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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辰冰]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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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20-11-14 01:47 編輯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作者:辰冰

內容簡介】:

  小白狐團團撿來的凡狐飛昇了。

  那一天青丘沸騰,全天下的狐狸仰天長嘯歡欣騰躍,狐鳴之聲恨不得能穿破九天。

  團團這時才知道,這場景名叫天狐歸位。

  她那年撿回來的,正是她早早被預定好的未婚夫、九尾狐主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傳說中清冷高傲、未來會繼承萬狐之主位子的青丘少主。

  ——等等,清冷高傲?

  ——清冷高傲??

  ——清冷高傲?????

  正被對方圈在尾巴裡舔毛的小白狐茫然地想著:青梅竹馬那些年,壁咚、表白、強吻……這也算清冷高傲嗎?

  ==

  我好喜歡你但我不說只想用行動來表達九尾毛團X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小毛團

  一句話簡介:未婚夫一直舔我毛毛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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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綏綏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塗山歌》

  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雘。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山海經‧南次一經》

  西海招搖山往東兩千三百五十里,有一山,名曰青丘,為九尾狐之鄉,神狐居於泗水上源,方圓千里,皆為狐子居所,紅狐白狐灰狐共居於此,奉神狐為狐主,與世無爭,終日嬉戲玩鬧,好不快活。

  這日,狐主獨子即將歷凡的消息,一夜之間,傳了漫山遍野。

  「狐主獨子?可就是那位傳聞中的少主——」

  青丘神狐領地偏遠之地,一處小徑之間,三隻尚不能化形的年少狐狸,正圍在一起討論泗水上源的狐主仙殿中傳來的消息。

  他們年約十三四歲,最年長的也未到十五,狐形模樣不過團扇大小,正是青丘靈狐中的少年人。他們中為首的是紅狐,另兩隻為灰狐,個頭稍小幾分。

  其中一隻灰狐笑著答道:「不錯,正是那位少主呢。聽說他為神狐之子,生來就有九尾,不必拜月修行便可化人形,天資極高,自幼隨父親狐主學心訣術法,習文過目不忘,習武資質超絕,學仙術不過幾年,便鬥敗年長他許多的入室師兄,這般年紀便已入靈仙之境,已有破境之相,這段時間便要下凡歷劫了……縱橫萬千之年,便是天生神狐中,也少有這等天賦者。且狐主夫婦千年才有這一子,當然視若珍寶,對少主悉心教導、寵愛有加……」

  「不過,聽說少主幼時經了風,有些多病……如今雖是病癒,但仍鮮少與外人接觸,性子冷靜自持,有些少言,這可是真的?」

  那灰狐笑了笑,理所當然地道:「天生神狐嘛……骨子裡總歸有幾分神狐的驕傲。」

  他想了想,又說:「神狐大多弱冠之齡擇族中出眾者婚配,早早定親,日後再挑良辰吉日成婚,但少主這般年紀歷劫,也不知這凡劫要持續多久。狐主夫婦擔心他到時會錯過傳統訂婚之年,到時反倒無合適之人可配,故近日便思忖著挑起來了。狐主夫婦疼愛少主,知他平日少話,卻是有主意之人,這回便讓他自己選合心之人,日後夫妻關係也好和睦些。」

  另一隻灰狐聞言,嘿嘿笑言:「難怪我看今早山裡的女孩子們都興奮得很,到處找山花野草做裝飾,也不知到最後少主選上的,會是何人?」

  「若是尋常,多半是神狐族中已有接觸且年紀相仿的出眾女子吧。若在少主歷凡之前定下,等日後少主歸天,便可從容些。」

  那灰狐回答道。不過等答完,他又稍稍一停,補充道:「不過這回少主與外人相處甚少,倒是不曾聽說他有關係親近的青梅表妹什麼的,還真猜不到最後會是何人……」

  那灰狐還未說完,只見他們蹲著的大石頭旁邊有草叢一晃,遮掩的長草被撥開,一隻小白狐從裡面鑽了出來。

  那隻小狐通體雪白,同他們差不多大,毛髮蓬鬆,身後拖著白白一尾,只是額間不知為何生了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紅色胎記,倒與尋常不同。青丘靈狐都喜乾淨,小狐該被爹娘打理得一塵不染,但這隻白狐無人照顧,毛髮都有幾處灰了,即便看得出她已努力梳理自己的白毛尾巴,可無人教導終究不及旁人,樣子仍有些狼狽。

  她從小溪的方向回來,看上去是剛去喝了水。她步子蹦蹦跳跳的,口中叼了一個小果子,正往石頭對面狐狸洞走,好似心情頗好。

  見她出現,灰狐的同伴立刻眼前一亮,匆匆打斷他的話,激動道:「快看!小醜八怪來了!」

  說話的是那隻為首的紅狐狸,兩隻灰狐聊天時他始終不曾吭聲,只定定地望著洞穴口,同時警惕四方,這會兒卻忽然興奮得聲音發沉。

  那小狐狸聽到旁邊有人出聲,下意識地歪著頭疑惑望去。

  卻見原本趴在大石頭上下的三隻狐狸齊齊站了起來,那紅狐舔了舔嘴唇,用長尾隨便挑起一塊小石頭,在空中拋了拋,朝小白狐喊道:「喂!醜八怪,看這裡!」

  說著,他長尾一甩,便將那塊被他拋起的小石頭打了出去——

  那小白狐靈智未開,尚在蒙昧之中,就是隻在山野中不通人事的狐狸,且三隻狐狸有意隱藏氣息,她哪裡想得到此處會有這般惡意?又不敢鬆開口中的果子,慌張之中趕忙往狐狸洞的方向跑。

  三隻狐狸見她要跑,哈哈大笑,立即都追了上去——

  恰在此時,三狐不曾注意到,天邊正有玉輦縱橫天際從東面而來,正要往泗水方向行去。車駕由六隻五尾赤狐親自駕車,車身繪月色之華,車簾掛三彩流蘇,香轂寶頂,極盡華美典雅。

  聽到外頭有響動,一隻蒼白的手撩起車簾,將外面的景色展示出來。

  車中人亦是少年模樣,眸似靜池,鼻樑挺直,眉心生有一朵紅蓮。他一身寬敞青色華衣,腰間束帶,身姿修長挺拔,面色有幾分蒼白,生了雙淡薄的眸子,卻是君子玉人之姿。

  見少年撩開車簾往外看,原在車輦外隨車而行靜侍的青年男子愣了一下,將車駕停下,恭敬地俯身行禮,喚道:「少主!」

  那少年微微頷首。

  車駕一旦停下,前面駕車的五尾赤狐們都回過頭,好奇地往後面看。

  這一行人皆作相似打扮,無論男女狐狸額上都繫一道紅繩,紅繩中間串一枚金珠,似是裝飾之物,正是青丘狐族的標記。

  青年問道:「少主,您有吩咐?」

  少年一頓,往山林的方向望去。

  他們雖是行在雲中,但九尾狐視力非同一般,修為愈高,便可望愈遠,自是能看到山中情形。

  他說:「狐七,我聽到那邊山裡有聲響,可是出了什麼事?」

  青年聞言稍稍停頓,便往少主所望方向看去,他遲疑一會兒,回答道:「似是有幾個還未化形的毛小子在欺負女孩子……少主,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阻止他們。」

  少年蹙眉,他點了點頭。

  狐七迅速地化為七尾仙狐,踏雲而去。

  少年清冷的眸子輕輕一抬,便繼續往那個方向望去。

  只見那三個男孩子未曾注意有大人正往教訓他們的方向衝去,只興沖沖地追那小白狐。小白狐無論體型年紀都明顯要小些,修為似是不敵,倉皇失措地跑著,努力發揮著狐狸的本能不停地用尾巴甩他們、用後退踢起沙塵迷他們的眼睛,原本叼著不肯鬆的樹果還是掉了,她口中哀啼,聲音脆弱如孩童,掙扎著使勁想要擺脫。

  三個公狐狸都是背對著他追小狐,小白狐原也是背對著跑,但忽然,她在躲避中回過頭來,大約是想看甩掉三個人沒有,卻不知怎麼的方向一偏,往玉輦的方向望來——

  一雙清澈、乾淨、明亮的眸子。

  少年一愣。

  他明知以這等未能化形的小狐狸的修為,定是看不見他這邊的車駕,但卻沒由來地覺得自己與對方對視了一瞬,只是他專注於眼眸太過,竟是未瞧見她臉上的其他部分。然而下一瞬,那小白狐已慌慌張張偏開視線,繼續飛快地往前跑,不等狐七風一般地趕到,她已身子一矮,蹬了幾下腿要鑽入狐狸洞中——

  卻說這邊,三隻狐狸中為首的紅狐眼見小白狐要跑,急得咬牙,情急之下,又如之前一般挑起一塊小石,用尾巴一拍,石頭飛快地往小白狐飛去——

  「嗷嗚!」

  小白狐恰巧轉頭想看他們有沒有追來,卻被小石塊鋒利的棱角正巧砸在眼睛上方。她嗚咽兩聲,趕忙往洞裡鑽,只是在她回頭一剎,身後三狐卻看到她眼中盈盈,好像有淚。

  到底還是年少的男孩子,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看到她目中含淚,他們本來還要追,這下動作卻齊齊僵住,面色都有慌張。

  本來就是追得最慢的那隻灰狐尷尬地拍了拍地面,窘迫道:「小醜八怪……她好像哭了耶……」

  另一隻灰狐似是也有尷尬,僵在原地不敢動。唯有紅狐僵持片刻,不自在地用尾巴拍了半天地,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嗤了一聲,怒道:「嘁,又讓她跑了!」

  若是換作往常,兩隻灰狐定是要附和,但今日他們只是面面相覷,卻沒吭聲。

  其中一狐忽然說道:「說起來……小醜八怪好像是與我們同齡的,與少主年紀相仿,幸許也在少主擇妻範圍之內。萬一少主口味清奇,挑了小醜八怪當未來的少主夫人怎麼辦?我們這麼欺負她,以後不是慘了?」

  追得慢的灰狐未言,紅狐卻是莫名一頓,接著嗤笑道:「怎麼可能!少主瘋了嗎?」

  這時,追得稍慢的灰狐才往小白狐的狐狸洞口看了一眼,小聲道:「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叫她醜八怪……那個……其實我覺得……小醜八怪……長得還蠻可愛的……額頭上雖然有胎記,但是那個胎記又不大,形狀也……」

  另一隻灰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紅狐,正要點頭,卻見紅狐忽然暴躁,怒道:「你們都傻的嗎!狐形暫且不論,那麼大一個胎記長在額頭上!等化成人形,搞不好半個臉都是胎記,怎麼可能會好看!你們聽我的,肯定沒錯的!再說不叫她小醜八怪叫什麼?!她又沒有名字!再說少主擇妻——」

  紅狐目光一斜狐狸洞,高聲道:「她到現在都未開靈智,連人言都不能吐,你道少主會看上一隻單純的野狐狸?!再說她現在不能吐人言,待到下月十五,也未必化得了人形,如何能嫁給少主?!」

  說到此處,紅狐話鋒一頓,自信地道:「你們且看著好了!下月月中便是八月十五月圓之時,亦是我們這一批狐狸化人之日!到時她若是還不能開靈智,便永遠沒機會了——」

  紅狐說得篤定,另外兩狐互相看了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狐七恰在此時從天外飛來,上來就嚴厲地喝道:「喂,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三狐見有大人來,警惕地豎起耳朵,立即熟練地四散要逃——

  那原先就跑得稍慢的灰狐剛衝了幾步,忽然又折過身來,將小白狐掉的樹果拾起,匆匆幫她放進狐狸洞裡,這才飛速地逃走。

  ……

  另一邊,逃進洞中的小白狐原本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她雖靈智未開,卻有些本能,誰知聽到他們快要走時,忽然看見本以為已經丟了的樹果又滾進了狐狸洞。

