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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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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辰冰]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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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嗷?」

  雲眠呆了一下,但還是立刻好客地將小月迎了進來,道:「當然可以嗷!什麼事呀?」

  兩隻小狐狸一起在坐墊上趴下,小月奇怪地望周圍看看,問道:「今天聞庭不在嘛?」

  「他不在嗷。聞庭早晨說他要出去一趟,就一個人外出了,大概要傍晚才會回來。」

  雲眠老實地回答,但她旋即歪了歪腦袋:「你要找聞庭?」

  小月連忙回答道:「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有點意外嗷,你們平時不是都形影不離的,我還以為他今天也在。」

  要知道平日在書塾裡,她們這些小女狐過去找團團聊天,聞庭都會特意抬起頭來多看兩眼,完全是將團團當成小寶貝一般維護的姿態,沒想到他今天居然會樂意將團團一個人留在家裡。

  雲眠想到聞庭今日堅決地不肯讓她出門的事,亦有幾分沮喪地垂下耳朵。

  但這時,小月收回話題,想了想,局促地說:「團團,我今日是特意過來找你的,聞庭在不在沒有關係,或者說他不在的話……反而更好。」

  雲眠回過神來,看著面前忐忑不安地縮著爪子、好像下了很大決心的小月,微微側頭,耐心認真地等著她說。

  小月深呼吸一口氣,道:「其實我……是想問你入室弟子的事情。」

  「嗷嗚?」

  雲眠沒想到小月憋了半天,說出來的竟是這個,不由愣了一瞬。

  小月赧然地垂下耳朵,說:「團團,你是知道的,再過幾個月就是狐宮篩選入室弟子的最後一場考試了。想要去青丘城進狐宮的話,這就是我們這邊的小狐狸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機會。我、我在給狐官的志願上,沒有寫我想當入室弟子,只寫了我想在家裡幫姐姐種小甜果……」

  雲眠聽得呆了一下,但還是溫和地問道:「你是不想當入室弟子嘛?」

  小月搖了搖頭,羞澀地說:「我其實也想去狐宮的,想看看青丘城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不是因為不想當入室弟子才沒寫的,我只是覺得像我這樣的小狐狸肯定沒有辦法被選上,所以才不敢往上寫,索性早點放棄。我在道場裡的成績只有比中等高一點點,連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資格都只是擦邊,青丘狐宮的入室弟子每年只選五十人,今年少主侍讀十人已經定好,可能總共只有四十個名額,我們這種一般的小狐狸,幾乎是不可能會挑中的。」

  雲眠忙道:「可是你的成績在報名範圍以內的話,說明狐宮也是覺得這個水平可以的嗷!只要試試看的,肯定會有機會的!」

  小月又失落地搖頭道:「不是的,你不知道。像我們青丘東山,即使有五十個名額,每年能選上的小狐狸也是很少的,頂多五六個,有時甚至一個人都沒有。西山、南山、北山全都是這樣,最後能選上的大多還是本身就在青丘城長大的狐狸,他們許多天生就有三尾、五尾了,最後入室弟子的名額,青丘城那邊的小狐狸往往要占掉一大半……」

  小月說得很是沮喪,她說著說著,便又有些低落地垂下尾巴。

  雲眠聽到這裡,便漸漸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最近在書塾的時候,狐官先生都已經是對不同的小狐狸分開授課了,上午只花一個時辰講一些很簡單的內容,然後就將準備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小狐狸集中到道場前面,講更為深入的術法,下午則離開書塾給別的小狐狸講生活技能。

  小月並不在志願說要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狐狸名單之中,但是狐官每次說別的小狐狸也可以一起過來聽的時候,小月總會過來,而且聽得相當認真。雲眠發現她不在名單中的時候,以為小月是不想當入室弟子,過來聽只是為了多學一些術法,沒想到她原來還是在猶豫不決。

  這個時候,小月羨慕地看著雲眠身後漂亮的五條尾巴,又有點希冀地說:「團團,像你就好啦。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辦法這麼輕鬆地長出五條尾巴來。但是當初選少主侍讀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少主夫人和少主侍讀,尤其是少主夫人的人選不可能出現在青丘東山,可是最後選中的卻是你……我覺得你是特別,所以我今天才想要來見你的……」

  她不確定地問道:「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呀?」

  雲眠對這種事也沒什麼經驗的,她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一會兒,說:「其實我長尾巴的時候也沒有想什麼的嗷。不過我感覺你好像不是擔心當不上入室弟子,而是擔心萬一當不上入室弟子的話,你會很傷心,或者覺得自己本來就考不上還要報名,最後真的沒考上的話在別人面前會不好意思,所以才不敢試試的嗷。」

  事實上,不止是長尾巴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就連當上少主夫人,雲眠都是雲裡霧裡的。她其實至今……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選上少主的未婚妻。

  雲眠想到這裡,不禁出神地歪了下頭。

  「……!」

  小月聽到雲眠這麼說,不禁微微抖了一下。

  雲眠小心地回想著小月的說辭,她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一點否定的意思,就好像明明還完全沒有試過,卻已經預設好了失敗的結局。

  「不先試試看的話,應該不會知道結果的嗷。」

  雲眠想了想,關心地問:「小月,要是你今年選擇試試看參加少主侍讀的考試,但是最後沒有考上的話,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呀?」

  小月搖了搖頭:「會耽誤一些時間。如果今年參加考試的話,要花很多時間修煉,就沒有時間學種甜果子了。不過種果子的話,明年也可以跟姐姐學,所以應該不要緊。」

  雲眠從自己的墊子上跳下來,跑到小月坐的墊子邊上,踮起腳來舔了舔她。

  「……嗷嗚。」

  小月眯起眼睛。

  雲眠整理了一下措辭,才儘量誠懇地道:「我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不是很確定結果一定會好嗷。不過我覺得你如果想去狐宮的話,試試看不是比較好嗎?狐官先生最近講得課你都聽啦,即使去考也滿足條件,就算考不上的話,可以看看自己之前仙術學得怎麼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的嗷。」

  雲眠考慮片刻,又認真地說:「你考失敗了的話,我和聞庭都不會笑你的。」

  小月挪了挪爪子,期盼地問:「真的嗷?你真的覺得我也可以試試看嗎?」

  雲眠用力點頭:「真的!」

  「嗷嗚!」

  小月開心地從坐墊上跳下來,和雲眠互相蹭蹭臉頰和尾巴。

  雲眠現在有五條尾巴了,渾身暖烘烘的,蹭起來很舒服。小月過來蹭她,她也很開心地蹭了回去。

  雲眠見小月好像下定決心了,熱情地叼了果子過來請她吃,小月羞澀地收下,但繼而又說:「那我明天回學堂以後,就去私下和先生說改志願,以後就以備考的身份和你們一起上課嗷!」

  「嗷!」

  雲眠歡快地點點頭。

  因為聞庭不在,兩隻小狐狸又歡樂地一起玩了一會兒,小月想起自己如今要備考了,得早點回家,這才留戀不捨地和雲眠告別。

  小月和雲眠揮完尾巴,便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說來奇異,她本來沒有很多自信的,但和雲眠聊完以後,忽然覺得信心強很多,連身後的三條尾巴和身上的仙氣都有點激動之感,好像自己真的能和其他狐狸一樣在入室弟子考核前就長出五尾一般。

  小月疑惑地追著自己的褐色尾巴跑了三圈,但也沒有多想,只覺得聽五尾狐說話感覺果然不一樣!接著便繼續樂觀地往自家院子跑去。

  ……

  小月走後,雲眠又只剩下一個人,她將能做的事情都做了,還洗了澡,實在無事可做,便孤獨地把自己團成一個球,躺在墊子上睡覺消磨時間。

  木屋裡冬暖夏涼,很舒適,雲眠沒多久就睡著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等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聞庭已經回來了。

  雲眠驚喜地跳起來,湊過去親熱地頂他下巴:「聞庭!你回來啦!」

  聞庭看著突然就出現在他懷裡的小毛團,一頓,應聲道:「嗯。」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哄雲眠說:「都已經天黑了,你繼續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嗚。」

  雲眠打了個哈欠,的確是還睏著,於是她眯著眼睛蹭蹭聞庭,又自己爬回去睡覺了。

  聞庭看著雲眠睡著,開始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才鬆了口氣,走到一旁,將他今天從集市帶回來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小節名貴的香木,還有一些點綴用的飾品材料。

  聞庭頓了頓,又將一張紙攤開,上面是他從成衣鋪老闆娘那裡問來的製作不同髮簪的方法。

  那位成衣鋪的狐狸娘子明顯還記得他和雲眠,她一聽說他想做簪子,便眯起眼睛笑著問道:「你是要送給之前那個小姑娘?」

  聞庭被看破心思,幾乎是當場便紅了臉。

  不過狐狸娘子還是好心地將做法告訴了他,甚至還取了幾個簪子給他做樣子說明,聞庭都一一記下。

  這會兒,他對著紙張思索片刻,用香木比劃了一下,便藉著窗外月色,細細雕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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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夏去秋來,寒風漸起。

  數月後,快入冬的時候,青丘道場之中,準備參加入室弟子考試的小狐都已陸續生出五尾。

  三百多隻小狐狸裡,今年能生出五尾的,總共有七八人,其中已包括了雲眠、曦元、文禾和青陽四人,這個道場中今年生出五尾小狐的數量,放眼青丘東西南北四山所有書塾道場,也是少見的大數字,可謂豐年中的豐年。這段時間,在道場中教導雲眠他們的本地狐官與其他本地或外山狐官見面開會的時候,可謂昂首挺胸、紅光滿面,連走路都帶風,雲眠有一次路過書塾茶室的時候,還聽到狐官先生在裡面謙虛又自豪地同別的書塾過來的狐官說「沒有沒有,我修為真的一般,就是隨便教了一下」。

  雲眠和其他小狐狸都看得出來狐官先生最近心情高昂,很為他們開心,連擺尾巴的頻率都高了不少。

  ……可是聞庭的五尾,卻一直沒有長出來。

  這一天清晨,雲眠天濛濛亮醒過來的時候,聞庭已經在外面練劍了。

  雲眠跑到門邊去看聞庭打劍,只見他在微寒的晨曦中,出了一身的汗,從髮簪裡落下的烏髮浸濕貼在額頭、臉邊,胸口隨著疲憊的喘息上下起伏。聞庭口中喘氣,呼出的白氣都化作晨霧融入空中,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極致標準,沒有一分一厘地偏差,儘管身體已經疲累,可是每一道劍光都仍帶著爍爍銳氣,不曾懈怠。

  「嗷嗚。」

  雲眠垂下耳朵,擔心地嗚咽了一聲。

  昨天晚上,她甚至不知道聞庭是什麼鐘點睡下的,最近一兩個月,每一天,每一夜,天天都是如此。

  聞庭很焦慮他的五尾,可是雲眠亦很擔憂聞庭的身體。聞庭已經將他會的所有心訣、術法、劍式全都修煉到了找不出一絲破綻的極致,雲眠每天看他修煉,都感到很震撼,她不明白聞庭的五條尾巴為什麼這樣都沒有生出來,從雲眠的視角來看,以聞庭這般的修為,不要說五條尾巴,即便是傳聞中的七尾、九尾,也應該生出來了。她很擔心聞庭承受不住,怕他沒有如願修煉出五尾,卻先因修煉過度將身體弄壞了。

  等聞庭練好,剛剛放下劍變回白狐,雲眠就立刻咚咚咚地跑過去,在他下巴上蹭蹭。

  「……眠兒。」

  聞庭一愣,應聲道:「你怎麼來了?」

  雲眠關心地說:「過來看看你嗷。你這麼早就醒了,我怕你會修煉得太累。」

  聞庭道:「……我沒事。我現在還沒有修煉出五尾,我擔心再遲,沒有顏面去見狐官大人。」

  雲眠垂著耳朵道:「可是狐官先生不是說……你可能是太急著想長出五尾,壓力過大,所以才沒辦法生出來的嗎?」

  「……」

  聞庭無言。

  雲眠有點憂心地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湊過去,蹭蹭他的下巴。

  聞庭的五尾一直生不出來,書塾裡的狐官先生當然亦覺得奇怪。

  狐官先生一直都很看好聞庭,聞庭的修為也毫無疑問是準備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小狐狸中最好的,最後卻只剩下他長不出尾巴,狐官先生亦是愕然費解,直說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他關切地打量了聞庭許久,最終只能推測聞庭可能是因為五尾生不出來的緣故心理壓力太大,反而阻礙了升尾。

  聞庭望著使勁在他面前轉來轉去、好像希望儘量安慰他的雲眠,抿了抿唇,因為頭腦一陣強烈的眩暈,吃痛地皺了下眉,但他旋即說道:「狐官先生說的話,可能在特定環境下有一定道理,但我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這個原因。」

  聞庭為了緩解腦海中翻江倒海的疼痛,閉了閉眼眸,復而又睜開。

  他說:「你不要太擔心。我今日還要去見主位狐官大人,先走了,你自己在家中,好好照顧自己。」

  雲眠並不是很滿意這個答案,著急地在他身邊蹦來蹦去,可是聞庭似乎心意已決,根本沒有周轉的餘地。他將她帶回屋中,替雲眠裹上一層取暖的毯子,便自行離開木屋,往書塾後山上去了。

