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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兩週後。
邁入十二月,年終將至。一個又一個的餐敘聚會,填滿原本就很少空白的行事曆。
任拓南瀏覽著iphone螢幕上密密麻麻的行程,微微蹙眉。這裡是君華飯店二十樓貴賓聯誼會的包廂,今晚,他的老闆潘天柏在此宴請幾位前進上海多年的台資企業大老,他和呂晉漢負責打點細節和接待賓客。晚宴訂的時間是七點半,因為是從別處會議結束後直接過來,他到得有些早,於是獨自站在包廂內的大片景觀窗前等候。
但願這場餐會別太晚結束,他真的很累了。雖早已結束大陸的出差行程,但任拓南很清楚自己的情緒一直處於難以言喻而莫名緊繃的狀態,至於為什麼……即使他不願多想,卻無法成功抹去那抹橫在心口、時不時冒出來擾亂清心的儷影。
因為某個女人而迷路困惑的心,也許就像陷入流沙一樣,越掙扎越糟,不動反而容易脫身,於是他刻意埋首在一件比一件更棘手複雜的公事裡,以為這樣就能磨掉歐俐薇的影子,就能忘記與她曖昧不明的關係——
結果還是失敗了。可惡!
身邊可選擇的女人那麼多,他居然為了歐俐薇那個把他當成床伴、只愛有錢人的勢利女人而心煩!可笑啊可笑。他的唇抿得很緊,眉頭更皺,胸口鬱悶地瞅著窗外璀璨繁華的夜景。
直到聯誼會的經理敲門通知潘天柏已抵達飯店、正準備上樓,任拓南迅速收起情緒,大步邁至電梯口迎接。
都是長時間跟在身邊的貼身助理,很多事潘天柏也不隱瞞,他閒適地在沙發上坐定,淺嚐口高山青茶,便微微嘆氣。
任拓南睇了呂晉漢,默契極好的兩人交換了眼神,呂晉漢淡淡苦笑,這無聲的一來一回,耳目精明的潘天柏已察覺。
「不是什麼大事。」靠著鬆軟的椅背,潘天柏淡淡開口。「碰巧在一樓遇到『鼎天』的秦董,秦立然。」
「鼎天」?不正是最近想和兆邦金控爭奪「青山人壽」的併購案、隸屬秦氏家族產業的創投公司?任拓南神色一斂,腦裡迅速轉著關於「鼎天」的背景。
「秦董——」潘天柏又喝口茶,才說:「居然和歐俐薇在一起,而且今晚也訂了這層樓的包廂,兩人的晚餐……嘖,這代表什麼意思?懂吧?」
尤其是如此隱密又高級的地點,要說這兩人之間沒什麼……他可不相信。
突然聽到懸在心尖上的名字,任拓南的心跳漏了好幾拍,正要替老闆斟茶的大掌微微震了下。他頓住幾秒,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才能順利讓熱茶安全注入骨瓷杯內。
「秦董這隻老狐狸,無奸不成商也就算了,私生活也很糟糕,換女人跟換衣服一樣,他甚至離過兩次婚——第一次離婚,姑且可以說是錯誤,但還來第二次,這就是玩笑了。」潘天柏很不以為然,冷嗤了聲。
「總經理……很關心歐主編?」話到舌尖,任拓南旋然止住。該怎麼說?不、他說太多了!
「至少還是朋友。」潘天柏笑笑。「就是因為過去和歐俐薇有點交情,才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個懂事的聰明女人,挑男人挑了這麼多年,要是最後卻跟了秦董,豈不可惜……」倒不是對歐俐薇還有什麼舊情難忘,純粹只是惋惜而已。
「所以……」任拓南若無其事順著話問下去,努力讓語氣聽來很平淡。
「沒什麼所以。難不成我能拉她來問嗎?只能感嘆和祝福了。」潘天柏話鋒一轉,叮囑任拓南。「阿南,要是這次『青山人壽』的招標案敗在秦董手下,這口氣我可吞不了。」
為了高達百億金額的併購案,整個集團內部從法務、財務、到精算部,無不卯足全力,而任拓南正是此專案小組的重要成員之一。
「是!」任拓南冷靜的回答。慣常的輕鬆笑意不見,俊美的臉頰浮上罕有的冷厲。「我——一定會達成任務!」那雙銳眸幾乎要射出箭了。
絕對……踩死那個姓秦的男人!他在心底發誓。
此時聯誼會經理敲門通報已有客人抵達,於是三人起身走出包廂,準備至電梯前迎接。趁著老闆和聯誼會經理邊走邊閒聊的空檔,呂晉漢瞅著任拓南冷若寒霜的臉,低聲扔了句。「幹麼咬牙切齒成這樣?」
「哪有?」他佯裝無事。「喔,我跟老闆一樣,看不慣那傢伙而已。」
「看不慣而已?」呂晉漢玩味地低笑。「想不到你居然這麼有正義感。」
「正義感?剛好只比你多一點。」任拓南望向剛亮起的電梯燈,旋即扯開薄唇,揚起帥氣的笑。「來吧!今晚開工了——」
※※※※
日子……為什麼這麼難熬?
