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璃 -【老公請息怒】《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駱璃 - 老公請息怒

為了還債，她不得不嫁給他！
原以為暴躁又難搞的他，會讓她過得很辛苦，
但嫁過去才發現，她的老公真的很有趣──
隨便說他幾句，他就抓狂得亂發火；
幫他做點事，他又嫌東嫌西，
可經過「薰陶」，她得知他的嗓門是很大，但罵人的詞彙卻少得可憐！
讓她真的很想告訴他，「老公，有點創意好嗎？」她都快聽膩了，
但是愈與他相處，她就愈能感受到在他「虛有其表」的防衛下，
他對她有的其實是種種無微不至的體貼與關懷，這讓她的心忍不住淪陷，
差點忘了這樁婚姻只不過是一場交易……

為了一口餓

漿糊腦袋 駱璃

　　直到現在為止，腦袋的思緒還停留在呆滯中，就像是一團漿糊般，完全的糊成一片。

　　原本真的沒想這麼多，起初真的只是單純抱持著——別人可以，我應該也可以的心態而寫下這本書的，又因為是第一次寫了這麼多，所以這本書花了好些時間才完成。

　　稿子投出後沒多久，竟然接到出版社的通知，害我腦中一片空白，驚嚇得完全忘了我有寫稿的這回事，還很慌張的想著：是不是弄錯人了？我真有把寫完的稿子投出去嗎？甚至還進mail的寄件夾裡確認……

　　打電話給朋友，朋友竟毫不客氣的大笑，「喂，妳真的是嚇傻了嗎？妳以為妳是碰到詐騙集團嗎？妳明明就告訴我終於把稿子寫完，寄到出版社了；現在得到錄取通知，應該要很開心，甚至辦桌請客才對，結果妳竟認為是出版社通知錯人了？」

　　聽到朋友這麼說，還很開心的祝福我，我的漿糊腦袋才終於開始正常的運轉起來。

　　只是直到現在……都已著手寫序了，我還是忍不住懷疑：我投的稿子真被錄用了嗎？

　　這……簡直比遇到絕世多金帥哥還讓我感到不真實啊！

　　老實說，交稿時是真的沒有信心，總覺得自己有點不自量力，應該會遭到退稿的命運；然而事實完全相反，在得知錄取時，我的手竟不聽使喚，不停的發抖，完全的不知所措，一整天都陷在恍神狀態，連是否吃過飯都忘了！

　　或許我的反應是誇張了一點，但連統一發票的兩百元小獎都沒中過的我，實在很難相信自己竟會這麼幸運，擠進創作的世界。

　　真的很開心，我花時間寫的稿子可以成書上市，也很感謝出版社給我機會，讓我可以開始耕耘；當然更要謝謝願意翻開這本書的各位大大們，或許我寫的並不是最好的，但接下來我會更加努力，寫出更好的故事。

　　第一次寫序，還真不知要寫些什麼，總覺得愈寫愈像是贏得了什麼大獎，或是政治人物要發表政見般……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我們下本書再見囉！

為了一口餓

第一章

　　帶著一顆忐心不安的心情，段爾嫣在父母的陪同下，小心翼翼的走進這幢位於台北郊區的豪宅。

　　坐在碧麗輝煌的客廳裡，她一雙不知所措的手緊抓著裙擺。

　　她不是絕頂漂亮的美人，但一張淨白的鵝蛋臉上嵌入的是小巧清秀的五官，加上她沉靜的氣質，雖稱不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卻顯得有種清新淡雅之美。

　　「她就是爾嫣嗎？」坐在對面的唐浩穎用打量的目光，稍稍看了段爾嫣一眼。

　　「是啊！」段世文一臉笑意的回應，轉頭對女兒說：「爾嫣，他就是我跟妳提過的唐伯伯，還不叫人？」

　　段爾嫣抬眼看著笑得親切的唐浩穎，揚起一抹淺笑，「唐伯伯。」

　　唐浩穎點點頭，面露笑意道：「真是女大十八變，爾嫣小時候還調皮得很，現在大了，不但乖順還長得很漂亮，老段，你真是福氣啊！」

　　「唉！她是長大了才比較安分。」段世文笑著回應，「前幾年唸書時還像個瘋丫頭，成天不見人影！」

　　「是嗎？」唐浩穎才要再說些什麼，身後一陣腳步聲引起他的回頭。

　　唐家的女主人秦若雲緩步走進客廳。

　　「人呢？」唐浩穎看到她身後沒人，皺起眉問道。

　　秦若雲搖搖頭，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現出煩憂的表情，「怎麼說他都不肯出來。」

　　「他是在搞什麼？」聽到妻子這麼回答，唐浩穎惱怒的說：「明明已跟他說好，今天爾嫣要來，他現在居然給我鬧彆扭？」

　　「他就是這個脾氣，」秦若雲嘆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浩穎重哼一聲，隨即又堆回笑容，對著世文說：「老段，真是抱歉，我兒子鬧起彆扭，待在房裡不肯出來……」

　　「沒關係、沒關係。」段世文陪著笑，一副不介意的口吻。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這種老舊的相親方式，說什麼都要靠自己來尋找真愛。」身為妻子的林子容忍不住插嘴，「連我們爾嫣也是說了好久才肯跟來呢！」

　　「但是……」唐浩穎的話才要出口，突然遠處傳來重物落地及玻璃破碎的聲音。

　　頓時，大廳的幾個人怔愣的互看一眼。

　　「八成又是那小子在鬧脾氣了！」過了好一會兒，唐浩穎微慍的對著妻子說：「又不是要他出門，只是要他出來看看；人家都配合到我們家來了，他還在耍什麼脾氣？」

　　聲音是從醒光的房間傳來的，一定是那小子又在抗議什麼，真不知那小子的脾氣到底像誰！

　　「你也知道呀！」秦若雲看了丈夫一眼，話中有話的應著。

　　「真是胡鬧！」唐浩穎大手重重往沙發椅背上一拍。

　　而段世文與林子容則是互看一眼，非常的了然於心——雖然事先已料到這場相親應沒什麼好結果，但現在直接碰上，心裡還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我說老唐。」段世文和緩的開口，「你就別生氣了，孩子們自有孩子們的想法，我們做父母的，是沒辦法強制他們接受我們的想法；如果醒光不願意，那就別勉強他了。」看來今天的相親應是不成功了。

　　雖然遺憾，但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強逼人家的兒子出來相親吧？他的寶貝女兒又不是條件差到沒人要，只是……

　　「這怎麼可以？」唐浩穎眼一瞪，「你們大老遠跑來，怎麼可以讓你們白跑一趟？」最重要的是，段家這個女兒看來文文靜靜的，他看得很順眼。

　　能有這樣的乖媳婦進門可是他們唐家的福氣，所以他絕不會讓這場相親破局的！

　　「但是……」段世文遲疑著。

　　「我去叫他出來！」打斷段世文才要說出口的話語，唐浩穎倏地站起身。

　　「老唐，你別這麼急！」段世文連忙喚住唐浩穎，轉頭看向坐在身邊低頭不語的女兒，思索了一下，「我看讓爾嫣去吧！」

　　段世文的話一出，所有人都用訝異的目光看著他。

　　「老頭子，你要爾嫣去……不好吧？」林子容小聲的在丈夫耳邊質疑著。

　　聽說唐浩穎的兒子脾氣怪異，還很暴躁，光是剛聽到摔東西的聲音就足以令人害怕了，要是讓爾嫣去找他……她無法想像爾嫣會不會遭到攻擊。

　　段世文微皺著眉，輕拍妻子的手，「沒事的。」

　　其實他何嘗不擔心？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爾嫣這次的相親能不能成功，可是關係到他整個公司的未來啊！

　　「但醒光的脾氣不好，我怕他萬一不高興，傷到了爾嫣該怎麼辦？」秦若雲一臉猶豫的看了段爾嫣一眼。

　　段世文將遲疑的目光落在女兒臉上，「爾嫣，妳說呢？」將問題丟給女兒，要她自行決定。

　　段爾嫣抬頭迎視父親略帶哀求的神色，心下一沉，輕咬著下唇，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我去。」

　　段爾嫣的話讓唐浩穎夫婦聽了為之一怔，卻讓段世文夫婦感到喜憂參半。

　　「可醒光對妳的態度可能會不好……」秦若雲不確定的對著段爾嫣說。

　　「沒關係。」段爾嫣淡然一笑，「我應付得來。」說著緩緩起身。

　　她的工作是醫護人員，在醫院上班也有三年了，什麼樣的病患與家屬她沒見過？她早已能應付自如，她的個性可不像外表這般柔弱不堪！

　　秦若雲遲疑了一下，用眼神徵詢過丈夫的同意後，「好吧！那妳跟我來。」

　　「嗯。」段爾嫣輕應一聲，跟著秦若雲離開了客廳。

　　來到屋子最裡面的一間房門外，秦若雲用著不確定的目光看著段爾嫣，「妳真的可以嗎？」眼前這女孩看來很柔弱，她真的不覺得這女孩能制伏裡頭那暴躁的兒子。

　　「嗯。」段爾嫣點點頭，給了秦若雲一個肯定的微笑。

　　不管裡面是是什麼樣的人，她相信她都能應付得了，她並不是好欺負的軟腳蝦。

　　「好吧！」秦若雲不再多說，伸手敲房，「醒光，是媽。」說完打開房門。

　　跟著秦若雲緩步走進房間，迎面而來的是一片死寂的氣氛，沉悶得令人有種窒息的壓迫感——所有光線可以照射進來的窗子至被厚重的窗簾遮住，唯一算是光亮的就是書桌上的小桌燈。

　　整個房間看來很陰沉，完全沒有任何生氣與活力，活脫脫像是進了陰陽怪氣的鬼屋裡。

　　她轉眼一望，床邊有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背對著房門，望著那背影，段爾嫣的呼吸微微屏住，這人應該就是她今天相親的對象，唐家唯一的獨生子——唐醒光。

　　「醒光。」秦若雲走近床邊，輕聲喚著兒子，「我帶爾嫣過來看你了。」

　　「滾！」唐醒光毫不猶豫的下達逐客令，低沉陰冷的聲音彷彿地獄使者般，令人感到頭皮發麻。

　　「醒光——」秦若雲才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段爾嫣給阻止了。

　　「我來就好。」

　　「那……」

　　「唐媽媽就回客廳去吧！」段爾嫣輕揚微笑，「這裡由我來就好。」

　　秦若雲雖覺不妥，但看到段爾嫣眼裡的堅定神采，還是點了頭，「若真的不行，妳就回客廳，知道嗎？」她可不想這麼溫柔的女孩被醒光在一怒之下所傷。

　　怎麼說她都是段家的掌上明珠，要是被醒光傷到，他們拿什麼賠償？

　　「我知道。」段爾嫣點頭。

　　懷著擔憂的情緒，秦若雲悄悄離開了房間。

　　看著房門關上，再看了摔碎在地板上的音響與電視機一眼，段爾嫣重新將目光落在背對著她的背影上。

　　她遲疑了一下，整理好心情，移動腳步繞過輪椅，來到唐醒光的面前。

　　看到她，唐醒光的眉頭一皺，「我不是叫妳滾嗎？」低沉的口氣顯得很不悅。

　　「今天是我們兩個相親的日子。」段爾嫣的聲音很輕柔，「既然是相親，那我們至少得見個面才對。」

　　「哼！」唐醒光斜睨了段爾嫣一眼，「相親？直接說賣女兒不是比較好？」他的語氣裡淨是不屑的冷諷。

　　段爾嫣眉頭一皺，清澈的明眸一黯，「如果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話是很傷人，但她沒多做反駁，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她父親因經濟風暴的影響，公司出現財務危機，雖然實施減薪、裁員等措施，還是抵擋不了長期的虧損；截至目前為止，向銀行融資的大筆款項面臨到還不出的壓力，眼看公司就要瀕臨倒閉危機，最後只好低頭向唐醒光的父親求救。

　　而唐伯伯在思考很久後，點頭同意伸出援手，但條件是要她嫁給唐醒光。

　　也因為如此，這不單純的相親就這麼產生了。

　　起初，她也曾堅決反對──這種老套的相親情節就連觀眾都不愛看了，卻沒想到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但轉念想到父親公司的危機，她雖不想當悲情連續劇中的女主角，卻無法狠心不理，最後不得不接受這變相的相親。

　　「沒想到妳挺能接受現實的。」唐醒光冷笑，黑眸中閃著輕視的眸光。

　　段爾嫣輕嘆，「不然要我跟你一樣逃避現實嗎？」她以軟軟的嗓音反駁了唐醒光的話。

　　之前有聽她父親說過，眼前的唐醒光是個什麼都很優秀的人，一年前他認識一個女孩，很快就與她陷入熱戀，就在兩人論及婚嫁時，他卻出了一場嚴重車禍，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從此得坐在輪椅上。

　　發生這場意外後，他的女友立即與他分手，並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投入另一個企業小開的懷抱！

　　也因為如此，他才深刻體會他愛的女人愛的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家世，而非他這個人——在受到感情創傷與雙腿重傷的雙重打擊，他開始變得暴躁而易怒，整天窩在房裡，不與外界接觸，成為一個十足消極且自暴自棄的人。

　　「妳說什麼？」段爾嫣的反駁讓唐醒光的臉色為之一沉。

　　「不是嗎？」段爾嫣無視自他身上發出來的怒氣，低頭看了一下他的腿，「聽說你的腿只要長期復健就可完全恢復，但你父母卻說你不肯到醫院去進行復健；為了你，他們花了一大筆錢在家準備一間復健室，買了一堆復健器材，還特地請復健師來家裡幫你復健，可你卻動不動就斥罵復健師，還把他們全都趕走。」

　　「所以呢？」唐醒光瞪著段爾嫣，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或許你覺得被女人欺騙感情好像是世界末日。」段爾嫣靜靜的迎視他的怒氣，「但這只是你的逃避行為，因為你無法接受自己在感情上跌了一跤，所以你自暴自棄，把自己塑造成可憐的受害者，想讓大家同情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唐醒光低喝，駁斥段爾嫣的話，「別以為妳什麼都知道，也別擺出一副自以為懂的樣子，看了就令人噁心！」

　　段爾嫣點點頭，「或許是吧！」

　　她沒反對唐醒光的話，「我不是你，也沒遭受類似的經驗，所以我無法體會你的心情，但我卻明白一點，那就是在面對阻礙時，我願意坦然面對，所以我來相親了；而你，卻是選擇了消極的逃避。」

　　唐醒光冷冷的注視她沉靜的面容，許久後他開了口，「說完了嗎？說完就給我滾！」

　　「我會離開的。」段爾嫣輕吁一聲，「不過在離開前，我必須禮貌性自我介紹，我是你今天相親的對象段爾嫣。」據自己的父母說，小時候她曾和他見過幾次面，且每次都黏在他身邊，纏著他不放，不過她沒什麼印象。

　　「我沒興趣知道妳是誰。」唐醒光低冷的回應。

　　「我說了，我只是禮貌性自我介紹。」

　　唐醒光不語。

　　「就是這樣。」段爾嫣對唐醒光粲然一笑，客氣的說：「我走了。」不等唐醒光再開口，快步離開。

　　離開了唐醒光的房間，段爾嫣全身緊繃的情緒像是洩氣的皮球般，在瞬間鬆懈下來，一雙腿似乎也沒了力氣，發軟得直想倒下。

　　看著緊閉的房門，她不禁輕嘆，這位唐家大少爺比她想像中還要難以應付，如果今天的相親真的成功，她真不知她的未來會活在什麼樣的黑暗日子裡。

　　這麼想著，她的心情忍不住陷入一片混亂的深淵，完全找不到可以攀升的出口。

　　※※※※

　　離開了唐家大宅，段世文夫婦和段爾嫣搭著計程車回家，一路上，三人各懷不同心思，卻始終都未開口。

　　「老唐夫婦兩人似乎很中意爾嫣。」許久，坐在前座的段世文率先打破沉默。

　　以前爾嫣小的時候，看她老是纏著醒光，他們就曾開過玩笑，笑說等孩子長大後說不定會結婚，沒想到當年的玩笑話今日竟可能實現，只是這樣的婚姻並不是你情我願。

　　「但是……」坐在後座的林子容看了女兒，「我看他們的兒子似乎很不好相處，他的脾氣那麼壞，如果真讓爾嫣嫁過去，我怕爾嫣會被欺負啊！」說不定還會成為家暴的犧牲者。

　　不管怎麼說，她都不希望也不忍心將自己辛苦養大的女兒讓夫家虐待。

　　「爾嫣，妳說呢？」段世文轉頭看著女兒，「妳剛才不是見過老唐的兒子，妳認為呢？」

　　段爾嫣牽起一抹苦笑，「就是一個自我封閉，卻又個性暴烈的富家公子。」

　　回想起唐醒光那冷肅的目光，她直覺認為——嫁給他的人會很可憐！只是現在……她可能就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開心不起來。

　　「我之前也跟妳提過，老唐的兒子原本不是這樣的。」段世文忍不住替唐醒光說起好話，「我記得小時候妳和他曾見過幾次面，那時你們玩得很開心；只是後來他被女人騙了，又出了車禍，現在還得坐輪椅，性子會變差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可以，他當然也不希望女兒嫁給那樣的男人，只是眼前的情況由不得他選擇。

　　想到這裡，他不禁嘆息了，心裡有的是滿滿的無奈與掙扎。

　　醒光小時候十分活潑可愛，對爾嫣也很疼愛，如果他沒發生那些事，或許他會很開心的面對女兒這樁婚事，但現在……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話是沒錯。」林子容也跟著嘆氣，「如果老唐的兒子個性沒變，爾嫣嫁過去或許還不錯，但他現在變成這樣……你真的忍心看著爾嫣為了公司，而要賠上她一生的幸福嗎？」

　　「妳以為我希望如此嗎？」段世文激動的反駁，「如果不是公司真的撐不下去，我絕不會同意讓爾嫣嫁給老唐的兒子！」

　　「就算公司撐不下去，你也不能自私的拿爾嫣的婚姻來開玩笑！」面對丈夫的激動，林子容的口氣也好不到哪裡，「爾嫣是我們唯一的寶貝女兒，我絕不同意讓她嫁進唐家受那種委屈！」

　　「那妳忍心看著我辛苦創立的公司就這麼沒了嗎？」

　　「公司沒了還可以再來，但女兒行嗎？」

　　「我現在都這把年紀了，還有辦法像年輕人那樣拚命，重新再創立另一間公司嗎？」

　　「就算不行，不管要吃多少苦我都願意，但我就是不要爾嫣受到半點委屈！」

　　「妳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公司只要一宣佈破產，妳以為我們向銀行借的錢就都不用還了嗎？那筆債務會壓死我們的！說什麼吃苦？到時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全家都得去路邊當乞丐！」

　　「我們有手、有腳，難道還怕找不到工作來養活自己嗎？錢再賺就有，我就不相信在台灣會有人餓死！」

　　「妳……」

　　「你們別吵了！」段爾嫣微微提高音量，插入父母間的爭吵，「這麼吵也吵不出什麼結果！」只會愈吵愈心煩。

　　「爾嫣……」林子容緊握住女兒的手，「妳放心，沒人有權逼妳，妳犯不著為了公司而賠掉妳的幸福。」

　　段爾嫣輕點著頭，「我知道，我也不想拿自己的婚姻來開玩笑！」

　　腦海裡不斷浮現出唐醒光那張冷漠的臉——雖然當時的光線很弱，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但他那雙深幽得彷彿見不到底的黑眸就像夢魘般直直揪著她的心，擾亂著她的心緒。

　　要她跟那樣的男人過一輩子……她無法想像也不想去想像，但她真的有選擇的權力嗎？

　　目光落向車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她混亂的思緒壓根找不到出口，腦海裡還是那雙令她無法忘懷的黑眸。

　　※※※※

　　上完小夜班回家，才一踏進家門，門口貼的法院封條令段爾嫣的眉一皺。

　　「爹地？」看著坐在沙發，一臉愁苦的父親，段爾嫣輕輕開口喚著，「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都已是深夜一點多了。

　　段世文抬頭看了段爾嫣一眼，重重的嘆氣，「現在這個樣子，妳要我怎麼睡得著？」他現在好怕天亮，因為天一亮就代表他又要面對許多解決不了的問題。

　　「媽咪呢？」她轉眼看了看，沒見到母親的蹤影，不過她心裡很明白，今晚爹地和媽咪應該又吵了一頓吧！

　　「她已經去睡了。」

　　段爾嫣撇撇唇，看了大門的法院封條一眼，遲疑了一下，「屋子被查封了嗎？」今天下午出門時還好好的，看來是她上班後所發生的事。

　　段世文點點頭，「妳媽咪說在下午快四點，法院的人員過來查封，在屋子內外貼了幾張封條。」手指了指桌几上攤開的紙張，「要是到月底還籌不出還銀行的錢，我們就得搬離這間屋子，由法院進行拍賣。」

　　「月底？」段爾嫣挑眉。

　　距離月底就只剩十來天了，就算放棄這間房子讓法院進行拍賣，明天就開始找適合的空屋租住，在時間上也有些急促。

　　「我現在真的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段世文愁眉苦臉的說：「公司現在是一團亂，廠商一個個要求中止合作契約，之前開出去的支票再過兩天就要陸續到期，但我現在根本籌不出錢來，到時全會跳票，那問題會更大！」

　　聽著父親這麼說，段爾嫣的心情也低落不已，「真的完全沒辦法了嗎？」

　　「要是還有辦法，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段爾嫣點點頭，也對，如果真想得出好辦法，她也不會跑去相親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段世文沉重的望著女兒，「就真的只剩下老唐了。」

　　段爾嫣沉默著，唯一的辦法……是指要她嫁給唐醒光嗎？

　　「爾嫣。」嘆著氣，段世文語重心長的說：「爹地不會逼妳，爹地想了很多，就像妳媽咪之前說過的，這是妳一輩子的幸福，我不能把公司的成敗丟給妳承擔，所以妳不要因為這樣就勉強自己，知道嗎？」

　　「我知道。」段爾嫣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婚姻不是兒戲，她也不會想當個可憐的小媳婦一輩子，但擺在眼前的現實她不得不去思考——她的婚姻是不是真該當成一樁交易？

　　從小父母就把她當成寶貝疼寵，她就像個小公主般的長大成人；而今父親面臨這樣的困境，短短半年間，父親像是蒼老了十歲，看著寵她到大的父親變成這樣，她也覺得很難過，卻不知該怎麼幫助父親。

　　再這麼下去，她會眼睜睜看著年邁的父母失去所有，而她這唯一的女兒會忍心看到這一幕嗎？

　　她愛她的父母，就如同她父母疼愛她是一樣的，她不想看到父母天天吵架，也不想看到父母從此過著辛苦的日子，她希望看到的是爽朗快樂、無愁無憂的父母，看著他們手牽手，幸福的過完未來的人生。

　　掙扎的情緒在她的心頭翻騰著，下意識她手握成拳。

　　「爹地。」出聲喚著，翻騰的情緒也理出了頭緒，段爾嫣不再猶豫的做出決定，「明天跟唐伯伯聯絡吧！」

　　段世文一怔，「跟老唐聯絡？」望著女兒臉上浮現的堅決神情，他的心裡興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我願意嫁給唐醒光。」段爾嫣一字一字清楚說著。