  ……

  聞庭獨自立在後山山間,靜靜地等候,沒出一刻鐘光景,主位狐官大人果然緩步來了。

  聞庭尊敬地垂眸行禮道:「先生。」

  「聞庭。」

  主位狐官佇立在他面前站定,聲音微有清冷之感。

  聞庭行完禮起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正好能瞥見主位狐官大人身後的九條白尾,那九條白尾被攏在午前柔和的陽光之中,仙氣充裕,像是浮著一層優雅的光華。

  主位狐官大人在數月前匆忙閉關了一次,是派隨侍告知的聞庭。於是聞庭便平白又增了兩月自己修煉的時光,等主位狐官大人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無需多言,他也能感受到冬清先生周身的氣場,和以前遠遠不同了。

  主位狐官大人,應當是成為了完完全全的九尾狐。

  主位狐官大人的仙氣素來清冷,但如今卻更為強盛,宛如真正的九天仙人。冬清先生過去就是七尾狐中十分強大的個體,據說在七尾之時就能戰勝許多修為中下的九尾狐,因此在主位狐官大人尚且是七尾之時,雲眠他們就都說過在冬清面前會很有壓力、七尾狐的氣勢讓人不敢抬頭,但說來奇怪,在以前,聞庭面對冬清時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只是出於對師長的尊重顯得恭敬,但此時此刻,他卻忽然有了一絲和其他人相似的畏懼。

  冬清,很強。

  儘管現在距離第一次見識到冬清真正的九尾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這個念頭卻仍舊留在腦海中。聞庭想要向他學習,亦想要超越,他的五尾未生,冬清的九尾卻已生了!這種焦灼之感,令聞庭不自覺地握緊了劍。

  冬清淡淡地道:「將我上次教你的劍式演示給我看看。」

  聞庭答:「是。」

  剎那間,劍光湧現而起。

  聞庭現在的心訣、仙術、劍式,無論從任何地方都挑不出錯,只是他心氣浮躁,出劍的速度難免快了些,反而更利、更脆,氣勢磅礡。

  冬清看得很幾分詫異驚喜,但面上卻不顯,頓了頓,只道:「聞庭,你近日可有遇到什麼心煩之事?」

  上一回冬清就看得出聞庭有突破靈仙劫回天之勢,聞庭如今自己生在局中,自是看不分明,他身邊大多都是五尾三尾的小狐狸,道行不到,當然也分不出所以。而冬清現在已是縱覽九天的九尾天狐,其他人看不見的,在他眼中卻甚是清晰。

  聞庭自己雖是察覺不到進展,但他身上的仙光卻一天比一天更亮,如今已明燦如灼灼烈日,瓶頸期間一日復一日的修煉,終究即將日積月累地發生變化,度過靈仙劫回天已在近日!

  少主是天縱之資,但如此之快的進展速度,不可能全無緣由。聞庭是下凡歷的凡劫,自是凡間之事令他焦慮苦惱得越多,對他心境的刺激越大。少主能這麼快有所進展,除了他本身天資驚人、勤於修煉之外,想來也與他這段時間的經歷有關。

  然而聞庭並不清楚此中內情,聽到主位狐官問煩心事,便下意識地深深蹙起眉頭。

  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是雲眠與少主的婚約,接著便是他久藏不出的五尾,還有與曦元之間的爭執。但旋即,當初錦鴻惹出來的亂子,還有早幾年更多的麻煩事也逐漸浮現在腦海中,聞庭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件,也不好同主位狐官大人細講,只得道:「有。」

  冬清說道:「人在世間,不可能永遠沒有憂心之事,但困境會使人成長。聞庭,記住你現在的感覺,日後你興許會有用得上的一日。」

  「是。」

  聞庭應了一聲,手中的劍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師徒兩人一靜一動,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冬清在一旁靜看,等聞庭停下時,也會出劍稍作示範。

  待聞庭練完,主位狐官大人似是想了一下,才問他道:「你心中所煩之事,可願與我分說?」

  「……」

  聞庭沉默了許久,但最終還是靜靜地搖了搖頭說:「不了,謝謝先生好意。」

  冬清對他略一頷首,卻並不強求,收起劍,便緩緩步入森林之中。

  聞庭站在原地,等冬清完全離開後,他卻不禁一頓,轉過身,稍滯片刻,然後從袖中取出了一支簪子。

  那是一支十分精巧的木簪,是聞庭費了好些功夫親自做出來的。

  簪身筆直堅固,用了最好的仙香木,湊近些能夠聞到一股雅致的香氣。簪尾細細地雕了流紋、墜了流蘇,流紋自也是聞庭親自一筆一筆刻上去的,特意做成複雜的流雲花樣,來應眠兒的名字;流蘇上端則用了粉色的仙石雕成雲眠那天說的喜歡的小花模樣,下端墜上小顆的玉石寶石,他們如今的仙錢不愁吃穿,但也禁不住揮霍,除了在集市挑來的幾塊合適的,還有一些是聞庭特意花了大把時間去尋,髮簪搖晃起來會鈴鈴作響,風雅而不會顯得俗氣。

  每夜眠兒睡了以後,他便借著月色將自己的仙氣融入簪子之中,花了百夜有餘,終於做成仙簪。

  聞庭近日因為五尾的事很是焦慮,還有曦元橫列在前,一系列事情都像大山一樣沉甸甸地壓在身上,聞庭心中很沉重,但想到雲眠收到簪子會很開心蹦來蹦去的樣子,他似乎又能憑此得到些許慰藉。

  現在只差一點就要完成了。

  聞庭不能回木屋當著雲眠的面做,他在原處隨地坐下,從袖中摸出刻刀,在簪身上一點一點刻下了雲眠的名字,最後一筆落成,聞庭終於鬆了口氣。

  他將木簪收回袖中,匆匆往家裡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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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數日後,不知不覺到了年關考核前夕。距離年關考核,已經只剩下幾日。

  聞庭心心念念著要將木簪贈給雲眠,只是礙於與曦元的約定沒有立刻送出去,可是雲眠並不清楚。

  「團團,你在幹什麼呀?」

  這一日,雲眠和其他小狐狸一起玩的時候,小月看到她手邊的東西,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近一段日子,聞庭花在修煉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他修煉的時候,雲眠怕打擾聞庭,就出來和學堂裡的小女狐一起玩。聽到小月說的話,雲眠略有幾分羞澀地從毛裡掏了掏,將她剛才拿出來擺弄了一下又藏回去的東西拿了出來,回答道:「我在看這個。」

  雲眠靦腆地回答:「這是髮簪嗷,我給自己的及笄禮做的。」

  儘管上次被聞庭發現以後,聞庭有好幾次跟她說她不用準備簪子了,但是雲眠不太懂其中緣由,而且她不必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相對來說比較清閒,趁著聞庭準備考核沒有注意到她的功夫,雲眠還是背著聞庭,自己偷偷做了。

  雲眠從身上拿出來的,是一支相當簡單的簪子。她從山上找來了大小差不多的小樹枝,在上面纏了幾朵小花,認認真真地找來了小果子串在上面,做成裝飾。小樹枝是自然生長的,不是很直,曲曲折折的,儘管是材料質樸甚至稱得上簡陋的簪子,但看得出主人是做了許多次才做成這樣,意外地有幾分可愛的感覺。

  雲眠是在山間長大的小狐狸,當然沒見過多少像樣的簪子樣式,完全是憑著自己對髮簪不太完全的印象努力模仿的,她怕自己做得不好,有點不好意思,一將簪子放出來,就害羞地往後縮了縮爪子。

  然而別的小狐狸們看到雲眠的髮簪,都愣了愣,彼此面面相覷,等再看雲眠,亦有了些心疼的感覺。她們對視了幾眼,這才紛紛帶著安慰的語氣鼓勵地開口道——

  「其、其實還是挺好看的!」

  「很可愛嗷!」

  「完全是你自己做的呢!而且全部都是山裡的材料,好厲害!」

  小月她們不會不知道什麼才是做簪子的好材料,雲眠拿出來的髮簪作為及笄禮用的簪子來說實在有些簡陋了,因此她們竭力從形態和審美方面來誇讚,但光是如此,雲眠聽著聽著還是安心了不少,開心地豎起了耳朵。

  她歡快地原地蹦了蹦,說:「我是盡力做的嗷!其實還差一點沒有完工,我想等年關考核結束以後,再好好修改一下。」

  話完,雲眠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簪子收了起來,又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包裡叼出一大堆課記攤開,認真地說:「我們現在先複習年關考核的功課吧?」

  她們今天約在這裡,本來是說好稍微玩一會兒,就準備年關考試的,但雲眠說完卻沒有多少人響應,一隻小灰狐在雲眠面前來回蹦來蹦去,輕快地道:「沒關係的嗷!今年已經是最後一年年關考試啦,反正都已經決定好怎麼辦了,再玩一會兒也沒事,你是定好的少主夫人,更不要緊了!」

  雲眠的爪子摁在擺好的課記上,有點不知所措。

  那隻小灰狐卻已興奮地看向其他人問道:「聽說年關考核結束以後,再過三天就是及笄禮啦!你們想好要穿什麼衣服了嗎?」

  這個話題明顯馬上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大家也是作小灰狐一般想的,因此話題一出,小狐狸們立刻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雲眠爪子摁著課記和筆,還是懵懵的。

  這時,小月叼著她的小包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將她的東西放在雲眠旁邊,說:「團團,我要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我陪你吧。」

  「嗷!」

  雲眠立即開朗地應了一聲,搖搖尾巴,和小月湊到一起。

  ……

  不久之後,就到了年關考試的日子。

  已經是在青丘東山書塾的最後一年了,雲眠對如何參加考試早已熟悉。

  她辰時前一刻鐘已經準時和聞庭抵達道場,穩穩地坐在了考場的座位上。雲眠一邊安靜地等待,一邊似是不自覺地抬眸將目光放在聞庭身上。

  聞庭就坐在她左前方的座位上,他身體一如既往坐得筆直,目光淡漠,身後三條白尾靜靜地收在一側,整個人清貴異常,看不出心情。

  今年是仙術考核占比最重的一年。

  試卷很快就發下來了。

  雲眠花了一個多時辰就寫完了常識論、道論的筆試考卷,大約由於是最後一年,考試的內容有相當多的大範圍、總結性、偏向應用的知識。之後的仙術考核更是如此,狐官幾乎將所有門類、所有方面的仙術都通過各種方法考了一遍,雲眠寫筆試試卷只花了一個多時辰,還覺得頭腦清醒,然而考完仙術卻已是申時,等用好最後一個仙術,雲眠不禁長長地鬆了口氣。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考完年關考試的時候,聞庭實際上比她還要緊張。

  年關考核對聞庭來說並不難,他考完便從容地站了起來,只是此時此刻,心臟卻忽然緊張地砰砰跳了起來。

  曦元剛一考完就甩開之前已經打過招呼的文禾和青陽,逕自過來找聞庭,但他一看到聞庭身後的三尾,就「嗤」地嘲笑了一聲,揚眉道:「你怎麼到現在都還是三尾?!到現在都沒長出五尾,你可知離入室弟子考核,只剩下幾日了?!」

  曦元的話裡明顯有輕蔑的意思,這話說給聞庭,是有意紮他的心。

  然而聞庭頓了頓,卻不上鉤,回應道:「我是幾尾,這不關你的事,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兩個今天在這裡會面,難道不是為了將東西贈給團團?走吧!我們過去找他!」

  「……嘁。」

  曦元吃了個不冷不熱的癟,不由悶哼了一聲。但聽聞庭說要去找雲眠,他握著東西的手微微一緊,將藏在袖中的細長之物握得更緊了一些,似是亦有幾分緊張。曦元別開目光,倒也沒再說什麼,只快步跟了上去。

  聞庭知道雲眠的方向,步伐邁得很急,每走一步,他的心臟便跳得更快一分。

  因為年關考核對他來說頗為重要,聞庭從早晨起便壓著情緒,直到剛剛考完才止。他理智上覺得自己與雲眠關係更好,簪子也絕對是費盡了心力做了,絕不可能輸給曦元,雲眠選他的簪子可能性更高,可是真到了要贈給眠兒的時候,聞庭居然覺得極為忐忑,根本抑制不住胸口紊亂的心跳聲。

  不久,他們就看到了雲眠。

  雲眠在道場外的小院中等,周圍是同樣剛結束考試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穿著在集市裡新做的淺色冬裝,肩上披著厚厚的外衫,衣裝清爽的顏色更襯得她皮膚雪白、頭髮烏黑,雲眠正側著身,左右尋來尋去,她垂下的睫毛像一把嶄新的小扇子,杏眸清亮。

  「眠兒。」

  聞庭嘴唇輕顫,出聲喚道。

  雲眠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烏亮的長髮垂落肩頭,她清澈的眼眸在雪地映襯中,剎那間從迷茫變得明亮,五官浮上笑意。

  聞庭和曦元見她這般神態,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怔了一瞬。但雲眠未有察覺,立刻高興地朝聞庭揮手,還在雪地上小幅度地跳了兩下,在看到曦元時疑惑地歪了下頭,可也沒改變歡喜的心情,而是歡快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眠兒,我們有東西想送你。」

  聞庭和曦元也向她走去,等走到雲眠面前,聞庭放軟了語氣,出聲道。

  曦元立即在他前面搶著說道:「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們都做了很久!雲眠,雖然最後都是給你的,但是在我們說明為什麼送你之前,你要先答應告訴我們更喜歡哪一個!不能說謊,要客觀真實地說出來!」