  她一愣,高興地銜起來,一蹦一跳地跑進狐狸洞深處。

  這個洞洞口不大,裡面卻別有洞天,極為空曠,石柱在洞頂凝結,冰涼的水底啪嗒啪嗒地滴下來。

  她將樹果叼到洞底,放到地上,用鼻尖一頂,往前推了推。

  黑暗裡探出一隻手,將樹果握住,有人聲道:「……謝謝。」

  聲音清澈,但有些虛弱,是個女子。

  那人看到小白狐霧眼朦朧,眼上還有傷,一怔,聲音便厲了些,道:「你怎麼哭了?那群小兔崽子又欺負你了?!你且等著,待我養好傷,定是幫你教訓——」

  小白狐聽不懂人言,懵懂地歪著頭望她。

  那人一滯,無奈地歎了口氣,只得拍拍小白狐毛茸茸的腦袋,放柔了聲音,安撫道:「你哭吧,不要緊的,哭出來就會好很多。」

  小白狐的確滿眼的霧氣,但因為聽不懂,只是奇怪地歪著腦袋。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好像忽然感覺到什麼,眼眸一垂,張開了嘴:「嗚……」

  那人以為她要哭,連忙準備在身上找手帕幫她擦眼淚。

  小白狐低聲嗚咽道:「嗚……嗚……嗚啾!」

  憋了許久的噴嚏終於打出來了,她開心地蹦躂了兩下,拿爪子擦了擦眼睛,把憋噴嚏憋出來的眼淚揉了,歡快地甩著尾巴跑得一旁,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弓著背伸了個懶腰,趴到地上團成一個歡快的毛團,準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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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痝:音同忙,浮腫蓬鬆龐大的樣子。

  雘:音同或。青雘:一種青色礦物顏料。一般認為即今石青、白青之屬。古代常作塗飾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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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陰影中那人看著小白狐漸漸團成一個安靜的小毛球,輕聲一歎,明知她聽不懂,卻還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待我養好傷後,一定替你教訓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們還是同你一般大的小孩,我不好真和他們一般見識,但卻能保證即便在我離開之後,他們也不敢再傷你。你別看我現在這般,我好歹也是——」

  那人原本似是有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噎住。

  「罷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這段日子還不是全勞你照顧,我若要報恩,還是只能再過些時日了。」

  想到此處,黑暗中這人心中不免惆悵。她感慨片刻,忽然心中一動,說道:「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救我一場,不如我傳你我族心法,以後那些臭小子來找你麻煩,你便親自教訓他們?」

  她越想越是合適,再說年紀一大把,總想收個弟子,當即賣力推薦道:「你別看我如今傷成這樣,這委實是千年未有過的意外情況。其實我們代代相傳的心訣術法很厲害的,分男子功和女子功,我們女子功特別適宜女子修煉,進可上場迎敵,退可排毒養顏!不出三年定讓你體纖似燕、貌美如花!女子修煉當然最好,男子修煉功效一樣,而且只需要自宮就能咳……咳咳……」

  那洞中女子警覺自己太順口不小心說漏了嘴,趕忙咳嗽加以掩飾,改口道:「咳咳咳,我是說……男子修煉,我就推薦給我師兄!讓他學男子功!讓他學男子功!」

  話完,她趕緊擔心地去看那小狐狸,生怕對方被她嚇怕了。

  然而小白狐只是維持著剛才的樣子迷惑地望著她,看她不自言自語了,還歪了一下頭。

  那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有點後怕。仔細一想,她雖然在這洞中也住了一段日子了,卻還不知這朝夕相處的小白狐是男是女。她並非青丘之人,讓一個飛禽光憑未化形的臉判斷走獸的性別,那也太為難她了。

  原本因她常年與女子相處,看到漂亮乖巧的小白狐,下意識地就覺得是女孩子,但這會兒涉及到功法,這般想當然似乎便有些不嚴謹。

  那女子這般一思索,便猛盯著小白狐看,想看出點所以然來。可是那小白狐沒注意到她的想法,只開開心心地自己在原地團著休息,但過了一會兒,她不知怎麼的又抬起頭來,探著腦袋往地面上積水的小水坑中瞧。

  這個洞中潮濕,石柱上低落的涼水會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便生成一塊塊水窪,可以為鏡。那女子看著小白狐小心地往水窪中看自己的倒影,然後用爪子用力蹭了蹭自己的額頭,見額頭上的胎記還在,她沮喪地趴回地上,耳朵垂了下來。

  女子一愣。

  其實她原先就感覺到,這小狐狸雖然不通人言,看著靈智未開,但其實並非全然不懂。她大約是處在蒙昧中,對這世間靈性之物半懂不懂,靈性已隱隱開啟,只是懵懂。

  她受傷淪落到此地沒有幾日,但之前那三隻狐狸看上去已經欺負了這小白狐很長一段時間。小白狐她不懂世間惡意,卻迷蒙中能察覺到他們這般對她是與她額間胎記有關,因此明明不通人情世故,還是忍不住在意那胎記。

  女子抿了抿唇,說來奇怪,她過去也有收徒傳業之心,但眼光太高誰都瞧不上,連師兄都說她太過挑剔,這會兒卻偏偏覺得有緣。

  許是因對方救她,她看這小狐狸無處不順眼,真心想收她為徒,便再度爭取道:「其實我不覺得你額間這紅印不好看,但我也不太清楚你們青丘狐狸的審美不便多說。你若實在不喜歡這道胎記,拜我為師,習我功法,日後我自是會幫你想辦法將它消去,你看如何?」

  女子說得誠懇,一雙美眸滿是真誠之相,若是她昔日族人看到她這般驕橫的性子竟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定是要吃驚。

  只是小白狐這會兒卻又不明白她的話了,迷惑地歪著耳朵看她,問道:「……嗷嗚?」

  女子:「……」

  她輕輕一歎,無論她再怎麼喜歡這小白狐,像這般狀況,也沒法強行將她收為弟子。

  只是對方救她一命,她若只是幫她趕幾個狐族熊孩子,未免有損威名。

  女子想了想,在身上一摸,也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支金羽來。她將在金羽在手中一化,化作一個金色花型的小鈴鐺,用紅線穿起,掛到那小白狐的脖子上。

  她說:「此物名為金羽鈴,便作為你我之間的信物。你持此物,我的族人便會敬你三分,你若有事,他們亦會鼎力助你。另外,我願以此物承你一諾,日後你若有求,到南方報上我的名字,但凡我能力所及,定當應你之諾!你且記住——」

  她語氣鏗鏘,道:「我名為飛霞!你若有事要請我族人,便報我名,千萬記住,莫要忘了。」

  小白狐迷茫地「嗚嗚」喚了兩聲,她的注意力正被脖子上剛繫上的鈴鐺吸引,時不時用爪子撥撥弄弄。隨著她的動作,脖子上的小金鈴便發出清脆的叮叮噹噹聲。

  果然即便是靈智未開的小狐狸,也沒有不喜歡這種亮閃閃叮叮噹噹的漂亮裝飾的,她玩了一會兒,便十分高興地站起來蹦蹦跳跳,好讓鈴鐺發出更多響聲。

  女子看著她這般高興,亦不禁一笑。即便小白狐如今還不知事,但等她靈智完全開後,多少會對她的名字有些熟悉的印象,飛霞倒不擔心她忘了……只是飛霞略一思索,又道:「說來,這鈴鐺既然贈了你,我們之間也該結個印。之前那群兔崽子說你沒有名字……唔……」

  她沉思片刻,果斷拍板道:「我也不大會起名字,你這般白白的一團,就叫雲眠吧!」

  不過她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念了兩遍,覺得給小狐狸起這麼個正經名字,就失了幾分嬌憨可愛,又說:「小名便叫團團!日後我叫你團團,你夫君可以喊你眠兒。」

  說著,她就將這個名字和自己的名一起在金鈴上結印,扭頭看到小白狐還「嗚嗚」看著她,實在覺得可愛,忍不住將她抱入懷中,「團團」「團團」的喊了好幾遍。

  團團聽著聽著也知道在喊她,她意識蒙昧,但亦曉得這個名字比「小醜八怪」要來得友善可愛多了,於是歡歡喜喜地在女子懷中打滾。

  女子原本揉她揉得開心,可玩了一會兒卻又惆悵起來。她與夫君成婚數千年未有兒女,相處這幾日,又給懷中這小狐起了名字,已全然將她當作女兒……當然好像也可能是兒子,不過她相信是女兒,此時,反倒生出幾分不捨悵然,有些懊惱自己為何提起那般話題。

  她不禁將小白狐舉到面前,看著她清澈懵懂的狐狸眸子,歎息道:「唉,團團,你生得這般可愛,也不知日後會喚你『眠兒』的,該會是何人?」

  ……

  這個時候,狐七正好將那幾個不要好的狐狸崽子趕走,正憤憤地趕回天邊車駕內覆命,撩開車簾,便見少主正端坐在車中閉目凝神,感到車簾被打開,方才緩緩開眸望過來。

  狐七看著車中風神秀逸、氣度自華的少年,道:「少主,那幾個小孩子我已經趕回去了,他們還想跑,都被我捉回來教訓了一頓!我亦讓這附近的狐狸多看著他們,莫要再讓他們去找女孩子的麻煩了。」

  狐七做事一向妥帖,也難怪他去得久了些。

  少年略一頷首,又往山中那狐狸洞的方向望去。不知為何,他總有些在意那女孩子轉頭一瞬的眼眸,想了想,問道:「你可問了,他們為何要欺負那個女孩子?」

  「問了。」

  狐七答道:「她好像是生活在這附近的孤女,年已有十二三,是下月十五要一同拜月化人的狐狸,只是還未開靈智。她大約靈智開得有些遲鈍,但是靈狐沒錯,像這般靈智開得晚的狐狸偶爾也是有的,不過是大器晚成……只是那群小男孩看她靈智開得晚,且相貌似也有些……不同之處,見她沒父母照顧,就時常過來玩鬧。」

  少年略微頷首,他想了想,又問:「那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狐七有點尷尬地說:「好像是沒有名字……那群臭小子喊她醜八怪,但這總不能算的。估計等拜月那日,若她自己沒什麼想法,就會由這一片年長的長輩狐狸起吧。那小白狐也有些可憐,我過幾日再過來關照一下。」

  少年點頭,便不再問。

  狐七見狀,合上車簾。

  玉輦車軸骨碌碌地轉起來,繼續往狐宮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少年本在閉目凝神,忽然聽到狐七懊惱的「哎呀」一聲,狠狠拍了下腦袋。

  少年抬眸道:「怎麼了?」

  狐七後悔道:「我忘記問那幾個少年的名字了!我還準備以後再問問情況的,免得他們再犯。青丘小狐狸那麼多,這下放走,再要找就難了……再說狐主夫婦吩咐過,等下月月圓之後,除了您的未婚妻,還要選幾個適齡狐狸作狐宮入室弟子,亦是為您伴讀。那幾個男孩子看著年齡合適,身法還算出眾……」

  「罷了。」

  少年對此倒是不算太在意,只確實亦有幾分擔心,便說:「勞你多看看那女孩子那邊吧。只要他們不再去打擾,倒也無妨。」

  狐七稱是。

  仙車一路而行,不久就到了泗水上源,只見一座融入山林間的典雅華美的仙宮漸漸展現在眼前。

  五尾狐們熟練在殿前停下車駕,「嗷嗚嗚」興奮地仰頭叫喚,似是跑得很是愉快。叫完之後,他們紛紛化作人身,勾肩搭背地各自走了。

  狐七扶著少年下車,兩人一同步入殿中,剛入宮宇,便有一衣著華美的婦人迎上來。

  狐七行禮道:「狐主夫人!」

  狐主夫人對他頷首,然後笑著執了少年的手,說:「我兒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不見,好似有些瘦了。」

  少年對母親,有幾分親近亦有幾分想念,卻先禮貌喚道:「娘。」

  婦人眉開眼笑,喚他名道:「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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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眼前的少年生了副清俊貴氣的眉眼,眉目微微清冷,是靈神秀逸之相。他眉心生了枚紅印,狀似半朵蓮花,灼灼而放。因他亦同青丘其他人一般,以紅繩穿了金珠繫在額上為標記,那顆豌豆大小的金珠竟正好嵌入眉心紅蓮中,隱隱呈蓮花含珠之態。

