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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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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1:30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番外——平行宇宙2

  金陽走進來,環視一周,他或許看到了容遠,或許沒看到,目光平平地掠過去,就轉頭跟身邊的兩人說話了。

  他比容遠認識的那個金陽多了幾分貴氣,少了些平易近人的溫暖,看上去不是那麼容易靠近。旁邊的那兩人對食堂的環境顯然感到不適,不過金陽似乎很感興趣,在他的堅持下三人在門口停留片刻,最終還是走了進來。擋在他們前面路上的學生都不由自主地讓開,連窗口打飯的阿姨笑容都比平時燦爛幾分,給他們打的飯都是分量又足肉又多的那種。

  “走吧。”容遠說了一句,也不管鄧石泉有沒有跟上來,就直接離開了。

  “哎,容遠,等等我。”鄧石泉急忙跟上,走出大門以後,還是忍不住用帶著幾分酸意嫉妒的語氣說:“你說這人和人啊,還真是不能比。有些人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家世好,長得也好,又聰明,干什麼都順利……你們像我們這樣的,得奮鬥多少年才能跟人家一樣?”

  容遠沒說話。

  走到一個岔路口,鄧石泉揮揮手跟他告別:“我先回宿舍了,拜~”

  容遠腳下一頓:自己不住宿舍?

  以前聽說大學關系比較好的,多半是舍友,容遠還以為自己一定跟鄧石泉是同一個宿舍的。突然得知這個信息,一時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去。離下午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他看看周圍的超市、澡堂、水果店、精品店、復印店、圈存機等等,想起這個世界的自己窘迫的經濟情況,便先到圈存機上查了查銀行卡裡的余額。

  盡管兩個世界裡的“容遠”狀況天差地別,但設置的密碼還是一模一樣的。

  卡中的余額,只有兩千出頭。

  ——怎麼就混成了這個樣子?

  容遠皺眉,對這個世界的自己十分不滿意。周圍人多,連說話都不方便,他一邊走向操場,一邊低聲道:“豌豆,查查這個世界容遠的資料。”

  “是。”豌豆應道。兌換諾亞以後基本已經屬於退役的光腦一直留在豌豆的芥子空間裡,也跟著它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像過去一樣,輕易就入侵到了這個平行宇宙的網絡中。

  ……

  有時候,也許只是一個念頭的不同,人生、世界,都會變得完全不同。平行宇宙,理論上來說,就是與原宇宙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每個量子都有不同的狀態,每個可能性或許都會誕生一個不同的平行宇宙,多元宇宙,即存在著無限可能的宇宙集合。

  這個世界的“容遠”和容遠的差別,不僅僅在於一本《功德簿》,在年幼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就出現了分歧。

  他們人生最初的一段沒什麼不同,分歧出現於剛上小學的時候,金陽的父親金栢工作調動回到B市,他們兩人並沒有機會相識;十三歲時,叔爺爺容廣德去世。沒有一個市治安局的局長做靠山,年齡還小、血緣關系也疏遠的“容遠”並沒有保住叔爺爺留下的遺產,存在銀行裡的儲蓄被容立新拿走,那棟雖然老舊但地勢極好的房子也被賣了,“容遠”從那以後就寄住在容立新家。

  那位堂叔的品性,容遠過去就已經充分領教過了,那還是他顧忌著金陽的關系有所收斂的表現。這個世界的“容遠”寄人籬下,日子只會過得更苦。中學的幾年,他就跟隱形人沒有什麼差別,並不像容遠一樣被萬眾寵愛。事實上,除了學校的數據庫中有他的名字以外,在老師同學的博客QQ中幾乎看不到跟他有關的內容,就連豌豆都搜索不到多少信息。每次的考試成績都徘徊在中游,一點兒也不醒目。但在高考的時候“容遠”卻一鳴驚人,以市狀元的身份考入糖國最好的B市大學。

  之後,“容遠”就立刻跟容立新一家斷絕了來往,大學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他平時打工積攢下來的。但在大學裡,他又再次讓自己泯然於眾人,連頭發都留長了一點蓋住眼睛,還戴了一副土裡土氣的黑框眼鏡,保證站在哪兒都不起眼。

  但就這麼一個吃飯時連菜都不會多點一道、舊衣服能穿五六年的人,卻沒有住在更便宜的學生宿舍,而是在校外租了一間單身公寓,不是很奇怪嗎?他對外的解釋是安靜的環境更有利於學習,也方便打工,但豌豆卻沒有找到他打工的記錄。

  “容遠”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在網上聊天寫日志的習慣,唯一跟他走得近一點的鄧石泉也是泛泛之交。他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卻幾乎是隱形的,哪怕神通廣大如光腦,也找不到多少有關他的信息,容遠對這個自己的了解,多半還是靠推理和猜測得出來的。

  好在租房信息在治安局還是有登記備案的,離得也不遠,容遠決定先過去看看。至於下午還有課程的事,已經被他徹底拋在了腦後。

  ……

  二十分鐘後,容遠站在此身的出租屋裡。

  一張床板很硬的單人床,幾乎沒有多少衣服的衣櫃,木頭桌椅,房間裡幾乎沒有任何能稱得上享受的東西,整潔而空曠,透著一種冷冰冰的味道。房間裡擺著一台自己組裝的電腦,配制很不錯,性能也好,但卻沒有安裝攝像頭和收音裝置。

  電腦裡面也十分干淨,甚至沒有本來應該有的大學作業、論文之類的文件,也沒有下載游戲或電影,“容遠”只安裝了一些最常用的軟件,但其防護級別——經過光腦的檢測——卻是一流的。

  在屋裡轉了兩圈,所有的物品大小和房間格局都在容遠腦海中好像立體結構圖一樣清晰,他發現書桌在兩側的櫃子中間的木板位置有些靠前,在板子後面還有寬度約為十釐米的一個空間。他蹲下來把這塊木板卸掉,不出意料地發現後面還藏著個櫃子,然後看著裡面的東西默默無語。

  一把槍,兩排子彈,一個手弩,十來個小藥瓶像氨基酸口服液一樣整齊排列著,上面的標簽卻寫著“氰化鉀”(毒藥)、“LSD”(迷幻劑)、“乙醚”(麻醉劑)等等危險的詞語,還有一沓沓整整齊齊堆起來的軟妹幣,七八張假證件,二三十張高級會員卡、儲蓄卡、一次性電話卡等各種卡片。

  容遠:……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把木板原模原樣地裝回去,容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額頭。一抬頭,看到電腦桌面上有個小小圖標,提示他有三封新郵件。

  第一封郵件,說“那家伙”已經處理好了,請“容遠”放心,絕對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麻煩;第二封郵件,是一封充滿煩惱的求助信,看口吻是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他用一種求教怎麼才能追到心愛女孩的語氣,輕描淡寫地問怎麼才能把家裡那幾個不安分的兄弟和多疑刻薄的老頭子統統弄死又不用跟自己扯上任何關系;第三封郵件,是某個黑澀會團體在權力變更過程中,發件人在“容遠”的指點下順利奪位的好消息,並且他致以了誠摯的謝意——用一筆已經打入“容遠”某個賬號的巨額存款和未來一份不低的股份分紅。

  容遠:……

  ——好吧,你開心就好。

  電腦中以前的資料都刪了個干淨,但這三封郵件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容遠把幾封郵件換成“未閱讀”的形式,反正他很快就要回去了,便也沒有打算改變這個“自己”的未來規劃和生活方式。不過按照他的習慣來說,不可能發現不了自己占據身體的這一段記憶空白時間。

  反正都會被發現,不如送他自己一份大禮,至於那個容遠發現這份禮物以後會是什麼反應,那就管不著了。

  容遠摸摸鼻子,露出一抹清淺的壞笑。

  ……

  某會所外,一群半大少年少女顯然已經喝多了,跌跌撞撞地走出來,三三兩兩摟抱著,衣服都被拉扯地變了形。他們有的大聲唱歌,有的用一副囂張至極的口吻喝罵路人,還有幾人圍著一個乞丐戲弄侮辱,周圍看到的人紛紛投去厭惡的眼神,但他們卻還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張狂的模樣仿佛已經統治了全世界。

  容遠抱臂靠在路對面一家已經打烊的咖啡店牆上,看著這一幕鬧劇,心中微哂,嘲諷之余,也覺得有幾分快意。

  那群人當中,有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濃妝艷抹地看不出本來面目,裙子剛過大腿根,嘻嘻哈哈地被個眼神輕浮的男孩攬在懷裡,對方手都伸進她衣服裡了,她還恍若未覺,時不時轉過頭跟男孩來個法式深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粉紅色的舌頭舔來舔去,交換著口水。

  那張臉,容遠並不熟悉,但對這個世界的“容遠”來說,卻一定是刻骨銘心。

  那是容立新的女兒,容思語。

  發現這個世界的“容遠”並不簡單以後,容遠讓豌豆多查了些消息,不出意料地得知容家這些年一直被不知名的神秘勢力針對,不斷刷新“倒霉”這個詞的新含義,短短幾年就呈現日薄西山之像。容立新那個不大不小的官職也在一年前丟了,還在A市得罪了人差點被砍死街頭。如今全家搬到B市,想方設法地找門路走關系,容思語也是因此才跟那個太子黨走在一起。

  容遠並不太清楚自己那個世界的容思語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他從來都沒有了解也沒有接觸過,但隱約知道是個被父母保護地很好、成績也還算不錯的女孩,他遠遠見過一次,那個堂妹仰著頭,身邊好幾個跟班,驕傲地像個小公主。哪像眼前,稚嫩的模樣,一臉風塵的笑容,簡直就像是坐台賣笑的小姐。

  容遠毫不懷疑,這其中也有“自己”報復的手筆。他們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了好幾年,哪怕關系並不親近,也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把人往壞的方向誘導。

  突然那群人中間傳出一陣尖叫,幾個人滾得四仰八叉,渾身沾滿污物。一個十七八歲、艷麗奪目的女孩卻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原來她不知道在地上弄了什麼,讓這些眼睛幾乎長在天上的人一踩上去摔倒了好幾個,互相拉扯推擠導致剩下的人也沒能幸免,某個飯店門口放著的污水桶還被撞倒了,弄得眾人狼狽不堪。本來這一切看上去都像個巧合,偏那女孩要跳出來拉仇恨,幾人都恨得牙癢,但他們爬起來以後,卻都擠出討好的笑容,跟那女孩十分親切地打招呼。

  容遠挑了挑眉。

  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卻也能猜出幾分。女孩笑容燦爛,眼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視嘲諷,笑嘻嘻地跟他們說了兩句話——或許是道歉,因為那群人誠惶誠恐,連連擺手地表示沒關系。然後從他們身後的店裡金陽走出來,一巴掌拍在女孩的腦後,按著她的腦袋跟幾人帶著歉意說了什麼,幾人連頭上的污水都忘了擦,滿臉的喜不自勝。

  打發了那群紈绔子弟,金陽又伴著臉對女孩教訓了幾句,女孩撲到他懷裡撒嬌賣萌,少年便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笑容來。他抬頭看到街對面有個人,似乎一直在看著這邊的方向,便含笑點頭,充滿一種屈尊紆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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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1:51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番外——平行宇宙3

  容遠不爽地“嘖”了一聲,不過也沒有太大的意外。

  畢竟他認識的金陽,一直以來都像普通的中學生一樣長大,並沒有得到多少特殊待遇。而這個金陽,卻從小就回到京城,在這個遍地都是官二代、富二代的地方,他身邊來往的肯定多半都是這一類的人,金陽的家世也決定了他在這些小伙伴當中通常都處於被討好和尊敬的地位,耳濡目染之下,就算不是刻意,也會逐漸拉開跟普通人的距離。

  但內心的不快卻不會因為理智客觀的思考而改變。

  眼不見心不煩,容遠轉過頭,准備離開,腳下卻又忽然停住。

  那對兄妹——容遠聽說過那女孩,知道她是金陽的堂妹金羽——在他們身後二三十米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在他轉頭的時候看到車中火光一閃,那是有人點著煙,坐在車裡面。