  「誒?」

  雲眠聽到這個要求呆了一瞬,但看到曦元極為較真的神情,只當是他們連平時也要較勁,不疑有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見雲眠點頭,曦元和聞庭皆是一滯,曦元立刻去取簪子。

  聞庭亦將手探入袖中,他的手馬上摸到了簪身。

  儘管起初有點混亂,但等反應過來聞庭和曦元是要送她禮物,雲眠立即後知後覺地大為驚喜,又怕自己沒法道謝,慌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若還是小狐狸的樣子,只怕要在雪地上團團轉了。她激動地問道:「是什麼呀?」

  說著,雲眠不自覺地探了一點腦袋望過去。

  曦元本已要將髮簪取出來,可在這個時候,他身體一顫。

  雲眠答應了他說的條件,但她好奇地往前望的時候,目光卻一直下意識地注意著聞庭,一點都沒往他這裡看。

  他和聞庭爭的從來不是誰做的簪子更好,而是團團的好感,眼角的餘光瞥見這一幕,曦元的心忽然狠狠一沉,本來已經要比聞庭先拿出簪子的手,也不禁停滯了一瞬。

  就在這個片刻的功夫,懷中抱著試卷和記錄冊子的狐官恰巧從書塾中走出來。他見雲眠他們三人站著沒動,一愣,笑著停下步子催促道:「你們在這兒站著做什麼?現在可不是在書塾裡聊天的時候,快走吧!年關考核都結束了,書塾馬上要清空的,不要停在這裡,你們有話到外頭去說!」

  「啊……」

  雲眠他們現在還站在道場外的小庭院,算是書塾內的部分,被狐官催促了一下,雲眠的面頰紅了一下,忙說:「我們馬上就走啦!」

  說著,她拽拽聞庭的袖子,道:「我們書塾外面去吧?」

  「……好。」

  聞庭應聲道。

  他們攜上曦元,三人一道穿過長廊,往書塾外面走。

  書塾內有數個道場,這會兒所有的小狐狸一起考完試往外走,書塾內外都相當熱鬧。他們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小月那一波小女狐,她們都是剛剛考完考試出來,還維持著人身抱著紙筆。

  「團團!」

  小女狐們看到雲眠都很興奮,小月尤甚,她們馬上就開心地迎了上來。

  「三天後就是及笄禮啦!你有什麼準備呀?」

  「及笄禮?」

  雲眠眨巴眨巴眼睛,這才後知後覺地跟上她們的談天。

  她臉上微微泛紅,不覺害羞地摸了摸她一直藏在袖中的自己的簪子。

  「嗯!」

  一個小女狐點頭道。

  及笄禮是她們近幾個月來都最喜歡的聊天話題,一旦說起,就能興高采烈地嘰嘰喳喳聊好久。她有些神往地道:「聽說青丘東西南北四山的及笄禮都會有些許不同呢!不過最為華美毫無疑問是青丘城的及笄禮,那些天生神狐世家中的女兒,光是禮服就會有幾十套!除了最重要的那支及笄簪,裝飾用的髮梳步搖也會有十幾把!整個禮殿仙氣彌溢……」

  小女狐神往地說著,別的小女狐都跟著發出讚歎的聲音。

  聞庭卻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因為團團少主夫人的身份,他本能地有點排斥別人提起這方面的話題。

  這時,那個問準備的小女狐怕自己說錯了話,不禁一愕,下意識地改口道:「對了,團團你的簪子……」

  「嗯?」

  雲眠轉過頭。

  這個時候,一行人已經快要走到書塾門口,聞庭和曦元本來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但見快要離開書塾了,聞庭一直握著簪子,手中冒汗,也有些著急。他雖不知雲眠的朋友為何在這時提起簪子,可他卻不禁趁此將袖中的髮簪往外抽,一邊拿一邊道:「眠兒……」

  「啊!」

  可是聞庭還未將東西拿出,卻忽然發現周圍明明人還很多,卻一下子安靜下來,只餘下一些小狐狸發出措手不及的驚呼聲。

  「出了什麼事?」

  聞庭下意識地問道。

  被他問到的小女狐用手捂著嘴,無聲地拿手指朝前指了指。

  雲眠本來專心地和大家聊著天,此時亦受到氛圍的影響,不自覺地往前看去。

  只見往日只是山路雜草的書塾門口,今日竟是停了十幾台極為華美的車駕。華蓋亭亭,金軸玉轅,車前站列著十餘名身著華衣、仙氣四溢的五尾狐官,個個站姿統一、面帶微笑,架勢十足。而一名為首的七尾仙官站在最前,身著禮制盛裝,那是個面容和善、禮儀得體的青年男子,看上去身份很是不凡。

  青丘的小狐狸們幾乎都從未離開過青丘東山,自是不曾見過這等陣仗,都傻愣地站在原地。學堂前滿是考完試沒有離開的小狐狸,卻鴉雀無聲。

  雲眠當然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同其他人一般嚇了一跳。她呆呆地問:「他們是什麼人呀?」

  聞庭即將抽出的簪子再一次卡在袖中。

  曦元抿了抿唇,想到雲眠之前的反應,斜視了聞庭一眼。

  然而這個時候,為首的七尾仙官卻認出了雲眠,他含笑走上前,行禮道:「雲眠仙子。」

  雲眠很少被人這樣稱呼,不自覺地點點頭。

  「見過少主夫人。」

  那七尾狐官自報家門道。

  「我為青丘城狐宮少主隨侍狐官兼常事主位狐官,名為狐七。」

  雲眠還是雲裡霧裡,下意識地行了禮說:「……見、見過先生。」

  然而下一刻,還沒等雲眠問起,狐七已淺淺一笑,自述來意道:「三日後便是青丘今年年十五歲女子的及笄禮,據知仙子也在今年及笄之列。仙子明年開春便要到狐宮學習,狐主娘娘便有意為您親自主持及笄之禮!」

  狐七得體地往後一退,兩位五尾狐官順勢將最大的一輛仙輦的簾門打開。

  只聽他笑道:「有請仙子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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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雲眠明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當著書塾前一大群駐足的小狐狸們的面,望著對她大開的簾門,一時露出迷茫的神色。

  剛剛考完年關考核就被門口這麼多狐官和華車的氣派吸引沒有離開的小狐狸們,顯然亦被眼前的場面震住了,一會兒看看狐七,一會兒看看雲眠,好奇又羨慕地小聲談論。

  雲眠被周圍無數雙憧憬的狐狸眸子注視著,不禁慌亂地道:「現在馬上就要去嗎?」

  「是。」

  狐七依舊恰到好處地對雲眠笑著。

  「狐主娘娘亦是第一回主動要為人主持及笄禮,即便在青丘城中,這也是相當體面難逢之事,日後狐主娘娘還會親自為少主加冠,仙子以後會與少主一世共處,成人之禮自然也該一樣辦的。正式的笄禮將在三日後舉行,但狐宮的及笄禮十分隆重正式,需要少主夫人到場才能進行籌備,還請仙子到狐宮小住幾日,莫要辜負狐主娘娘一番心意。另外狐主娘娘還希望邀請您在狐宮多住一段時間,待日子到了,狐宮自會送您歸來。」

  雲眠說:「可、可是我都沒準備什麼行李呀?」

  狐七淡笑著答:「仙子不用擔心,狐宮應有盡有。若非考慮仙子這些日子在準備年關考試,不應受打擾,狐宮早就會派人前來通知,並且接您去青丘城了。」

  說到這裡,狐七稍稍一頓,更為得體官派地笑著道:「當然,您用行及笄禮的及笄簪,狐宮也早已準備周全了。」

  「……!」

  雲眠完全沒想到狐宮竟是不知何時將所有事都考慮過了,不由愣了一下。

  狐七催促道:「雲眠仙子,請上車吧?」

  雲眠回過神,忙道:「請稍微等一下!」

  她轉頭看聞庭,還有曦元,最後目光落在聞庭臉上。雲眠歉意地垂下耳朵道:「聞庭,還有曦元,對不起,我好像馬上要到狐宮去一趟,你們說要送我的東西,可能要回來再看了。」

  聞庭和曦元都說了準備好久了特意要送給她的東西,她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匆忙收下來,未免對他們太不鄭重了,雲眠覺得不太好。

  聞庭在狐宮一行的車列出現時就死死握著拳頭,不知為何,為首的那個叫作狐七的狐官讓他覺得十分眼熟。他的腦袋又一次熟悉的眩暈起來,比以前任何一次的疼痛都要來得強烈,他使勁回想著這個狐七是誰、到底在哪裡見過,可是見雲眠要走,聞庭忽然慌亂起來,條件反射地身體前傾要去拉住雲眠的手,急道:「等等——」

  他的指尖從雲眠的袖口擦過,雲眠正好已經怕狐官久等,飛快地跑向狐宮的車輦,被狐七護衛著進入仙輦之中。

  兩簾華美的簾門順勢合上,珠玉內簾叮叮搖晃。雲眠的身影消失在簾門後,只能從隔著紗的窗中看到她臉頰的輪廓,雲眠像是這才反應過來聞庭剛才是有話想和他說,慌張地豎起耳朵,她趴到窗邊,有點慌亂地想看聞庭。

  但狐七已淺笑著下令道:「起車!」

  話音剛落,前前後後的仙車全部動了起來,隨侍在兩旁的五尾狐官們各自歸位,仙衣飄飄,還有數隻五尾狐維持著狐形駕駛仙車,他們仰起頭開心地「嗚嗚」長叫了兩聲,隨著仙霧騰空而起,不久就漸漸遠去了。

  「嗷嗚!」

  「好美啊!」

  「飛上天啦!」

  本來圍在書塾周圍的小狐狸們一看仙車騰空而起,紛紛激動地圍了上去,不少維持著原形的小狐甚至歡快地追著車跑,氣勢驚人的仙車後跟上了一小串灰色褐色紅色的小狐狸,直到追不上了,小狐狸們才停在地上或雲上跟著「嗚嗚」長叫。

  聞庭頭痛得分不開神,雲眠的離開讓他胸口像是瞬間空了一塊,而過於劇烈的疼痛甚至險些讓他蜷縮著跪到地上,聞庭憑著自尊心痛苦地咬著牙勉強支撐在原地,但他卻感覺到有不少人從他身邊穿了過去,身邊此起彼伏的驚叫和歡呼聲讓他更為難受。

  心口像是被紮了一道,血淋淋地淌著血。

  聞庭感到喉嚨一陣腥甜,他這段時間修煉過度,本來就處在仙氣波動非常不穩定的狀態,身上的痛苦之感愈盛。聞庭抬起手,扶著牆用力擦了一下嘴角,勉強直立起身子。

  ……當天,聞庭一個人孤獨地回到了他和雲眠生活的木屋。

  他推開門,屋子裡很暗,空蕩蕩的,除了他之外,沒有一絲人氣。

  雲眠一直是很乖巧的狐狸,大多數時間除了在書塾就是窩在家裡,她認真地修煉、寫課記,跑來跑去地用尾巴到處掃灰、找東西,天黑了就小心地躲在屋子裡。以往這個時間,她應該在他身邊開心地蹦來蹦去,催促著他們該一起去打水給外面的仙草澆灌了。

  聞庭獨自在屋中坐下,打坐恢復混亂的元氣,然而心神卻沒有那麼容易平復下來。等到過了一兩個時辰,聞庭聽到外面傳來響動,他立刻就從絲毫不穩定的入定中睜開了眼,朝外走去,打開了門。

  外面天已經黑了,彎月掛在高高的空中,被飄浮不定的幾絲雲霧遮了半面,像是籠著輕紗。

  ——是曦元。

  聞庭皺眉問:「你怎麼來了?」

  曦元在他屋前的臺階上坐下,朝聞庭晃了晃手中的葫蘆,問:「喝嗎?」

  都不需要靠近,曦元剛一拿出葫蘆,聞庭就嗅到了空氣中飄起了的一絲清淡的酒氣,是從葫蘆中來的,曦元自己身上倒還是乾乾淨淨的。

  聞庭道:「……這個東西你從哪裡來的?」

  曦元說:「隨手從碗櫃裡拿的葫蘆,我家自己有釀仙稻酒,我順便舀了一點。」

  聞庭道:「我們尚未加冠,怎麼能碰這個東西!」

  「嘁,這有什麼?」

  曦元不高興地冷哼了一聲,卻立刻將酒葫蘆用力往遠處一丟,道:「那就不要了!」

  葫蘆被他一扔,就飛向很遠,發出「咚」的一聲。

  聞庭不快地抿了抿唇,似是還想再說,但他心情也不好,看看曦元神情急躁的樣子,倒是也沒有講話的欲望。

  曦元身上有點戾氣,他壓著嗓子說:「雲眠被狐宮的人帶走了。」

  「……嗯。」

  「那個什麼少主家裡準備親自給她辦及笄禮,雲眠及笄禮會用那個少主的簪子。」

  「…………嗯。」

  「她什麼時候會回來?」

  「……還不知道,不過有消息了,雲眠應該會想辦法告訴我。」

  「哼。」

  曦元愈發生氣地冷哼了一聲,他怒極反笑道:「你說我們兩個到底在爭個什麼勁?!雲眠是少主夫人,將來即使大家都去狐宮,她也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聞庭亦很難受,但他心裡還是知道這件事雲眠恐怕自己也很茫然,說話勢必要公正,只得強作鎮定道:「未必如此。雲眠還沒有開竅,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麼情況,即使去了狐宮行及笄禮,她也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嘁!」

