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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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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辰冰]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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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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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19: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雲眠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

  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狐主夫人就直接摔在地上,面頰漲得通紅,連忙甩甩毛抬起頭,誰知她剛抬起頭,就瞧見對方正詫異地望著她。

  「嗷?」

  雲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額頭瞌紅了,不自覺地歪了一下頭,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狐主夫人。

  「你……」

  狐主夫人望著她額間的紅印,吃驚未散,下意識地伸出手,在雲眠的眉心摸了一下。

  雲眠見狐主夫人的手向自己伸來,不禁閉上眼「嗚」了一聲,感到對方溫暖的指尖擦過她的額心,接著,只聽狐主夫人問道:「你這枚紅印……是天生的嗎?」

  「嗷嗚?」

  雲眠沒料到狐主夫人會問這個,自然地豎起耳朵往自己額頭上看。

  她額間這枚胎記,的確從出生時便有,但雲眠自己平時看不到,便不多在意它是從哪裡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狐主夫人,見面前的婦人優雅端麗,神情不似生氣的模樣,便老實回答:「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從我有意識起就有了,應當是的……」

  狐主夫人問:「你可否……化成人形給我看看?」

  這當然沒什麼問題,雲眠點了點頭。

  狐主夫人一陣恍然,這時才意識到她盯著人家孩子太久,慌忙回過神來,說:「……在這裡說話不像樣子,你先隨我過來,我們到裡屋談吧。」

  說著,她便親自領著雲眠往殿內走去,雲眠趕緊跟上。

  ……

  ……這世間竟真有這樣的事嗎?

  片刻之後,狐主夫人與雲眠對坐在客室中,她望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女孩子正與聞庭一般年紀,十三四歲的豆蔻年華。她皮膚雪白,五官標緻,素衣不掩芳華,一雙杏眸清澈乾淨,坐在那裡似是有些無措,即便在美人如雲的狐族中也稱得上十分漂亮,無疑那種足以引起旁人注意的長相……從狐主夫人的角度望去,正巧能看到她額間那抹鮮豔的灼紅。

  這抹紅色形狀似花,花瓣共分三葉,恰似半朵紅蓮。

  聞庭額間紅印亦是這般形狀,可以說是側看的一朵蓮花,亦可以說是正看的半朵。自己生養長大的兒子,狐主夫人自然熟悉他的樣子,而眼前的女子額間這枚印與他生得一般無二不說,若湊在一處,竟是正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紅蓮!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狐主夫人著實難掩吃驚。

  天生紅蓮本就罕見,一朵已是難得,居然還能生出一對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難不成這世間……真有所謂的天生一對嗎?!

  狐主夫人驚訝得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雲眠卻被她望得有些不安,忍不住開口道:「狐主娘娘……」

  狐主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饒是她原先還不解為何兒子會選雲眠為妻,這會兒擔憂也都散了。狐主夫人面上露出些喜色,和藹地說:「……可是嚇到你了?聽說前段時間你們書塾裡已經開始授課,剛剛開始修煉……你可還覺得習慣?」

  「習慣的。」

  雲眠趕緊回答。

  「說來……」

  狐主夫人話語微微一頓。

  「我聽說你至今為止其實還未見過少主,這可是真的?」

  雲眠一怔,聽狐主夫人這般直白地問起,白皙的臉上浮出幾分薄紅。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應道:「嗯。」

  狐主夫人在心中一歎,無奈地搖了搖頭,直道少年心思果真善變難猜,庭兒功課樣樣拔尖,卻一點都不會談戀愛。他沒見過幾次便選了眼前這隻小白狐作未婚妻,可見是一見鍾情十分喜歡了,偏生卻一直沒讓對方見過自己……反而讓人家女兒家受驚慌亂,這可如何能行?

  狐主夫人也未想太多,只當聞庭是未經情愛,頭一回到底有些害羞。她是喜歡女兒的性子,看雲眠這般模樣,料想她被狐官帶來時只怕一點心理準備都無、慌亂得很,心便不自覺地軟了。

  狐主夫人憐惜道:「其實擇少主夫人一事,原先是不必這麼早的,你們本還可以有些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庭兒歷劫在即,這才趕了些。原本定下人選時候,還該稟告上天大道,大辦儀式,但眼下他歷劫就在這兩日,怕也來不及了,實在委屈了你……我今日叫你來,除了見見你之外,亦是想給你這個。」

  說著,狐主夫人從袖中取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玉佩,放到雲眠手中。

  雲眠其實對狀況還不甚清楚,連忙怔怔接過。

  狐主夫人和藹地說:「青丘的修行教導方式皆是天道所擇,歷代神狐共同摸索而得,我等無意改變,故暫時還不能接你到宮中生活。正式的定婚大禮還要等少主歸來再說,這便是你為我狐宮中人的信物,若有事要出入狐宮也可使用,你且收下。」

  雲眠當然知是重要之物,趕忙點點頭,鄭重地收起來。

  這時,只聽狐主夫人問她道:「說起來……距離他下凡歷劫的日子也不遠了,今日難得,你可想見一下少主?」

  雲眠當即怔住,下意識地問:「可以嗎?」

  雲眠問完,當即便有些羞窘。

  「當然是可以的。」

  狐主夫人卻端莊一笑,緩緩起身,道:「你隨我來。」

  雲眠聞言,立即起身,慌張地跟著狐主夫人一路走。

  狐主夫人走得飛快,直到走到另一個宮殿裡才慢下來。宮殿裡有許多屋子,她進了其中一個像是書房的地方,雲眠不曾見過這般光景,看著滿屋子的書驚歎不已。然而這時,狐主夫人卻在其中一個門前停下。

  這嚴格來說並非一扇嚴實的門,而是內室與外室之隔,中間用兩道朦朧的紗簾和珠簾分隔兩邊。

  雲眠其實直到這個時候,腦袋都還有些暈暈的。她被選為少主夫人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又不知道這個職務具體要幹什麼,只曉得這個職位只能由女子擔任,似乎日後和少主侍讀一般要與少主一起讀書,還要和少主成婚,與少主之間的關係會比尋常還要親密。

  因此走到這裡,雲眠既是迷惑卻又有些緊張。

  狐主夫人在門前頓了頓,但並未直接闖進去,而是在屏障邊敲了敲木框,喚道:「庭兒。」

  紗帳後有人影一晃,似是少年之姿。雲眠不自覺地踮起腳來,好奇地隔著珠簾往裡看去。

  聞庭正在書房內間溫習先生的功課,順便做些下凡的準備,聽到娘的聲音在賬外響起,便下意識地抬起頭,誰知第一眼看到倒不是狐主夫人,而是一個好奇地朝裡張望的女孩子。

  聞庭一愣,明知對方隔著簾子瞧不清自己,卻還是登時紅了臉,不自覺地扭過臉去。

  雲眠在外探來探去看不清楚,不免洩氣。

  聞庭卻是看得清楚的,他生來有九尾,修煉又認真,只剛剛一眼就看清了雲眠的樣子。

  他之前從未清楚看過雲眠的模樣,更不要說人形,但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娘又忽然另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來見他,聞庭哪裡能猜不到是怎麼回事?儘管當初他並非是那個意思,但想到是她是他自己挑來的妻子,聞庭還是頓時窘迫起來,根本不敢多看,慌忙移開視線。

  聞庭在紗帳後故作鎮定不知的樣子,良久才開口回應道:「娘……」

  聽到裡面出聲,雲眠立即豎起耳朵,繼續好奇地往裡張望。

  狐主夫人說:「我帶眠兒來看你了,你可願意出來說說話?」

  聞庭只感到簾外有一道乾淨的、屬於女孩子的視線直直地燒在他臉上,他局促地不敢往外看。但一聽她們要見他,聞庭一慌,急忙道:「算、算了……」

  雲眠仔仔細細地聽著屋內傳出的每個字,聽少主不願出來見她,便是一愣。

  狐主夫人亦是意外:「可是眠兒難得來一趟,一會兒就要回東山去了,你近日就要歷劫,現在若是不出來見她,可能就要見不到了呀?」

  「我……」

  聞庭慌亂,他也知自己不該如此,但看狐主夫人有撩開簾子進去之勢,急忙說:「別進來!我……我……咳……」

  聞庭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喉嚨沙啞地道:「娘,我好似有些感了風寒,身體不適……我怕過給你們,你們莫要太靠近了……」

  「你可有事?!」

  這下換作狐主夫人一驚:「你可是昨夜又在晚上練劍了?還好嗎?可還能撐住?」

  聞庭這時仍能感到簾外的女孩子望著他的目光,面上早已燒紅,口中卻還儘量正常地道:「……還好。我已去見過醫官了,醫官說需要休息兩三日,儘量不要經風見人。娘,你不要擔心,只暫時不要進來。我將先生今日的功課看完,就去歇息了。」

  「那好。」狐主夫人急道,「你書快不要看了,先去休息吧。」

  「……無妨,我還差兩行,看完就行。」

  聞庭回答,但他想想,終是忍不住又往外瞧了一眼。

  雲眠聽到裡面的咳嗽聲,又聽聞庭聲音沙啞,不疑有他,此時目光早已從好奇轉為擔心,在狐主夫人身邊擔憂地望著裡面。

  聞庭只與她對視一眼,就慌張地移開,思索片刻,說:「娘,我暫時不能出去,你替我在那對一套的玉佩中擇一塊給她……」

  「我已經給了。」

  狐主夫人困惑地道。

  聞庭臉上更紅了,沒想到娘與他想的一樣。他想了老半天,但是外面有人一直望著他,聞庭忽然變得不知該怎麼思考,沉默許久,終是道:「那、那便沒什麼事了……你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狐主夫人無法,聞庭年紀雖小,但素來踏實可靠,她向來是不懷疑他的話的。

  狐主夫人擔心孩子,但此時雲眠還在身邊,她也沒法拋下雲眠不管進去看聞庭,只得道:「那好,你先休息,娘一會兒再來看你。」

  「嗯。」

  聞庭聲音平靜地應道。

  說著,布簾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狐主夫人帶著雲眠走了。

  直到狐主夫人和雲眠完全離開書房,今日過來幫忙看少主功課的狐七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滿臉鎮靜地長久握著筆一字未動的少主,還有他紅得跟煮熟的蝦米似的臉色。

