人，再抬頭眼前熒光閃爍的傘菇雨林，不由得發自內心地感到敬佩。

　　本能是真的可怕。

　　穿過茂盛的傘菇，庭院小徑最終通往一座拱亭。

　　拉斐爾在臺階下站定，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隨手從旁邊的花壇折下半截蕨類枝葉，走進亭子。

　　蘇茜跟了上去，當最後一個牧樹人連滾帶爬地翻上臺階之後，她手中的提燈再度亮起來。

　　搖曳的燈火溫柔地攏住亭子，然後，就像有一陣風——

　　成片的巨型傘菇漸次粉碎。

　　無數的光點沖天而起，由近到遠，就像寂靜夏夜中被驚擾的螢火蟲。

　　漫天熒光遮蔽了整個視野，又逐漸墜落熄滅，當提燈的火光重新平息下來時，映入眼簾的周野已是荒蕪的腐敗泥土。

　　「沙啦」。

　　細微的輕響。

　　蘇茜轉過頭，看見死亡騎士手中的蕨葉不知何時已經灰化，其中一部分就像被燒過的紙質品，無聲無息地飄落。

　　拉斐爾看看手中的植物殘骸，輕笑了一聲，鬆開手，僅剩的那一點灰化枝葉落下來，又在半空粉碎飛散。

　　「走吧。」拉斐爾說。

　　死亡騎士平靜地走下臺階，頭也不回。蘇茜走在他身旁，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那座亭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塌、風化，苔蘚迅速攀上它的殘骸，它靜靜地躺在那裡，與腐敗的曠野一同沉睡。

　　像一場夢。蘇茜想。

　　而系統提醒告訴她，那並非夢境。

　　【您已完全探索閃金塔遺跡！】

　　【您獲得了完全探索獎勵：技能點×1】

　　【您獲得了完全探索獎勵：[女巫的眷顧]！】

　　【女巫的眷顧：被動素質。您將獲得稍許靈感，偶爾會看到模糊的啟示。

　　溫馨提示：時靈時不靈的被動天賦，您得花些力氣辨別所看到的究竟是啟示還是白日夢。】

　　【您已解鎖該地塊！】

　　蘇茜：「……」

　　這是什麼玄學技能？直感A嗎？？

　　麻煩告訴我下次抽卡能出貨嗎？？？

　　——

　　回到酒館，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躲在旁邊縮成一團，努力裝鴕鳥的阿爾德羅。

　　蘇茜：「……」

　　她聽見拉斐爾輕輕歎了口氣。

　　死亡騎士說：「阿爾德羅。」

　　龍發出嗚嗚的喉音，試圖躡手躡腳地往後推，鑒於他龐大的身軀，這動作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不是故意的！」龍小聲逼逼，「是那個風車質量太差了！」

　　蘇茜：……好的，現在她知道哪裡被弄壞了。

　　蘇茜朝她的風車磨坊走去，還沒走到近前，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風車的一葉扇葉直接在她眼前自由落體。

　　蘇茜：？？？

　　蘇茜：等一等，阿爾德羅不是還在後面挨訓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然後她就看到弗蘭克從閣樓上伸出腦袋：「不行，這玩意太難修了，我搞不定。」

　　磨坊下圍著一群小動物，聞言都把耳朵耷拉下來。特別失望：「唉——」

　　蘇茜：「……」

　　講道理，就弗蘭克的「工匠D」，正常東西落到他手上都可能修出毛病，更何況是要修損壞的風車？

　　【您的[風車磨坊]遭到破壞，是否修復（474積分）？】

　　蘇茜：這看起來也不像遭遇敵襲啊，這是什麼慘烈損失？

　　阿爾德羅特別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幫忙的！我看磨坊的風車轉得特別慢。所以想幫它轉快一些！他們可以作證！」

　　龍的幼兒園同學非常講義氣，紛紛點頭證明：「是的！龍先生特別好，還幫我們種小麥！」

　　蘇茜：……

　　她隱約感到有些不妙。

　　她走到農田旁。

　　【您的[肥沃的田地]收到損壞，是否修復（286積分）？】

　　蘇茜看著田地裡深刻猙獰的骨龍爪痕陷入沉默。

　　蘇茜：嗯，至少，看得出非常努力？

　　蘇茜：拉斐爾真是料事如神。

　　阿爾德羅還試圖垂死掙扎：「不是我的錯！是那些東西質量太差了！我已經很輕很輕……」

　　他沒說完，「哢吧」一聲，下頜骨被死亡騎士直接卸了。

　　拉斐爾：「我之前已經交代過了吧？」

　　龍發出低低的嗚嗚聲，顱骨內魂火縮成小小一團。

　　拉斐爾：「不許哭。」

　　龍閉嘴，龍蜷縮，龍瑟瑟發抖。

　　蘇茜：「……」

　　她嘗試挽救一下：「算、算了吧，治療還要花錢。」

　　拉斐爾抓住阿爾德羅的角，笑容和善：「放心，領主大人。就算他的全身骨架都拆散了，我也能拼回去。」

　　龍：「……」

　　蘇茜：「…………」

　　對不起，救不了，愛莫能助。

　　她轉頭先修好風車和農田，又回市政廳點亮倉儲技能，買了個小倉庫放在烘焙坊旁。

　　而剩下的兩個技能點，被她用在了【林業】和【伐木】上。

　　城鎮商店隨即解鎖了林場和樺樹苗。

　　蘇茜試著在農田旁安置了一塊林場，只見那幾個牧樹人直接鑽進林場中，爬在地上轉悠了幾圈，紛紛從腦袋上扯下一些傘菇碎片，開始種植。

　　蘇茜：……不，我沒想搞蘑菇養殖。

　　她連忙兌出一組樹苗放到邊上。

　　一個牧樹人很快湊上來，他趴在樹苗上嗅了嗅，嘴上發出低低的咕咕聲。沒過多久，其他牧樹人也靠了過來，他們挨個上前嗅嗅樹苗，迅速達成共識，放棄菌菇種植。

　　小矮人們合力將樹苗抬進林場，靈活地挖坑種植，又啪嗒啪嗒地跑到一旁的泉水取水灌溉。

　　這些跑來跑去、忙忙碌碌的牧樹人很快吸引了小動物的注意力。

　　一隻小動物摸過來，兩隻小動物摸過來，沒多久，林場外坐了一圈的小動物。他們驚奇地看著這群小矮人，小聲地交頭接耳著「他們好小啊」「他們真能幹啊」「他們的帽子好好看」。

　　小矮人們心無旁騖地將樹苗盡數種好，一抬頭就發現自己被一堆小朋友圍觀。

　　他們僵硬了片刻，緊接著，紛紛原地挖坑，快速地把自己埋進土裡，只留下菌蓋帽子和兩隻眼睛露在外面。

　　蘇茜：？？？

　　蘇茜：我怎麼覺得，這些小矮人說不定跟阿爾德羅很有共同語言？

李洪元

第四十一章　開業第四十一天

　　又過了一些時日，林場收穫了。

　　小矮人頭頂的植物已經齊齊從菌蓋換成了樺樹枝，跑動起來時葉子還會颯颯搖動。

　　他們對小動物們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每一次到泉水邊取水時都會引來躍躍欲試的窺視。蘇茜發現這些小朋友已經完全認清這些牧樹人，甚至偷偷摸摸地給他們一一取了名字。

　　鑒於小動物們自己的名字都很隨便，所以給小矮人取的名字也都是些簡單的疊字組合，他們還在自己的住宅一樓貼了張紙條用來記錄小矮人的身高。

　　個頭最小的那個小矮人得到了小朋友們的一致關愛，蘇茜有一次甚至看到一隻小兔人追著他，試圖朝他腦袋上的樹苗澆水。

　　牧樹人膽小怯弱，一生都與植物共生。

　　這些小矮人會像照顧自己的珍寶一樣看顧他們種下的植物，不過，如果圈養他們看顧花園和藥園的話，需要多個心眼，因為牧樹人偏好高大的植株，一不小心就會將庭院種成一片森林。

　　關於牧樹人究竟更偏向植物還是動物一直都有爭議。他們會將最喜歡的植物種在頭頂，在生命的盡頭時將自己埋於土中，植物自他們的遺骸上長出，並在三年後結果，新的牧樹人將從果實中誕生。

　　亡靈化打斷了這個循環，但並未改變牧樹人熱愛種植的本性。

　　蘇茜掏出積分，買了個伐木人小屋，然後她從裡面拿出斧子，走進林場。

　　正圍著樺樹忙忙碌碌的小矮人們頓時呆住了，下一刻，他們四散逃開，找到自以為隱蔽的角落挖了個坑將自己埋進去。

　　蘇茜：……突然感覺自己像什麼大反派。

　　蘇茜：不是，我要砍樹，這些傢伙把自己埋得剩下頭上的樹枝，就不怕被誤傷？

　　她稍微想像了一下之前艾蘿刨蘑菇的場景，甚至有點想笑。

　　蘇茜提起斧頭，斧刃在樹幹上瞄了幾下。

　　她的砍樹技巧是從饑荒裡學的，約等於沒有，但過程卻出乎意料地非常順利。樺樹樹幹不粗，劈砍幾下後便整株傾倒下來。蘇茜看看地上的樺木，又看看自己的手，有點自我懷疑。

　　片刻後她將斧頭扔到一旁，彎腰伸手試著拖拽了一下樹幹。雖然費了一點力氣，然而，的確拖動了。

　　蘇茜：嗯……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蘇茜：我以前頂多也就給飲水機換個礦泉水？

　　她沉默地將樹幹拖進伐木人小屋，又用鋸子鋸成數段，系統及時跳出收穫五份木材的提示。

　　蘇茜內心毫無波動，她轉身出門想去撿回自己的斧子，結果發現牧樹人不知何時又鑽了出來，他們輪流上前摸摸樹樁，接著開始刨土。

　　他們一點一點將樹樁挖出來，運到一旁，在坑旁圍成一圈，其中一個小矮人戀戀不捨地將自己頭上的樹苗拔下來，放進坑中，重新種下。

　　蘇茜：……？

　　草，居然有點罪惡感？

　　但沒多久蘇茜就把自己的良心吃了。

　　獲得木材之後，工坊立即解鎖了一堆新的產品：床、桌椅、箱櫃，以及木符、護手、輕盾。

　　簡易住宅裡終於有了床，小動物們將三張床拼在了一起，快樂地滾了滿床絨毛。他們還擁有了一個立櫃，這些小朋友沒什麼財產，但他們仍舊鄭重其事地將找到的漂亮石頭、和得到的糖果收在櫃子裡，除此之外，還專門空出一個格子裝每天搜集到的毛。

　　公告欄上同時解鎖了一些新訂單。

　　樺木的特性溫和，能夠兼容大多數元素，由它製作的護符是很受歡迎的新手裝備。隱空鴉攜帶著批量製作的空白木符飛向各個魔法道具工坊。

　　蘇茜擴建了林場。

　　伐木的工作落到了遊俠身上，卡羅爾擅長並樂意跟林木打交道。可惜牧樹人很怕他，每當他出現在林場，這些小矮人都會把自己埋得更深一點。

　　這讓遊俠很失落，為了和牧樹人打好關係，他每次砍樹前都會先給躲在土裡的小矮人澆水。

　　「我以前聽說過，給牧樹人澆水是表達善意的方式。」卡羅爾看著試圖把自己埋得更深，只剩下一點點眼睛露出來的小矮人，有些迷惑，「可好像不是這樣？」

　　蘇茜：「……說不定是因為他們不是完全的生靈了？」

　　數日之後，緘默塔有了回信。

　　【您完成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來自學徒的快樂自紙條中滿溢而出，對方先大肆讚美零食的美味可口，又自誇一番自己英明神武沒被導師發現偷渡。接著抱怨了塔裡用餐時間的死板。