　　「什麼？」段世文輕呼一聲，「妳是真心想嫁給老唐的兒子嗎？」

　　「嗯。」決定的話語一說出口，段爾嫣莫名感到一陣輕鬆——掙扎了這麼久，是該要有一個答案了。

　　「妳不必為了爹地……」

　　「我並沒這麼想。」打斷父親的話，段爾嫣扯起一記淡笑，「其實那個唐醒光並不是真的那麼難相處，嫁給他說不定也不錯，而且就算他真對我不好，相信唐伯伯和唐伯母也絕對不會容許。」在安慰父親的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但是……」聽到女兒這麼說，段世文反而不安起來，「妳真的這麼決定了？不再多考慮一下嗎？」

　　段爾嫣輕笑一聲，語帶輕鬆的說：「結婚也要靠一點點的衝動，如果一再思考，我看這婚就不用結了！」

　　若是要她重新思考，相信她再也不會有現在的勇氣和衝動，做出相同的決定了。

　　段世文沉吟著，面容顯得相當的不安。

　　「放心吧！多地。」在父親身邊坐下，段爾嫣親暱的摟著他的手臂，「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個性，我可不是個吃了虧會悶不吭聲的軟腳蝦，要是唐醒光對我不好，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任由他欺負嗎？」

　　「我是怕委屈妳了。」

　　「才不會呢！唐伯伯財大勢大，你還擔心我嫁過去會過著三餐不濟的窮苦生活嗎？」段爾嫣嘻嘻笑著，「他們別嫌我這個媳婦會亂花錢就好。」

　　「但是妳媽咪那邊……」

　　「媽咪那邊由我來說，你別擔心。」段爾嫣拍拍胸口保證，「她絕對會答應的。」應該……吧？她其實也沒太大的把握。

　　段世文沉思許久，點了頭，「好吧！如果妳真的不會後悔，那我明天就跟老唐聯絡。」雖然心情沉重，還是得解決面對的問題。

　　「嗯。」段爾嫣點點頭，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似的，「不過可以幫我跟唐伯伯說一聲嗎？」

　　「說什麼？」

　　「雖然我嫁給唐醒光確實是動機不良，但我也不能處在挨打的低姿態。」嫁給唐醒光是因為希望唐家能給父親一筆錢以解決目前的困境，卻不代表她就得因此而過得唯唯諾諾，永遠抬不起頭。

　　「所以呢？」

　　「要我嫁給唐醒光可以，但我有些小條件，如果唐伯伯能接受，那我就嫁。」

　　「什麼條件？」

　　段爾嫣嘻嘻一笑，「我還沒完全想好，明天再告訴你。」

　　「好吧！」

　　「就這麼說定了。」段爾嫣親了父親臉頰一下，「這樣你可以安心去睡覺了吧？」

　　段世文苦笑一下，臉上愁苦的面容稍稍退去，「妳也是，上班這麼累，早點去休息吧！」

　　「嗯。」

為了一口餓

第二章

　　看著桌上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文件，唐醒光的眉頭緊皺在一起。

　　合約書？哼！虧那女人想得出來。

　　段爾嫣……唐醒光在心裡低喃著這個名字——她的父親因公司瀕臨破產，在走投無路之下找上他的父親，而他父親念在二十多年交情分上，竟愚蠢到答應伸出援手！

　　雖然他不清楚她父親的公司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地步，但他認定他父親的行徑根本就是拿錢丟到火裡──灑出去後就只剩下灰燼，是不可能有任何的好處。

　　當然，他父親或許知道借出去的錢是不可能收得回來，所以就向她父親提出要求，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哼！真可笑，他們以為現在是什麼時代，一副拿自家女兒來當抵押品似的；更好笑的是，那人居然還孝順到答應這樣的婚姻，還敢擺出高傲的姿態，對他提出條件？

　　目光一轉，他看著合約書上她所提出的條件──

　　第一條，唐醒光不得對段爾嫣做出任何暴力上的對待，否則他得無條件同意離婚。

　　第二條，結婚後，不管段爾嫣對唐醒光做出任何事、說出任何話，其他人均無權干涉，否則他得無條件同意離婚。

　　第三條，結婚後，段爾嫣要不要繼續工作得由段爾嫣自行決定，其他人均無權過問，否則他得無條件同意離婚。

　　雖是短短的三個條件，卻清楚擺明這是一個不平等合約，然而他父親卻完全同意，甚至馬上要律師制訂這份合約。

　　可笑！這裡面的內容擺明是針對他而來！

　　段爾嫣……他的腦中浮現出她的臉，在相親那天，他雖未看清楚她的面容，不過似乎是張嬌柔的臉，看來滿惹人憐愛的，只是那雙靈活粲亮的眼中卻不時透出倔強且不服輸的神色。

　　她──並不像是她外表那樣的溫柔、嬌弱，而是個擁有自我主見，意志堅韌且不服輸的女人。

　　從小他就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是同學眼中的富家子弟；他心裡也明白很多願意接近他的人，都是看上他的家世而非喜歡上他這個人，尤其在長大出了社會，接近他的人幾乎都有著同一個目的討好他，然後從他身上撈到一些好處！

　　談了一場戀愛，原以為溫柔的女友應該會跟其他人有所不同，是因愛他才會和他走在一起，但一年多前的那場意外讓他無法行走後，他才發現到女友與其他人完全是一樣的。

　　這殘忍的事實逼得他不得不承認，他之所以會受到別人歡迎，原因就只是因為他的家世，從來都不是因為他這個人！

　　看清事實後，他就不打算再和任何人有交集，尤其是女人——他無法再去相信任何人，也不想再去相信任何人。

　　他相信只要他堅持到底，這場相親鬧劇就會結束，只是當他看到這份合約內容後，他原本的意念竟有了些微的動搖。

　　這個段爾嫣似乎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

　　照理來說，就算她不想討好他，沒有巴結他的意思，但以她對他家有所求的情況下，她該是要低聲下氣點不是嗎？

　　可現在立場好像反過來了——她竟敢站在強勢的一面，等著他去迎合她的要求？真是太可笑了！

　　回想起前幾天見面的情景，想起她曾對他說過的話語，她那字字帶刺的話還清楚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她直接踩著他的痛腳，毫不留情的訓斥他，似乎壓根不在乎會激怒到他。而不可否認的，這樣的她確實是讓他有點意外，覺得她跟那些別有所圖而接近他的人是不一樣的……

　　雖然印象模糊，但他依稀記得，小時候的她就像個小公主般，一見到他就會黏著他，那天真的笑容曾經是他喜歡的。

　　小時候的她總是揚著甜甜的笑容，吵著說長大要當他的新娘；而當時的他也真的有想過要當她的白馬王子，一輩子守護著她，只不過當時的童言童語和年少的夢幻，都隨著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而改變了。

　　這些年來他沒再見過她，更別說是有任何的交集，雖然偶爾會想起記憶中的她，但就只是想想而已，唯一不變的是她那天真無邪的笑容還清楚存在他的記憶裡。

　　只不過當年那天真黏人的小公主，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個牙尖嘴利的小女人，為了要錢，她甚至可以不顧自己的尊嚴與幸福，願意嫁給他這個身體有殘缺的人。

　　小時候的童言童語在長大後的今天居然可能會成為事實，但背後藏著的原因卻是完全的變了樣——她不是他記憶裡的小公主，而他……更不是她幻夢中可以保護她的白馬王子。

　　倏地，一種難以形容的落寞感在瞬間包圍住他。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少爺，段小姐來了。」門外傳來傭人的聲音，接著房門緩緩開啟。

　　唐醒光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靜靜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聽說你想找我？」關門後，段爾嫣的聲音輕輕響起。

　　唐醒光粗魯的抓起桌上的合約，轉動輪椅來到段爾嫣面前，將手中的合約搖晃著。

　　看到合約書，段爾嫣翩然一笑，「看過合約書內容了嗎？」看來他會找她過來，十成十是為了合約的事。

　　「什麼意思？」唐醒光的聲音低低的、冷冷的，冷沉的眼直瞅著她的笑臉。

　　「就是內容上的意思。」

　　「妳以為我會接受這種見鬼的條件嗎？」

　　「你會。」段爾嫣很快的回答，語氣中有著十足的自信。

　　「我會？！」唐醒光聲音微揚，他不明白她為何會認為他肯簽下這該死的合約？

　　更別說這合約上已很清楚的寫明——若他違反每一項條件，結果都是要他無條件同意離婚，看來……他都還沒跟她結婚，她就已想好要離婚了。

　　「難道你不想簽嗎？」段爾嫣反問。

　　「我為什麼要簽這種不平等的鬼合約？」

　　段爾嫣點點頭，想了想，「這麼說來……你很重視我和你的婚姻嗎？」

　　唐醒光的眼微瞇，「是誰這麼告訴過妳了？」

　　「你呀！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想簽合約嗎？」

　　「蠢人才會簽這種不平等合約！」

　　「這就對了。」段爾嫣回答得很順，「你認為不平等是因為害怕一不小心違反了合約上的條件，就得無條件跟我離婚。」

　　唐醒光不語，冷冷的看著段爾嫣的自說自話。

　　「而你會這麼害怕就表示你並不希望結婚，但你的脾氣這麼壞，連你自己都無法保證在婚後會不會不小心失控而欺負我，」段爾嫣繼續說：「這不是擺明了你很重視我們之間的婚姻嗎？」

　　「可笑！」唐醒光冷嗤。

　　他重視？笑話！他根本就不想要這樁婚姻，哪來的重視？

　　「可笑嗎？」段爾嫣眨眨眼，「不然你為什麼不願意簽？如果你不喜歡這樁婚姻，等結婚後，你隨便違反其中一條，我們的婚姻就會馬上宣告破裂，從此一刀兩斷，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不喜歡可以直接拒絕接受妳的條件，也不答應跟妳結婚！」加重語氣，唐醒光很堅持。

　　「你是真的不想結婚嗎？」段爾嫣不確定的問。

　　「我沒興趣跟妳這種女人結婚。」她看似單純、無心機的樣子，卻給了他一種無形的壓力——她彷彿能看穿他的內心，就如同第一次見面時她曾對他說的那一些話一樣。

　　她說他在逃避現實，其實這種話不只她一個人這麼說過；但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犀利的刀劍，狠狠刺中他的心底深處，讓他感受到已很久感覺不到的心痛。

　　雖然他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他認為——眼前的她已不是小時候那黏人的小公主，她的存在會讓他有不安的感受，彷彿他的世界會因她的出現而崩塌。

　　她對他來說，是危險的警訊與存在——他要離她遠遠的，最好她能永遠都不出現在他的面前！

　　「好吧！如果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再多說了。」段爾嫣輕吁一口氣，唇邊揚起大大的笑意，「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我不知道唐伯伯有沒有跟你提過，其實在這份合約出爐的同時，還有另一份合約是我和唐伯伯已經簽好了。」

　　唐醒光挑起眉，緊抿著唇，等著段爾嫣繼續往下說。

　　「那份合約的內容是，如果你不肯跟我結婚，唐伯伯借給我爸的錢就不必歸還了。」段爾嫣這麼說著。

　　「妳說什麼？！」聽到段爾嫣的說法，唐醒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對勁的感覺。

　　「昨天早上，我已跟唐伯伯簽下那份合約，錢也在下午全數匯到我爸公司的戶頭裡。」段爾嫣粲然一笑，「所以你現在簽不簽這份合約、想不想跟我結婚，我都不會在意，反正我爸公司的困境已經解決了；如果你不答應娶我，那筆錢也不必還給唐伯伯，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物，比中樂透還要令人興奮。」

　　「妳！」唐醒光黑眸微睜，森冷的目光透出些許激動的火苗。

　　該死！沒想到他的父親竟會蠢到這種地步，居然另外跟她簽了那種該死的合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借她父親的金額可是十八億！

　　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以他父親的財力，這筆錢是不算什麼，但也不必當冤大頭白白砸出去讓別人花！

　　「你在生氣嗎？」感覺到自他身上所迸發的火氣，段爾嫣立刻收起笑意。

　　他的火氣來得好快，那股怒火燒得她幾乎感到體無完膚，讓她無處可躲，也讓她有種快被處死的恐懼感。

　　可怕歸怕，她又不能在此打起退堂鼓！

　　雖然她不心管他的情緒反應，反正她爸公司的事已得到解決，而且不管結不結婚都不必還錢，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就這麼跑掉！

　　不是害怕被他嘲笑，她只是覺得就這麼掉頭離開，好像是個心機歹毒的壞女人，正在欺負一個無法還擊的可憐大男人一樣。

　　雖然簽下那樣的合約，可她的目的並非是想佔唐家的便宜，而是她和唐伯伯都希望能藉此讓他點頭結婚。

　　是的，她的目的就是要他跟他結婚！

　　父親公司眼前的困境雖已解決，卻不知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讓一切重新走上軌道；而公司未來的經營是否能賺錢，然後把欠唐家的債務清償，誰都不敢保證，她不想平白接受唐家這麼大的人情，所以就算她被嘲笑是抵押品也無所謂。

　　「你們段家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許久後，唐醒光給了段爾嫣這麼一句批評。

　　段爾嫣輕抽一口氣，靜靜的接受了他難聽的指責，「或許吧！」

　　「妳跟其他敗金的女人都是一樣的現實，而且心腸更歹毒！」唐醒光恨恨的斥責。

　　父親因工作忙碌，母親也四處做公益，所以他從小就很少與父母相處，親子關係薄弱得如同陌生人，但縱使這樣，他還是會看不慣段家人吃定他的父親。

　　他的惱火並非因親情，單純只是看不下去。

　　「隨你怎麼說。」段爾嫣笑得很無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事情就這麼定了；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去問唐伯伯，請他拿出另一份簽好的合約給你看。」

　　看著段爾嫣的笑容，還平靜的接受他的批評，唐醒光的眼神變得更冷了，「妳以為你們這麼做，就可以逼我答應嗎？」該死的！他原本還以為她會跟其他人有一點不一樣，現在證明她跟那些唯利是圖的傢伙根本沒兩樣！

　　他的心底莫名感到一陣空蕩與失落，原來他竟對她產生了期待！他不該有這種莫名的情緒出現的！

　　「你認為這是在逼你嗎？」段爾嫣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一直到現在，沒有任何人以任何話語或舉動來逼你答應這個婚姻，不是嗎？」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她感到一身涼意，要不是倔強支撐著她，她早就奪門而出，不再跟他單獨相處了。

　　只是一想到日後她可能會跟他結婚，會跟他相處一輩子……她還是強迫自己要習慣他的冷漠，還有他那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詞。

　　「滾！」突然，唐醒光低吼一聲。

　　混亂的情緒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氣惱是什麼原因──是因為她的心態不如他預期，還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竟對她有著莫名的期待？

　　看著情緒轉變的唐醒光，段爾嫣只是抿唇不語。

　　「沒聽到嗎？」唐醒光瞪著怔愣的段爾嫣，「給我滾！」他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再跟她說下去，他真的難保他不會失控——而這樣的失控代表著他是在乎她的，而這種在乎則是他所厭惡的。

　　他不想再去在乎任何一個人，不然一旦受到背叛，他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恢復，這種經歷他已嚐過，他不要再承受一次。

　　段爾嫣輕吁一口氣，「我知道了。」瞄了唐醒光手中的合約一眼，「那你自己好好考慮吧！」說完轉身離去。

　　才離開房間，緊閉的門裡傳出巨大物品的摔落聲。

　　段爾嫣屏著呼吸，注視著房門許久，腦中的思緒是亂糟糟的——房裡的那個男人將會是她未來的丈夫，這是樁沒有感情的婚姻，她真的能不奢求得到幸福，就只是期盼每天能平安度過嗎？

　　她——沒有答案。

　　※※※※

　　縱使心裡沒有答案，但還是得靠自己去找到。

　　當天晚上，唐浩穎打電話通知——唐醒光點頭答應了。

　　相對的，他也提出簡單的條件，就是結婚不請客、不做戶籍登記，就只有去法院公證。

　　聽到這樣的條件，林子容立刻發出強烈的不滿。「我不答應這麼亂七八糟的條件！」坐在客廳裡，她氣呼呼的反對，「哪有這種事？他坐輪椅怕沒面子，不請客就算了，還不能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開玩笑！這算哪門子結婚？」

　　現在不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就算是在法院公證，在法律上，這個結婚還是無效的。

　　「唉！妳也知道老唐那兒子就是這樣古怪，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垮著一張臉，段世文無奈的說。

　　剛才在通話時，老唐告知他兒子的意思很堅定，完全不肯退讓。

　　「有什麼辦法？就不要接受他的條件，不要結婚！」順著丈夫的話語，林子容再次重申反對的意見。

　　「妳別這麼激動好不好？」看著妻子氣憤的樣子，段世文頓時感到很頭痛。

　　還以為所有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從此他可以安穩睡覺，現在卻又冒出這樣的小意外，真是讓他有點傻眼。

　　「你教我怎能不激動？」林子容一點也沒冷靜下來的趨勢，「他當我們爾嫣是什麼？公證卻不去登記，他是要爾嫣做個有實無名的老婆嗎？」

　　「話不能這麼說。」段世文嘆著氣，「醒光還是有同意去法院公證。」

　　「公證？公證有個屁用！」林子容甚至連粗話都說出口了，「現在的婚姻制度是得去戶政機關登記才算有效，法院那張結婚公證根本就是廢紙一張！」

　　「人家是這麼開條件的，妳淨對我兇有什麼用？」

　　「我不對你兇，還能對誰兇？」林子容反問：「要不是你去找老唐借錢，會搞成今天這樣嗎？」

　　段世文睨了妻子一眼，不太客氣的反駁，「如果我沒去找老唐，現在我們可能已睡在路邊了！還有這種空閒能坐在這裡吵架嗎？」

　　「你……」

　　「你們不要再吵了！」縮在單人沙發裡，一直沒出聲的段爾嫣對著父母高喊著，「不要再為了一件小事而吵個不停了！」

　　這幾個月來，她三天兩頭就聽父母在吵架，聽得她的頭好痛！

　　如果可以，她真想吃幾顆安眠藥，好好躺在床上沉睡，這樣就算他們吵掀屋頂也影響不到她！

　　「爾嫣？」聽到女兒的叫喊，林子容的目光轉落到女兒身上。

　　段爾嫣深吸一口氣，鎮定著衝動的情緒，「你們真的不要再為我的事而吵架了。」這會兒她的語氣中帶著祈求的意味，「吵也吵不出結果的。」

　　「但是……」

　　「唐醒光只是提出三個條件而已。」段爾嫣嘆息，「雖然是有點強人所難，但不能否認，我也提出了三個條件；而為了逼唐醒光答應娶我，我們甚至還跟唐伯伯簽了另一份合約——不管我和唐醒光有沒結婚，我們欠唐家的錢都不必還啊！」

　　「所以我才說，那就不要結婚呀！」

　　段爾嫣看了母親一眼，苦笑一下，「媽咪，我們不能這樣吃定人家，唐伯伯借了這麼一大筆錢讓我們紓困，我們不能過分到什麼事都不做吧？這樣就太欺負唐伯伯了。」她之所以會向唐伯伯要求簽下那份新合約，就是做給唐醒光看，讓他知道她的目的並非想白拿唐伯伯的錢。

　　而唐伯伯是因信任她，也在賭唐醒光絕對會因此而屈服，才會冒險簽下那份合約。

　　「老唐都不介意了，妳又何必斤斤計較，想把自己的幸福賠進去？」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已跟唐伯伯說好，我要嫁進唐家，唐伯伯才肯借錢給爹地。」段爾嫣強調著，「而我跟唐伯伯的另一份合約只是為了要做給唐醒光看，讓他答應與我結婚。」

　　縱使這小小的賭注出現了小意外，但她絕不會過河拆橋，吃定唐家。

　　「就算是這樣，醒光的條件還是太過分了。」林子容的反對態度始終未減分毫，「他分明就是要讓妳沒名沒分的過一輩子。」

　　她壓根無法忍受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到這樣的委屈。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段爾嫣笑著安慰母親，「要是真有問題，那我們連離婚手續都不必辦，我直接打包行李就能回來了。」

　　唐醒光這招做得夠狠──要他答應結婚，就得接受他的要求，而只要答應他的要求，那她之前給他的那份合約就等於是張沒有任何效用的廢紙了。

　　不去戶政事務所辦理婚姻登記，法律上就不會承認他們的婚姻，那還有什麼婚好離？這也代表她提出的條件根本無法約束得了他。

　　他雖暴躁，但腦子還很清醒，竟能化被動為主動，輕易將主導權搶走。

　　「爾嫣說得對。」好一會兒沒說話的段世文表示著自己的意見，「雖然是委屈了一點，但如果醒光未來真的欺負了爾嫣，就不必擔心想離婚而離不了。」

　　這本來就不是正常的婚姻，雙方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來著想，不管怎麼做都會有吃虧的一方，既然如此，也只能有一方讓步，藉以取得共識。

　　眼看父女倆站在同一國，林子容皺著一張臉，愁容滿面。

　　「別這樣愁眉苦臉了。」段爾嫣走到母親身邊，伸手輕摟著她，「不要老是這麼悲觀的想著未來，說不定我會過得很好、很快樂呢！」

　　天知道她哪敢這麼期待，不過為了安慰母親，她只能輕鬆的瞎掰。

　　林子容嘆著氣，揮揮手，「隨便你們，我不想管了。」女兒都不在乎了，她又能說什麼？

　　聽到母親的妥協，段爾嫣笑了，抬頭看向父親，「爹地，麻煩你跟唐伯伯說一聲，唐醒光的三個條件我全接受。」

　　「妳真的不介意嗎？」雖然是跟女兒同一國，但到了要回覆唐家的時刻，段世文還是不太確定的問。

　　「嗯。」段爾嫣點頭，一臉的確定，「不介意。」

　　她下午才去找他，為了她所提出的三個條件與他進行爭辯，沒想到沒隔幾個小時，他就反駁了她，自行提出他的三個條件，擊敗了她的。

　　很好，看來那個唐醒光是真想跟她積上——既然演變成現在的情況，她反而開始期待與他一起生活的日子，相信除了鬥嘴、吵架外，還有彼此鬥智的樂趣。

　　或許她想要的平靜生活是很難實現，但變成有趣的鬥智生活，相信她嫁進唐家後可以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方法。

　　她不再心情低落，心裡滿滿的只有期待。

　　※※※※

　　在達成共識後不到一個星期，段爾嫣和唐醒光在雙方父母的陪同下，到法院完成公證手續；當晚她拖著一只行李箱來到唐家。

　　進屋後，看著一室金碧輝煌卻是冷清空虛的客廳，段爾嫣輕吁一口氣，從今天開始，她就得住在這裡，成為唐家的一分子。

　　「少奶奶，行李我幫妳拿吧！」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婦人笑咪咪的走來，伸手想接過段爾嫣手中的行李箱。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回以微笑，段爾嫣婉拒了婦人的好意。