  眉心帶紅印乃是祥兆,是得天地自然厚愛之證,世間有此機緣者本已少見,更何況直接生了朵大道鍾愛的紅蓮。他說話冷靜自持,還帶著少年人的驕傲意氣,雖未長成,但已有日後出色之貌。

  狐主夫人看著面前俊秀的少年,越看越有驕傲之感。

  聞庭長得有四分肖狐主,六分肖她,今年還不到十四歲,便已要渡靈仙劫。這等天資,不要說在同輩之中,便是放眼歷代神狐也極為少有。她與夫君當年也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可他們這般年紀之時,也沒有這樣的境界。

  聞庭天資佳當然是好事,只是他在修行上沉心太過,平日裡與旁人的接觸就少了,即便是狐宮中的同輩親戚,也沒有幾人與他關係特別好。狐主夫人為獨子自豪,但身為母親,有時又有擔憂之感。

  狐主夫人淺笑著攜少主在殿中坐下,關切地問道:「你此番隨天言一道去東天,可還適應?」

  「很好。」聞庭回答道,「表兄一路都很照顧我,那邊的各族同輩亦待我友好,娘不必擔心。」

  狐主夫人似是鬆了口氣,答:「你凡劫在即,到時也不知會去何處,若是就在青丘倒還好,萬一去了別處,還是早作準備為好。雖說到時不會有記憶,但提前在腦海中有些印象,至少不會太慌張。」

  「是。」

  聞庭應道。

  「還有,你凡劫的日子已經算出來了。」

  狐主夫人笑著說。

  「就在三個月之後。時間還算合適,雖說匆忙了些,但下月十五之後,還剩兩個月,正好可以將人選定下。這段時間,我同你父親正在籌備今年八月十五的拜月會,今年拜月的狐狸都與你同齡,名單大致已經齊了,等拜月會後,正好從今年的狐兒中選狐宮的入室弟子……往常是不必這麼早選的,但你下凡許是需要幾年,現在先將可與你一起聽學的人挑出來,等你回來後,正好可與你一起入狐宮學習。」

  聞庭聞言,沒什麼意見地頷首道:「好,有勞爹娘安排。」

  狐主夫人又道:「還有……關於你的未婚妻……」

  聞庭:「……」

  提起這個話題,便是聞庭先前鎮定,此時臉上也不禁泛起一絲薄紅,不覺不自在地動了動。

  看著兒子的尷尬之態,狐主夫人笑呵呵地道:「爹娘可以幫你定下聽學的人選,這個卻要你自己親自選了。我看你同平常來往狐宮的小女狐裡也沒有關係好的,不知心裡可是有了人選?若是沒有,這陣子有時間的時候也多到青丘別處看看吧。」

  「……是。」

  聞庭不善應付這樣的話題,此時已不知怎麼看狐主夫人的眼睛,面頰赤紅,動作十分拘謹。

  他心裡有些亂,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娘提到了青丘別處,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竟是剛才偶然遇到的小白狐的眼睛。

  他未看清對方的模樣,只曉得是隻年紀相仿的白狐,卻記住了那雙眸子。

  聞庭轉移話題地微微挪了挪視線,窘迫地道:「那……娘,我先回院落去了。」

  「去吧,庭兒。」

  狐主夫人自覺已說得委婉,看著兒子難得害羞,有些有趣。她長袖一揮,便放他走了。

  聞庭羞窘,匆匆行禮告辭,便從殿中離開。

  狐主夫人看著他走遠,淡笑一下,卻又忍不住有擔心之感。

  ……

  於是幾日之後,狐宮將在八月十五拜月會後挑選陪少主聽學的入室弟子的消息,亦傳遍了整個青丘。

  此時已是深秋,片片落葉從樹枝上飄下,漫山被染成漂亮的金色。

  這日,有三隻狐狸照例蹲在小白狐居住的狐狸洞對面,一邊在石頭上悠哉地看小白狐有沒有出現,一邊打發時間地隨口閒聊。

  他們同是住在這一帶的狐狸,紅狐名為曦元,兩隻灰狐中性子稍沉穩的是文禾,另一個是青陽。

  先前為小白狐說過話的正是文禾,亦是他在追小白狐時動作比其他人稍慢。這會兒只聽他道:「聽說狐宮要招陪少主聽讀的入室弟子總共十人!正式的入室弟子還要等幾年後才會定下來,但只要進入這十人之中,以後就肯定能成為入室弟子,相當於提前入選。而且,日後還可以隨少主一道學習……」

  青丘狐狸只要不外出拜師學習,便是青丘的弟子,但每年能進入狐宮學習的不過幾十人。況且少主是未來的狐主,給他的授課勢必會比一般入室弟子還要高深嚴謹,雖說會更為困難,但卻同樣是難得的榮耀和機會。文禾說著,聲音中已隱有躍躍欲試。

  他說:「少主伴讀日後要和少主一起學習,能與少主互相幫助最好,即便弱些,也至少不能拖少主後腿……聽說除了修為,也極是看重才智機敏、刻苦勤勉和反應速度之類的能力。今年拜月的成千上萬狐狸中只擇十人……真希望我們三人都能選上。」

  「是啊。」

  青陽懶洋洋地仰在石頭上,看著天上軟綿綿的雲。

  他道:「不過我猜即使我們兩人不行,曦元也一定能選上!」

  曦元便是那隻為首的紅狐,聽到灰狐這麼說,他頗為自傲地仰了仰腦袋,說:「那是當然。」

  文禾笑道:「這麼說也是,雖然平日裡大人都誇我們三人機敏,但誇曦元卻是最多的。而且曦元跑得速度比其他人快許多,腦子也轉得靈活,不止是我們這片,大人都說,青丘所有山頭都加起來,也未必找得到幾個比曦元聰明的……」

  「這沒什麼。日後,我會罩你們!」

  紅狐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面上卻不肯顯現出來,只驕傲地挺了挺胸。待挺完,他又有點暴躁地看著黑漆漆的狐狸洞,說:「說起來,小醜八怪她怎麼還沒有出來?!都已經好幾天了!」

  青陽還仰天趴著,翻著肚皮,並不十分在意地道:「小醜八怪會不會偷偷搬家了?畢竟我們一直在這裡守她……」

  「不可能!」

  不等同伴說完,曦元已經篤定地打斷他:「她肯定還在裡面!我能感到她的氣息!」

  青陽和文禾對視一眼。

  這便是曦元的獨特之處了,他們都還在學什麼是氣息呢,曦元卻已經能自如地感覺氣息了。

  他們兩個不知說什麼好,文禾想想,有點小心地道:「曦元,算了吧,小醜八怪和我們也沒什麼仇,而且玩了這麼久,我有點膩了……」

  青陽猛點頭,附和道:「是啊。再說前兩天有個奇怪的女人來找我,她仙法好厲害!她說若是我們以後再欺負小醜八怪,她肯定會知道,而且下次就一定不放過我們了……」

  說著,青陽打了個哆嗦。

  他其實心裡挺害怕,是不想來的,後來實在架不住曦元。他想把這件事說出來,但又怕曦元和文禾因此笑他……

  誰知聽完他的話,文禾驚訝道:「她也去找你了?」

  「什麼?難道你也……」

  「對,我也……」

  青陽和文禾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曦元聽得心煩,吼道:「別吵了!」

  青陽和文禾連忙住嘴,惴惴地看著他。

  「她也來找我了,但那又如何!」

  曦元大聲地道:「那女人不過是虛張聲勢,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醜八怪又不會說話,不要被撞見大人怎麼會知道,那女人還能一直盯著不成?!」

  兩隻灰狐都不由噤聲,想不到理由否認,但也想不通曦元為什麼這麼執著。

  這時,只見曦元一定,接著煩躁地盯著洞口道:「不等了!我們衝進去!」

  青陽和文禾大驚。

  「這、這不好吧……我們從沒衝進去過啊……」

  「對啊,萬一人家在洗澡怎麼辦,衝進去多不好意思……」

  「少廢話,那傢伙不用吃東西的嗎?!都三天沒出來了!還等什麼等!」

  說著,曦元已經從石頭上一躍,一道火光似的往狐狸洞衝去——

  青陽文禾見狀,都有些猶豫,誰知還沒等他們面面相覷,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曦元已一頭撞在什麼東西上,發出「砰」的一聲。

  他吃痛地後退,爪子在那東西上碰碰,怒道:「這什麼?!有人在這裡放屏障?!」

  兩隻灰狐一驚,趕緊衝過去,跟著曦元在上面拍拍弄弄,果然發現小白狐的洞口有個看不見的屏障,極為結實,憑他們根本解不開。

  曦元看上去很生氣,焦躁地在屏障外亂轉。

  文禾見到有屏障也極為吃驚,但見曦元撲上去要用爪子撓屏障,還是連忙安撫他道:「曦元,算了,這估計就是之前的大人弄在這裡的……大人弄的我們肯定進不去,但小醜八怪不可能不出來,你要是非要玩,我們要不還是去石頭上等吧……」

  曦元僵了片刻,但好像還是被說動了,一言不發地跳回石頭上趴著,目光仍緊緊盯著狐狸洞。

  青陽和文禾也趕忙回去,三隻狐狸一齊趴在石頭上,只是氣氛比先前還要沉悶許多。

  過了一會兒,青陽才小聲地說話道:「那個,文禾你還有點別的什麼消息沒有?我們既然要等,還是聊聊天打發時間吧……」

  「呃,我想想……」

  文禾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麼青丘的新消息,只能道:「好像最近聽說之前在大戰中受傷、有半個月不見蹤跡的鳳族凰后毫髮無損地回去了,還一出手就將敵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

  外面的三隻狐狸聊得無聊,這個時候,雲眠其實正有氣無力地趴在洞裡。

  她身體沒什麼不適,只是飛霞在時,她已經習慣了有人在她回洞時抱抱她,現在洞中沒有人了,忽然又回到原本的空寂。

  她靈智未開,對飛霞臨走時對她說的話半懂不懂,只知道她從此又是孤身一人,只當自己再次被拋下,可能自己做了什麼事才讓對方不喜歡她了。

  雲眠不通人言,說不出心中所想,卻傷心得不得了,難過得趴了幾日,連洞門都不願意出。

  狐狸洞潮濕黑暗,只有水滴滴落在水坑中的聲音。

  臨走前,飛霞尋了很多樹果堅果堆在洞裡給她。現在原來躺著人的位置,現在只餘下一堆冰冷的食物,雲眠餓時就吃一口,這幾天即便沒出門也沒有事,只是她著實沒什麼胃口。

  這世間有許多事是小狐狸不懂的。

  比如她走之前,為什麼還要特意留下這些東西?是留給她吃的嗎?雲眠隱約可以感到可能是謝意,可是如果喜歡她,如果有不捨,為什麼不留下?