  聞庭早在雲眠看他時就不自覺地用左手擱在鼻樑邊作遮掩,但通紅的面頰哪裡遮掩得住,他睫毛垂下,在眼瞼低打下一片陰影。感到狐七的視線,他有些懊悔地單手遮住眼睛,別開臉道:「……別看我。」

  就是這個少主之前還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自己選未婚妻無關情愛。

  狐七望著他再紅一點就能從九尾白狐變成九尾紅狐的面色,覺得自己是太天真了才會真情實感地相信這種最口是心非年紀的男孩子。

  不過少主素來沉穩,難得能從他臉上看到這麼符合年紀的表情,狐七稀奇地道:「您為什麼不出去看看?狐主夫人和仙子,都是難得過來一趟。夫人說得不錯,您歷劫就在這幾日了,短期內未必還有機會相見……我看少主夫人離開之前,還一直望著您呢。」

  聞庭當然能感到雲眠始終擔心地望著他的視線,那道目光一直到她完全離開書房才徹底消失。

  聞庭一頓,聲音穩重了許多,道:「……還是罷了。」

  他眼眸微垂,道:「正如我先前對你說的,我馬上就要走了,既然不一定能回來,還留下不必要的留戀做什麼?若是我沒回來,見過的和沒見過的人……終究是不同的……」

  聞庭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已有些聽不清楚。

  狐七見他眸色漸沉,一怔,也無心在調侃。不久,他見少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重新提筆書寫,也趕緊反應過來,在一旁幫著研磨。

  另一邊,狐主夫人送雲眠到了狐宮門口,語氣仍是歉意:「對不起呀,明明是我主動帶你過去的,庭兒他今日……」

  雲眠沒有見到少主的面,心中自是有些失望,但她也聽到了剛才的情形,隱約的失望都被擔憂蓋住。她知狐主夫人一片慈母心,看她面有焦慮思憂之色,忙道:「沒關係的……夫人,您先回去吧,我到這裡就可以了。」

  狐宮外已有狐官備好車駕,正耐心地在一旁等著。

  狐主夫人的確擔心聞庭,聽雲眠這麼說也不推辭,點頭說:「……那我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話完,她便匆匆回狐宮去。

  雲眠望著狐主夫人的背影消失,亦登上馬車離開。她回去時比來時習慣些了,但因想著少主的樣子,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沒看到少主,反而比看到了更加在意,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只能模糊地記起一道坐在珠簾紗帳後的身影。

  他好像穿了青色的衣服,看起來是同樣的年紀,雖然是坐著的,但好像比她高一些……

  雲眠正思量著,忽然一愣。

  她想起小月說過,少主不知道這世間有這麼多女孩子存在,她們離少主這般遠,亦不知道少主的名字。

  雲眠只曉得少主便是少主,不曾往深處想過,因此剛剛那一會兒,竟是忘了問狐主夫人少主叫什麼名字。狐主夫人好像喚了幾次少主的小名,但她說得太自然,雲眠聽得不算太清楚,覺得發音好似有點像「亭兒」,只是也不知道是「庭兒」「行兒」還是「經兒」?

  雲眠想了半天,終究確定不下來,再說就算想起發音,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字。她歪了歪腦袋,終是放棄,往墊子上趴了趴。

  ……

  這個時候,狐主夫人已匆忙趕回了書房。

  聞庭其實是不善說謊的,見狐主夫人回來,自知不能真騙她,雖有些尷尬,卻沒有再攔,只喚道:「娘……」

  狐主夫人見他沒什麼事地坐在那裡,不由呆住。

  聞庭亦是羞愧,但還是硬著頭皮將情況大致講了下,省了那些會令狐主夫人擔心的話未說,只說他怕見過面反而會令雲眠擔心,這才避而不見。

  狐主夫人聽完已是愣愣,她同狐七一般,未想到聞庭小小年紀想得這般周全,良久,倒是沒有生氣,只鬆了口氣道:「沒有生病就好……你可莫要再嚇娘了。你如今大劫在即,生病不是小事,娘擔心你……」

  「對不起,娘。」聞庭歉意地道,「今日事出緊急,若有下次,我定會實現與你商量。」

  狐主夫人點點頭,想了想,她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交給聞庭,道:「說來,你還沒看過她先前考試的答卷吧?你今日未見她的面,不如先看看這個。」

  聞庭微怔,他當初選雲眠為未婚妻只是想護她幾年,自是定下來就沒再看其他,見狐主夫人拿出這個,倒是驚訝。

  他靜靜接過,等看到上面寫的「政論」,亦是不禁抿唇淺笑。

  上面的小圖畫得極為仔細認真,圖畫這般複雜,墨蹟卻很乾淨,若是文字,定然工整。

  聞庭也不知這是種什麼感覺,只覺得有羽毛似的東西在他胸口微微一拂,癢癢的,卻很舒服。

  他說:「……她畫得很好看。」

  「的確如此。」

  狐主夫人笑著說:「還有她額間的紅印,也正好是與你一對的,你當初是不是因為看到這個……」

  聞庭望著雲眠寫的字,倒沒怎麼將狐主夫人的話聽進去。他不自覺地抬手去摸雲眠畫的符號,指尖劃過墨蹟,正要微笑,忽而覺得胸口狠狠一痛,汗水剎那就下來了,裡衣後背直接就被冷汗浸透。

  聞庭頓時痛苦地捂住胸口,覺得沉重萬分,他吃力地道:「娘……」

  「庭兒!」

  狐主夫人一驚,趕緊上前查看,可一碰到聞庭她就驚了,聞庭渾身上下的靈氣仙力都是顫動,氣勢可怕。她脫口道:「是破境之兆!」

  聞庭已隱約感到這是自己劫數將至,他想說一兩句話安撫娘親,可渾身骨頭彷彿拆開重構,他痛得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聞庭費勁地將手中的東西都鬆開,一把推開面前的桌案,弓起身體,吃痛地倒在地上……

  ……

  這一夜,青丘漫山忽然下了一夜的暴雨。

  第二日清晨雨是停了,但氣候卻變了臉色,一夜之間秋日忽止,寒冬降臨。

  雲眠從她的狐狸洞裡出來的時候,冷得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今日按照原定的計劃,她是要去狐宮見主位狐官的,辰時還很早,但她不得不在寒冷的空氣中跑到山頂狐宮。

  主位狐官依舊是那張冷冰冰的臉。

  他一絲不苟地叮囑道:「你們四人日後會常伴少主身邊,尤其是雲眠仙子,勢必會一生相隨。儘管這三年你們還要同原來一般在當地書塾學習,但請時刻謹記你們已是狐宮的入室弟子,要在其他人面前以身作則,莫要辜負狐主大人和狐主娘娘對你們的期待。」

  「入室弟子與旁的不同,陪同少主聽讀更是少有的機會。每年入選狐宮入室弟子的不過五十人耳,你們提前三年定下身份,既是機緣,亦是考驗。切記不可掉以輕心,若是因為肯定能入狐宮而從此不思進取,不僅會令你們自己蒙羞,狐宮亦會重新考慮你們的資質。」

  「接下來數年,請你們務必勤苦努力,潛心修行。」

  主位狐官說得一板一眼,都是些大家早就猜到的話,曦元聽得不以為然,中途打了好幾個哈欠,青陽和文禾也都昏昏欲睡,只在狐官說可能會取消資質時清醒了下,接著又沒精打采起來。

  只有雲眠一個人一直緊張地叼著筆,費勁地將狐官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

  雲眠寫這些小字符其實挺費勁的,且狐官語速平穩,根本沒有停下來等她的意思,等狐官終於說完,她身上已出了一層薄汗。

  主位狐官目光淡淡地往她寫得東西上瞥了一眼,繼而嫌棄地道:「還有雲眠仙子,請你務必儘快學會書寫。你未來要為少主夫人,便是多年後的青丘狐主娘娘,若是一直這般,如何能跟得上少主的課業?這一次入選少主侍讀的人裡,沒有到現在還不會書寫的。」

  雲眠「嗷」了一聲,她本來是自己隨便記記,符號都畫得很小了,乍一看看不清的,沒想到主位狐官居然這麼仔細盯著看,頓時羞得滿面通紅,趕緊將紙往自己這裡收收,恨不得整隻狐狸趴上去毀屍滅跡。

  三狐原本都打著瞌睡,聽到主位狐官教訓雲眠,忽然都精神了,紛紛習慣性地竊笑起來。

  誰知主位狐官冷眸一掃,道:「你們笑什麼?青陽和文禾你們兩人不過是少主擇出的最後兩名,尤其是青陽,政論卷上全是錯別字,兩行裡就起碼有一個字寫錯!你有什麼資格笑的?」

  罵到自己人頭上了,三隻狐狸頓時熄了氣焰,尤其是青陽,羞得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而且雲眠好歹還有個「仙子」的尊稱呢,他們就直接直呼其名了。

  主位狐官教訓完,眸光一頓,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雲眠,只見她真的已經害羞地趴在自己寫的筆記上了。小狐狸蹲在紙上大小倒是正好,她不敢看他,只在他開口時又偷偷摸摸地叼著筆往上記小符號。

  狐官的視線移開,最後叮囑了幾句,便揮揮袖子讓他們離開。

  曦元其實還是很想找雲眠麻煩,但有狐官這麼雙彷彿帶冰的眸子盯著,他只好硬生生地憋著,眼睜睜看著雲眠叼著她的筆記紙往外跑,跑幾步回頭看一眼,見狐官是真的不會攔她,才一下撒開腿跑得老遠。

  文禾其實也一直在關注雲眠,見她離開,又擔憂地看向曦元,但想想狐官在場,終究咽了下去,暫時沒有說話。

  ……

  卻說雲眠這邊,她當然認得出曦元他們三個就是之前在東仙宮找她麻煩的狐狸,尤其是曦元,幾乎一有機會就狠狠瞪她。

  以前的事情雲眠不記得了,不知道曦元為什麼這麼討厭她,還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上次潑了他一把沙。

  於是雲眠一刻不敢停地跑回自己洞內,但回到洞中確認安全之後,她反倒不在意曦元的事了,而是將剛才記下的主位狐官說的話翻出來看,反反復復讀了兩遍。

  主位狐官說得嚴重,而且人人都告訴她成為少主夫人是難得機會,雲眠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得來的入選,因此比旁人還要來得慌亂。