　　看著婦人，段爾嫣覺得很眼熟，印象中這名婦人應是唐家的幫傭錢媽。

　　「這是我們下人該做的事，少奶奶不必客氣。」錢媽隨和的笑著，「我姓錢，少奶奶跟老爺他們一樣，叫我錢媽就好。」

　　段爾嫣點點頭，帶著笑意喚了一聲，「錢媽。」

　　「妳小的時候曾來這裡玩了幾次，那時妳才幾歲，老是跟在少爺身後，調皮得很。」錢媽打量了段爾嫣一會兒，「沒想到現在已這麼大，長得這麼漂亮，還跟少爺結婚了。」

　　段爾嫣只是笑著，沒有多說什麼。

　　結婚……她並沒任何感覺，就只是去了一趟法院；她連婚紗都沒穿過，更重要的是，結這個婚就只是利益關係。

　　「以後少奶奶有什麼吩咐就儘管跟我說，不用客氣。」錢媽突然壓低音量，小小聲的說：「如果少爺欺負妳，而妳不敢吭聲的話，就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替妳去向老爺與夫人報告，請他們替妳作主的。」

　　聽到錢媽這麼說，段爾嫣唇邊的笑意加深，「我知道了，謝謝錢媽。」看來錢媽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我帶妳去房間。」

　　「嗯。」

　　「這裡目前就只有少爺一個人住，老爺與夫人因為平時太忙，就在市區買了一間房子居住，沒事不會回來這裡。」

　　「我知道了。」段爾嫣點點頭，她之前就曾聽唐伯伯說過。

　　「聽說少奶奶打算繼續工作是嗎？」錢媽好奇的問。

　　「嗯，所以我把車也開過來了。」如果辭職不上班，教她成天待在這空盪盪的屋子，沒事得一直面對脾氣火爆的唐醒光，大概不用幾天她就會受不了的逃回自己家。

　　彷彿明白段爾嫣的心情，錢媽沒再繼續追問，「上班請司機送妳就好，為何要自己開車呢？」

　　「我的工作時間不固定，有時會因突發狀況而延遲下班；如果是上夜班，還可能會打擾到司機的休息時間，所以還是自己開車比較好。」段爾嫣解釋著，「而且有司機接送上下班的護士，也是很奇怪的。」她可不想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錢媽點頭，在一間緊閉的房門前停住腳步，「就是這間。」

　　遲疑了幾秒，段爾嫣拉著行李，進入房內。

　　「這間是給少爺和少奶奶睡的新房。」

　　段爾嫣眉頭微皺，快速打量了寬敞的房間，「他人呢？」

　　「少爺在他原來的那間房裡。」錢媽嘆息，「他有交代過，他還是要睡在那，所以這間房暫時只有少奶奶一個人睡。」真是無法摸透少爺的想法。

　　聽到錢媽這麼說，段爾嫣一直維持緊張不安的心直到此時才終於鬆緩下來。

　　太好了，她目前還不必跟唐醒光共處一室，甚至同床共枕！

　　待錢媽離開，段爾嫣走到柔軟的加大雙人床前，看著一整套帶著喜氣的床罩，毫不客氣的撲倒在柔軟的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型。

　　看來這張喜床就只有她一個人睡了，這樣也好，她一個人會自在一點；雖說是結婚，可現在的她與沒結婚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換了個住的地方，以及多了傭人的伺候。

　　看著柔和的燈光，段爾嫣緊繃的情緒逐漸放鬆，最後不自覺的閉上眼，沉沉睡去。

　　※※※※

　　早上九點，賴了一下床，段爾嫣從柔軟的大床起身；梳洗一番後，隨意換上輕便的衣褲，她走到客廳。

　　「少奶奶早安。」正在打掃的鐘點傭人看見她，連忙出聲打招呼。

　　「早。」段爾嫣笑著張望，「錢媽呢？」

　　「錢媽在廚房幫少爺做早餐。」

　　段爾嫣點點頭。

　　「少奶奶想吃什麼早餐？」鐘點傭人恭敬的問：「我去跟錢媽說一聲。」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錢媽就好。」段爾嫣出聲阻止，「妳忙吧！」移動腳步進入廚房。

　　十多坪的超大廚房裡，就只有錢媽一個人站在流理台前忙碌著。

　　「錢媽。」段爾嫣輕喚。

　　錢媽連忙回頭，看著一臉微笑的段爾嫣，「少奶奶起來了嗎？想吃什麼早餐，我待會兒馬上幫妳做。」

　　「隨便，有什麼就吃什麼吧！」

　　「那我把早餐送去給少爺後再幫妳做，可以嗎？」錢媽將煎蛋和培根放在白色瓷盤裡。

　　段爾嫣點頭，「我不急。」看著眼前兩個盤子裡擺著滿滿的雙煎蛋、培根片、漢堡肉片，還有兩個餐包和法式土司，旁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這些全是給醒光吃的？」不會吧？吃這麼多！

　　「是啊！」錢媽邊說邊將瓷盤和咖啡放進托盤，「少爺說他今天沒什麼胃口，只想吃這些。」

　　「沒什麼胃口還吃這麼多？」段爾嫣聲音揚高，訝異得睜大眼，「如果胃口好的話，不就吃得更多了？」

　　「自從少爺出車禍後，胃口就大了很多，平時他吃的早餐分量是現在的兩倍。」錢媽難過的嘆著氣，「之前少爺有去看過醫生，醫生說他有些憂鬱的傾向，所以藉吃東西來平靜他的情緒。」

　　「他有憂鬱症嗎？」看他成天窩在漆黑的房間裡，脾氣又壞，若說精神上有問題也不為過。

　　「是還不至於，醫生說他需要的是好好休養，和家人們給他的精神上鼓勵與支持。」錢媽邊說邊搖頭，「只是老爺和夫人都那麼忙，一個月難得見他們過來看少爺一次，要得到他們的關懷與鼓勵真的很難。」

　　段爾嫣點頭，看著錢媽端起托盤，「我送去給他吧！」

　　錢媽一怔，「妳要送嗎？」

　　「嗯。」段爾嫣接過托盤，「好歹我也是他的老婆，幫他送早餐也是應該的。」昨天她住進來沒跟他打聲招呼，就呼呼大睡直到剛才；現在正好有這個機會，她是該去找他的。

　　加上剛才聽錢媽說到他的事，她的心裡莫名泛起了對他的同情。

　　「好吧！」錢媽沒有阻止，「那我來幫妳做早餐，就跟少爺吃一樣的可以嗎？」

　　「嗯。」段爾嫣點頭，「不過別準備太多，分量只要他的一半就好，如果可以，再幫我加些些蔬菜沙拉可以嗎？」

　　她雖不是小雞食量，但實在不習慣在一大早就吃那麼多肉類食品，要是吃跟唐醒光一樣多的分量，她一定會吃到吐！

　　「沒問題。」

為了一口餓

第三章

　　端著早餐，段爾嫣緩步來到唐醒光的房間敲門。「早安。」

　　唐醒光抬頭看她一眼，「為什麼是妳？」在他深沉的眸光裡閃過一道驚訝的流光。

　　「早餐來了。」段爾嫣將手中的托盤往桌上一放，「錢媽在廚房裡忙著，所以我幫她把早餐拿來。」

　　唐醒光看了面前的早餐一眼，伸手拿起咖啡。

　　「昨天我已住進來了。」段爾嫣望著他的側臉，「不過我一來，就不小心躺在床上睡著了，一直到剛剛才起來；現在才來跟你打招呼，你不介意吧？」今天他的臉色感覺比較柔和，說不定可以好好跟他說說話。

　　「妳有沒有住進來，都不關我的事。」唐醒光冷冷的回應。

　　「或許你認為不關你的事，在你的心裡，你甚至認為我是個外人，也不想承認我們的婚姻。」段爾嫣揚起一抹微笑，「但就算你打算跟我各過各的，可我們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

　　唐醒光沒有吭聲，只是靜靜聽著她說話。

　　「早餐快趁熱吃吧！」她語帶催促著，「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關妳的事。」唐醒光依然沒想動手吃的意思。

　　看他動也不動，她輕吁一聲，「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不好意思吃是嗎？那你把我當成是空氣就好。」

　　「出去！」

　　段爾嫣微怔一下，隨即唇邊的笑意加深，「但我想看著你把早餐吃完，也想跟你說說話。」他沒再像之前那樣叫她滾，果然他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些。

　　「我不想聽妳說話，也沒話跟妳說。」唐醒光冷冷回應，但心裡卻因她的話語莫名興起一點小波動。

　　她想跟他說話？這裡的每個人，包括他的父母都不太敢跟他說話，在進到他的房間時都只是把要說的話、該做的事做完，不到兩、三分鐘就離開；而她卻一副絲毫不畏懼他的模樣，還想看著他把早餐吃完，甚至想跟他說話？

　　他不明白她為何能這樣平心靜氣的面對他，但他相信她和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他感覺得出她只是在討好他！

　　雖然心知肚明，但一股輕鬆的情緒在瞬間滑過他的心頭，讓他有點驚愕——他不該對她有這樣的感覺，他不想再因其他人而傷害到自己！

　　會同意這樁婚姻已是超脫他的理智控制，他直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會因衝動而答應跟她結婚，所以他不想再讓自己的情感被左右，他好怕這種脫軌的感受！

　　「如果你沒話跟我說，那就聽我說。」段爾嫣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拒絕，「要是你壓根不想聽我說話，那就當我是在自言自語，你假裝沒聽到就好。」說著，她移動腳步，很隨意的走到他的床邊坐下。

　　「為什麼？」唐醒光突然冒出沒頭沒尾的疑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答應我開出的條件？」這是唐醒光的疑惑。

　　他以為他提出那樣的條件，她該明白他就是不想跟她結婚的意思，但她竟接受了，甚至還提出要繼續工作，靠她自己的能力去賺錢，而不想讓唐家養她。

　　為什麼？之前她不是擺明她已吃定他們唐家嗎？為何後來又會答應他無理的條件？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心裡到底是在想什麼？

　　如果她真是那種唯利是圖的女人，那她根本不用這麼做，她該很虛榮的窩在唐家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甚至大剌剌的拿著唐家的錢四處揮霍，但她完全不是這樣，反而想過著正常上班族的平凡日子，為了生計而努力工作……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樣不好嗎？」段爾嫣反問：「你不想跟我結婚，所以不去戶政事務所登記，讓我無法成為你的妻子；而我也是這麼想的，說實在的，我們之間就只是一樁交易。」坦白的說出想法。

　　「妳大可不接受，反正我爸的錢已經借給妳父親了。」莫名的，在他的心裡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他是真的很希望她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一直這樣說服著自己，但他始終在乎著她的一舉一動，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該死的答應了他倆的婚姻。

　　當然，打死他也不會說出口他居然對她有了一點不一樣的心情！

　　現在他只希望她還是他記憶中那黏人的小公主，就算不再天真，就算是因為一樁交易而讓他們被綁在一起，但他就是希望她能有顆善良的心，不論是在她的心裡或是眼裡，就只有他一個人。

　　「話是沒錯，我雖跟你爸簽了合約，但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佔人便宜。」

　　唐醒光冷哼一聲，「既然不喜歡，又為什麼要簽那種欺負人的合約？」

　　「那只不過是為了逼你答應跟我結婚才想出來的歪點子。」段爾嫣將實話說了出來，「唐伯伯也知道，才會跟我簽下那份合約；現在已不怕你知道，那份合約在我們去法院公證後，我就把它給撕了。」

　　唐醒光微微一愣，轉身看著坐在床上的段爾嫣。

　　「不相信嗎？」望著唐醒光眼中閃過的訝異神采，段爾嫣看出他的疑惑，語帶輕鬆的說：「撕碎的合約我有帶來，你要我拿出來證明嗎？」

　　唐醒光抿唇不語。

　　「我是真的很謝謝你父親這麼幫忙。」段爾嫣誠心的說：「所以我才會心甘情願跟你辦理公證結婚。」

　　「心甘情願？」唐醒光冷嗤。

　　她跟他幾乎沒有交集，更別說是有什麼感情，而她居然能這麼輕鬆的說出那樣的字眼？

　　注視著她，在灰暗的光線下，他雖看不清她的樣子，卻能感覺到她說的話是真誠的，而這股感受令他感到很意外，也讓他那沉寂已久的心因她的話語而微微蠢動。

　　「嗯。」段爾嫣用力點頭，「我不管你是怎麼想我的，我只是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對於你爸的幫忙，我是真的很感激，所以我也希望能為你爸做些什麼。」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忙唐爸爸照顧他的兒子。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讓他重新站起來，別再消極的自我封閉。

　　「為我爸做些什麼？」段爾嫣的話引來唐醒光不屑的冷笑聲。

　　她以為她能做什麼？跟他結婚就是幫他爸做事嗎？可笑！

　　「我知道你認為我說的都是很可笑的笑話。」段爾嫣邊說邊站起身，走到窗邊，「但我會讓你知道，我說的到底是笑話，還是認真話。」話語一落，雙手一抬，唰的一聲，厚重的窗簾迅速被她拉開。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讓一室的黑寂在瞬間變得明亮。

　　「妳做什麼？！」一下子無法適應亮光，唐醒光本能的背對窗子，「把窗簾給我拉上！」惱火的喊著。

　　「不要！」段爾嫣一口拒絕，「為什麼要拉上？讓陽光照進來不是很好嗎？房間裡的光線夠，就不必開燈浪費電了。」

　　「妳別太過分！」

　　「我說你才不要太愛發脾氣。」無視他的火氣，她逕自往下說：「只要不順你的意思，你就像雷公般又吼又叫，不然就是亂砸東西，你這樣是沒人敢接近你的。」

　　「我不需要別人來接近我！」

　　「但我想啊！」段爾嫣回答得很順口，「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老婆，雖然只在法院公證，但我們兩個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我不希望在未來的幾十年裡，我每天都要面對你的壞脾氣！」

　　他還年輕，還有機會，往後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她不希望他就這麼一輩子坐在輪椅上，消極的度過他未來的人生。

　　她自認不是什麼熱心人士，但面對他的模樣，她總覺得很難過！

　　雖然彼此間並沒什麼感情存在，但他是她的丈夫，她希望看到他能走出陰霾，從此過著嶄新的人生。

　　「妳不喜歡，可以滾出這裡！」

　　段爾嫣微皺起眉，「我才不要像你一樣當隻喪家之犬，試圖逃避眼前的現實。」她毫不客氣的直言。

　　「妳！」猛一回頭，唐醒光怒瞪著段爾嫣。

　　然而，這一瞪視下竟有那麼一瞬間，唐醒光是怔愣——在陽光溫柔的照射下，一室的明亮讓他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不是個驚為天人的美人，但她臉上的笑容就像窗外的陽光般溫柔，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光暈，讓她像個沒有翅膀的天使，沉靜而柔和。

　　看到這樣的她，他森冷的心竟有一瞬間被她溫暖的笑給融化了，他體內才醞釀爆發出的火氣也突然消失無蹤了。

　　「我怎麼了？」發現到唐醒光怔愣的神情，段爾嫣盯著他。

　　察覺自己突然轉變的情緒，唐醒光沉下臉，轉身不再看她。

　　「怎麼不說話了？其實你長得不難看嘛！」剛才他回頭時，她終於看清楚他的臉，除了膚色因太久沒曬太陽顯得有點過白外，他的五官還挺好看的。

　　「滾！」過了許久，唐醒光終於開了口。

　　段爾嫣的臉一垮，唉！他又對她說滾了，看來他的心情又開始暴躁了。「好吧！那你趕快把早餐吃完。」

　　談話就暫時告一段落，免得兩人會鬧到不可開交；晚點要吃午飯時，她再看情況吧！

　　移動腳步，她走向門口。「對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身手指窗戶，對唐醒光開玩笑的說：「不要再把窗簾拉上，否則陽光照不進來，陰氣會太重，小心引來一堆孤魂野鬼嚇死你！」

　　邊說還邊做出鬼魂的手勢，故意發出陰森森的笑聲，然後不等唐醒光出聲，她立刻離開。

　　唐醒光轉動輪椅，看向窗外，他該生氣的，他該摔東西以洩憤，他更該立刻將窗簾拉上，但段爾嫣的話像是魔咒般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是一種……無法違背她意思的念頭。

　　而他會有這樣的念頭倒不是因為她的玩笑話，而是他覺得拉開窗簾似乎也沒什麼不好──他感覺得到他冰冷的心已經有了溫度。

　　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彷彿他製造出的自我世界已因她的出現而開始晃動、崩塌！

　　腦海裡浮現著她的笑臉，一時間，他的思緒竟被段爾嫣輕易的攪亂了！

　　※※※※

　　深夜，段爾嫣下班回來，寬敞的屋裡只剩門口兩盞小燈散發著昏黃的光亮。

　　她輕手輕腳的想要回房，在經過唐醒光的房間時聽到房裡傳出重物落地和鐵器撞擊的聲音。

　　對於這樣的聲音她已習慣，只是這次似乎還夾雜著微弱的悶哼聲。

　　段爾嫣停下腳步，「醒光？」輕輕敲門，不等唐醒光回應，便打開門進去。

　　放眼望去，不見唐醒光的蹤影，但地板上卻有一大攤褐色液體。

　　「醒光？」她移腳往浴室走去。

　　站在浴室門口，她看到唐醒光整個人躺在地板上，身上還被歪倒的輪椅壓著，俊逸的臉上堆滿痛苦的神情。

　　「你沒事吧？」她連忙上前拉開輪椅，「有沒有哪裡摔傷？」

　　剛才的響聲不小，他應是摔得不輕。

　　「沒事。」低聲抽氣，唐醒光淡淡的回應。

　　「你要洗澡嗎？」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再看看被褐色液體染髒的褲子，段爾嫣如此猜測。

　　「剛才我把咖啡打翻了。」害得褲子濕了一大片，不得已想到浴室沖澡。

　　「既然如此，你就叫錢媽來幫你呀！」段爾嫣忍不住叨唸，「還好我下班回來，聽到聲響，不然你可能得一直倒在這裡直到明天早上呢！」

　　真是的，明明就行動不便，他卻還是這麼逞強。

　　唐醒光不發一語，他知道現在的他是需要她幫忙的，所以他無法像平常那樣的逞強，否則他就得強忍著痛楚，吃力的爬回輪椅，可他痛得根本爬不上去……

　　「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錢媽也睡了，所以你不好意思叫她起床。」段爾嫣邊說，邊吃力的扶他坐回輪椅，「雖然叫醒錢媽會讓你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你不可以這麼逞強，萬一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幸好她下班回來，要是她再晚幾分鐘進屋，說不定就不會發現他摔倒在廁所……

　　知道段爾嫣是在找台階給他下，唐醒光只是抿著唇，「謝謝。」

　　聽到他的道謝聲，段爾嫣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你這種人也會說謝謝。」

　　當下她的善心大發，「反正有我在，就不要叫錢媽起床，我來幫你吧！」走到浴缸邊放水。

　　整棟屋子裡，除了司機和固定會來的復健師是男性外，其他的人都是女性，所以他平日洗澡時都會拜託司機或是復健師來幫忙；若真的沒辦法時，則由從小將他帶大的錢媽來協助——不過直到現在，他需要錢媽幫忙的機會一直是零。

　　「用不著！」一聽到段爾嫣要幫他洗澡，唐醒光立刻回絕。

　　「我不幫你，你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洗？」段爾嫣好笑的看著他，「怎麼？你怕羞嗎？」

　　段爾嫣的話道中了唐醒光的心思，他只是沉默著。

　　「我們是夫妻，我都不怕羞了，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怕的？」段爾嫣的笑意加深。

　　因為工作的緣故，男人的裸體她不知看過多少，對她來說，幫人洗澡只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唐醒光提醒著她。

　　要她幫他洗澡，怎麼說都很彆扭，她不介意，但他可是非常的介意！

　　「所以呢？因為是名義上的，我就不可以幫你洗澡嗎？」段爾嫣反問：「那我在醫院幫那麼多行動不便的男病患擦澡，又該怎麼說呢？」她明白他彆扭的心思，她是可以不管他，但看到他的褲子被咖啡染得一片濕，讓她也覺得很難受。

　　「這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段爾嫣翻了一個白眼，「你就當自己是個病人，接受我這個護士的幫忙，有什麼不可以的？」

　　「我做不到。」

　　「囉唆！」段爾嫣毫不客氣的開始脫起他身上的衣服，「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

　　「妳住手！」唐醒光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幫他脫衣服。

　　「你才給我安分一點！別讓我像個慾求不滿的色女，一副我想強暴你的樣子！」倏地，段爾嫣態度強勢的對著唐醒光喊著，「如果這麼不想要我幫忙，你就積極一點做復健，讓你的身體盡早恢復正常！」

　　唐醒光聞言一怔，望著段爾嫣一臉的慍色──這還是第一次，他看到她惱怒的神情。

　　「真是受不了！」段爾嫣甩開他的手，繼續幫他脫上衣，嘴裡還叨唸著，「你放心，我才不會亂吃你的豆腐，也沒興趣多看你的裸體一眼！你要是再不安分一點，小心我先打昏你，再幫你沖澡！」

　　「妳沒力氣抱我到浴缸裡，我只是弄濕了褲子，拿濕毛巾擦乾就好。」面對段爾嫣突然的強勢姿態，唐醒光莫名矮下氣勢，一時間竟然氣虛得不知該怎麼阻止她。

　　加上她這麼瘦弱，哪有力氣抱起他這個大男人？

　　他很擔心她會把他摔到，但更在意她會因他的摔倒而受傷──他一點也不希望她會因他而受到任何的傷害。

　　「我在醫院工作了三年，雖然算不上是經驗很豐富的護士，但卻練足一身的好力氣，絕對不會抱不動你，或是把你給摔到的。」段爾嫣自信滿滿的說：「雖然用濕毛巾擦乾也可以，但你很想洗個澡不是嗎？」

　　在工作人員不足的醫院裡，身為護士的人有時還得幫忙兼做一些粗工，久而久之，她可已練就了一身的好體力。

　　醒光雖然個頭很高，但體重應該不超過七十公斤，相信她應該不至於把他給摔著。

　　「但是……」唐醒光遲疑著。

　　他是想洗個澡——今天很熱，可他沒開冷氣；在吃晚飯時他出了點汗，身上濕濕黏黏的，這樣實在是很難上床睡覺。

　　但若只是想要讓他舒服一點，她卻可能得耗盡所有的力氣……老實說，他是真的於心不忍。

　　「沒有但是！」打斷唐醒光的話，段爾嫣繼續伸手脫他的褲子。

　　「我自己來！」唐醒光連忙阻止。

　　她幫他脫衣服就算了，但幫他脫褲子……免了！

　　段爾嫣點點頭，「隨你。」關上水龍頭，伸手測試水溫，「天氣開始變熱了，所以我沒放太熱的水，免得溫度過高容易腦充血。」

　　「嗯。」唐醒光低應一聲。

　　「好了嗎？」轉過頭，她看向唐醒光。

　　只見他遮遮掩掩的將褲子脫掉，蓋著他的重要部位。

　　段爾嫣只是一笑，將他推到浴缸邊。「別遮了，不然你怎麼進浴缸？」段爾嫣毫無預警的伸手一抓，將他身上蓋著的褲子往旁邊一扔。

　　唐醒光倒抽一口氣，當下慌得不知所措。

　　「我抱你起來。」無視唐醒光的慌張，段爾嫣一臉平靜的半蹲身子，「抱緊我。」雙臂一伸，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氣，將他沉重的身子抱起。