　　「口味單調就算了，居然還有時間限制。難道死靈法師不應該都是在夜晚出沒的物種嗎！晚上做完實驗回來快餓死了！」

　　紙條上這麼寫。

　　「雖然每種餅乾都很好吃，但是我還是買點蛋糕吧，餅乾越吃越餓！」

　　蘇茜將紙條一翻，背面寫的是「請至少和乾燥的素材放在一起吧！拜託了！！！」

　　蘇茜：……啊，對不起。

　　蘇茜：雖然但是，還是吃完了啊，果然亡靈法師在接受能力上都是了不起的物種。

　　她作為過來人，非常理解「通宵幹活後只想暴食」的狀態。封閉學校，食堂定時，還沒外賣，這是什麼聞者落淚的慘痛組合！

　　蘇茜：這位同學還是太年輕了，爆肝之後的空虛感哪裡是區區甜食能撫慰的？當然應該上串串！燒烤！大排檔和冰啤！

　　可惜都沒有。

　　蘇茜面不改色，除了好麗友蛋黃派之外，還往盒子裡塞了桶湯達人酸辣豚骨麵，縫隙間夾帶了火腿腸，搞了個社畜加班熬夜宵夜套盒。

　　……這個熟悉的組合看在眼裡甚至還能讓人感到略微的心酸。

　　然後她轉身翻了翻公告欄，挑了個普通的植物訂單，將訂單貨物與宵夜套盒打包放好，交給等候的信使。

　　——

　　琥珀平原。緘默塔。

　　第二塔從塔。

　　已經是下半夜時分，隸屬第二塔的學徒才三三兩兩地走出實驗室，沿著塔中回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貝蒂洗漱完畢，打著哈欠從盥洗室出來，看到自己的舍友正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偷偷摸摸地拆著什麼。

　　「尤妮絲——」貝蒂說，「你還不睡覺嗎？」

　　她的舍友抬起頭，比了個「噓」的噤聲手勢，向她招手示意。

　　貝蒂不明就裡，湊過去，發現舍友正在拆一個碗狀的紙盒子。

　　「我聽隔壁塔的學長說，賣素材的隱空鴉那裡可以買到吃的，付款時塞張紙條就行。」尤妮絲壓低聲音說，「剛好最近是我值日，所以偷偷試了一下，真的收到了。」

　　她拆開透明的薄膜，撕開上面的紙蓋，從裡面拿出裝有調料和配菜的小包看了看：「把這些放進去就行了吧？然後加熱水——」

　　等待的期間，尤妮絲還又拆了包蛋黃派，掰開一半遞給貝蒂，自己拿著另一半咬了一口。

　　「好吃！」尤妮絲捂住嘴，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說，「我喜歡這個！」

　　貝蒂用力點頭：「比餐廳的乾麵包和南瓜湯好吃多了……啊我上次吃到零食，還是入塔學習以前。」

　　尤妮絲：「我也是！等我到了實習期一定要離塔遠遠的，在外面吃個夠再回來！」

　　兩個學徒繼續分享了蛋捲和威化餅，然後打開了泡麵的蓋子。

　　深夜中，滾燙食物的香氣蒸得她們眼睛發燙，她們蹲在地上，拿著一把塑料叉子，吃完了那碗麵。然後仔細銷毀了夜宵痕跡，坐在各自的床上，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意猶未盡。

　　「尤妮絲。」貝蒂說。

　　尤妮絲：？

　　貝蒂從自己的床頭櫃裡翻出一個小小的錢袋，鄭重其事地交到舍友手上：「這個月都是由你值日對吧？就交給你了。」

　　尤妮絲接過錢袋，一臉認真：「放心吧。」

　　——

　　【您完成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您獲得了概率獎勵：區域聲望[緘默塔]+1】

　　來自緘默塔的訂單突然多了起來。

　　蘇茜收到了更多的紙條，不同的筆跡、不同的語氣指向同一個意思——

　　「聽說這裡可以買吃的，我要買一點！」

　　佈告欄上的訂單被緘默塔佔領了一半，系統貼心地為指向不同委託人的訂單標明了不同顏色。以至於這段時間，蘇茜只要站在佈告欄前，就會看到五顏六色的「緘默塔」。

　　蘇茜：「……」

　　她看看已經不聲不響漲到16的緘默塔聲望——進入友好勢力範疇，快遞還有優惠。

　　我覺得好像不太對。她想。

　　她敢打賭這些聲望全部來自這些饞蟲學徒。所以這個塔裡的學徒是多可憐？居然只有她這麼一個供貨渠道嗎！

　　新的委託在聲望漲到20時悄然而至。

　　隱空鴉帶回一張卡片，上面只寫著：「一份宵夜」。

　　【額外委託：宵夜

　　有一名導師發現了學徒們的小動作，但他好像沒有生氣。請重視本次委託，如果失敗，您將會失去現有所有[緘默塔]聲望與今後的[緘默塔]訂單。

　　溫馨提示：完成額外委託將獲得獎勵積分，一定概率獲得獎勵聲望。】

　　蘇茜：出現了！限定任務！

　　還是個強制。

李洪元

第四十二章　開業第四十二天

　　所以，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呢。

　　蘇茜想。

　　她都已經快習慣這個酒館寫作酒館實為素材雜貨鋪的奇怪設定，反正交付的訂單大多奇形怪狀，反正距離「食物」相差甚遠。

　　結果在她偷偷摸摸夾帶私貨，搞起夜宵外交之後，居然峰迴路轉，回歸傳統外賣路線？

　　蘇茜：而且亡靈法師究竟是些什麼奇妙物種？

　　她放下委託卡片，打開系統商店，迅速掃視一遍現有商品。

　　——不，還不夠。

　　雖說通宵工作後可以靠泡麵續命，但如果是跟老闆一起熬夜爆肝吃泡麵就只剩下「我要跳槽」的心酸了。

　　蘇茜轉身走出酒館，去自己的牧場裡拎了兩隻雞，熟練地處理乾淨，剔下雞腿肉與雞胸肉，分別切塊和切片，放入碗中醃製。

　　健康營養都見鬼去吧，社畜真理是：垃圾食品才是生命之源！

　　醃製入味的雞肉滾上蛋液，再裹上麵衣，入高溫油鍋中炸過瀝乾，敲開酥殼，重下油鍋中複炸撈出，撒上孜然與胡椒。

　　油鍋裡充裕的滾油滋滋作響，散發出一種與富足有關的迷人香氣。雞塊、雞排、雞翅，還切了個馬鈴薯炸了包薯條，再用番茄調好蘸醬，分別用盒子裝好，最後放上冰啤與可樂。

　　蘇茜：……我學做炸雞薯條時，絕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在異世界開當德士？

　　蘇茜：講道理，就算是以前，我也經常懶得開火而選擇叫外賣？

　　她將外賣盒交給隱空鴉，這次不需要攜帶額外訂單，然而眼前又跳出一個提示框。

　　【加急訂單，配送需要支付20%額外積分[確定/取消]】

　　蘇茜：？

　　講道理，快遞包郵改順豐專送的差價難道不是應該由買家支付嗎？

　　這狗系統有事嗎？這個選項跟是否放棄該任務有本質區別嗎？

　　蘇茜沒得選擇，只好心平氣和地點下確定。信使隨即拎起盒子，揮動翅膀，飛出窗外。

　　她抬起頭，看見窗戶外圍了好幾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中間還夾著個巴赫。

　　蘇茜：「……」

　　啊，油炸食品對小朋友的吸引力，真是到哪裡都一樣。在這種平民階層的物產並不算非常豐裕的世界設定裡，大量的油脂與大量的調味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何況這群小動物也沒吃過多少好東西。

　　蘇茜笑了笑，朝小朋友們招招手，整整檯面上剩下的食材，重新開了火。

　　小動物們一開始還因不勞而獲而不好意思，但最終抵不過食物的香氣，團在一起，鑽了進來。

　　蘇茜很喜歡看他們吃東西，小傢伙一隻挨著一隻，用毛茸茸的手抓著食物，心無旁騖地咀嚼著。

　　雖然都是些剩下的邊角料，但這些小動物毫不在意，他們本能地搖動軟乎乎的耳朵和尾巴，渾身洋溢著滿足的氣息。

　　蘇茜：啊，有種在看倉鼠吃瓜子的安詳和快樂。

　　小動物們吃完食物，坐在沙發上，咬著耳朵竊竊私語了一番。然後一隻小兔人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

　　沒多久她又躡手躡腳地溜回來，將一個小包裹交給可可。

　　小狗人躊躇片刻，「啪嗒」從沙發上跳下來，幾步跑到吧台前：「那個！大人——」

　　可可忸怩了一下，舉起手中的東西：「露易絲阿姨幫我們給小貓做了這個！當、當做禮物！」

　　蘇茜一看，發現那是件小小的貓衣服，毛茸茸的，有著淺色的條紋，還帶著個小兜帽。

　　蘇茜：……啊，小狗給小貓做小衣服。

　　她彎腰撈起窩在自己腳邊打盹的艾蘿遞過去。小狗人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接過骨頭貓，將它摟在懷裡。

　　其他小朋友圍上來，他們輕手輕腳地幫艾蘿穿上衣服。艾蘿醒來了，她仰面躺在小朋友的懷抱裡，「咪」了一聲，顱骨內魂火閃動，看上去有點迷茫。

　　貓衣服很合身，乍一看上去艾蘿就像真的披上一層絨毛。

　　小帽子上還揪出兩隻小耳朵，軟軟地折著。

　　艾蘿站起來，抬起被絨毛裹住的爪子。然而她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太協調，沒走兩步，只聽「哢吧」一聲，整隻貓直接側倒在桌上。

　　她有些懵，試圖重新翻起身。

　　結果一個骨碌轉了兩圈，小貓的魂火搖曳著，整個身體直接趴伏在桌面上。她搖了搖尾巴，嬌聲嗲氣地說：「喵——」

　　蘇茜努力繃住嘴角的笑意，她走過去，摸了摸艾蘿毛絨絨的腦袋。

　　我的貓有毛啦！她想。

　　艾蘿：「喵？」

　　小貓不明就裡，她迷迷糊糊地翻過身，伸出爪子抱住蘇茜的手腕，細聲細氣地撒著嬌：「喵嗚——」

　　爪套上的絨毛輕輕蹭著蘇茜的手。

　　有毛的艾蘿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貓貓！蘇茜想。

　　——

　　灰白色的骨頭鳥無聲無息地穿過窗欄，落在長桌上。它放下盒子，輕輕飛到旁邊的架子上落下，尖尖的喙梳理了幾下骨羽。

　　萊布尼茨伸出手，將盒子挪到跟前，又看看架子上的隱空鴉。

　　這些骸骨鳥在數月前來到緘默塔，交付了閒置多時的素材訂單。沒人知道這些鳥來自哪裡，但它們陸陸續續地帶來短缺的材料，只要付出相應的金錢。

　　但管他是誰呢，緘默塔喜歡這樣乾脆的交易。

　　畢竟無論是亡靈法師還是黑魔法師，在多數地方都不是受歡迎的物種。緘默塔遠離城鎮，只有橫穿琥珀平原的商隊偶爾會在附近停留。

　　不知什麼時候起，塔裡的學徒對待值日工作突然熱情起來。

　　這些平日裡沒事一定見不到人影的小兔崽子精力充沛得過了頭，三天兩頭要把信房打掃一遍——他們對待實驗室和宿舍都沒那麼勤快。

　　各個塔的學徒關係突然好了起來，黑魔法學徒和亡靈學徒之間居然開始相談甚歡，甚至偷偷摸摸交換起小紙條和筆記——雖然他們的導師依舊成天兩看相厭，嘴上互懟。

　　三天前，萊布尼茨抓到了正在蹲在旋梯拐角偷吃東西的學徒。

　　他從學徒口中掏出信息：信鴉不僅可以帶來缺稀的峽谷素材，還能售賣許多食物。

　　——附帶一提，緘默塔的伙食糟糕透了。

　　如果把大陸的法師塔排個名次，在伙食方面，緘默塔絕對能反向占鼇頭。

　　塔中的菜園由骷髏管理，鑒於塔內環境險惡，只有寥寥幾種生命頑強的蔬菜能夠存活。餐廳則是魔偶掌廚，這些構裝生命在製毒上如魚得水，以至於時常還在廚藝上也顯露該天賦。

　　萊布尼茨問清點餐方式，便將卡片交給信鴉寄送出去。然後，他很快收到了回音。

　　萊布尼茨掀開盒蓋。

　　油炸食品的香氣在深夜中猶為誘人。

　　雞肉的表層覆著金黃色的酥皮，像是剛出鍋不久，還冒著些微熱氣。

　　旁邊還放著幾隻紅色或綠色的金屬罐，罐身上都覆著冰鎮的水珠。

　　萊布尼茨將一塊炸雞放入口中。

　　稍微有些遺憾的是，大概是因為放在盒中，受到水汽浸潤，酥皮並沒有想像中鬆脆。但咬開表皮之後，舌尖第一時間接觸到滾燙、鮮辣、細嫩的肉質。

　　同時某種既滿足又不滿足的複雜情緒自大腦中升起。

　　萊布尼茨：「……」

　　黑魔法師一臉平靜地伸手拎起一旁的金屬罐。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一番，扣住罐頂拉環，輕輕一拉。