  她著急地在洞中轉來轉去,為了靜心練了兩遍術法,終究靜不下來。

  她想找人商量,但是想來想去居然找不到人……小月今天大約是不會陪她玩的,小月朋友很多,和每個人玩的時間都有規律,再說……她其實還不知道小月住在哪裡。

  雲眠沮喪地趴在地上,耳朵垂了下來。

  狐狸洞靜悄悄的,安靜得令人害怕。

  最終一夜驚慌。

  雲眠這一晚睡得很不安穩,外面大風刮得生響,她做了些不舒服的噩夢,在夢裡一邊「嗚嗚」亂叫,一邊四隻爪子慌張地動來動去撲騰,結果這樣沒能真的跑掉,倒是讓她醒來以後累得不行。

  次日天明,從外頭照進狐狸洞的光比平時還要亮些,雲眠被照醒了,疲倦地睜開眼睛醒來。

  她跟往常一樣跑到洞外,這才發現昨晚不是大風下雨,而是下了場大雪。一夜之間,整個山頭銀裝素裹,大地山樹盡數在包裹在晶瑩的雪中。

  雲眠一愣,繼而立刻高興起來,身上的疲倦彷彿一掃而空。她是白狐,自然是喜歡利於她隱藏的雪的,頓時高興地在雪地上嗷嗷亂跳,她歡快在雪上又蹦又跳,留下一大串小腳印。

  雲眠一隻狐狸自娛自樂地跳了好一會兒,正要高興地回洞裡拿點東西吃再出來,誰知正跑著,忽然覺得自己踩到了什麼。她被絆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過頭,接著便是一怔。

  雪地中,正冒著一條雪白的狐狸尾巴。

  雲眠一驚,趕緊跑過去刨了起來。她刨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將埋在裡面的東西刨出來,但等看清那是什麼,她更吃驚了。

  熒熒雪地之間,一隻與她年紀相仿的白狐狸,正靜靜地躺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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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狐宮第一次見面】

  眠眠:看不清楚QAQ。

  聞庭:我看清楚了……(捂臉)

  眠眠:嗷!(覺得好不公平委屈地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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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0: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雲眠看到竟然有一隻狐狸被埋在雪裡,當即就愣住了,待反應過來,她急忙跑上前去,圍著他轉來轉去,擔心地看他的狀況。

  那是隻年紀與她相差不多的公狐狸,體型比她稍大一些,周身雪白,只眉頭緊鎖,雙目緊閉。他身後同樣帶著三條尾巴,但一動不動,看上去好像是凍僵了。

  「嗷嗚?嗚?嗷嗚嗚?」

  這種時候被埋在雪中不是小事,雲眠慌張地去碰他,急得在他周圍亂跳嗚咽,用鼻尖碰他的身體。試探出他還有微弱的氣息,雲眠顧不了其他,連忙咬住他的尾巴,用力將他往狐狸洞裡拖。

  這隻小白狐也不知已經在雪裡埋了多久,身體冰涼,氣息微弱得只餘一息。雲眠將他拖回來的時候,都能感到他身上冰雪般的寒氣。

  狐狸洞大半擋風,溫度好歹比外面高些,但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尤其是昏迷的白狐一進來,他身上的寒氣彷彿立即將氣溫帶低了一截。

  雲眠被這刻骨的冰寒襲得眯了下眼,但不敢耽擱,趕緊將他推到她平時睡得最暖和的地方放好,從洞中翻出之前儲蓄的落葉,著急地用狐官教的小術法吐了個小火球生火。等洞內漸漸暖和起來,她才匆忙去看那隻公狐狸的樣子。

  青丘什麼顏色的狐狸都有,但雲眠靈智開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和她一樣是白狐的男孩子。他渾身的毛髮都和雪一樣乾淨純澈,不沾一絲雜色,眼眸合著未醒,儘管未睜眼,但從雲眠的角度來看,也覺得他是狐狸中生得很漂亮的。

  雲眠先前已經將他身上帶的冰雪仔細地弄掉了,可是小白狐還是未醒。她焦急得要命,這樣他要死的,是不是還不夠暖和?

  雲眠著急不已,她想來想去,覺得這個洞裡剩下最暖和的就是自己了,無措地在對方身邊跳了兩下,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下手的位置,往白狐身上一趴,扭了扭身子,鑽到對方懷裡,讓他抱著自己。兩隻白狐差不多大,雲眠還要略小幾分,因此鑽過去捂他差不多剛好。

  她調整了一下舒服的位置,又用尾巴去圈他,將狐狸完全裹在自己的尾巴裡。

  對方在冰天雪地裡待了一夜沾染的冷氣凍得她一個哆嗦,雲眠忍不住「嗚」了一聲,但還是愈發努力地往他胸口埋了埋,將自己整個兒的體溫都依偎在對方懷中。雲眠感覺自己是被一塊大冰塊抱著,她垂下耳朵,將腦袋放到對方胸口,一邊捂他,一邊聽他微弱的心跳聲……

  ……

  ……這一夜,聞庭做著模糊而刺骨的噩夢。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一遍遍拆開重塑,魂魄近乎被暴動的靈力沖散。他渾身冷汗,痛苦得近乎絕境,緊接著整個人墜入黑暗,四面八方彷彿都是刻骨銘心的冰寒……

  忽然,他自己的胸口升起一股不知何處而來的暖意,暖意很快漫延到周身,最後甚至熱了起來。聞庭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才發現他居然被熱出了汗,頭腦昏沉,耳邊似乎有人在「嗚嗚」地喚他早點起來。他有點難受,但又好像不願意讓那個聲音失望,吃力地撐開眼皮……

  「嗷嗚!」

  聞庭沒想到自己一睜眼,正對上一雙擔心地望著他的眸子。他慌了一剎,這才發現對面是個狐形生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看到他醒來,立即歡快地叫了一聲,激動地在洞裡跳來跳去,不停地搖尾巴,還湊過來用腦袋在他的下巴上蹭了下。

  那小白狐開心地圍著他跑來跑去,朝他「嗷嗚嗷嗚」地叫,見他還沒什麼反應,還擔心他是聽不懂青丘本地話,切換了通用官話關心地問道:「你醒來啦?」

  說著,她擔心地湊過來,想要看他的狀況,問:「你還冷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吃東西呀?」

  女孩子一下子湊得這麼近,聞庭瞬間有些慌亂,偏生他這會兒腦袋昏沉,來不及躲開。

  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小白狐。他的腦袋不知為何痛得厲害,像是剛剛裂開過又拼起來似的,但看著面前蹦來跳去的白狐卻有些面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尤其是她額間的紅印,似曾相識……

  這麼一想著,聞庭頓時覺得自己眉心也隱隱發疼,他吃痛地「嘶」了一聲,低頭去看地上的凹坑。

  雲眠居住的狐狸洞裡凹凸不平,昨夜寒風一至,石柱上滴下來的水本已有些結了冰,但給聞庭取暖的火堆一起又化了,還多有水滴下來些。這會兒凹坑中匯的一汪水粼粼反光,可以當鏡子使用,聞庭低頭一望,就看到自己的樣子。

  一隻不帶一絲雜色的白狐,額頭倒是也有紅印,但不是三瓣,而是簡單的一道豎紅。

  很熟悉的相貌,可不知為何有些彆扭。

  聞庭望著自己水中的倒影皺了皺眉。

  他發呆這麼一小會兒愣神的功夫,雲眠已經啪嗒啪嗒地跑到洞深處叼了一個果子,然後啪嗒啪嗒地飛快跑回來,將果子放到他面前,歡快地說:「嗷!」

  說著,她用額頭將果子往前推了推,羞澀又期待地道:「這是給你吃的,你吃吧。」

  雲眠已經拿出她能拿出來的最好的了,但她自知自己其實住得很簡陋,故而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尾巴不覺蜷了蜷。

  聞庭一愣,聽雲眠這麼說居然真覺得餓了,想了想,便道謝道:「謝謝。」

  說完俯身將果子吃了下去,等抬起頭,聞庭看到那小白狐還在一旁期待地望著他,不安地搖著尾巴。

  他是真的覺得這隻小白狐眼熟,還有點說不出的令人局促的感覺……被她這麼一望,聞庭有些架不住了,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口中卻回答道:「……很好吃。」

  「嗷!」

  雲眠聽他這麼說,總算安心下來,重新變成開心的狐狸。她蹦躂了兩下,繼續問道:「你還餓嗎?還有點別的什麼想吃嗎?」

  其實能從秋天存到現在的野果,哪怕雲眠儘量妥善保存了,又能好吃到哪裡去。再說聞庭縱然很餓,舌頭卻也在冰天雪地冬僵了,吃不出什麼味道,但看著眼前的小白狐亮閃閃的眼睛,他卻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還暗自慶倖自己之前選擇那樣說。

  聞庭想了想,還是謝絕了雲眠問他要不要吃東西的提議,轉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雲眠,我叫雲眠。」雲眠高興地說,「還有個小名,小名叫團團!」

  聞庭面上一紅,哪裡好意思剛見面就喚小名,只禮貌地點了點頭,應道:「雲眠。」

  雲眠歡快地應了一聲,然後亦期盼地望著他:「你呢?你從哪裡來的呀?為什麼會倒在雪裡呀?」

  聞庭看著雲眠的模樣,便下意識地想張口想回答,誰知他剛打開嘴就不由得頓住了:「我……」

  「嗯?」

  雲眠奇怪地歪頭。

  聞庭卻是忽然慌張起來,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居然對雲眠所言一無所知……或者說,他覺得自己醒過來就在這裡了。

  聞庭皺了皺眉頭,茫然道:「我不記得了……」

  「嗷?」

  雲眠一驚,擔憂地又往他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聞庭感到雲眠真擔心地望著他,他不覺閉上了眼,擰緊眉頭,使勁回想。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腦海裡浮現出一些雜亂的畫面,他好像推開了桌子倒在地上,有烏雲和帶著紫光的雷電一閃而過,身體拆散般的痛苦……