　　唐醒光連忙伸手抱住她。

　　將他的身子放進浴缸，段爾嫣喘了幾口氣，「你這個傢伙還挺重的。」

　　她的目測錯誤，剛才她差點手軟得抱不住他，可她打死也不會說出口，免得嚇壞他，甚至可能被他暴躁的火氣給罵得體無完膚。

　　「妳可以出去了嗎？」

　　段爾嫣點頭，「我在外面等你，洗好就叫我一聲。」停頓一下，她的語氣轉為警告，「你最好別逞強，想自己爬回輪椅上！」

　　「知道。」唐醒光咕噥一聲，抬眼看著段爾嫣略顯氣喘的模樣，一抹心疼在瞬間閃過他的胸口，「沒事吧？」故作不經意的問，強壓下心頭這種莫名的情緒。

　　「沒事。」她揚起一抹笑，「你好好洗個澡吧！」

　　待段爾嫣離開，他緊繃的身子才終於鬆軟下來，沒想到他居然會在她的面前一絲不掛，而且還是被她給抱著進到浴缸裡！

　　男人抱女人是很正常的，但今天卻是相反——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被那麼瘦弱的小女人給抱著。

　　幸好他只是雙腿不方便，是可以自己洗澡的，否則若是需要她幫他洗澡……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蠢蠢欲動的下半身，他突然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

　　他居然會像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只因這麼一點小事而對她有了非分之想？更該死的是，他突然有種讓她幫忙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

　　如果她剛才堅持要幫他洗澡的話，或許他也不會堅決反對……

　　該死！他該要很討厭她才對，但現在他卻發現，他已無法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對她大吼大叫了，甚至……他好像已被她吃得死死的。

　　懊惱的低咒著，他那一直冷硬的心竟因段爾嫣的出現，開始變得好混亂。

　　※※※※

　　才一進屋，段爾嫣就聽到唐醒光暴怒的吼聲。

　　「少奶奶，妳可回來了。」一看到段爾嫣進屋，錢媽連忙迎上。

　　「醒光又怎麼了？」段爾嫣詢問著錢媽，「我在外面的院子都聽得到他的叫罵聲。」

　　錢媽嘆氣，「少爺不肯做復健。」

　　「不肯做復健？」段爾嫣聲音微揚，「新請的復健師來了嗎？」

　　「早就來了。」錢媽垮著臉，「現在跟少爺都在復健房裡。」

　　段爾嫣遲疑幾秒，「我去看看。」

　　站在復健房門口，她望了坐著輪椅的唐醒光一眼，又看了距他有三步遠，一臉無奈的復健師一眼。「聽說你又在耍脾氣了？」

　　「不關妳的事。」唐醒光頭也不抬，冷冷的回應。

　　「又是這句話，」段爾嫣輕吁一聲，「可不可以換個新鮮的詞句？」

　　「少囉唆。」

　　段爾嫣點頭，「我也不想囉唆，不過你這麼不合作，又不肯做復健，要我不囉唆也很難。」真是的，真不知他是不想做復健，還是在耍孩子脾氣？

　　「我要不要做復健，不需要妳管！」

　　「你以為我想管你嗎？」段爾嫣輕哼一聲，「我只是出於職業本能，看不慣不肯合作又愛亂發脾氣的病人而已。」

　　唐醒光抬頭睨了段爾嫣一眼。

　　「怎麼？你不是知道我的職業嗎？」看到唐醒光眼中閃過一道疑問的目光，段爾嫣開口問著。

　　「妳的職業是什麼，我沒興趣理會。」唐醒光還是維持冷冷的口氣。

　　之前是有聽他父母親提過，她的職業是護士，作息一直都不規律，所以她每次去找他的時間也不固定。

　　「我想也是。」段爾嫣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態度，「無所謂，反正你有沒有興趣，對我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

　　來唐家也有半個多月了，對於唐醒光這種冷淡的態度，她已開始習慣了。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就只是死鴨子嘴硬——其實他就只是想維護他的自尊與面子，所以不斷用他的火氣來掩飾他脆弱的內心。

　　如同他父母所說，原本的他或許真是個體貼又溫柔的人，但在受傷後，他不得不戴上面具藉以保護自己；如今要拆下他那防衛的假面具真的要費許多工夫。

　　唐醒光瞟了段爾嫣一眼，雙手推動輪椅打算離開。

　　「別想逃！」段爾嫣身子一閃，擋住了唐醒光的去路。

　　「滾開！」唐醒光低喊。

　　「要我走開可以。」段爾嫣雙手交叉抱胸，端出一副高姿態的模樣，「有本事你就給我站起來，把我推開！」

　　唐醒光冷哼一聲，「無聊。」

　　「怎麼？辦不到就說我無聊嗎？」段爾嫣嗤笑一聲，嘲諷的喚他，「喪家之犬。」看來這傢伙不激他一下是不行了。

　　唐醒光眉一擰，瞪著段爾嫣臉上的諷笑，「妳說什麼？！」

　　喪家之犬？這個女人竟敢這麼說他！

　　「聽不清楚嗎？」段爾嫣放大音量，一字一字清楚的重複，「我說你是喪•家•之•犬！」說完，唇邊的諷笑更深了。

　　她嘲諷的神情讓他覺得刺眼極了，怒火在瞬間被燃起，「給我滾！」怒吼著。

　　「別以為你說話大聲，態度凶惡，我就會怕你！」段爾嫣毫不在意的迎視著唐醒光的怒容，「既然你有時間坐在輪椅上發火，為什麼不站起來把我給推開？」

　　唐醒光怒不可抑的怒瞪著段爾嫣，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敢用嘲諷、輕蔑的態度來跟他說話？更該死的是，她的字字句句都是踩在他的痛腳上！

　　在這個世上，會這麼跟他針鋒相對的人就只有她！他氣、他惱，但心裡卻感到非常的難受──他不喜歡她這麼針對他，他不要……也不准她這麼對他！

　　「爾嫣。」一直沒說話的復健師康孟格忍不住開口喚道：「妳別再說了。」看著唐醒光憤恨的神情，她若再說下去，後果可能很難收拾。

　　段爾嫣看了康孟格一眼，「我也不想說，但這個傢伙的態度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說。」她的語氣仍然沒變，「而且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但是……」

　　「用不著害怕。」瞄了唐醒光一眼，段爾嫣換上輕鬆的笑臉，對著康孟格說：「這傢伙只是隻紙老虎，他除了會摔東西，會開口亂罵人外，其他什麼都做不來！」

　　她看得出小孟眼裡的擔憂，也知道唐醒光再這麼亂發脾氣，可能連小孟也會拒絕再做唐家的復健師，而這是她很不願意見到的事。

　　雖然唐家開出的薪資非常優渥，但面對唐醒光暴怒的性子，前後已嚇走數十名復健師……

　　小孟是她找來的新任復健師，雖然才剛從學校畢業一年多，但在醫院的風評很好，也是最有耐心、最沒脾氣的好好先生，很受病人的喜歡，所以她不希望小孟也被唐醒光給嚇跑。

　　「我知道。」康孟格嘆息，白淨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無奈，「只是唐先生這麼不合作，真的很難……」

　　「他的不合作是世界第一的。」段爾嫣故意放大音量，「他用他的獅子吼，前後不知嚇走了多少個復健師，如果連你都被嚇走的話，我看就不必再請新的復健師，乾脆讓他當個廢人，一輩子坐在輪椅上被我嘲笑好了。」

　　「段爾嫣！」唐醒光倏地暴吼，「妳不要太過分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掐死她，讓她閉嘴！

　　「我過分？」段爾嫣斜睨著唐醒光，「嘴是我的，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你都可以隨便對別人發火，罵出一堆難聽的話語，為什麼我就不能說呢？」

　　「妳……」

　　「別你呀我呀，我剛說了，要是你真想找我算帳，就站起來跟我說，我沒興趣跟你這個坐輪椅的傢伙吵，免得像是我在欺負你似的。」段爾嫣輕哼，走到牆角盤腿而坐，「現在隨便你要不要做復健，你自己考慮清楚，你是要一直聽我叫你廢人，還是要盡快做復健，等痊癒後用你健康的雙腿來追著找我算帳？」

　　唐醒光沉默著，體內的火氣卻是不斷的增長，該死的女人，她根本就是蛇蠍心腸；她的外表看來像個柔弱的小女人，實際上根本就是個踩著別人痛腳的惡毒女人！

　　真不知他的父母怎會看中她，還滿心歡喜的接受她嫁進唐家？而他也一度以為她並非壞女人，現在看來……他是錯看她了！

　　如果她真是心腸歹毒的女人……不！他不要，他無法接受！

　　「唐先生。」過了好一會兒，康孟格小心翼翼的喚道：「我們開始做復健好嗎？」

　　唐醒光緊抿著唇，許久後才恨恨的應了一聲，「隨便！」

　　聽到唐醒光這麼說，康孟格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那我們開始吧！」

　　望著唐醒光開始接受復健，段爾嫣緊繃的情緒這才鬆懈下來，真累！下班回來沒得休息，還得緊盯著他，逼著他做復健，還害她得當個毒舌的壞女人。

　　不過幸好她的激將法發生了效用，不然她還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看來以後的日子，她得當個壞女人了，想著，段爾嫣無奈的嘆著氣。

為了一口餓

第四章

　　做完復健，滿身大汗的唐醒光被康孟格推到客廳。

　　「少爺，做完復健了嗎？」錢媽看著唐醒光被汗濕的頭髮，笑咪咪的問。

　　「段爾嫣呢？」原本她坐在復健房裡看著他，後來不知何時，她已不見了。

　　「少奶奶在廚房裡做晚餐。」錢媽的笑意加深，「少奶奶說，因為少爺很努力的在做復健，所以要親手做頓好吃的晚餐給少爺吃。」

　　唐醒光微扯唇角，「不需要。」那女人剛才還一副輕蔑姿態，對他氣勢凌人的譏諷，一轉身卻變成乖乖牌，在廚房裡做飯？

　　段家的財力遠不及唐家，但她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就算家裡沒請傭人下廚，至少也不必她動手，所以她會下廚才怪，做出來的東西八成是難以下嚥！

　　「少爺，你先去洗澡吧！」看唐醒光汗流浹背的模樣，錢媽好意催促著，「晚點晚餐做好，我再通知少爺。」

　　唐醒光輕哼一聲，沒有回應。

　　「康先生，你也留下來一起用餐吧！」錢媽熱情邀約。

　　「不用了，我送唐先生回房洗好澡，之後就要回去了。」康孟格婉拒了錢媽的好意。

　　「別這麼急著回去嘛！」錢媽笑嘻嘻的挽留，「剛才少奶奶也說，要請康先生留下來吃晚餐。」

　　「大家都是同事，爾嫣不必這麼客氣。」

　　「沒關係，少奶奶做了一堆菜，大家一起吃感覺會比較好。」錢媽半開玩笑的說：「不然到時吃不完，那就可惜了。」

　　康孟格遲疑了一下，只好改變心意，「好吧！」

　　※※※※

　　再一次的，唐醒光屈服在段爾嫣的威嚇下，不甘願的坐在餐廳裡用餐。

　　「小孟，你別客氣，自己夾菜吃啊！我煮了這麼多菜，你不幫忙吃，怎麼吃得完？」說著，站起身拿公用湯匙舀了糖醋里肌到康孟格的碗裡。

　　「謝謝，我自己來。」康孟格不好意思的笑了，娃娃似的臉蛋上浮現一抹害羞之色。

　　「你會夾才怪。」段爾嫣看了康孟格的碗裡一眼，「我看你幾乎都不吃菜，怎麼？我做的菜很難吃嗎？」

　　「不會。」康孟格急忙搖頭，「菜很好吃。」

　　「是嗎？」段爾嫣挑眉，瞄了他一眼，「如果好吃，你就多吃一點，看你瘦巴巴的，男人太瘦不好看。」

　　康孟格傻傻笑著，不經意的目光瞄到坐在身旁一臉沉凝的唐醒光，笑意頓時僵住。

　　「一個人住就是這樣。」段爾嫣輕吁，「尤其是你們男人，不會下廚煮飯，永遠都得吃外食，不然就是吃泡麵，小心營養不良。」

　　「沒這麼嚴重。」

　　「我看以後你來幫醒光復健時，如果我沒班的話，就多煮一些菜。」段爾嫣語氣輕鬆的說：「你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她是獨生女，從小就很羨慕有兄弟姊妹的同學、朋友，所以當她認識小她一歲，與她可說是無話不談的小孟，就當他是弟弟般的對待，總想好好照顧他。

　　「不用了。」

　　「不行，反正你聽我的。」段爾嫣以強硬的口吻說：「以後如果我上的是白天班，前一晚或是當天早上我有時間做飯的話，會順便幫你帶便當到醫院；你中午就別去外面亂買那些油膩膩的便當，或是隨便買三明治啃了。」

　　面對段爾嫣的堅持，康孟格只有傻笑的分，但當他看到擺出一張惱怒的臉，卻又一直不出聲的唐醒光時，不禁有點害怕——爾嫣這老公的脾氣實在很不好，動不動就對他發火或說些不好聽的話，現在看他這樣，還真擔心他會不會突然發火，把桌子給掀了。

　　發現到康孟格的目光不時瞄向唐醒光，段爾嫣忍不住嘆息。

　　伸手用湯匙舀了海鮮雜燴到唐醒光的碗裡，「你別不高興。」軟聲叨唸著，「要你出來吃頓飯，好像會要了你的命似的。」

　　有時看他耍脾氣的模樣，真的跟孩子一樣。

　　看著碗裡滿滿的海鮮雜燴，唐醒光愣了一下，臉上緊繃的線條微微放鬆下來。

　　「大家一起吃飯不好嗎？」段爾嫣微笑的安撫他的不悅，「還是說，你是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唐醒光撇唇，「囉唆。」

　　「那我不囉唆了。」段爾嫣點點頭，「但你別像小孟一樣，人家是客人，所以會不好意思；你可是主人，要吃什麼菜自己夾，別讓我伺候你這個大少爺可以嗎？」

　　唐醒光斜睨了段爾嫣的笑臉一眼。

　　「快吃吧！」段爾嫣催促著，「你幾乎都沒吃，我可是特地為你做了這一桌的菜，而且都是你愛吃的，你要是不吃就對不起我了。」

　　「又沒人讓妳下廚！」唐醒光反駁著段爾嫣的話。

　　剛才他吃了幾口菜，老實說，雖然不像飯店大廚做得那麼美味，但吃在他心裡卻有種莫名的感動。

　　從小他就沒吃過自己母親做的菜——不是外出上館子，就是待在家裡吃錢媽煮的；現在他居然可以吃到這個才剛成為他妻子的人親手做的菜。

　　雖然他和她之間的夫妻關係很微妙，但怎麼說也算是他的親人了，活了二十八個年頭，這是他第一次吃到親人為他做的菜，這種感覺……是種說不上來的溫暖與激動。

　　不管她是出自什麼心態，做出這一桌子的菜，但不否認的，他是真的有受到感動。

　　就算這是她的虛情假意，或是他自欺欺人，他都願意沉醉在這樣的虛假裡；雖然她常會對他說些難堪又刺耳的話，但冷靜思考，不可否認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從來沒人願意對他以真心相待，只會在他的面前擺出討好的姿態，唯獨她……為了他，就算是惹惱他，甚至氣得他厲聲趕她走，她依然站在他面前，以堅定的姿態明白告訴他——她對他是不離、不棄的。

　　剛才在復健房裡，他該不會是誤會她了吧？實際上她沒那麼壞心腸，她只是想用激將法讓他好好做復健，所以他不該氣她、惱她，而該好好體會她的心意。

　　「但是我想做給你吃，不可以嗎？」段爾嫣盯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難道你不喜歡吃我做的菜，只想吃錢媽做的菜嗎？」

　　如果是……她會難過的。

　　她不認為自己很會做菜，可自小她就是吃母親做的菜長大，加上她常窩在廚房裡看著母親做菜，所以學會了廚藝，雖然無法做到那種讓人覺得唇齒留香、大聲叫好的地步，但她有自信她手藝並不差。

　　「錢媽做得比妳好吃。」唐醒光毫不客氣的回道，但話一說出口，又忍不住補上一句，「不過妳愛煮，那就煮吧！」

　　雖然錢媽做得更好吃，但他寧可多吃她親手做的菜——這種只為他而花費心思所做的菜。

　　知道嘴硬的他已接受了她的心意，段爾嫣忍不住揚大笑容，「以後你再告訴我，你想吃什麼，我會煮給你吃的。」

　　唐醒光隨意應了一聲，低頭大口吃起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段爾嫣心底泛著甜甜的暖意，她曾夢想結婚後可以當個稱職的家庭主婦，每天做一堆老公愛吃的菜，夫妻兩人愉快的共進晚餐；雖然現在的情況與她的夢想差了十萬八千里，至少她的老公還挺愛吃她做的菜。

　　或許他們之間的婚姻並沒像當初那般糟了——段爾嫣心裡如此想著。

　　※※※※

　　深夜，唐醒光正準備入睡，卻發現床邊擱了一件段爾嫣的薄外套。

　　之前因客廳開著冷氣，所以她穿了這件薄外套，後來他回房休息，她也跟來和他聊了幾句，由於他的房間沒開冷氣，微熱的溫度讓她脫下外套，離開時忘了把外套拿走，而放在他的床上。

　　拿起外套，他遲疑了一下，隨即轉動輪椅，離開房間。

　　來到她的房門外，他伸手敲門，隨即開門進屋，寬敞的房間裡沒一點聲響，眼一瞟，他看到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睡著的段爾嫣。

　　推著輪椅來到床邊，他注視著她沉靜的睡容。

　　她應是很累，居然連睡衣都沒換，被子也沒蓋，就這麼倒在床上睡著了。

　　也對，她一下班就馬上盯著他做復健，後來又忙著做晚餐，送走康孟格後，她又陪他在房裡聊天，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會這麼累也是正常的。

　　靜靜凝視著她的睡容，唐醒光冷凝的心微微起了一些浮動。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一下子對他擺出輕蔑不屑的姿態，但轉身卻又變成一個體貼、溫柔的小女人。

　　不可否認的，她這種極端變化的態度似乎都是為了他；而他也因她的存在，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她才來到這個家，成為他的妻子不到一個月，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就在不自覺中慢慢產生了變化。

　　看她今晚與康孟格愉快的相處，他覺得頗不是滋味——他不喜歡看到她對他以外的男人那麼好，甚至好到想照顧別人的餐飲習慣。

　　老實說，他是真的很不爽，要不是不想浪費她辛苦做的菜，他說不定真會無法控制的掀桌發脾氣。

　　今天他會願意做復健，倒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些傷人話語刺激到他的自尊，而是他想盡快恢復行走能力，將她拉在他身邊守著她，永遠不准她離開他的視線。

　　這是怎樣的感覺？對她的佔有慾嗎？之前他從沒對任何女人有過這樣的感覺，唯獨她，他是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受——她是他的，是他唐醒光的女人！

　　他的心因為她而一直矛盾著，就算她對他的態度不好，他還是想將她留在他身邊；就算她對他不是真心真意，但他不想在意，至少她給了他一個美夢——被人在意與關懷的美夢。

　　伸手撥開垂落在她頰上的幾絡髮絲，大手輕撫她細嫩的臉蛋，彷彿像是在觸碰什麼稀世珍寶般的小心，深怕一個用力，就會將它碰碎似的。

　　俯下身，一股衝動讓他忍不住在她柔軟的唇角落下溫柔的一吻。

　　「醒光？」倏地，一道咕噥聲響起，「你怎麼來了？」

　　見她睜開眼，唐醒光慌忙坐直身子。

　　「有事找我嗎？」她慵懶的坐起身，迷濛的眼裡還有著濃濃的睡意，就像隻傭懶的小貓般惹人疼寵。

　　「妳的外套掉在我的房裡。」唐醒光將外套遞給她。

　　「你幫我收好就好。」段爾嫣笑了，「用不著特地幫我拿過來。」

　　「我不習慣我的房裡有其他人的東西。」唐醒光隨口找了個藉口，實際上，他只是想來看看她，想再跟她說說話而已。

　　「你呀！怪毛病特別多。」段爾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現在幾點了？」

　　「半夜一點多了。」

　　「是嗎？」段爾嫣眨眨眼，有些訝異，「我本想睡一下再起來洗澡，沒想到居然睡了這麼久！」唉！今天真是累翻了。

　　看著她訝異的神情，唐醒光沒有多想的衝口而出，「工作這麼累，就辭職吧！」

　　「辭職？為什麼？」段爾嫣愣愣的看著唐醒光，「我辭職就沒錢賺，你是要我去喝西北風嗎？」

　　「我是妳丈夫，我養妳。」

　　「什麼？」睜大眼，段爾嫣驚訝的低呼，「你養我？」不會吧？她沒有聽錯吧？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要養她？

　　發現到自己因衝動而說出口的話語，唐醒光自己也訝異得呆了一下，他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是真的這麼想嗎？」帶著不確定，段爾嫣疑惑的問。

　　唐醒光遲疑了幾秒，「丈夫養妻子是理所當然的。」硬是找了藉口來解釋他剛才脫口而出的話語。

　　段爾嫣想了想，發現到唐醒光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忍不住輕笑出聲，「不管你是抱持什麼心態，我都很感動，也很謝謝你有這分心。」

　　輕吁一口氣，她又繼續說：「不過還是等你完全康復，可以開始上班賺錢時再說吧！怎麼說，現在你所花費的一切都是爸的錢，並不是靠你賺來的，你有什麼能力來養我呢？」

　　段爾嫣的話讓唐醒光的心情當下變得很低落──她說得沒錯，他現在一切的開銷都是由他父親負責，並非靠他自己賺來的，雖然他之前工作所賺得的積蓄也夠他吃、用好幾年，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現在的他沒資格說出要養她的話。

　　低頭看著自己無法行走的雙腿，他突然有種怨恨自己的心情。

　　他想疼寵她，但現實卻很殘忍的擺在眼前——他沒那樣的條件！

　　「醒光。」段爾嫣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很認真的說：「雖然你一直都不想要這個婚姻，我們之間也沒有特別的感情，但我是真的很開心你會對我說這些。」這代表他開始關心她了，對她來說，這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他不再討厭她，也慢慢的接受了她，對她開始有了關懷。

　　唐醒光靜靜的望著她，平靜的情緒像是有著些微的波動。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怎麼看待我的。」沒等他開口，她又繼續說：「但我必須說，打從我答應我們的婚事開始，我的心裡就已認定你是我的丈夫了，不管你對我好或不好，你都是我段爾嫣的丈夫。」

　　唐醒光微揪眉心，「為什麼？」

　　她對他應該沒有感情，甚至她該對他們的婚姻有所排斥，為什麼她可以這麼認真且平靜的說出這樣的話？

　　「討厭或排斥這婚姻，對自己並沒好處，不是嗎？」段爾嫣微笑的回答，「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試著去喜歡對方，好好的相處呢？」