　　「啪」。

　　豐富泡沫從罐中隨即溢出，他喝了一口，冰冷的碳酸飲料沖散了垃圾食品富餘的油膩，甜膩與熱辣交織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極為和諧。

　　萊布尼茨：「…………」

　　黑魔法師喝完了那聽可樂，又吃完半盒雞塊。抬起頭看見自己的兩個學徒蹲在桌子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一個臉上寫著「看上去真好吃」。

　　一個臉上寫著「我也好想吃。」

　　他不由得輕咳一聲。

　　貝蒂跳起來：「是吧，導師——半夜工作完就應該吃點東西嘛！」

　　尤妮絲用力點頭：「而且這個比魔偶做的好吃多了！我已經吃膩馬鈴薯湯了……已經連續吃了五天了。」

　　萊布尼茨又咳嗽一聲。

　　他問：「信鴉多長時間來一次？」

　　他的學徒對視了一眼，各自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看了幾眼。

　　「普通素材往返一次大約三天左右，高級素材不清楚，有時候沒有回音。」尤妮絲說。

　　萊布尼茨沉默了片刻，說：「當成材料經費吧。」

　　尤妮絲：咦？

　　貝蒂：咦？

　　而黑魔法師站起身，走到門口，又返回來，交代道：「你們記得提醒亡靈塔的小兔崽子們，別被自己的老師抓住。」

　　尤妮絲：……

　　貝蒂：……

　　等一下，怎麼覺得這句敬告不太像善意的。

　　她們沉默地目送導師離開信房，互相對視了一眼，下一秒，兩人動作一致地跳起來，撲向桌上的盒子。

　　——

　　【您獲得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216】

　　【您獲得了概率獎勵：區域聲望[緘默塔]+1】

　　【您解鎖了常駐委託！】

　　【常駐委託：宵夜

　　夜深人靜時需要點什麼撫慰空虛的胃，您得到了導師的好評，您可以每隔三天進行一次本委託，獲得積分獎勵。

　　溫馨提示：多次重複遞交同種貨物，將導致積分獎勵遞減。】

　　蘇茜：？

　　蘇茜：什麼，居然變成日常任務了嗎！

　　不知為什麼，突然對緘默塔感到淡淡的同情。

李洪元

第四十三章　開業第四十三天

　　於是隱空鴉快遞除了寄送素材和零嘴之外，又兼職做起了美團外賣。

　　大多時候承擔這項工作的是露易絲，狐人女僕的牧羊人派與芝士蛋千層麵得到廣泛好評，而根據卡片字跡，年輕人更喜歡的是炸雞辣翅。至於有一次蘇茜直接將晚餐剩下的三明治打包送了過去，還得到「請給一些不那麼容易飽的食物」的反饋。

　　蘇茜：草，這個塔究竟是怎麼回事？

　　畢竟法師出手相當闊綽，蘇茜不介意充多為顧客體驗考慮一點。

　　結果是，除了夜宵之外，信鴉時不時地帶回正餐的需求訂單。她的儲蓄逐漸寬裕起來，距離一次十連氪金池的目標也愈來愈近。

　　蘇茜在酒館手賬記錄每天的各項收益時，突然發現外賣業務的收入已經超過其它訂單的總和，她不禁陷入沉思。

　　蘇茜：雖然但是，緘默塔也太慘了一點吧？明明看上去是非常有錢的樣子？

　　她想想巴赫：……算是人怕入錯行的慘痛實例？

　　——

　　漆黑骨架的巨龍在濃霧中飛行。

　　他穿過乾涸的河道，時而俯衝掠過枯死的樹梢，受驚的亡靈四下逃竄，有一些朝著空中發出威赫的嘶吼。龍得意洋洋，發出呼呼低笑，昂首振動雙翼，重新提升高度。

　　他越過平野，最後落在一座小小的山丘旁。

　　骨龍低下頭顱，魂火微微閃動，

　　他繞著山丘轉了半圈，很快找到了倒塌入口，銹蝕的軌道在洞口處斷裂，爬滿灰色的藤蔓與苔蘚。龍將腦袋湊上去，卻被洞口的柵欄卡住，他想了想，掉轉身體，尾骨一揚，重重甩了上去。

　　「嘭」！

　　整座山丘嗡嗡輕顫，腐朽的柵欄「哐當」倒了下來，再被龍尾一掃，落進坑道中，「哐、砰、噹啷」的聲響在坑洞內悶悶迴響。

　　龍轉回身，又將腦袋伸進漆黑洞口，又立即縮了回來，險險躲過迎面飛斧。

　　先是地底巨魔，緊接著是一群灰燼蠑螈，受驚的怪物們魚貫而出，與龍對峙著。

　　骨龍顱骨內的魂火燃燒著，他在低空中盤旋，掀起重重風壓。他張開嘴，發出嘶啞的長鳴，緊接著，俯衝而下，抓起一頭地底巨魔。巨魔的血液浸透骨骼，發出滋滋輕響，但龍毫不在意，他撕碎爪下軀體，撞開飛斧與噴吐，將殘軀扔了下去，一口咬斷另一頭巨魔的頭顱。

　　死亡讓他失去了許多屬於龍族的天賦能力，但一頭優秀的巨龍絕不會因此感到自怨自艾。

　　他擁有更為堅固的軀體與利爪，同時取消了大多數要害與痛覺影響，這意味著他仍然是一頭強大的巨龍——何況，黑色的骨架也很好看。

　　——

　　蘇茜稍微搖晃了一下，差點沒拿穩手中的劍。自從她辛辛苦苦將劍術熟練度提升到1.2後，就很少犯動作跟不上劍這樣的錯誤了。

　　或許是因為高達29的潛行熟練度足以支撐她的反應……學習劍術導致潛行熟練度飛漲，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統的嘲諷。

　　「怎麼了？」拉斐爾用手中的木劍架住繁星詠唱，詢問道。

　　「啊……抱歉，沒什麼——」蘇茜話還沒說完，又瞬間被新的提示框糊臉。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發現了新探索地點[廢棄礦山]！】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遭遇了[廢棄礦山]的怪物群落！】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正在發起戰鬥！】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擊殺了地底巨魔首領[☆☆☆]！】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擊殺了灰燼蠑螈首領[☆☆]！】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驅散了[廢棄礦山]的怪物群落！】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佔領了探索地點[廢棄礦山]！】

　　蘇茜：「……」

　　突然被阿爾德羅刷屏，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蘇茜：雖然是派他出去遛龍，劃掉，探索，但這個龍究竟是把自己遛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一一關掉系統提示，先完成今天份的學習與訓練，然後回到酒館翻開日誌，一眼就看到一個孤零零的坐標點在西岸腹地點亮。

　　【資源點8：[廢棄礦山]探索度0%

　　物產：？？？/？？？/？？？】

　　她眨眨眼，就見探索度跳成百分之十一。

　　【恭喜您完成本次探索！】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從資源點8回來了！】

　　【您獲得了物產：腐化的鐵礦石×21】

　　【您獲得了戰利品：灰燼蠑螈之核[破損]×1】

　　【您獲得了積分×25！】

　　【您獲得了積分×25！】

　　其實不用系統提示，蘇茜已經聽見骨龍扇動翅膀的呼呼風聲。

　　「我回來啦——」他在很遠的地方就大聲宣佈。

　　阿爾德羅從高空俯衝下來，在林場上方一掠而過，緊接著越過員工樹舍的樹梢，盤旋兩圈，落在地上，滾了半圈。然後他晃晃身體，鐵礦石掉了下來，最後他「呸」的一聲，吐出一塊灰色的核石。

　　他快樂地用尾巴拍打地面，邀功道：「我找到了我的礦山！」

　　【您佔領了一座礦山！】

　　【礦山：穩定的礦產資源是領地發展的基石。修建礦坑，派駐礦工，進行開採，當然，在資源獲取的種類還需要一點運氣。】

　　【您的礦坑嚴重損壞，請儘快進行修繕！】

　　【您的礦山距離您的領地過遠，請儘快修建通往礦山的道路！】

　　【您的礦山內不存在礦工，無法進行採集，請儘快招募礦工進駐！】

　　蘇茜被系統儘快三連，她低下頭，再度看了眼地圖，伸手用手指稍微丈量了一下酒館與礦山之間的距離，然後點開城鎮商店看看道路的價格，陷入沉思。

　　蘇茜：沒錢，快不了，告辭。

　　蘇茜：而且哪來的礦工？用那些小動物嗎？怕不是半路就要被吃了！

　　她關閉彈窗，合上日誌，走出門外。

　　幾隻小動物正忙著將掉了一地的鐵礦石撿成一堆，龍湊過去，壞心眼地將一隻小動物拱了個跟頭，又靈巧地一甩尾巴，把它撈在尾巴上顛了兩下。

　　小動物「哇」的驚叫了一聲，也沒有太害怕，她地從尾骨上滾下來，小聲抱怨道：「我在做事情呀，龍先生，現在不能玩。」

　　阿爾德羅頓時感到有些無趣，他往地上一倒，說：「我的礦山都被奇怪的東西占了！但是我把它們都打跑了……可是我以前藏在裡面的寶石也全都不見了，一定是被它們偷走了！」

　　拉斐爾冷靜地提出異議：「你的礦山？」

　　「當然是我的！」龍努力強調道，「我以前經常去那裡拿找東西！有時候還會找到秘銀！只要我動作夠快，就沒人知道是我拿走的！」

　　拉斐爾：……？

　　蘇茜：……？

　　突然想為以前的礦工鞠一把淚？

　　龍單方面宣示礦山的主權，並哼哼唧唧地表示，可以把自己的財產分給蘇茜，但如果挖到秘銀必須分給他一半——至少四分之一。

　　「龍收集財寶有什麼不對！」他理直氣壯，「我以前的寶藏都沒有了，沒有寶藏的龍，不是完整的龍！」

　　蘇茜：唉，突然覺得有點可憐，又有點想笑。

　　她伸手摸摸阿爾德羅。

　　龍嘀嘀咕咕，念念叨叨，他把腦袋趴得更低一些，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看起來有點像提前憂慮要上清華還是北大的小學生：「如果找回我的財寶，我可以分給你一點點，嗯，可以再多一點吧，但你不能挑我最喜歡的那幾樣。」