  曦元冷笑了一聲。

  聞庭看上去很冷靜的樣子讓他心中倍感惱火。

  事實上,和聞庭不同,曦元心裡嫉妒的對象,不止有那個青丘城的少主,還有聞庭。

  聞庭和雲眠一直住在一起,雲眠內心很自然地信任他,一直追著他跑來跑去。他和聞庭兩個人一起送禮物的時候,雲眠面上看上去都很高興,答應會客觀選她更喜歡哪一個,可事實上她一直不自覺期待地望著聞庭,幾乎沒有注意到他。

  曦元想到雲眠注視著聞庭時的眼神,胸口那把火燒得愈發熱烈,強烈的妒火讓他忍不住冷笑著譏諷道:「我們兩個人之中,雲眠更喜歡你又如何!結果最後,她還不是要嫁給少主!」

  話完,曦元狠狠地一甩袖,像是想將什麼東西用力擲在地上發洩,然後站了起來,不再理會聞庭,大步往他來的地方離去。

  聞庭仍舊靜坐在原地。

  曦元未注意到他拳頭一直攥得死緊,眼眸黑得可怕。

  曦元那句話無疑是在他心上重重地打了一拳,聞庭的拳頭不自覺地攥得更緊,目光亦深沉下來,閃爍著糾結、掙扎、痛苦、不安、焦慮,以及等等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試著閉了閉眼,不久之後再睜眼,可是目光中強烈的情緒……仍絲毫沒有緩解。

  ……

  另一邊,雲眠坐上了狐車,可是想到聞庭和曦元之前鄭重的態度、聞庭像是有話想說的神情,她還是隱隱覺得難安。

  雲眠心不在焉地坐在窗邊看了會兒風景,然後撩開簾子,問道:「那個……先生?」

  「是。」

  狐七守在車邊,笑著抬頭道。

  「少主夫人有什麼吩咐?」

  雲眠問:「為什麼明年大家都要去狐宮,可是只有我被接到狐宮行及笄禮呢?別的女少主侍讀也會來嗎?還有明年春天考上入室弟子的人怎麼辦呢?」

  雲眠一連拋出了好幾個問題,狐七聽得笑道:「您是少主的未婚妻,未來的天狐狐主娘娘,和其他人自是不同的。別的少主侍讀並不會來,入室弟子中的女子亦是,她們都會在各自的地方按部就班地完成及笄儀式,青丘城的就在青丘城,青丘東山的就在青丘東山。」

  儘管狐七講解得很詳細,但雲眠還是沒有明白。她疑惑地歪了歪頭,又不好意思繼續追問,只好乖巧地坐回車中。

  狐七則是在雲眠縮回車裡後,嘴角一彎,不著痕跡地淡笑了一下。

  剛才在書塾外,他當然也看見少主了。

  如今距離少主下凡歷劫已有三年多,他本是負責協助少主打理日常事務的狐官,少主走後,他的確很是清閒輕鬆了一陣子,但時間久了,卻也有幾分寂寞。如今看到少主雖在凡間歷劫,只剩三尾還失了記憶,但看起來還算精神健康,狐七便安心不少。

  只是明明認識卻得裝不認得,實在頗為滑稽辛苦。

  狐七將雲眠領到狐宮內,一進入狐宮,車輦停下來後,駕馭車隊的五尾狐和狐官們便自在地自行散去了。雲眠迷茫地下了車,卻見狐七將她引到一個早早等候在前的人旁。

  那人像是早就站在這個位置,一身挺直整潔的月白色長衣,神情冷淡,身上有淡淡的熏香。

  雲眠見了這個人,便有些慌張地行禮道:「見過主位狐官先生!」

  冬清對她頷首。

  狐七介紹道:「這位是目前負責狐宮入室弟子事務的主位狐官冬清大人,想來仙子之前應該已經見過了。我為少主隨侍,今日本該由我親近引少主夫人去見狐主娘娘,但我臨時有事脫不開身,去一趟青丘東山已是極限,剩下的只能勞煩冬清先生,難為他願意。所以接下來由冬清先生帶您去內宮見狐主娘娘,還請仙子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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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像是為了應證狐七的話一般,在他說完之後,主位狐官大人便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狐七溫和地笑了笑,再一次對雲眠說道:「正如我剛才所說,我的職務中有少主隨侍一項,平日裡通常負責與少主之事有關的事務。待仙子到狐宮之後,想來會常常與我接觸。冬清先生將來會是少主的先生,想來亦是如此。」

  雲眠懵懂地點點腦袋道:「……我明白啦。」

  「那麼,日後請多關照。」

  狐七笑著對雲眠行了一禮。

  雲眠趕緊亦乖巧地回了禮。

  狐七說話的時候,主位狐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算是默認。

  待狐七告辭離去後,主位狐官大人才道:「你隨我來。」

  「……是。」

  主位狐官大人說完話後,清冷地一甩袖,轉身就走。雲眠面對主位狐官先生至今還有些忐忑,見狀,趕緊低著頭跟了上去。

  主位狐官一邊領著她,一邊淡淡地緩聲介紹道:「此處是內庭,穿過甬道才是仙宮。狐宮整個內部很大,光是不同的仙宮殿宇就有上百座,另外仙宮殿宇還分有不同的佈局,裡面各有花園庭院和小仙宮等……相異的亭臺樓閣分散在其中,數量則更為繁多。青丘城主狐宮的面積遠勝於你們之前住過的東仙宮,因此結構複雜,你初來乍到,若無人引路,可能容易迷失方向,等住久了就會漸漸熟悉,現在如果無人指引,輕易莫要自己亂跑。」

  狐宮的道路極為乾淨寬敞,光是一條甬道,便寬得讓人感覺容得下一支軍隊通行。遠處就是錯落有致的宮宇仙殿,層層疊疊鱗次櫛比,根本看不出哪裡才是盡頭。

  雲眠這會兒還懵然得很,根本分不清路,只能傻乎乎地跟在主位狐官先生走,一邊左看右看地跟著走,一邊每走到新的一處,就見主位狐官示意了一下離他們最近的仙宮群,繼續說道:「你現在能看到的是外宮宮宇,這裡是仙級不等的諸位狐官以及入室弟子辦事修煉之處。穿過這裡後會有幾座橋,過了橋就是內宮仙殿,內院宮宇更為隱蔽幽靜,是狐主大人、狐主夫人以及少主生活休憩居住之所。你三日後的及笄禮,還有接下來一段時間的生活,想來都會在那裡。」

  「我、我知道啦,謝謝先生。」

  雲眠連忙慌張地應聲說,雖然主位狐官先生說了很多,但信息一股腦兒地湧進來,她根本記不住多少。

  說來也巧,雲眠上一回被帶來青丘城狐宮,也是由主位狐官先生親自引的路,只是上一回,他全程幾乎不言不語,雲眠只是雲裡霧裡地就被領了過去,但這一次,主位狐官先生說明得很詳細。

  主位狐官大人聽了道謝,微微頷首,卻沒怎麼回頭,接著帶著雲眠往仙宮深處走。

  他一邊走,一邊給雲眠講解了許多途徑的仙宮的名字和用處,一路上幾乎沒說什麼閒話。兩人很快進了主位狐官先前說的狐宮內院,但他在兩人快走到目的地時,冬清的步子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頓了頓,從袖中一支簪子遞給雲眠,道:「這個贈你。」

  「誒?」

  雲眠不曾想會從主位狐官大人這裡收到髮簪,難免詫異。

  那是一支通體潔白的白玉簪子,雕了些簡單但高雅的簪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整支簪子呈奶白色,泛著玉器的光澤,看上去成色相當上品。

  這支簪子和主位狐官大人自己平時會用的風格很像,但一看就是名貴之物,雲眠慌亂地擺手道:「我不能收的,這看起來是很貴重的東西……」

  然而冬清神情不變,仍舊淡淡地道:「無妨,這是先前在東仙宮時,你助我的謝禮。你沒有親人,我原是擔心你沒有合適的髮簪用於及笄,方才有此準備,本想再下次見聞庭時讓他帶給你,不過如今狐主大人和狐主娘娘願意親自幫你籌辦儀式,自是最好不過……現在雖是用不上了,但這本為女子之簪,我留之無用,你隨便找個地方放著便是。」

  「我……」

  雲眠聽冬清的話有點臉紅,但冬清先生說是謝禮,她腦海中又茫然了一瞬。

  ——先生說她幫過他,指得是什麼事嗷?難不成是先生餓的時候分了他果子吃?先生很喜歡那個果子嘛?

  雲眠呆呆的,反應慢了半天,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接了禮物。雲眠臉紅紅地道:「謝謝先生。」

  冬清垂眸瞧了眼雲眠。

  有時候緣分便是頗為奇異,他素來獨來獨往,明明比雲眠要年長數百歲,卻因為雲眠的身世與他相似,他竟是從她身上感到了一絲奇異的共鳴,儘管沒有血緣關係,仍有念頭照顧她幾分。

  然而冬清神情仍是淡淡,亦沒有多說,只道:「不必。」

  說著,他一抬手推開一側的門,道:「狐主娘娘想必已在其中靜候多時,你自行進去吧。」

  雲眠手上還雙手小心翼翼地捏著白玉簪子,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才趕緊將簪子好好收起,再次對冬清道謝道:「好的……謝謝先生!」

  「……」

  冬清無言。

  雲眠匆匆往宮殿裡小跑了幾步,想想怕自己不夠得體,又連忙低頭整了整衣衫,這才靦腆地踏入其中。

  雲眠上一回踏進狐官,已經是三年多前、剛剛被選上少主夫人的時候了,距離上一次見到狐主娘娘也已經過去了很久。雲眠的視線剛一接觸到大殿內華麗的燈光,她就不禁恍神了一瞬,這麼久沒有來過這裡,還要見狐主娘娘,雲眠心中忽然有些忐忑,甚至有一絲怯場。

  但與雲眠的緊張不同,狐主娘娘卻表現得相當親切。她的確早已在大殿中了,正因等待雲眠焦慮地來回踱步,見她進來,馬上喜形於色,高興地迎上來,說:「眠兒!你來了!」

  雲眠趕緊手忙腳亂地行禮:「見過娘娘!」

  「不必如此。」

  狐主娘娘笑著說,她將雲眠扶了起來。

  狐主夫人淺笑著打量雲眠,還有她額間愈發鮮亮的紅印,迎上雲眠懵懂的神情,也不氣惱,只溫柔地感慨道:「一轉眼,這幾年的功夫,你都長得這般大了。」

  雲眠過了年就十六歲了,小狐狸最初幾年長得最快,人身亦是如此,看起來自是與十二三歲是大為不同。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看起來十分漂亮,只是眼眸中的神色還有幾分未脫的稚氣,大約是當初靈智開得晚,所以在世俗心智和早熟的小狐狸相比,也顯得成長得比較慢些。

  雲眠垂著手站在原地,乖巧地讓狐主夫人打量。狐主夫人看著她的成長速度,亦是在揣想聞庭如今的樣子,且她素來想要女兒,雲眠的樣子正和心意,額間還有與庭兒一樣的三瓣紅蓮,這對他們來說似是天生一對的模樣不說,也令狐主娘娘覺得更像是自己的女兒。

  她對著雲眠看來看去,繼而又笑著補充道:「生得也好看,比起以前,好似也長得越來越漂亮了。只可惜少主如今還在下凡歷劫,至今尚未歸來,不然也該讓你們兩個正式見見面了。」

  雲眠本來狐主娘娘誇得面紅,正不好意思地抿著唇,但聽到狐主娘娘提起少主,她忽然心中一怔,下意識地問道:「少主已經在歷靈仙劫了嗎?還沒有回來嗎?」

  「是。」

  狐主娘娘含笑道。

  「這回是你的及笄禮,按理來說,這般重要的場合,少主最好也該到場看看才是。」

  「……噢。」

  雲眠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狐主娘娘摸了摸她的頭,稍稍一頓,便道:「這委實是樁遺憾的事,但少主現在不能回天,遺憾也沒有辦法。對了,眠兒,你可想看看你及笄用的簪子?」

  雲眠回過神來,問:「……可以嗎?」

  「自然。」

  狐主娘娘好像是很期待給她看的模樣。

  「今天天色已經晚了,雖說及笄禮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但現在也來不及做其他的,只能讓你看看簪子了。眠兒,你隨我來。」

  說著,狐主娘娘親自走在前面給她領路,往宮殿的深處走去,雲眠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七彎八拐,不久就到了狐宮深處的一個看上去頗為莊重的宮殿前,狐主娘娘一揮袖開了門,和雲眠一起走進去。

  這裡看上去是一個存放貴重物品的殿宇,一個古典方正的首飾匣子已端端正正地擺在殿室正中間。狐主娘娘用鑰匙打開鎖,淺笑著示意雲眠靠近,道:「看,就是這個。」

  雲眠好奇地走過去,她探出頭,在看到盒中之物時,便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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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五章

  雲眠自然隱隱預想到狐宮準備的及笄簪會比一般髮簪更為華美細緻,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會精緻到這個地步。

  那支髮簪正靜靜地躺在絳紅色軟墊上,簪身是典雅穩重的白玉,簪頭上墜的串珠寶石熠熠生輝,金色的流蘇,玉珠的形狀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花蝶,整支簪子因為充盈的仙氣而流光溢彩,令人移不開目光。