  他在這裡已經待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了,卻一直沒發現車裡還有人。容遠皺皺眉,說:“豌豆,查下那輛車裡是什麼人。”

  “是。”豌豆說,過了兩秒鐘,又道:“他正在打電話,我給你連通。”

  說完以後,耳機中就傳出一個沙啞的男聲,聽上去像是在刻意露出陰狠的感覺:“大哥,她出來了……是,身邊沒跟保鏢,但有個男生。”

  “大哥”的聲音很年輕,他說:“跟上,計劃不變,我們在七米橋動手。”

  “了解。”

  容遠眯了眯眼睛,冷光一閃而過。

  ……

  金陽開車,金羽沒個正形地歪在後座上,還在哈哈哈地笑,她剛才喝了酒,熱得脫掉外套,裡面只穿著一件淺紫色的抹胸,露出光滑的肩膀和纖細的腰。

  金陽嘆氣,他們家沒有女孩子必須怎麼怎麼樣的規矩,但他還是覺得金羽這樣不像樣。但這個妹妹從小就比他有主意,最重要的是,還比他能打。他勸不住也管不住,只能在金羽每次出來玩的時候也跟著保駕護航,在朋友們中間,他不像是個哥哥,倒像是個操心的老爸。

  “哈哈,金陽,你看到他們的表情了沒有?”金羽從來不叫他哥哥,除非有所求。她趴在副駕椅背上歪著頭看他,還是忍不住地笑:“太可笑了……哈哈哈……”

  “這麼開心?”金陽瞥了她一眼,問。

  “嗯,是啊。”金羽坦率地點頭,還鼓了下嘴,有點萌。

  “小羽,你這樣不行。”金陽說了一句,又閉上嘴。能說什麼呢?不是沒有長篇大論的時候,但什麼道理都講過了,金羽從來都沒有改過。說得多了,她現在一聽類似的話就煩。

  果然金羽立刻就揚起眉,不高興地說:“就許他們欺負別人,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看不慣他們,給個教訓算什麼!”

  “你討厭他們,難道就要變成跟他們一樣討厭的人嗎?”金陽也提高了聲音,意識到自己的話裡帶著火氣,他頓了頓,又立刻緩和下來,說:“我不是在指責你,我也覺得他們的做法不對,但小羽,你可以阻止他們,但你沒有權力用更過分的方式去教訓他們。”

  他很少這麼板起臉來說話,金羽咬著嘴唇沒應聲。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金陽的脾氣比誰都好,但她就是特別怕他發火,更怕他露出失望不滿的眼神。於是女孩滑到座位上,拿靠枕把自己的臉蓋上,像小豬一樣哼哼唧唧的,金陽再說話也裝作聽不見。

  金陽知道她以後肯定還是會我行我素,覺得自己在她身上把一輩子的氣都嘆完了。正想再跟她說點什麼,忽然斜刺裡衝出來一輛摩托車,金陽急忙踩了剎車身體往前一傾,後座上的金羽也“哎呦”大叫著從座位上咕嚕嚕地滾下來,摩托車在刺耳的摩擦聲中停到他們前面。

  金陽驚魂未定,先回頭看了一眼金羽,問:“沒事吧?”看她摸著頭,掙扎著從底下爬上來,倒不像受了傷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就這麼一停頓,摩托車手已經氣呼呼地扔下車衝過來,“嘭嘭嘭”使勁敲著他們的窗戶,惡人先告狀地大罵道:“會不會開車?想撞死人啊?你給我下來!聽到沒有,別裝死,給我下來!”

  金陽眉一皺,打開車門就要下車跟他理論,後座上的金羽已經從車上跳下去,揪住人劈裡啪啦一陣亂打。她是從小跟著金南學過格鬥技的,盡管摩托車手又高又壯,還是被她打得嗷嗷直叫。

  “啊——放手!別打了!再打我還手了!小娘們兒你……哦!啊!”摩托車手慘叫幾聲,扯著嗓子喊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都給老子出來!”

  ——他還有同伙?

  金陽意識到今天的事恐怕不是一場意外,急忙拉住金羽說:“小羽,等等,你先回車上!”

  金羽不肯,轉身就從後備箱裡拿出一根棒球棍,衝著摩托車手冷笑道:“叫啊!把人都叫出來!看姐揍不死你!”

  摩托車手一邊後退一邊外厲內荏地說:“人呢?都死哪兒去了!……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氣了……石頭!大貓!叉子!死胖子你給我出來!”他又喊又叫,眼睛不住地往左邊的巷口暼去,金陽兩人也跟著看過去,一時無聲,黑暗的巷口裡靜悄悄地,什麼動靜也沒有。

  金羽等了幾秒鐘,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看著摩托車手,說:“喊啊,怎麼不喊了?”

  摩托車手眼珠子亂轉,額頭開始冒汗,腳下“哐”地一聲踢到了自己的摩托車,退無可退,他慌亂了一下,干笑著結結巴巴地說:“姐,姐我錯了,是我騎車沒長眼睛,說話不干淨……姐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屁,給放了吧?”

  金羽嗤笑一聲,棒球棍敲擊著掌心,步步逼近。她不說話,但來回掃視的眼神就好像在找方便下手的地方。摩托車手猛地轉身抓住車把將車推往她的方向,然後轉身一陣風似的衝進那巷子裡,隱約聽到短促的一聲喊叫,接著沒了聲響。

  金羽及時往後一跳才沒被倒下的車子砸到腳,見那人倉皇逃走,她咂了一下嘴巴,不滿地說:“這人真沒種!”

  “你少說兩句吧!”

  金陽搖著頭走過來,把地上的摩托車扶起來靠牆放好。金羽又道:“你管它干什麼?”

  “他待會兒肯定還要回來找車。再說了,這車擋在路上,我們怎麼走?”金陽把摩托車挪開,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到車上前,往後看了一眼。

  他記得有輛黑車似乎跟了他們很久,剛才還在後面,現在卻已經不見了,這件事也有些古怪。不過他還記得那車牌號,回頭得叫人查一下是什麼來歷。

  他正要驅車離開,忽然又聽到一聲尖叫,又短又急,含著莫大的悲憤和疼痛,但喊到中途又戛然而止。

  ……

  那摩托車手剛跑進巷子,迎面一只手就卡住他的脖子將他抵到牆上,感覺差點兒把他掐死。他叫了一聲接著就發不出聲來,伸出雙手使勁去掰,但脖子裡的那只手卻像是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在黑暗中看不清相貌,身形似乎也比他瘦弱,但渾身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看著那雙眼睛,摩托車手毫不懷疑這個人手上沾過人命,並且……如果需要,他也會一點兒也不遲疑地殺了自己。

  他的腿抖起來,眼睛裡全都是恐懼。他還以為剛才那個暴力女就已經足夠可怕的了,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恐懼。

  地上有好幾個黑色的人形輪廓,那是他本來安排在這裡的小弟,現在卻全都伏在地上,聽不到半點聲音,也看不到身體的起伏。一想到自己的小弟可能都死在這裡,自己也有可能會死,摩托車手又怕又悔又恨,掙扎不動,內心充滿絕望,忍不住哽咽一聲,眼角流出淚水,還不小心吹了個鼻涕泡。

  “哼!”

  掐住他脖子的人厭惡地哼了一聲,抖手就把他甩出去。摩托車手“啊”地一聲撞到地上某個小弟的背上,掌下的軀體溫熱,似乎還有呼吸,他不由得心裡一松,然後又是一顫。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立刻就拔腿跑了。但現在這麼多小弟都倒在地上,要他扔下他們獨自求生,他怎麼也做不到。為今之計,只有拼了!

  他的手往下一抹,掏出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狠了狠心,狠了狠心,大喊一聲,轉身就向那人撲去。

  恰好在他被扔到地上的時候金陽已經發動了車子,燈光照進巷子,雖不明亮,卻也能大致看清人的臉龐。

  雙手持刃合身撲上的摩托車手看著面前的人,驚愕至極的聲音仿佛是從氣管裡擠出來的:“遠……遠哥?”

  容遠一腳踢中他胸口,一百七十多斤的人橫飛出去,刀子撞在牆上發出“哐當”的聲音。聽到他的稱呼容遠挑了挑眉,從那堆金色雜毛和鼻釘耳環中勉強發現了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夏宇龍?”他不確定地說。

  穿著一身中二朋克裝的夏宇龍瞪著眼睛看著他,委屈和控訴漸漸蓋過了恐懼,像是不敢相信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容遠覺得不妙。

  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他猛地轉頭,就看到聽見聲音感覺不放心的金陽站在巷口,驚訝地看著他們,金羽從他背後晃出來,手裡還提著那根沒來得及發揮作用的棒球棍,歪著腦袋饒有興致地來回看。

  容遠:……我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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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2:05 |只看該作者
  第232章 游樂園

  “游樂園?”

  容遠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與金南一唔,雖然身份有暴露的危險,不過能徹底解決烏鴉的問題,為他們找到新的定位,容遠也是高興的。讓諾亞把金南的條件和誠意轉述給黑棋眾人,他們有的選擇退役,有的選擇加入特殊部隊,還有的選擇繼續隱匿身份活動,不過這些他都已經甩開手了,心中也感覺很是輕松。

  或許是被他的心情所感染,這幾天艾米瑞達也不像剛開始那麼黏他,但笑容卻更多了。這女孩已經變成了一個深度電視迷,每天都坐在電視機前面不挪窩,連非常幼稚的幼兒動畫片都能看得目不轉睛。不過她不喜歡那些巨額投資制作的科幻大片,大概是因為裡面的科技和特效水平在她看來漏洞百出。所以她最愛看的是言情片和文藝片,經常一邊哭一邊看,淚點低得要命。

  周末的時候,金陽和柳婷跑來找他們,說要帶艾米瑞達去游樂園玩一天。但在容遠的概念中,這是小孩子才會喜歡的地方。他沒有直接決定,轉頭問艾米瑞達:“你想去嗎?”

  艾米瑞達使勁點點頭,雖然沒說話,但眼睛裡全都是渴望。

  “那就走吧。”容遠無可無不可地說。

  認真說起來,容遠其實是沒去過游樂園的。小時候金陽父母倒是想過要帶他一起去,但那時候容遠一來不想讓自己和金陽之間變成依附和被依附的關系,二來也不喜歡游樂園那種闔家歡樂的氣氛,倒是一直都沒去過。現在回想起來,倒都覺得無所謂了。

  在點頭的時候,容遠忽略了一件事——《功德簿》的契約者在某種情況下,相當於一種厄運吸引器,在他周圍的人或物,更容易發生意外事故。只不過自從他高中最後一年閉門研究棉花糖開始,容遠的活動範圍一直很有限,即使想要發生意外也是需要環境允許的。在比丘星,他本身種種倒霉事已經不需說了。回到地球以後,醒來就流落荒島,阿迪亞在他身邊頻頻出事,救條人魚還被金南盯上,很難說這些是不是因為有《功德簿》厄運加成的作用。但要說發生什麼意外,沒有比游樂場更方便的地方了。雖然功德玉葉有屏蔽厄運的作用,但那是加了限制器的,此時正面影響和負面影響一抵消,自然還是負面的多。

  所以在過山車一節一節、越來越慢地爬到數十米高空的時候,容遠心中忽然浮起一絲不安,同時耳中隱約聽到細微的“哢哢哢”的聲音。

  此時最刺激的一次滑落近在眼前,所有的乘客屏氣凝神,抓緊安全杠等待,還有人已經害怕地閉上眼睛,只待下落時放聲尖叫,車輪與軌道之間發出嘎啦嘎啦的碰撞聲,聽著就讓人覺得它們隨時都會斷裂一樣。

  但所有人都相信這只是錯覺。

  然而今天並不是。

  容遠集中注意力,從各種吵鬧的聲音中分辨那讓他感到不安的一點雜音。過山車越升越高,間斷響起的聲音就像是其中一個不和諧的音符,並不明顯,然而因為離得很近,容遠才能准確捕捉到它的存在。

  異響存在的地方,就在他身後車廂的車軸連接處。

  過山車已經升到了最高點,又往下滑了一小段,忽然停住!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乍然響起,連地面的游客都看得既害怕又好笑——這一停頓本來就是這個項目的設計環節。五秒以後,過山車就會如同流星般一衝而下,一頭扎進淺水裡,激起數米高的水花。

  容遠也是果斷,不再細想那聲音產生的緣由,抓住車廂,閉上眼睛,視野猛地一變!世界仿佛變成了黑白色的,人、車廂、鐵軌,像虛擬構圖一樣出現在腦海中,他把注意力集中向車廂,車輪是鋼,車廂是鋼,他握著車廂的手臂好像也變成了鋼,同樣的結構,同樣的性質。

  然後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數不清的細小的弦,以他還不完全理解的方式振動著,相似又不同。

  弦力的應用,在這弦的世界中掀起了一串微小的波。

  “哢!”