　　蘇茜：「好啦。」

　　龍想了想，又說：「……其實讓你挑走一個也沒關係，但你不能用掉，因為我有時候會想看一看。」

　　蘇茜：「謝謝，阿爾德羅真好。」

　　龍高興了，他驕矜地哼出一個鼻音，尾巴尖輕輕地拍著地面。

　　蘇茜強忍住笑意，轉身清點其它東西。

　　阿爾德羅的身軀過於龐大，無法進入礦洞內部，這些礦石其實是從灰燼蠑螈身上得來的。

　　這種地底生物以腐化的土石為食，但它們卻無法消化其中的金屬。隨著時間推移，礦石在灰燼蠑螈的體內積蓄，它們的表皮也會變得與金屬一樣堅硬。

　　只要捕獲並解剖它們，就能獲得大小不一的腐化礦石。

　　這些腐化過的鐵礦不太適合用在家常物品上。用他們打造的生活用具都會帶上一個「腐敗」的後綴，如果不想時刻侵染的話，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但由它們製作的武器與防具卻具有很強的亡靈抗性，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說不定負負得正？蘇茜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又可以開發新商業渠道了。

　　而阿爾德羅帶回的另一樣東西。

　　【灰燼蠑螈之核[破損][☆☆]

　　詳情：這枚破損核心來自一頭年邁的灰燼蠑螈首領。找到它的巢穴，殺死新生的首領，並種下核心，然後你就能獲得一個全新的灰燼蠑螈巢穴。從那裡誕生的蠑螈將視你為首領。】

　　蘇茜：咦？

　　蘇茜：等一等，我收回前言，我是不是可以有礦工了？

　　蘇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狗系統說不定又有詐？

李洪元

第四十四章　開業第四十四天

　　蘇茜站在原地默默回想一下。

　　然後她翻開面板重新數了數自己的積分餘額。

　　好的，冷靜了。

　　簡直是真實人間慘劇，明明有了礦，卻因為缺錢只能閒置。為什麼積分餘額是三位數、四位數還是五位數，她都是一樣的貧窮呢？

　　蘇茜：入不敷出，我還是先搞農業經濟吧。

　　她歎了口氣，將蠑螈核心直接塞進倉庫，假裝無事發生過。

　　酒館日誌的速寫上已經像模像樣地有了街區的雛形。

　　那些小動物們都是些努力生活的好孩子。

　　在他們吃膩白麵包之前，蘇茜擴建並升級了領地農田，除了小麥，還種了些玉米與豌豆。毛茸茸的小朋友整天跑來跑去，忙忙碌碌，將倉庫填得滿滿當當。在自以為沒人看到的時候，他們還會在麥堆上打滾。

　　而住宅裡的家具也逐漸豐富起來，床鋪、櫃子、置物架、餐桌。牆上還釘了個公告欄，上面貼了好幾張紙條。分別是牧樹人的身高、作物生長和澆水的時間、和值日的順序。

　　小動物們識字不多，不少詞匯都是用圖畫表示。

　　性格外向一點的那幾隻小動物偶爾會拿著紙筆小心翼翼向幾個人類員工請教，回到住宅後再磕磕絆絆地教給自己的同伴們。

　　雖然住宅中有了一張能容納所有人進餐的長桌，但每到晚餐時間，這些小朋友還是喜歡端著自己的盤子跑到酒館裡來。

　　有時候是圍坐在壁爐旁的，更多時候則是一團團挨著阿爾德羅坐著。自從這些小朋友知道他們的大朋友也可以吃東西後，不管吃什麼都要跟他分享一下。龍喜歡這樣的感覺，每次還要有模有樣地評價一番——雖然他其實嘗不出味道。

　　作為獎勵，蘇茜為他們修建了一個社區公園。

　　說是公園，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遊樂場所。有著小噴泉和簡單的健身設施。鞦韆大受好評，這些馬戲團出身的小動物能玩出各種各樣的花樣，阿爾德羅時常會跑來湊熱鬧，於是就能看到毛茸茸們從鞦韆高處跳起來，靈巧地撲到龍的身上，嘻嘻哈哈地抱住龍的骨骼。

　　他們在公園玩耍的時候，蘇茜偶爾還可以收到來自公園的積分進賬，也不知是什麼原理……勞逸結合有助於持續發展嗎？

　　酒館手賬中增添了關於領地的描述語段。

　　【建立在廢墟當中的微型聚落。您的領地已初具雛形，少量的領民在這裡生活定居，他們通過辛勤勞作自給自足，倉庫能夠貯藏一部分資源以備不時之需。領地內有簡單的休閒場所，您的領民在工作之餘有放鬆身心的去處。

　　您的林場能夠穩定出產木材資源。

　　您的領地內還沒有市場，您的領民無法進行商貿活動！】

　　蘇茜：？？？

　　蘇茜：請問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處於踏入者死的亡靈峽谷，建市場是要用來養蚊子嗎？對不起，這裡好像也沒有蚊子。

　　再說她養的這些小動物手上也沒有錢。

　　商貿活動還是由隱空鴉快遞來承擔吧！緘默塔的法師慷慨大方，蘇茜的財產終於積攢到101金幣249銀幣——意味著扣掉手續費，她終於攢滿了第一次十連抽。

　　作為一名氪金抽卡選手，這麼長時間以來，蘇茜抽氪金池的次數居然一隻手就數的過來，只能靠抽積分池勉強過癮——在積分嚴重短缺之後，她連友情池都不碰了。

　　說到底，為什麼這辣雞遊戲居然連個簽到獎勵都沒有？

　　真實落淚。

　　蘇茜像預演多次一般，熟練地兌換晶鑽，她掃了眼32的晶鑽餘額，打開了氪金扭蛋界面。

　　雖然這麼長時間來，她鮮少打開這個昂貴的頁面，但看到界面上展示各項產物的預覽圖仍然覺得精神污染：家具、家畜、作物。她摸了一圈，沒找到卡池產物一覽與概率，感覺有些慌張。

　　蘇茜：……那麼問題來了，這個遊戲的抽卡玄學是什麼呢？

　　蘇茜深吸一口氣，默默去洗了個手。

　　然後她環顧酒館，目光最後落在拉斐爾身上。她看看她的騎士，再看看自己僅夠一次十連的晶鑽餘額，再看看那個混亂邪惡的卡池界面，最後想想自己的臉。

　　最終戰勝了自己的理智。

　　蘇茜走上前去：「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言抬頭，就看到領主將手伸到自己跟前，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手借我用一下。」

　　拉斐爾：？

　　死亡騎士不明就裡，但還是抬起手，擱在蘇茜的掌心。

　　亡靈的手指蒼白冰冷，蘇茜忍不住輕握了一下，又立即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鬆開。

　　然後她聽見拉斐爾輕笑了一聲。

　　「怎麼了？」拉斐爾問。

　　糟糕。

　　蘇茜感到了尷尬。

　　她乾咳一聲，與拉斐爾對視一眼，又移開目光，最後自暴自棄：「我想去抽點東西……可我覺得我的運氣可能不夠好，所以迷信一下。」

　　拉斐爾聽完，雖然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可語氣卻非常認真：「嗯——但是關於運氣，我可能無法給您幫助，領主大人。」

　　蘇茜：？

　　蘇茜：「……等等，這真的沒什麼，我只是試試玄學？」類似於把五星當中意從者吸引關聯從者？誒理智回歸了，這麼一說更加羞恥了。

　　「不，這是真的。」拉斐爾說，「我並不是被命運所眷顧的那一個。」

　　蘇茜：「……啊。」

　　她眨眨眼，撓撓頭髮，思考了一下，道：「那也沒關係。」

　　她抿了下嘴，說：「既然我是領主，如果命運眷顧我，那就一定也眷顧你。如果沒有，同樣是噩運，有人分擔總比一個人承擔強……所以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拉斐爾看著她。

　　「這可真是——」片刻後，死亡騎士笑起來，他後退一步，微微俯首，「您說得沒錯，領主大人，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蘇茜有些不好意思，她輕咳一聲，逃回吧台後抽卡。

　　給予了希望的三十個晶鑽投入卡池，久違的光效在眼前翻湧，在叮叮咚咚的音效中，十個扭蛋陸續滾了出來。

　　她坐在地上將它們一一打開。

　　很快她身邊便趴了三隻動物幼崽，其中一隻不停地想去叨地上的種子，被蘇茜用胳膊肘抵住。

　　三星、三星、三星……沒有例外。

　　拉斐爾可能真的沒說錯，他恐怕真的不被命運眷顧，與他握手並不能轉運。

　　蘇茜打開第七個。

　　這次總算給出了紫色的特效光霧。

　　【您獲得了服務型構裝偶人×1】

　　【服務型構裝偶人[☆☆☆☆]

　　描述：精心設計和製造的構裝偶人，能夠滿足法師塔中生活的一切需求。除了日常打掃清理外，還錄入了超過一千三百種菜譜製作方式，可以根據使用者喜好進行自主改良。同時具有變裝能力，可以能提供一定的社交服務。請不要愛上它，人與偶人是沒有結果的。】

　　蘇茜目瞪口呆。

　　這玩意居然還是個稀有？？？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可怕的黑暗料理書櫃，對系統的評星之屑有了全新認識。

　　——混合池就算了，請不要把奇怪的垃圾塞進卡池啊謝謝！

　　她看看那個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非常微妙的偶人，畢恭畢敬地將它放到一旁，繼續開獎。很快她又開出了一包種子和一盞有恒定室溫功能的吊燈，直到最後一隻扭蛋才獲得了保底。

　　【未知的卵[罕見品質]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卵，水生，似乎可以孵化。】

　　【您獲得了水生生物的卵！】

　　【您開啟了水產養殖！】

　　【您獲得了魚缸×1，快嘗試養殖吧！】

　　蘇茜：「……」

　　她來不及自我唾棄這個標準十連，便下意識回了下頭。

　　只見被閒置許久、放在櫃子上的多肉盆倉鼠籠旁邊，憑空多了個圓形的玻璃魚缸，水光粼粼，缸底還有彩色的石子與兩叢林水草。

　　同時商店還解鎖了新的養殖生物：虹魚魚苗。

　　蘇茜：「…………」

　　她的腦海裡首先迅速劃拉了一遍自己現有的食材：酸菜魚和水煮魚好像做不了，但似乎可以做個乾鍋魚？既然是指定養殖，應該是好吃的吧。

　　她又看了眼魚缸，重新回想起多肉盆種菜、倉鼠籠養雞的貧苦過去……明明已經跨過酒館經營，開始城鎮建設，居然還要回歸魚缸養魚這種原始操作，不禁讓人有點悲從中來。

　　但蘇茜沒能惆悵多久。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好要先養條魚嘗嘗味道，還是直接把新員工孵化出來，幾條彈窗哢噠哢噠幾聲突兀地輪到眼前。

　　【您的礦山內孵化了新的灰燼蠑螈首領！】

　　【您的礦山內存在即將成熟的灰燼蠑螈首領！】

　　【請儘快前往您的礦山，擊殺灰燼蠑螈首領，否則怪物群落將重新佔領您的礦山，您將失去礦山所有權。】

　　蘇茜：？？？

　　蘇茜：！！！

　　等一下，能不能講講道理，等級不夠，暫時不想搞礦業都不行嗎？

　　這狗系統究竟能不能好了，不想跳坑還帶強行限時的嗎！

　　蘇茜：我越來越覺得，前面一定有什麼問題！

李洪元

第四十五章　開業第四十五天

　　蘇茜盯著提示框足足有一分鐘。

　　然後她冷靜地把它們關掉了。

　　她先清點本次抽卡的成果。

　　還沒有細看但反正都是三星的植物種子四袋。

　　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動物幼崽三隻。

　　似乎具備空調功能的吊燈一盞。

　　未來員工一名。

　　還有。

　　蘇茜看看那個構裝偶人，陷入沉思。

　　偶人有著符合大眾審美的中性外觀，蘇茜碰了碰它，眼前便浮起半透明的使用菜單。支付相應積分或使用高純度魔石後能夠驅動偶人進行各項家政工作，甚至還能對外形進行調整，如果想讓它具備更多社交功能，需要繳納一份智慧生物的靈魂。