精緻貴氣的圓桌上,一雙嫩白纖手把玩著印有「君華飯店」、「貴賓聯誼會」燙金字樣的晚宴菜單,天花板的投射燈恰到好處地在面前的金邊白瓷盤投下溫柔的光束,映出她美麗卻寂寞的側影。
好累,好疲倦。歐俐薇垂下挺直整晚的纖肩,沮喪地環視裝潢雅致的高級包廂,目光最後停留在倚著窗邊,正滔滔不絕講著手機的男人背影。
那是今晚邀她在此共進晚餐的「鼎天」創投公司董事長,秦立然。自從幾週前在某時尚派對認識後,秦董數度開口約她見面。歐俐薇太習慣這種模式——完美的相遇,掌握談笑氛圍,在最短的時間把對方評估完畢,再決定是否要製造邀約的機會,甚至約了第一次,該不該再有第二次……
可這回,她卻猶豫好幾天,最後才終於下定決心,接受晚餐邀約。
秦立然,四十歲,出身知名政治世家,長相還算端正,至少頂上盎然,也沒挺個大肚腩,穿著品味不錯。雖然離過兩次婚,但也沒有小孩,重點是,這男人不但掌管家族事業的創投公司,而且個人名下資產至少超過五億——唉,以她已輕叩三十歲大關的熟女條件,實在不該再挑剔了。
既然是條件不錯的男人,為什麼總覺得提不起勁呢?她明白秦董對她頗有好感,處處展示他自己不容小覷的強勢背景。拿今夜的晚餐地點來說好了,君華飯店的貴賓聯誼會賣的不僅是上湯魚翅,這裡採會員制入會,不只得付上可觀的會員費,還得經過嚴格篩選,能被具有會員資格的秦董帶進來吃頓飯,已算是倍極禮遇。
甚至進來飯店後,秦董就不避諱帶著她一路與人問候招呼,擺明要公告周知似的,就連遇上潘天柏時,秦董也和他熱絡談笑了會兒,不時還親暱地往她靠近。
想到潘天柏,歐俐薇的眼色更黯了。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不好,竟然在這個時候遇上潘天柏。尤其潘天柏雖是笑著望她,精明的黑眸卻帶著若有所思的意味,讓她不知怎的,一整個尷尬又赧然。
她其實不太記得潘天柏和秦董聊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挺直腰身,硬撐著甜笑,卻下意識暗暗搜尋潘天柏的身後,甚至目光遠探至周圍幾公尺遠,為的是那個總是出現在潘天柏身旁、教她心口難受十多天的瀟灑身影。
可惜,只尋到另一張沈穩謹慎的臉,是任拓南的工作夥伴呂晉漢。所以,她牽掛的男人至今尚未返台?
歐俐薇完美的笑容裡隱著極淡的苦澀。不是說十天就回來嗎?轉眼都已兩週過去,她的心頭只惦著他,日子過得亂七八糟,到底要拿他怎麼辦才好?