  她不太明白世間之事的含義,卻本能的不喜歡分離。

  雲眠沮喪得在洞裡趴了好久,她自己都不知過了多少天,也未察覺自己的思路其實隱隱有變化。直到有一日,她聽到外面喧鬧,明明已經是晚上,可洞口還是有皎白的亮光照進來。

  也不知是被什麼驅使,雲眠迷惑地站起來,抖抖毛,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朝狐狸洞外走去。

  她身子一矮,從狐狸洞中探出頭,還不等她將耳朵豎起來,便被光亮弄得不適應地眯起眼。雲眠定了定神這才習慣過來,這才發現洞外,居然已經是另外一番天地。

  皎白的圓月高高掛在天空,林中四處掛滿漂亮的仙燈和彩條紅繩,許多小狐狸口中正叼著小燈歡歡喜喜地往同一個方向跑,互相追逐玩鬧,時不時發出撒嬌的「嗷嗚」聲。

  雲眠疑惑地歪了下腦袋,這時,站在一旁的一個額間有紅繩金珠的人低頭看到她,笑著將她抱出來,說道:「小寶貝,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午夜就要到了,大家都去拜月會了,你也快去吧。」

  說著,他取了盞漂亮的燈遞給雲眠,雲眠下意識地開口銜住,那人就將她放到地上,推了推,道:「去呀!跟著其他人的方向就好了。」

  雲眠還有點疑惑,她在洞中趴得太久,腿還有點笨拙,被對方一推,在地上蹦了兩步,踉蹌地朝他說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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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18: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雲眠叼著燈,憑著本能跟著其他小狐狸的方向跑。

  她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剛才給她燈的那個人應當是青丘負責給小狐狸們引路的狐官,而這些小狐狸們都是要一道去拜月會的。

  畢竟是夜晚,青丘林間幽幽,雲眠很快發現口中的燈可以用於照明和指引方向。她順著燈光引導的方向往山林深處去,今晚的青丘地上鋪撒了落葉和花瓣,四處都點亮瑩瑩燈火,像指引明光的星星。她踩著鋪滿花瓣的地面,不久就跟著其他小狐一起到了一處空地,她見其他小狐狸都搖著尾巴,用燈跟化成人形的大人換了月桂枝,也猶豫地學著樣子上前。

  在發月桂樹枝的是個友善的青丘女子,額間亦同樣紅繩金珠,她見雲眠忐忑地上前,對她一笑,核實雲眠的模樣年齡後,便從手邊的籃子裡取出一根月桂枝和一套雪白的裙裝遞給她。

  「裙裝是一會兒化形的時候穿的。」

  女子和藹地叮囑道:「離午夜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同其他人一起在這附近等待吧。」

  雲眠迷茫地點點頭,銜住月桂枝和衣服,不安地跑了幾步,找了一小塊空地坐下。

  周圍的小狐狸都興奮不已,月色分外明亮。

  雲眠還未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和她一般年齡的狐狸,只見他們歡快地嬉戲打鬧,時不時同附近的狐官撒嬌,都十分快活的樣子。

  這個時候,不僅雲眠在此,那時常找她麻煩的一夥三狐也正在這裡尋她。

  「曦元,小醜八怪會不會沒有來?」

  四面都是燈火,到處都是在玩鬧的狐狸,三隻狐狸一行人一邊玩一邊逛,半天都未找到往常的那隻小白狐的痕跡。

  青陽其實本身是不大在意的,他熱鬧還沒看夠,樂得到處逛,不過隨口一問。但曦元卻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每年有多少要化人身的狐狸都記錄在冊,小醜八怪雖沒有名字,但特徵那麼明顯,若是現在還沒有來,狐官肯定已經去找人了!」

  「原來是這樣?」

  青陽稀奇地道,他倒是不知道這個。

  文禾見曦元還在左顧右盼,忍不住心軟道:「曦元,要不今天就算了?難得拜月,就讓她也休息一天吧。」

  「不行!我非要叫你們看看她化形會是什麼樣不可!」

  曦元斬釘截鐵地道。

  他警惕地四處看著,時不時嗅嗅空氣中的氣味,但今日這附近的狐狸實在太多,氣息太過紛雜,找不到他想找的那隻小白狐的氣息,曦元有些煩躁。他不高興地蹙了眉頭,說:「我到那邊看看,你們在這裡等著,若是看到小醜八怪了就叫我。」

  文禾一愣,道:「可是馬上就要到拜月的時——」

  「要是時間到了我還沒回來,我們就各自拜月,等下再會合。我肯定認得出你們!」

  曦元飛快地說道,說著他已是縱身一跳,一轉眼就鑽進狐狸堆裡去了。

  青陽和文禾無奈地對視一眼,不過他們對曦元的我行我素多少也都習慣,倒是未多說,就按他所說的在原地等。

  這時,只見一個狐官一邊檢查是不是所有小狐狸都拿上了衣服和月桂枝,一邊耐心地高聲叮囑道:「今晚大家化形之後,回去好好休息五天,準備五日後開始入青丘學堂學習。今年大家要先在學堂中學習十日,十日後統一進行考核,挑選日後與少主一併入狐宮伴讀的人選……可是都記住了?」

  狐官這些話顯然是對所有小狐狸說的,有些小狐好像記住了的高興沖他嗷嗷叫,有些小狐正滿不在乎地抱著他腿玩,一時間十分熱鬧。

  這些事青陽他們當然早就知道了,還嫌狐官們反復提這麼多次嘮叨。青陽甩了甩尾巴,不以為然地道:「不就是讓我們這十天好好努力,到時挑出十個修為最好的當少主伴讀嘛。反正不管選不選上,都還是要在學堂學三年才能去狐宮,用得著說這麼多遍?」

  「可能是怕我們忘了?」

  文禾猜測道,不過他在原地站著也有些無聊,漫無目的地四處看著。

  忽然,就在這一刻,本就明澈的月亮剎那間更亮了幾分,恰恰好升到正當空。文禾青陽只覺得眼前一晃,空地這邊突然亮了不少,原本還籠在夜色中略顯朦朧的景色一下都看得清了。

  周圍猛地喧嘩起來,文禾和青陽皆是一怔,彼此慌張地對視一眼,連忙取出之前收起的月桂樹枝和狐官給的衣裝。

  狐樂響起,四面八方的小狐狸都默契地安靜下來,聞聲而動。

  文禾和青陽幾乎是憑著本能銜住月桂樹枝,將更換用的衣裝放置於身前,面向皎潔聖靈的月神,垂下耳朵,俯身叩拜,口中隨著狐樂,發出有節奏的「嗚嗚」聲。

  青丘狐鳴叫之聲本就似孩童,小狐狸的聲音比起成狐自然更要輕柔幾分,一時間有樂調的狐鳴之聲貫響天地。

  文禾只覺得月光拂過他的頭頂,身上微微一暖,尾巴有灼熱之感卻並不難受。變化就發生在轉瞬之間,待他再睜眼時,先注意的倒不是自己,而是旁邊的人。

  只見他身側一個皮膚微黑、身材壯實的男孩慢慢抬起頭來,他看到他亦是一愣,微微開口:「你……」

  「你……」

  兩人對視,繼而哈哈大笑。

  文禾和青陽都是灰狐,但青陽體型略大些,化成人形也是青陽來得高些、強壯些,相比之下,文禾就顯得斯文,皮膚也比較白。

  兩人笑嘻嘻地勾肩搭背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其實就在幾丈之外,雲眠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

  她不同於別的小狐,之前沒有爹娘長輩教過她拜月化人的方法,此時眼看著周圍的小狐狸們都紛紛化了人形,歡樂地互相打量交談,她望著自己面前的白色裙衫,口中銜著月桂樹枝,想嗷嗚叫卻又叫不出來,焦急又茫然地四處亂瞧。

  她有點緊張,有點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好歹還有狐狸的本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銜著月桂樹枝,垂下狐耳,對著月亮恭敬地緩緩低頭拜了下去——

  恰在此時,文禾本來正興奮地轉頭到處找曦元,想看看他化形後會是什麼模樣,不想看到雲眠的方向時卻是一愣,趕緊拍了拍青陽的胳膊,問道:「那個是不是小醜八怪?」

  青陽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看完亦是一愣,說:「好像……是吧?毛色和胎記形狀都一樣……」

  他們目之所及之處,正是雲眠所在的地方,只是眼前的小白狐一身雪白,毛髮都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像是直接從正月的雪中抱出來的雪團子。他們之前見雲眠,因她沒有人照顧,總歸有幾分灰撲撲的,只是飛霞離開前將她好好梳理了一番,打理得漂漂亮亮的,雲眠這兩天又一直趴在洞裡沒精打采的沒動,自然沒有弄髒。

  算起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她乾乾淨淨的模樣,此時明明她額間紅印形狀顏色都與之前一樣,青陽和文禾竟有些不敢認了。

  文禾愣了愣,見雲眠還傻乎乎地在原處,頗為焦急的樣子,頓時一慌。

  拜月會的月亮就亮那麼一小會兒,錯過就要等明年了,見沒有狐官上前幫忙,文禾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教她,卻在此時看到雲眠已自己學著俯下身,尖尖的耳朵垂下,尾巴溫順地拖在身後,她銜著月桂樹枝清唱狐樂小調,虔誠地將額頭叩在地面上,朝月華行禮——

  世間靈物大多嚮往月亮,狐狸、兔子、狸子、黃鼠狼等等都有拜月的習慣。

  青丘狐狸尤其喜愛月亮,愛慕月華,每年八月十五向月神祈禱,令十三四歲的小靈狐在這日一齊化身為人,正式開始修煉。

  雲眠靈智尚開不久,對自己所處的狀況仍是不解,但卻也與生俱來的有對月亮的憧憬和尊敬。她望著月亮,伏下身,便已自然而然地帶了對月神的崇敬……

  文禾便這般在不遠之處,看著小白狐仰頭望著白月,然後叩首行禮。只見她的身上緩緩散發出淡淡的金光,身後的一尾在光芒浮動後變作三尾,額間的紅印似是也因此泛著神聖的華光……

  曦元總信誓旦旦地說,小白狐額間這塊紅印等化人之後肯定會變成佈滿半張臉的醜陋胎記。

  文禾嘴上少提,心裡肯定還是好奇的。他擔心地看著雲眠,可下一瞬,淡金色光芒散去,他一怔,已狠狠掐住了青陽的手臂!

  青陽亦是如此,兩人都呆呆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見清澈的月光之下,被月神換上白色裙衫的少女緩緩撩起烏黑的長髮,迷茫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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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1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眸如杏子含秋水,唇若花點化丹朱。

  睫翼輕顫似蝴蝶振翅,眉目靜抬如嬌花映水。

  她抬手摸了摸掉在鬢邊的長髮,雪膚瑩瑩,烏亮的墨髮瀑布般散在身後,額間一抹清紅恰在眉心,不但不醜,反而像一朵蓮花。她目中彷彿有朦朧的迷離之色,茫然四望,然而認得她、親眼看著她化為人形的文禾和青陽此時去呆滯在地,說不出話來。

  青丘狐狸歷來修尾,三尾可成人形,他們今夜於此拜月,浸沐月華被賦予三尾而為人身。

  面前的女子著一身簡單的淺白衣裙,長長的雪袖攏在身前。她坐得端正,卻忍不住身體前傾,好奇而迷惘地到處看來看去,像是不知所措,明明穿得一看便是先前狐官分發之物,可不知為何,眾人之中,唯有她好似被月光護在其間,身上浮著淡淡的華光。

  狐為獸中之靈,白狐尤是,青丘自古出美人,可饒是如此,文禾和青陽仍是半天難以回神,他們早信了曦元說得那些話,幾乎不曾想過別的結果,此時仿若身處雲間霧裡,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之景,不敢相信她便是他們之前一直欺負的小白狐。

  本就是有些敏感的年紀,文禾一時竟是連怎麼呼吸都忘了,還未等緩過神來,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文禾一驚,下意識地回過頭,卻見一個一身紅衣、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正站在身後,雙臂環胸,無奈地看著他們,喚道:「文禾?還有青陽?」

  眼前的少年眉目張揚,五官鮮明有自傲昂揚之感,說來奇怪,青丘給小狐發的衣服大多是淺色,偏偏他拿到了一套灼然的紅衣,且他生得漂亮,在一群人中分外不同,奪目得很。

  少年見他們一轉頭就盯他衣服,臉上一紅,不自在地辯解道:「你們這麼看我幹什麼?這麼花哨的衣服又不是我自己挑的,狐官給我就是這般,我有什麼辦法?!」

  「曦元!」

  文禾一愣,然後幾乎是立刻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但與此同時,他心臟亦是緊張地一跳!