　　蘇茜：？

　　她重新看看構裝偶人的描述，對「人與偶人是沒有結果的」有了更深的體會。

　　蘇茜：……所以這個社交功能就非常微妙？

　　蘇茜：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法師真是非常了不起啊。

　　服務型偶人的驅使成本高昂，字裡行間全是享樂式溢價。蘇茜在腦海裡迅速過了一遍加減法，就將它塞進倉庫中吃灰。

　　蘇茜：溫飽階段，用不起。

　　然後她撈起動物幼崽。

　　其中有一頭梟熊和一頭鷲馬，它們似乎不太和睦，即便被蘇茜撈在臂彎裡，依舊掙扎著朝對方發出稚嫩的啼叫。

　　當然是啼叫，梟熊有著形若貓頭鷹的頭顱與羽狀被毛，而鷲馬的前半身則更類似鷹，這兩隻字面意義上的禽獸幼崽互不順眼，不願與對方共享同一塊地盤。

　　而剩下的一頭則安靜得多。

　　那是一匹雪白的小馬駒，看到蘇茜站起身，也跟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它的腳步還是軟綿綿的，翅膀收在身體兩側，覆蓋著淡灰色的幼毛。

　　一匹飛馬。

　　比起其它兩頭吵鬧不休的幼崽，小飛馬似乎不太習慣這裡的環境，接連打了兩個小噴嚏。

　　艾蘿一直蹲在吧臺上，這時候輕巧地跳下來，直起身子輕輕搭住飛馬的翅膀：「喵？」

　　小馬駒打了個哆嗦，噗通一聲，前腿一軟，摔了一跤。它有些懵，低低叫了一聲，一雙眼睛無辜又委屈。

　　艾蘿：「咪？」

　　她好奇地靠的更近一些，輕輕推了推小馬的腦袋。

　　拉斐爾突然出聲喊住小貓：「艾蘿，到這裡來。」

　　他將小貓喚到身邊，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是飛馬，不過，這裡的環境可能不太適合這樣的小飛馬成長。」

　　蘇茜：咦？

　　她看看自己臂彎裡精力充沛試圖互掐的兩頭小崽子，再看看窩在地上的小馬駒。小飛馬看起來委屈又無助，它哆哆嗦嗦地試圖重新站起來，像是感到什麼氣息，朝拉斐爾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它的翅膀耷拉著，猶疑地嗚嗚叫了起來。

　　拉斐爾將貓抱起來，又退後了兩步。

　　他想了想，又說：「將它放進樹裡會好一些。交給小騎士養吧，他會樂意的。」

　　貓趴在死亡騎士的肩上，用腦袋蹭蹭他的臉，似乎有些不解地喵喵叫喚了兩聲。拉斐爾輕輕按住她的頭顱。

　　蘇茜：「……噢。」

　　她將梟熊與鷲馬交給拉斐爾，兩隻幼崽一到死亡騎士手上就立刻安靜了，不約而同地垂下四肢和頭顱，一動不動。

　　蘇茜抱起地上的小馬駒。

　　飛馬沒有反抗，它軟乎乎地趴在蘇茜懷裡，將蹄子擱在她的肩上，它看著拉斐爾，似乎感到有些不解，歪了歪腦袋，發出有點委屈的低鳴。

　　小馬駒的身體非常暖和，雙翼合在身側，新生的絨毛微微有些熱意，蘇茜能聞到一股屬於日光的溫暖味道。

　　她抱著飛馬走出門外，阿爾德羅立刻注意到了。

　　骨龍像是呆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稍微湊近一點：「是飛馬，你要有新的坐騎了嗎？」

　　小馬駒又打了個噴嚏，往蘇茜懷中靠了靠。

　　而龍看起來則有點兒垂頭喪氣，他顱骨內魂火閃了閃，自己嘀咕著：「可是，我會飛呀，唔，飛馬也會飛，我飛得比較快，嗯，只快一點點……你也要有新坐騎了啊。」

　　他最後歎了口氣。

　　蘇茜：哎？

　　她有點想去摸摸龍的腦袋：「沒有哦，這不是我的。」

　　「咦？」龍聞言，一下子又抬起頭，他仔細看了看，沒從蘇茜臉上看到撒謊的神色，尾巴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你還是要騎我的對不對？」

　　蘇茜眨眨眼：「只要你願意？」

　　龍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但他又像想起什麼，裝模作樣地哼唧一聲：「如果是你想的話，我就勉強同意了——我可不輕易讓別人騎的！」

　　他強調。

　　蘇茜：「當然啦，因為阿爾德羅最棒了。」

　　「對！」龍用力點頭，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了，飛馬肯定打不過我，我可是最厲害的龍！」

　　他朝小馬駒哧哧兩聲，又努力要表現勝利者的胸懷，蘇茜幾乎能從從骸骨腦袋上看到他的快樂。

　　而凱文則驚呆了。

　　年輕的騎士聽完蘇茜的話，看看她懷裡的小飛馬，再看看蘇茜，滿臉愕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馬駒似乎已經對環境適應了一些，它轉動腦袋看來看去，用溫馴的雙眼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這……這是真的？」凱文幾乎語無倫次，他忍不住擺擺手，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是說，我可以嗎？這也太……」

　　太貴重了。他想。

　　一名成熟的騎士都會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凱文在擁有自己的馬匹前就因為兄長的陷阱來到這裡。

　　永夜峽谷是什麼樣的地方，凱文很清楚。有些時候，他甚至想過，有機會的話，說不定他還能有一匹骸骨戰馬……其實那也不錯，同樣是馬，還不需要餵食，就是騎起來可能會有點硌？

　　而蘇茜給了他一匹飛馬。

　　飛馬。

　　凱文忍不住抬起手，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感到了疼痛，他抬頭，小馬駒依舊在眼前，細膩的幼毛如同一捧輕飄飄的雪，淡灰色的翅膀合攏著。目光純淨，如同天真稚子。

　　就算是在年少時最不可一世的夢中，凱文也沒有一次想過，自己有可能擁有一匹飛馬。

　　這些夢幻的生物只生活在曙光山脈中。

　　它們中的每一匹都是無可挑剔的神駿，長著雪白的雙翼，偶爾會在雪後的日子裡飛過碧藍晴空。在傳唱史詩與騎士中，只有最為高貴忠貞的聖騎士才有機會與它們結下緣分。

　　凱文‧羅德尼，因錯誤而誕生的孩子，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物。

　　現在，蘇茜問他：「你想養一隻小飛馬嗎？」

　　一向認真的年輕騎士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可以嗎？我不行吧……我還不夠——」

　　他磕磕絆絆地說著，目光卻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那匹小馬駒。

　　蘇茜笑了起來，她走上前，將小飛馬交給凱文抱著。凱文手忙腳亂地將小馬駒摟在懷中，卻又像中了僵直術一般杵在那裡。

　　「你當然可以啦。」蘇茜輕快地說，「你是很優秀的騎士啊。」

　　凱文身上幾乎具備一名騎士理應擁有的品質，哪怕有過不算美好的經歷後，他依舊恪守原則，如同系統給出的評價：認真刻板。

　　甚至在拉斐爾那裡，他也拿到頗為不錯的評價：這非常難得，死亡騎士性格溫和，但在有些地方絕不會輕易鬆口。

　　蘇茜摸摸小飛馬頭頂柔軟的毛：「拉斐爾也誇過你哦，是他建議把小馬給你的。」

　　「……啊。」凱文喃喃自語著，「前輩他——」

　　「是噢。」蘇茜說，「所以就交給你啦，不過外面好像會讓小傢伙不太舒服，記得別讓它離開樹。」

　　凱文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點頭。

　　他站在原地，看著蘇茜離開樹屋，又低頭看看懷中的小馬駒。

　　動物幼崽輕軟脆弱，甚至有些不真實感，他稍微收攏手臂，幾乎能聽見飛馬細小的心跳聲。

　　年輕的騎士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一顆眼淚掉了下來，落在小馬駒的頭頂。小馬抬起頭，溫潤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新主人，片刻後它湊了上去，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溫熱鼻息落在皮膚上，凱文垂首，將臉埋進飛馬柔軟的羽毛裡。

　　飛馬交給了凱文，而梟熊與鷲馬則被放進牧場。

　　這兩隻幼崽性格不合，又都屬於大型雜食動物，當然不能和家禽牲畜養在一起。蘇茜增建了兩個圍欄將它們放進去。

　　幼年鷲馬還不會飛，兩隻禽獸幼崽隔著欄杆嘰嘰喳喳地吵嘴。

　　蘇茜想了想，將原本放在住宅頂上當保安的蝕影獵鷹拖回來。小二拍打著翅膀落在兩個圍欄之間，一個腦袋對應一邊，威嚇地鳴叫著，幼崽一開始還試圖反駁，但唧啾幾聲後便都縮成一團，安靜了。

　　領民住宅的安保交給整日沉迷牧樹人與樹的遊俠與阿爾德羅，鑒於後者通常會造成額外支出，蘇茜沒有特別向龍交代任務，反正這些幼兒園小朋友總是湊在一起玩耍。

　　人手居然有些不足。

　　想要去礦山的話，至少還得帶走阿爾德羅當坐騎。

　　蘇茜目光迅速掃過員工檔案：果然還是得先把新員工孵化出來再走嗎？

李洪元

第四十六章　開業第四十六天

　　新員工的卵是一朵水蓮花。

　　水葉碧綠，花瓣淺藍色，浮在魚缸中，看上去就像個非常隨便的水培盆栽。

　　蘇茜忍不住再度確認一番。

　　【您的卵正在孵化：3:14:09】

　　……居然真的是卵。

　　蘇茜對這個系統的分類能力有了新的認知。

　　她有點想試試能不能再換條魚苗扔進去，趁著這段時間做個魚鍋，但出於基本尊重，還是放棄了。

　　十連抽出的那四包種子都被播種下去。

　　這些生長在大陸不同地方、生長時節不同的植物在相鄰的土壤中同時發芽，抽枝，開花，場景實在有些奇妙。

　　其中一種的果實味道有點像芒果，口感更加脆爽一些。蘇茜很喜歡，所以多吃了一個。

　　跑來圍觀的弗蘭克目睹店主生吃高純度素材，當場愣住。

　　蘇茜卻誤解了他的意思，她大方地將「芒果」遞過去，好聲好氣：「挺好吃的，你要嗎？」

　　弗蘭克：？

　　弗蘭克：「……可我還想多活幾年？」

　　但行商注意力很快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了，他忍不住蹲在農場旁，托著腮，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那些素材植物緩慢、但比起正常情況簡直是突飛猛進地生長。

　　「大人，」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對蘇茜說，「有機會的話，種個龍髓花吧。」

　　蘇茜：「嗯？」

　　弗蘭克說：「我在幾年前曾經有機會採到一朵龍髓花。」

　　傳說這種植物會生長在被巨龍停駐過的地方，地點飄忽，週期漫長，還容易中途夭折。

　　弗蘭克曾經找到過一株龍髓花幼苗。他為了它在附近整整住了一年有餘，眼巴巴地守著它逐漸長大，最後長出龍血色花苞。

　　年輕的行商最終沒能等到花朵開放。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令即將盛開的龍髓花一夜枯萎。