  狐主娘娘笑言道:「這是專程為將來的少主夫人準備的簪子,在少主離家之前就已經開始打製,耗費了許多光陰,亦是專程比照著你的模樣特別定製而成的,世間唯此一件,專門為你而作。等三日後你簪上,肯定會很好看。」

  狐主娘娘頓了頓,又說:「以後等少主回天,你們在一塊兒相處了,還可以再戴上給他看看。」

  雲眠聽得微微晃神,良久才回過意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少主,至今聽到狐主娘娘說起她是少主夫人這方面的事,還有種輕飄飄的、不像腳踏實地的感覺。

  雲眠對狐主娘娘話裡的意思也一知半解,但也明白這支髮簪是很珍貴、很費心血的東西,應當費了娘娘和少主不少心思,忙道謝道:「謝謝狐主娘娘。」

  「不客氣。」

  狐主夫人的美眸眯起,好心情地道:「我再帶你看看你這幾日要住的地方吧?」

  「誒?」

  雲眠愣了一剎。

  狐主夫人卻看起來頗為雀躍,將裝著髮簪的仙盒鎖好後,把雲眠變作小狐狸抱起來,很快就將她帶到了住的地方。

  「嗷嗚!」

  雲眠一到屋子裡就被嚇了一跳,倒不是不喜歡,實在是比她預想的還要華美太多。

  雲眠本來預想的是和東仙宮一樣的小廂房,狐主娘娘給她安排的居然是完整的一個院落,外頭還有小池塘和蓮花,裡面也明顯是完整的宮宇,裝潢佈置都遠遠比東仙宮舒適。雲眠一被放到地上,就情不自禁在屋裡飛快地跑了兩圈,但不敢亂碰屋裡的東西,回頭躥到狐主娘娘面前,垂著耳朵擔心地說:「娘娘,這、這太貴重了嗷。」

  狐主夫人笑說:「這個地方也是早早收拾好的。你和少主暫時還不會成婚,不會住在一起,所以不止是這幾日,等你到青丘城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會住在這裡。這處宮宇在狐宮內院內,但離外院比較近,以後在狐宮修煉,去道場會比較方便,等少主回天以後,也會將仙殿搬到這附近來住一陣子。」

  雲眠懵懵懂懂的,腳踩踩仙殿的地面,還是局促。

  狐主娘娘笑道:「你可還喜歡?」

  「嗯!」

  雲眠趕緊點點頭。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她整隻狐都像是在夢境中一般,幾乎要被迷住了。

  但這個時候,雲眠忽然反應過來,著急地道:「對了,狐主娘娘!」

  「什麼?」

  「我今天是臨時被接過來的,還有一個好朋友在東山。」

  雲眠不好意思地說。

  「他叫作聞庭,我們平時住在一起,關係很親密的……我被接到青丘城這裡以後,他就只剩下一個人在家了。再過沒幾天就是春節了,能不能將他也接過來參加及笄禮呀?」

  雲眠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不安地直搖尾巴。

  狐主娘娘卻愣了下,別有意味地抿唇一笑,卻沒讓雲眠察覺,只緩緩說:「不行。」

  「為什麼呀?」

  「我聽說這個名字。」狐主娘娘簡單地說道,頓了頓,又補充,「……從冬清那裡。」

  她說:「這個人情況特殊,短時間內……至少現在,都不能踏入青丘城。至於緣由……你興許再過不久會知道。」

  說罷,她摸了摸雲眠的腦袋,叫來兩個在周圍待命的女狐官,對雲眠道:「她們兩個是在狐宮任事、負責狐宮中內務的狐官,這段時間會負責照顧你,你有什麼不便就同她們說。你今日剛剛考完年關考核,想來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我也要先回宮中了。」

  雲眠一愣,下意識地還要追問,向前跑了兩步,但是狐主娘娘已從她腦袋上抽了手,淡淡一笑,便翩然而去。

  留下兩個待命的女狐官在旁邊好奇地看著她,畢竟雲眠只進過狐宮一次,傳聞中少主夫人的樣子,狐宮中的狐狸也沒見過。

  兩個女狐官皆是五尾,雲眠同她們互相介紹打了招呼,便沒精打采地跑進屋子裡。她小心地用爪子碰了碰一個放在床上的軟墊,跳上去趴下,狐宮的軟墊分外蓬鬆輕軟,雲眠剛一窩上去,頓時就陷進去大半隻狐狸,像個可憐的團子。

  狐主娘娘的話讓她想不明白,雲眠在軟墊中窩著思考,不知怎麼的,她驚訝於狐主娘娘居然聽說過聞庭的名字,然後又想起她上次來狐宮的時候,狐主娘娘提過一次「亭兒」。

  「亭」只是一個發音,具體對應的是什麼字,雲眠也不是太清楚,但這會兒她心裡卻隱隱覺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她抬起頭,問在屋中的女狐官道:「那、那個,先生。」

  「什麼?」

  其中一人友好地朝她望來。

  雲眠問:「請問你們知道……少主是叫什麼名字嗎?」

  少主給人的感覺一直十分低調神秘,青丘城不清楚,但青丘東山,是向來沒有人知道少主的名字的。

  年紀比較小的那個女狐官立刻高興地開口道:「知道呀,他叫——」

  她想要說的話還沒有順利地說出來,已經被旁邊年長的狐官匆匆拉住。年長的狐官低下頭,飛快地在她耳邊耳語幾句,年輕的女狐官頓時露出慌張之色。

  「對不起,少主夫人。」

  年輕的狐官歉意地道。

  「少主下凡期間,這件事不能往外說,恐有礙少主修行。」

  「嗷嗚?」

  雲眠意外於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然而兩個狐官接下來卻像是怕她再問一般,慌張地躲得老遠,尤其是年紀較小的那個,視線遊移,不敢再與她對視。

  雲眠不禁困惑地歪了歪頭,對她們反應在心裡留了些印象。但狐主娘娘說得沒錯,雲眠今天一天遇到的事太多,的確是睏了。

  她思索著思索著便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眯起眼睛,將床頭的棉被叼起來鋪開,往裡面一鑽,滾成一個小球,便呼呼睡了起來。

  ……

  三日後,就是雲眠的及笄禮。

  雲眠第二天很早就被女狐官們叫了起來,因為能用來籌備及笄禮的時間不多,接下來幾日,她需要做許多緊張的準備。

  首先是禮服。

  狐主夫人事先準備好了好幾種與雲眠的身形樣貌可能合適的樣衣,雲眠被領取看的時候,簡直可謂眼花繚亂,衣服的穿著方式亦比以往繁複許多。她被女狐官帶著,一件一件試過,才好不容易定了下來,還要再根據她的身形緊急調整不合適的地方。

  其次是髮式。

  雲眠第一次知道原來及笄禮不是披散著頭髮準備插上新簪子就好了。她感覺是自己被女狐官歡快地推到鏡子前,然後不知怎麼的周圍一下圍上來十幾個男男女女的狐官,他們圍著她嘰嘰喳喳議論一通,又用她的長髮試了十幾個髮飾,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又打了起來。雲眠一直乖乖巧巧地聽憑擺弄,因為其他狐官們在院子裡鬥術太久沒有回來,她只好在椅子上乖乖團成一團,慢吞吞地補了午覺。

  既然有髮式,那麼勢必還要決定首飾、妝容、儀式流程……

  ……

  雲眠這三天過得兵荒馬亂,等到三天後,終於到了她行及笄禮的日子。

  這一天,她一早就被推到鏡子前,待梳妝更衣完畢,這幾日一直陪她過完全程的女狐官才道:「都已經好了!仙子,你睜開眼睛吧。」

  雲眠恍然睜眼,看向自己鏡中的樣子。

  女狐官期待地問道:「如何?好看嗎?你喜歡嗎?」

  雲眠呆呆地左右轉轉自己的樣子,要說美或醜,她自己看自己是很難分辨出來的,但是周圍的狐官們一個個都很高興驚豔的表情,雲眠便認真地點頭道:「我很喜歡。」

  「那就好。」

  女狐官喜笑顏開。

  「時辰也快到了,仙子隨我到禮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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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六章

  雲眠很快被仙子們護著,抵達了仙殿,時辰正好。

  狐主大人和狐主娘娘早已在殿中等候了,除了狐主夫妻之外,還有許多她見過或者沒見過的青丘城仙官。

  雲眠按照這幾日仙子所教的,在眾人的矚目聲中雙手放在身前緩步而上,走到大殿正中。

  雲眠的心臟跳得很快,但不知為何,大殿兩側觀禮的仙官們都是滿眼驚豔之色,讚歎地小聲議論。雲眠緊張到只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胸口隆隆的心跳聲,因此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反而愈發忐忑。

  她很快走到禮殿該停的位置上,步步完整地行過禮,對著狐主和狐主夫人盈盈下拜。

  狐主夫人微微側過頭,笑著小聲地對狐主道:「你看這孩子,挺不錯的吧?」

  狐主夫人說得含蓄,但神情聲音無不透著喜悅之意。

  「……甚好。」

  狐主亦頷首道。他看了看狐主夫人的神色,淡笑了下。

  狐主夫人則期待地道:「等庭兒回來,正式的訂婚儀式也該早些備下了。」

  片刻過後,禮殿中的雲眠按照步驟一一完成了及笄禮的儀式,端正地在禮堂正中跪坐好。

  狐主夫人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她面前道:「青丘雲眠,年芳十五,祥鐘華胄,久昭慧雅。」

  話完,一名狐官呈上簪子,狐主夫人拿起來,親自為雲眠加在已經準備好的髮式上。

  雲眠低下頭,下意識地眯了下眼睛,只覺得已經被平時沉甸甸的腦袋上又是一重,髮簪的靈仙之氣剎那間惠及她的周身。

  狐主娘娘笑道:「禮成。」

  「謝謝娘娘。」

  雲眠連忙再一次拜身行禮道。

  然而這個時候,雲眠心裡想得卻是聞庭。

  儘管聞庭沒有主動提過,但他好像一直記得她及笄禮的日子,雲眠自己本來也很期待聞庭看她上髮簪,她自己親手做的簪子都還沒有給聞庭瞧過呢。可是現在她單獨在狐宮舉行及笄禮了,聞庭沒有辦法過來,也不知他現在做什麼呢?

  說起來,他和曦元在道場外說要送她的東西,是什麼呢?及笄的禮物嗎?

  雲眠渾渾噩噩地聽著狐主娘娘念剩下的祝詞,依次行禮。

  儀式沒有多久就結束了。

  ……

  同一時間,聞庭靜靜地坐在屋外廊上,也不打坐修煉,只是掐著時辰,一言不發地望著院子裡的雪,將手中那支精雕細琢的簪子一點一點握得更緊。

  ……

  禮殿中熱鬧非凡,參加雲眠及笄禮的狐官們不止觀了禮,之後還有狐主與狐主夫人親自主持的宴席,禮宴賓客。狐官們歡聲笑語,說了許多祝福雲眠亦或是與少主有關的吉祥話,等完全結束,竟已是兩個時辰之後。

  雲眠儀式完畢從禮殿出來後,忙問隨行的女狐官道:「先生,及笄禮已經結束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雲眠還是及笄禮時的妝容打扮,只是儀式結束她就沒那麼小心了,額上出了汗,花簪也歪了,不過因雲眠生得美,倒反而有幾分俏皮好看。

  女狐官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仙子急什麼,才剛剛來住了兩三日。仙子日後還要在狐宮長住下去的,何況距離來年的入室弟子入學也只剩下三四個月了,仙子即使直接在這裡住到明年春天狐宮這裡的書塾開課的時候,也是無妨的。」

  按照那位來接她的名為狐七的主位狐官的說法,狐主娘娘的確是邀請了她小住,但雲眠急道:「可是,可是馬上就是年關了呀!再過兩天就是除夕啦!我家裡還有朋友在的……」

  如果她不能回去的話,聞庭就只能一個人過年了。

  雲眠自是比誰都知道冷冷清清的感覺,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慌亂。

  然而女狐官困惑地道:「少主夫人你不是一個人生活的嗎?你要是想要出去的話,得請人帶你才行,而且必須當天來回。若只是朋友的話,除夕托他回自己家去便是了。」

  話完,女狐官聲稱還有事,便先行離去了。

  雲眠無法,只得再想別的辦法。可是青丘城同其他地方不同,外面的狐狸輕易不能進來,像雲眠這樣的小狐狸,進來了也沒有辦法輕易出去。

  她努力地在狐宮周圍跳來跳去,找可以出去的地方,一天也好,可是狐宮守備十分森嚴,沒有漏洞可以鑽。不知為何,狐宮中的狐官們都不同意帶她,連十分溫柔的狐主夫人都面露為難的神色,最後只說年關期間狐宮中的公事繁忙,沒有人有多餘的精力帶人。雲眠去尋冬清先生,冬清也只答應去東山的時候向聞庭帶話。

  雲眠著急地在花園裡亂跑的時候,有一回隱約聽到狐官們議論了一句「少主有回天之兆,天道之象,年關期間不可打擾」,但雲眠還沒有聽仔細,聲音就沒有了。她滿腦子聞庭,也沒有多在意這個。

  雲眠在年關期間一連陪狐主娘娘小住了一個月出頭,等狐官們終於不忙的時候,青丘的冰雪都已消融,暖陽日漸和煦,狐官們日常探討的內容也從年關準備變成了今年的入室弟子考核。