  他根本沒料到曦元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想到曦元一直莫名不喜歡那小白狐,文禾慌張,下意識地一動,想用身體將雲眠擋住。可他身板偏小,哪裡擋得了個子比他高幾分的曦元,這麼一動反而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曦元狐疑地蹙眉,探身要往他身後看去,恰在此時,青陽亦認出了紅狐,驚喜道:「曦元!你可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們遇見了何人?小醜八——」

  青陽話未說完,已被文禾狠狠在腰上一捅。他吃痛地「嘶」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曦元之前鐵口嚴斷小醜八怪化形一定醜,偏生對方生得那般漂亮,曦元看到肯定不會高興,連忙止了口。

  然而曦元已經聽到了,文禾心都提到嗓子眼,不自覺地想踮腳擋,誰知曦元看了半天,還是沒什麼反應,只一怔,問道:「怎麼了?你們藏什麼呢?你們看到小醜八怪了?」

  此時否認肯定來不及了,文禾和青陽對視一眼,不知該怎麼說。

  最後還是文禾目光微移,尷尬道:「啊、嗯……算是……」

  曦元問:「怎麼樣?很醜嗎?」

  文禾僵了僵,終於還是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挪開位置,說:「你還是自己看吧……」

  曦元眉頭一皺,往兩人身後看去。他看了半天,才道:「沒有人啊?你們是不是耍我?」

  「誒?」

  文禾一怔,亦是回頭,然後這才發現他身後仍是狐來狐往,到處都是剛化形的小狐狸,可是先前坐了少女之地,竟是不知何時……已經空了。

  ……

  卻說這個時候,雲眠正坐在一位狐官面前。

  她剛剛化形,雙手放在膝上,陌生地環顧四望。

  狐官友好地笑著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所有小狐狸都在名冊上,化形後要再次確認。你的特徵好認,我已經找到了,但是你還沒有記下名字呀。」

  雲眠一愣,望向狐官。

  狐官善意地又說了一遍道:「名字,你的名字。」

  雲眠晃神,身體卻比腦袋更先做出反應。她終於試著打開乾澀的喉嚨,懵懂地說出那個她意識中朦朧的名字。

  她望著狐官,生澀地道:「雲、雲眠……我叫雲眠……」

  聲音很輕,還有一點不確定的感覺。

  狐官不知道她這是第一次開口說話,笑著問道:「小眠?」

  雲眠只覺得記憶中好似有人用稱呼叫過她,卻不分明。但聽到狐官的話,她費勁地搖了搖頭,糾正說:「小名叫團團……」

  「團團。」

  這著實是個可愛的名字了,狐官笑得眉眼彎彎,和藹地提筆在書冊上寫下她的名字。

  這時,旁邊的少女高興地道:「原來你叫雲眠呀!我叫小月,我們都是天上的呢!」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總還是跟自己性別一樣的人親近些,男孩總和男孩玩,女孩則多和女孩在一起。

  方才化形之時,小月就在雲眠附近。她化為人形第一件事,便是看周圍有沒有可以說話的人,誰知到處都是男孩,湊巧只看到雲眠還一個人坐在那裡懵著,便立刻開開心心地將她拉來狐官這裡登記了。

  雲眠轉頭對她一笑,心中記得剛才小月報過她的大名是如月。

  狐官將該登記的內容寫完後,擱下筆,在一旁淨了手,然後手指在另一盆擺放好的靈泉水中沾了沾,抬手飛快地在雲眠額間和臉頰點了幾下。最後,他鄭重地取出一道紅線,中間穿著顆金珠,幫雲眠繫在額間。

  雲眠連忙配合地低下頭,好讓狐官戴得方便些。

  狐官將紅繩繫緊,簡單地給她附了術法。待雲眠重新直起身體,他便認真地道:「從今日起,你們便正式是我青丘之人。請你們今後務必要重視言行、互助同門、潛心修煉,耀我青丘門楣。」

  雲眠連忙稱是。

  待禮行完畢,狐官面上嚴肅的神情又重新溫和下來。

  他打量了一下雲眠的樣子,稀奇地道:「說起來,你額間這個紅記倒是很好看,像蓮花一般,正好和靈珠在一起,倒像是一套的。」

  雲眠聞言一怔,不覺抬手在額頭上摸了一下。

  那是個比金珠稍大些的紅印,正是她為小白狐時額間有的胎記,顏色清紅,共分三瓣,形狀似花。

  雲眠自己是看不到這個紅印的,但恍惚好像知道有這麼個東西,聽到有人提起還有點緊張。

  狐官看她的樣子好笑,但旋即又拿出一張捲好的紙遞給她,仔細地叮囑道:「你們如今已可化為人形,按照青丘的傳統,即為開始正式修煉。你們五日後開始到學堂入學修煉,不過今年特別,今年少主要外出歷劫,歸來不知何時,因此近日就要定下未來入狐宮伴讀的人選,你們先學十日,十日後去參加考核。種種要事,都已詳細記在這張紙上,你們回去自己讀,莫要忘了。」

  青丘除了雲眠之外的狐狸大約早就都知道此事,開始嫌狐官一遍接一遍的說煩,但雲眠還是第一次聽說,趕緊慌慌張張地將紙接過。

  狐官一頓,又說:「另外,你們兩人都是女孩子,又與男子不同些。少主成婚人選未定,這段時間也要一併定下來,雖說這個就不會過五關斬六將地設考試來選了,但還是提前與你們說一聲為好,少主是什麼意思還不明朗,說不定十日後也會直接去考核中看也未必。」

  小月笑嘻嘻地稱好。

  雲眠聽得迷惑,只眨巴眼睛,還不等問,就被小月挽著胳膊拉走了。

  小月問:「你住哪邊?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嗎?」

  雲眠指了指方向,見小月似是對剛才狐官說的沒什麼反應,忙問道:「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少主未婚妻?」

  小月不以為然地道:「你道青丘有多少狐狸呀?今天我們這個山頭拜月的你剛才看到了,就有這麼多呢!而且拜月的除了我們這邊,還有好幾個山頭好幾個地方!加起來的話,今年青丘拜月的狐狸多到數不清,每年能入狐宮的弟子本就只有幾十人……少主伴讀總共只選十人,少主未婚妻更是只有一人,這麼嚴格,肯定同我們沒什麼關係的,不用擔心啦。」

  雲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本就迷茫,但被小月說得這麼輕鬆,她好像也安心了些。

  這時,只聽小月又道:「這世間有那麼多狐狸,可少主只有一個。大家都想當少主的夫人,但其實我們這些尋常山頭的小狐狸,雖然知道有少主,可不要說樣子,連他的名字都沒辦法知道。反過來想就更是了,少主住在那麼遙遠的狐宮,根本連世間有我們存在都不知道,又如何會選我們做妻子呢?」

  雲眠聽了,覺得有道理,便又點點頭,認真地跟著她往回走。

  ……

  另一邊,這個時候,原本人滿為患的山頂拜月之處漸漸空曠起來,狐官送走最後一位小狐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匆匆將手上的名冊收起,然後騰雲而起,往狐宮的方向走。

  等到狐宮,早就有人在附近等著了。

  狐官連忙上前將名冊交給對方,恭敬地行禮道:「見過狐七大人!」

  狐七對他頷首,隨口問:「你怎麼來得晚了?」

  狐官羞愧地道:「我們這邊有個額間帶印的小狐狸,先前靈智開得慢些,又沒有爹娘,一直沒有名字。這般的比較少見,核實的時間難免需要多些,故而稍微耽擱了。」

  狐七聽他彙報完情況,便讓狐官離去,自己手中拿著一疊名冊,轉身飛入狐宮之中。

  他到狐宮中時,聞庭正在練劍。

  夜色靜謐,只見銀光閃過,身形俐落,目光銳利如風。

  狐七淺笑著喚道:「少主。」

  聞庭停下動作,抬眸望來。

  狐七說:「這是今夜拜月的名冊,剛剛最後一本也送來了,狐主夫人說讓我拿來給你過目。」

  這時,狐七笑了下,又說:「剛才送名冊來的狐官說,我們先前幫的那隻靈智開得慢的小白狐,今晚也順利化了人形,靈智開了,好像也有名字了。」

  這種名冊其實光看也看不出什麼,不過是因最近之事,狐主夫人心急,想走個流程。

  聞庭猜得出狐主夫人意思,因此原有些不自在,但聽狐七提起這事卻愣了下,下意識地問道:「她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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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雲眠。」

  狐七自然地笑著回答道:「聽東山頭的狐官說,那小狐狸是叫雲眠。」

  聞庭「噢」了一聲,在口中無意識地重複念道:「……雲眠。」

  他視線微飄,待回過神見狐七笑盈盈地望著他,不禁面上一熱,解釋道:「我不過是記個名字。她是我青丘中人,先前又沒人照顧,我為青丘少主,既然知道了就該記得,日後也好幫助。」

  「我知道。」

  狐七笑著道,他自是知道少主面冷心善,是在意先前之事。

  他向後退了一步,行禮道:「既然名冊已經送到,那狐七便告退了。」

  「去吧。」

  少主點頭。

  狐七說:「還有十五日後的考核,各個山頭的考核時間特地錯開安排在了不同時候。狐主夫人囑咐過,畢竟是選少主日後一道讀書的人,少主還是親自去看看為好。」

  聞庭應道:「好。」

  狐七施禮告退。

  等狐七走後,聞庭獨自站在庭院夜色中,他一手持劍,目光瞥到狐七放在庭院石桌上的那疊名冊,忽又一頓。

  「雲眠……」

  他那日本就未看清對方的長相,如今更是面目模糊,只記得是隻小白狐,可不知為何,腦海中那雙眸子卻清晰依舊。

  ……這在意的情緒,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聞庭心中微動,有些晃神,但終究未言,只重新持劍。

  狐七騰雲飛出了幾丈遠,聽到身後有聲響便回過頭,卻見劍光一閃,少主已經重新在夜中練劍了。

  狐七一笑,靜靜離去。

  ……

  秋季的青丘山一帶分外平靜悠閒,滿山都是吃不完的山實野果,在這樣祥和的氣氛中,時間似乎也變得緩慢起來。

  雲眠那日拜月化人之後,就回到她當作家的狐狸洞裡。

  儘管還有些沒精神,但雲眠也曉得秋天過後就是冬月,如果不趁著漫山遍野正值豐收多囤積食物,有可能會渡不過漫長的冬季。於是她這兩日便努力打起精神來,拖著尾巴在山裡上上下下的跑來跑去,將拖回來的果實小心翼翼地屯在山洞裡。

  她這段時間很努力,看到蝴蝶都沒有半途跑去追,不久就在洞裡堆起一大堆果實。她自己先吃容易壞的水果,將不容易壞的堅果留下,準備等冬天下雪了,就挖個雪洞先埋起來。

  等雲眠漸漸將堆起來的食物堆屯到比她自己還要高許多的時候,轉眼便到了第五日。這天雲眠剛從洞裡鑽出來,才跑了沒幾步,就看到一隻小山狐激動地跳來跳去,朝她不停地揮尾巴。

  雲眠其實對青丘的生活還有些茫然,看到認識的人頓時心裡一鬆,也連忙朝她歡喜地揮了揮尾巴,蹦蹦跳跳地朝她跑去。

  小月從石頭跳下,矯捷地跑到她身邊,兩隻狐狸蹦跳著走了一會兒,小月好奇地在雲眠的脖子上頂了一下,問道:「你的鈴鐺真好看,不過壞了嗎?怎麼不響呀?」

  拜月那天之後,兩人關係變得不錯,雲眠見小月問起,連忙回答道:「沒有壞,它好像就是這樣的。」

  說著,雲眠用力在地上跳跳。

  見鈴鐺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小月驚喜道:「真的響了!」

  雲眠高興地朝她「嗷」了一聲。

  雲眠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從記憶起就戴著這個鈴鐺了。她很喜歡這個亮閃閃的金鈴鐺,也很喜歡它的叮叮噹噹聲,隱約知道它叫「金羽鈴」,但是平時看著開心,鈴鐺稍微動一動就響聽久了又有點吵,尤其是雲眠兩次睡覺的時候打滾把自己吵醒了以後。

  她在小池塘邊撥弄了半天,希望鈴鐺別響了,雲眠本來還有點為難,誰知她這麼想了之後,鈴鐺居然真的不會再隨時隨地發出聲音。

  這可將雲眠開心壞了,一隻小狐狸一會兒跳一會兒打滾地在池塘邊擺弄了半天,等她完全掌握鈴鐺的訣竅,天也快黑了。

  雲眠和小月討論鈴鐺討論了半天,然後才繼續往山林間的方向走。

  按照狐官那天反復提醒的話,今日便是他們正式開始在青丘修煉之日,要準時到學堂上課。

  她們走了不久,便看到坐落在青丘深林中的書塾。

  雲眠靈智初開,即使拜月後已在青丘待了好幾日,但仍是有好多事弄不清楚狀況,迷茫自不必說。她學著小月的樣子將那日領來的紙張還有拜月後留下的月桂樹枝交給守在門口的狐官,狐官看過之後,便笑著放她們進去。