　　「聽說那種花跟龍的寶藏一樣美麗。」弗蘭克說，又歎了口氣，「沒看到真是可惜。」

　　蘇茜說：「好啊。」

　　蘇茜：「有機會的話，就種上一整片，都給你管。」

　　「那太好了。」弗蘭克看看蘇茜，片刻後撓撓頭：「我相信了。」

　　當農場裡的素材再次收穫的時候，蘇茜聽見了歌聲。

　　聲音輕柔縹緲，就像那種在半夢半醒時不經意捕捉到的低聲呢喃，但當你仔細去捕捉時，它又想掌間流沙，簌簌流走。

　　蘇茜回頭一看，行商的神色恍惚，彷彿沉溺在什麼美妙的幻景中，嘴角還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您的[未知的卵]孵化了！】

　　【您獲得了[歎息女妖：溫妮][★★★]】

　　【您獲得了經驗×25】

　　【溫妮[★★★]

　　種族：歎息女妖

　　詳情：毫無疑問是溫婉迷人的女性，她的歌聲曾可喚醒生機，如今也可帶來死亡。她的性格可能有些糟糕，但不管怎麼說，讓美麗的女性哭泣一定是錯誤的。】

　　蘇茜：「……」

　　蘇茜：出現了！唱歌殺人！

　　她走回酒館，就輕輕「嘶」了一聲。

　　歎息女妖坐在吧臺上，閉著眼睛，輕輕哼唱著。

　　在此之前，蘇茜見過的亡靈，除了拉斐爾之外，都具有非常明顯的特徵。

　　艾蘿與阿爾德羅都是骨架，小二身上長著腐蝕毒性的羽毛，而更多荒野中遊蕩的亡靈，大都沉陷狂亂之中。

　　哪怕有個人審美加成，蘇茜也不得不承認，大多數人見到它們，首先想到的必然不是褒義詞。

　　拉斐爾是個例外，死亡騎士的長相過分昳麗，甚至覆蓋了許多屬於亡靈的要素，以至於使人模糊了本能的恐懼。

　　而溫妮不同。

　　歎息女妖屬於幽靈，她的膚色蒼白，飄忽不定，長髮像水藻般飄浮著，渾身都彌散著淺藍色的冷光。

　　而她的臉——

　　膚色極白、瞳色極深，長著尖耳與獠牙，一道傷痕橫貫臉頰。第一眼便能令人心生畏懼，但又不得不承認她是美麗的，有種狂亂而淒厲的危險魅力。

　　蘇茜回頭看了一眼。

　　女妖歌聲的影響下，那些抗性不高的小動物們像集體喝醉了酒，有幾個暈暈乎乎地轉著圈子，剩下的乾脆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阿爾德羅不明就裡，挨個推推他們。

　　蘇茜收回目光：「溫妮。」

　　女妖的歌聲倏然停下了。

　　溫妮從桌上飄到蘇茜跟前，彎腰行禮：「向您致意，領主大人。」

　　她的目光非常溫柔，聲音與歌聲一樣飄遠，就像夢遊者的囈語，帶著特殊的韻律和腔調。

　　然後她又轉過身，朝拉斐爾輕輕點頭：「好久不見，持劍者大人。」

　　死亡騎士看著她，語氣裡像是有些無奈：「你的歌比以前更麻煩了。」

　　溫妮飄飄忽忽地笑起來，她原地轉了個圈，白茫茫的裙擺旋開來——裙下並沒有腿。

　　「現在這樣還不錯。」她說，「我一直想試試唱歌殺人的滋味。」

　　蘇茜：？？？

　　蘇茜：等、等一下？請不要誤傷友軍？

　　死亡騎士道：「那麼這次就由你去吧。」

　　溫妮：？

　　蘇茜：？

　　拉斐爾：「阿爾德羅找到了礦山。不過還有些掃尾工作，你陪領主大人去吧。」

　　女妖聞言欣然應允：「沒問題呀，我也想試試我的新曲子！」

　　「不。」拉斐爾說，「如非必要，希望你不要攻擊。」

　　他又對蘇茜說：「領主大人，這次要由您自己動手。」

　　蘇茜怔了半秒立刻回過神來，她下意識站了個立正，道：「我知道了！」

　　「不要緊張，」拉斐爾說，「就算失敗了也不要緊，總有這樣的時候。」

　　蘇茜：「好、好的！」

　　「注意事項的話。」死亡騎士看了眼已經飄出窗外的歎息女妖，沉吟了片刻，道，「最好別讓她哭。」

　　蘇茜：？

　　蘇茜：這是個什麼奇怪的提示？

　　她想想溫妮的描述，感到了一點點不妙。

　　而溫妮已經飄到龍跟前，輕飄飄地感歎著：「你變得這麼黑了，阿爾德羅。」

　　阿爾德羅正趴在地上，小心地用爪子推推自己的幼兒園夥伴，見到溫妮，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湊近了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對方。

　　「是你呀，溫妮！」龍拍打尾巴。高興地說，「快來幫我，他們不知怎麼了都躺下了！」

　　始作俑者笑眯眯的：「我沒辦法呀，阿爾德羅。」

　　歎息女妖說：「我已經沒有治療的能力了。」

　　龍：……咦？

李洪元

第四十七章　開業第四十七天

　　目送歎息女妖飄出窗外，拉斐爾重新執起劍，朝蘇茜點點頭：「雖然我覺得您沒問題，但最後再確認一下吧？」

　　蘇茜：咦？

　　她聞言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站直身體嚴陣以待：「是！」

　　死亡騎士大多數時候都很好說話，只要不拿劍。

　　他之前能用劍鞘壓著凱文打，如今用木劍也不見得有絲毫遜色，凱文日復一日地一敗塗地。拉斐爾對蘇茜倒是非常有耐心，但每到考校時仍像教導主任般嚴格。

　　所以將他的話翻譯一下，大概相當於：把桌面清空，這節課要考試。

　　還要更慘，畢竟通常情況下，考試成績不會當場出，簽字家長也不會和改卷老師是同一個人。

　　蘇茜：礦山會遇到什麼先放一放，眼前這個更重要。

　　而另一邊，溫妮輕輕落在龍角旁，歎息女妖的白裙擺像籠著霧氣，朦朦朧朧，捉摸不定。

　　阿爾德羅的魂火閃動著，輕輕呼了口氣：「你變了好多哦，溫妮。」

　　「嗯？」女妖輕飄飄地應了一聲，以一種尤其奇特的角度折下身體，慢悠悠地問，「現在這樣不好嗎？」

　　龍認真地思索片刻，搖搖頭：「沒有，挺好的。」

　　他老老實實地說：「你現在能去更多的地方了吧？我就可以帶著你飛了。」

　　「是啊。」溫妮稍微飄起一些，轉了個圈，哼了個簡短的調子，又問，「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去礦山。」

　　「哇。」阿爾德羅又開始拍尾巴，「真好。」

　　他說：「那裡本來有很多好東西，可惜現在好像都沒有了。」

　　龍與女妖敘舊的時候，躺了一地的小動物陸陸續續地醒來了。

　　可可踢了踢腿，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嘟囔著：「我好像做了個夢哦……」

　　夢裡的畫面溫柔婉轉，卻又如泡沫捉摸不住，在睜眼的瞬間迅速從記憶中溜走，留不下一點痕跡。小狗人坐起來，甩甩腦袋，揉了兩下眼睛，結果一抬頭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歎息女妖。

　　她呆住了。

　　歎息女妖的長相與大眾審美徹底無緣，但她絕對會是狂亂噩夢中的女王，瘋狂、危險、歇斯底里。小狗人的目光剛與她對上，就如同被一把濕漉漉的利刃劈開理智，釘在原地。她難以抑制地叫了一聲，蓬起周身毛髮，齜起了牙。

　　其他的小動物也嚇呆了。他們膽子更小一些，全都不由自主地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而溫妮飄落下來，女妖湊到小動物面前，笑眯眯地說：「哎，是舊獸人幼崽。這麼害怕嗎？」

　　她朝因為自己的靠近而抖得更厲害的小朋友們露出一個大概是溫柔的笑容：「難道現在的我不美嗎？」

　　與長相截然不同，女妖的聲音輕柔縹緲，彷彿蒙著早春的薄霧，很容易讓人想起一些特別美好的意象：新葉、花蕊、露珠或者別的什麼。

　　年幼的小狗人愣了愣。她睜大雙眼，望向女妖漆黑瞳孔裡倒映出的身影。

　　突然溫妮將眼睛一瞪，擺出一個猙獰神情，猛地朝小動物們撲上去。

　　那群小朋友們發出「咿——」的驚叫，紛紛嚇得閉上眼睛低下頭，抱作一團。

　　但預想中的疼痛和惡意並沒有降臨，只有冷風飛快地從他們身上掠過，似乎還帶著輕薄的水汽。

　　……咦？

　　可可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

　　女妖不知何時重新落回骨龍頭頂，倚靠著龍角，無聲地哼唱著什麼。水藻般的長髮飄飄蕩蕩，稍微遮住了臉孔。

　　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可怕。小狗人偷偷地想。

　　至於阿爾德羅。

　　骨龍自從得知可以帶蘇茜和溫妮去「他的」礦山後，就像個準備去郊遊踏青的小朋友，歡欣熱切地準備起來。但他其實沒什麼可準備的，只能和他的幼兒園同學嘀嘀咕咕，還承諾以後有機會也帶他們去看看自己的寶藏。

　　小動物們對歎息女妖還有點本能的畏懼，但依舊很捧場，紛紛表示羨慕和期待，並且給了很多硬麵餅給他當零食。骨龍沒有味覺，只喜歡啃堅硬的東西，烘焙坊做出的硬麵餅有一半都給他當了零嘴。

　　拉斐爾被煩透了。

　　阿爾德羅每隔一會兒都要來敲敲窗戶，詢問是不是能夠出發，反復幾次後被拉斐爾直接按到地上去。

　　當死亡騎士重新確認過蘇茜的劍術水平之後，回頭看見已經整裝待發、興致勃勃的龍與女妖，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拉斐爾：「……或者是我親自去？」

　　蘇茜：？

　　阿爾德羅：？

　　而溫妮哧哧笑起來，她隨手撩了下長髮，笑眯眯地說：「沒關係，我都可以哦，持劍者大人。」

　　在那個瞬間，蘇茜居然從死亡騎士的臉上讀到了一言難盡。

　　拉斐爾又慎重考慮了一下：「……算了。」

　　他拍拍骨龍的腦袋，特別交代一句：「別只顧著玩。」

　　「我才不會。」阿爾德羅甩尾巴。

　　——

　　歎息女妖坐在龍背上。

　　說是「坐」，其實不太對。女妖的本質是一團幽靈，她懸停在那裡。龍在飛行中帶起的風不斷將她的裙擺與髮絲吹散或聚攏。

　　她的身軀偶爾會穿過蘇茜的手臂，感覺就像接觸到乾冰，冰冷潮濕。

　　龍越過霧星河時上方時，溫妮像是注意到什麼，從龍骨架間落下去，看著被腐敗植被覆蓋的乾涸河床。

　　「這條河也不在了啊。」她的語氣有些遺憾，「真可惜，我非常喜歡那裡的花。」

　　蘇茜循著她的話向下望去。

　　探索明燈的光穿過濃霧，能看到幾匹骸狼在枯萎的河畔漫無目的地徘徊。

　　她突然回想起夢中那條滿溢星光的長河。

　　蘇茜忍不住問：「過去的這裡，是什麼樣的？」

　　溫妮重新坐回龍的頭頂，她托著腮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是家。」

　　阿爾德羅也認真附和：「是家。」

　　蘇茜：「……這樣啊。」

　　這是個非常溫柔的回答，但其中的意義又過於沉重。

　　女妖突然笑起來。

　　「沒有哦，領主大人。」她說，「陷落是所有人共同決定的事，我們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何況，」溫妮輕輕哼唱了一段輕巧的旋律，「就算我再也回不去了，有朝一日我還能看見我的同族重回霧星河，這樣就很好。」