  隨著一聲輕響,過山車剛要下衝,忽然又死死地卡在軌道上。那一衝一止之間的變化極為短暫,但過了正常的停頓時間,過山車依然沒有移動,哪怕是最鎮定的人也忍不住心慌。乘客全都身體下傾,將落未落,短短的安全杠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安全感,只要睜開眼睛,遙遠的地面足以讓任何人感到眩暈。高空的風呼呼地吹過去,過山車似乎在狹窄的軌道上搖擺,車輪銜接處“嘎嘎嘎”地響著。

  “啊啊啊啊——”

  容遠覺得耳朵都快要聾了。

  為什麼汽車出車禍的概率比飛機失事的概率高得多,人們還是害怕坐飛機而不害怕開車呢?很簡單,因為開汽車發生事故乘客還能夠想辦法自救,飛機失事就只能祈禱會有奇跡發生了。

  此時也是一樣。人們無法遏制地尖叫起來,有人嚇暈了,有人嚇尿了,還有人驚慌失措地想要掰開安全杠自己逃生,混亂地一塌糊塗,空氣中還散發著異味。

  容遠徹底後悔了,他就知道游樂場這種地方一點意思也沒有。不過他身邊的艾米瑞達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還興致勃勃地探著頭張望,顯然覺得眾人害怕的表情很有意思,此時倒是一點兒也看不出膽小的樣子了。

  這裡的過山車由電腦控制,一旦出現故障,會立刻停止運行。容遠正是利用了這一點,稍微做了點手腳讓電腦察覺,才使得過山車在俯衝之間被制動。他的車廂靠後,在他後面的車廂幾乎是被頂到最高處。兩節車廂之間的金屬連接軸表面看上去無恙,實際上一條細細的裂縫幾乎貫穿了整個車軸,稍一用力只怕就會像脆弱的枯枝一樣斷開。

  所以他們現在看起來危險,實際上才是最安全的。

  不過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一點,歇斯底裡的尖叫和哭泣一直沒有停下,有個女孩兩眼發直,除了尖叫似乎已經做不出其他的反應來。在容遠前面的一節車廂中,金陽和柳婷也是臉色發白,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一起,十指緊扣,半晌沒有發生,一直凝望著彼此。

  ……

  游樂園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車上的乘客全都解救下來,在這過程中,容遠稍一引導,工作人員也發現了車廂連接處的隱患。再一檢查,駭得臉色發白,又是後怕又是慶幸,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惹得眾人紛紛注目。不過這種事情肯定不好跟游客多少,這名工作人員腳底發虛地從人群中擠出去,匆匆忙忙去向上級彙報了。

  “嗚嗚”的警報聲漸漸遠去,好幾個人剛一落地就被提前叫來的救護車送到了醫院。金陽兩人雖然不止於此,但看上去也是十分蒼白。容遠叮囑艾米瑞達被亂走,自己去買了幾杯熱飲給他們壓壓驚,往回走的路上,不想遇到了一個熟人。

  “谷遠?”戴著帽子、懷裡還抱著幾個射擊游戲贏來的玩偶,阿迪亞一臉興奮地蹦到他面前,十分驚喜地喊道。

  “阿迪亞?”容遠也覺得很是意外。

  “噓——”阿迪亞急忙擠眉弄眼地示意他不要說出來,又左右兩邊看看,生怕被認出他的粉絲圍堵。不過他多慮了,糖國人對黑人的面貌識別率不高,如果他站在舞台上肯定被立刻認出,但隨便套了一聲衣服混在擁擠的人群中,就這樣還能把他一眼分辨出來的,那一定是真愛。

  事實證明附近沒有“真愛粉”,阿迪亞松了口氣,說:“我們偷偷流出來玩的,別被人發現了。”

  “我們?”容遠一看,在他身邊還有一名個子高挑的糖國青年,戴著口罩和兜帽,看不清長相,但身材比例很好。

  容遠無意猜測這個人的來歷,阿迪亞偷偷摸摸地要給他們介紹,卻見那個藏頭露尾的青年自己主動把口罩摘下來,微微一笑說:“你好,我叫吳希。剛才挺驚險的吧?”

  那是一張美如冠玉的臉,無需修飾便仿佛自帶美顏美妝加PS的效果。但容遠看著他,目光卻一點點加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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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發表於 2020-11-4 06:32:15 |只看該作者
  第233章 弦聲

  “還好。”容遠淡淡道。

  他記得這個人。

  當然,就憑這一張臉,見過的人恐怕也很難忘記他。只不過幾年前機場初見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沒有這麼光耀奪目,如今臉沒有變,氣質卻截然不同,整個人看起來也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如今整個糖國的明星中,無論男女,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最有名氣的一個。任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喬裝打扮跑到人山人海的游樂場來玩。一見到他,容遠就想起一件諾亞當成趣事來講的事兒來——

  據說就在幾個月前,有電影公司想拍容遠的勵志傳記電影,還計劃找吳希當主演,消息都傳出去了,卻一直沒有得到“容博士”的允許,最後只能不了了之。為這事,吳希的好些年輕粉絲“稀飯”還和容遠粉絲掐起來了。

  不過在糖國,無論哪個年代、哪個地域,都有一個普適性的真理,那就是“學習好即為正義”。粉絲多半是為了偶像的顏值在掐,但既然容遠有無數高大上的光環庇佑,導致這一掐,瞬間就上升到國家未來的價值觀和思想教育的高度,就和五年前一樣,無數教育界科學界的大拿跳出來痛斥“稀飯”和無辜被連累的吳希,噴的他們無地自容,甚至這件事還被某一省選為了今年的高考作文題目,在剛剛結束不久的考試中無數頭懸梁錐刺股的莘莘學子從各種角度把這事剖析來剖析去,吳希被黑了一萬遍啊一萬遍。

  也就是他。換一個名氣稍微小一點兒的,只怕現在已經被擼下去雪藏了。以吳希的地位和名氣,他還能在那個圈子裡穩穩地站著,但最近也不好過。各種通告基本上都沒了,正在談的一個代言也吹了,甚至連看好的劇本都不得已找了其他人。也因此,平時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的吳希才能閑到跑來游樂場逛,實在是因為最近出了安安靜靜窩著已經再沒有其他事好做。

  其實圈子裡的人都挺同情吳希的,粉絲亂噴明星跳坑的事常見,但被粉絲坑得這麼慘的明星卻不多。容遠好笑之余,也覺得他有點無辜,但如今見到真人,卻不再這麼想了。

  他眯著眼睛,扣緊手中的石頭戒指,看不見的弦,在他耳邊傳遞著異樣的聲音。

  ……

  吳希打了聲招呼,又立刻把口罩戴上。幸虧阿迪亞動作敏捷地把他擋住了,不然又是一場騷亂。見他重新遮好了,才松了一口氣,不由得抱怨說:“哦,布萊恩,拜托你行行好吧,我可不想再體驗一次差點兒被扒光的感覺。”

  “抱歉抱歉。”吳希含笑說:“我有點兒太激動了。”

  “布萊恩”是吳希的英文名,聽起來他們之前大概因為吳希被粉絲圍追堵截過。不過容遠對這些沒興趣,隨意點點頭然後說:“我還有朋友在等我,先走了。”

  “誒……”阿迪亞伸出爾康手,但容遠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島上的那兩天又讓他培養出對容遠言聽計從的條件反射,故而此時也不敢攔,呆呆地看著容遠走遠,然後才捶胸頓足地說:“唉,我還想好好謝謝他呢!至少也該留個聯系方式啊!”

  他在一邊懊惱著,想要去尋又踟躕不前,卻沒有注意旁邊的吳希一直凝視著容遠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問道:“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救命恩人?”

  “是啊!”阿迪亞比較單純,一說起這個來就又驕傲又崇拜,笑容滿面地說:“谷遠真是太厲害了,在島上的時候……”

  他滔滔不絕地說,因他說得次數多,眾人都煩了,以前吳希也只是出於禮貌才聽著,此時卻傾聽的格外專注,時不時追問幾句,正好問到點子上。阿迪亞越說越興奮,好些已經忘掉的細枝末節都被他從記憶深處挖了出來。

  吳希的眼中,閃爍著興趣盎然的光芒。

  “對了,”阿迪亞突然想起吳希之前的話,說:“你剛才激動什麼?”

  吳希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才說:“嗯,因為你的這位朋友有點像我的偶像,所以……”

  “偶像?”阿迪亞瞪大眼睛,“你的偶像是誰?”吳希待人從來沒有架子,在粉絲罵戰之前口碑素來很好,現在的風評也還不差,但阿迪亞知道那不是因為他的這個朋友生性有多麼溫和,而是因為他傲慢,傲慢到根本不屑於跟那些人計較。

  他很難想像這樣的吳希也會以為偶像的原因而激動到失去理智。

  但不管他怎麼纏,吳希都只笑而不語,始終沒有讓阿迪亞套出“偶像”的名字來,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往容遠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在他的目光盡頭,容遠輕敲了一下隱形耳機,低聲說:“諾亞,今晚回家的時候,我要看到有關吳希全部的資料。”

  他匆匆跟那兩人告別,是因為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所以他不能在這裡惹出是非來,但不代表容遠沒有把這個吳希放在心上。

  “知道了。”諾亞應了一聲,立刻開始工作,嘴上卻不閑著,說:“容遠你發現他有什麼問題了嗎?還是你也開始追星了?唉……遲來的青春期啊……這不好吧?追星就要追比自己更優秀的人啊!他有什麼值得你學習的?我覺著吧……”

  “哢!”

  容遠關掉了耳機。

  ……

  經歷了一場過山車驚魂,游樂場的游客散了近一半,容遠等人自然也玩不下去了。艾米瑞達悶悶不樂,金陽和柳婷一商議,覺得她那麼喜歡看電視,去電影院看場電影也不錯。為了避免跟他們一起再發生什麼意外,容遠便先回家了。艾米瑞達左手拉著金陽,右手拉著柳婷,絲毫不知道自己當了一回大大的電燈泡,很有興趣地去看看大熒幕上的電影。

  見識過外星電視節目的全息技術,容遠覺得她一定會失望的。

  諾亞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他做事的效率沒得說。當容遠回家的時候,一沓整整齊齊的資料已經打印好了。

  從資料上來看,吳希的出身經歷其實挺普通的。小康之家,父母俱全,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在父母身邊盡孝,吳希則是以一個還算優異的成績考入了B市電影學院。之後便被星探發掘,上學期間便參與了好幾部電視劇的拍攝,跑過龍套,演過配角,一年之後被某個知名導演相中演了一部青春愛情劇的主角,自此以後便大紅大紫,星路十分順暢。

  吳希顏值高,演技也好,為人謙遜隨和,低調實在,無不良嗜好,熱心慈善和運動,唯一的愛好也很萌——他是個天生不會發胖的吃貨。評價好得一塌糊塗,唯二的兩次挫折,全都是容遠帶給他的——雖然容遠本人其實也是在並不知情的時候被無辜卷入。

  從這些資料來看,他沒有任何黑點。但容遠既然要查,自然不是為了看一個明星的成名史,諾亞費盡功夫,才終於找到兩個疑點:其一就是,它計算了吳希每天攝入的能量和他本身的體重體型,認為兩者嚴重不匹配,按照正常人類的吸收標准,此時的吳希應該是個體重超過一千斤的大胖子。

  其二則是,在上高中的時候,吳希被雷劈過,在醫院住院近兩個月,差點兒錯過了高考。住院期間的吳希一度曾讓父母感到害怕,甚至拒絕去給他送飯,吳希在出院之前吃了很長時間的醫院營養餐。但現在,他們一家是娛樂圈中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的典範。

  容遠看著第二個疑點,心道:難怪如此。

  吳希,或許已經不是真正的吳希,所以他才在那家伙身上聽到那種異樣的聲音。同一種物質的弦聲都相差不大,人類也是如此。但那種聲音,他卻從來都沒有聽到過。

  ——那到底是什麼?