  雲眠本來還想一路跟著小月,哪兒曉得她剛開心地跟了幾步,就被狐官慌忙攔住。

  「雖說是修煉,但今年與往常不同。」

  狐官耐心地解釋道:「少主侍讀選拔在即,以往各個山頭的書塾學堂是各自教學修煉,進度順序各不相同,但今年為了十日後的考核,狐宮特地從泗水上源的青丘城裡派了主位狐官過來,教導大家十日。這幾天的道場班位都是臨時排的,你今日在西道場,同你的朋友不在一個地方。」

  老實說雲眠對青丘學堂的情況還雲裡霧裡的,但聽狐官這麼說,也曉得自己是想當然弄錯了,面上一紅,朝他道歉地「嗷嗚」叫了一聲。

  小月其實也沒想這麼多,她本來也是亂走的,聽狐官說了才將自己的紙卷重新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的確和雲眠不在一處後,失落地「啊」了一聲,朝她揮揮尾巴,說:「那算啦,我們下次再一起吧!」

  雲眠亦朝她揮揮。她銜著月桂樹枝,有些忐忑地往西道場走,摸索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像是在西邊的道場的位置。她笨拙地進去找了個空的蒲團坐下,等道場中狐到齊後不久,就來了先生。

  正如外面的狐官所說,最近過來指導的是青丘城裡的主位狐官,比尋常狐官修為地位都要高上不少。

  進來的男子一襲月白色長衫,額間梳同色玉冠,面白無鬚,不苟言笑,與想像中的老先生不同,但他嚴肅的神情和身後拖著的整整七尾立即將屋子裡的一大群小狐狸都鎮住了,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屋子頓時噤了聲。

  神情冷淡的青年男子掃視周圍一圈,看著一屋子團在蒲團上不敢動的各種顏色小狐狸,也不管他們被嚇垂的耳朵,自顧自地一抖衣擺在最前面的首席上坐下,七條長尾瀟灑的在身後一擺,就開始講經。

  雲眠亦被震住了,連忙慌張地叼起面前擺放好的筆,費勁地記起來。

  小狐狸們在學堂學習,要是按照原本,主要是隨本地的狐官學道,學修尾,學些生活本領,根據當地風俗習慣不同,還會講點識別樹果、種植靈草和準備節日之類的日常知識。但這幾日的課業都是為少主挑選未來進入狐宮的伴讀而設,自與平常不同。

  學堂設東西南北四個道場為主要課室,各配一名狐官作先生,除了比尋常更為高深的道經、心訣、術法之類的講課之外,還講政論、山海地理志、世間仙族、凡人生息。

  這些內容與小狐狸們平時接觸的大為不同,所有人幾乎都是從頭開始,甚至還有得將原有認知推翻而學的,各人接受程度都有不同。主位狐官每日課完,都會面無表情地在紙上寫東西,大約是將小狐狸們的反應性情一一記下。

  他就這般一連在學堂上了十日課,等十日課完,一言不發地拿起書冊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大群小狐狸面面相覷。

  雲眠對習課沒什麼概念,只是聽狐官他們說得很要緊,生怕做得不好,不管懂和不懂都按部就班地全在紙上記了下來。

  這個年紀的小狐狸其實幾乎都沒有開始習字,狐官先生也不管,自顧自講得越來越難。

  雲眠更是完全不會寫字,便將她聽到的都畫個小符號記下來,聽到「果」就畫個圓圓的果子,聽到「七」就畫七條豎線,聽到「狐生三尾成人」就畫個三條尾巴的小狐狸,然後一條橫線,旁邊畫個人。

  十日下來她自創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符號,記完後自己叼回洞裡歪著腦袋看半個時辰算「溫書」,有時還可以放在地上墊著,將順路尋來的樹果放上去拖回家,放學路上順便找吃的。

  於是一轉眼就到了第十一日。

  其實過了這麼久,雲眠對考核之事仍是十分迷茫,但主位狐官講完課拍拍屁股就走了,這十日課程極緊,周圍人都被狐官的氣場壓得不敢說話,連小月都蔫了,沒辦法與人交流。

  不過饒是如此,雲眠還是乖巧地在考核這日叼著月桂樹枝到了青丘東山的狐主東仙宮。

  青丘領地極大,狐主的正宮主宮自是在泗水上源的青丘城內,但除了那座正狐宮之外,各個山頭還有許多臨時宮宇,以及大的狐神殿狐仙廟,方便狐主夫婦來往處理公事,平日可作慶典祭祀,亦是狐官們休憩辦公之所。今日東山一帶的狐狸們考核,為少主挑選未來合適伴讀之人,亦是在此處。

  雲眠不知所措,不過還是學著其他狐狸的樣子進去考了。

  第一門考地理志。

  考官:「青丘在哪裡?」

  雲眠:「青丘位於招搖山往東兩千三百里,狐宮位於泗水上源,主要區域分東西南北……」

  第二門考通用官話。

  考官:「請你描述一下這幅圖上的景象。」

  雲眠:「河邊有三隻小狐狸……」

  第三門考青丘官話。

  考官:「嗷嗚嗚嗚,嗷嗚嗚嗚?」

  雲眠:「嗷嗚,嗷嗚!」

  考官:「好了,你可以走了。」

  雲眠:「嗷!」

  第四門考心訣術法。

  考官:「這個屋裡有一個不規則遊動的靈球,請根據你這段時間所學的知識……」

  雲眠:啪嘰!(摁住靈球)

  ……

  由於參加考核的狐狸很多,考試項目雖多,但意外的速度很快,唯有心訣術法因為細分了幾項,稍微分了些時間。

  雲眠起初忐忑,但因為小月先前說過只是走個過場,漸漸也放鬆下來。

  最後一項是考政論經論,這項是筆試,由考官報題。雲眠認真地在考卷上寫了一堆她自創的小符號,考完試嘴都酸了。

  由於考核少主可能會親自來看,東西南北四個考核用的狐主仙宮特地錯開了考試時間,分別在四個時間段考試。雲眠從狐宮出來,外面天色大亮,她抖了抖毛,正要回洞,卻不知正有三隻狐狸也從仙宮出來。

  曦元和文禾、青陽一併出來,文禾羨慕地道:「曦元,你這一回,是不是全都答出來了?」

  這十日,他們三人自是也同其他人一般跟隨主位狐官學習,但同大部分小狐狸一般,文禾和青陽起初還行,從三五日起就漸漸覺得吃力。狐官講得速度實在太快,他們一日課完都滿頭大汗,唯有曦元還同以前一般,他們問什麼都答得上來,不止是那些以前聞所未聞的知識如此,連當真需要領悟的心法口訣亦是如此,曦元學多少會多少,到最後兩天,連始終板著臉的主位狐官都不禁側目。

  同少主一道聽學,最重要的便是不能拖少主後腿。如今的少主這般天資,需要的陪讀要求也定然極高,尋常定然是無法入選的,饒是早知曦元與他們不同,文禾和青陽仍是在羨慕時不禁有些低落。

  曦元倒是謙虛,隨口說:「我也不知答得對不對,說不準,但感覺還好……反正考都考完了,還在意這個做什麼?再說,不管結果如何,我以後肯定會幫你們的,你們跟著我便是!」

  說到這裡,曦元一頓,道:「……你們也不要這般神情,你們又不差。文禾你善經讀書寫,青陽經讀差些但善心訣,尤善鬥術。總歸還是比別人強些,你們怕什麼!」

  文禾和青陽對視一眼,倒是無言。

  曦元也沒有多話,只是皺著眉頭在周圍看來看去,他近日來大約是被困在道場裡不能動有些煩躁,心情好像不好。忽然,曦元步伐忽然一頓,尾巴都不甩了,道:「——喂,那個是不是小醜八怪?!」

  此時,正有一輛仙輦從東仙宮中飛出,還未飛得太遠。

  聞庭今日已看了整整四五個時辰的狐狸考核,接下來還要去下一場,只覺得頭疼不已,身體亦是疲憊了,正閉目凝神,用手摁著太陽穴。忽然聽到狐七著急地喚了一聲「少主」,他才一愣,抬手撩開車簾。

  緊接著,他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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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雲眠原本窩在東仙宮入口處溫順地左看右看,她尋不到小月,正思考著要不要自己獨自回家,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更不曾注意到自己身後有三隻眼熟的小狐。

  文禾和青陽本來未看到雲眠,聽到曦元提起昔日小白狐已是一怔。

  然而曦元未察覺他的同伴情緒不對,遠遠看到許久未見的小白狐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就朝她走去,態度高傲地道:「喂!小醜八——」

  「等等!」

  文禾和青陽回過神就看到曦元已經走過去,頓時大為慌張,趕緊七爪八腿地將他按住。文禾尤其焦急,見曦元往外衝,情不自禁大喊道:「曦元等等!別過去!你要後悔的!」

  「為何?」

  曦元被生生攔住,甚是不解,已有些不悅。

  文禾和青陽知道曦元性子驕傲,因此那日他錯過雲眠,他們內心掙扎,終究未將真實情況告訴他,兩人互看一眼,不知如何向他解釋。

  於是曦元只見兩人目光閃爍。青陽支支吾吾地道:「那個……小醜八怪還是別再叫她小醜八怪了吧。現在與以前不同了,她現在靈智已經開了,也能化人,好歹是女孩子,我們和原來一樣欺負她多不合適啊……之前的狐官可能也要不高興的……」

  曦元見他語氣期艾、面色有異,不解道:「你們何時變得這般膽小了?!狐官來了又如何!若說女孩子,她原來就不是女孩子了?」

  文禾沒理曦元,只在一旁附和青陽道:「對啊對啊,況且小團團她個性挺乖巧的,從來沒做過什麼惹惱我們的事……」

  曦元:「???小團團?!」

  青陽委婉地看著他,幫腔說:「是啊,欺負女孩子的事小孩子做做就算了,曦元,我們都大了。」

  青陽和文禾兩人忽然一來一去的當說客,弄得曦元滿腦袋問號,震驚道:「你們怎麼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了?還小團團……這個名字是你們兩個起的?!你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文禾被他說得赧然,羞澀地糾正:「不是的,怎麼會是我們起的。是我們前兩天去學堂的時候,順便向狐官問來的……」

  青陽說:「對對,若是讓我起,我肯定叫她……其實我早就想好了,以後我要是有女兒……」

  曦元看他們說著說著居然還眉飛色舞地聊起來了,內心忽然有一種掌控之外的煩躁感,他也不管他們二人,只覺得心頭火起,沖著前面大聲喊道:「喂!小醜八怪!」

  文禾和青陽此時要阻止已來不及。

  雲眠還未尋到小月,聽到聲音便迷惑地回過頭來。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準備今日的考核,她與曦元他們分到了不同的道場,故這次又足有半個月沒有相見。

  雲眠上一回見曦元三人早不知是何時,她是之後才開得靈智,如今已不記得他們是何人,但轉頭見到氣勢洶洶的面龐,雲眠還是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慌張地「嗷嗚」一聲,尾巴毛炸開,擺出防範的姿態。

  她這一步讓曦元愈發有種說不出的憋悶感,曦元步步逼近,惱怒道:「你躲我做什麼?!有用嗎!文禾說你化人我們便不該欺負你了,我跟你說——」

  「少主!」

  狐七原先是看紅狐的兩個同伴出手攔了才沒有立刻下去制止,但眼看紅狐狸勸不動,立即焦急地請示。

  聞庭亦是看得心頭一緊,正要讓狐七趕快下去,但話還未說出,忽然便卡在了喉嚨——

  就在這一瞬間的功夫,只見那小白狐飛快地用尾巴在地上捲起了一把泥沙,默念心訣,迅速地往紅狐狸臉上撒去!