不過也幸好沒遇上任拓南。否則一時之間,她真不知道在秦董面前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好煩。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她沈沈呼口氣,感覺自己的胸口悶得快爆炸,秦立然總算結束電話,快步走回她身邊。
「怎麼了?自己吃飯不開心?」不等歐俐薇回答,秦立然很理所當然地接下話來。「這裡的滬菜做得很細緻,我陪妳慢慢吃——」
說著,服務生正好敲門,送上兩盅湯,輕聲為兩人介紹菜點後,隨即推門退去。
「燙不燙?」歐俐薇執起骨瓷湯瓢才划了下,秦立然的臉順勢湊過來。
「呃,好像還有點燙……」她一頓,直覺避開那張距離太近的臉,又覺得自己失禮,於是找了理由。「那個……我先去一下洗手間好了。」
「沒問題。」被拒絕了?不過秦立然也沒生氣,很有風度地笑笑。「我先替妳把湯撥涼。」
「好呀。」對著秦立然甜甜一笑,歐何薇玲起手拿包,款款走至門前,蔥白似的玉手旋開頗具分量的厚門,快步走出包廂。
才幾步路,居然覺得外面的空氣舒爽輕盈多了。當她感覺自己腳下的細跟高跟鞋像是跳舞般,輕快地點踏在厚重的地毯上,先是一怔,然後淡淡苦笑了。
這是在做什麼?巴不得逃離秦董身旁嗎?如果這麼痛苦,又何必來赴約?
歐俐薇放慢腳步,長長呼口氣。洗手間就在不遠的轉角處,她想,無論如何今晚都不該有任何失禮的地方,她該好好補個妝,然後回去和秦董吃過這頓飯再說——
「啊!」她的左手突然被扯住,差點就站不穩。驚愕回頭,已經滾至喉間的尖叫聲硬生生吞了下來。
怎麼會是……任拓南?
歐俐薇的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一樣的狂震著。她已經等了好多天,卻在這個時間和場合都不對的地方遇見他。此時此刻該說什麼?仰頭怔怔瞅著那張依然俊美卻毫無笑意的臉龐,她一點想法也沒有。
任拓南代替潘天柏送一位提早離席的客人下樓,返回包廂時瞄見熟悉的嬌柔背影,他堅信自己不會認錯,下意識大步邁去攔住,果然是歐俐薇。
像是在等待誰先開口似的,兩人只是沈默對望,連空氣都像是夏日午後雷雨欲來前的沈悶。
歐俐薇還是先開口了。「這麼巧?」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我以為你會先來找我……」幽幽想著,胸腹間湧上心酸。
「妳很忙嘛!」任拓南放開她,刻意往包廂的方向看去。
「忙?」順著他的目光,咀嚼他冷淡的語氣,歐俐薇約莫明白了。
「哪比得上你,任特助。」她試圖淡然一笑。「你呢?今晚在這裡和林千金約會?」
「潘總有餐會,我當然得來打點。」他笑得很虛假,話說得夾槍帶棒。「我是奴才命,沒辦法像歐主編日子過得舒爽如意,下班後還有秦董請吃浪漫高檔晚餐,我衷心羨慕。」
歐俐薇一凜。他居然知道她和誰在這裡?!看來應該也是和潘天柏一起,只是方才在一樓時沒遇上而已。但那又怎樣?十多天對她不聞不問毫無音訊的人,憑什麼管她和誰吃飯?
「既然過得這麼辛苦,待會兒忙完了,不如找林千金安慰你?」她努力讓語氣聽來稀鬆平淡。如果他對她的私生活有意見,那她也不用太客氣。
「這個提議聽來不錯。」任拓南若有所思的點頭,薄唇揚笑,但看不出什麼真心。「不過……歐主編好像很關心本人和林小姐的進展?」
「耳聞不少。沒辦法,你知道雜誌社就是八卦中心,身為其中一員,想不聽到都很難。」這麼說是有點誇張,但代理多款知名國際美妝與服飾品牌的「千興企業」,一直是雜誌社的長期廣告客戶,林下金又是時尚派對的常客,自然很容易接收各種小道消息。
「噢?」任拓南揚眉瞅她。「貴社的專業方向真令我驚訝。我以為VG是一本國際時尚雜誌,而不是每週四出版的數字週刊。」
「我覺得……」要逞口舌之能,她絕不是他的對手。歐俐薇深吸口氣,擠出甜笑。「討論敝社的刊物風格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不如我們現在……各自忙去?」
任拓南深深望了她幾秒。「也對,各自忙,互不耽誤——」
他瀟灑一笑,退後幾步,做個請的手勢,目送她步入洗手間。
到底攔下她來做什麼?以毫無意義的對話來證明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莫名其妙!任拓南滿腔怒火步至包廂門前,深呼吸數次,略微冷靜後才開門,重新回到杯觥交錯的世界。
歐俐薇鎮定走入洗手間,迅速衝入最裡面的那扇門,眼淚已經啪啪落下。她忙著抽面紙,按住淹水的眸下,心底咒罵自己。
哭什麼!為這個只把她當床伴的混帳男人?妳這沒用的傢伙!要哭,也該為哪個豪門公子哭去!