  容遠正在思考,忽然感覺有道視線凝注在身上,抬頭一看,同時運起了弦力,然後便是一愣。

  ——隔著玻璃,豌豆正站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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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2:26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金玉良言

  對視片刻,容遠打開窗子,豌豆挪進來,看他一眼,又低下頭,期期艾艾地說:“容遠,那個……我……”

  它囁嚅著,嘴唇輕顫,想說“對不起”,又想為自己解釋一二;想問“你不怪我麼?”,又害怕聽到容遠的答案;想要問“身體還好嗎?”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這麼做。

  容遠垂眸看看它的頭頂,抬起手。豌豆緊緊地閉上眼睛,小臉上的神情仿佛正在等待審判的罪人。

  “嗒!”

  一聲輕響,豌豆額頭被彈了一下,力道不小,讓它一屁股就坐在窗台上。豌豆愕然抬頭,便看到容遠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喜悅來,但也沒有懷疑,沒有憎恨,沒有疏遠。

  彈完後,容遠又回到桌邊繼續看資料,同時口中道:“下次記得早點回來。”隨意的語氣仿佛豌豆只是個出門玩耍忘了回家時間的孩子一般。

  雙手依然捂著額頭,嘴角緊繃的線條塌了下去,短眉毛皺起來,黑黑的眼中波光閃爍,如果有淚腺這種結構,恐怕此時豌豆已經淚如雨下。

  但它終究是連眼淚都沒有器靈,認真算起來甚至連生物也不是,卻生出了獨立的靈魂,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在過去,不是沒有碰到過把它視為好友甚至當做子女的契約者,也有過感覺很幸福的時候,然而最終,全都化作一道道傷痕,深深地刻在記憶深處。

  此時此刻,容遠並沒有給與任何安慰或者說“我不怪你”之類的話,他在平時如果沒有必要也很少說話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豌豆卻感到一種終於找到歸屬的溫暖,四肢百骸的溫度漸漸回轉。

  豌豆取下背上的戒指,猶豫了一下,挑了個順眼的地方放好,然後拉拉容遠的衣袖,輕聲道:“容遠,你的納戒我找回來了。”

  容遠內心也沒有表面上那麼冷靜,剛才光顧著看豌豆了,倒沒有注意它背後的東西。此時看到失而復得的納戒,伸手拿起來,查看一下,發現不光他放在納戒裡面的東西都在,連當時不在戒指裡面的人形機甲、擬態衣、激光刀等物此時都在,不禁有些意外地說:“我還當這些已經遺失了,你怎麼找回來的?”

  豌豆抿了下嘴唇,簡單地解釋道:“我對功德商城的兌換物也有微弱的感應。”但在天罰的時候豌豆本身是沒有意識的,當時它和容遠被突然拖進《功德簿》的異次元空間,被空間排斥的其他兌換物也在扭曲的空間中瞬間散落,豌豆也是上天下海無所不至,才終於把東西全都找齊全了,其中辛苦,一言難盡。

  對容遠而言,納戒中別的東西都不算什麼,丟了再兌換也行,反正他現在也不缺功德值,只有一樣是萬萬不能弄丟的。容遠取出秘藏盒,黑色的小球滴溜溜在掌心中滾了兩個來回,他握了握拳,再打開時,金屬小球如同花兒一樣綻放。

  容遠沉默許久,把它重新收起來放進納戒,見旁邊豌豆欲言又止,十分為難的模樣,便問:“又怎麼了?”——難道非要他喊打喊殺才覺得合理嗎?

  豌豆飛快地看他一眼,垂首,又看他一眼,絞著手指,不安地說:“要不……《功德簿》你收回去吧?”《功德簿》一直在豌豆的芥子空間裡,若是以後再像這次一樣他們分開,容遠萬一遇到生命危險想兌換個趁手的工具都不可能。流落荒島時若是有《功德簿》在,他隨便換個飛機或者汽艇,都能回到岸上;再不濟,換個手機也能找人搭救,不至於苦等半月才等來一個倒霉的落水明星。

  而且……

  豌豆心酸又非常善解人意地換位思考——若是它自己,也不會把性命攸關的東西放在不可信的人身上。

  果不其然,容遠臉黑了。

  他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冷淡:“你放心,如果覺得你不可信,我會第一時間把《功德簿》收回來的。”

  容遠說完後,心情不好,也懶得再看,扔下資料回臥室去了。豌豆剛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上,門就已經關上了。

  “嘖嘖嘖,小豌豆,主人真心寵你啊!”一直在裝死並且被兩人忽略的諾亞賊頭賊腦地從電視屏幕的角落裡冒出來,背著雙手踱到前面(實際上就是屏幕中的人影越變越大),它歪著腦袋左右看看豌豆,見小家伙神情蕭索,又道:“難道你聽不出來嗎?他說的話不就是——我現在還非常信任你——的意思嗎?你到底在傷心什麼?”

  “我知道。”豌豆也不是傻的,“但是……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我自己。”它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器靈的身份,但卻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恨不得自己只是沒有靈智的花花草草,這樣還能毫無顧忌地待在容遠身邊。但只要它是器靈,它就要面對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失去控制的情況;甚至……它連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屬於自己都不確定。

  身體被操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豌豆回想起來的時候,它就發現執行天罰的自己並非失去意識或者沒有記憶之類的。它清清楚楚記得過去的每一個瞬間,但那些在記憶中翻滾的場景沒有給那個自己帶來絲毫的猶豫或動容,它是非常清醒、非常理智地揮下天雷,並且在很長時間裡深信自己這樣做是無比正確的,冷酷無情的可怕,就好像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只有在容遠揮散天雷的時候,它的頭腦混沌了一瞬間,迷迷糊糊中看到重傷垂死的容遠正落向大海,揮了揮手把他下落的方向略微調整到靠近某個小島,然後便立刻又回到之前的狀態中去。

  在降落地面以後,它曾經有一段時間非常生氣,天雷的威力被截斷,它就像被冒犯了一樣十分憤怒。只是《功德簿》自有規則,否則它一定會衝到島上再發一記甚至更多的天雷,直到不合格的契約者被清除為止。它帶著《功德簿》,故意不回到契約者身邊,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宛如一塊造型奇特的石頭一樣日夜站在懸崖峭壁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契約者所在的方向,滿心期待著他能再次犯錯好讓自己可以用更強大的天雷將他轟滅了。

  想起那時自己心中充滿惡意的想法,即便周圍沒有人會讀心術,豌豆依然又羞又慚,恨不得自個兒劈了自個兒

  諾亞見它只說了一句,不知想到什麼,神色看起來沒多大變化,但那雙跟內心同步變化的眼睛卻幾乎道盡了它的心思,便說:“小不點兒,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兩個這次出去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說容遠將來一定不會拋棄你的話。只是你想想看,萬一將來你們不得不分開了,回想這段還能在一起的日子,你是希望它彼此信任形影相隨地過呢?還是想要隔閡漸深越走越遠地過呢?”

  豌豆眉頭舒展,臉上出現幾分思索和恍然之色。

  諾亞又說:“還有,如果你做錯了事——或者你認為自己做錯了事——最重要的不是道歉,也不是思考自己要負多少責任,而是盡量彌補,還有怎麼才能讓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回避是沒有用的。”

  豌豆認真想想——可不是嗎?如果它害怕下一次《功德簿》還會通過自己傷害容遠,那麼只要不讓它有這個機會不就行了?《功德簿》有它的規則所在,如果契約者沒有違反規則,偶爾打個擦邊球什麼的最多只是被扣功德,卻不會有天雷轟頂的隱患。

  豌豆眼睛漸漸亮起來,愁容一掃而光,作為器靈,它竟自己翻出規則,思考其中有沒有什麼漏洞可鑽……或者說,理解規則,掌握規則,就是為了更好地利用規則。

  ……

  “唉……可算講完了。”

  臥室的電腦桌面上,諾亞噴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實木椅子上,裝作很累地樣子說,一邊從眼角偷偷瞟容遠,不著痕跡地給自己邀功。

  它的這些小心思瞞不過容遠,或者說並沒有想要瞞著,因此容遠並不理它。左等右等等不來一句慰藉,諾亞只好再爭取:“主人,這些話,您為什麼不跟它親自說呢?”

  “關系太親近,說的話都要打個折扣。我真心實意,它還要當我只是在安慰它。”容遠見諾亞真有幾分不明白,於是耐心道:“所以,我跟它說,叫‘陳詞濫調’;你跟它說,才叫‘金玉良言’。”

  諾亞愣了愣,忽然捂臉假哭:“嗚嗚嗚……你們把我當成是關系不親近的人……再也不跟你們一起玩耍了……嗚嗚……”它像頑童似的撒了會兒嬌,見容遠始終不為所動,終於還是訕訕地放下手來——它也不敢真的惹容遠生氣了。

  容遠這才道:“盯著吳希,有任何異常立刻告訴我。”

  “哎,是!”諾亞語氣清脆地應了,努力挽回剛才胡鬧的印像分。

  “還有,”容遠又說,“以後我讓你傳話的時候,別胡亂加台詞。”

  諾亞:“……”你怎麼聽到的我跟它說話的?房間隔音這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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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2:38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老街

  斑駁灰暗的牆壁上,掛著稀疏的爬山虎,屋腳下和水溝裡長著暗綠色的苔蘚,一坨一坨地簇擁著,排水溝的水泥板子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其中蔓延著泛著泡沫的髒水和潮濕的泥土,散發著古怪的味道。

  道路中間還是干淨的,路兩邊卻有很多垃圾:塑料袋、小木片、包裝紙、瓜子殼、爛菜葉子等等,有時臨街的店家還會直接把髒水潑出來,路上的人幾乎都要小心翼翼地挑著干淨點的地方走。也有那種不在意,穿著拖鞋直接踩在污水裡,露出來的皮膚從腳趾到小腿全都黑乎乎的一片。

  路上也沒有分什麼機動車道和人行道,人和車混在一起,隨時隨地都有人像要自殺一樣飛快地衝到路中間,也不管有沒有車輛迎面開過來,還有幾歲大的孩子在路中間踢皮球。這樣的路況足以把急性子的司機都氣死,但再生氣也只能慢吞吞地以比走路更緩慢的速度挪著,煩躁的喇叭聲穿破天際。

  垂掛的髒兮兮的布簾後面,傳來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還有人醉醺醺地喊著“五魁首啊六六六!”。酒杯碰撞,有人拉桌子拽椅子,還有兩人膀大腰圓的男人扭打著從一家店裡滾出來,一直滾到大街上,瞬間幾十人圍過去,人群中傳出興奮的哄笑聲,頓時造成本來就擁堵的路上的交通被徹底堵塞了。

  街道狹窄,隔音也不好,還能清晰地聽到某棟樓上傳來一個女人罵街的聲音,那完全沒有重疊的罵詞幾乎能讓人想像她雙手叉腰唾沫橫飛的樣子。許多男人光著膀子笑嘻嘻地坐在路邊屋檐下,懶洋洋地聊天,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猙獰的紋身,看上去並非善類,偶爾看到長相周正點的女性從面前走過就響起一片的口哨聲,換來一個滿不在乎的瞪視或者怒罵。頭頂幾乎全禿的老人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眯著眼睛,籠著大衣,渾身散發著一股垂死朽木的味道,渾濁的眼睛中倒有種看透世情的通透。