  聞庭吃力地「唔」了一聲,只覺得再想下去像是觸到什麼禁區,腦袋痛得就像炸裂一般,他不得不倉皇地睜開眼搖了搖頭:「不行……想不起來……」

  雲眠趕緊上去扶了他一把,語氣卻還擔心地問:「那你還想得起你的名字嗎?你叫什麼呀?」

  聞庭一愣,這個倒是一下就想起來了。

  「聞庭。」

  他一頓,將瞬間浮現在心中的兩個字說了出來,看向雲眠:「……我叫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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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說出自己叫聞庭的瞬間,聞庭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雲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只是開心和他交換名字,在口中念了好幾遍:「聞庭!聞庭!」

  聞庭看她交換個名字這麼高興,心中一軟,只是雲眠的發音聽起來還是有點奇怪。他四處找找,見附近有掉落的枯枝,便撿起來,叼在口中在地上劃拉著寫了兩個字。

  「聞,庭。」

  聞庭一邊寫一邊念,地面上有散碎的小石灰塵,很容易就讓他畫出了形狀。

  他寫完,就將枯枝吐掉:「是這兩個字。」

  雲眠湊過去歪著腦袋看,她不會書寫,只認識一點簡單的字,偏巧聞庭寫得這兩個字她都認不出來,耳朵一撇,露出費解的神情。

  聞庭看她的樣子抿唇一笑,耐心道:「『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他隨口舉了兩個例子,說到自己的名字所在的字時,特別加重音,並且將爪子放到字邊上,指給雲眠示意。

  這樣雲眠就明白了,高興地又念了兩遍。等念完,雲眠覺得應當禮尚往來,便也叼起樹枝,在地上慢吞吞地寫了自己的名字。她能書寫的字不多,但好歹自己的名字還是會的。

  其實雲眠的名字意思簡單,聞庭光聽也猜得到是哪兩個字,但還是認真地看著。

  說來奇怪,雲眠不僅是模樣,連名字都令他覺得熟悉,好像今日不是初見,以前就在哪裡見過似的……偏生想不起來……

  聞庭腦海中想不起東西來,他硬想便覺得難受,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忽然,他額前一暖,就這麼發呆的功夫,雲眠突然擔心地躥了過來,眨眼間湊到他面前,聞庭都沒反應過來,雲眠已經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

  女孩子漂亮的瞳眸幾乎一瞬間近在咫尺,她目光憂慮地望著他,眼睛似有星光……

  聞庭呼吸一窒,瞳孔驟然縮小,剎那間簡直連心跳都停了。他只覺得臉上霎時燙得厲害,頓時慌張地往後一跳,道:「你、你做什麼!」

  「……嗷嗚?」

  雲眠見聞庭跳走,卻不解地歪了腦袋。

  她說:「我看看你還冷不冷呀,你剛才表情不太好,我擔心你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雲眠表情單純迷茫,看上去是真的沒有多想。這下反而換作聞庭局促,他面上又紅了幾分,說:「我還好,剛才只是……」

  雖是這麼說著,但偏他給自己找不出什麼理由,只好停住。

  好在雲眠沒有在意他的這一點異常,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已足夠讓她判斷出聞庭的體溫是好的,沒有跟之前埋在雪裡時一樣冷得跟冰塊似的。

  於是雲眠歡快地跳了跳,讓開一點身子,將她剛寫好的字給聞庭看。

  聞庭下意識地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繼而便是一愣。

  雲眠的名字果然如他想的一般,不過除了她自己的名字外,她還在下面學著寫了一遍「聞庭」兩個字。

  她之前連字都認不全,自然沒有專門學過書法,寫字沒什麼流派,但很工整,看得出是努力想寫得漂亮來。兩個名字四個字,排列得十分整齊。

  不知為何,就連這一點都帶著彷彿何處見過的似曾相識。聞庭先前沒有感覺,但看雲眠寫他的名字卻忽然很不好意思,他倉促地移開眼去,說:「我知道了,寫得很好看……雲眠。」

  聽到聞庭又重複了一次她的名字,雲眠也很配合地跟著「嗷」了一聲。但她轉瞬又擔心地問道:「我沒有哪裡寫錯吧?」

  「……沒有。」

  「那就好。」

  雲眠說得顯然是她第一次寫的「聞庭」兩個字,聽聞庭說沒錯,她就安下心來。她又繞著聞庭轉了兩圈,見他神情疲憊,忙說:「你剛剛才醒來,之前在雪裡埋了這麼久,身體肯定還沒有完全恢復呢。你要是累的話,先睡一會兒吧,我會在這裡守著的。」

  聞庭哪裡好意思讓女孩子替他守著,可是雲眠的感覺又沒錯,他是真的很累。先前與雲眠說話多少有點強打精神,隨著支撐的時間愈久,他已漸漸有些撐不住。聞庭覺得頭上的眩暈未散,眼皮沉得不行,於是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就地臥下蜷成一團。

  雲眠看著他沉沉睡下,幾乎臉一沾到尾巴就不省人事。聞庭的睫毛很長,睡覺時垂下來有種安靜的感覺。

  雲眠圍著他轉轉,想想還是不安。她抬頭望了眼火,見落葉還很充足,應當很久不會熄滅的樣子,便也打了個哈欠,挨著聞庭躺下,往他那邊湊了湊,窩在一起團好,確定能將體溫分給他了,這才閉上眼睛。

  ……

  這個時候,其實天還未暗,青丘四處一片明光。

  曦元帶著文禾、青陽,三隻狐狸正無聊地蹲在山林間空地上。

  由於先前為少主挑選侍讀的關係,學堂還要做調整,這幾日都無課。三隻狐狸不用去學堂,自然是同往常一般一直在一起的。

  這幾天他們沒有和以前一樣時時刻刻在小團團的狐狸洞附近蹲點,便愈發無聊起來。青陽正閑得翻著肚子用背在雪上蹭來蹭去,一片平坦的雪地被他蹭出一個狐狸型的凹坑來。

  文禾蹲在一旁的石頭上,看了一會兒滿地打滾的青陽,便又憂心地望向另一邊的曦元。

  曦元正一動不動地望著遠處的一個方向,這段時間他比往常不愛說話了許多,但要說不精神倒也沒有,後背依舊挺得筆直,三條紅尾灼豔似火。

  「……曦元。」

  文禾咽了口口水,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團團她……被選為少主夫人了耶。」

  事實上直到如今,文禾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他不像曦元,他一直不討厭雲眠。只是大家都認為少主夫人會是自幼與少主有過接觸的天狐神狐,即便不是經常出入狐宮之人,好歹也是原本就在青丘城中的世家女……誰會想到少主夫人的人選竟然會出在他們東山頭?!而且偏偏還是他們熟悉的人!

  他如今是知道雲眠長得很好看了,可是少主夫人的標準總不是好看就夠的。不止是他,當時在場的所有狐狸都驚住了,直到狐官將雲眠帶走,場地上都許久沒有發出聲來。

  ……按理來說,雲眠被選上少主夫人,最受打擊的人就是曦元了。

  文禾那時就擔心地看向曦元,卻見他當時死死地盯著雲眠隨狐官跑掉的身影,好像也很震驚,嚇得本來想說話的文禾一個字都不敢提,他拿不准曦元的脾氣,一直憋到如今。

  文禾擔心地望著他,卻見卻見曦元的背影似是一僵,良久,才應了他一句:「嗯。」

  文禾問:「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跟原來一樣就是!」

  曦元回答的語氣異常冷靜,只是不知何處似是隱隱煩躁:「只不過是多個頭銜罷了,她又不是換了個人!」

  文禾一愣,也判斷不出曦元這個口氣是生氣還是沒生氣,只試著勸道:「可是小團團以後是少主夫人了……」

  「你們擔心那麼多做什麼?」

  曦元說:「她才化形還沒有多久,少主也不知見過她沒有。雖然不知道小醜八怪是怎麼被選上的,但未來的事誰曉得如何?我們還有三年課業要上呢!你有這個時間想這想那,不如先背些心訣!」

  說著,曦元敏捷地一躍,從石頭跳了下去。

  文禾一怔,原本還想再問,還想試探下雲眠人形的事,可曦元已經朝著青陽的方向跑得老遠,好像沒有意思再答,只得作罷。

  ……

  曦元覺得雲眠如今不過多了個頭銜,與原來沒什麼不同,可其他人卻未必是同他一般想的。

  雲眠這晚陪著聞庭睡了一整夜,醒來已是清晨。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抖了抖毛,湊過去碰碰睡在身邊的聞庭,感覺到他呼吸平穩、體溫溫暖,應該沒有大礙,便稍稍鬆了口氣。

  聞庭算上昨日睡的時間,已經睡了七八個時辰,早已不必再睡,故而雲眠一碰,他就醒了,不自覺地鬆開尾巴轉過頭來。

  雲眠見自己將他弄醒了,有點羞澀,問:「你醒啦?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你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聞庭搖了搖頭。

  睡了一晚,他比昨天舒服多了,也沒有那麼昏沉,只是記憶還是想不起來,閉上眼,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

  故聞庭簡單回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該想的還是想不起來。」

  說著,他似是有點吃力地皺了皺眉頭。

  「不急。」

  雲眠忙道。她聽他這麼說,倒也沒有失望的意思,只關切道:「你才剛從雪裡醒來沒多久呢,再好好休息些日子吧,幸許身體養好,就能想起來了呢!」

  聞庭勉強頷首,除此之外的確暫時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

  於是雲眠開開心心地蹦跳著過去蹭聞庭,小心地將他蹭回原本的位置,示意他重新躺回去睡覺。

  聞庭被她靠得這麼近蹭仍是慌亂,只覺得女子與他不同的氣息盈滿感官,可他又的確沒有恢復完全,不一會兒就被雲眠蹭了回去。

  大約是因為近日的天氣,雲眠身上有雪的味道,還有些不知打哪兒沾來的青草和花瓣的氣味。

  雲眠將聞庭推回溫暖的火堆邊上,將周圍理了理,又照料他的身體,想了想,有些歉意地道:「聞庭,我今天應該要去學堂修煉了,可能會出去一會兒,大概半日多……你自己在洞裡休息可以嗎?我會儘量早點回來的。」