但,為什麼眼淚還是源源不絕湧出來,印濕一張又一張的面紙?她好氣自己!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情緒,急忙重新補妝,耗去不少時間,待回到包廂內,秦董又講著電話,見她進來,三兩句便結束,起身替她拉整椅子。
「抱歉,讓秦董久等了!」她清楚看見秦董面前的菜餚,一動也沒動過。
「洗手間很遠嗎?」秦立然開玩笑的說。等得有點久,都二十分鐘過去了。
「對不起嘛——剛好遇到朋友,多聊了幾句。」她努力甜笑,瞅了眼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蟹粉燴蝦球,纖手旋即握起冰鎮得恰到好處的白酒,替秦董和自己各斟一杯。
「蝦球鮮甜,配上這支二OO七的Chassagne-Montrachet ler Cru再適合不過了。秦董,謝謝你的晚餐,我好開心。」她主動執起瑩亮剔透的水晶酒杯對著另一只酒杯輕敲了下,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是我幸運,能和妳一起吃飯。」秦立然欣然一笑,他很欣賞歐俐薇的落落大方。「別喊我秦董,聽起來像老頭子,就叫我Gary吧?嗯?Olivia?」
「好呀,Gary——」嫩指舀起一匙蝦球放在瓷碟上,輕推至秦董面前,溫柔說道:「我們一起吃?」
「當然好!噯、妳讓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秦董心情忒好,一口氣乾掉杯中好酒,舉箸吃著盤裡佳餚,不忘欣賞身旁的嬌麗美人
歐俐薇雖是微笑嚐著滿桌極品好菜,可惜無論是濃郁的炒脆、爽口鮮甜的蟹粉燴蝦球,或是絲滑般的上湯魚翅羹,她的唇齒感受不到任何滋味,只覺得心口像是被千萬支細針用力刷過般,鮮血淋漓,又疼又麻。
是她活該,明知不對,卻偏要對任拓南這樣無心的男人動情,活該!
像這樣,一邊笑著一邊痛著陪秦董吃飯,算不算是一種懲罰?她不知道。
那就罰她吧!也許這樣的懲罰,會讓她徹底心碎,然後重新追尋自己的豪門夢。
歐俐薇又替兩人已空的酒杯斟滿,舉杯相邀,一飲而盡。
苦酒滿杯,但她不怕。今晚,她要用甜笑調和最鹹澀的眼淚,然後,閉著眼一起吞下。
※※※※
午夜十二點,歐俐薇踩著疲累的步伐,回到六樓公寓門前。
從背包摸出大門匙,轉了幾下,推開門,迎接她的是一片幽暗。
他果然……去陪林千金了嗎?歐俐薇任由大門闔上,也不想開燈,在漆黑的玄關鞋櫃前的小椅坐下,緩緩脫下細腿上的長靴,正要站起身,啪地,燈光大亮,她一驚,差點被腳邊的長靴絆倒。
「啊!」尖叫聲中,她被及時伸出的健臂從腰間摟住,幸運的沒跌個五體投地。
「是我,別怕!」熟悉的嗓音伴著清爽好聞的氣息。「回來了?怎不開燈?」
「你——」這窘樣,她氣急敗壞反問他:「你怎麼不開燈?!」
「我開了啊!」任拓南指著客廳轉彎處。「喏,餐桌上的燈是亮著。」
說著,卻忍不住輕笑起來。沒辦法,他居然覺得她惱怒的樣子也可愛得要命。
歐俐薇側身往他的手勢看去,那是廚房的方向,果然,實木餐桌上方的彩繪吊燈正散發溫暖的淡淡光圈,而他似乎剛洗過澡,穿著簡單的T恤運動褲,頭髮微濕,有幾絡髮絲落在額上,加上那帶著笑意的黑眸,看起來像是剛結束一場球賽的大男孩。
「莫名其妙!」瞅著任拓南薄唇邊那抹不知何意的笑,一時想不出說什麼好,她只好悻悻然扔出這句,手肘用力推開他,彎腰拾起掉落的背包,轉身就在臥房走去。
「晚餐很愉快嘛!現在就回來,會不會太早?」任拓南雙手抱胸,跟在她身後,薄唇諷刺的說。是誰教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寧?