  再華麗發達的城市總有那麼一個角落,容納著一些似乎被時光和文明拋在身後的人,A市的老街,就充當著這樣一個角色。乍一看去,這個地方仿佛是時光倒退五十年的糖國縮影。留心觀察,才能看到現代文明的影子,比如新款的手機、沾滿泥土的電動車、擱在搖搖晃晃的小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這樣總是跟“髒亂差”三個字直接聯系在一起的地方,容遠如非必要,是絕不會踏進來的。但事實卻是,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地方了。

  第一次,他和邵寶兒在這裡逃命;第二次,他來這個地方想要擊殺王春山未果;這是第三次,接受金南的邀請而來。

  烏鴉已經成為了歷史,金南前段時間沒有音訊,大概就是去處理這件事了。諾亞一直監控著進展,沒有發現政府部門對黑棋刻意刁難或者誘捕的情況,是真的任由他們去留並且處理好善後問題。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試探和考量,黑棋的人已經都各自有了去留,臨別之前的最後一場聚會,是在某個小城鎮參加了周冬和龔嵐的婚禮。或許其中某些人還有怨言,不舍得曾經槍林彈雨的自由生活,但終究,大多數人還是充滿感恩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再次回來以後,金南偶爾會上門找容遠,有時聊聊天,有時出去隨便逛一逛,還會給艾米瑞達帶點小禮物。如果不是確認他沒有那個意思,容遠幾乎要以為他在追求自己或者艾米瑞達了。

  金南是個很好的聊天對像。他不像金陽那樣善於活躍氣氛,讓什麼話題都變得有意思起來,但他博聞強識,讓人感覺幾乎沒有他不會的東西,而且條理分明,言之有物,總能說到點子上,卻沒有一句廢話。這讓他哪怕語調平平缺乏抑揚頓挫的起伏,神色冷淡表情很少變化,他的談話也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忍不住仔細傾聽並用心思考,不知不覺就將他所說的都銘刻在心裡。

  ——如果他去當老師,一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老師吧?

  容遠有時候會這麼想。又覺得,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一樣聰明,或許智商不足的人會根本無法理解他們在說什麼。他要體諒笨蛋的存在,說話就不會這麼有趣了。

  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容遠知道,金南這樣的人,絕不會去當一名普通的老師;就好像他也知道,這人來找自己,絕不只是為了單純的聊天。

  只希望,到了圖窮匕見的那一天,場面不要太難看。

  ……

  “你很在乎口腹之欲?”對周圍的環境心存不滿,容遠直接問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金南邀請他來這裡的理由就是據說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館子。

  “人生在世,不過吃穿二字。如果連美食都不懂得享受,那活著的意義就要少了一大半。”金南隨意地說。

  “你把這話跟那些減肥的女孩說還差不多。”容遠不以為意,“對我來說,食物只要能提供足夠的能量就行,味道根本無所謂。”

  “你這樣說……”金南嘴角露出笑意:“真的不是給自己不善廚藝找借口嗎?”

  容遠臉一黑,問:“金陽這都跟你說了?”

  “小時候他經常說。”回憶起以前萌萌噠的小金陽,金南臉上笑意加深,“久聞大名,我們一家人都早就想見你了。”

  想像了一下小時候的金陽會怎麼跟家人描述自己,最重要的是容遠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跟金陽說了一個十分荒謬的謊言,想像金家人聽到金陽一本正經轉述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反應,容遠呆了片刻,滿心窘迫,忽然他耳朵動了動,轉身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汽車。

  金南不明所以,不過沒有詢問,停下來轉身看著他。

  只見容遠走到車邊,似乎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從腰間拿出鑰匙串抵在車窗上,也不知怎麼弄了一下,“嘩”地一聲,整扇車窗都碎了。

  老街看起來噪雜混亂,但自成體系,容遠和金南這兩個與老街格格不入的外人一進入,一直都有眼睛明裡暗裡盯在他們身上。容遠這一舉動光明正大又出乎意料,一時間所有看著他的人都愣了。

  “嗨,你在干什麼?”有人後知後覺地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轉頭一看容遠站在破了窗戶的車邊還把手伸進去,立刻就大喊起來。

  “夭壽啦!有人偷車啊!”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以極其慘烈的聲音尖叫一聲,抓起一把掃帚就撲過來。

  金南雖然不知道容遠這一動作的理由,卻立刻下意識的攔在了前面,想要擋住怒氣衝衝圍過來的眾人。

  容遠卻沒有理會這些,伸手在內側拉開車門,然後鑽進去。再出來時,手裡已經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他臉色通紅,呼吸急促,眼睛緊閉著,蘋果般的圓臉上全都是汗,手腳還在無意識的抽搐著。

  叫喊捉賊的聲音瞬間一停。

  容遠左右看看,抱著孩子走進一家小飯館,隨口吩咐道:“孩子中暑了,拿涼水和毛巾過來。”

  說完也不等有沒有人應聲,把孩子放在一張空桌子上,讓他仰臥著,解開他身上的衣服。老街的人都護短又排外,這時已經沒有人記得那扇被容遠打碎的窗戶了,全都跟著走進來關心地看著那個孩子。提著掃帚的婦女湊近看了兩眼,喊道:“這不是小武家的多多嗎?”

  “哎,是這孩子。”

  “病得這麼重,是不是該送醫院啊?”

  “先給他降溫。”

  “涼水來了涼水來了!”飯館裡的小姑娘端著一盆水上面還搭著一塊毛巾,急急忙忙地快步走過來。眾人紛紛讓開道路,那婦女扔下掃帚就接了過來,擰了擰毛巾就給孩子擦身。還有人拿了清涼油,抹在孩子的太陽穴和人中上。

  見已經有人接受,急救措施也沒什麼錯,容遠就從人群中退出來,順手從餐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邊擦手邊走出來,一抬頭,金南站在門外面注視著他,目光明亮又柔和。

  “怎麼了?”容遠走到他身邊問。

  “沒什麼。”金南說著,瞥了一眼無人問津的黑色汽車,能看到裡面的車座上有大片的汗漬和一些嘔吐物。仔細看看,另一面車窗上還印著些凌亂的小手印,可是路上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卻愣是沒有人注意到車裡鎖著一個孩子。

  除了容遠。

  容遠也看看車,說:“今天室外溫度有二十七度,車內感覺至少有五十度。把這麼小的孩子扔在車裡,跟殺人也沒什麼區別了。”大一點的孩子,如果家長特別教導過,還有可能爬到前坐上按響喇叭求助。

  話音剛落,只見一對年輕男女就穿著睡衣踩著拖鞋哭天喊地的衝進飯館,“心肝啊”“寶貝啊”地一陣哭喊。後面還有一個老太太,扶著腰,也是又哭又罵地跑過來。

  “走吧。”容遠說。

  金南問:“車不管了?”

  “救他家孩子一命,難道還抵不上一個車窗?”

  “不留著看看後續嗎?”畢竟那孩子還沒有脫險。

  “死不了。”容遠說完,又覺得不對,問:“你想看?”

  “不……你說得對,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也管不了。”金南做了決定,“我們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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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2:51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考核

  金南所說的這家飯館不大,但是很安靜,也很干淨。容遠對此還是很滿意的。至於飯菜,確實比容遠平時吃得那些味道要好,但卻也不值得他專門跑這一趟——或者說,在他的觀念中飯菜這種東西不具備讓他專門跑來品嘗的價值,哪怕御膳也是一樣。

  小飯館裡做菜的是個瘸腿老頭,身體壯實,說話時中氣十足,看樣子至少還能再活三十年。服務員則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看著容遠悄悄紅了臉,拎著茶壺在他們桌邊轉了兩圈,在老頭的喊聲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吃飯時,剛才容遠把孩子抱出來和離開時擦手的場景依然在金南的腦海裡晃來晃去。他想,容遠真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人。

  這幾天,他們看似無所事事地隨便混了幾天,但金南內心一直在評估容遠,他相信容遠也是一樣。

  只不過,在過去金南以為容遠只是一個少年成名的科學家而拼命保護他的時候,容遠對他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而金南,確實在這幾天中才真正認識容遠。

  他在很多年前就總是能從金陽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知道他在A市有個很好的朋友。不過他們家並沒有隨便認識一個人就把別人背景查個底朝天、甚至閑得沒事把寶貴的兵力派去監視的習慣,既然金栢夫妻確定那孩子沒問題,他們自然也是放心的。

  在金陽口中,容遠自然是千好萬好:善良、聰明、堅強、獨立、刻苦、嚴謹等等。在金栢夫妻口中,那是個沉默寡言、有點孤僻,但除此以外幾乎沒有缺點的好孩子。

  ——不得不說,很大程度上這是因為金栢他們的道德不允許自己在背後說兒子救命恩人壞話的原因,也是因為金陽在意容遠,而容遠當時的社會地位和條件又不可能對金陽造成威脅,那麼多說點好話也沒有影響。卻不想,金南因為這長時間的誤導,對容遠的印像非常好,以至於很長時間都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放在容遠身上。

  真正相處以後,金南就覺得,容遠就像一本書,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頁寫著什麼。甚至當你以為你已經足夠了解他的時候,隨時隨地又都會被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就像吃飯的時候,他珍惜食物,並不挑食,卻從來不會讓自己吃太多;他吃得很仔細,看上去在享受食物的美味,實際上卻根本不在乎是什麼味道,就算他自己做得那種堪比毒藥的黑暗料理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你以為他味覺遲鈍,然後才知道他實際上能輕易品嘗出一道菜裡的火候、各種調料的份量、食材的新鮮程度,他只是不在乎這些罷了。

  但至少金南可以確定這一點:他並不是真正無情的人。

  所以,他是不是該更進一步?

  ……

  “叮咚——”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容遠目光並沒有從電子閱讀器上收回來,只是把上面比丘星語的內容換成了一本地球名著。

  艾米瑞達跳起來去開門,過了一會兒人還沒進來。容遠擰眉抬頭,一個人影忽然從玄關撲進來。

  “容遠!”

  熟悉的、激動的一聲大喊,成功地制止了容遠反擊的動作,來者順利地撲到了容遠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溫香軟玉入懷,榮遠沒有激動,只是冷靜地把手臂抽出來,本想把這人扯下來,頸部卻忽然感覺到一點濕潤。他手臂僵了一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女孩的後背。

  艾米瑞達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看到容遠的狼狽捂著嘴偷偷笑。金陽把車鑰匙擱在鞋櫃上,換鞋洗手,自己倒了杯水喝,從容自在得很。

  過了許久,女孩才放開他,吸吸鼻子,擦了擦眼淚,坐到旁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容遠,眼眶潮濕,臉頰緋紅,水潤的眼睛中有種炙熱的情緒,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容遠不適地往後靠了一下,才說:“好久不見了,周圓。”

  “是啊,是好久了。”這話一說,周圓的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金陽及時地遞了一盒紙巾過來,周圓抽了兩張,擦擦眼淚和鼻涕,含含糊糊地抽泣著說:“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已經看不上我們了……”

  容遠離開的時間裡,小A為了避免露餡,從來沒有跟容遠以前的同學朋友主動聯系過。其他人也就算了,反正容遠自從高三以後基本一致處於避世的狀態,金陽知道幾分內情,只有周圓,感覺就像是被突然拋棄了一樣,雖然還有股份,但斷絕的音訊卻讓內心的悲傷消沉日漸沉澱,她只能將自己埋入瘋狂的工作中,希冀增長的業績能讓容遠看到她的進步和努力。

  實際上,金陽跟她隱晦地暗示過。只不過為了容遠,這種話不可能說得太明白,只能“心照不宣”。但周圓那時候的想法卻沒有跟金陽搭在同一條線上。她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太笨太無能,所以才會被容遠舍棄在身後。因此她在這幾年中將自己壓榨到極致,拼命追趕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而現在,當看到容遠本人的時候,幾年中積攢的壓力和恐慌瞬間襲來,周圓哭得不可自抑,好不容易停下來,還時不時地抽兩聲。

  容遠沒有說話。

  實際上,周圓的感覺也沒有錯誤。如果他不回頭,所有人最終都會被他甩在身後。

  四年的時光,周圓的變化最為明顯,如果剛回來時就見到她,容遠可能會認不出來。

  女孩徹底瘦下來了,恐怕還不到一百斤,看上去漂亮多了。她化了淡妝,眉細眼大,脖頸修長,鎖骨清晰,細伶伶的胳膊腿,甚至有種容易折斷的感覺。只是大概很長時間沒有休息好,她有很重的黑眼圈,眼角還有些細紋,皮膚也不太好。過去的艱難在她身上依然留著不明顯的痕跡:手不夠細,臉不夠白,手臂上,還能看到淡淡的傷痕,那是她那個繼父毆打留下來的。

  周圓今天上午畢業答辯結束,金陽才告訴她容遠回來的消息。果不其然,她不管不顧,掛了電話拿起錢包就直接買飛機票跑回來了,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打包。此時身上還穿著答辯的那一套襯衣和西裝裙,腳下卻為了方便活動換了運動鞋,看上去極不搭配。

  激動過後,周圓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呻吟一聲捂住臉,哀嘆自己為什麼每次都要留下這麼糟糕的見面印像。

  “聽說你上午畢業答辯,結果怎麼樣?”容遠少見地主動搭話道。

  “還行,挺順利的。”周圓悶悶地說。她不是不想把自己說得更優秀一點,不過她沒等結果就跑回來了,此時在容遠卻沒了信心,患得患失,擔心萬一答辯不通過怎麼辦。

  氣氛陷入了尷尬。

  ——說點什麼!周圓!你行的!找個話題!