　　蘇茜：「唔。」

　　她想了想，承諾道：「會有這一天的。」

　　阿爾德羅撲打著翅膀，聞言快樂地說：「那太好了，我也喜歡霧星河！夏天在河裡打滾最棒了！」

　　溫妮：「阿爾德羅。」

　　龍：？

　　溫妮：「既然持劍者大人還在，你這麼做還是會被打的。」

　　龍：「……對哦。」

　　他憂鬱地歎了口氣：「唉，那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抓到。」

　　溫妮敲敲阿爾德羅的腦袋，慘白手指散開又聚攏：「你不能總都往人堆裡跑，你個頭那麼大，肯定躲不掉嘛，還會弄壞東西。」

　　她輕聲細語地傳授經驗：「你可以往外城溜呀，就在空地上打滾撒嬌什麼都行，大人脾氣那麼好，又不會真的生氣。」

　　阿爾德羅嘀嘀咕咕：「可是，我覺得拉斐爾每次打我都非常認真啊？」

　　蘇茜：「……」

　　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死亡騎士生前說不定挺辛苦？

　　越過霧星河道，飛過一片曠野，最終阿爾德羅在礦山前落下來。他朝坑道探頭探腦，結果「哐吱」一聲，差點將角卡在裡頭。

　　龍歪著腦袋，一點點倒退出來，魂火閃動出些怏怏不樂的情緒，歎了口氣：「唉，變成骨龍以後就這點不好。」

　　蘇茜從龍背上跳下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頜骨。

　　阿爾德羅低低哼了一聲，摳著自己的爪子，念叨道：「我在這裡等你們，要快點回來啊。」

　　蘇茜應了一聲，將硬麵餅放進龍的爪子裡。

　　溫妮晃蕩到礦坑外，露出躍躍欲試的情緒。她一回頭，看到正將雪銀細劍掛到腰間的蘇茜，「嘩啦」，身形一陣模糊，轉眼飄開了數米。

　　蘇茜：？

　　歎息女妖片刻後才重新飄回蘇茜身旁，看上去還有點不情不願。

　　溫妮：「這是繁星詠唱吧？」

　　蘇茜：「唔，是的？」

　　溫妮：「……您不會也用它砍我的尾巴吧？」

　　蘇茜：？？？

　　歎息女妖一臉凝重：「持劍者大人用它砍過我好幾次尾巴！」

　　她還撩了一下裙擺，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反應過來：「……哎呀，忘記我現在已經沒有尾巴了。」

　　蘇茜：「……」

　　蘇茜突然感到有點不妙。

　　然後溫妮親親密密地貼上來，就像一個字面意義上的背後靈。她靠在蘇茜的耳邊，聲音輕柔，彌漫水汽：「領主大人，您就去跟持劍者大人說說嘛，別總是動手動腳的，多疼呀。」

　　……這個動手動腳就顯得很靈性。

　　蘇茜想了想，真誠地回答：「可是，我好像打不過拉斐爾？」

　　溫妮：「……」

　　溫妮：「說得也是。」

　　歎息女妖歎息：「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麼說，難道持劍者大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蘇茜認真地思索片刻：「……嗯，他長得好看？」

　　溫妮：「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麼說！」

　　蘇茜：……啊，飄走了。

李洪元

第四十八章　開業第四十八天

　　如先前的提示所言，這個礦坑已被廢棄。原本架設的軌道徹底銹蝕，偶爾還能看到翻倒的礦車。

　　在荒廢之後，這裡又先後被幾群怪物當成巢穴，礦工們的工具間與休憩室滿目瘡痍，壁上與天頂上原有的照明符文也盡數損毀，有後來者在牆上綁了火把，同樣覆滿汙跡與苔蘚。

　　蘇茜沿著軌道往下走，細微的腳步聲在坑道內重重迴響，偶爾有齧齒類亡靈窸窸窣窣地從角落裡溜過。

　　……總覺得下一個拐角就會出現拿著巨斧的怪人，開啟追逐戰。

　　蘇茜：但我方也不遑多讓，有個幽靈正飄著呢。

　　溫妮晃來晃去，時不時將半截身體穿進牆面，嘴上哼著若有似無的輕柔旋律。

　　蘇茜握著提燈，鎮定自若地穿過歎息女妖突然落下的長髮或裙擺，還有功夫胡思亂想：不知道美式恐怖遇上日系恐怖，究竟會是哪方獲勝？

　　當然沒有追逐戰。

　　上一批佔領這個礦洞的是地底巨魔，在阿爾德羅的攻擊下幾乎全軍覆沒，骨龍留下的氣息尚未散去，新的怪物族群還沒有來到這裡。途中倒是遇上幾頭老弱病殘的巨魔，全被蘇茜直接變成了劍下經驗值。

　　礦道四通八達，但女妖擁有感知的天賦能力，能夠偵測到目標的大致方向。

　　在稍微繞了點路之後，蘇茜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原本應該是個用來暫時存放礦石的大廳，但如今，大廳中央被一個巨大的巢穴佔據。

　　乍一看像饑荒裡的蜘蛛巢，暗紅色，佈滿慘白脈絡，如同有生命一般搏動著，新生的灰燼蠑螈隨著搏動被巢穴噴吐出來，每一條的體長都超過一米。它們活蹦亂跳地蹭掉身上黏液，到處亂爬。

　　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相當糟糕的景象。

　　察覺到入侵者，巢穴的搏動速度驟然加快，幾條個頭更大的蠑螈被吐了出來，就像守衛蟻穴的兵蟻，直接撲向外來人，張嘴就是酸蝕性噴吐。

　　歎息女妖飄落下來，結果酸漿直接穿過幽靈的身軀，蘇茜反應迅速，像隻貓科動物般躥到岩壁上，險險避開了攻擊。

　　溫妮：「……啊，我忘記了。」

　　蘇茜：「沒關係。」

　　她又躲開一次噴吐，零星酸液濺到手背上，將她的積分值扣掉一點。而蠑螈愈來愈多地聚集在牆下，蘇茜深吸一口氣，用手勾住壁燈架，踏住凸出的牆飾，將手中提燈塞回倉庫。

　　她回想了自己在刺客信條時因為操作太菜暴斃佛羅倫薩街頭的次數，然後歎了口氣。

　　那時的自己肯定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需要親身上陣。

　　蘇茜的潛行來自艾蘿，這讓她在行動上多了許多貓類的特點，比如現在——

　　她單腿蓄力，猛地一蹬，如同一頭小豹子躍了出去，險險撈住大廳頂上的吊燈。年久失修的吊燈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噹啷」一聲，懸掛吊燈的鏈條斷了兩根。

　　而蘇茜順勢鬆開手，在半空中抽出利劍，雪銀劍身亮起一蓬白光，直接劈開盤踞下方的灰燼蠑螈。有一條大蠑螈咬住劍身，被她甩出去，同另一條蠑螈撞到牆上。

　　新生蠑螈的血漿灼熱，時而濺在身上，都會帶走一些積分——好在擊殺怪物帶來的積分獎勵勉強能夠彌補這些損失。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太多了吧！

　　蘇茜：我覺得這些玩意用劍可能解決不了，需要特大號殺蟲劑……殺蟲劑對兩棲類有用嗎？

　　溫妮突然蕩開裙擺，飄了起來，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那聲音如同指甲刮鐵板般尖利刺耳，哪怕因為契約而豁免傷害，蘇茜還是下意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滿地灰燼蠑螈則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抗性較低的新生蠑螈直接翻了肚皮，成熟的衛兵蠑螈同樣陷入恐慌。

　　蘇茜沒有和這些蠑螈多糾纏，她直接踩過去，一劍劈開仍在蠕動的巢穴。

　　「嗤啦——」

　　彷彿刺在肉體上。

　　事實上也是如此，隨著利劍劃過，巢穴噴湧出大量炙熱的腥臭液體。

　　「啪嗒」、「啪嗒」、「啪嗒」，像是什麼奇怪材質的泡泡炸開的聲響，數條還沒成型的灰燼蠑螈擠了出來，在漿液中彈動數下。

　　細劍自左而右地剖開，巨大的巢穴像苟延殘喘的心臟般重重抽動幾下。一隻灰色的頭顱擠出切口，朝蘇茜嘶聲嚎叫。然後是爪子、身軀，以及尾巴，一頭體長將近兩米的蠑螈爬了出來。

　　蘇茜已經徹底麻木了。

　　蘇茜：過於精神污染，想到接下來我還要種一個這樣的巢穴，突然有點不想幹。

　　新生的蠑螈首領尚未長出金屬質的表皮，腥稠的黏液覆滿全身，它張開血盆大口，蘇茜可以看見它嘴裡的三排尖銳牙齒。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被那玩意咬一口要花費多少積分。