  雲眠又跑去問狐主娘娘能不能回去一趟的時候,狐主娘娘想了想,忽然應了聲「好」。

  突然得到這樣的答案,雲眠都不由愣了。

  狐主娘娘笑道:「入室弟子考核只剩下幾日了,你不是有好幾位朋友今年會去考嗎?你去看看,給他們打打氣也好。我讓冬清送你回去,再過七日,等你凡間的事處理完了,我再讓人到你住處接你回來。」

  雲眠忙不迭答應下來,若還是狐身,差點高興地滿屋子撒歡亂跳。

  冬清先生果然馬上就來接她了,冬清素來沉默寡言,一路無話。等到樹林外邊、離兩人的木屋還有一段距離時,雲眠不好意思地說:「送到這裡就好了,謝謝先生!前面都是林子,仙車可能不太容易停。」

  冬清頷首,雲眠下車時,他似是心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雲眠太過興奮,並未注意到。

  雲眠剛從狐主娘娘那裡出來,始終維持著人身,沒有必要便沒再更換,提起裙子就興沖沖地往木屋的方向跑。但是臨近木屋木屋的時候,雲眠又忽然有點忐忑。

  她年關考核忽然被狐官接走後,就整整一個多月沒有回來。儘管她當時事出緊急,腦袋轉不過彎來難以拒絕,其實沒有多想,但也不知道聞庭收到消息沒有、收到的消息又是怎麼樣的,她是在和聞庭、曦元說話的時候被帶走的,若是不知內情,倒像是她在聞庭和曦元有東西要送之時,選擇了素未蒙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主一般。

  主位狐官大人用仙車將雲眠送到青丘東山時已是黃昏,按照冬清先生的說法,他已告知過聞庭雲眠這兩天會回來。

  雲眠跑到木屋的時候,天色已經半黑了,她走上前推開門,欣喜期待地喚道:「聞庭!」

  屋內是黑的,沒有亮燈,火堆亦沒有燃起。由於外頭天光已暗,雲眠驟然接觸到漆黑的室內,便看不清楚,但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聞庭的氣息就在屋內,而且他身上的仙氣很不平靜。

  「聞庭?」雲眠奇怪地歪了歪頭,「你怎麼不亮火呀?」

  說著,雲眠和平時一樣乖巧地關上門,試著摸索著往前走,想先把火槽裡的火點起來。可是她還沒走到火槽邊,忽然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雲眠驚呼一聲,身體一歪跌坐下去,可是下一刻卻沒覺得痛,而是被人用力抱入了懷中。

  一瞬間,雲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另外一具灼熱的身軀環抱著,他們靠得極近,男子沉重響亮的心跳聲頓時湧入她的耳中,他的氣息在她脖子和臉頰邊擦過,帶著體溫的熱度。她被放在他腿上,他的雙臂有力地環在她的腰上,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雲眠的臉頰好像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似是聞庭的嘴唇,他溫熱的氣息以隨之一觸而過,可是在黑暗中,她並不是很確定。

  抱著她的人身體滾燙,即使是聞庭,雲眠也是第一次與人離得這麼近。雲眠錯愕了一瞬,下意識地推了推他,不知為何心臟慌亂地跳了起來,她試探地問道:「……聞庭?」

  其實根本不用試探,他們靠得前所未有得近,雲眠整個人都被聞庭的仙氣所包裹。她住在木屋的時候喜歡窩在聞庭懷裡睡,即使兩人都不是原形,雲眠也感覺得出來是他。只是……現在的狀況,讓她覺得很陌生,不像聞庭會做的事,甚至連雲眠都不確定起來。

  他的身體很燙,肌肉繃緊,因此顯得很硬。他的手臂強硬地束在她的腰上,使雲眠的身體與他緊緊相貼,雲眠推了推,竟然紋絲未動,沒有一點分開。

  過了良久,她才聽到聞庭顫了顫嘴唇,回應她道:「眠兒。」

  雲眠聽他出聲鬆了口氣,但緊接著擔心地問:「你怎麼啦?為什麼屋子裡這麼暗呀?現在才是初春,還很冷的呀……」

  雲眠的雙手放在聞庭的肩膀上,小心地攀著他,疑惑地對著黑暗中可能是聞庭的臉的位置,歪了一下耳朵。

  這時聞庭道:「因為我不想開燈。」

  「嗯?」

  雲眠又拍了拍聞庭的肩膀,示意他鬆開,可是聞庭未鬆。她迷惑地還要再問,這時她的眼睛有點適應了光線,終於可以看得清聞庭表情的輪廓。可是雲眠才剛剛抬起頭,卻不禁愣住了。

  聞庭的臉上沒有笑意,卻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似是有些費解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才問道:「你這次去狐宮,見到那個少主了?他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誒?」

  雲眠搖了搖頭,老實地回答道:「我沒有見到,少主正在下凡歷劫呢。我連名字都沒有問到,狐宮裡的狐官說不能講。」

  聞庭又問:「你及笄用的髮簪……是那個少主準備的?」

  雲眠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隱約察覺到聞庭話裡的感覺有點古怪,道:「是狐主娘娘準備的,不過少主好像也看過參詳。」

  聞庭摸了摸她頭髮上的簪子:「就是這支?」

  雲眠答:「不是,及笄禮用的那支很貴重,放在狐宮裡了。等過些日子回去的時候再去拿。」

  「嗯。」

  聞庭低低地應了一聲,他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地看著雲眠,口吻掙扎地問道:「你這陣子去狐宮,可喜歡狐宮的生活?你當真要嫁給狐宮的少主?」

  雲眠覺得聞庭的問題很奇怪,但還是認真地想了想。

  其實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她這幾天都在想怎麼回來,但是狐主娘娘很溫柔,女狐官們也的確很照顧她。

  雲眠思索片刻,還是點點頭道:「應該是喜歡的吧。」

  聞庭費解地望著她,問:「眠兒,你當真知道什麼是夫妻?」

  「誒?」

  還沒等雲眠回過神來,卻聽聞庭道:「……我來教你。」

  這時,雲眠突然感到身體一陣眩暈,聞庭十指扣著她的手,身體前傾,將她壓在地上。

  躺在地上看聞庭的臉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雲眠不由呆愣。

  然而下一刻,聞庭忽然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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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七章

  有點強硬的吻落在唇上,溫熱的氣息一剎那撲在臉上。

  雲眠只感到自己的嘴唇被聞庭同樣柔軟的唇瓣用力堵住。她的頭磕在地板上,可是並沒有覺得疼,因為聞庭騰出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承受住緩衝讓她不會撞到的同時,也強橫地讓兩個人貼得更近,完全含住了她的唇。

  他扣著她的頭生硬地與她親吻,唇齒相依,呼吸交錯。

  雲眠對這個動作的印象還停留在人身的互相舔舔,像是去年年關之前她和聞庭第一次從成衣鋪回來時那般,但這一回,雲眠明顯感到了兩者的不同。

  聞庭不停地來回摩擦、吮吸她的唇瓣,甚至弄得她有些疼。他的手也從扣著她的五指按在地上,逐漸鬆開順著手臂延伸放到腰上。

  雲眠下意識地一個哆嗦。

  聞庭滾燙的身體壓在她身上,雲眠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男子的氣息,亦從未離得這麼近,腦袋一片空白,不自覺地有點慌亂。

  這個時候,聞庭鬆開了她,抬起幾分頭來,問道:「……討厭嗎?」

  這倒是好像也不至於。

  雲眠反應遲鈍,呆呆地搖了搖頭。

  於是聞庭低頭又吻了下來。

  「……嗚!」

  雲眠措手不及,還來不及換氣,呼吸便又被堵住,她不禁嗚咽了一聲。

  這一輪聞庭的動作比上一輪更為激烈,他完全入侵了城池。雲眠幾乎沒有辦法正常的呼吸,缺乏氧氣的窒息感令她面頰緋紅,下意識地攀附住聞庭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尋求依附。

  兩個人變成完全相擁在一起,可聞庭的呼吸卻越來越重,身體亦越來越燙。

  聞庭過去也不曾明白夫妻的意思,也從未理解過「少主夫人」這個詞的意思,只有些朦朧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是認識雲眠後,他才終於懂了的。

  因為喜歡上雲眠,對她的渴望和佔有欲日益強烈,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男女之事,懂得了夫妻的含義,於是想到她將來要這樣一無所知地嫁給少主,聞庭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更無法想像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懷裡的雲眠十分柔軟,身上溫柔的馨香味,正是聞庭心裡想像的樣子,甚至遠比那更好。他吻了她許多次,還咬了她的耳朵和臉蛋,將自己的氣息深深嵌在她身上,呼吸愈發粗重,但聞庭還是在將手探進雲眠衣服的時候生生止住了動作。

  嫉妒和焦慮的藤蔓在他身體裡瘋狂地滋生蔓延,燃燒成熊熊妒火。

  聞庭啞著嗓子生硬地問道:「……明白了嗎?」

  「……嗯?」

  雲眠的臉上泛著粉色,眼睛裡含著潤澤的水光,因為有些窒息的關係,她看起來還沒回過神,反應有點遲緩。

  她不討厭聞庭這樣接觸,這種氣氛和感覺在雲眠看來都有點讓人慌亂的陌生和古怪,但因為沒有人同她講過,雲眠還是覺得茫然。

  她試著回答道:「是不是成為夫妻的話,就足夠親密,可以用人身互相擁抱和舔嘴巴了?」

  她想了想,又說:「可是你之前不是讓我不要用人身舔你,說我們不可以互相舔的嗎?」

  聞庭看著她的樣子握緊了拳頭,說:「團團,我喜歡你。」

  說著,他頓了頓,又灼灼地望著她,改口道:「眠兒……我愛你。」

  「我也喜歡你呀!」

  雲眠立刻開心地回答道。

  「不是你這一種。」

  聞庭看著她輕易回答上來的樣子,就知道雲眠還是根本沒有往深處想。

  他在漆黑的屋子中望著她,一字一句緩慢而鄭重地道:「我說的是男女之間的那一種,是男子對女子的感情,和別的情感都不相同。我愛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和你成親、做夫妻,把你從少主那裡奪過來。我想你嫁給我,不要當少主夫人。」

  「……!」

  聞庭的眸子在黑暗的屋子裡顯得分外黝黑,帶著一種古怪的色彩。

  雲眠一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懂情愛之事,可是卻在這一刻懵懵懂懂地察覺到了聞庭話中的意思和與尋常不同的氛圍。他說的不是簡單的感情,他對她的感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這讓雲眠措手不及,同時亦嚇了一跳,不知該如何反應。

  而少主夫人也是早就定下來的,不是說取消就能取消的。

  雲眠呆呆地望著聞庭,良久沒有動作。

  然而這個時候,聞庭見靜默良久,忽然自己起身,然後將雲眠拉了起來,但還是維持著坐姿,他將她抱在懷裡,動作飛快,賭氣似的拆開了雲眠的長髮。

  瀑布般的黑髮在木簪被抽掉的一剎那傾瀉下來。

  聞庭因為妒忌,動作比尋常來得快,亦有些僵硬用力。他從袖中摸出了什麼,然後攥緊拳頭,一言不發地挽起雲眠的烏髮,然後有意替代什麼似的使勁地將自己手上的東西簪在了她髮間。

  「誒?」

  雲眠還呆在原地,但下意識地傻傻抬手摸了摸,卻摸到一個髮簪的形狀,和流蘇的穗子。

  聞庭道:「這是我親手替你做的簪子,贈給你用作及笄禮的,從去年春天就開始準備了。本想在年關考試之後送給你,可是沒能送成。」

  「……!」

  聞庭語氣說得淡淡,可是雲眠聽到這話卻莫名一下心裡抽疼。她手上還摸著簪子,忽然一下著急地身體前傾,像是想說點什麼,但因思緒混亂,一瞬間卡了殼。

  這時,她還沒說出口就被聞庭打斷。他似是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道:「時辰不早了,我明日就要參加入室弟子考核,該早些歇息了。我先睡了。」

  聞庭這會兒亦是混亂,想到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亦覺得衝動、幼稚。他心裡懊惱,但除此之外的情緒更多,不知從今天以後該如何面對雲眠。

  於是話完,聞庭果真鬆開了她,但是沒有和平時一樣變成白狐狸和她團在一起,而是直接自己合衣就地坐了下來。

  雲眠見聞庭和她說完話就移開了目光,有點著急。她聽到聞庭要睡覺,趕緊自己變成小白狐狸,跑到火堆邊將沒有燒過的乾淨柴火堆好,往上面吐了口火,讓它燒起來,然後趁著屋裡明亮火光暖和,也沒管聞庭是人身打坐,趕緊跑過去,使勁跳到他膝蓋上,然後強行窩進他懷裡。

  然而聞庭俊朗的眸子睜開,將她從懷裡抱出來,放到火堆邊的軟墊上讓她自己睡覺。

  雲眠急道:「現在才剛剛入春呢!晚上還很冷,水都會結冰的!你一個人睡覺要凍生病的嗷!」

  「不會的。」聞庭故作平靜地說道,「其他狐狸多的是自己一個人團著睡,也沒見出什麼事。」

  「可是你不一樣呀。」

  雲眠急得團團轉。

  「你當初就是天氣冷的時候凍僵了躺在狐狸洞前面的嗷,凍得身體硬邦邦的,連火堆都沒有用,我當時就是這樣捂了你好久才好的。可是你醒來以後,記憶還是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會凍在那裡原因都還不知道呢,萬一再凍一次,該怎麼辦呀!」