「可惜,不是你想的那麼下流。」歐俐薇停下腳步,深吸口氣後轉身向他,唇際刻意甜甜一笑。「喝點小酒談談心而已,秦董是很知情識趣的成熟男人。」
她絕不承認自己九點半一吃完飯,就拿工作推託,請秦董送她回雜誌社辦公室。
「倒是你,怎麼沒與佳人共度春宵,讓林千金好好安慰你呀?」語氣乍聽輕鬆愉快,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心底已經塞滿忌妒和不安。
「還不都是妳那位『知情識趣的成熟男人』,秦董事長造的罪孽,偏要和我們搶『青山人壽』,害我只得犧牲美好時光,在這裡和併購案苦命奮戰。」
說得合理流暢,沒人知道他整晚心思幾乎全繫在她身上。餐會一結束,他便直奔歐俐薇的公寓等著,隨著夜深,他的心情又沈又怒。直到聽見開門聲,他安靜的等了幾秒,確定她沒帶男人進門,懸掛整晚的心突然鬆綁,於是輕聲步至玄關,倒把她嚇著了。
「算了,我先洗澡。」歐俐薇淡淡回他。她雖不明白為何任拓南今晚又出現在這裡,反正永遠說不贏他,更何況此時她是真的累了。
打開房門,走進更衣間,扔下背包,任拓南跟進來。
「這麼急?」他擋在她前方,大掌貼上久違的纖腰,輕輕遊移。「要不要我幫妳?」眼神含笑,嗓音溫柔,分明是在預告著什麼。
「不必——」在他眼底,她就只剩這點價值嗎?可悲啊!可恨啊!
「留點體力去替林千金服務吧!」她努力穩住氣息,用力拍掉他的手,冷冷回答。
不等他回答,歐俐薇迅速抓起睡衣,轉身快步走進浴室,然後用力甩上門,罕見地落上鎖。
這是什麼意思?有了秦董就打算甩掉他嗎?任拓南抿緊唇角,笑意瞬間消失,眸光鎖著那扇落鎖的門。
待她沖過熱水澡,做完臉部和全身肌膚保養,走出浴室,臥房已關掉大燈,只留床邊一盞立燈透出鵝黃微光。
任拓南已經上床,頎長的健軀背對著她的方向,感覺不出有任何情緒。
已經睡了嗎?他今晚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只為了嘲諷她,然後像這樣躺在床上睡覺?
她不明白。歐俐薇幽幽嘆氣,纖手抓起鬧鐘設定早上起床時間,然後才走回床邊,掀開柔軟暖被,有些緊繃的身軀緩緩隱入淡淡香氛的被褥。還沒調整好舒適的睡姿,一股溫暖的氣息已經穩穩牢牢包裹住她,而且,那個好看的下巴正倚在她從睡衣領口露出的滑膩肩上——
她一凜,胸口猛地窒住。別把我當成只是用來享樂的床伴……心酸瞬時湧上,喉間梗住。
為什麼讓自己變得這麼可悲?是該清醒了吧?她的腦袋一片混亂,什麼結論也沒有,直到感覺他下巴的青髭摩痛她細嫩的頸間,歐俐薇才回過神,隨即努力鎮定下來。
她輕輕閃開他的親暱,淡色唇瓣冷靜吐出一句。「今天……不要,我很累。」然後,轉身背對著他。
任拓南怔住,眸光一沈,定定望著那刻意保持距離的嬌柔背影。
從歐俐薇第一次帶著醉意邀他上樓至今,除了生理期之外,她從不曾拒絕過他的索求。但,為什麼今夜卻拒絕他?
莫非是因為秦董?任拓南沒有開口追問,伸手就環住纖腰,有些用力地把她拉進懷裡。然後便像往常歡愛後一樣,讓她像個孩子般背貼在他胸前,鎖在她腰上的健臂,則是輕撫著柔潤的小腹。
他不想知道更多,但也不願讓秦董梗在兩人之間,那傢伙是憑什麼——好吧,他承認自己的舉動和想法很幼稚,沒辦法,男人本來就是幼稚到極點的動物。
對歐俐薇而言,撇開任何爭執或不愉快,老實說,比起熱烈刺激的男歡女愛,她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被環抱在溫暖精實的男人胸懷裡,聽著最貼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哪個女人不想要?