　　雖然他的脾氣不好，但她一直努力說服自己要喜歡上他，甚至想要改變他。

　　跟他相處不到一個月，她多少抓到了他的一些個性——其實他並非壞脾氣的人，他只是不懂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也不敢輕易表露出他的感情，再加上從小他沒得到父母太多的關愛，之前又遭受感情背叛，所以讓他對所有的人事物都產生了厭惡與敵意。

　　事實上，這只是他脆弱的心因不想再遭受傷害，而堆積起來的一種武裝假象而己。

　　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是個孤獨的人，是個找不到真正愛他的人；反觀她，雖然她過得不如他，在物質上的享受也不如他，但她從小就深得父母寵愛，快樂的在幸福中長大。

　　也因為這樣的他，讓她開始想愛他，想讓他真切體會那種被人真心所愛的幸福感受。

　　「妳真這麼想嗎？」唐醒光疑惑的看著她。

　　「嗯。」段爾嫣點頭，「不管你怎麼討厭我、吼我、罵我，甚至想趕我走，我都不會離開這裡，或是離開你。」

　　她不會離開他，這是真的嗎？心裡有著這樣的疑問，但唐醒光卻無法不相信，因為她說得是這麼的認真與堅定。

　　他的心在撼動著——唐醒光怔怔的望著段爾嫣，她的話一字一句的敲動著他，讓他心裡那高築的心牆一點一滴的被敲碎。

　　或許她是真心想對他好的人，因為她包容著這樣的他，卻沒有半句怨言。

　　起初他以為她是因為錢才對他好，但經過這些日子，他看得到也體會得到她是真的對他好，這樣的她就像小時候一樣——他想將她好好放在手掌心呵護，做她的守護王子。

　　他——或許該相信她，她是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樣。

　　抽出手，他將她的小手緊緊握進自己的手心，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是多麼的激動，緊握的力道裡有著顫抖，久久他那翻動的情緒都無法平靜下來。

　　※※※※

　　段爾嫣推著唐醒光離開門診，來到大廳角落。「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批價，還是你要先上車等我？」詢問他的意見。

　　今天是他定期回醫院複診的日子，而她正好輪休，一早就陪他來醫院。

　　為了增加彼此的獨處機會，她還拒絕了司機接送，而是開著她的小車載他過來。

　　「我先上車好了。」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看病人潮，唐醒光實在不習慣一個人坐著輪椅窩在角落等待。

　　說穿了，還是自尊心在作崇。

　　「好吧！」她點頭，推著他走到醫院外的停車場，「對了，快中午了，你肚子餓不餓？」

　　「還好。」

　　「要不要待會兒找個地方吃飯？」

　　唐醒光遲疑了一下，「不用了。」低頭看看自己的雙腿，「坐著輪椅，不太方便。」會引來許多側目。

　　「不然去醫院的地下街餐廳吃好嗎？」知道他的遲疑，段爾嫣想著主意，「醫院裡到處都有坐輪椅的病人走動，你也會比較自在點。」

　　「回家吃。」唐醒光毫不猶豫的否決了她的提議。

　　「回家太晚了，到時再做飯，午餐都要變成下午茶了。」

　　「待會兒先打電話通知錢媽，等回到家就有做好的飯菜了。」

　　段爾嫣停下腳步，蹲在唐醒光面前，注視著他冷沉的臉色，「你就這麼不願意在公眾場合陪我吃飯嗎？」

　　「我不喜歡。」

　　段爾嫣嘆息了，「好吧！難得有機會我們兩個可以出來，本想跟你在外面吃頓飯，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算了。」

　　起身回到他的身後，「待會兒上車，你就打電話給錢媽吧！」語氣中有著些許的失望。

　　「等一下。」唐醒光阻止了段爾嫣要推著他走的舉動。

　　她停了下來，等著唐醒光的指示。

　　「去地下街餐廳吃吧！」遲疑一下，唐醒光改變了主意。

　　段爾嫣一愣，「什麼？」

　　「就陪妳去醫院的地下街餐廳吃吧！」心裡雖不是很願意，但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樣子。

　　就如她所說，反正醫院到處可以看到坐著輪椅的人，他並不是異類；如果在那樣的環境下用餐，他尚可接受——誰教他喜歡看到她的笑容。

　　「這可是你說的喔！」看他改變心意，段爾嫣笑瞇了眼，彎下身，臉頰碰著他的，「不可以反悔喔！」

　　她不經意的與他的臉頰觸碰，讓唐醒光的心在瞬間一緊。「嗯。」鎮定著掀起漣漪的心湖，他應了一聲。

　　「那我們走吧！這個時候去應該還會有空位。」段爾嫣笑嘻嘻的將他的輪椅轉了方向，愉快的推著他往餐廳走去。

　　※※※※

　　找了個僻靜的位子，安置好唐醒光，她一臉笑意的詢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他沒意見。

　　「那我去買飯好了，這裡賣的叉燒飯還滿好吃的。」

　　「嗯。」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她快步離開。

　　靜靜望著段爾嫣的背影，唐醒光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

　　「喂，那不是爾嫣嗎？」沒一會兒，耳邊傳來訝異的聲音。

　　「咦？是啊！她今天不是休假嗎？」另一個聲音回應著。

　　唐醒光忍不住收回視線，轉落到那兩個對話的聲源處。

　　隔壁桌坐了兩名女護士，她們正邊吃午飯邊對段爾嫣的方向探看。

　　看來應是爾嫣的同事吧！唐醒光如此猜想著──他複診的醫院正是爾嫣的工作地點。

　　「她怎會跑來醫院？」其中一名護士好奇的問。

　　「誰知道？」另一個聳聳肩，也是一臉的疑惑。

　　「對了，前兩天有聽到她說，她今天好像會陪她老公來醫院複診。」

　　「妳是說她那個殘廢老公嗎？」

　　「噓！妳怎麼這麼說人家的老公？」

　　「我又不是故意的，Leader每次都在爾嫣背後這麼叫她的老公，聽多了就會被洗腦，很順口的跟著叫了。」

　　「Leader不喜歡爾嫣比較受到護理長的寵愛，怕她的Leader位置會被爾嫣給幹掉，才會這麼處處針對爾嫣，動不動就為難她，想逼她離職。」

　　「話是沒錯，不過爾嫣也挺倒楣的，她又沒特別拍人馬屁，只是剛巧順了護理長的眼，就老被Leader欺負！前兩天不是聽說爾嫣幫病人打錯點滴，差點讓病人休克的事嗎？」

　　「是啊！怎麼了？」

　　「聽說是Leader自己弄錯的，可她就把責任推給爾嫣！」

　　「不會吧？」

　　「是真的，是病人偷偷跟我說的。」

　　「那爾嫣不是很無辜嗎？那天被張醫師破口大罵那麼多難聽的話，鬧得整個醫院幾乎都知道了！」

　　「沒辦法，誰教人家是Leader，說話既尖酸刻薄又氣勢凌人，爾嫣一向不愛跟她鬥，只好悶不吭聲吞下這種冤枉氣。」

　　「算了，爾嫣都不計較，我們再怎麼幫她抱屈也沒用。」

　　「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她那個老公對她好不好？」

　　「誰知道？之前我有問過她，她都只是笑笑帶過，沒說什麼。」

　　「是嗎？我看她老公應該對她不怎麼好吧？」

　　「會嗎？」

　　「妳想想看，他們結婚卻連個婚禮都沒有；還有，妳沒發現爾嫣的手指從沒戴過婚戒嗎？」

　　「這點我倒是沒注意，不過真這樣的話，爾嫣不是很可憐嗎？在醫院老是受Leader欺負，回家還要面對一個對她不好的老公，唉！」

　　「喂，別說了，妳快點看！」

　　「看什麼？」

　　「Leader也去燒臘攤買東西了。」

　　「是嗎？」

　　聽著兩個護士的對話，唐醒光目光一轉，落到遠處燒臘攤位，搜尋著段爾嫣的身影，只見她手裡端著托盤正要往他這裡走來，但卻被一個身著護士服的女人擋住。

　　眉一擰，唐醒光的面色一沉——那個擋住爾嫣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兩名護士口中說的Leader，他沒多想，轉動著輪椅往她們的方向而去。

　　※※※※

　　「妳今天不是休假嗎？」擋在段爾嫣面前的陳彩鳳，帶著敵視的目光直盯著她。

　　「我有點事，所以來醫院一趟。」段爾嫣簡單回答。

　　嘖！真討厭，居然會遇上這個惡毒女人。

　　「是嗎？」陳彩鳳輕哼一聲，嘴邊揚起一抹不屑的笑，「帶妳的殘廢老公來複診嗎？」前兩天偷聽到段爾嫣與其他護士的對話，知道她今天可能會陪她那斷腿的老公來醫院。

　　段爾嫣擰眉，「Leader，請妳說話尊重點！」

　　她沉下語氣，不悅的指責，「我的丈夫不是殘廢。」之前就曾聽聞這惡毒女人在她背後這麼稱呼醒光，只是她沒親耳聽過，無法反駁。

　　但現在，她親耳聽到，怎麼說都不能嚥下這口氣。

　　惡毒女人要如何欺壓她，她都無所謂，但不能把她身邊的人全拖進來一起攪和，還用這麼難聽的字眼傷人，根本就是存心想攻擊她！

　　「是嗎？」陳彩鳳翻翻眼，無視段爾嫣的氣惱，語氣涼諷的說：「坐在輪椅上的傢伙，不是殘廢是什麼？」

　　「他只是出了車，暫時不良於行，只要長期復健就能康復，並非妳所說的殘廢！」

　　沉住氣，段爾嫣說服自己不要在公眾場合發火，「而且身為護理人員，怎麼可以這樣稱呼病患？」

　　「我愛怎麼稱呼關妳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段爾嫣低喊，「他是我丈夫！我不容許妳這麼說他！」

　　「呵。」陳彩鳳諷笑出聲，斜睨著段爾嫣，「沒想到妳這個在護理長面前虛偽的乖乖牌，終於在我面前露出妳的狐狸尾巴了。」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乖乖牌。」段爾嫣昂起下巴，神色慍惱的反擊，「在病房上班，我尊重妳是Leader，所以不跟妳爭；但不代表不上班時我也得順從的不反擊，尤其妳還這樣沒禮貌的稱呼我丈夫！」

　　「殘廢就是殘廢，難道妳還幻想著妳老公是個可以正常跑跳的人嗎？」

　　「我說了，我丈夫不是殘廢！」段爾嫣再也忍不住的低吼，一雙燦亮的明眸裡難得出現了惱怒的火焰，「就算他真的殘廢了，他還是我段爾嫣的丈夫，由不得妳這麼侮辱他，妳侮辱他就等於是侮辱我！」像是在捍衛小雞的母雞般，她一身帶火的瞪視著陳彩鳳。

　　士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她手裡端著兩盤飯，她真會控制不住火氣，狠狠送陳彩鳳兩巴掌！

　　發現到段爾嫣突然的暴吼引來周圍許多側目，陳彩鳳頓時有種面子掛不住的感覺，重哼一聲，她急忙掉頭離開。

　　瞪著陳彩鳳離去的背影，段爾嫣心裡彷彿有把無名火無處發洩。

　　「爾嫣。」突然，唐醒光的輕喚聲響起。

　　段爾嫣看到唐醒光正緩緩轉動著輪椅過來，臉上惱火的神色立刻在瞬間退去。「等我很久了嗎？」

　　連忙換了一個心情，揚起一抹笑，「我已經買好了。」輕晃著手中的托盤。

　　「我們回去吃吧！」

　　段爾嫣一愣，「回去吃？」他怎麼又改變心意了？難道他聽到剛才她和惡毒女人的對話了嗎？

　　「嗯。」唐醒光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溫柔微笑，「回去吃」

　　看到唐醒光溫柔的臉色，段爾嫣微微一怔，體內惱怒的火氣在瞬間化為甜甜的愉悅，「那你等我一下，我請老闆打包。」

　　「不用了。」唐醒光連忙制止段爾嫣，「妳想吃燒臘，等會兒上車打電話回家，讓錢媽幫妳準備吧！」

　　「但是……」托盤上香味四溢，段爾嫣眼中有著不捨。

　　「現在有那麼多人在排隊，我們就別浪費時間排隊請老闆打包了。」看著她眼中的不捨，唐醒光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放柔，「家附近也有一家燒臘店，味道也很不錯，我看就打電話回家請錢媽去買個幾份，讓妳吃個夠。」

　　段爾嫣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聽從唐醒光的話，「好吧！」

為了一口餓

第五章

　　洗好澡，只圍著一條浴巾走出浴室，段爾嫣看到待在床邊的唐醒光。

　　「你怎麼跑來了？」她一怔，頓時將身上的浴巾緊緊拉住。

　　真是的，還好今天她有圍著浴巾；平時，她偶爾會全裸的走出來，只因這間房基本上只有錢媽和早上的鐘點傭人才會進來，而如果發現她在洗澡也一定會先離開，就算在房裡等她洗完澡出來，反正大家都是女人，被看到也沒關係！

　　她是真的忘了唐醒光也有可能會有進來的時候，看來以後她不能再這麼隨意了，免得被他看到她全裸出浴的模樣。

　　「有事找妳，不過進來時發現妳在洗澡。」唐醒光的目光忍不住往她身上繞了一圈。

　　「你等我一下。」段爾嫣連忙抓起放在床上的睡衣和內衣褲，準備到浴室穿上。

　　「不好。」唐醒光一把抓住她的手，「現在就說。」

　　「可我現在只圍了一條浴巾……」

　　「妳是怕不小心曝光嗎？」唐醒光好笑的打斷她的話語，「妳之前不是說過，我們是夫妻，有什麼好害羞的？」

　　聞言，她不禁語塞，第一次被自己的話給堵死。「好吧！你想說什麼？」

　　算了，要是真的曝光她也認了──他的裸體她都看過了，被他看回去也算是公平，更何況就如她曾說過的，他們是夫妻，有什麼好計較的？

　　「對不起。」突然，他冒出道歉的話。

　　「對不起？」段爾嫣怔住，「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真是讓她大感驚訝！

　　姑且不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向她道歉，光是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就夠讓她感到訝異了！

　　唐醒光遲疑了幾秒，「今天在醫院裡，妳和妳Leader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坦白直言。

　　從醫院回來直到現在，他滿腦子一直迴盪著她和那名Leader的對話，心裡複雜得難以靜下心來。

　　他雖很氣那個Leader譏笑他，但他更心疼她在醫院的處境，還有──深深感動著她是那麼的護衛著他！

　　「是嗎？」段爾嫣想了想，「所以你要向我道歉，為什麼？」她想不通。

　　「為了我，妳竟跟那個女人吵起架來；她平時就在欺負妳了，明天想必她會對妳更加差勁！」想到她會受到欺壓，唐醒光的心裡就泛起一股很心疼她的感受。

　　「連她平時是怎麼對待我，你都已知道了嗎？」段爾嫣有些意外。

　　他怎會知道？她從不在家和任何人談論她的工作，所以不會有人知道；難道是小孟在幫他做復健時偷偷跟他說的？

　　「我在等妳買飯時，不小心聽到隔壁桌的護士提到妳的事。」他沒隱瞞消息來源。

　　段爾嫣點頭，「就因為這樣，你來找我向我道歉？」很意外他會為了這點小事來向她道歉，但她更欣慰他會向她道歉。

　　之前的他絕不會有這樣的言行，然而他卻一點一滴的在改變，現在甚至開始會為她擔起心來。

　　「是我害妳和那女人起了衝突……」

　　「這不是你害的。」打斷了唐醒光的話，段爾嫣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是那個惡毒女人說話太惡劣，而且我們是夫妻，我怎能任由她譏笑你？」

　　段爾嫣的話讓唐醒光當下想起她最後對那女人吼叫的幾句話。

　　就是那幾句話讓他的心受到極大的震撼，直到現在——他還是深刻感受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因為我們是夫妻，所以侮辱我就等於是侮辱妳，是嗎？」唐醒光輕問。

　　要是之前聽她這麼說，他絕對會質疑或不相信，但今天，他是在大庭廣眾下聽到她這麼說，而且還是她對別人這麼說，他在一旁偷聽到的，所以他已無法再質疑她或是不相信她了。

　　「是的。」段爾嫣毫不猶豫的回答，「夫妻是一體的，侮辱你就等於是侮辱我，老實說，她怎麼說我、欺壓我，我都無所謂，但我無法容忍她那麼說你。」

　　在她的心裡，她早已認定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從不會瞧不起他的不良於行，就算她也曾對他說過廢人之類的話語，但那並不是她的真心話，她只是希望能刺激他，讓他能勇敢的面對自己，重新再站起來。

　　「妳該為妳自己想的。」唐醒光嘆息，「她怎麼說我，反正我又聽不到，妳聽一聽就算了，別讓她找到欺負妳的理由。」

　　「不行！」段爾嫣很堅持的說：「不能因為你聽不到就算了，而且你今天也聽到她嘲笑你是殘廢的話，不是嗎？」

　　唐醒光苦笑，「我現在的確跟殘廢沒兩樣……」

　　「你不可以這麼說你自己！」揚高音量，段爾嫣不悅的糾正，「你只是因為車禍而壓傷神經，是可以經由復健而恢復正常，你並不是殘廢！就算你一輩子都不能行走，也不能說是殘廢，你只是不良於行而已！」

　　看著她一臉正經的模樣，唐醒光的情緒開始波動，「如果……如果我真的一輩子都不能再站起來，也不能走路呢？」他好想知道在她的心裡會怎麼想。

　　「不會的，你別這麼沒信心，很多像你一樣的病人，最後都在長期復健下恢復了正常，所以你不能氣餒。」段爾嫣激動的鼓勵著他。

　　她不要他有這麼消極的想法，她希望他能積極面對現實。

　　「我是說如果。」唐醒光加重語氣強調，「如果我真的這輩子就只能坐在輪椅上，那妳會怎麼想？」

　　「我不會怎麼想。」段爾嫣很快的回答，「就算你一輩子都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你還是我的丈夫，我會陪著你、照顧你一輩子。」她的神情依然是很認真的。

　　她和他相處了一個多月，彼此間雖談不上感情，但不否認的，她喜歡他──縱使他的脾氣暴躁，縱使他對她有著排斥與厭惡，但她還是喜歡他。

　　這是因為她知道，在暴怒個性底下的他其實擁有一顆比誰都要溫柔、體貼的心，他只是想牢牢的保護自己，不想再讓自己脆弱的心受到傷害。

　　這陣子她很努力的想著小時候的事，印象雖已模糊，但依稀記得曾經跟他相處的一些片段。

　　小時候的他就像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似的，凡事都順著她，把她放在手掌心裡呵護，就算她做錯事，要被父母責罰，他卻依然護著她，為她承擔全部的過錯。

　　小時候的她是喜歡他的，只要一見到他，就會黏在他身邊，吵著要他陪；而現在，情況改變了，但他還是她記憶中的王子，所以她想好好的照顧他，讓他再次得到他曾失去的幸福與快樂。

　　看著她認真的面容，唐醒光的心很激動，激動得讓他的雙唇微微顫抖，幾乎無法出聲說話。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會陪著他、會照顧他一輩子；就連他的父母都不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就算只是安慰他的謊言，他都不曾聽過……

　　「為什麼……」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激動與哽咽，「為什麼妳要對我這麼好？」

　　他從沒給過她任何承諾，之前甚至還對她大呼小叫、斥聲怒罵，但她卻默默包容著他，且還能對他這麼無怨無悔的付出？

　　聽到他異樣的聲音，段爾嫣只是漾著淡淡的微笑，挪動身子上前抱住他，「我還是只有一句話，因為我們是夫妻，我想照顧你，想要讓你開心，更希望你能重新面對你的人生，不要再像之前那樣自暴自棄，把自己給封閉起來。」

　　「爾嫣……」反手緊擁住段爾嫣，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激動的情緒讓他的眼中泛出了水氣。

　　這樣的她，即使他有再硬、再冷的心，也會被她給融化的。

　　過了許久，段爾嫣輕推開唐醒光，一臉笑意的問：「今晚要不要在這裡睡？」

　　唐醒光一怔。

　　「我們都已結婚一個多月了，這間新房你還沒來睡過呢！」段爾嫣笑瞇了一雙眼，「今晚一起睡吧？」

　　「可是……」唐醒光遲疑著，跟她同睡在一張床上似乎不是一個好建議。

　　「你害羞嗎？」段爾嫣帶著玩笑的問著。

　　「不是。」唐醒光很快的否決。

　　「那是因為怕我不老實，把你給吃了嗎？」

　　「也不是……」這一次，唐醒光否決的不是那麼肯定了──他不是怕她吃了他，而是擔心他自己。

　　之前她幫他洗澡的那一次，他只是裸身被她抱了一下，他就已經反應激烈了，現在兩人若同床共枕……

　　「不然是什麼？」段爾嫣好笑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沒什麼。」唐醒光迴避著她的眼神。

　　「那就在這裡睡吧！」段爾嫣站直身子，自行決定了，「我去把衣服穿上，你先上床，應該可以吧？」

　　她知道他的猶豫不決是什麼，雖然上次抱他洗澡，他一直遮遮掩掩的，但她不是沒發現到他的異樣，她只是視而不見，免得讓情況陷入更尷尬的窘境；而今天，她依然當作不知他的猶豫是什麼，她怕一說出口，會讓彼此才走近的這一步又白費了。

　　唐醒光看著她的笑容，躊躇了一下，最後選擇點點頭。

　　既然她都這麼決定了，他就不再反對，而以現在的情況，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是該要改變了。

　　她認定了他是她一輩子的丈夫，而他也該要對她這麼認定——她是他這輩子該要好好守護的妻子。

　　※※※※

　　走出浴室，段爾嫣發現唐醒光已平躺在床上，在他沉靜的臉上有著緊張的表情。

　　看他這樣，段爾嫣忍不住笑了。「要關燈嗎？」

　　「嗯。」唐醒光應聲，關掉所有的燈才能掩飾他緊繃不安的神情。

　　段爾嫣點頭，關上燈後，走回床邊，在他的身邊躺下；頓時，室內陷入寂靜的氣氛。

　　耳邊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段爾嫣只是笑了笑，一個翻身面向他，伸手抱住他僵硬的身子。

　　唐醒光微抽一口氣，身子變得更加緊繃了。

　　「你似乎太緊張了。」段爾嫣稍稍挪了身子，將臉貼上他的胸口，聽著他如雷鼓般的心跳聲，聲音輕柔的說：「這樣你怎麼睡得著？」

　　「妳別管我了。」唐醒光低聲回道，噪音變得有些粗啞。

　　感受著她柔軟的身體就貼在他的身上，讓他體內的血液如急湧的洪水不斷翻滾著，下半身更是蠢蠢欲動，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該死的！跟她同床共枕還真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我不希望你這麼勉強自己。」段爾嫣低嘆，「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歡跟我一起睡，你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間。」