　　蘇茜敏捷地退後兩步，順便挑起一條翻肚皮的新生蠑螈丟進首領口中。蠑螈首領將同族甩出去，徑直撲向入侵者，這次蘇茜沒有再躲。

　　新生首領還沒學會如何靈活戰鬥，只是本能地攻擊破壞巢穴的敵人。

　　蘇茜也沒有什麼戰鬥經驗，但她有另一樣優勢。

　　她矯捷躍起，直接跳到蠑螈的頭頂，一手抓住它頭上的利角。強腐蝕的黏液直接蝕穿衣物，在皮膚上滋滋作響，蒸發的積分數值抵掉了理應熔化骨骼的傷害。

　　蘇茜沒有猶豫，舉劍刺下。

　　繁星詠唱有著難以比擬的鋒利，刺入蠑螈頭骨就像刺入海綿般輕而易舉，蘇茜轉動劍身，再將其拔出，熾熱血漿噴濺，蠑螈首領發出一聲垂死的嘶鳴，低下頭顱，不再動彈了。

　　【您擊殺了灰燼蠑螈首領[☆☆]×1】

　　【您獲得了積分×100】

　　【您獲得了經驗×70】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12】

　　【您摧毀了灰燼蠑螈巢穴！】

　　【您獲得了積分×80】

　　【您已經清除了礦山內的怪物隱患！】

　　【您可以對您的礦山進行更多操作了！】

　　【礦坑軌道[石廳1]受到破壞，是否修復[1800積分]？】

　　【青岩地磚[石廳1]受到破壞，是否修復[1200積分]？】

　　【月英石吊燈受到破壞，是否修復[425積分]？】

　　【工具架受到破壞，是否修復[220積分]？】

　　……

　　蘇茜：哇，開屏討債？？？

　　蘇茜：……其實，似乎好像，不出所料。

　　她一臉冷漠地從死去的灰燼蠑螈身上跳下來，先關掉刷屏的提示窗，然後花費六十積分修好自己的衣服，踩著滿地狼藉走到巢穴殘骸旁。

　　灰燼蠑螈的巢穴活著的時候像顆畸形增生的巨型心臟，死去後卻如同一塊石灰岩，稍微一碰就有粉末簌簌飄落。

　　蘇茜隨手捏碎巢穴的一角，她一點也不想讓這麼個糟心玩意長在大廳中央，於是又花了一筆積分清理掉這個殘骸。

　　新的巢穴被種在大廳通往礦區的出入口旁。

　　核心被種下後，新巢穴很快破土而出。這個過程離奇到需要打馬賽克的程度，蘇茜面無表情地看著新生巢穴逐漸生長，慘白脈絡蠕動著，在暗紅外壁延伸。

　　巢穴一直長到僅半米高時才停下來，然後開始鼓動。起初非常輕緩，漸漸開始加速，最後穩定在大約五秒一次的頻率。

　　「噗哧」。

　　一條體長不到二十公分的灰燼蠑螈被吐了出來，它在地上翻滾了幾圈，蹭掉身上的黏膜，然後滋溜一聲鑽進旁邊的礦區內。

　　蘇茜：……咦，這個我想的好像不太一樣？

　　【您收穫了灰燼蠑螈巢穴×1】

　　【注意：您使用的灰燼蠑螈之核處於破損狀態，您的灰燼蠑螈巢穴產出的怪物強度將受到影響！】

　　【注意：您使用的灰燼蠑螈之核處於破損狀態，您的灰燼蠑螈巢穴無法產出怪物首領！】

　　【注意：您的灰燼蠑螈巢穴內缺少首領，該巢穴的灰燼蠑螈受到驚嚇後可能逃逸！】

　　【溫馨提示：請儘快升級城防科技，派駐安保人員，以免造成更多損失。】

　　蘇茜：？？？

　　蘇茜：我能不能反悔不要這玩意了？？？

　　她對巢穴核心的「破損」後綴早有防備，但沒想到狗系統這次非常有志氣，不屑於讓她修復缺陷巢穴，直接要她搞城防。

　　蘇茜回想一下自己的積蓄，再回憶一下科技樹中城防分支的消耗，心平氣和，關掉彈窗。

　　系統似乎退而求其次，又開始催促招募礦工。

　　蘇茜不想理會，她看看運行良好的蠑螈巢穴，轉身準備原路返回。返程路上簡直比打怪還要心累，每隔幾步都會跳出個討債，呸，修復彈窗，字裡行間全是「你怎麼這麼窮」。

　　蘇茜暫時沒辦法修理自己的礦山，不過可以找點別的替代。

　　她花了點功夫，抓了一小群骷髏塞進礦山中。當然不能指望骨頭架子進行什麼複雜勞作，但倒騰一下蠑螈養殖業還是綽綽有餘。

　　成熟的灰燼蠑螈會攻擊骷髏，沒關係，反正這些骨頭在永夜峽谷裡到處都是，便宜易得，可以歸為消耗品。

　　當同一批次的骷髏消耗殆盡，意味著能夠收穫的蠑螈已經足夠多。雖然週期較正常情況長，但礦山還是勉勉強強運轉起來。

　　……不過看上去更像是什麼三無賣命黑工廠。

李洪元

第四十九章　開業第四十九天

　　離開礦山的時候，阿爾德羅得到了一枚古金幣。

　　溫妮對廢棄礦山的環境很不滿意，她細聲細氣地埋怨道：「這跟你之前說的一點都不一樣，裡面沒有燈，也沒有寶藏，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阿爾德羅爭辯道：「原本不是這樣的，這裡原來很熱鬧，每到傍晚還能喝到肉湯。」

　　他又說：「霧星河也變了很多啊。」

　　「說得也是。」溫妮想了想，同意了。她落在龍的頭頂，摸摸他的腦袋，「好啦，不怪你。」

　　龍向上吹了口氣，將女妖的裙擺稍微吹散，他趴在地上，尾巴一掃，有些垂頭喪氣：「唉，我原本藏了很多好東西在這裡的，可是現在都不見啦！」

　　蘇茜：「……嗯，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金幣，輕輕擦了兩下，遞過去：「這個你要嗎？」

　　那是在清理蠑螈巢穴後發現的，六邊形，並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款式，純度或許不太高，上面有被腐蝕的斑駁痕跡。

　　阿爾德羅：「……啊。」

　　他轉過腦袋，眼眶內的魂火躍動著，盯著那枚金幣，語氣有點羞澀，又透著期待：「要、要給我的嗎？」

　　蘇茜笑了，她走上前，將金幣放到龍的爪子中：「是啊，給你啦。」

　　骨龍一下子握緊了爪子，金幣從指骨之間漏了下去，又被他用另一隻爪子迅速接住。他換了幾種姿勢，終於將那枚金幣好好地握起來。

　　「嘿嘿——」龍傻笑起來，他看起來像是想炫耀，又找不到對象，於是反反復復看著金幣，彷彿它會憑空消失般，「我又是有寶藏的龍啦！嘿嘿嘿——」

　　蘇茜失笑道：「明明只有一個金幣吧。」

　　阿爾德羅甩了甩尾巴，認認真真地說：「沒關係，有第一個金幣，就有第二個，總有一天，我就會有很多財寶啦！」

　　蘇茜：雖然聽起來非常孩子氣，但好像又莫名其妙的有哲理？

　　——

　　雖說礦山產量有些低，但如今的相關訂單數量也不多，算起來反倒還有不少盈餘。

　　骷髏勞工偶爾會挖出一點鐵礦，很少，蘇茜乾脆全拿來給她的小領民們捏了些日用品和小玩具用。

　　至於緘默塔的聲望在一系列外賣服務中水漲船高，零食、宵夜、正餐。甚至有幾次，信鴉在理應是淩晨的時候敲窗戶：早點，加急，謝謝。

　　蘇茜：每到這時候，都覺得這群法師實在慘得非常真誠。

　　當聲望值達到51時，系統給出了新的提示。

　　【您的區域聲望[緘默塔]已達到友善！】

　　【您的流動攤販解鎖了新功能：定位。】

　　【定位：支付額外的積分，可以讓您的窗口出現在指定友善勢力的範圍內，使交易獲得更多收益。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反復定位同一地點將耗費高額積分。】

　　蘇茜：「……」

　　欸，真是容易獲得的友誼啊。她想。

　　不過，蘇茜對那座屬於亡靈法師與黑魔法師的塔好奇已久，她查了一下價格，額外手續費20%，合計1200積分。

　　比起動不動要修點什麼、建點什麼的花銷，這個價格簡直親切樸實，令人感動：一千二，連修段軌道都不夠！蘇茜眼都不眨，直接選擇支付。

　　流動攤販的轉盤指針轉了兩圈，很快在黑白色塊上停下。蘇茜推開窗戶，冰涼的風吹進來。

　　淡灰色的影子落在窗前，幾隻雀鳥因為響動而飛起，蘇茜聽見旗幟招展的聲音，她向外望去，看見了塔——

　　——如果說起有關法師的標誌，一定離不開塔。

　　每一個出身正統的法師提起自己師承的高塔，都像貴族對待自己的姓氏般驕矜自傲。

　　煉金學與魔藥學所屬的水銀塔，象徵預言與幻術的螺旋塔，自然元素派系大多來自於翡翠塔與秘晶塔，白塔則盛產卷宗法師與白法師……

　　而緘默塔，則是死靈法師與黑魔法師的聖地。

　　雖然被稱為「塔」，但眼前的建築絕不僅僅是「一座」高塔。

　　主塔是黑色，高近百米，塔頂飄揚著蒼白旗幟，上面繪有夜鴉與骸骨的標識。五座分塔拱衛著主塔，又通過懸空的回廊，與周旁高矮不一的副塔相連。

　　整個塔群沒有過多的裝飾，黑色、白色、灰色，對比分明，簡潔莊穆，沉澱著歲月的痕跡，甚至帶著某種與國際象棋類似的氣質。它靜靜屹立於荒涼平野上，此時還是清晨，晴空之下，塔的陰影在日光中鋪開，如同它的名字，緘默而孤高。

　　……就是裡面的法師似乎與塔的氣質不太相符。

　　而一旁的巴赫幾乎連呼吸都快忘記了。

　　這個野生死靈法師雖然宣稱「永夜峽谷也是科班」，可事到臨頭卻慫成一團。他整個人扒在櫃檯下，活像個「暗中觀察」表情包，又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的旗幟。

　　蘇茜在帳篷外走了兩步，受法師塔溢出的元素影響，緘默塔周邊的植被稀疏，只有零星鴉鳥偶爾起落，空氣也與尋常的平原不同，乾燥冷冽。

　　她轉過身，看見巴赫還慫在櫃檯後，不免有些失笑：「你不出來嗎，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野生法師聞言，立即趴得更低一點，滿身散發著拒絕。

　　「算了吧……」巴赫搖頭，「算了吧！」

　　可他這麼說，又忍不住把頭探出來一點。

　　蘇茜：？

　　她大概意會了一下，覺得這可能是學渣面對清北課堂的嚮往和敬畏。

　　蘇茜：「我還以為你會想去敲一下門，試看看自己能不能被錄取？」

　　巴赫直接坐到地上。

　　「不了吧。」他猶猶豫豫地說，「反正我都已經出師了。」

　　他小聲爭辯：「再、再說，就算沒有緘默塔的傳承我也是死靈法師，又不是所有厲害的法師都是正統出身的。」

　　蘇茜想了想，善良地沒戳穿這個野生法師的蹩腳事實：「行吧。」

　　突然，有年輕活潑的聲音由遠而近：「咦，這個時節已經有商人來了嗎？」

　　蘇茜回頭，便看到兩個學徒打扮的年輕姑娘一路小跑過來：「太好了，剛好可以在實習前補充點東西！」

　　那個有著淡黃色頭髮、留著齊劉海、戴著圓框眼鏡、臉上有著點點雀斑的學徒語氣輕快地問：「你們有屍體嗎？」

　　蘇茜：……啥？？？

　　她看著那個長得非常乖乖女的學徒掰著手指，非常稀疏平常地列數：「要新鮮一點，最好有點魔法適性，不行的話，受過專業訓練的也可以。對啦！有男性的嗎？塔裡的女性儲備夠多了。」

　　蘇茜：「……」

　　……聽起來像是買什麼日常用品。

　　等等，你們的購物清單這麼硬核的嗎！難怪沒有人敢來啊！

　　蘇茜：我覺得，這兩家法師的名聲這麼差是有原因的。

　　她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就看見數隻灰白色的骸骨鴉鳥扇動翅膀，從高塔的一扇窗戶中飛出。其中一隻像是察覺到什麼，落在同伴後面。它在盤旋兩圈之後，躊躇了一下，忽然一個俯衝，「哢啦」一聲，落在蘇茜的肩上。

　　學徒：「……咦？」

　　這隻走了捷徑的信鴉梳了梳翅膀，將裝有貨款的信箋交給蘇茜，便直接飛進窗戶，回到酒館。

　　蘇茜打開信封，掃了眼裡面的錢幣，又抽出一張卡片——

　　「牛奶和糖漿餡餅，請給我雙倍糖漿！」

　　蘇茜笑了笑，轉手將卡片交給巴赫，又看向兩個傻眼了的學徒：「沒有屍體，不過，有些別的東西，你們要嗎？」

　　欸呀。

　　少女飛快地互相對視一眼：距離導師的正常活動時間大概還有二十分鐘？

　　足夠了！她們迅速達成共識。

　　「香芋派！」

　　「炸雞！」

　　最後異口同聲：「可樂，大杯，要冰的！」

　　欸，現在就是熟悉的畫風了。

　　熟食還需要一些時間，蘇茜給了學徒高腳凳坐，將窗臺的下擋板放下成一張小桌子，乍一看上去，還頗有些日式關東煮的感覺。

　　兩個學徒喝了口可樂，不約而同地發出輕聲喟歎，黃頭髮的那個將冰塊在嘴裡撥弄出咯啦咯啦的輕響。

　　另一個學徒綁著栗色的馬尾辮，她捧著杯子，問：「老闆什麼時候啟程？我們就要外出實習啦，能搭個便車嗎？」

　　「不行呀，」蘇茜拒絕道，「我們明天就不在了，而且，也沒有便車可以搭。」

　　「咦？」黃頭髮學徒抬起頭，「這麼快的嗎？一般不都是待小半個月？」

　　她還錘了下小桌板上撒了個嬌：「其實老闆可以待久一點，我們保證天天來光顧嘛，現在半夜做完實驗就想找東西吃，可是信鴉也不是每天都有——」

　　真是由奢入儉難。

　　明明以前連吃數日馬鈴薯湯也面不改色，通宵工作歸來只想倒頭睡覺。

　　蘇茜：「因為並不是行商啊。」

　　學徒：「咦？」

　　這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個子小小的小兔人舉著托盤走進來，耳朵一搖一晃：「大人，您要的東西——」

　　門的另一邊，分明是與琥珀平原截然不同的昏暗景象。

　　學徒：「……咦！！！」

　　其中一個乾脆趴在桌上嗅了嗅：「這是什麼，空間魔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