  聞庭怔了下,問:「……學堂?」

  雲眠點點頭,但繼而感興趣地問:「你應當也是剛開始修煉吧,你還記得你是哪個學堂的嗎?」

  儘管當初考核都在一處,但其實青丘東山遠不止一座書塾。雲眠以前沒有見過聞庭,料想他是別處跑來的,方有此一問。

  然而聞庭覺得這個詞有些陌生,他沒有自己在裡面讀過書的感覺,不由輕輕蹙眉。但雲眠提起,聞庭還是順著她的思路想了下,繼而搖頭道:「……沒有印象。」

  「這樣呀。」

  雲眠回應道。

  她其實還是很擔心聞庭的身體,不放心將他一隻狐留在洞裡,但一聲不吭就曠課不去學堂也不太好,故而她又繞著聞庭走了幾圈,確定他真的不會像之前那樣在雪地裡失去意識了,這才依依不捨地往學堂所在之地跑去。

  聞庭早被雲眠繞得窘迫,等她拖著尾巴跑出狐狸洞外,先前屏著的一口氣才吐出來。

  雲眠修煉的地方就在狐狸洞往西一點路,這段時間早就跑熟了。

  上次考核時,大部分狐官都被抽調去狐宮幫忙,書塾一直放著假,今日才正式重新回歸正軌,故雲眠上一次見到小月他們還是狐官公佈入選名單的時候。

  她一路衝到道場,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擔心聞庭,她來得已有些遲了……雲眠想要趕緊找個蒲團坐下,飛快地往裡跑,誰知她才剛蹦了幾步,就又忍不住退了回來,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來得晚了些,道場裡已聚滿了狐狸。而就在她踏進去的那一刻,所有的狐狸都忽然朝她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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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團:Σ(っ °Д °;)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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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嗷嗚?」

  雲眠還從未遇到過這種事,這麼多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讓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想要藏到門後面去。

  原本鬧哄哄的道場毫無徵兆地安靜下來。

  主位狐官的授課結束後,學堂已經恢復成了所有小狐狸一起上大課的模式,這時一百多道狐狸目光都齊刷刷地朝她望來,其中有驚奇、有試探、有崇敬,似乎還有一絲……小心翼翼?

  雲眠不知道大家為什麼忽然都這麼敬重地看著她,在眾多的視線包圍下無措地挪了挪爪子。

  「那個……團團?」

  這時,在萬籟俱寂的氛圍中,忽然有人打破沉寂,試探地喚了一聲。

  雲眠聽到小月的聲音,下意識地探頭望過去。

  只見一隻小山狐在狐群中拉長了脖子往這裡看,隔著許多人看到雲眠,才鬆了口氣,歡快地跑過來,驚喜道:「真的是你呀!我好擔心,還以為以後見不到你了呢!」

  「嗷!」

  見小月跑來,雲眠安心不少,連忙在原地跳了跳,和她打招呼。

  小月一小會兒的功夫就躥到了雲眠面前,兩隻小狐狸互相蹭了蹭脖子。等蹭完脖子,小月有點不好意思地邀請道:「今天開始上大課了,我也不知道你來不來,不過還是在我旁邊給你留了座位……你要是不坐我就放東西啦,你要不要過來呀?」

  雲眠本來就在忐忑,小月這麼說當然高興,趕緊點了點頭。

  小月一直看著雲眠的表情,見她表現得和原來一樣,似是也安心了些,趕緊給她指路,開心地道:「這邊,跟我來!」

  她們一前一後地跑到座位上,雲眠爬上小月給她留的蒲團坐好。她注意到其他人的視線仍然停留在她身上,惴惴地湊近小月,問道:「……這是怎麼了呀?為什麼他們都在看我?」

  小月一頓,看著雲眠的神情也有些崇敬和嚮往。她回答道:「因為你和我們不一樣,以後你就是少主夫人了呀。還有曦元他們也是……他們三個之前就已經來啦,就在後面。」

  說著,小月往後指了指,示意了一下曦元他們的位置,然後羨慕又失落地說:「你們四個以後肯定都是狐宮的入室弟子,三年後是要到狐宮去的,只是暫時留在這裡繼續修煉罷了。入室弟子都是將來的上級狐官或者仙人,幾乎沒有例外,去了狐官的人基本上沒有再回來的,所以三年後我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們啦。尤其你是少主夫人,將來的狐主娘娘,和我們差別就更大了,以後很可能只能在祭祀大會上遠遠看到。大家大概都覺得……和你們有點遙遠吧。」

  其實那天公佈狐主給少主聘的未婚妻就在他們東山頭後,所有狐狸幾乎都吃驚壞了。這個消息不止在他們這些小狐狸間,差不多一夜間傳遍了整個青丘。

  不管認不認識雲眠,公佈後大家都嚇了一跳,爆炸般的討論了許久。小月更不用說,她跟雲眠關係好,當場就被震住了,事實上,她現在與雲眠說話也有些不安的感覺,沒有以前那麼自在了。

  雲眠卻是一愣,下意識地說:「可是我都還沒有和少主有過定親儀式,更沒有成親,還不是少主夫人呀?」

  「都一樣的。」

  小月說。

  「就算只有口頭約定,也是遲早的事,你已經和我們不同啦。」

  雲眠茫然地環顧四周,卻見其他人的目光仍然或好奇或崇敬地落在她身上。她對自己怎麼會被選為少主的未婚妻也很迷茫,被其他人這樣看著,難免有些不自在的感覺。

  這時,小月感興趣地問道:「說起來,你這次被狐官接走以後見到少主了嗎?少主是什麼樣的人呀?聽說他性格很冷漠,是不是真的呀?」

  雲眠的思路被拉了回來,她微微一愣,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之前在狐宮書房中見到的人影。

  其實直至如今,她對自己居然真的被選為少主夫人的事都沒什麼真實感,像是踩在輕飄飄的浮雲上。

  她那天在書房看到的人,可以隱約看出是和她一般年紀的少年,似是穿著一身青衣,但面容卻隔著紗簾,看不分明。

  那個人……便是她未來的夫君。

  可是……夫君又是什麼呢?

  雲眠有些迷惑。

  另一邊,因為小月的問題,很多周圍在偷聽她們對話的人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有人見她良久不答,忍不住催促道:「快說呀,少主是什麼樣的人呀?」

  誰知,在萬眾矚目之下,卻見雲眠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沒有見到少主,只隔著簾子聽他和狐主娘娘說了話。」

  雲眠老實地回答道。只是想想之前的情形,她仍有點晃神:「他沒有見我,總共也沒有說幾句話,可是個性好像很認真的樣子……」

  「啊……」

  這下不止小月,連其他人都情不自禁發出感歎,所有人腦海中都同時浮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來。

  「歷劫之前連未婚妻都不見啊!」

  有一個人不禁說:「真的好冷淡啊……以後你同他成婚,有話可以說嗎?」

  雲眠一愣,聽他這麼說,也有些擔心,惴惴地搖了搖頭說:「不太清楚……」

  好在這個話題沒有持續多久,恰在其他人討論起來的時候,狐官從外面進來了。道場內的小狐狸們紛紛噤聲,雲眠也趕緊坐好,將她準備好的紙上和筆墨攤在蒲團前。

  主位狐官離去後,先生又換回了親切的本地狐官。這一次的狐官和之前不同,因為是學堂重新開始授課的第一日,他幾乎沒講什麼東西,只是交代了些接下來的計劃,沒多久就宣佈休息。

  休息時間一到,道場裡立即就熱鬧了起來。

  雲眠先前一直在按部就班地努力寫她的筆記,剛寫好,還沒來得及微鬆一口氣,就聽她身邊有個女孩子的聲音欣喜地與其他人道:「啊……曦元……」

  她具體說了什麼,雲眠沒有聽清楚,只隱隱約約聽到曦元兩個字,她一怔,想起曦元他們三個入選少主侍讀,與她現在的情況有些相似,便不自覺地往後看去。

  小月之前給她指過三隻狐狸所在的方向,他們三個全都挑了最後面的蒲團,曦元的毛色生得比一般赤狐還要明亮,一眼就能看到。

  小月顯然也注意到了周圍人的議論,有些感慨地道:「曦元他們一下就變得很受歡迎呢,特別是曦元……」

  「是嗎?」

  雲眠有點不明白地歪了下腦袋。

  小月說:「你不知道嗎?曦元是這次考核的第一呢,連青丘城裡的人都沒有壓過他。而且他皮相也比較好看……我們化形那天好像有人看到啦。你是被定好要和少主成親了,他們情況不一樣的。」

  雲眠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時她注意到曦元銳利的視線忽然朝她掃來。雲眠不記得前程往事了,卻還記得他們在東仙宮前找她麻煩,趕緊慌張地回過頭。

  最近學堂的修煉都只有半天,時間很快就結束了,比主位狐官那時輕鬆得多。

  小月還有別處要去,跟她揮尾巴告別。雲眠自己將東西整整齊齊地收好,仔細地銜在嘴裡往家裡跑。

  還有小狐狸與她同路,有幾隻狐狸你追我趕地從她身邊經過,其中一隻小灰狐嘴裡叼了一個簡單的小布包,裡面塞得鼓鼓囊囊的,她歡快地從雲眠身邊經過時,沒注意到一個果子滾落出來。

  雲眠看到,趕緊將自己的東西放到一邊,將果子撿起來,急急地追上去:「等等,你的果子掉了——」

  「啊,謝——」

  那隻小灰狐本來回頭想要道謝,但看到雲眠的樣子,頓時有點慌亂。

  雲眠開心地搖著尾巴,正要將撿到的果子還給她,卻聽那小灰狐受寵若驚地道:「不、不用麻煩啦,謝、謝謝少主夫人,要不……要不這個送給你吃吧!」

  說著,都不等雲眠再說話,小灰狐已經叼著包匆匆跑了。

  雲眠怔了一瞬,然後尾巴垂了下來,叼著果子,重新回頭叼起她的紙筆,有點沮喪地往狐狸洞走。等她叼著這些東西走到狐狸洞時,卻見另一隻小白狐正在狐狸洞外走動。雲眠頓時眼前一亮,將嘴裡的東西隨地一放,歡快地跑上前去,道:「你已經可以出來了嗎!」