　　「沒有的事。」唐醒光否認著。

　　「是嗎？」段爾嫣抬起小臉，藉由窗外映照的微弱月光，注視著唐醒光那雙漆黑的眼。

　　「嗯。」唐醒光緩緩翻動身子，讓自己面向段爾嫣，迎視她清澈的眼眸，「妳別多想了。」

　　她輕輕揚笑，將身子更加儂近他的懷裡，「你是不是覺得跟我一起睡，是個愚蠢的決定？」輕碰著他的身體，她隱約感受到他下半身那火熱的慾望。

　　「是有一點。」唐醒光承認，伸手摟緊她。

　　現在的他，身體脹熱得像是快要爆炸似的，他不否認當她抱著他時，他很衝動的想要她，而這是第一次他這麼想要一個女人，想得讓他渾身發痛，但卻無能為力──他的雙腿還沒完全恢復，這讓他根本無法要她！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心情——在還沒出車禍前，縱使有女人全身赤裸躺在他身邊，他也未必會想要；但今天，她是穿著衣服抱著他，卻輕易撩起他所有的慾望。

　　他好恨自己竟像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無法控制的陷入衝動的地步，但他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很想跟你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是可以配合你的。」段爾嫣半瞇著眼，凝視著唐醒光沉悶的俊顏，「但我更想跟你說，如果你真的想要，就努力做你的復健，我會耐心等你康復的，好嗎？」

　　其實連她自己也覺得跟他同床共枕似乎不是件聰明的事——她不是個喜歡追求肉體歡愉的女人，但這樣與他躺在床上相互摟抱著，感受到他身體上的變化，連她自己都有種莫名想和他結合為一體的衝動。

　　「嗯。」不用她說，他也已打定主意，不管之後的復健有多辛苦，他都要付出比現在更多倍的努力，讓自己的雙腿盡快康復。

　　當然，他並不是只為了想要她而做出這個決定，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讓自己盡快成為一個足以保護她的男人，不讓她再被其他人惡意欺負；他想將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為她擋風遮雨。

　　他甚至想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讓所有人都知道上天賜給他一個瑰寶，讓他擁有這麼好的妻子。

　　「不可以反悔。」

　　「不會。」話畢，唐醒光將唇貼上她的唇，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兩副身軀更加緊貼著，段爾嫣微睜眼——她看到了他眼底閃爍的溫柔。

　　緊抱著唐醒光，她的心漲滿了甜蜜的溫柔，她主動又熱切的加深了彼此間綿密的吻。

　　※※※※

　　人一旦下定決心改變，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打從與段爾嫣做了約定後，唐醒光開始非常努力的做復健；縱使康孟格沒時間來，他也會天天到復健房自行做復健。

　　若是遇上段爾嫣在家，復健房裡絕對會看到她的身影。

　　而暴怒的因子也從他的身上逐漸消失了──他變得會笑，會主動關懷別人，這一切看在周圍的人眼裡，都清楚明白那個動不動就亂發火的唐醒光已經不存在了，至於最佳功臣當然是那事事包容他、鼓勵他的段爾嫣。

　　撐著拐杖，唐醒光才從房間走出，就看到段爾嫣提著兩袋購物袋和一大束玫瑰花，愉快的走進屋裡。

　　「妳怎麼買這麼多東西？」他伸手想接過她手中沉甸甸的購物袋。

　　「錢媽昨晚說，媽今晚要過來吃晚飯，我就去超市買了一些菜。」段爾嫣揚著一張笑臉，「你別幫忙拿了，你現在走路還不太方便。」將手中的提袋往身後一挪，拒絕了唐醒光的好意。

　　因為他的積極努力，才不過短短三個多月，他已不必坐輪椅，可以撐著拐杖走路了。

　　「沒關係，這點重量還不會讓我摔倒的。」有時候他一個人在房裡會偷偷訓練自己不靠拐杖走路。

　　像剛才，雖然很吃力，但他已可自行走個兩、三步了。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段爾嫣在他的臉頰落下一吻，「謝謝。」

　　「少奶奶，妳回來啦？」錢媽笑咪咪的從廚房走出來，上前接過段爾嫣手中的提袋，「買了不少菜呢！」

　　「是啊！今晚我打算多做一點媽和醒光愛吃的菜。」

　　錢媽點點頭，「那我先把菜拿去廚房清洗。」

　　「嗯，我先回房沖個澡、換個衣服，待會兒就會進廚房。」

　　「好的。」

　　踏著輕快的腳步，段爾嫣捧著手裡的花回到房間。

　　「今天怎麼好興致，買這麼多玫瑰花回來？」跟著段爾嫣回房，唐醒光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紅灩灩的玫瑰花上。

　　「喜歡就買了。」低頭聞著花香，段爾嫣滿臉的笑意。

　　「妳喜歡紅玫瑰？」

　　「哪個女人不喜歡漂亮的玫瑰？」

　　「應該說哪個女人不喜歡男人送玫瑰吧？」

　　段爾嫣搖搖頭，「如果是不喜歡的男人送的，我才不要呢！」

　　「是嗎？」拄著拐杖，唐醒光從她身後將她撲進懷裡，「下次我買一束送給妳。」說完，低頭在她的頸間落下一吻。

　　「那我要一千朵。」獅子大開口。

　　「妳要整片玫瑰花圃，我也會買來送給妳。」只要她喜歡，他願意想盡辦法去做。

　　段爾嫣輕笑出聲，「送我一整片花圃，就沒那種浪漫的美感了。」他的心意，她感受到了，縱使他只送她一朵，她也會非常的開心。

　　「是嗎？」唐醒光也微笑著，遲疑了幾秒，「那就送一千朵，再加上一枚戒指吧！」握著她的小手。

　　段爾嫣一愣，呼吸也微微一窒──戒指？難道醒光是說……

　　「等我完全不需要拐杖時，我們就去戶政事務所辦結婚登記，然後正式舉辦婚禮。」不等段爾嫣開口，他直接說下去。

　　段爾嫣低垂著頭，久久不語。

　　「怎麼了？」發現到她的沉默，唐醒光關心的詢問。

　　他……說錯話了嗎？

　　段爾嫣輕搖頭，許久後才低低的開口，「你是說真的嗎？」

　　「嗯。」

　　段爾嫣再次陷入沉默，她低低的吸氣聲讓唐醒光不禁緊張起來，「爾嫣？」

　　「我沒事。」

　　「妳轉過來看著我。」聽到她不對勁的聲音，唐醒光緊張的說，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在哭？

　　「不要。」段爾嫣搖頭拒絕。

　　「轉過來看著我！」重複一次，伸手想將她扳向他。

　　擔心唐醒光會因拉扯而失去平衡，她只好主動轉身面向他。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看著段爾嫣低著頭，唐醒光關心的詢問：「是不是你們那個惡毒的Leader又欺負妳了？」他如此猜想著。

　　「不是。」

　　「那……」

　　「我沒事。」伸手擦拭臉上的淚，抬頭迎視他擔心的目光，「我只是很開心。」說著，她揚起笑。

　　「開心？」

　　「因為你終於願意承認我是你的妻子了。」她啞著嗓子，聲音中有著激動，「這表示你已接受我了，不是嗎？」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他接受了她，就代表著她可以和他一起幸福的走下去。

　　看著她水汪汪的眼，唐醒光的心微微抓緊，「所以妳哭了？」只因為他說出要與她正式舉辦婚禮，並去辦理結婚登記，她就哭了？

　　為什麼？他不懂她的心情。

　　「我以為我還要等很久，甚至有可能等不到你對我說這些話。」段爾嫣坦白的說出心思，「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會像現在這樣過一輩子，我……」

　　段爾嫣的話還沒說完，唐醒光就已衝動的拋開拐杖，將她緊緊擁進懷裡，牢牢吻住她微啟的唇瓣。

　　「枴杖掉了。」她連忙推開唐醒光。

　　「不要緊。」重新吻住她的唇。

　　「可是你……」段爾嫣的唇齒才啟，唐醒光火熱的舌已快速竄進她的領地，與她的舌糾纏在一起。

　　緊擁的兩人跌進柔軟的大床上，緊貼的四片唇瓣牢不可分的互相吸取彼此的甜蜜。

　　吃力的翻身，唐醒光將段爾嫣的身子壓在自己身下，一隻大手開始不安分的探進她的襯衫裡，撫觸著她胸腹間每一寸細滑的肌膚。

　　他火熱的唇一路而下，她的襯衫釦子已被解開，他滾燙的吻最後來到段爾嫣的胸前。

　　「醒光……」她低喚，「現在……還不行……」軟弱的拒絕。

　　她很喜歡他的吻，每次他這麼吻她，她都會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微顫的身子總覺得要不夠他的吻與他溫柔的撫觸；她彷彿跌落在綺麗的夢境裡不想醒來，但理智卻讓她想起他的雙腿還沒完全恢復，他不能再繼續下去。

　　段爾嫣很想強硬的拒絕，但顫抖的身子卻被他的吻迷惑得意亂情迷，說出口的拒絕反像是魅惑的欲拒還迎。

　　聽到她的拒絕，唐醒光突然一個翻身，躺在段爾嫣身邊，粗喘著氣。

　　胸前的火熱感在瞬間消失，段爾嫣微撐起身子，看著額頭冒汗的唐醒光，「你沒事吧？」他的模樣看來似乎有些痛苦。

　　「對不起。」喘了幾口大氣後，他訴說著歉意，「明明跟妳約好了，可是……」

　　該死，他的雙腿還是無法持續使力，這讓他因撐不住而收手，不然他剛才或許真會控制不住的要了她！

　　明知自己現在還不能，卻硬是想逞強，結果全身像是被烈火燒灼般的脹痛難忍，卻是無處可宣洩。

　　「沒關係。」她淺笑著，「我只擔心你的腿。」如果他的腿已不礙事，她不在意繼續下去。

　　唐醒光恨恨的重捶自己的腿，「只是有點虛軟無力。」

　　「別著急。」段爾嫣安慰著他，「我說了，我會等你的。」

　　「嗯。」他低應一聲。

　　看他一臉痛苦的樣子，段爾嫣遲疑了幾秒，關心的問：「很難受嗎？」剛才緊密相貼，她能感覺到他強烈的慾望。

　　唐醒光深吸一口氣，「有一點。」

　　「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我可以……」

　　「不行！」斷然拒絕了她想說出口的話，「約定就是約定，我不想破壞。」他不要她因為他而屈就配合。

　　知道他的堅持，段爾嫣心疼的點了頭，「我想這陣子你要不要回你原來的房間去睡？」打從那天他們一起同床共枕後，他就再沒回原來的那間房了。

　　也因為如此，有很多次他會像今天這樣難以控制……

　　每次她看在眼裡，都很為他感到心疼。

　　他的復原狀況很順利，她很怕再持續這麼發展，哪天他會不會因太過勉強而傷到他自己？既然如此，倒不如像剛開始那樣分房睡，讓他別那麼難受了。

　　當初她單純的沒想這麼多，還以為他們之間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會愛上她！

　　但事實告訴她，就算他不愛她，他還是會有生理需求，會需要有一個女人。

　　「沒事的。」知道段爾嫣的擔心，唐醒光半開玩笑的說：「這樣才會更顯得我們第一次的珍貴。」

　　她噗哧一笑，伸手捶打唐醒光一拳，「說話不正經。」

　　「妳快去洗澡吧！」唐醒光催促著段爾嫣，「錢媽還在廚房裡等妳，拖太晚的話，晚飯會來不及做了。」

　　想到晚餐，段爾嫣點頭，「那我先去洗澡了。」跳下床，從衣櫃隨意取出換洗衣物，快步走進浴室。

　　躺在床上，唐醒光一雙眼望著天花板，腦中的思緒則是一片渾沌——看來距離他雙腿完全恢復的階段，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得熬哪！

為了一口餓

第六章

　　打了下班卡要離開醫院，康孟格看到段爾嫣提著一個紙袋急匆匆的朝他跑來。

　　「爾嫣？」他怔了一下，「怎麼了？」

　　「幸好你還沒下班！」段爾嫣喘了一口氣，「待會兒有沒有空？」

　　「待會兒？」康孟格皺眉，「有啊！」

　　「那好，你陪我。」

　　「陪妳？妳要去哪裡？」

　　「先別管，你先試穿一下這套西裝。」沒理會康孟格的話，段爾嫣逕自將手中的紙袋塞進他手裡。

　　「試穿西裝？」康孟格的聲音微揚，「妳又在想什麼鬼主意了？」

　　「下個星期是醒光的生日。」

　　「所以呢？」

　　「我想買套西裝給他。」

　　康孟格遲疑了幾秒，「妳想買西裝給她，跟要我去試穿西裝有什麼關係？」他還是不懂她的意思。

　　「你跟他的體型很像，身高也差不多，所以你陪我去買，順便幫忙試穿。」有個現成的活動衣架子，至少她不會買錯尺寸。

　　「哦！」康孟格點了頭。

　　現在的唐醒光已可柱著拐杖走路了，每次去唐家幫他做復健時，多少有注意到兩人的身高確實差不多。

　　「拜託幫忙一下囉！」段爾嫣笑咪咪的請求著，「我認識的男人很少，而像醒光那樣身高與體型的就只有你一個，我不想買不合身的西裝送他，所以就麻煩你陪我去試穿一下。」說完，她雙掌合什，一副請求的姿態。

　　「幫忙是可以，但是……」康孟格遲疑了一下，「妳買西裝送他做什麼？在家是不會穿到西裝的，妳該買些實際點的禮物吧？」給了小小的建議。

　　「醒光的腿已恢復得差不多，上個月我陪他來醫院複診時，張醫師說如果沒有意外，頂多再一個月就可不用拐杖走路了。」一想到這裡，她的臉上淨是開心的笑容，「他爸知道後，很希望他腿好後能盡快回公司上班；正好他的生日快到了，所以我想買套西裝，讓他到時能穿去上班。」

　　「嗯。」康孟格明白的點了頭，「確實，前兩天我幫他做復健時，他雖走得有點吃力，但已可以不用拐杖，慢慢從復健房走到客廳了。」

　　「就是說啊！」段爾嫣的笑意更濃了，「所以就幫我一下吧！這個袋子裡的西裝是他在車禍前一個月訂作的，跟他現在的體型應是最接近的；我也試著比過他現在穿的衣服、褲子，沒太大的差距，如果你試穿這件合身的話，就更完美了。」

　　「好吧！」康孟格沒有拒絕，「既然這樣，我就免費當活動模特兒讓妳用，不過有件事，妳也要答應我。」

　　段爾嫣愣了一下，「什麼事？」

　　「領帶、領夾之類的小配件由我出錢。」康孟格提出條件，「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是送給醒光當生日禮物，也算恭喜他康復的賀禮。」

　　剛開始，對於火爆的醒光，他是有些畏懼的，但後來因醒光的轉變，兩人反而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醒光甚至還要他當個活動監視器，幫忙注意爾嫣在醫院是否有被人欺負。

　　聽到康孟格這麼說，段爾嫣訝異的睜大眼，「你這麼大方？」

　　「只可惜不知他的腳有多大，不然再加上一雙鞋，就更完美了。」

　　「我知道，他穿二十七號的鞋。」段爾嫣嘻嘻一笑，「那鞋子就麻煩你包下了。」

　　「妳想乘機揩我的油。」

　　「沒辦法囉！」她聳肩，一副吃定康孟格的模樣，「我這個月透支，買鞋的話錢可能會不夠；既然你都開口了，我當然要好好巴住你這個贊助商了。」

　　康孟格笑著搖頭，「好吧！不過妳今晚不在家吃飯行嗎？」醒光應該不願意一個人在家吃晚餐吧？

　　「嗯。」段爾嫣點頭，「醒光這兩天已開始接觸公司上的事，昨晚他說他爸希望他今天下午去公司參加一個主管會議，順道宣佈他要回公司的事，晚上會待在他爸那裡邊吃晚餐邊談公事，不會回家。」

　　「難怪妳會這麼急著來找我。」

　　「別說這麼多了。」段爾嫣看了一下時鐘，「你快去試穿，免得浪費時間。」

　　「那妳等我一下，我去更衣室換衣服。」

　　「嗯。」

　　※※※※

　　坐車在回家的路上，唐醒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雙腿，唇角始終維持著上揚的漂亮弧度。

　　再過一個月，他的雙腿就可不必再依靠拐杖了，到時他能走能跑能跳，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也可到每個他想去的地方了。

　　等他的腳恢復正常，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爾嫣完成正式的結婚手續，並正式舉辦婚禮，然後帶她出國度蜜月，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再等個兩、三年，說不定還會有長得像他與她的兒子、女兒圍繞身邊，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想到這樣的結果，他的笑意更深了。

　　抬起頭，目光往車窗外不經意的瞄了一眼，他突然看到一幕令他十分訝異的景象！

　　「爾嫣？」他低呼一聲，「停車！」

　　司機連忙將車子停在路邊。

　　爾嫣怎會出現在男裝精品服飾店裡？遲疑了幾秒，伸手打開車門，唐醒光緩緩下車。

　　目光再次落回那間店裡，透過淨亮的櫥窗望去，他可以看到段爾嫣笑容不斷的拿起一件又一件的西裝外套打量著。

　　她是在幫他買衣服嗎？

　　唐醒光才這麼猜測，就立刻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孟格？！」他一怔。

　　訝異的目光盯著康孟格穿著一身新西裝從試衣間走出，就站在段爾嫣面前。

　　眼見那兩人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還不停的嬉笑著……看到這樣的情景，唐醒光的心頓時狠狠抽緊。

　　為什麼康孟格也會在這裡？難道爾嫣不是買衣服給他，而是陪孟格買嗎？還是說……爾嫣是花錢買衣服給孟格嗎？

　　每次康孟格到家裡協助他做復健時，偶遇爾嫣，他們兩人總會說說笑笑，看得他很不舒服——這是因為，他希望段爾嫣的笑容只留給他——但卻沒像今天這樣的讓他難受！

　　爾嫣總說，康孟格就像是她的弟弟，他也一直這麼相信著；但現在看到那兩人獨處，看他們相處的樣子似乎並不像是姊弟般，反而有點像是男、女朋友。

　　不……他該相信爾嫣，也該相信孟格，他們之間一定只是單純的姊弟關係；對，一定是這樣，他的爾嫣絕不會背叛他！

　　他在心裡不斷說服著自己，他很想直接走進那家店，當場印證他的自我說服是對的，但他卻沒勇氣踏出腳步——在他內心裡有個負面的想法讓他感到很慌張、很不安。

　　看到他們走出店家，唐醒光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立刻轉身上了車，但一雙眼還是忍不住盯著段爾嫣與康孟格的身影。

　　看到他們上了車，「跟著少奶奶的車。」唐醒光對著司機下命令，「別讓她發現。」

　　※※※※

　　段爾嫣心情愉快的回到家，卻見錢媽一臉慌張的迎來。

　　「少奶奶！」一看到段爾嫣回來，錢媽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怎麼了？」看到錢媽慌張的神情，段爾嫣關心的問：「是不是醒光發生什麼事了？」她剛才在車庫看到醒光的專用車，他該是已回家了。

　　「不知道。」錢媽嘆口氣，「少爺的臉色很難看，我問他還要不要吃些什麼，他突然對我吼了幾句！」

　　「是嗎？」聽錢媽這麼說，段爾嫣的眉一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在發脾氣？」難不成公司有什麼事發生嗎？

　　「是啊！」

　　「他回房了嗎？」

　　「嗯。」

　　「沒關係。」段爾嫣點點頭，對錢媽安慰的笑說：「我回房去看看，沒事的。」

　　「嗯。」

　　帶著疑惑與關心，段爾嫣走回房間；房裡很安靜，唐醒光就坐在沙發上沉思，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卻是一種冷肅的感覺。

　　「醒光？」她輕喚。

　　唐醒光拉回心神，深沉的眼眸直直瞅著她。

　　「怎麼了？」看到他這種不同於以往的眼神，段爾嫣關心的問：「錢媽說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今天去公司有發生什麼事？」

　　唐醒光目光一轉，發現她只揹著皮包，兩手空空的，當下一顆心沉到谷底。

　　他記得那時的她，自那家男裝精品店買了兩大袋東西；但現在，她卻是兩手空空——難道那些真的是買給康孟格的？

　　她去男性精品店買東西，卻沒買給他這個丈夫，而是買給一個外人？

　　「醒光？」他的沉默讓段爾嫣的擔心更加深，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與他的目光平視，「你別不說話，這樣我是不會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說……你不願意讓我知道？」

　　她希望他能對她說，就算她不能在實質上幫助他，至少可以讓分享他的心情，分擔他的不快樂。

　　唐醒光盯著她，許久後才沉重的開口，「妳去哪裡了？」

　　「我？」

　　「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妳今天不是上白天班嗎？」

　　「你不是說今晚不回來吃飯，所以我一下班，就和幾個同事出去吃飯、聊天，沒想到聊到都忘記時間了。」揚起一抹歉意的笑，「抱歉，你是在擔心我嗎？」

　　和小孟聊太久了，一時忘了時間，又沒打個電話給他，向他報備一聲，真是不應該。

　　「妳去跟同事們吃飯嗎？」唐醒光聲音微揚。

　　他明明就只看到她與孟格兩個人，在買了衣服後一起上同一輛車，他還要司機跟著她的車去到一間飯店──難道她是與康孟格到飯店去和其他同事們一起用餐嗎？

　　「是啊！」

　　「妳們去哪裡吃飯？」他當時沒勇氣上前追問，但疑惑與不安卻一直在他的心底迴盪，如果他不問到一個答案，他的心是無法平靜下來的。

　　「當然是去餐廳吃了。」段爾嫣有些好笑的說：「你真奇怪，明明是我在問你怎麼了？結果反而我被你一直追著問。」雖然她沒得到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心裡卻是有點開心——被他一直追問她今晚做了些什麼，就表示他是關心她的。

　　「是嗎？」

　　「如果你不想說心情不好的原因，我就不勉強你了，等你想說時再告訴我。」在唐醒光的唇上落下一吻，「我先去洗澡了。」起身走向衣櫃。

　　唐醒光依然靜坐在沙發上，耳邊聽著浴室裡的流水聲，他沉寂的心情也微微上揚些許——或許真是他太多疑了，爾嫣和孟格間一定沒有什麼，他不該懷疑她，若是被她知道，她一定會很難過。

　　而她難過的樣子是他最不喜歡見到的，就在此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唐醒光拉回思緒，遲疑了一下，起身慢慢走到床邊，從段爾嫣的皮包裡取出手機，看著手機上的螢幕顯示——是康孟格打來的。

　　他一怔，隨即按下通話鍵。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電話那端已傳來康孟格急促的說話聲──

　　「喂，爾嫣，剛才飯店打電話給我，說妳的工作證掉在客房，剛好被打掃的人撿到；我想妳現在應該找不到藉口瞞著醒光出門，所以我現在就趕去飯店幫妳拿回來，等明天上班時再拿去病房給妳。」

　　靜靜聽著康孟格的話語，唐醒光好不容易才緩和一點的心情，在瞬間又掉回谷底。

　　「喂？爾嫣，妳在聽嗎？」沒聽到任何回應，康孟格又開口問。

　　唐醒光扯扯唇角，才想要出聲，眼角餘光卻瞄到已洗好澡走出浴室的段爾嫣，下意識的他切斷了通話。

　　「我的電話嗎？」看到唐醒光拿著她的手機，段爾嫣好奇的問。

　　「妳在洗澡，所以我幫妳接了。」他的聲音很冷淡。

　　「誰找我？」

　　唐醒光的目光冷沉的望著走過來的段爾嫣，沉吟了幾秒，「孟格。」

　　「小孟？」段爾嫣一愣，「這麼晚了，他找我做什麼？」

　　「妳的工作證掉在飯店的客房裡，所以他現在要去幫妳拿回來。」

　　迎視著他冷沉的目光，段爾嫣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是、是嗎？」小孟這個笨蛋！明知她是想給唐醒光一個驚喜，還跟醒光說這些，那驚喜不就沒了嗎？