  周圓在心裡不停地給自己鼓勁,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音,誰叫他旁邊的容遠天生就是話題終結者,對無意義的寒暄一向是深惡痛絕。

  “喝點水。”金陽給她倒了杯熱水遞過來,然後問:“畢業後你有什麼打算?是想繼續深造呢?還是想到公司來幫忙?或者出國去進修兩年?”

  周圓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不是——”知道嗎?

  在後面三個字說出之前她猛地反應過來金陽為什麼這麼問,局促地抓了下衣角,看了眼容遠,低著頭,咬了咬牙說:“我想進研究所。”

  容遠有些驚訝。糖國研究所很多,但她所說的,恐怕只有一個。

  開弓沒有回頭箭,周圓頓了頓,繼續道:“我大學是雙學位,主修專業跟你一樣,生物物理及結構生物學,輔修的是光電信息科學與工程。本來打算今年八月份去參加研究所的招新考試。”

  周圓說得簡單,然而但凡了解幾分的人,都知道她這幾句話中包含多少艱難。

  她說得兩個專業,都是許多人全心全意地去投入也很難學好的專業,更何況其中幾乎毫無關聯,學習的艱難可想而知。她會選擇這兩個專業,一開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進研究所。原本像她這樣的本科畢業生是沒有機會的,但前兩年諾亞認為每次只能接收大學和其他研究院推薦來的人限制太大,最重要的是它看好了幾個好苗子卻沒有辦法弄進來,抓耳撓腮一陣子後,就想出了這個考核的主意——無論國籍、種族、性別、年齡、學歷、經驗、是否獲得獎項榮譽,只要能通過它的專業性考試,就能額外獲得進入研究所的資格。

  這個條件一出,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是考試一定非常難,所以報名的人並沒有如諾亞一般出現井噴式的增長,大多數都是外國的學者和間諜,還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年輕人。對於這些人,諾亞為了名正言順地把他們再扔出去,就出了非常難的考核試題。

  於是當年,錄取人數:零。

  這進一步加深了人們認為這考核一定超級難容博士只是在消遣我們的印像。第二年,諾亞化身為QQ上小天使,好說歹說,才好不容易打動了兩個他看中的苗子去參加考試。它知道他們擅長的是什麼,自然針對性給出看似很難但都在他們知識範圍內的試卷,順利地把人才拐到了自己碗裡。

  所以,這場考試有個最大的黑幕——不是考過的人才能被選中,而是被選中的人才能考過。如果容遠沒有回來,那麼為了小A避免在周圓面前露陷,諾亞肯定會把她刷下去。

  不過現在容遠決定,不放水不刁難,給她一次公平的機會。

  於是容遠點頭,淡然說:“那你就去試試吧。”

  聽到這麼冷冰冰的一句話,周圓卻喜不自勝,用力地點點頭。

  “嗯!”

  金陽:突然覺得好友有點渣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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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7章 風景

  這些年,盡管周圓在容遠面前依然有些拘束,但對外無論在學業還是工作上,她的表現都非常優秀,同齡人中少有人能夠與她比較。因此女孩現在身上滿是自信,說話時咬字清晰又語速很快,談吐說不上優雅,卻充滿力量感。

  閑聊許久,即便容遠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她也沒有冷場,嘰嘰喳喳從宿舍趣事說到世界局勢,又說到容遠的研究所在世界上的地位,在同學中間的評價,眾人的向往和敬畏,說著說著,周圓聲音一頓,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這幾年來,容遠的名字家喻戶曉,但他其實很少出現在公眾眼中,離他上一次離開研究所參加某個科學界的峰會已經有兩個月了。而且,眾所周知,容遠被譽為“糖國最有價值的人”,他每次出行的安保規格比議員長都要高。之前容遠曾經到周圓的大學去演講,她親眼看到提前一天演講禮堂周圍全部被封鎖,演講當天更是好幾條路都被封鎖,參加講座的人無論學生還是教授都要經過嚴密的安檢,演講時容遠身邊也有保鏢始終守在左右。

  但現在,容遠坐在這裡,保鏢呢?安檢呢?封鎖呢?

  想到這裡,周圓立刻擔心地問:“容遠,你怎麼會一個人過來?不會有危險嗎?”得不到的就毀掉是很多人都會有的心態,她絲毫不懷疑有很多國家和組織想要綁架或者殺死容遠。

  “不會,沒幾個人知道我離開了研究所。”容遠一心二用,說話的時候還在看著手中的電子閱讀器,他離開的這幾年地球上又出版了很多新書,大多數都是垃圾,但偶爾也能找到一兩本有趣的。

  “誒?為什麼?”周圓好奇地問。見容遠不答,就把目光轉向了金陽。

  金陽咳了一聲,看看容遠,然後說:“小遠在研究所留了一個替身。”同時在想,如果她問替身哪兒來的,長得是不是跟容遠很像,為什麼其他人沒辦法發現之類的問題,只能容遠自己來了。

  “哦。”周圓應一聲,看得出來她很好奇,但卻作為一個合格的腦殘粉,其標准之一就是不管偶像說什麼都一定是對的,不能對偶像提出質疑,不能讓偶像感到為難。因此她意識到這個問題容遠不想多談,便克制著自己沒有追問,不過眼神變換,不知道都腦補了些什麼。

  周圓待了一下午,當天晚上就坐著火車又離開了。她答辯完以後學校還有一系列的事情要處理,而且研究所的報名也開始了,她並沒有多少空閑。

  金陽送周圓去火車站,熱鬧了一下午的房子又重新歸於寂靜。艾米瑞達輕手輕腳地把屋子收拾好,看容遠打開燈,又坐在椅子上開始看書。她看了看電視,戀戀不舍地放下遙控器,同樣捧起一本書開始看。

  ……

  回到A市以後的這段時間,容遠看似一直無所事事的窩在家裡當宅男,實際上他自己的時間安排幾乎要精確到秒。起初除了滿足吃飯睡眠等正常的勝利需要以外,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控制弦力上。而豌豆歸來以後,他的時間基本上就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用來練習弦力,另一部分用來學習從比丘星帶回來的龐雜知識上。

  在比丘星上時,容遠在那個收留他的章魚家裡渡過了一段還算安逸的生活,期間他讓二號和豌豆整理星網上的知識,把能找到的全都下載到光腦裡。雖然最精深的那一部分因為太過於保密而很難弄到,但就已經得到的這一部分而言,地球上已有的知識體系相比較起來簡直就像個剛剛學會蹣跚行走的嬰兒站在一個已近不惑的壯年面前一樣。

  吸收這些知識,對容遠來說也並不輕松,這還是在他已經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和超凡的理解力的前提下。

  所以在星際中,智慧種和非智慧種之間才存在著那麼大的差距,跟人類與野生動物之間的差距相仿。因為那些跟人類智商不相上下甚至還有不足的種族,哪怕把自己的一生都用在學習一門學科上也無法學完所有的相關知識,一生都在拾人牙慧,怎麼會有機會做出突破性的改革創造?所以非智慧種大多數都在從事畜牧、養殖、服務一類的行業,如果進入制造業,他們通常只需要知道該怎麼做,而不會被告知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個簡單的“為什麼”背後,牽扯的龐大知識體系已經超出了非智慧種理解的範圍。所以當先天智力不足的時候,要彌補這一差距,他們就需要時間——大量的時間。經過長久的學習和培養以後,他們才能在天生就聰明絕頂的智慧種面前一較長短。

  所以現在,還沒有到地球加入星際的時機。畢竟無論地球的武力再怎麼發展,都只能威懾一時,絕不可能取得長久的優勢。人類若想在聯盟中取得一席之地,或者提高整體的智力、壽命和凝聚力,或者,卑躬屈膝依附於某個勢力,充當殖民地和試驗品。

  在之前與金南會面的時候,他談了談地球現在的局勢和各國對那些外星機甲研究的進展,隱晦地提出了希望能得到容遠幫助的意思。金南很有分寸,話題只是淺嘗輒止,絲毫沒有“我掌握了你的秘密所以你必須幫助我”的意思,但回來以後,容遠想了很多。

  科技樹這種東西,它只有十米高的時候,不能一下子人為地拔高成參天大樹,它必須要有伸展根須、吸收營養、抽芽生長的過程。固然有被戰爭之類的東西在短時間內催化的時候,但整體,必須是循序漸進的。

  容遠手中的東西固然可以讓地球文明跨越十個世紀的發展過程而直接進入星際爭霸時代,但若是就這麼拋出來,那絕對是一場災難。容遠本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就算一天產生一個“新發明”,整個地球的步調如果跟不上,那也只是杯水車薪。但若是置之不理,任由母星蒙著眼睛過河,進入星際以後被欺負得欲哭無淚再忍氣吞聲縮回來,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是的,他能給予更多,但怎麼給,卻是有講究的。

  ……

  一個月後。

  容遠站在浴室鏡子前面,審視著裡面的自己,半晌後,露出一個還算滿意的神情。

  在荒島上的時候,他因為能量補充的速度跟不上消耗而暴瘦得堪比骷髏,回來以後有充足的食物,需要的話還有功德商城可以兌換高能營養棒。在充分的飲食和規律的作息後,總算補回來了,看上去跟研究所的“容博士”也相差不遠。

  在容遠的右手邊,有一個小A的等身全息像,他將其仔細和鏡子裡的人影進行對比,由於年齡差,雙方的外貌還是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

  容遠沒有打算使用擬態衣。他閉上眼,片刻後,他渾身的細胞都像是活了一樣微微顫動著,眉毛色澤略微變濃,鼻梁微微提高,頜骨增加了一點不明顯的寬度,肩膀也變寬了一點,而身高都增加了兩釐米。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起來就跟全息圖像裡沒什麼區別了,外貌多了幾分硬朗,嘴角眉梢都寫著沉穩,但氣質卻一如既往的凌厲。

  容遠沒有打算偽裝成另一個人,他要做的只有自己。

  他推門出去。客廳裡,金陽在和艾米瑞達下圍棋,他正被這個才學三天的新手虐得要死要活,聽到聲音高興地轉過頭,頓時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你誰?”金陽愕然問完後,也意識到這就是容遠,目瞪口呆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艾米瑞達倒還從容,在星際中,能變形的生物也不是沒有,而她一直覺得容遠什麼都能做到。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然後就又拈著一枚棋子計算棋路了。

  容遠整理了一下袖子,說:“我要走了。”

  “要走?”金陽大為緊張,瞬間忘了自己之前的驚愕,下意識地站起來問:“怎麼這麼快,不多待幾天嗎?”