她有些滿足,輕輕一嘆。
雖已閉上眼,但任拓南仍清楚感覺懷中的小女人正在嘆息,他低沈的嗓音滾出喉間。「這樣還不滿意?」
「不是。」居然被他發現了,她啞然失笑。「我只是在想……」
「……嗯?」他仍然閉著眼,橫在她腰上的長臂收緊了些,等待答案。
能說出她很享受男人的體溫和被擁抱的感覺嗎?幸好是背對著他,她感覺自己臉頰都熱了。
「我只是在想……」真話說不出口,她臨時胡亂編個答案。「呃,林千金……到底有多少件香奈兒套裝?」
不會吧?居然為這種事嘆氣。「明天我替妳問問。」任拓南笑了。
歐俐薇明顯感覺他胸口的震動。「別——噯、算了,聽到答案我會忌妒的。」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要是真去問林千金……慢著、他說什麼?明天?!
「你明天會跟她見面?」她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沒有一丁點起伏。
「嗯,千興剛簽下西班牙國民品牌女裝的代理權,明天是新裝發表會。」這是事實,千興企業也是兆信銀行的客戶,而潘天柏夫婦亦在邀請名單內。
歐俐薇猛然想起確實有這回事,雜誌社早就收到請柬,從社長、總編、編輯部、業務部等等包括她在內的一千主管們都會參加,而且在這期雜誌已經預留版面,將會大幅報導。
頓了頓,她輕描淡寫,試探地問:「所以,你是以林董寶貝千金女兒的男友身分出席?」
任拓南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帶笑的嗓音反而挪揄起她。「忌妒她的香奈兒套裝做什麼?要是當時答應嫁給朱老,現在不也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惡——她被激到了,轉身抬頭瞪他,恨恨地在結實的胸前補上一拳。
「好好好,朱老算什麼!您歐大小姐條件好,志氣高,眼光更是遠不可測——」突然吃了她一拳,雖並不真痛,任拓南仍唉唉叫。「這樣總行了吧!」
「Shut up!」被說中心底傷口,她也不甘示弱。「倒是我對任特助能隨時抓住絕佳機會,深感敬佩萬千!」
「喔?我有什麼好事?」劍眉微挑,唇角揚著笑。
「居然能追上林千金,要是順利晉升駙馬爺……嘩,幾十億的家產肯定是跑不掉了,這還不夠幸運嗎?」千興林董只有一個獨生女,娶到林千金,不就得到整個千興企業了嗎?別忘了,現在的他只是個領薪水的特助罷了。
「說得也有道理。這可不是少奮鬥二十年就能做到……」任拓南刻意沈吟了會兒,語氣很是認真。「一語點醒夢中人,真是受益良多,謝了!」
歐俐薇杏眼圓瞪。難道他真的沒想過和林千金交往成功可能帶來的好處嗎?如果,他真的成為林家女婿……
酸意瞬時又在胸口瀰漫氾濫,索性轉身背對著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都帶著濃濃酸嗆味。「真行啊,好想給你用力按個讚噢。不過,我更想知道,林千金是被你哪一招騙到手?」
「哪有什麼騙這種事?我對女人一向最誠懇了。」說著,又往她玉頸吮一口。「打球、吃飯,最多再去喝杯香檳而已,聊得來就變成好朋友了嘛。」
「吃飯聊天就能手到擒來?意思是你很會約會就是了。」她從來不曾和任拓南約會過,床伴不需要這個多餘的活動。
不知道和他約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約會這種事純屬個人感受,很難量化、數據化,恕我難以正確回答。」他停了幾秒。「不然妳和富二代貴公子都是怎麼約會,說來分享看看?」
「絕對遠不如你。」她冷靜回答。「沒辦法,約會功力太低太淺,所以戀愛總是談不好。」
「真的假的——」任拓南偏著頭望她。
他當然不信。但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想知道歐俐薇和別的男人是如何約會。
「要不要指點或指教一下?」她順勢提議。
如果可以,她想放下一切,和他好好認真地約會。但這種話由她開口還是困難了點,所以,用詞就刻意包裝了下……
「哈,這是邀請函還是戰帖?」任拓南笑出來。
「有差別嗎?」可惡!他到底在笑什麼?