　　細細觀察著段爾嫣的臉上與眼神的變化，唐醒光冷冷的問：「妳剛才不是說妳是跟其他同事在飯店的餐廳吃飯，為什麼現在我聽到的卻變成妳與孟格在飯店的客房裡？」

　　「小孟沒跟你說嗎？」段爾嫣試探的問。

　　到底小孟都跟醒光說了些什麼？看到唐醒光這種冷漠又略帶慍色的神情，她總覺得他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事……

　　「跟我說什麼？」唐醒光反問，平淡的俊顏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段爾嫣遲疑了一下，反而不知該說什麼。

　　「一男一女能在客房裡做什麼？」唐醒光又問。

　　難怪她會到現在才回來！

　　從他看到她和康孟格進飯店到她回來，這中間有將近三個小時，他們那段時間，在客房裡都做了些什麼？

　　想到平日他倆相處的情形，唐醒光就是沒辦法不往最壞的方向思考！

　　「你誤會了！」唐醒光的話才一說出口，段爾嫣急忙出聲解釋，「我和小孟只是去參觀客房，因為……」

　　「參觀客房？！」冷冷的打斷她的話，唐醒光的聲音微揚，「這個藉口會不會太牽強、太好笑了？會有人無聊到去飯店參觀客房嗎？妳當飯店是樣品屋嗎？」

　　就算是樣品屋，也不該是她和康孟格一起去參觀！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段爾嫣的語氣有些急促，「那是因為之前我有個病人在那間飯店當客房經理，出院時他送我一張免費住宿券，我是想去看看招待的是哪一型的客房，如果不錯的話，我想過些天等你……」

　　「不錯的話，就跟康孟格一起去使用那張優待券嗎？」再次打斷她的話，唐醒光直接替她做出結論。

　　「我跟小孟一起用那張優待券做什麼？」

　　「我剛說了，一男一女在一間房裡過夜，還能做些什麼？」他是真的很想相信她，但現在是要他怎麼相信？她說的理由牽強得讓他壓根無法相信！

　　之前他的前任女友和別的男人到飯店去開房間，被他發現後，也是找了一堆好笑的藉口想說服他；沒想到舊事又重演了，不同的是女主角換人了——不是他的前女友，而是他唯一願意信任的妻子！

　　果然……女人是不能相信的！

　　「你別把事情想歪了！」看到唐醒光眼裡沉冷的神采，段爾嫣有些急了，「我跟小孟之間沒有什麼！」

　　醒光怎會亂想她與小孟會有什麼……真是的！

　　「那好，妳跟他去西裝店買的衣服呢？」唐醒光轉移話題，問出他心底的另一個疑問。

　　「西裝店？」段爾嫣一怔，語氣有些訝異，「你怎會知道我和小孟有去西裝店？」是小孟剛才說的？還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段爾嫣愣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你在跟蹤我嗎？」如果不是，為何他會這麼清楚她今晚的行蹤？

　　他為什麼要跟蹤她？難道他在懷疑她和小孟之間的關係嗎？所以他騙她今晚不回來吃飯，是想故意試探她，然後跟蹤她嗎？

　　「我只是不小心路過看到。」

　　「所以你就懷疑起我和小孟嗎？」

　　「不然妳買的那兩袋衣服呢？」唐醒光追問著。

　　「我沒拿回來。」段爾嫣隨口帶過。

　　她本想給唐醒光一個驚喜，所以買的那些衣服、鞋子全要小孟幫忙拿去他那裡暫放，等醒光生日時再拿過來。

　　「為什麼？我明明看見妳提了兩袋衣服離開。」唐醒光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妳沒拿回來，就是在孟格那裡；那兩袋衣服不是妳送給他的，那是什麼？」

　　段爾嫣不禁嘆息，突然覺得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且是最糟的一種，「那是我想買給你的衣服。」

　　事到如今，她只能全部坦白——不然驚喜給不成，反而惹上最麻煩的誤會，到時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愛他，她不想他對她有任何的誤會，更何況現在這個誤會是最傷人的，如果她不解釋清楚，絕對會傷害到他倆才要穩定下來的關係。

　　「妳騙我！」唐醒光低吼一聲，慍惱的聲音裡透出他的指控。

　　「我沒騙你，是真的！」段爾嫣的聲音也加重了，「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他的指控讓她難過得想哭。

　　「我也想相信妳，一整晚，我一直在說服自己要相信妳，但現在，妳要我怎麼相信？」唐醒光眼中滑過一道難掩的痛楚，「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妳的解釋根本讓我難以信服！」

　　一想起她和康孟格之間的關係，他的心就狠狠的揪痛著。

　　段爾嫣注視著他激動的神情，「所以呢？你就只想相信你看到的、你聽到的，卻壓根不願意相信我是嗎？」

　　淚水快速湧入她的眼眶，難過的情緒在要時淹沒了她，揪攪著她的心。

　　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唐醒光激動的情緒瞬間一軟，撇過頭，他不想看到她流淚，那只會讓他混亂的心情感到更加的煩躁。

　　「原來我們之間的感情竟是這麼的薄弱。」段爾嫣的聲音帶著哽咽，「還以為……你已走出之前的陰霾，可實際上，你從來都不曾信任過我……」

　　這樣的感覺好糟，糟得讓她的心好痛！

　　「我是相信妳的，但妳卻親手毀了我對妳的信任！」唐醒光冷冷的反駁，「妳跟其他勢利的女人根本就沒兩樣，妳只是看中我家的財勢，卻瞧不起我這個雙腿受傷的人！」

　　他還以為她是不一樣的，事實證明——是他看錯她了！

　　段爾嫣吸吸鼻子，不讓淚水流下來，「我從來都沒瞧不起你，打從我決定跟你結婚的那一刻起，我就認定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要跟你一起過一輩子的。」

　　他的心牆太高、太厚了，她還來不及完全敲碎，就被他急急的又搭起新牆；他太過保護自己，寧可錯信別人，也不願意讓自己受到任何一絲絲的傷害。

　　「話別說得那麼好聽。」唐醒光哼了一聲，「妳現在說再多漂亮的話，也無法讓我再相信妳！」

　　段爾嫣沉默了許久，最後淡淡的開口說：「如果你只想相信你自己，我就算說破了嘴也是白費，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她不再解釋，現在的他根本就不可能聽得進任何話語，她又何必費神讓他相信她？

　　她移動腳步來到衣櫃前，拿出一套衣服。

　　「妳做什麼？」看著她的舉動，唐醒光的心裡莫名興起一絲不安。

　　「我想今晚我還是別待在家裡，免得我們因為同樣的事再吵起來。」她還是回自己家，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或許未來還有機會可以跟他解釋所有事。

　　「妳想藉機去找康孟格嗎？」段爾嫣的話讓唐醒光忍不住產生這樣的猜測。

　　不！他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他絕對不准她再和康孟格見面！

　　「隨你怎麼想。」段爾嫣已懶得再解釋了，現在的情況就算她再否認，他也不會相信她的。

　　「不准！我不准妳再去見那個該死的傢伙！」他伸手拉住準備更換衣服的段爾嫣。

　　「你放手！」她低呼一聲，使勁想甩開他的手。

　　唐醒光臉一沉，抓著她的力道變得更重；一個拉扯，段爾嫣失去重心，摔進他的懷裡，讓他牢牢摟著她纖瘦的身子。

　　「你快放開我！」她掙扎著。

　　「我絕不會再讓妳跟康孟格見面的！」

　　「小孟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你沒有這個權力……」

　　話還沒說完，唐醒光突然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將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語全都吞沒；段爾嫣用力想掙脫他的懷抱，但她的力氣卻抵不過已快康復的他。

　　他的吻像是懲罰般，吻得她發疼；她才想張嘴制止他，卻被他的舌有機會侵入她的領地，那吻如狂浪般的翻天覆地。

　　抱著她跌進大床，他將她瘦弱的身子壓在自己身下，低著頭咬囓著她的粉頸，留下一道道他專有的印記。

　　「住手……」好不容易有發言機會，段爾嫣急忙出聲喊著，一雙手做著毫無效用的推扯。

　　她不要他這樣，他這麼憤恨的模樣讓她感到害怕。

　　「妳容許別的男人碰妳，卻不准我這個丈夫碰妳嗎？」唐醒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該死，他絕不容許她再拒絕他！

　　因為他的腿傷，他一直忍耐至今，但他的忍耐卻讓她背著他去找別的男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忍下去，甚至尊重她的意思？

　　一想到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激情歡愛，嫉妒及憤恨的心情立刻淹沒了他的理智。

　　她是他的，就算她和別的男人發生多少次關係，她都是他的！

　　「你別這樣……」段爾嫣還在掙扎著，「我和小孟之間真的沒有任何關係……」聲音裡有著她淺淺的哭泣聲。

　　她不在意他現在就要她，只要他想，她會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給他，但她不希望他是帶著憤恨的心情要了她！

　　淚眼中的他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他，現在的他就像是隻失控的野獸，她根本無力逃脫，只能任由他對她無情掠奪，被他吃乾啃淨。

　　身上的睡衣被他粗暴的扯下，光裸的肌膚感受到他滾燙的溫度，她反而打起冷顫。「停下來好嗎？」哽咽的哀求，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求你……」

　　然而唐醒光根本無視她的哀求——他憤恨的心早已蒙蔽了理智，讓他看不到她眼中的難過與害怕。

　　快速褪去彼此的衣物，他毫不猶豫讓自己的慾望，一舉進入她窄小的幽徑……

　　痛徹心肺的劇痛貫穿了段爾嫣的全身，她用力咬唇，淚水悄悄從眼角滾落，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她不再哀求、不再反抗，只是靜靜的任由唐醒光憤怒的掠奪她的身子，在她體內狂烈的馳騁，徹底的摧毀著她愛他的靈魂……

為了一口餓

第七章

　　耳邊傳來了嗚咽的低泣聲，那一聲聲的哭泣就像是鋒利的刀，刺穿了唐醒光的心，痛得他直想殺了自己！

　　為什麼他會這麼愚蠢？為什麼他會失去冷靜，而不肯相信她？

　　他剛才衝動的傷害了她！該死，剛才居然是她的第一次，可他卻誤會了她，還那樣粗暴地要了她……

　　轉過頭，他看著背對他而縮成一團的人兒。

　　他想對她說些什麼，微張的嘴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那不停顫抖的肩，還有那傷心的低泣聲，清楚告訴他──剛才他的惡行有多麼的不可饒恕，他對她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伸出手，他才輕觸她的肩，她就嚇得全身一震，瘦弱的身子縮得更緊繃，像是受到極度驚嚇的小兔般。

　　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剖開、撕裂，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低聲在她耳邊呢喃，「對不起，是我該死，我沒有相信妳；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喉頭彷彿被硬物梗住，梗得他幾乎發不出聲音。

　　被他牢牢抱著，段爾嫣的身子卻始終緊繃，眼淚仍是不斷掉落，濕透了枕頭，也冰冷了她的心，縱使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卻是再也無法溫暖她的身與心。

　　一直以來，她都幻想著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該是非常浪漫而美好的，所以她才會想用那張飯店優待券，選一間視野好的房間，在他生日那天，他們可在氣氛好的環境下擁有一個屬於彼此的美好回憶，卻沒想到美麗的期盼已在剛才被毀滅了！

　　她不怨也不恨他那樣強奪了她，只是他對她的不信任已完全的摧毀了她的心，讓她對他們往後相處的日子，再也沒有任何自信了。

　　雖然耳邊傳來他誠心的道歉，卻再也無法彌補她在心靈上所受到的傷害。

　　他能這麼輕易的就破壞掉他倆才剛建立起的情感，往後若是再有類似情況，難保他不會再對她有所質疑，甚至對她做出更粗暴的舉止。

　　有了裂縫的鏡子，再怎麼彌補也不可能恢復到完整無瑕，更何況他從不曾對她說過愛，她連他對她懷有什麼樣的感情都不知道，說不定他只是將她當成落水時的一根浮木，一旦獲救，她就會被他毫不留情的丟棄。

　　雖然他曾說要給她一個婚禮，但他真是因為愛她才想這麼做嗎？還是他只是因她對他一路的陪伴而做出的報答行徑？

　　她找不到答案，更無法對他問出口，她覺得自己的心很空洞，無論他有再多的道歉與歉疚，都無法填補。

　　靜靜的，她只是流著淚，徹夜無法入眠。

　　※※※※

　　翻身醒來，唐醒光一睜眼，就不見身邊的人兒；才要下床，疲軟無力的雙腿讓他的眉頭緊皺──他的腿還沒完全恢復，昨晚卻失去理智，勉強自己強要了爾嫣，現在自食惡果，更別說受傷最大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她！

　　看著凌亂的床單，那鮮明的紅色刺痛了他的眼，也讓他整個人再次被罪惡與愧疚給濃濃包圍著，吃力的撐著拐杖走出房間。「錢媽。」

　　「少爺，你醒啦？」錢瑪停下手邊的工作，微笑的回應著唐醒光，「你等一會兒，我馬上把早餐做好。」

　　「爾嫣呢？」這些日子以來，幾乎都是爾嫣下廚做早餐給他吃，可今天卻不見她的人影……

　　「少奶奶已經出門上班了。」錢媽解釋著，「她說有點事要早點去上班，沒時間下廚，要我幫少爺做早餐。」

　　「是嗎？」看來她是急著想要避開他，心情低落到谷底，壓得他就快喘不過氣。

　　「少爺。」錢媽小心翼翼的開口，「我知道或許是我踰距了，但我實在是憋不住……我不知道少爺昨天在氣什麼，但你不該讓少奶奶那麼難過。」

　　雖然是主僕關係，但少爺是她一手拉拔大的，對於少爺，她是當成自己的兒子般的看待，有很多事，她會直截了當的說出口。

　　唐醒光一愣，「什麼意思？」爾嫣很難過嗎？難道她還在哭！

　　想到這裡，他的心立刻緊緊的揪疼著。

　　「少奶奶今早的臉色很不好，眼睛又紅又腫；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什麼都不說，一副快哭的樣子。」錢媽忍不住嘆氣，「少奶奶嫁進來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真的很令人心疼。」

　　會讓少奶奶這麼難過、傷心，大概就只有少爺了。

　　唐醒光無語，深濃的自責讓他緊抓著拐杖，十指的關節格格作響。

　　「少爺，少奶奶真的是個好女孩。」錢媽苦口婆心的繼續說：「一直以來，她都只為少爺著想，她為少爺做了這麼多，但她卻從未要求過任何事；她曾跟我說過，只要少爺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是給她最好的回報，所以少爺，你真的不能傷少奶奶的心呀！」

　　「她……她真的這麼跟妳說？」微顫著聲音，唐醒光問著。

　　「是啊！前兩天她還說少爺的生日快到了，她想給少爺一個驚喜。」

　　「驚喜？」唐醒光一怔。

　　「我是不知道少奶奶想怎麼幫少爺慶生，只知道前幾天少爺到公司時，少奶奶翻箱倒櫃的找著少爺的西裝，還拿著布尺量著少爺西裝的尺寸，說是要幫少爺買套全新的款式。」

　　唐醒光聞言，當下怔愣住，西裝……倏地幾道清楚的片段閃進他的腦海，難不成……轉過身，他拄著拐杖離開了廚房。

　　「少爺，你要去哪裡？」發現到唐醒光異樣的舉動，錢媽急忙追了出來。

　　「要司機立即備車，我要出門！」唐醒光立即下令。

　　如果有翅膀，他絕對會立刻飛到爾嫣面前，靜靜的聽她說話，以解開他心中所有的誤解！

　　※※※※

　　坐在護理站，段爾嫣心不在焉的寫著護理紀錄，突然一瓶點滴重重的摔在她面前，讓她嚇了一大跳。

　　抬起眼，迎上陳彩鳳惱怒的眼。

　　「這是什麼鬼東西？」陳彩鳳語氣不好的質問。

　　段爾嫣怔了一下，低頭看了桌上的點滴瓶一眼。

　　「我負責的病人要妳管嗎？」陳彩鳳聲音尖銳的說：「還把點滴弄錯，妳是想害我丟飯碗，甚至吃上官司嗎？」

　　「我沒有！」段爾嫣連忙否認，「我剛才只有處理我的病人的藥劑，並沒有……」

　　「妳還狡辯？！」陳彩鳳指著點滴瓶上用油性筆寫的字跡，「這上面的床號、名字分明是我負責的病人，這字跡是妳的，妳還敢否認？」

　　「我……」看著點滴上的字跡，段爾嫣無話可說。

　　點滴瓶上的字跡確實是她的，且上面的名字、床號也不是她該負責的病人。

　　「妳這個惡毒的女人！」陳彩鳳氣憤的責罵，「心眼這麼壞，居然想害我？」

　　「我沒這麼想。」搖著頭，段爾嫣連忙解釋，「確實是我不小心弄錯了點滴，寫錯了床號、名字，但我真的不是存心的！」

　　從上班到現在，她滿腦子都是昨晚的事，一直無法專心工作，以致失誤連連，沒想到還被這惡毒的女人抓到，看來有得鬧了。

　　「不是存心？」陳彩鳳重哼一聲，「妳以為我會相信嗎？」

　　段爾嫣輕嘆，面對陳彩鳳的藉機找碴，她根本無力反抗；就跟昨晚一樣，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是白費唇舌，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她，甚至聽她的解釋。

　　「不說話了嗎？是默認了嗎？」陳彩鳳死瞪著段爾嫣，繼續開火罵道：「別以為妳不說話，事情可以就這麼算了；這件事我絕對會往上報，讓妳這種沒用的廢物趁早捲鋪蓋走路！」

　　「隨便妳吧！」段爾嫣放棄掙扎，語氣帶著無奈，「妳想怎麼對付我，就怎麼做吧！」她已無所謂了。

　　與其待在這裡上班，被這惡毒的女人視為眼中釘，還不如去別的地方找新的工作，說不定她也會快樂一點。

　　面對段爾嫣消極的接受，不像往常大聲的辯駁，陳彩鳳有些訝異，「妳別以為我不敢把這件事報告上去！」

　　段爾嫣站起身，「我說了，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就算妳想要加油添醋，打我的小報告，我也不反對。」

　　她是真的受夠了！

　　雖然這次真的是她的不對，但這惡毒女人對她說的話也太過火了一點，以前都是她幫這惡毒女人承擔下不少的失誤，現在她犯了錯，就被指責成這樣……算了，待會兒她就去寫辭呈，永遠脫離這個女人。

　　「妳不怕會被開除嗎？」陳彩鳳的聲音揚高，語帶嘲諷的說：「到時妳沒了工作，妳跟妳那個廢物老公就得一起在家喝西北風了。」

　　提到唐醒光，段爾嫣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怎樣？」發現到段爾嫣的反應，陳彩鳳誤以為說中了她的弱點，得意的走到她面前，擺出高傲的姿態，「如果妳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或許我可以通融一下，保住妳的飯碗。」

　　段爾嫣看了陳彩鳳一眼，沒有吭聲，移動腳步繞過陳彩鳳，快步離開護理站，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突然她感到身後有個拉力，讓她失去重心，跌進一個厚實的懷抱，她低呼一聲，掙扎著想推開，頭頂卻飄下一道低沉且熟悉的聲音──

　　「辭職吧！」

　　她怔了一下，抬起頭迎視上唐醒光心疼的眼眸，下一秒，她驚嚇得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

　　「爾嫣……」看著她慌亂的反應，還毫不留情的將他推開，唐醒光的心狠揪著。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眼中有著她對他的懼怕，這讓他幾乎不敢正視她是他無情的傷害了她，害得她變得如此驚懼，是他一手毀了他與她之間的和諧與甜蜜。

　　昨天以前那溫柔而堅強的她已不復在，現在的她，眼裡只有害怕與驚恐。

　　「你……」嚥著口水，段爾嫣鎮定著情緒，輕輕開口，「你怎麼跑來了？今天不是你複診的日……」

　　「我來找妳。」打斷她的話語，唐醒光直截了當說明來意，「我有事想問妳。」

　　「我在上班。」段爾嫣一副拒絕與他談話的表情，「有事等我下班再說。」現在的她還沒調整好心情，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們以後的日子。

　　「我現在就要問妳！」他很堅持。

　　「你別為難我好嗎？」段爾嫣軟聲請求著，「剛才Leader已經很不高興了，如果再被她發現我偷懶，跟你在這裡聊私事，她會更火大的。」

　　到時惡毒女人該是會鬧到人盡皆知，讓她沒法子下台。

　　「現在就辭職，離開這個鬼醫院！」唐醒光低喊一聲，語氣中帶著命令的味道。

　　剛才她在護理站被那該死的女人罵了一頓，他聽得清清楚楚——那女人分明是在藉機讓她難看，壞心的想欺壓她，而她卻默默的接受，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任由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

　　既然如此，她還不如自動離職回家讓他養，做個享福的少奶奶，也讓那女人知道，她不是個非在此地工作，受盡欺負而不能吭聲的人！

　　「我會離職，但不是現在！」要她馬上拍屁股走人，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她做不到。

　　唐醒光皺緊眉心，「難不成妳要遵守離職規定嗎？」

　　「一切都得按照規矩來，這樣這個月的薪水才領得到。」她不想亂來，現在已是月底，她還有一個月的薪水可領；可若她不依照規定辭職，到時領不到薪水，這個月豈不是白辛苦了？

　　「妳還在乎那些薪水做什麼？」

　　「不在乎，我下個月要怎麼過？」她雖有些存款，但並不是多到可以不在意每個月的薪水。

　　「我養妳。」唐醒光毫不猶豫的回答，「再過些天我就會回公司上班，所以妳不必這麼辛苦，還得受這些冤枉氣！」

　　他早就希望她能辭職——以他的能力，他不但養得起她，還可以讓她過著奢華的生活，只是她一直希望等他復原後再談此事，以致他沒太過堅持自己的想法。

　　現在他的腿已沒事了，一等他正式回公司上班，他絕對有能力養她，讓她過著富有的生活；所以他不要她再為了賺一點薪水，辛苦的承受委屈或是遭人惡意欺負。

　　「你養我？」一直以來，她都以他的腿傷未癒，沒工作賺錢當作藉口。

　　她是個閒不住的人，也因此，她才會去外面找工作，不然以她的家境，她也能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啊！

　　而如果是在昨天以前，他若堅持要她辭職，她會答應他的；但現在……

　　「我之前就跟妳提過，那時妳認為我沒在賺錢，兩個人都閒在家裡靠父母養並不好；但現在我的腿傷已好，所以……」

　　「為什麼？」打斷唐醒光的話，段爾嫣直接問出口。

　　他一怔，「為什麼？」遲疑了幾秒，「因為我們是夫妻，我養妳是很正常的。」

　　「就因為如此嗎？」只因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會養她……這個理由確實很正常，但對她來說，這理由卻無法讓她答應。