  容遠一愣,然後才明白他誤會了自己告別的意思,說:“我只是回B市看看,最近有些新的想法。”

  “那就好。”金陽聽出他這一次並不是一別經年不見,只是回研究所,這才松了口氣,想起自己剛才的著急和不舍,又有幾分尷尬。看看面前的容遠,他外貌變化其實不大,只是一些細微的調整,但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同了,就像是瞬間渡過了幾個春秋,變得成熟許多。

  金陽苦笑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容遠以前的所作所為金陽還能勉強用自己的知識和想像來解釋,但容遠的這一手卻遠遠超出了他的科學觀——難不成是喝増齡劑了嗎?

  容遠想了想,撿起花盆中落下的一朵已經枯萎的小花放在手中。

  時光仿若在這一刻倒流——干枯卷曲的花瓣緩緩舒展,飽滿的水分和潤澤的柔光都重新出現在上面,淡粉色的脈絡清晰可見,明黃色的花蕊輕輕顫抖,那樣鮮活,那樣嬌嫩。

  金陽幾乎想不起來幾秒鐘之前它垂死的模樣。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這也是我現在的能力。”容遠看著金陽,輕聲說。

  “這……這怎麼可能做到?”金陽震撼莫名,手都在顫抖。眼見為實,但眼前的這一切那麼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寧願相信剛才容遠是在衛生間裡給自己畫了個妝,也沒有預料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容遠卻不再想要瞞他。或者說,他現在已經能夠承受告訴金陽事實的後果。雖然《功德簿》的存在不能泄露,但弦力卻是他自己的力量,並沒有規則禁止他說出口。

  他沒有詳細解釋其中的原因,這也解釋不清楚。容遠將花插回到花盆中,說:“因為我見到了比別人都要多的風景,所以我可以做到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

  金陽怔了怔,平復心情,喃喃低聲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看見同樣的風景。”

  一定……會非常美麗吧?

  但這一句話,他並沒有真的說出口。

  既然容遠以前沒有提過,那就說明其中有不能這麼做的原因。金陽並不想讓他為難。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一直注視著的身影,從並肩而行,到只能看見背影。越離越遠,終究到達了他不能理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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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3:25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番外——平行宇宙4

  “有事?”容遠冷著臉問。

  “沒事,你們慢慢聊,我們先走了!”

  金羽看上去還想繼續“關心”一下,但卻被金陽攬著肩膀給拖走了。女孩一點也不害怕地眨著大眼睛,看到容遠的臉,還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說:“靚仔好帥啊,改天一起喝杯茶唄!”

  容遠沒理她。他猜得出這個女孩的身份,但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金陽的妹妹居然是這樣的。

  “干嘛啊金陽!”一離開巷子口,金羽就不高興地甩開金陽的手,說:“這麼快離開干嘛?你不覺得剛才那些人挺好玩的嗎?”她說著還戀戀不舍地回過頭,看上去很想折回去。

  金陽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車上,然後才板著臉說:“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巷子裡的那些人本來都是要對付我們的!弄不清楚原因就貿貿然摻和進去,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他們不都被人撂倒了嗎?你還怕什麼?”

  “那人一個人就能對付這麼多人,身手肯定不差,要是他也想對我們不利呢?”金陽嚴肅地說:“他們之間發生矛盾,或許只是內訌,不代表他就是我們的朋友。這種情況下,盡快離開是最理智的選擇。”

  “膽小鬼!”金羽憤憤地扮了個鬼臉,同時嘀咕道:“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回事,都跟我們無關。”金陽道。但自家人知自家事,金陽的好奇心跟金羽不相上下,只是他更懂得克制,如果不是金羽在身邊,說不定他還真會去摻和一下。

  ……

  另一頭,容遠揪住夏宇龍,還不等他威脅利誘,這家伙就自己把前因後果倒了個清楚。

  金羽那個肆無忌憚的性子,得罪的人自然不少。有個剛出道的女模特因為試圖攀附金羽的一個小伙伴,被她當眾戲弄了一番。女模深感受辱,恨她恨得要死,又不知道金羽的背景,只以為她是個普通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想要雇人教訓她一頓。輾轉找到了夏宇龍身上,酒酣耳熱之際,夏宇龍一拍胸脯,就把這事大包大攬下來。

  要說夏宇龍和容遠的關系,就要從他們高中時候說起。剛上高中時,這個世界的“容遠”就開始著手報復容家。大概是感覺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單薄,他陸續收了三個跑腿打雜的小弟,第一個就是夏宇龍,他家裡有錢,而且夏氏夫妻十分溺愛獨生子,可以稱得上是二十四孝級別的父母。另兩個,一個是跟夏宇龍差不多的紈绔,不過有權有人脈,走到哪兒都能找到人相幫;另一個家世不顯,但自小鍛煉,身手十分厲害,一人打三個訓練有素的成年人不成問題。

  這三人,雖然各有缺陷,但都屬於“容遠”指東絕不打西的類型。他們之間的聯系並不緊密,這種關系在學校和家裡都沒什麼人知道,但卻悄悄做成了不少事情——比如曾經用夏宇龍的本錢在股市進出賺了一大筆,還用各種手段掀翻了容立新和跟容氏有關的好些人,陸續爆出許多醜聞,讓容氏的股票一落千丈等等。

  上大學以後,幾人各奔東西。“容遠”另起爐灶,玩起“地下教父”、“幕後最黑的那只手”一類的角色扮演,以普通學生的身份,將不少原本他應該連接觸都沒有機會的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雖然沒有露面,卻建立起了一個官商勾結、黑白混雜的龐大勢力的雛形。他玩得更大,藏得也更深,跟以前的小弟們基本上都斷了聯系,但夏宇龍還傻乎乎地以“容遠”手下第一號心腹自居,逢年過節有事沒事還要打個電話聯絡一下。

  因此,突然小弟們全都被容遠撂倒,自己更是被一腳踢得感覺腸子都要斷了,夏宇龍此時不覺得憤怒,也不急著質問,他最大的情緒就是委屈,特別得委屈。

  “不服?”容遠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審問:“要是我不攔著,你們原來打算把人怎麼教訓?”

  夏宇龍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低聲說:“就是……脫個衣服,拍拍照片什麼的,威脅她一下……真的,我們沒打算干別的!”他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容遠可能是以為他們想要強暴金羽,認為這種行為太下作才發火的,急忙辯白。但夏宇龍也知道,到那時候真要做點兒什麼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說得格外心虛。

  容遠沒有理會他的那點心思,神情莫測地問:“你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嗎?”

  “聽說……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夏宇龍不確定地說。概因金羽兩人並不張揚,穿著打扮只能看得出家境很好,別的卻體現不出來。夏宇龍這麼一說,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他所有的信息都是女模告訴他的,動手之前完全沒有確認一下,連金羽家裡到底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含糊的信息,讓他下意識地以為金羽家裡就是普通的生意人而已,此時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問:“難道她身份……那個……不一般?”

  容遠面無表情地說:“她爺爺是國家安全部的部長,你說呢?”

  夏宇龍:“……”他用十秒鐘才理解了容遠的話,再用十秒鐘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作為,臉色唰地白了,片刻後,鬼哭狼嚎地撲上來抱大腿:“老大救命啊!”

  “砰!”

  容遠再次一腳把他踢出去。

  ……

  夏宇龍鼻青臉腫地帶著小弟們去登門道歉,金羽看著他那張親媽都認不出來的豬頭臉,也沒了跟他計較的興趣,要了那個女模的名字,揮揮手就將他們都放過了。她是懶得跟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計較的,要找只找那個罪魁禍首。

  一出門,夏宇龍長出一口氣,剛想笑一下,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其實容遠揍他都是在身上,臉上的傷口是他自己在拳擊台上讓人打出來的。除了看著可憐以外,最重要的是以後不能被人認出來。他現在就希望金羽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無業游民,千萬不要在今後哪個正式場合給認出來的,不然說不定會對他爸的生意有妨礙。

  而金羽,也確實沒把夏宇龍放在心上。她現在,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個及時阻止夏宇龍並指點他來道歉的那個人。就算夏宇龍沒有明說,金羽也知道,那一定就是昨晚的那人。

  在她的畫架上,有一張鉛筆素描,跟容遠本人竟然有八分像。知道了相貌,再查出具體的身份,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

  金羽還在想著要去拜托那位叔叔伯伯幫忙查人,金陽卻已經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說起來也巧,課間休息的時候去上衛生間,一時著急差點兒和一個人迎面撞上,定睛一看,彼此都認了出來。

  面前乍看普通、細看卻覺得五官無一處不俊美的男生抿了抿嘴唇,神色中透出一絲煩躁,他垂下眼睛,冷漠地說:“借過。”

  “哦……哦!”不由自主發了會呆的金陽意識到自己堵住了門口,急忙讓開。男生一側身從他旁邊擠出去,頭也不回地走了。看著那個背影,金陽不由得想起那一夜所見到的場景,暗巷,微弱的燈光,滿地倒下的人,唯有一個人站立著,眼神懾人,凌厲而孤獨。

  之後,金陽發現他似乎總能看到那個叫“容遠”的學生: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看到他十分認真的在啃饅頭,去圖書館看到他坐在角落裡撐著下巴看書,在操場上打籃球也能看到他從林蔭道上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這兩天總能碰見一個人。”在跟金南通話的時候,金陽忍不住就提起了這件事,“真奇怪,我以前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學校還有這麼一個人。但最近他總是出現。”

  “他跟蹤你?”金南立刻警惕地問。

  “不是。”金陽說:“都是無意中碰上的,我們在一個學校。”

  “你們學校就兩萬多人。”金南又問:“是女生嗎?”

  “男生。”

  金南沉默片刻,說:“原因很簡單,要麼,是你們有緣;要麼,就是你特別在意,所以才會注意到。你覺得是哪一種?”

  金陽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

  另一邊,容遠回到出租屋,用宛如在看什麼寄生蟲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電腦,過了好半天,才將其打開。

  桌面上,有一個文件夾,盡管裡面的內容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但依然覺得荒謬。

  首先是一封短信:

  【你好,另一個我,我是平行世界的容遠。

  我知道這聽起來有多麼荒誕,但這就是事實。因為你一定會用各種方法去驗證這一點,所以我們就不要在證明“我就是我”這個命題上浪費時間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今天的主要活動……時間不多,我馬上就要離開,最後給你留了一份小禮物,希望你喜歡。

  ——by容遠】

  不管聽上去多麼不可思議,但他確實是失去了一天的時間,那個自稱是“平行世界的容遠”的家伙用他身體自由活動並且沒有被任何人看出破綻。而他所謂的“小禮物”——

  容遠看看文件夾中的其他文件,大量的音頻視頻,還有一些機密文件,都是一般人想盡辦法也無法得到的情報,包括尚未公布的政府決策、幾個巨頭秘密攪動市場經濟的策劃、高層的把柄、類似銀行這種地方的構造圖、一些巨擘和政府官員千絲萬縷的人脈關系網等等。

  確實……是一份非常有用的“禮物”。

  但容遠卻沒有喜色,他緊抿著嘴唇,非常不爽。

  如果……如果那真的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話,在短短一天中能弄到這樣的情報,足以證明其能力遠遠超過了自己。比“自己”比下去這件事,讓他覺得格外難以忍受。

  他又打開那封信,眯了眯眼睛。

  ——總感覺,那個“自己”對某個人,言語措辭中透露出一種特別的關注。

  他也已經親眼看到並且暗中觀察了那個人,卻不明白,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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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4 06:33:43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告別

  遠郊,荒山野嶺之間,坐落著幾棟普通的小樓房,外牆還算干淨,只是有些被雨水衝刷過的痕跡,地面平整得過分。小樓中間,隱隱綽綽活動著幾個人影,仔細來看,這些人全都身著軍裝,身上裝備的武器也透露著一種冰冷的猙獰。

  小樓之外,建立著一棟高高的圍牆,擋住了外界所有窺探的視線。圍牆四周掛著一些警示牌,寫著“高壓電,危險”之類的警告字樣。圍牆之外,駐扎著一個軍營,日夜操練的士兵們將圍牆團團包圍起來,卻從來不會靠近,任何無關人員靠近圍牆,在一次警告無效以後都會被他們立刻射殺。