  聞庭聞言一愣。

  他三年前剛醒的時候,雲眠已經在他面前跳來跳去了,狐狸洞裡雖然有寒風灌入,但也有火堆,他還以為自己只是被火堆烤暖和的,倒沒有想到是雲眠一直靠身體捂著他。

  聞庭心尖顫了顫,但還是道:「不會再有這種事了。我們現在團在一起睡很不合適,我明日就要去考入室弟子,有三五日都不會回來,趁這段時間,你將我說的話好好想清楚。」

  話完,聞庭又將從墊子上跑過來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的雲眠放回墊子上。

  雲眠著急地又跑過來,發出委屈的嗚嗚聲,聞庭又將她放回去。

  如此來往反復多次,直到雲眠擔心聞庭睡得太晚第二日錯過考試,且也把她自己折騰累了,才洩氣的在墊子上自己團成一團。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天明明才濛濛亮,但聞庭卻已經沒了蹤影,去參加入室弟子考核了。

  雲眠揉揉眼睛醒過來,慌張地跑來跑去,過了一會兒就在桌上發現聞庭簡單地留了字,除此之外還有點別的東西。

  留的字簡明扼要,就是說他已經去考場了。另外還有幾卷錦帛,雲眠打開一看,發現是去年年關考核的成績和排名,她考完試就被狐官領走了,自是沒有等到成績和名次。

  去年的考核,聞庭雖始終還是三尾狐,但無論是修為還是領悟都還是領先於一眾已經長出五尾的狐狸,他和曦元都沒有一處錯處,並列排在第一。而雲眠今年也拿到滿分了,成績相當漂亮,所以其實三人是同分。

  她匆匆看完,然後便猛地記起聞庭昨天送她的髮簪,她一直插在頭上還沒看過,趕緊變回人身,將髮簪拔下來看看。

  纖細精美的簪身,流雲的簪頭形狀,甜美的流蘇,還有細緻可愛的粉色花形寶石。

  聞庭還記得她說想要小花樣式的簪子,特意做成了這麼可愛漂亮的樣子。

  雖是手工,但種種細節無一處不顯示著製作之人的用心,竟顯得比店裡昂貴的髮簪還要得體貴重。

  雲眠驚喜地摸了摸,比起狐主娘娘給她準備的,她其實更喜歡聞庭做的,但想到聞庭昨天說的話,雲眠的心臟跳了跳,居然有點慌張。

  雲眠心裡亂了片刻,但她終究還不是太懂,至少不及聞庭,而且今天已經是入室弟子考核了,雲眠來不及多想,趕緊極為鄭重地將髮簪收好,匆匆拔腿就往年關考核的考場追了出去。

  ……

  年關考核與先前的其他考試都不同,青丘城狐宮排除在外,只有青丘東西南北四山的狐主行宮被用作考場,且不再是按照地域劃分,而是所有報名參加的考生隨意分的,也就是說,青丘城或者青丘四偏山的考生們,都有可能在同一個考場中考試。

  今年雲眠他們道場的幾個小狐狸們運氣不錯,包括聞庭和小月,絕大多數都直接分在東狐宮了,剩下的也由狐官安排,提前一天就住在了考場內。

  聞庭前一夜其實光是打坐,根本沒怎麼睡,以他的修為,這對他使用仙術倒是沒什麼妨礙,只是他有意回避雲眠,便出來得早。

  聞庭來得及早,拿著憑證踏入東仙宮的時候,除了他自己,院中只有幾個提前一天就住在仙宮裡的青丘城來的弟子。

  這幾個狐狸維持著人身,衣著打扮就與其他人不同,一看就不是偏山的人,行為氣場倒有些像當初鳳凰族的錦鴻他們剛來那會兒。

  其中一人看到聞庭獨自進來,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一聲,帶著點輕慢取笑之意,道:「都已經是入室弟子考核了,怎麼還會有三尾狐敢來考試,趕著做墊腳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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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那幾個從青丘城來的弟子都是五尾狐,修為不一,也不知是生來就有三五尾,還是後天修煉而成的,但身上的仙氣的確比一般在偏山修煉的小狐要純淨強盛一些。聽到那人開口嘲笑,其他同行的人也配合的笑了兩聲。

  其中另一人掛著笑容道:「長恒兄,話也不能這麼說,雖說過來考試的基本上都是五尾狐,但也沒有人說三尾狐不能來考嘛。畢竟能進來考試的都是當地書塾的佼佼者,即使只是擦邊的成績,總還是要來試試的,雖說希望渺茫,但萬一運氣好考上了呢?」

  被稱為長恒的那人不以為然地笑道:「我可沒有在青丘城狐宮裡見到過三尾的狐狸!莫要說在狐宮,即便在青丘城的尋常道場,能升到五尾的都在半數左右。想不到現在偏山的標準竟已這般低了,一個道場裡的佼佼者,連幾個五尾狐都找不出來了嗎!」

  狐狸升尾都是兩尾而生,但每兩尾之間的差別都很大。一尾為小狐,三尾拜月化人,五尾已經不是所有小狐都能夠生出,七尾更是極為少見,儘管在青丘城的小狐狸中,哪怕天生五尾,這個年紀能到七尾的也是極罕見的鳳毛麟角,但他們生在青丘城中,大多天資不錯,再加以學習,在少年時期能長到五尾的,遠比山中的小狐狸多。

  他們嬉嬉笑笑了一會兒,然而其他人似對長恒口中去過狐宮的話更感興趣。其中一人問道:「長恒,你去狐宮,可有見到那位少主長得什麼樣子?我們雖不是少主侍讀,但畢竟與少主同齡,若是能當上入室弟子,應當有機會見到少主吧?」

  「……這我不清楚。」

  被問及這個問題,名為長恒的狐狸倒是面露赧然。他似為了挽回顏面般地道:「少主素來神秘得很,還去過東天!平日裡都在狐宮內院修煉,即便是狐宮內的狐官據說也不是天天能見到的,我只去過一次,怎麼可能見到?倒是少主的仙輦從天上飛過時,還看到過一兩回。反正不管怎麼說,狐宮的入室弟子裡就是沒有三尾狐,這是肯定的!」

  那人話音剛落,恰好趕上聞庭轉過身來。

  這幾個青丘城來的狐狸談論之時,正碰上聞庭遞憑證給守衛的狐官,他低著頭,大半背對著他們,看不清相貌,但身後的三條白尾在一眾五尾狐中卻顯得分外扎眼。然而聞庭在狐官的確認下得以入內,他剛拿好行禮抬起頭,那些談論他的人看到聞庭的相貌,頓時都噤了聲。

  原因無他,聞庭這般出眾的長相,即使在青丘城中也甚是少見。他生得風神秀逸,明明只有三尾,卻俊逸的如同神仙一般,仙氣十足。只是不知為何,他氣質卻比尋常清傲淡薄,一雙眼眸黑沉壓抑,使得氣勢強烈了不少。

  這張臉和一身的仙儀讓這群青丘城來的小狐狸一下都啞了聲,過了好久,才有人道:「……他生得倒是不錯。」

  「那又有什麼用?」

  名為長恒的小狐狸回過神來,接著辯解似的說道。

  「入室弟子是考修為悟性的,又不是考長相,長得再好看,卻連五尾都長不出,也只不過是花架子罷了。」

  這話倒是說得也沒錯,他們正要附和,但因聞庭正好沉著臉從他們身邊走過,只得一時壓了話。

  待聞庭走過去後,一人才道:「這個人怎麼一直黑著臉皺著眉頭……你說,我們說的話莫不是讓他聽見了?」

  「怎麼可能!」另一人道,「我們都用仙法壓聲了,三條尾巴的偏山狐狸,怎麼可能聽得到我們說話?」

  這些青丘城來的狐狸大多很早就認識,雖說未必都很熟,但即使是不同書院道場的,多半也在各種場合打過面照,此時他們面面相覷。

  忽然,其中一人說:「……話說,我怎麼覺得剛才那個人有點眼熟?」

  「眼熟?」

  其他人奇道。

  「你以前來過偏山?」

  那人搖搖頭:「不曾來過,我好像是在青丘城見的,感覺是看得比較模糊,但有意留意過的人。」

  其他人好奇地追問:「那是什麼人啊?」

  那人使勁地回想了一番,但最終只能為難地搖頭說:「……想不起來了。」

  「去!」

  別的人拍肩膀笑他。

  身後傳來笑鬧聲,另一邊,聞庭卻已經走遠了。

  他將這些青丘城弟子的取笑聽得一清二楚,但卻沒什麼心思上去與他們計較。

  他今天幾乎是逃跑似的一大早就從雲眠那裡跑出來考核,他想到雲眠,想到自己昨天的舉動,既是焦慮又是後悔。而且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直到今天都沒有生出五尾,長久以來的瓶頸,以及這陣子瘋狂的修煉,除了讓他的仙氣更為混亂之外毫無益處——

  突然,聞庭扶住了一旁的牆,大口喘氣,難受的撐了一下頭。

  這段時間他的頭疼就從來沒有好過,眩暈來得越來越頻繁,有時在他練劍到極限,亦或是想到雲眠時,腦海中甚至會有模糊不清的畫面閃現,但因畫面總伴隨著劇烈的刺痛,他從來沒有看清楚過。

  雲眠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每天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還有無論怎麼修煉都生不出來的五尾,令他心情極度壓抑。昨夜對雲眠表白時,他的心情又極為激動,這種激動將本就混亂的仙氣引得愈發躁動,不知是觸動了什麼,頭腦中的痛苦竟是有史以來最為強烈的一次,他感覺自己的仙氣像是要膨脹炸開一樣激烈,像是什麼東西要噴湧而出,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聞庭胸口大伏起伏,心跳快得驚人,他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勉強直起身子,繼續往考場中走去。

  ……

  另一邊,雲眠一路拔腿狂奔,也終於衝到了狐主東仙宮門口。等她到的時候,東仙宮門口已經人山人海。

  除了準備進去的入室弟子考生之外,還有過來送行的小狐狸們和焦慮的狐狸家長。

  因為他們這裡的幾個小狐狸大多都在東山考,雲眠道場裡的小狐狸們來了不少,狐官亦在。小月他們正被別的小狐狸們圍在中間,小月一見到雲眠,就活潑地用力朝她跳跳道:「團團!這裡這裡!」

  雲眠趕緊跑了過去。

  道場中的小狐狸們大多都在,也有個別去別的山頭送朋友了。但雲眠找了找沒看到聞庭,就問道:「聞庭呢?他一早就走了,不在這裡嘛?」

  小月「咦」了一聲,歪頭道:「我也剛來,沒看到呀。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雲眠眨眨眼,心裡一沉,想到昨夜聞庭對她表白,說喜歡她、想和她成親,便有些怪異的感覺,亦覺得慌亂。

  這時,狐官笑著接口道:「不用擔心,聞庭已經進去了。我剛剛到裡面確認過,他好像來得非常早。」

  「……噢。」

  雲眠心裡一鬆,可心臟還是砰砰地跳,並未完全安下心來。

  而狐官則望向其他小狐狸,道:「你們其他小狐狸也差不多該進去了,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續三天呢,吃住都要在仙宮裡面,還是很耗精力的事。你們現在早些進去做準備,我們會一直守在外頭等你們的。」

  「嗷!」

  「嗷嗚!」

  聽到狐官的話,周圍的小狐狸們紛紛附和,叼起他們隨身攜帶的小包搖尾巴,表示他們也不準備走。

  小月這時才顯出些擔憂的神色來,因為要進去考試,她早早地就化作了人身。小月深呼吸一口,捏了捏雲眠的手道:「那我進去啦!」

  「嗯!考試順利!」

  雲眠趕緊反握住她,祝福道。

  她們互相打氣了一會兒,另外幾個準備進去考試的小狐狸亦是如此。

  大約過了一刻鐘,大家便將準備考試的小狐狸們都送進了考場中。

  別的道場的小狐狸似是也是如此,東仙宮門口,不久就少了不少人。

  雲眠從木屋一路跑來,跑得滿頭是汗,雖是即時送了小月,可她從昨晚之後就沒再見到聞庭,心中難免空落落的。她正呆呆地看著東仙宮門口,突然,有人走到她身側,道:「……喂,雲眠。」

  雲眠轉過頭。

  今日是入室弟子考核的日子,但曦元他們三個不用參加考核的竟也都來了。雲眠愣了愣,但還沒等她問,曦元已主動道:「……你稍微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說。」

  雲眠想了想,但見曦元神情像是不安又古怪地認真,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也未走遠,只是到了東仙宮附近離其他人稍遠的地方,在沒有人打擾後,曦元沉默片刻,摸了摸袖間,拿出一個東西,遞給雲眠道:「……這是之前說要送你的東西,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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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雲眠看著曦元不自在的樣子,下意識地看過去,卻見他遞過來的也是一支簪子。簪身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是很熱烈的金紅色,簪尾亦是赤紅色的花形,被做成了飛揚的金燈花的形狀,也像盛放的火焰,頗有昂揚熱烈之態,和曦元本人的氣質很是相似。