  「你——咳、咳咳咳!」

  紅狐狸一愣,大約是沒想到她除了泥沙之外還會用術法,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是兩人已經靠得很近,就這麼遲疑一瞬間的功夫,已經被泥沙眯了眼睛,嗆得咳嗽起來。

  他咳了一會兒才發覺眼睛不痛,先前那個術法不是用來打他,是這一把沙潑得狠,怕他真受傷用來護他的。

  那是一個小小的隔絕之術,就這幾日,先生教的。

  曦元怔住,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可是就剛剛那會兒功夫,小白狐早拖著尾巴一溜煙慌張地跑掉了。

  「曦元!你沒事吧!」

  文禾嚇了一跳,趕忙衝過來扶他。

  「咳——沒事。」

  曦元突然有點慌亂,見文禾和青陽衝過來,趕緊回過神。他先前跌坐在地上,此時用尾巴擦了擦額上冒出的汗,將不小心進口中的泥沙呸掉,憤憤地道:「我沒事!今天是意外,你們看著好了!等到下次,我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文禾張了張嘴,似是想勸,但看曦元憤怒羞惱的兇惡表情,又默默住了口,往雲眠跑掉的方向擔心地瞧去。

  ……

  這個時候,雲間玉輦之上,狐七大大地鬆了口氣,說:「幸好,幸好那小白狐反應還挺快的……學得也挺快,這麼倉促還能想到用剛剛學的仙術。」

  但他說了一會兒又目色嚴厲,補充道:「不過沒想到那幾個小子還是在欺負女孩子!我還以為之前教訓他們一次已經夠了……等回去之後,我再去叮囑一下……」

  狐七在旁邊飛快地說著話,聞庭卻是失神,目光望著那個正拼命往山裡跑的小白狐的身影,許久不曾收回。

  她跑得很快,剛才做的應急的確反應很迅速,可這會兒跑得卻有些無助,跌跌撞撞的,中途還絆了一下,但不敢回頭,嗚嗚地站起來接著跑。

  直到雲眠帶著她的白尾巴往叢草中一跳,完全瞧不見了,聞庭才漸漸回過神。

  他的腦海中不覺浮現出狐七先前回來告訴他的話。

  靈智晚開,無父無母,沒有人照顧,周圍的小狐因為她靈智開得晚、長相又與旁人不同,便時常過去欺負他。

  聞庭的心稍稍一沉,心中有些念頭漸漸浮現。

  這時,只聽狐七在旁邊問道:「少主,我們現在到下一個山頭去嗎?那邊的考核也快要開始了。」

  「……好。」

  聞庭的思路被狐七打斷,他神情一定,對對方頷首,然後將車簾放了下來。

  華美的車簾垂下,狐七站直身子往上前方,說道:「出發!」

  駕車的狐狸們歡騰地發出鳴叫之聲,重新站起來身來,矯健地向前方跑去……

  ……另一邊,雲眠好不容易從曦元的糾纏中逃脫,根本不敢停留,目光只敢望著前方,一路氣喘吁吁地在山間飛奔,等遠遠地跑到大路上,曦元他們的氣息完全感覺不到了,她才勉強停下。

  雲眠狼狽地站在原地,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忽而聽到不遠處有談笑之聲。她豎起耳朵,好奇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才發覺是小月和好幾隻沒見過的小女狐正在聊天,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小月眼角的餘光看到從草叢中露出耳朵的雲眠,立刻非常開心地朝她用力揮揮尾巴,然後又轉回頭去,繼續和其他小狐狸們聊天,歡笑著互相撲打玩鬧。

  她們關係熟稔,明顯是早就認識的。

  小月是活潑的性子,和誰都處得來,這附近有好多差不多年紀的狐狸,當然早就熟了。

  雲眠怔了怔。

  她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她們好像沒有讓她加入的意思,便靜悄悄地垂著耳朵走了。她本來也沒有很多期待,但現在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好難過。

  雲眠獨自回到她的狐狸洞中,洞裡堆滿了她儲存起來準備冬天吃的食物,還有這幾日在學堂中記下來的筆記。

  她找了個乾淨的地方靜靜地趴下,將垂下的耳朵貼在爪子上,聽著水滴從洞中石柱上滴下,滴落在水窪中的靜靜的響聲。

  ……

  ……考核持續了整整一日,但批改和記錄結果卻要許久,批閱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的時光,這日,等各個狐仙宮的車駕載著滿滿當當的答卷和狐官回到狐宮時,綴綴星辰早已在夜布中放輝。

  車駕載著月輝在狐宮院中降落,與他們同歸的,還有少主的玉輦。

  「庭兒!」

  聞庭剛剛從車上下來,狐主夫人便高興地迎了過來。

  她說:「你們這段時間如何?過得可還好?庭兒,你可有看到什麼自己中意的人選?」

  聞庭並不參加考核成績的評價,但這段時間仍要習課,而且大劫將至,他漸漸開始感覺得到身體沉重。參加考核的小狐們每人幸許只花了一兩個時辰考試,他卻當天便耗了近九個時辰,這段時光又幾乎都在為此時奔波,這會兒早已疲憊,但見狐主夫人迎上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喚道:「娘。」

  他說:「關於侍讀……孩兒沒有看到什麼特別在意的人選,還是等狐官們出了成績後,再仔細挑挑吧。」

  狐主夫人聞言「啊」了一聲,但她旋即也知道是自己心太急了,面上微微一紅。不過她轉瞬就聽出兒子話中還有別的意思,一愣,問:「你說侍讀沒有人選,那是不是意味著,別的人選……已經有人了?」

  聞庭一頓。

  他性格不算張揚,但到底是少年人,聽到母親這般說,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覺。

  不過,這件事他也算思慮許久,已下定決心,見娘主動問起,便點了點頭。

  狐主夫人驚喜地問道:「果真?是何人?莫不是前些時間來家裡做過客的北方神狐家的女兒?」

  聞庭被問得局促,卻搖了搖頭。

  狐主夫人本來就是亂猜的,她原以為以聞庭性情,這件事會很難定下,沒想到倒是比侍讀還快些,故仍是驚喜不減,追問道:「那麼是誰?那女孩呢?她是叫什麼名字?」

  聞庭一頓,只覺得喉嚨乾澀,定了定神,方才緩緩吐字道:「……雲眠。」

  「她叫雲眠。」

  -------------------------------------

  曦元:你們看著好了!等到下次,我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文禾:曦元……那個……你為什麼要說反派的臺詞。

  曦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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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幽幽清夜,青丘的大多數狐狸們早已在屋中歇下,靜夜彷彿只餘星辰閃爍,狐宮東殿的少主居所卻還隱約亮著燈。

  狐七端著呈有茶點的食案進來,看見聞庭正執筆坐在桌前,閱看狐官們今日給他的東西。

  狐七將食案在聞庭桌邊放下,想想還是沒有立即離開,好奇地問道:「少主,你和那隻叫雲眠的小白狐,除了那兩次之外,還有見過面?」

  「沒有。」

  聞庭筆尖一停,抬起頭道:「為什麼這麼問?」

  「沒、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

  「……哦。」

  聞庭見他好像沒有別的話想說的樣子,重新低下頭,繼續在書上做批註。

  狐七卻是在意得很,見少主低頭,他又稀奇地望過去打量他的側臉。

  未來的少主夫人不是小事,那天晚上少主說出一個陌生女子的名字,連狐主夫人都嚇了一跳。

  少主平日裡並沒有交好的女狐狸,但即便如此,狐主夫人肯定也以為他至少會說個相熟的女孩子的名字,卻沒想到說出的人選全然沒有聽說過。少主當時也沒有詳說的意思,只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那小白狐的住處家世,便自行回了宮殿,留下狐主夫人驚喜又迷惑地去找人詢問。

  ……雲眠。

  畢竟在旁人看來少主與那小白狐並無交集,若非他兩次都湊巧在少主身邊,只怕也不曉得他說的是何人。

  可是狐七想來想去終究想不通,禁不住再次開口問道:「可是如果只見過那兩次,少主你為何會選那小白狐為妻?」

  聞庭手中一頓。

  狐七見少主不答,便自顧自地分析起來:「少主你只見過那小白狐兩回,還都是遠遠地坐在車裡瞧見,其實連話都未說過,都算不上認識。我不知道少主你能看得如何清楚,我如今是有七尾,真仙境界,從我的位置看,連那小白狐的樣子都瞧不清,只聽之前過來彙報的狐官說過她額間好像也有紅色胎記,但都不曉得是什麼形狀、什麼大小……如今不要說人形,連狐形都沒瞧清楚,又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性情愛好。幸許是我俗氣……但少主,你究竟為何會同狐主夫人說選她作未婚妻?難不成真是一見鍾情?」

  狐七是坦率的性格,他話中的疑惑之氣一絲都未遮掩,而他這番話落入聞庭耳中,亦令他微有恍然,良久,方不自覺地道:「……我記得她的眼睛。」

  「……眼睛?」

  聞庭沒有立刻接話。

  他閉上眼,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小白狐清澈的眸子。

  他的確未看清她的相貌,但那雙乾淨的眼睛自記在心裡便時時浮現,自己也說不出是何心緒,只知以前對其他人不曾如此,總覺得……放心不下。

  重新睜開眼眸,聞庭解釋道:「我娘想儘快將這些事定下來,自然是為了我好。我渡的是靈仙之劫,說來也不算兇險,頂多是時間耗得多些。我此前事事順利,還未有令爹娘失望之事,故而爹娘大約是不曾設想……我此劫,也有可能是回不來的。」

  狐七驚住。

  聞庭未曾停頓,只繼續往下講:「我如今渡劫,自當全力以對,但世間諸事難料,只怕有意外。我若是未歸,於與我定親之人,只怕要有拖累……我原本準備稍等些日子再做打算,可正巧遇到她……」

  聞庭微微思索片刻,思緒中卻又浮出對方漂亮的眼睛,繼而說:「我這段時間也請狐官問過她的消息,聽說她無依無靠,的確時常被周圍的狐狸欺負,亦沒什麼朋友……我若將她選作我的未婚妻,便算能庇護她一時。附近的其他狐狸即便知道她無父無母,但為我未來之妻,總歸會在意幾分,不會輕視於她。若是日後我死,我爹娘想必會多照顧於她,總歸比原來好些。若是我能歸來……這種事總要兩情相悅,她要是那時不願與我有婚約,再解開也可。」

  狐七早已聽得怔住,他不曾想少主這般年紀,原來想得這般深入複雜,過了許久,方才道:「少主……倒是好心。」

  聞庭面上微微一紅,卻輕聲道:「……並非如此。人心難測,我也不知我這般做是對是錯,還望不要反而令她覺得為難了才好。」

  「想來定不會如此。」

  狐七笑著安慰道。

  時候已經不早,狐七將茶點放好,便默默告辭離去。

  待狐七離去,聞庭在座位上靜坐片刻,這才繼續看他先前在看的東西,待他看到上面的字時,卻是微愣。

  聞庭原先在看的,正是先前考核大會的結果。

  如今距離考核大會已不知不覺一月有餘,經過青丘城的狐官們晝趕夜趕,終於近日出了成績。今年拜月的小狐狸何止成千上萬,他們將這些日的觀察結果和考核結果一道整理,耗費多時,總算整理出五十份才能、勤勉、性情皆是出眾的名單來給他,再由少主本人挑選,五中擇其一,挑出最後十人來為伴讀。

  過程可謂嚴酷,現在經過重重篩選能到他手上的,無一不是同齡人中之佼佼,與狐宮日後的入室弟子想來也相差不離,聞庭當然看得仔細,而此時手中那一份記錄上寫的名字……正是「曦元」。

  聞庭先前向狐官打聽雲眠消息時,已得知了「曦元」這個名字,知曉他便是那兩次欺負雲眠的紅狐,此時在這裡見到,倒是意外。

  在萬千狐狸中,曦元總體考核名次位列榜首,幾乎未有什麼錯處,只是他性格一項頗為不佳。陪少主讀書性情人品亦極為重要,負責教導和考試的主位狐官們自是不知道雲眠之事,但抓耳撓腮糾結半天,終究是將他的名字寫了上來,多半是實在捨不下這惜才之心,好讓他看看在少主這裡的運氣。

  聞庭看著曦元的名字,亦有幾分遲疑。曦元年少氣盛,但除雲眠之外,平日裡除了傲慢似乎並無不良言行,而天資勤勉成績皆為上上,遠超第二名許多……若是不點曦元,似是有失公允,但若是點了曦元,好似也有不公……他今日在這裡定下生死,日後便是水天之隔……

  聞庭心中掙扎,將剩下的名冊翻了又翻,不曉得如何更為公正。思慮半天,他終究是在曦元的名字下面點了朱,同時直接按照成績先後,將考核排名的前十名一一點下,最後將名冊收好,鄭重地放到一旁。