  聞庭也是剛剛外出,他本是想看看自己倒下的地方,試試能不能回憶起什麼,誰知正好看到雲眠遠遠回來,轉瞬間就躥到面前。

  他微愣,不自覺就放軟了語氣,回答道:「嗯,我出來看看……」

  「你餓了嗎?想吃東西嗎?」

  雲眠高興地關切問道。

  聞庭其實沒什麼吃東西的心思,但看著雲眠明亮的眸子,不知怎麼的就點了頭。

  於是雲眠高興地應了一聲,跑回頭去撿了她的果子和紙筆,躥回洞裡,然後熟練地整理火堆,將那小灰狐給她的果子放到地上,並且又從她先前積攢的食物中挑了些好的出來,分給聞庭吃。一邊催聞庭吃東西,她還自然地去檢查他的氣息體溫,確認都比昨日好得多,才鬆了口氣。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聞庭覺得她好像照顧病人照顧得頗為熟練,不像是第一回。不過他也沒有多想,轉頭看到雲眠放在地上的紙,微微一頓,問:「這是你從學堂裡拿回來的東西嗎?」

  雲眠回頭一看,想了想,說:「不算吧,是我今日做的課記。」

  「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呀。」

  聞庭從雲眠走後,就對她口中的學堂有些在意。若如她所說,之前所有這個年紀的狐狸都在學堂念書的話,那他肯定也有關聯,只是當聞庭走過去看雲眠記的筆記時,卻是一怔,下意識地說:「這個……不是字嗎?」

  雲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想起自己寫得還不是字,連忙慌張地跳過去,紅著臉往前一趴撲在紙上,然後想了想,在一堆筆記裡翻了半天,然後翻出一張今天教的字,遞過去給聞庭看。

  聞庭看著她塞過來的紙,一頓,忍不住淺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著,他輕輕地碰了碰給他紙後就在筆記堆上蜷成一團的雲眠,道:「沒關係,我看得懂,讓我看吧。」

  雲眠這才動了動,猶豫一會兒,才是慢慢從紙上退下去了,但還是擔心地坐在旁邊,看聞庭看她的筆記。

  聞庭蹙眉,說來奇怪,剛才只一眼還沒有意識到,這時仔細看看,才發覺就連這些符號他都似曾相識,有幾個符號好像已經見過試的,不用費多少工夫就能看明白。

  待看完一頁,聞庭已確定上面寫的內容他都知道,便問:「先生今日是講了防風之術?」

  ……的確是講到過防風之術。

  雲眠下意識地點了頭。

  誰知下一刻,還不等雲眠反應,只見聞庭眼眸一閉,周身靈氣忽然自然運行起來,剎那間洞內流風變換,火堆上的火焰跳動了下,然後在轉瞬之息歸於平靜……

  雲眠早在空氣流動時就不自覺地嗚咽一聲眯了眼,待睜開眼,發覺聞庭是隨手用了一下防風之術時,才眨巴眨巴眼睛,呆了呆。

  今日先生是講了這個沒錯,但今天不過是重新授課首日,幾乎沒講什麼重要內容。關於防風之術,先生只是隨口提了,說這個術半年後會教,並且是屬於比較難的術法,自然還沒有在課上講到如何使用……雲眠事無巨細地將先生說的話全記了下來,卻沒想到聞庭看到就知道,還這麼順手地用出來。

  然而聞庭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只繼續翻著雲眠的筆記往下看,等翻完一遍,便微微蹙眉。

  他覺得自己與雲眠是一般大,但她所記的東西上好像沒有什麼他特別不瞭解的,可又記不起什麼,便覺得疑惑。聞庭正在思索,回頭卻看見雲眠正眨巴著眼睛望著他。

  聞庭對這種情況自然毫無準備。迎上她的目光,他臉上頓時一紅,慌張移開,但還當雲眠是在意小符號的事。他略一思索,便說:「你要是在意的話,要不你將先生的內容重複給我,然後我幫你寫成文字,你看著習字吧?」

  雲眠倒不是在想這個,但聽聞庭如此說,趕緊用力點頭。

  但點完,她又不禁問道:「你這些字都會寫嗎?」

  聞庭答:「……應該吧。怎麼了?」

  雲眠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想……你不會是少主侍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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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庭:我……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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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聞庭一頓,疑惑地問:「……少主侍讀?」

  雲眠也是突發奇想,忙解釋說:「嗯!就是前段時間剛考過試的,所有我們這個年紀的狐狸都去考了。少主擇了十個人當少主侍讀,以後會入狐宮學習,你會寫字,術也用得好,所以我覺得……」

  她是想起了之前主位狐官說過,這屆入選少主侍讀的小狐狸裡沒有不會寫字的。但其實以她這陣子接觸到的同齡狐狸來看,青丘中這個年紀就能書寫的人很少,就連入選的青陽都免不了被教訓錯字多,而聞庭看起來對書寫很有把握,雲眠之前看他寫自己的名字,也的確寫得很好……

  話雖如此,雲眠亦不確定,慌張道:「不過我也是隨便說,也有可能不是……要不我們明天去問問吧?」

  聞庭聽雲眠這般說,便順著她的思路思考了片刻,但過了一會兒就搖了搖頭:「我覺得可能不大。」

  「為什麼呀?」

  「按照你的說法,這個考核似是件大事,既然所有同齡狐狸都去參加了,想來關注的人也多。我想這十個人裡如果有人不見的話,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出來,但到目前為止,好像並沒有狐官尋人。」

  聞庭分析得冷靜,雲眠怔了下,卻也覺得聞庭說得有理有據。

  若是還有親人,他現在消失已有兩天一夜,青丘信息通達,肯定早就有人來尋了。

  聞庭本來蹙眉思索,但轉頭卻注意到一旁的小白狐擔憂地望著他,還不等聞庭回過神,雲眠已經湊過去用腦袋親熱地蹭了蹭他,小爪子邁上前,大有將自己埋在他懷裡之勢。

  聞庭原本沒什麼特別傷心失望的感覺,反倒是雲眠這麼一蹭,弄得他頗為慌張。

  他慌亂地後退一步,轉移話題道:「我先把那些課記的文字寫給你吧?記憶的事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還不如稍後再想辦法。」

  「嗷!」

  聞庭這麼說,雲眠當然高興,連忙蹦蹦跳跳地躥進洞裡,叼了許多紙筆出來,歡快地放在聞庭面前,期盼地望著他。

  聞庭微怔,在心裡仍有些局促,但還是銜起雲眠給的筆開始書寫。

  即便是狐形,他寫得依舊很快,而且寫得很漂亮。先前寫一兩個字還看不出來,但這一會兒大片大片的字寫下來,也不見他有寫不出或者遲疑之處,字體頗有風骨。

  雲眠不知道聞庭生來便是九尾神狐,出生就能化人形,從小習字比一般狐狸早慧得多,她湊在他對面看得驚奇,時不時驚訝地「嗷嗚嗷嗚」叫。她看到聞庭寫得漂亮高興,偶爾看到自己認識的字也高興。

  她這般熱情,倒弄得聞庭不好意思,他素來感情沒有這般直白,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說:「其實你那些小符號也沒什麼不好的,我能看懂……不過以後難免會有不得不寫字的地方,你按照我寫得模仿就是,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問我便是,我儘量教你。」

  雲眠「嗷」了一聲,歡快地向聞庭道謝。

  聞庭看她很開心的模樣,亦被感染得愉悅了幾分。但他稍稍展眉還沒有多久,又不禁晃神。

  他先前嘴上不說,但畢竟腦袋裡空蕩蕩的沒有記憶……雖說常識性的事或者以前學過的東西回憶起來似乎沒有問題,可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終究令人在意。

  「對了!」

  聞庭還沒想到什麼頭緒,忽聽雲眠開心地道:「今天時辰還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轉轉呀?」

  聞庭朝她望過去。

  雲眠看到聞庭望向自己,反倒有點不安地擺了擺尾巴,羞澀地提議說:「我之前看到你在洞外,好像對外頭很在意的樣子。你要來總不是憑空來的,在周圍逛逛的話,說不定能想起什麼……你覺得呢?你想去看看嗎?」

  聞庭一怔,沒想到雲眠注意到了他之前在狐狸洞門口的樣子。

  他之前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況且雲眠近日好像也都要去學堂修煉,他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也好一個人外出……

  聞庭略一思忖,便應道:「好。」

  於是雲眠高興地原地打著圈跳了一下,然後幾步就靈活地跑出洞外,在洞外朝聞庭揮尾巴。

  聞庭趕緊追了出去。

  聞庭出現那日整夜大雪,他自己都被整個埋在雪中,腳印當然早就尋不到了。如今青丘仍被瑩白色的雪色包圍,山間小徑還有落了葉的枝丫上都覆著白雪。

  聞庭跟著雲眠走,看著她拖著尾巴在雪地上輕快地蹦跳,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小腳印。

  雪中的路徑比平時來得難認,但雲眠看起來還是很熟悉,她好像對介紹自己家這件事非常高興,走路時不時就跳跳催促,一路尾巴搖得飛快。她詳細地告訴聞庭辨認每條路的記號、哪條路上會有特徵比較明顯的樹,還有沿著哪條路走可以找到河流喝水。

  聞庭當然將她一路上說的話都仔仔細細記下了,但說來奇怪,他對這裡的一草一木沒有半分熟悉感,就像真的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聞庭試著想要根據雲眠說的道路特徵回憶,但一回憶頭又極痛,像是什麼東西在阻止他想。

  遠處的雲眠見他走得落後幾步,趕緊拖著尾巴跑回來,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聞庭搖搖頭,他一旦停止回憶就覺得好些。他定了定神,說:「繼續走吧,我也想認認路。」

  雲眠見他精神起來,儘管還覺擔心,但也點點頭,接著往前跑。

  ……

  這個時候,曦元他們也剛從學堂出來。

  他們三人不同於雲眠,修煉結束從狐官那裡出來總要再閒逛一會兒。

  文禾和青陽都是隨曦元走的,按照曦元以往的習慣,他不管有事沒事都要到小白狐的狐狸洞口逛一圈,要是碰到了就挑她的毛病。今日雲眠從學堂裡跑得太快,他們還沒注意到就走了,曦元一路上心情都頗為煩躁,左看右看地不知在找什麼。

  文禾看著這些年他早就走得快和自己家一樣熟悉的道路,又擔心地望了眼擰著眉頭的曦元,勸道:「說起來……曦元,我們是不是該考慮換條路走了?現在我們每天都要去書塾,特意往這裡走要繞一大圈,如今也就罷了,可日後如果功課如果重起來……再說,團團如今已經是少主夫人了……」

  「那又怎麼樣?小醜八怪莫名其妙擔上少主夫人的名頭,還不准人議論不成?」

  曦元皺眉,驕傲地揚著下巴說:「狐宮又沒有規定我們不能往少主夫人走過的路走,也沒有規定說不能跟少主夫人講話啊!」

  ……問題是你那個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講話啊!