　　或許是她太過貪心了，但她是真的希望他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要她辭職。

　　她是他的妻子沒錯，但他們的婚姻是因一樁交易而產生，並非因為相愛而成為夫妻；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他確實由排斥她到現在的接受她，可她從沒聽他說過任何有關感情的話題！

　　就連昨晚，他們也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合，他只是失控的強要了她。

　　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神情，段爾嫣輕嘆口氣，「你不用回答我了，你的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

　　她是真真實實的愛著他，她以為只要真心的對他付出，總有一天她會得到他真心的回應，但這樣的期盼終究只是一場夢。

　　他對她的不信任，摧毀了她的夢，也傷了她的心。

　　他對她，就只是一種報答吧！

　　只因她曾照顧他、鼓勵他，讓他重新站了起來，所以在他心裡，他想對她做的事就只是感謝而已。

　　「爾嫣？」看到她的眼裡閃過一道悲哀的神采，唐醒光的心一扯，一股不安的情緒在他的心裡亂竄。

　　「從今天開始，我會暫時回我家住一陣子。」突然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唐醒光的聲音微揚，「為什麼？」

　　「我想……我們還是暫時分開，冷靜思考一下會比較好。」她需要一個人好好的想一想他倆該如何定位，他和她往後該怎麼相處下去。

　　唐醒光不安的情緒逐漸加深，「妳還在為昨晚的事……」

　　「我不只是為了昨晚的事。」打斷唐醒光的話，她語氣平靜的說：「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並不只是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只是一個導火線，因為昨晚的事，讓她發現到彼此間最大的問題──他對她存在著不信任。

　　她對他是有感情的，但他對她卻是什麼都沒有……

　　「如果妳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那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先搬回我的房間。」段爾嫣的決定讓他有點著急。

　　他不要她離開他，雖然她說只是暫時回家住一陣子，但她的表情卻像是不會再回到他身邊的感覺，不！他不要這樣——她不可以離開他！

　　「現在不是你要不要跟我分房睡的問題。」輕嘆一聲，段爾嫣苦笑了，「你不覺得該重新考慮一下我們的關係嗎？」

　　唐醒光怔愣住，重新考慮他和她的關係……難道爾嫣想解除他們的婚姻關係嗎？不，她不可以這麼想！

　　「爾嫣！」一名護士快步走來，「七一二一三的IV(點滴)快打完了。」

　　「知道了，我馬上去換。」段爾嫣應了一聲，「我得去忙了。」說完，小跑步往護理站而去。

　　就在她準備好新的點滴，正要去病房更換時，唐醒光的身影又回到她的面前。「你……」

　　倏地，唐醒光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勁拖著她離開護理站。

　　「你快放手！」她掙扎著，「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

　　「我說了，立刻辭職！」唐醒光突然暴吼出聲。

　　被他的暴吼嚇到，她一時怔愣的被他拖進電梯；一進到電梯，唐醒光便虛軟的往電梯壁面一靠。

　　「醒光！」段爾嫣緊張的看著他，「你沒事吧？」

　　他搖頭，吐了一口氣，「我沒事。」

　　剛才急著過來找她，他把拐杖丟在車上，一路慌張的跑到護理站；現在又因使勁拖著她離開，這一來一回的負擔讓他尚未完全復原的雙腿有些承受不了。

　　「你不該不撐拐杖就出門！」發現到他的問題所在，段爾嫣伸手扶住他，「雖然你現在可以自行走路，但還是不能太過勉強，不然會給雙腿帶來不必要的負擔。」

　　他還真是個愛逞強的傢伙。

　　「我急著來找妳，把拐杖忘在車上了。」

　　段爾嫣輕嘆，「我送你回車上。」然後她要再回護理站工作，縱使她知道回去又會遭到責備，但現在要她丟下他不管，她可辦不到！

　　唐醒光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將身體的重心轉放在段爾嫣身上，「謝謝。」

　　「不用。」她扯扯唇角，「只要你別再替我找麻煩就好。」照顧他是她心甘情願的，即使他今天突然出現在護理站，打亂了她的工作，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只希望他不會出問題就好。

　　扶著唐醒光走出電梯，慢慢往醫院大門走去。

　　才坐上車的唐醒光，大手始終抓著段爾嫣不放。

　　「我該回病房了。」段爾嫣微微使力，想掙脫他的手。

　　「妳跟我一起回去。」

　　「你別鬧了！」她很無奈，「我就這樣跟你回去，護理站會大亂的。」尤其是邪惡毒女人，一定會乘機大肆誕毀她！

　　「護理站大亂，不關我的事！」他語帶威脅，「如果妳現在不跟我一起回去，那就是我們家裡會大亂了。」

　　「醒光……」她無奈的嘆氣。

　　發現到她有點失去注意力，唐醒光突然使勁一扯，將段爾嫣一把拉進懷裡，並眼明手快的關上車門，對著司機大喊，「開車！」

　　「醒光！」

　　「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他很認真的說。

　　看著他堅持的神情，她放棄了，不再多說什麼，也罷，就算她想跳車回到醫院，也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她就回家去跟他好好談吧！

　　反正事情已演變到這個地步，所有的問題只能一一解決，一這麼想，段爾嫣當下放寬心，靜靜的準備迎著回家後要面對的每一個問題。

為了一口餓

第八章

　　坐在房間的小客廳裡，段爾嫣看著一臉沉凝的唐醒光。「說吧！」她先開口，打破彼此間沉悶的氣氛，「有什麼事非得要現在就跟我說？」

　　「對不起。」唐醒光道了歉，眼裡有著濃濃的歉意。

　　她微怔，「對不起？」他是在為昨晚的事向她道歉嗎？

　　「我不該不相信妳。」唐醒光接著說下去。

　　「所以呢？」

　　「所以我欠妳一個道歉。」

　　段爾嫣緊抿唇，仔細看著他那充滿歉意的面容。

　　「而且我還傷了妳！」沒等她出聲，他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不管我現在怎麼說，都彌補不了已發生過的事，我……」

　　「昨晚你已道過歉了。」打斷他的話語，段爾嫣輕輕開口，「就如你說的，就算你說再多次對不起，也彌補不了已經發生過的事。」

　　望著她平靜無波的面容，唐醒光的心中滿是緊張與不安，「妳……恨我嗎？」如果是，他該怎麼辦？

　　他不要她恨他！

　　段爾嫣搖頭輕嘆，「恨你就可以解決所有的事嗎？」恨他？她倒是從沒這樣的想法，也沒這樣的心情。

　　不！應該說，她根本就無法恨他——昨晚的事本就是夫妻間會發生的事，再加上她很愛他，早就想和他在一起，雖然方式是有點不符她的想像；而就算她真的恨了他，他又會明白她之所以會恨他的心情嗎？

　　從小他就是一個人，幾乎沒得到過父母的愛、家庭的溫暖，對他來說，愛不僅是個虛幻的名詞，更是個不可能與他搭上邊的感覺。

　　他不懂得愛，也不懂得什麼叫真心付出，就算他真的傷了人，他可能也不會知道，更不會認為是他的錯。

　　這些日子以來與他相處，雖然她是改變了他不少，但就本質而言，目前的他，最多只是知道他做錯了什麼，卻還是沒辦法體會她真正的心情——這分愛他的心情！

　　因為他還是不懂該如何去真心的愛一個人……

　　「妳希望我怎麼做？」唐醒光單膝下跪，眼中透露出他的無助，「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妳好過一些？」

　　只要能讓她再次開心，就算是要他再次斷腿無法行走，他都願意！

　　「我希望你怎麼做？」段爾嫣苦笑的直搖頭，「這世上很多的事並非以一記巴掌，或是給一顆糖就可以解決的。」

　　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不在於他要為她做多少事，而是他能不能真心的對待她、信任她；她不奢求他能愛她，她唯一期盼的是他能信任她。

　　但他真能做到嗎？

　　「我們現在就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然後去挑婚紗，找飯店訂酒席……」

　　「你認為現在做這些，能改變得了什麼嗎？」打斷他的話，段爾嫣淡然的說：「你認為我是這種重場面、要名分的女人嗎？如果我真是這樣的女人，當初我就不會這麼嫁進你們家了。」

　　她知道他是想為她做些什麼，但聽他說到這些空虛的排場，她的心反而更加刺痛——她不是這種追求物質的女人，她要的只不過是一分感情，一分來自他的真心的感情！

　　就算名不正、言不順，只要他是真心的愛她，她就會什麼都不計較了。

　　但他卻說出這樣的話語……雖然是無心的，但更加表示她對他感情的奢望，根本就是無法達到的幻夢。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依然無法得到他的真心；那麼在未來的日子裡，她可能不會再有信心去面對了。

　　「但這些是我之前承諾過的，我該為妳做到的！」面對段爾嫣的淡然回應，唐醒光更加的不知所措。

　　「你認為你現在做這些，又能改變什麼呢？」段爾嫣依然平淡的說：「我要的並不是名分這種表面上的東西。」

　　「那妳要什麼？」握起她的手，唐醒光略顯激動的追問：「只要妳開口，我一定會為妳做到！」

　　凝視著他那像孩子般想討他人歡心的樣子，段爾嫣苦澀的笑了，「我要的，你給不起！」

　　唐醒光一怔，下一秒他把頭搖得跟搏浪鼓般，「不會的！只要妳高興，就算再困難的事，我都會幫妳做到。」

　　「這不是有心就可以做到的。」

　　「妳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作「不是有心就可以做到的」？他聽不懂啊！

　　靜靜的看著他不安的俊顏，她嘆著氣，再次重申，「我要的，我想你是給不起的！」或許是她貪心了，她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我給不起？！」唐醒光怔愣的看著她──她想要的，他是真的給不起嗎？

　　「你說你想給我一個婚禮，想要讓我們的婚姻正式生效。」段爾嫣直接將心裡的問題問出口，「為什麼？是什麼樣的心情讓你想改變我們的現狀？」

　　「難道妳不喜歡嗎？」唐醒光不答反問。

　　段爾嫣搖頭，「不是不喜歡，而是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初衷？一開始你根本就不想要這段婚姻，甚至是討厭我的，不是嗎？」

　　她睜著明眸，細細觀察著唐醒光眼中的變化，彷彿想從他那雙深邃的黑潭裡找出異樣的波紋。

　　「妳為了我，做了這麼多的事，剛開始我甚至會出言傷妳，可妳都沒有放棄過我。」唐醒光坦白的說出真心話，「對於這樣的妳，我是該這麼做的，不是嗎？」

　　「所以你會這麼做，只是為了報答我對你的好嗎？」聽到他的回答，她的心在瞬間涼了，原本有著些許的期盼也全都破滅了。

　　他……真的只是想報答她，才會想對她做出這些事，那麼昨天他的誤會，還生了那麼大的氣，可能也只是因為他無法容忍她對別的男人好吧！

　　「我……」唐醒光語塞了，他不知該回答什麼才好，總覺得她的眼神變得好冷淡。

　　「如果你只是想報答我對你的好，你是不需要拿你一生的幸福來抵償的。」面對唐醒光無言以對的模樣，她的心徹底的涼到了冰點，「我想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都不是他愛的女人！

　　有朝一日，當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出現，到時他或許就會懂得付出感情，說出他的愛；只是那時的她可能會更加的傷心與痛苦罷了。

　　起初，她的心態或許也跟現在的他是一樣的──就只是因感激他父親的金援，她才會盡心盡力的想對他好，試圖改變他的消極想法，讓他能重新站起來面對現實；但隨著相處的時間愈久，她愈發現她對他已不再是最初的心情了。

　　她愛他，所以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縱使他傷害她，她也會無怨無悔的包容他；只是他對她似乎一點感情都沒有！

　　如果她現在離開，也算是給了唐家一個交代，至少他已康復，性情也已有所改變，她算是對得起唐家的恩情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是該落幕離開的時候了。

　　長痛不如短痛，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什麼、什麼叫作我們之間……就這樣算了吧？」握著她的手勁加重了，唐醒光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雖然不是威脅，但聽在他的耳裡卻讓他莫名感到恐懼，總覺得他即將要面臨的是他所無法承受的事實。

　　段爾嫣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的說：「我們結束婚姻關係吧！」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卻說得她的心好痛。

　　「結束婚姻關係？！」唐醒光聞言，整個人當下傻了、呆了。

　　他沒聽錯嗎？還是她說錯了？

　　「是的。」她很確定的頷首。

　　「我不要！」唐醒光突然低喊，激動的情緒升到了頂點，「我不要結束！」

　　「醒光……」

　　「我不要！我不准！」唐醒光繼續喊著，眼裡只有抑制不住的慌亂神情，「我死也不會同意的！」

　　「你別這樣。」段爾嫣語氣微帶些許哽咽，「你冷靜一點好嗎？」他這個樣子，教她怎麼放心？

　　「我不要冷靜！」倏地起身，他睜大眼望著段爾嫣，慌張的情緒讓他好想大吼，「妳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妳教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她怎能這麼冷靜的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可以？！

　　「醒光！」

　　「妳怎麼可以對我說出這種話？」唐醒光幾乎失去理智的吼著，「妳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妳怎麼可以這麼無情的拋棄我？！」

　　段爾嫣仰著小臉，迎視著他對她的控訴；她的心緊緊揪疼著，他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的刺進她的心口，痛得她直想哭。

　　「對不起……」不是她狠心，也不是她無情的想拋棄他，而是……

　　「我不要妳對我說對不起！」唐醒光重新蹲下身，一把將她攬入懷裡，微顫的身子顯示了他此刻無措的心情，「我不准，我不准妳離開我，不准！」

　　如果失去她，他這段時間的努力就沒了意義，而他也將回到還沒遇見她之前那種孤獨又沉寂的日子。

　　「醒光……」淚水在瞬間湧進眼眶，段爾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她感受得到他的無助，也感受得到他的害怕，但他的這些反應並不代表什麼啊！只要他無法真心愛她，只要他無法對她敞開心房，他們之間的問題就還是存在，就像是隔著一道高高的牆，誰也翻越不過去，更不可能擊碎它。

　　而她也只能是他的專屬物品，哪天等他膩了、厭了、倦了，他就會將她丟到角落，然後她將因心碎而死。

　　「我不准妳離開我……」

　　耳邊傳來唐醒光略帶哽咽的聲音，段爾嫣深吸著氣，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掉下，輕輕推開他，在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他既霸道、又害怕的眼神，「為什麼？」

　　她鎮定著語氣，平靜的問：「為什麼不准我離開你？」

　　「我……」她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唐醒光怔愣得不知如何回答。

　　「在你的心裡，我到底算什麼？」段爾嫣又補問一句。

　　「妳……妳是我的妻子……」在他混亂的腦子裡，就只想得出這樣的答案。

　　「妻子？！」段爾嫣苦笑，「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你就有權力不准我離開你嗎？」好籠統的答案……更諷刺的是，她還只是他名不正、言不順的妻子！

　　看來，她還是聽不到她想聽的答案！

　　「我……」

　　「你的回答讓我覺得你好自私！」段爾嫣嘆息，「我不是物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想做的事情，但你卻霸道得要我順著你的意思，一副我沒得選擇的樣子。」

　　他對她的霸道，如果是出於他愛她的真心，那她會很開心，甚至會接受；但他的霸道只不過是不容許她違背他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爾嫣的話語讓唐醒光急著想解釋，「我只是不想妳離開我，我……」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他不希望她離開他……為什麼？

　　他突然發現，他竟找不到自己不希望她離開的真正原因！

　　「為什麼？」瞧著唐醒光困惑的表情，段爾嫣追問：「為什麼不希望我離開？」她要知道他的真心，如果他能說出口，不管是不是她想聽到的話語，她都會為此而留下的！

　　現在的她已不會再多奢求什麼了，與他相處這麼久，她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慌亂、失措的模樣，這讓她感到她的渴盼似乎造成他的壓力了；而這分壓力讓向來不懶得愛人的他顯得既慌張、又無助，就像個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孩子，需要人給他安定的慰藉。

　　這樣的他，看得她好心疼。

　　她太急躁了，所以現在的她就只能退後一步，給彼此一個緩衝——不管他是否愛她，她只要一個可以說服她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就好。

　　「我……」唐醒光想了又想，就是找不出一個好理由。

　　「要你說出一個理由，有這麼難嗎？」

　　「我就是不希望妳離開，我不想看不到妳！」

　　段雨媽微笑了，看著眼前這張令她眷戀不已的俊逸容顏，「你知道嗎？為什麼就算你不給我一個婚禮，不跟我去辦結婚登記，我還是願意留在你身邊嗎？」

　　唐醒光搖著頭。

　　「因為我愛你。」段爾嫣很坦白也很自然的說出口，「因為愛你，所以我願意包容你所有好的、壞的一切，不管你對我好或是不好，我都接受。」

　　唐醒光怔愣的迎視著她的笑容，聽著她毫不保留的向他坦白，他的心激動的鼓譟著，但卻是無言以對。

　　「所以就算你傷害了我，我還是只想原諒你，我根本就無法去恨你！」滾燙的淚在她的眼中打轉，可她的心卻如秋霜般的冰涼，「所以我不在乎你是否會給我名分，是否會滿足我在物質上的享受，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只想追求物質享受的女人。」

　　「我知道妳不是那樣的女人。」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唐醒光急忙開口解釋著，「所以我才會不知怎麼做才能回報妳……」

　　「你不用回報我。」段爾嫣打斷他的話，平靜的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怎會希望你回報呢？真正的愛是在付出後，完全不求任何的回報；你現在雙腿已復原得差不多，過幾天就會回公司上班，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她唯一的希望不過是他能用他的真心來回應她對他的感情，只是——好難、好難……

　　「不！」唐醒光搖著頭，慌亂得再次擁緊她，聲音無助得再次哽咽，「不信任妳是我的錯，也讓妳感到害怕，我保證我會改，我不會再像昨晚那樣對妳……」

　　淚無聲的掉落，段爾嫣吸吸鼻子，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伸出手，她反擁住唐醒光，想藉此安慰他不安的情緒。

　　感受到她的回應，唐醒光搜尋到她的唇，深深的吻上它，熾熱的舌敲開了她的齒關，侵入她柔軟的領地，吸吮著每一寸的甜蜜。

　　熱浪瞬間在他的體內奔騰，想要她的渴望也迅速加深、加濃，伸手將她纖瘦的身子抱起，卻引起她的低呼。

　　「你的腿傷還沒完全好，快放我下來！」想掙脫他的擁抱。

　　「我沒事。」低下頭再次吻上她的唇，將她的話語全部淹沒在他的吻裡。

　　他有些吃力的移動腳步，將她輕放在床上；一個俯身，他將她壓在身下，讓她動彈不得。

　　身子相貼，段爾嫣可以感受到腿間屬於他男性的火熱慾望，瞬間她的全身緊繃──-昨晚被他強要的回憶倏地充滿在她的腦中，那幾乎撕裂她全身痛楚的經驗，她不想再有另一次！

　　「不要……」她伸手想推開他，無奈他沉重的身子如山般，推也推不動。

　　「我不會再像昨晚那樣粗暴了。」唐醒光輕囓著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呢喃著。

　　他想要她，昨晚他給了她很不好的回憶，現在他想讓她感受屬於他的溫柔，讓她能忘記昨日的噩夢。

　　「醒光……」她才要開口拒絕，敏感的粉乳已被他濕潤的唇給吮咬著，讓她的拒絕化為情不自禁的低吟。

　　身上的衣物被脫得一絲不掛，被掀起情潮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像是著了火般的滾燙，她無法拒絕，只求能從他的身上得到解放，這樣的感受是她昨晚未曾體驗到的。

　　雖然害怕著昨晚那種劇痛會再次發生，她想抗拒，但顫抖的身軀卻是不受控制的弓向他，尋求他更多的撫觸。

　　感受到她的身子是緊繃著，唐醒光不敢躁進，燙熱的大手撫上她的腿間，輕柔的揉捻著她敏感的花核，讓她為他的撫觸而綻放；修長的手指緩緩探進她窄小的幽穴裡，引得她頻頻抽氣與嬌弱的吟喘。

　　段爾嫣緊咬下唇，不讓自己再發出難為情的吟喊聲；她體內奔流的血液就像激狂的浪濤般，酥麻得幾乎要將她給淹沒，就連最後的理智也被捲落進這股熱浪中，一絲也不剩。

　　「別咬！」唐醒光吮著段爾嫣的唇，在她耳邊輕喃，「我想要聽妳的聲音。」她的吟喊聲對他來說，猶如天籟。

　　「我……」喘著氣，段爾嫣已無力說出任何字句。

　　感受到她的濕潤，唐醒光抽出手指，接著身子一沉，將自己脹熱的慾望緩緩進入她深幽的體內。

　　大口抽著氣，段爾嫣只覺得一股貫穿全身的火燙感熾烈的穿透了她的靈魂，燒灼著她。

　　「痛嗎？」唐醒光低柔的問著。

　　看著她額間滲出的薄汗，他低頭吻著她，不敢再有動作，靜靜的潛在她緊密的體內，等著她適應他的存在。

　　段爾嫣搖著頭，昨晚那令她刺痛的感覺並未發生，這讓她一直懼怕的心情逐漸得到放鬆，她睜著迷濛的眼，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像是在祈求他給她更多的愛憐與疼寵。

　　看著她的表情，唐醒光的唇邊泛起了笑意，慢慢的在她的體內律動起來。

　　耳邊響著她的嬌喘聲，他加快速度，更加猛烈的在她的體內奔馳，「我只想要妳……別離開我……」在最後的衝刺時，他低聲對著身下的人兒喊著。

　　回應他的是她狂亂的吟喊，最後淹沒在他一波又一波的熾熱狂濤裡。

　　※※※※

　　睜開眼，段爾嫣轉頭看著在還在熟睡的他。

　　睡著的他，容顏彷彿孩子般純淨；看著這樣的他，實在很難想像他是個動不動就會暴跳如雷的人，只是不管他是暴躁，還是溫柔，她還是一樣的愛他。

　　抬眼望著窗外，明亮的天空已鋪上一層灰暗，該是傍晚了吧？想起不久前的激情，她的唇邊掛著幸福的笑。

　　他就像隻貪得無厭的餓狼般，對她需索無度；他猛烈卻又溫柔的對待讓她幾乎忘了昨晚恐懼的記憶，滿腦子迴盪的只有與他契合的美妙回憶。

　　只是──

　　「我只想要妳……別離開我……」

　　他曾對她說出這樣的話，現在回想起來，當下讓她愉悅的心情蒙上一層陰影──當時在激情裡，她根本無法多想；現在回想，卻是令她不得不認真思索。

　　他只想要她……意思是，他只是想要她的身體嗎？只因她是他的妻子，她得滿足他的需求，所以他才會不希望她離開嗎？

　　她已向他表明她愛他的心，但他卻沒給予正面回應，只是在肉體上一次又一次的向她需索。

　　她愛他，所以無論他想要多少次，她都願意給他；但她要的不是這種感官上的刺激，她不要這種只有在激情時才能感受的假象。

　　她的心頓時感到很虛空——她知道她太過貪心了，她該要懂得放手，不然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只會讓她陷入更痛苦的深淵。

　　她緩緩下床，快速穿上衣服，含著淚水，她心痛的望著躺在床上熟睡的唐醒光，然後帶著碎裂的心，她轉頭離去，不帶一絲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