「當然有差啊。邀請函讓人感覺是榮幸,戰帖嘛,就好像有點不得不去的意味……」
「哪來那麼多廢話!」到底是怎樣?歐俐薇顏上無光,索性又轉身背對他。
「好急喔妳。別氣,我們慢慢聊嘛。」他喜歡逗她,把她逗得氣呼呼又撲撲跳,總會讓他心情舒爽。「妳喜歡怎樣的約會,說來聽聽看。」
「就……」她順了順氣,開口後,感覺聲音莫名嬌軟。「有空的時候,一起吃飯、喝咖啡之類的。」
對於一樣忙碌的兩人來說,這樣已經夠多了。
「有空的時候?噢~~」他拉長音調,然後刻意幽幽一嘆。「唉,當然是沒空——」
被拒絕了。歐俐薇的背貼著他的胸口,清楚感覺那結實胸膛的起伏震動,方才因為等待答案而揪緊的心,霍地沈到最深處。
「不過,如果妳真的想要,真的很想要的話……」像是認真考慮,任拓南故意拖了好幾拍才又說:「若是一起吃宵夜,甚至看夜景、看星星,應該是可以的。」
倒不是因為她口中的林千金之故,而是他工作已經太忙,能抽出來的時間不多,更何況還要與她悠閒在一起,當然只剩下深夜時間了。
這是什麼意思?只不過是一句好或不好,就不能乾脆地說嗎?是故意戲弄,還是想看她笑話?
無論他是何種用意,都算是成功了,她脆弱的心已經成碎片萬千。利刃剮過般的痛楚,在泛紅的眼眶裡化成傷心的水滴,潸然落下。
「怎不說話?別說妳怕胖,不吃宵夜。」他又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長指輕撫上她細嫩的頰畔,驀然感覺指間的淡淡濕意。
他抬起身,扳過她纖細的肩。即使夜燈昏黃,仍能瞧見那張清麗嬌顏正掛著兩行淚。
「怎麼了?」這是第一次看見她哭,任拓南居然心頭一緊,有些慌。「妳——妳今晚和秦董不愉快嗎?」隨口亂猜。
「誰說跟他有關係——」被他發現什麼嗎?她惱羞成怒,手背飛快抹去淚珠,忿忿轉身,繼續背對著他。丟臉死了!不知他又要怎麼恥笑她……哎!
「難道是因為想和我約會,而落下歡喜的眼淚?」他故意逗她,想讓氣氛輕鬆些。
「我、我是因為——」她深吸口氣,編理由想掩飾。「從來沒像一般人約會過,所以覺得很遺憾,才會……」
「……一般人?」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吧?任拓南啞然失笑。「歐大小姐只和豪門貴公子交往,偶爾也想體驗人間百姓的平凡生活,是這個意思?」
「喂——」一定要這樣說話嗎?刻薄的傢伙!
「真的沒有好好約會過?」
「大概吧。」她悶悶回答。不是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都不算是約會……
「這麼說來,我真是三生有幸。」他笑著又把她扳向自己,黑瞳深深望她。「好啊,反正我犧牲慣了,就讓妳好好利用一下吧。」
「那……林千金怎麼辦?我可不想哪天以小三的封號出現在週刊上。」
既然是約會,就是要光明正大,雖然她全豁出去了,但可不想節外生枝,惹出更多問題。
「這麼算的話,秦董又怎麼辦?」他反問。
兩人對望幾秒,突然間笑出來。
「反正我們只算是體驗課程。」任拓南伸手撥開她垂落額前的髮絲,淡笑。「不妨礙各自發展吧?」
「嗯,是不妨礙。」歐俐薇還笑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就是想笑。
「成交。本人犧牲青春肉體,陪妳認識民間疾苦,但互不干涉私人感情,這差事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那麼……」他俊美的臉龐揚著笑。「合作愉快!」
「什麼青春肉體?!我——」
任拓南吻住她。薄唇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綿密而溫柔的吮著,品嚐著,滋潤著,然後擁她入懷,一起入眠。
今晚,她破碎的心,終於被黏合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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