  文禾在心裡著急地想道,但他看曦元的神情,也知對方是執意而為,便閉嘴不說了。

  曦元感到文禾憂慮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卻沒有理會,繼續我行我素地往前走。

  他最近沒由來得焦躁,從雲眠被選為少主夫人便是如此,但這股焦躁為何會如此又說不上來,他只歸結於雲眠竟會被選為少主夫人、日後還要和他們一起狐宮修煉這種事不合常理,令他覺得很不舒服。

  她才不過開了靈智幾天,字都不會寫,臉上還有不好看的胎記……明明就是隻小笨白狐,到底哪裡好了!

  曦元煩躁地想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窩火令他身後的三條紅尾擺得很不耐煩,可奇怪的是,他明明在心裡下了定論,可腦海中卻時不時會浮現那天她被他扔的石頭砸到,眼睛通紅、含著淚水的模樣,這模樣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煩得他胸口很不舒服。

  曦元感覺一口悶氣無處宣洩,憤憤地拿尾巴砸了下地,生氣道:「——被我欺負就哭!被少主強娶就不知道哭了嗎!少主也沒問過她的意思吧?!」

  「……?!」

  曦元忽然沒頭沒尾地大聲說了這麼一句,文禾被他嚇得差點一腳走歪,轉頭驚恐地看著他。

  倒是青陽疑惑地看曦元,迷茫地問:「曦元你在說啥?搶蛐?你和少主一起玩過蛐蛐嗎?這個季節還抓得到蛐蛐嗎?」

  然而曦元還沉浸自己的思路中,只一個人生著氣,沒聽見青陽的話,唯有身後的尾巴擺得更快了。

  「蛐蛐的話我喜歡個大腿長的,看著威風。」青陽繼續嚮往地說,「我上次捉到一隻玩好以後順嘴吃了,被我媽打了好久後腦勺,說修行不能吃肉,逼我吐出來……」

  文禾其實也沒聽懂曦元在說啥,無奈地看著兩個同伴雞同鴨講,感覺一行三狐是不是只有他一個看路。忽然他腳下猛地一頓,說:「……那個,是不是團團?」

  曦元本來是皺著眉出神的狀態,在文禾說出「團團」兩個字時突然一下回過神,腳下定住,筆直地朝面前望去。

  雲眠本來正在給聞庭介紹周圍的環境,馬上就要到她最喜歡的一個湖了,她期待得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走路都連蹦帶跳,這會兒因為聞庭落後了幾步,她正在原地快活地左跳右跳,三條白白的尾巴在身後隨著動作擺來擺去,催促對方走快些。

  曦元看到雲眠這般模樣亦是一頓,下意識地提腳想要走上去,沒好氣地開口道:「喂!小醜八……」

  然後他最後一個「怪」字還沒說出,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

  這個時候,只見道路一旁的草叢一晃,另一隻狐狸從裡面靈活地鑽了出來。

  他和雲眠一樣渾身雪白,額間居然也帶紅印。他的體型比雲眠稍大一些,步伐平穩,一樣的年紀,但一看就是少年。

  雲眠看到他出來,溫柔又開心地「嗷嗚」叫了一聲,喚道:「聞庭!」

  然後沒等聞庭反應,她已小跑過去蹭他,見聞庭耳朵上落了不知哪裡掉下來的樹葉,還踮起爪子小心翼翼地幫他叼下來。

  聞庭不知道雲眠湊這麼近做什麼,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看她叼葉子下來才隱約明白,於是順便眯著眼抖了抖毛。

  等他抖完毛,這才察覺這條路上好像有人看著他們,便奇怪地轉過頭,望了過去。

  只見離他們幾丈遠的地方,有三隻狐狸呆呆地站著,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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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聞庭之前是一邊走一邊認路,還要熟悉環境,可即便他記憶力已經很好,也架不住雲眠走得太歡快,不知不覺就落後了幾步。

  他們走了一路都沒怎麼碰上外人,故聞庭也沒想到一從草叢裡出來就會遇上另外三隻狐狸。

  那三隻狐狸分別是兩隻灰狐和一隻紅狐,他們看上去都極為震驚,尤其是三狐中的紅狐。另外兩隻灰狐不過是驚得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來,而那隻紅狐此時卻瞪大了眼死死地盯著他,對他怒目而視、眼睛噴火,彷彿隨時都會衝過來咬他一般!

  聞庭敏銳,幾乎是立即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烈火噴湧般的敵意!他腳下猛地一動,瞬間條件反射地將雲眠擋在身後,將她用身體牢牢護住!

  聞庭自覺沒有見過對方,不知對方這氣勢洶洶的敵意從何而來,當然心生疑惑。他疑心對方是不是認識自己,但此時也來不及多想,第一反應便是下意識地保護住雲眠。

  「嗷嗚?」

  雲眠剛開開心心地撿了葉子,還沒注意到出了什麼事,看到聞庭忽然擋在她前面,才後知後覺地豎起耳朵往他警惕的方向看去,誰知一眼就看到來勢不善的曦元三狐,頓時一慌。

  這個時候,曦元簡直快要氣炸了。

  他今天特地到這裡跑一圈,的確是抱了幾分看到雲眠就欺負她的心思沒錯,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剛剛竟然會看到這樣一幕!

  只見雲眠毫無戒心跑向一個滿臉虛偽的陌生白狐!臉上還笑得像是春天花都開了一樣!她還撒嬌地蹭他!還像小媳婦似的給他摘頭上葉子!那隻白狐沒有爪子嗎!他難道自己不會把葉子抖掉嗎!!

  曦元暴躁得不得了,尤其是看到那隻陌生的白狐居然自然而然地將雲眠擋在身後、而雲眠看起來還很擔心他之後,曦元更生氣了,憤怒地上前一步道:「喂!小醜八怪!」

  文禾要制止已來不及,曦元已經跨出去了。

  曦元怒極反而冷靜,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一身焦躁從何而來,只冷笑一聲道:「你今天一下課就從道場裡消失了,是不是在躲我?還有之前在主位狐官那裡也是,趁狐官看著,一溜煙就跑了……怎麼,你上次還有膽子潑我一嘴泥,現在就只知道逃了嗎?!」

  「曦元……」

  文禾無力地在旁邊試圖小聲勸道。

  曦元至今都不曉得團團化成人形的模樣,他之前就篤定雲眠化成人的樣子一定不好看,並且這也是曦元有事沒事就去找雲眠麻煩的原因。文禾一直沒想通這兩者之間的關聯,但曦元篤定就只好跟著他……現在情況有變,文禾總覺得曦元若是哪天看到了小團團的原型一定會後悔,但現在卻不知該哪裡勸好。

  然而曦元正在氣頭上,連文禾正在小幅度地試圖扯他尾巴都沒注意到,哪裡能聽得到他說話?

  他正焦躁異常,特別是看到雲眠聽到他的話露出些慌亂的神情,不由愈發煩悶,這種煩悶表現在臉上,就是笑得愈發輕蔑傲慢。

  他說:「我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會是怎麼選上的少主夫人,但你不會以為當上少主夫人,我們就不敢再欺負你了吧!上次主位狐官說了,這次被選上的人也不能完全高枕無憂,若是三年後不能合格,狐宮還是會重新考慮資質,想來就算你是少主夫人亦是如此!但你到現在連字都不會寫,術法也就用了上次那麼一次,我猜大約還是巧合蒙的——額頭上還生了個那麼難看的胎記……怎麼想都不可能還留得下來。像你這樣沒有實力卻混進來,難道不會覺得心虛嗎?!喂,小醜八怪,你在書塾裡說你去狐宮沒有見到少主,我看其實少主至今也沒見過你這般樣子吧?!」

  曦元說得咄咄逼人,但雲眠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原就擋在她面前的聞庭穩穩上前一步,皺眉道:「——你們經常欺負她?」

  聞庭到底沒了記憶,對他們剛才說得那些話並不十分明白,只一一記下等回去在想。但饒是如此,他仍從曦元的話裡聽出了許多不好的蛛絲馬跡,令她心口一緊,不自覺地已將雲眠嚴嚴實實擋住。

  曦元原本就已如同繃在弦上的箭,情緒暴躁,見聞庭自然維護的舉動,愈發不快,嗤笑道:「那又如何?」

  聞庭也懶得多解釋,只皺著眉道:「你們不要三個人一起欺負才開靈智的女孩子,如果非要打,倒不如沖著我來。」

  曦元哪裡耐得激,尤其他今日看聞庭特別不順眼,當即怒笑道:「好啊,正有此意!誰說要三個人了?對付你哪裡用得著文禾和青陽,我一個人足以!」

  說著,只見曦元豎起三條紅尾,身上的仙氣轉動,整隻狐狸被籠罩在勃勃生氣之中。

  聞庭第一時間將雲眠藏在身後,但雲眠卻記得聞庭還是傷患,見他擋在她見面,立刻焦急得緊,想跳上去幫忙掩護他,可偏偏聞庭護她護得太緊,雲眠一時衝不到前面,急得搖尾巴,說:「聞庭,你身體還沒有完全好……」

  「……無事。」

  聞庭安撫道。

  只是他剛才的話一出口已有些出神,他為什麼會覺得雲眠是剛開靈智不久的女孩子?他之前聽她說過嗎?

  然而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多說,曦元已經準備好了,他亦須得準備。

  曦元是這一回考核裡的第一,各項水準自是優秀,他引動靈力時,目光便隨之較真起來,仙氣剛剛湧起,便有洶湧氣勢!

  文禾在一旁看到他們爭吵已是慌張,還當聞庭是不認識曦元才會向他挑戰,一見曦元進入備戰的狀態,頓時慌了起來,正要提醒對面那隻白狐,卻見聞庭也跟著閉上了眼。

  聞庭率先挑戰,自是覺得自己能贏。他剛一合上眼,便能感覺到身體裡充滿生機的仙氣正在流動著,他很熟練將仙氣調動起來,竟是比曦元還要快上許多!