  曦元見雲眠看向簪子,眼神閃了閃,但還是辯解似的解釋道:「這是我和聞庭比賽較量做的簪子,送給你及笄用的。現在雖然及笄禮已經過了,但本來就是準備贈給你之物,還是拿來給你。」

  「噢……」

  雲眠愣愣地接過簪子。儘管這兩年和曦元的關係已經緩解,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曦元也會送給她髮簪,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曦元一頓,問:「聞庭的簪子已經給你了嗎?」

  雲眠回過神,忙點頭道:「他昨天晚上給我了。」

  曦元眸子一灼,脫口而出問:「雲眠,那你比較喜歡誰的簪……」

  曦元顯然是想問她更喜歡誰送的簪子,但他話未說完忽然又收了口,反而一滯,古怪地看了雲眠一眼,改口道:「……罷了!反正如今問這個也沒什麼意義。」

  「……?」

  曦元想要問的話忽然收了回去,但烏黑的眼眸卻還直直地看在她身上,眼神複雜,像是有什麼深意。他這樣的視線弄得雲眠十分疑惑,不自覺地歪了歪頭。

  曦元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嘁,少主。」

  「……???」

  曦元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雲眠更困惑了。

  然而曦元這一次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盯了雲眠良久才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眼神,說:「結果你最後戴的居然是少主的簪子,我們兩個爭得那麼起勁,倒像是傻子一般。嘖,真不知道那個少主到底是什麼人……算了,我今天找你其實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髮簪已經給你了,我先回去了。」

  話完,曦元轉身要走。

  「曦——」

  雲眠捧著髮簪一怔,趕緊要追上前去。

  但還不等她將話說出口,曦元卻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不屑地道:「你不用還我,我又不是一支簪子都送不起。這是女子之物,本來若是和聞庭比試說了,即使你戴著及笄,也是要送你的!況且我以前欺負過你,你就當是賠禮道歉。」

  說到這裡,曦元話語微微一凝,嗤笑道:「你有空還我簪子,倒不如擔心擔心聞庭。他到現在都還只是一隻三尾狐,當選入室弟子的仙狐裡,可是向來沒有五尾以下的!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續整整三天,從早考到晚,只留了幾個時辰作為睡覺的時間,全都是仙氣消耗很大的考試,連拿筆寫試卷都需要消耗仙氣才能書寫,一般三尾狐的仙氣,可是連完成考試都撐不住的!聞庭若是當不上入室弟子,我們到青丘城去之後,他該當如何?留在你們那個破屋子裡種菜嗎?!」

  雲眠聽得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在胸前握緊了雙手。

  曦元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大步離開。

  雲眠還留在原地,她這會兒頭腦亂得不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她都不知該從哪裡開始梳理才好。雲眠心裡一會兒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一會兒又擔心聞庭的考試,心亂如麻。

  最後她的視線又凝在手中的簪子上,懵然晃神。

  算上曦元這一支,再算上她自己親手做的和其他人送的,這已經是她因為及笄禮得到的第五支簪子了。

  狐主娘娘和少主、冬清先生、她自己、曦元,還有……

  聞庭。

  雲眠想起聞庭,頓時心口一緊。

  曦元說話的語氣態度從不為他人考慮,但這回他說的……卻是對的。

  聞庭至今未曾升到五尾,青丘城不收五尾以下的弟子,他如今在考場中,可謂希望渺茫。若要被選入狐宮,勢必要與歷史慣例相鬥,做普天之下萬年以來頭一遭才行。

  雲眠呆了一會兒,等回過神,她才發現自己握著髮簪的手都慌亂得發抖,手指捏著簪子的部分早已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她趕緊搖了搖頭,強行將慌張的想法壓下,讓自己不要自亂陣腳。

  雲眠將簪子收了起來,變回小白狐,抖抖毛然後拔腿往其他人在的地方跑去。

  為今之計,她能做的,就是回到東仙宮門口,守在那裡。在接下來三天和狐官他們一起,寸步不離,等聞庭……回來。

  ……

  「嘶……」

  這個時候,聞庭亦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考場中。

  他的頭疼非但沒好,還變得愈發嚴重,頭部每一根血管都絲絲地脹疼,且牽一髮而動全身。

  但入室弟子考核的重要不可小覷,聞庭一身冰汗,卻仍是盡力坐得筆直,猶如林中竹松。

  儘管青丘每年都有許多小狐狸離開書塾,但具有參加入室弟子考核資質的少年少女,都已是百裡挑一。聞庭是一大片五尾狐中唯一的三尾狐,自是醒目,負責監考的青丘城狐官驀一踏進來,第一時間看到的便是他,不禁一愕,問道:「這是……?」

  「……這是東山的弟子。」

  他的同伴看到聞庭亦頓了一下,但緊接著報了雲眠他們道場和狐官的名字,解釋道:「這個道場今年頗有名望,除了好幾隻五尾狐,其中還有四個是提前選好的少主侍讀,在偏山算是極罕見的。這個少年雖然只有三尾,但道場的狐官堅稱他是整個道場最好的,修為悟性都前所未見……從記錄來看,也確實如此。」

  「哦?」

  監考官驚訝,捋了捋鬍子,倒來了幾分興趣。

  哪怕只是偏山弟子,能得到本地先生這般評價的,也著實少見。要知道話可不是亂說的,牛皮說得天花亂墜,總歸是要拆穿的,這還是個三尾狐,若是名不副實,勢必要被眾人笑話。

  於是等到考試開始後,過了一會兒,那年紀稍長的考官在游視考場的時候,就特意踱步到這三尾狐少年身後,不動聲色地看他書寫。

  誰知不看不知道,考官本來只是隨意讀讀卷子,但看了沒幾行,竟吃驚地睜大了眼!

  他寫得……實在太漂亮了!

  入室弟子考核的仙筆是有分量的,不注入相當的仙氣不可書寫,按理來說對只有三尾的小狐來說會有些吃力,但這個俊美的少年只是提起來蘸了蘸墨就寫,絲毫看不出費力。他落筆速度飛快,幾乎是草草而就,但寫出來的字卻流暢漂亮得出奇!簡直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而除了書法提筆,他的文章竟然也寫得極為出彩!道論揮筆而成,可見平時悟性思考就遠遠超出常人,而且深入淺出,下筆功力極深,竟是筆下生花,字字珠玉!

  考官不知不覺就站在他身後看了許久,竟是激動得戰慄!

  在青丘東山,居然有如此驚才絕豔的弟子!這般少年英才,即便是在青丘城中,他也還從未見過!

  難怪他的先生那般鼎力推薦,哪怕明知沒有這孩子沒有五尾也要送上來,若是他一個人能做決定,光是憑這篇文章,他也會將這個只有三尾的少年收作入室弟子!三尾時就能做到這般的孩子,等真到五尾時,該是如何了得?!也不知他若是真入了狐宮,會拜入哪位先生門下……

  狐宮中的入室弟子理論上都是狐主大人和狐主娘娘的弟子,但狐主和娘娘畢竟繁忙,不可能會有時間一直教導,到時候小狐們還是會有專門的執教先生,但唯有主位狐官可作執教師父。這個考官雖只是連內宮都不曾進過的普通狐官,這個時候竟也忍不住惋惜了起來。

  ……與此同時,聞庭並不清楚他身後的考官先生正在為他惋惜,他正握緊筆桿,微微咬牙,用最快的速度書寫。

  入室弟子考核和平時的年關考試形式差不多,但內容更多更雜,而且對修為、仙氣以及術法掌控能力的要求都極為苛刻。一般年關考核只在最後兩年要求保持人身,入室弟子考試卻連筆都必須要灌入仙氣才能書寫。

  他的仙氣已經在暴亂的邊緣,似乎已經到極限,尤其是昨夜對雲眠表白後,因他心緒受到影響,要壓制住爆烈的仙氣,比之前更為困難,腦海中閃現著的伴隨著刺痛的模糊畫面卻越來越清晰,強烈地干擾著思維。他唯有儘量將躁動不安的仙氣壓進筆中,硬生生奮筆疾書,希望能在儘量快的時間內完成考試,但由於意識被劇烈干擾,只有聞庭自己知道,他根本集中不了精神,要費許多精力才能判斷出自己前後寫了什麼,發揮遠不如平時。

  第一門考試是考道論。

  聞庭疾筆而就。

  第二門為雜學,講山海地理志、世間歷史、天上凡間。

  說來奇怪,這些內容在青丘東山沒有學過,但他臨筆卻寫得出。

  聞庭腦海中開始浮現他坐在書房看書聽講的畫面,他居然逐漸看得清了,但記憶還是陌生,唯有晃了晃頭,繼續書寫。

  第三門為術法。

  此時已經一夜,聞庭一早到了考場上。

  今日是在另一個道場,每個考生依次進一個小隔間。青丘術法共可分九類,每一類都要考,每考一類換一個小隔間,且都是用大仙術,可想而知今天消耗會極大。

  聞庭閉眼抬袖,強壓著爆烈的仙氣行風作雨。

  他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自己跟隨父親一句一句背心訣、一點一點習仙術的畫面,他竟隱約認出了畫面中之人。只是等到用防禦的仙術時,他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了雲眠。

  「嗷嗚!」

  雲眠拖著尾巴著急地躲著曦元,他想上去救她,但見雲眠自己使勁朝曦元身上甩了一把泥,同時丟出一個簡單的隔絕之術,不等曦元反應,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這是在何處?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他沒有見過,卻覺得熟悉?為什麼他覺得自己那時並不認識雲眠,卻不知不覺心生憐愛?

  聞庭的仙氣變得越來越燥烈不安,卻也在狂風暴雨似的反復搏鬥中,變得愈發強盛!

  聞庭眉頭皺起,想得專注,亦要與自己的仙氣記憶博弈,未注意到考官見到他用仙術的樣子後,愕然地險些要起身站起的架勢。

  第四門考核,擇考實戰。

  ……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與自身越來越強大的狂躁仙氣連續搏鬥數十個時辰,聞庭已經精疲力盡,短短兩日,他清瘦了數斤。

  然而這一天早晨,他卻碰到了先前那幾個青丘弟子。

  聞庭的屋室與那幾個弟子住得近,他推門走出來,正趕上他們要從他門前而過。

  其中一人一愣,道:「你們看,是那之前那個三尾狐!」

  經過整整兩日的入室弟子考試,第一天幾乎用仙筆從早寫到晚,第二天連續用了九個大仙術,考生們卻只能在狐宮備下的小間中小睡,將身體逼進絕境透支,即使是先前信心滿滿、精神百倍的青丘城弟子,如今也面露疲憊之色。

  「他還沒有離開嗎?」

  那個名為長恒的弟子微怔,像是也很吃驚聞庭竟能堅持到如今。

  但他一見聞庭緊鎖眉頭、面色慘白的樣子,雖他自己也很疲憊,心情卻忍不住安慰了些,笑著對同伴道:「你們看他,臉色這麼蒼白!莫不是才用仙筆寫了一天的字,仙氣就已經支撐不住了吧!」

  其他人心裡也是這麼想,儘管自己吃力,但看到別的人狀態更糟,難免有鬆了口氣之感,紛紛贊同。

  然而他們中卻仍是有一隻小狐道:「那個人……我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得了吧!」

  其他人取笑道。

  「你連青丘城都沒出過,怎麼可能見過東山的狐狸?」

  那人費解地歪了歪頭,像是還在奇怪。

  另有一人則接著感慨道:「三尾狐和五尾狐到底還是不同的!我也覺得吃力,但還不至於變得如此單薄。」

  「幸好我生來就有三尾……」

  「修行不易……」

  ……長恒他們道聞庭是三尾狐聽不見他們說話,這會兒也需要找點安慰,說得肆無忌憚。聞庭聽得一清二楚,但他此時已到山窮水盡的絕境中,實在沒空亦無心搭理他們。他的仙氣度過無數個時辰困難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絲一縷如金線般的東西,他從未見仙氣如此,像是只差一線就會徹底變化!

  如同仙種埋根千日終於要破土而發。

  聞庭閉目凝神,走向考場中。

  今日的考場換作在寬敞的空地中,所有考生會聚一堂,場面極大。

  考官換成了一位主位狐官先生,他道:「青丘法則,小狐化成人身後,各自在書塾中從師修煉,三年為期,人人皆是如此。修煉之道因人而異,但唯有自己步步而行,歷經修行種種,才有成仙為神。你們都是這三年中的佼佼者,而今日便為期滿之日!日後為人成仙,全憑你們自身抉擇!無論今日後結果如何,只願你們勿忘初心!現在,還請上前,三年成果如何,便在今日有個決斷!」

  三年為期,步步而行。成仙為神,勿忘初心。

  聞庭原本意識恍惚,但這句話就像是什麼仙訣一般,一瞬間將他腦海中的思緒打開了!

  仙氣沸騰已經到了頂點,因這份感應,聞庭抽出劍,緩步上前。

  剎那間,萬千仙道如瀑布般湧入腦海中來——

  ……

  ——轟!!

  「……嗷嗚?!」

  一聲空中炸開的悶雷驚起了東仙宮門口的雲眠。

  她原本正趴在東仙宮外的石頭上,焦急地等著聞庭今日歸來,可是她還未等到聞庭回來,卻先看到了東仙宮晴空萬里的上空忽然聚起大片烏雲!

  悶雷炸醒的不止是雲眠,本來都在東仙宮外焦慮地趴著的狐狸們,都被炸得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紛紛站起身子,緊張地仰天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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