  這份名冊第二日便被主位狐官領走,經過傳抄整理,再經核實分配,在數日後到了各地的狐官手上。

  名單公佈這日,雲眠一大早便按時到了約定好的山頂空地,便是先前拜月之處。

  雲眠原本以為來得自己算早,誰知到時空地居然都已經坐滿了狐狸。

  小月今日似是未同其他狐狸在一塊兒,見到雲眠就歡快地朝她揮尾巴,示意道:「這裡這裡!我這裡還有位置!」

  雲眠一怔,連忙朝她跑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今日是所有狐狸都在一處的,曦元他們當然也在。曦元早在左顧右盼,看到雲眠,他立即像鐵遇到磁石一般自動條件反射地要過去,但還未站起來,立刻被警惕的青陽和文禾雙雙摁住。

  「算了算了,曦元,今天這麼多人看著呢……」

  「狐官馬上就要來了……」

  青陽和文禾一來一往地勸,總算勉強將曦元摁下。

  見曦元安分,文禾輕舒了口氣,轉而望著前方空空之地,緊張地問道:「曦元,你有幾分把握?」

  曦元這時才有些緊張起來,保守地說:「大概有六七分……」

  文禾聲音微微一弱,唏噓道:「我真希望我們三人能一直在一起,雖說希望渺茫,但若是都能入選該有多好。」

  曦元一身奪目的紅毛,宛如一身火焰,此時他聽文禾如此說,尾巴輕輕一揚,自信篤定道:「我們定會如此!」

  曦元的話似是讓青陽和文禾兩人都稍稍安心下來,三人繼續等著狐官過來。

  狐官還未來,文禾穩了穩,又輕聲問:「說起來……你們說小團團會入選嗎?」

  青陽還未答,只聽曦元輕嗤一聲,說:「這如何可能!她前不久都還未開靈智,張口能言都才幾個月的功夫,這回參選之人如此之多,她怎麼會入選?!」

  聽曦元這般說,文禾只得靜靜閉上嘴,不再多說話了。曦元的目光繼續望向前方,狐官恰巧在這時到來,不少狐狸都面露緊張之色,背上的毛悄悄豎起。

  雲眠也跟著其他人一道緊張起來,但她剛剛弓起背,又想起小月說過大多數人不過是走個過場,於是放鬆下來,窩在原地等著狐官報名字。

  小月友好地拍拍她繃緊一瞬的後背,笑著道:「安心吧,肯定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對了,等報完名字我們一起去玩吧?你想吃栗子嘛?」

  雲眠趕緊點頭,說:「想吃!」

  「那好,那我們等下就去撿栗子吧!」

  小月開心地道。

  她想了想,好奇地問:「說起來,那天的政論你寫了什麼呀?我們不是都不會寫字嘛?」

  雲眠回憶了一番,將她的思路簡單地說了一下,繼而也問小月道:「那你寫了什麼呀?」

  「我根本不會呀。」

  小月苦著臉說,但她說起答卷,又有點得意,舉起爪子道:「我用爪子沾了墨水拍在答卷上,基本上就跟寫滿了一模一樣,他們肯定看不出來……」

  這時,狐官似是要開口,小月和雲眠噤聲坐正,不敢再竊竊私語。

  當地的狐官看上去也是剛剛才拿到名單,看著手中的名字,他的神情似是有掩不住的驚訝之色。只聽狐官開口報道:「青丘總共四方山頭,要選少主侍讀十人,而我們青丘東山,被選上的共有三人——」

  一聽一共只有三人,曦元三狐的心當然都提到嗓子眼。

  雲眠儘管已知道不可能選上,但還是不自覺地忐忑。

  只聽狐官報道:「——曦元!」

  曦元頓時面露喜色!

  文禾在一旁自豪地小聲恭喜:「我就說——」

  這時,狐官接著報道:「——青陽!」

  青陽立刻大喜,文禾一怔,面上卻露出憂色。

  接著好像卡了許久,狐官才終於報出最後一位:「——文禾!」

  文禾剎那蒼白的臉色這時才重新冒出血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高興!

  他們三人喜不自禁卻不敢當眾歡呼,只聽曦元說道:「我就說吧,我們三人肯定會在一起!還有你們之前誰提的小醜八怪……」

  這時,狐官將原本的紙冊一收,禮貌地後退,另一位始終站在後面的主位狐官忽然上前,拿出一張更為精緻的公告來。

  其實上個狐官手持的紙冊已是精細鄭重,然而現在這一張卻是用仙布製成,還有仙華霓霓,一看就是極為嚴格地布了層層仙術的,架勢就極為不同尋常。

  主位狐官的氣度在道場時大家都已見過,他淡漠的眸子在一眾小狐狸身上一一掃過,問:「雲眠是哪一位?」

  曦元怔住。

  雲眠本在知道結果時鬆了口氣之餘,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此時被點到名字,呆呆站起。

  主位狐官打量了她一下,示意她站到自己對面。

  雲眠跑過去。

  只見他將仙布展開,郎朗說道:「天道在上,狐主有命,久聞青丘東山雲眠仙子容慧過人,品行極佳,狐主為青丘大業考慮,聘雲眠仙子與少主為妻,擇日定親,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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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19: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主位狐官說話之時,整個空地上鴉雀無聲。

  曦元愣愣地站在原地,似是吃驚。

  文禾和青陽面面相覷,剛才的欣喜已蕩然無存,只剩驚愕。

  小月前一刻還在同雲眠說「你看果然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吧」,這會兒卻張大了嘴,全然發不出聲來。

  青丘東山頭那麼多小狐狸,他們大多都沒有聽說過雲眠這個名字,之前都和其他人一般以為少主定會選青丘城的天狐神狐為妻,不曾想過傳說中的少主夫人竟會出現在自己這邊。一時之間,宛如一陣驚雷劈入靜水中,將小狐狸們都嚇懵了,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能怔怔地看著。

  雲眠茫然地蹲在那裡,後背繃緊,一動都不敢動,其實在場所有人中沒有人比她更懵。

  狐官在宣佈完畢後,平穩地將公告收起,緩緩道:「以上報到名字的四人,請於明日辰時到東仙宮報到,我會日後詳細的安排說與你們,逾期不候。」

  這本該是選上的四人應聲的時候,但空地上仍是一片靜寂。狐官也不管他們,只將公告放入袖中。

  「那個!……先生!」

  雲眠以為狐官要走,急急地上前一步,脫口而出。

  之前在道場學道的時候,主位狐官一直承擔教導之職,故雲眠下意識地如此稱呼。

  即便她素來懵懂,融入青丘的時間沒有那麼長,卻也曉得入選狐宮常伴少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雖說她說不清當少主夫人和當少主侍讀有什麼區別,但這麼大一個意外砸下來,難免令她不知所措。

  雲眠本想問問會不會是搞錯了,誰知主位狐官將公告收好後亦望向了她,喚道:「雲眠仙子。」

  「是、是?」

  「狐主夫人想見你。車駕已經備好了,還請你隨我們來。」

  聽到狐主夫人要見她,雲眠微詫,但還不等她出口再問,主位狐官已經淡然地讓開一點位置,示意她隨自己走。

  雲眠不自覺地回頭去看小月,卻見小月亦拉長了脖子望她,與她視線一對,還驚喜地朝她晃尾巴。

  雲眠無法,只得惴惴地跟著主位狐官走。

  兩人走到空地後,果然有一座華麗的車輦正停在那裡。狐官親自替她撩開車簾,示意她上去。

  雲眠忐忑地咽了口口水,但走到這裡,已經沒有別人可以求助了。她往前走了幾步,往車輦上一跳,但待看清眼前景象,便是一愣。

  雲眠生長在山洞中,從未見過這般華美精緻的車駕。車內空間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寬敞,車底鋪著柔軟的絨毯,車內擺放好了茶點水果,座位寬得足以坐下四五人,位置上放著蓬鬆的墊子。

  這樣的環境無疑讓雲眠愈發不安,她在狐官的注視下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墊子,見狐官沒什麼反應,這才拘謹地坐下。

  狐官合了簾,仙輦很快穩穩地開動起來。雲眠趴在軟墊上不敢動,但過了一會兒,終是耐不住性子從墊子上站起來,將腦袋從車窗裡探出,只見流雲從車邊行過,窗外雲山霧罩,正是仙境之中。

  車行不久就到了狐宮,雲眠無措地乘著仙車而來的時候,狐主夫人其實亦是緊張。

  狐主夫人早早地等在了正殿之中,此時正一邊焦慮地走來走去,一邊翻看手中從狐官那裡拿來的資料文書。

  那日聞庭說要娶一隻她從未聽說過的小白狐,狐主夫人自是吃了一驚。她將兒子養到這麼大,都不曉得他竟是有這般心思,故而待聞庭走後,她立即命人將雲眠這段時間的考試記錄和考核結果取來,好看看這是何人。誰知待看到政論一項的答卷,狐主夫人不禁一怔,繼而抿唇一笑。

  輕輕一頁紙被密密麻麻寫滿了奇怪的小符號,方方圓圓的擠著,沒什麼規則,但看得出行筆者寫得十分認真。

  狐主夫人忍俊不禁,饒有興致地翻了翻,哪知翻著翻著,便有些驚喜。

  一旁陪同等待的值守狐官看狐主夫人神情有變化,不禁微笑地問:「夫人,怎麼了?」

  狐主夫人驚訝而欣喜地回答:「我這未來的兒媳婦,是有些天賦的。」

  侍讀考核的項目頗多,但唯有這一項是筆試書寫。

  青丘山間小狐眾多,除了青丘城中一些家承的天狐神狐,這個年紀的小狐狸大多都還沒有習字,當初在出題時他們就知道,這一項小狐狸們十有八九答不出來,其說是考政論,倒不如說是看他們此前有多少家承基礎、過去是否有過準備、臨場如何應對反應。

  政論這般高深,哪裡真是一兩日就能學會的?現在能真正答上來的應當大多都居住在青丘城中世家子,剩下的小狐狸們一般要麼拍拍爪印畫些彷彿是字的東西填滿交差,要麼乾脆委屈地交上白卷,真能在短時間內學會並且答上來的,皆是極個別天賦異稟之姿。

  而她眼前這張卷子,雖是塗鴉卻有章法。儘管不是文字,是卷子的主人自創了一套寫法,但是仔細看看,能看得出意思,與亂塗亂畫的卷子本質不同,是認真答了。

  狐主夫人捧著卷子,仔細地判斷了一會兒卷子上的意思。年紀這麼小的狐狸寫出來的政論觀點在大人看來當然可愛,但卻瞧得出對方是認真聽了課,也是努力在用知識。批閱這張卷子的狐官給了她成績,還在旁邊寫了批註和評語,似乎在看這張卷子的時候亦是憋著笑。

  乍一看有點笨拙,但不自覺用這樣的辦法……或是在短時間之內想出這樣的辦法,已著實不易。

  狐主夫人好笑地搖了搖頭,又翻翻其他考核結果,只見剩下幾項成績也都不錯,論排名其實在五十名之內,負責在道場上課的主位狐官更是對雲眠評價頗高,心便安下大半。狐主夫人看得高興,忍不住又翻回政論那頁,瞧了一會兒,對狐官道:「她還頗有幾分作畫的天分呢!」

  狐官聽這話便知道狐主夫人心裡是滿意的,微笑著回答:「狐主娘娘覺得高興就好。」

  狐主夫人自是開心,只是終究還未見過,依然有點未散的緊張,想到馬上就要看到兒媳婦的樣子,她不禁繼續在屋中踱步,短時間內將手上的文書又翻了幾遍。

  雲眠恰巧在此時跟著狐官從外面進來。她狐形個子還嬌小,狐官步子大走得太快,雲眠慌張地想追,結果跨門檻的時候不小心沒穩一跌,啪嘰摔在地上。

  狐主夫人本來正閒逛著,被雲眠跌倒的響動驚到,下意識地在狐官之前去扶她:「你沒事吧?」

  然而狐主夫人話音未落,卻已是一怔。

  雲眠恰在這時抬起頭來,露出額間小小的紅蓮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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