  如果有人有透視眼,可以看到,在那幾棟普通的小樓下面,有占地面積超過地面的十倍以上、向下一直延伸了足有十數層樓高的地下建築,其中人來人往,穿梭不止,粗略一看,大約有數百人在地下活動。

  這裡便是糖國最出名、最高端、成果最多也影響最大的研究所,但它卻有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在研究所的正門側面,掛著一個低調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牌子,上面寫著“907研究所”——沒有文字性的描述,沒有說明研究的主要方向,沒有任何高大上的感覺,就這樣一個普通到轉眼就能忘記的編號名稱,卻一次次地引起世界科學界的動蕩。這三個數字,因其擁有者的不同,而被賦予了赫赫威名,讓任何人在談論起來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

  為了安全和保密,907研究所的主體結構就像電影中一樣都擴建在地下,其堅實程度達到了哪怕把一顆核彈扔在上面也無法對內部的人員物品造成任何損傷的地步,地表的防御更是建的如同鐵桶一般。主要防御體系的設計人韋傑更是驕傲地宣稱,哪怕是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攔截到過偽裝成蒼蠅的竊聽器。

  可是,如果韋傑看到眼前的一幕,大概會羞愧地自殺——在他們嚴密的防御中,某棟小樓(容博士堅持要把它作為自己的臥室,哪怕在許多人看來這種地表建築的安全性有待商榷)的窗戶忽然悄無聲息的打開,一個人影從中跳了進來。

  “容博士”就站在窗口迎接,雙手垂在身側,眼睛中微光閃閃爍爍,看到來人,恭敬地叫道:“歡迎歸來,主人。”

  ……

  海浪卷著灰黃色的泡沫和垃圾衝刷著岸邊,留下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少部分是難看的貝殼,大部分是人類制造的各種包裝袋、塑料瓶、易拉罐、橡皮球等垃圾。

  嶙峋的礁石間,卡著一團紅紅綠綠的東西。一個高挑的女孩踩著並不平整的石頭,搖搖晃晃但目標明確地走向這團東西,靠近以後,才看到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身體在海水中泡得發漲了,被鋒利的石頭割開的傷口中已經沒有血流出來,白色的肉猙獰地翻開,黑色的發絲在海水中蕩漾著,一些細小的魚蝦在她的屍體周圍徘徊著。

  屍體的頭露出海面,五官變形得並不嚴重,可以看出是個長相清秀的女孩,雖然稱不上美麗,卻也還算順眼。

  “就是她嗎?”艾米瑞達輕聲問,她說話的時候撫了撫戴在左耳上的黑色耳機。

  “沒錯。”諾亞的聲音傳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為你挑選出來的,成績優秀,沒有親友,昨天才跳海自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發現她的失蹤。正適合你頂替她的身份。”

  容遠去了研究所,艾米瑞達自然也要跟著。對容遠來說,女孩的智慧能給他帶來很大的幫助,但諾亞給她偽造的身份買個火車票或者平時應付警察的檢查還行,卻無法瞞過政府對研究所人員刨根究底的探查。她需要一個真實的、無懈可擊的身份。在容遠的命令下,諾亞花了三天的時間,選定了這個死者,她年輕、優秀、孤僻,正在准備參加研究所的新一輪的考核,卻突然自殺,甚至沒有告知身邊的任何人。

  或許是因為,在她身邊,也沒有任何人關心她的生死。

  “她為什麼會死?”艾米瑞達蹲下來,並不畏懼屍體恐怖的外形,有些不解地問道。生命是寶貴的,在過去,即便她生活得再艱難,她也沒有想過要自殺。

  “人類是很脆弱的。”諾亞老氣橫秋地說:“可能是考試壓力太大,可能是突然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可能是暗戀的人突然結婚了,也可能就是想要死一回試試看……誰知道呢?”人類來來去去,生生死死,它從來不會關心這種問題,只要知道這個女孩的自殺計劃沒有通知任何人就足夠了。見艾米瑞達盯著死屍發呆,諾亞催促道:“你最好快點兒。雖然我屏蔽了監控,但半小時後這片海域就會有人過來,在那之前你要處理完離開。”

  “我知道了。”艾米瑞達應了一聲,她其實見過很多比這更加慘烈的屍體,從來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然而此時,心中卻有些惆悵,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生活比她曾經夢想的都要更好,心中也有了牽掛,人便也變得脆弱了。

  女孩抓住屍體背後的衣服,把它拖到石頭上,站起來從身後的背包中拿出兩個礦泉水瓶,一個裡面裝著一瓶淡黃色的黏稠液體,另一個裡面裝著些白色的晶體狀顆粒。她把兩者均勻地撒在屍體上,然後點燃一根火柴,扔了下去。

  “嘩”的一下,淺藍色的火苗吞噬了屍體,安靜地燃燒著,甚至連煙塵都沒有多少。這些是艾米瑞達自己配置的液體燃料和助燃劑,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將屍體燒得干干淨淨,連一根骨頭都不會剩下,也絕不可能有任何人從中檢驗出原主的DNA。

  十幾分鐘後,最後一絲火苗熄滅,石頭上只剩下銀白色的一層細灰,海風吹拂,水浪從礁石上卷過,當海水退去時,已經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艾米瑞達忽然想說點什麼,她學著電視中的模樣雙手合十,虔誠地說:“塵歸塵,土歸土,希望你能在那個世界獲得安寧和平靜。”

  諾亞似乎隱約發出一聲輕笑,不過沒說什麼。在有人來到這片海岸之前,艾米瑞達轉身離開,行走之中,她的外貌已經變成了那個女孩生前的模樣。

  ……

  寬敞的院子裡,或坐或站著上百人,有男有女,有的蒼老,有的還年少,有的西裝革履黑發油亮,有的踩著細細的高跟鞋一身名牌,有的還背著書包手裡握著單詞本,有的穿著一身舊迷彩服滿身泥土,上百個人,就代表著上百種不同的人生,但他們身上有一點是相同的——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與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精氣神。不管他們在哪個領域,其實都是圈內的佼佼者。

  然而此時,這些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站在這個充滿糖國舊時代風格的院子裡,卻都是恭恭敬敬的,沒有一個人擅自坐下來或者露出煩躁不滿的神色,他們彼此之間簡短的交談兩句,發現其他人跟自己知道的一樣多以後,便都陸續變得安靜起來,只是凝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吱——”

  伴隨著一聲輕響,木門打開,眾人充滿希望地看過去,卻見一個左臉有疤的老者走出來,看到他們,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耿叔,你別光搖頭,跟我們說說大小姐怎麼樣了?”站在最前面的邵寶兒急促地道,原本軟糯的聲音也因為擔心而微微顫抖。

  “大小姐……”耿叔看著眾人,嘴唇翕動著,卻久久說不出話來,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怎麼會!”當下就有人叫喊道:“救護車呢?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馬上把大小姐送去醫院。”

  “上次不是說那個湯姆森醫生的醫術很高明嗎?還有陳老先生,他是中醫界的翹楚,給我三天時間,我就是傾家蕩產,也會把這兩位請來!”

  “閆先生怎麼說?他也沒有辦法嗎?”

  眾人頓時都急了,大聲嚷嚷著,還有人頭一低就要往裡衝,喊道:“我進去看看!”然而耿叔卻雙臂一張攔在門前,大喊一聲:“都給我閉嘴!”

  院內剎那間一靜。

  “大小姐要和閆先生說話。”耿叔艱難地說,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挖出來的,“讓他們好好說說話。”

  他緊繃著臉,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眼中的悲傷卻濃得幾乎要化為實質。在他的瞪視下,人們一點一點恢復了平靜,無奈地放棄了所有絕望的掙扎,不得不面對他們即將失去最重要的家人的事實。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響亮的抽泣,隨後又被拼命忍住,細細的嗚咽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就連最堅強的男人,也都有錐心泣血之感。

  木門的隔音並不算很好,但蕭蕭側了側頭,卻依然聽不清那隱隱約約傳進來的聲音,但她知道門外面站著的都是什麼人,於是含笑問身邊始終平心靜氣的男人:“他們在說什麼?”

  “在為你哭。”閆策坦然地說,他似乎從來都不懂得什麼叫做掩飾。

  於是蕭蕭便笑了。

  此時她躺在床上,頭發稀疏枯黃,臉色蒼白如紙,身體虛弱地連坐起來也十分困難,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明明該悲傷的時候,她卻笑得十分開心,嘴角俏皮地上翹著,露出白玉般的牙齒,眼神恬適又柔和。她凝視著閆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神一寸寸地掃過他的臉,像是在看著什麼稀世的珍寶。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閆策便立刻單膝跪下來,握住她的手,目光平視,一如既往地忠誠平靜。

  蕭蕭輕聲道:“耿叔他們,為我蕭家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年,我死以後,讓他們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蕭家的財產,你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分給他們。”

  “是。”閆策低聲應道。

  “蕭氏藏書八百年,就這麼斷了傳承實在可惜。你將書庫的鑰匙轉交給容遠,不管是捐給國家圖書館,還是他自己留著用,或賣或送,都由他來決定吧。”

  “是。”

  “書庫中,有我寫的最後一本《功德記錄手札》,那裡面……那裡面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你也一並交給他。還有我的一封信,托他以後替我安置你……他與我不同,志存高遠,跟在他身邊,想必你以後的人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趣吧……”

  閆策凝望著她,眼睛漆黑又深邃,隱隱透著一抹淡紅,似乎瞳仁之後攝像頭的微光。他的身軀一動不動,幾縷頭發從額前垂下,顯出幾分隨意,衝淡了那種機械般的僵硬。

  於是蕭蕭的目光就像磁石一般被吸引住了。他是她親手所制造,她熟悉他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每一縷頭發。她曾經眯著眼睛給他刻畫瞳孔晶片上的花紋,曾經無數次在深夜為他更換身體裡的零件,曾經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能源耗盡在半路上死機的他拖回家中,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直白坦率地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幾乎是貪婪地、渴望地深深凝視著,千百種思緒沉澱其中,最後只剩下刻骨的溫柔。從過去到現在,為了掩飾身份,他們曾為夫妻,曾為父女,曾為兄妹,曾為主僕,建立了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羈絆。在漫長的時光中,只有這個人始終不離不棄地站在她身邊,無論任何時候她回過頭,都一定會看見那個沉穩如山的身影。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在閆策的壓力傳感器測量中,她的力氣就像羽毛拂過一樣輕微。

  “叫我的名字,閆策。”蕭蕭細聲說。

  “蕭蕭。”閆策順從地說。

  蕭蕭手上加了幾分力氣,又強調了一遍:“我的名字。”

  閆策沉默片刻,說:“清澄。”聲音低沉悅耳,如同夏日的風拂過耳畔。

  於是蕭蕭……或者說蕭清澄的眼中煥發出明亮的光彩,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仿佛自心底散發出來的怡然笑意如黎明的晨光,照亮了死氣沉沉的房間。

  微微發青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含在嘴裡的含在嘴裡的一句話如同雪花落在風裡,虛無縹緲:“閆策,我多想……”

  我多想帶你一起走,這樣我們便不會分離;我多想回到過去,好好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多想早點跟你說……我愛你。

  本就虛弱無力的手軟軟地垂下去,女孩眼角一滴淚珠欲落未落,如同荷葉上一閃一閃的露珠,嘴角卻還帶著笑影。閆策跪在地上,握著她的手,如同托著自己的信仰,過了很久很久,才低聲道:“是。”

  ……

  一小時以後,屋外等候的眾人得知蕭蕭的死訊,頓時泣不成聲,隱隱怪責閆策依然能夠如此冷漠平靜。

  當天夜晚,眾人在閆策的命令下各自回家,半夜裡忽然起火。大火完全吞噬了蕭氏老宅,火海漫天,如同浪潮一樣席卷流動,粗暴地撕破了夜晚的暗幕,消防車的水柱整整噴射了三個小時才徹底熄滅了這場大火。蕭蕭的屍體和閆策都在大火中失蹤,人們只在火場的廢墟中間找到了一大塊不明用途的鐵疙瘩。

  七天以後,一封郵件輾轉送到了身在研究所的容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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