  文禾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面那隻不曾見過的白狐周身仙氣將他一身蓬鬆雪白的毛髮都帶得顫動起來,彷彿有微風拂過一般,他身上的仙氣隱隱有金色,亮起之時,他額間的紅印都像是灼灼發紅,接著,只見他睜開了眼——

  曦元在這般情形下已是專注,聞庭的仙力展示出來的情形是這般,便是他也怔了下。就是這麼一瞬間的功夫,聞庭已當機立斷率先出手,垂眸默念心訣,筆直地衝了過去!

  曦元回過神,他是機敏之人,當然立刻做出了防範,眼看著聞庭用術,他以攻代守,索性咬著牙直接迎擊,將仙氣集中於狐爪之上,迎著聞庭的術朝他撓去——

  唰啦!

  然而下一瞬,曦元的攻擊在聞庭的術前竟是毫無抵抗之力!兩人之間的懸殊差距將曦元嚇了一跳,他不覺眯起了眼睛以阻擋仙術的光芒入眼,但不服輸的性格卻讓他十分不願意就這樣結束,仍舊倔強地不肯收爪,執意往前撓去——

  在這般情形之下,曦元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撓到東西了沒有,他只覺得額間劇烈一痛——

  「我贏了。」

  只聽不遠之處,聞庭緩緩落地,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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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1: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原本凝聚在他額前的仙力,在引發劇痛之前被及時地收了回去,曦元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他神色微凝,不禁重新睜開眼,卻見面前的聞庭已平穩地站在地上,正從容鎮定地舒展尾巴平衡身體,根本看不出疲憊之色。

  曦元先前在情急之中已是全力一擊,可是仍是無用。而且聞庭的仙力收放自如,能夠那麼靈敏地收回去,可見對仙氣掌握得極好,曦元並非全無頭腦之人,只這麼一瞬,他已自知遠遠不如。

  這個時候,在一旁圍觀的剩下三隻狐狸亦是吃驚,尤其是雲眠,呆呆站在原地。

  聞庭用仙術時光芒太盛,不要說被近距離逼近的曦元,就連他們三個旁觀狐都沒有看清,但曦元一瞬間驚呆狼狽的模樣大家都看到了,而且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是那隻叫聞庭的白狐及時收手才沒有弄得更慘。

  文禾和青陽都嚇壞了,張大了嘴在曦元和聞庭之間看來看去,不要說他們還從未見過能打敗曦元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極是擔心曦元會暴跳如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曦元並沒有立刻動。

  他這個時候的確震驚,正如文禾和青陽所想,曦元此前還從未遇過對手,然而這一次,他卻連白狐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大家都是三條尾巴,可實力相差如此之大,曦元隱約不是滋味,但驚詫之餘,亦是心頭震動,仿若從雲端回到現實,頭腦瞬間清醒。

  這時,只聽聞庭淡淡地說道:「這樣是不是可以了?」

  曦元用爪子擦了把沾到泥土的臉,立即從地上爬起來,道:「你且等著!你叫聞庭,我記住了!我們定會有再見之日!」

  嘴上不饒人,聲音卻比之前冷靜鄭重了許多。

  話完,曦元卻真的轉身,帶著文禾和青陽離去。

  雲眠原還呆呆的,這時卻被聞庭碰了碰腦袋,說:「我們也走吧,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湖嗎?」

  雲眠恍恍惚惚地回過神,「嗷」了一聲,連忙給他引路,但一邊並肩走著,她還是忍不住一邊呆懵地望著聞庭。

  雲眠對曦元有些本能的畏懼,她有記憶以來和曦元接觸得不多,卻知道大家都說曦元是少主侍讀考核裡的第一,是很厲害的……所以剛才聞庭主動去和曦元打的時候,她一下就慌了,急得團團轉。

  她以為聞庭肯定不知道這件事,很怕他受傷,故儘管他們男孩子似是說好了要單打獨鬥,但雲眠還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想好了要趁亂幫聞庭,準備一開打就跳出來作弊撓曦元,然後和聞庭一起跑掉……誰知一開始她就被聞庭放術的光眯了眼睛,接著結束得太快,她都還沒來得及衝出去作弊,聞庭就贏了。

  雲眠完全沒想到聞庭身體還沒恢復,就能打得過曦元。

  這一會兒,她正怔怔地望著聞庭,都沒注意到自己這樣走路不看前面很容易摔倒。

  聞庭察覺到雲眠的視線,疑惑地轉過頭,問:「怎麼了?」

  雲眠一慌,呆呆看被他捉到,頓時有點害羞,臉紅地解釋道:「你剛才好厲害呀……曦元,之前在選少主侍讀的時候,是第一名的呢。」

  聞庭一愣,倒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回事,不自覺地問:「他們……都是少主侍讀嗎?」

  「嗯!」

  雲眠點頭,說:「特別是曦元,好像大家都很推崇他……」

  雲眠還來不及多說,兩人恰在這時走到雲眠所說的湖泊之處。看到她喜歡的景色,雲眠頓時眼前一亮,歡呼一聲,一下子開心起來。

  她立即飛快地往前躥了幾步,迅速跑到湖邊,回頭在湖邊上跳來跳去,招呼聞庭快點過來。

  聞庭一愣,看到雲眠這般神情,一時也顧不得其他。他順著雲眠的方向向前望去,忽然,只覺得視野一陣開闊——

  湖泊位於一面陡崖之下,湖周圍沒有生太多很高的樹木,放眼望去便是滿目的白雪,還有少許從雪中探出的草木枝莖,帶著些許木色和綠意。湖面上在雪天已結了冰,冰面倒映湛藍的天空和湖邊的冰雪,凝聚出一種奇異乾淨、富有生機的美感。

  雲眠就在這般景致邊跳來跳去,她這麼小小白白的一團,一跳就完全融入景中,偏偏自己還無所察覺。

  聞庭不禁淡淡一笑,急忙追了上去。

  雲眠在湖邊歡嗷蹦跳,時不時還在湖邊打個滾,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歡,亮著眼睛追著聞庭問:「好看嗎?好看嗎?小月說這邊叫鏡子湖呢,晚上水裡還會有月亮……」

  雲眠激動不已說得高興。

  聞庭望著她無意識左右擺來擺去的尾巴,一陣恍然,覺得那種沒有辦法拒絕的感覺又來了。

  ……不過這裡也確實非常美麗。

  聞庭望著遠處望了片刻,由衷地回答:「很好看。」

  「嗷!」

  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話,雲眠看起來比自己被誇了還要高興,她歡快地道:「這邊不止很好看,還能撈到東西吃呢!有時候肚子太餓了沒東西吃也不要緊!」

  她一邊說,一邊就興沖沖地要給聞庭演示一下,找了塊大小合適的石頭,連滾帶叼地弄到湖邊,開開心心地在湖面上砸了個冰窟窿,爪子在水裡拍拍,專注地撈了起來。

  聞庭一愣,他第一反應就是雲眠有時候太餓了會撈魚吃,食肉殺生不利於修煉,若是實在餓極之時吃吃也就罷了,他們現在還未到這般地步。聞庭怕她是沒人告知,不知會損修為,正要阻止,就見雲眠高興地抬起頭,從水裡撈出一大把水草,歡歡喜喜地叼回來,朝他「嗷」了一聲。

  「我們今晚吃這個吧!」

  雲眠欣喜地說。

  「比放在洞裡的果子新鮮呢,而且難得撈到這麼多!」

  聞庭怔了一瞬,他之前還擔心雲眠殺生,可這會兒看她餓壞了也就是到湖裡來撈撈水草,突然又心疼得要命,不知不覺道:「……好。」

  他問:「……要不我去抓條魚給你吃吧?我會烤好,你負責吃就好。」

  「嗚?」

  雲眠疑惑地歪了歪頭。

  聞庭見狀,頓了頓,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雲眠不曉得聞庭心中千轉百折,見他不說了,便開心地將水草放到一邊,還順嘴就叼了一根,吃了兩片葉子。

  聞庭望著她乖巧吃東西的模樣,心裡卻尋思著日後要想辦法去尋些靈氣充裕的靈芝仙草回來餵她。那些靈芝仙草靈氣充沛卻不會開靈智,味道比尋常凡物好上許多,有助於修行,幸許能將雲眠養得再雪白蓬鬆些。

  兩隻狐狸安靜地一道趴在湖邊,因為雲眠看上去很喜歡這裡,聞庭便也不急著離開。

  雲眠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她大多數都是一隻非常歡快的狐狸,一邊吃水草一邊搖著尾巴,只是她吃著吃著,在看到湖邊自己的倒影時,莫名地愣了下,耳朵垂了下來。

  水中的小白狐一身雪白,額間卻有三道紅色的胎記。

  她用爪子在自己鑿的冰窟窿裡沾了沾水,然後用力在額頭上擦了擦。冰涼的水滲進毛裡,凍得她「嗷嗚」哆嗦了一下,但等她擦完水中望去,那紅色胎記的顏色仍然一絲未減,她不禁喪氣了幾分。

  旁邊的聞庭一直在看她,見雲眠忽然這般舉動,微微一怔,問道:「你在做什麼?」

  雲眠一頓,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先前遇到曦元時曦元說的話,她並非是完全不在意的。她如今已經開了靈智,曦元一口一個「醜八怪」的喊她,雲眠當然不會不知道什麼意思。

  她的尾巴不安地拖在地上,有點難過地問道:「我額頭上的胎記,是不是很招人討厭呀……」

  聞庭稍愣。

  他當然不覺得雲眠額間的紅印難看,但見她這般神情,想了想,才說:「……你覺得我額間的紅印難看嗎?」

  雲眠一呆,趕緊拼命搖頭,急得青丘官話都冒出來了,慌張地嗷嗷了兩聲。

  「我也是一般的……」聞庭回答,「我不覺得你的胎記有什麼不好之處,而且我覺得你……」

  聞庭本來是順勢說話,但話到嘴邊才忽然感到些不對,只可惜這時再收住也有些不對,只得繼續道:「……你很好看。」

  「嗷嗚!」

  雲眠聽到聞庭的形容時懵了一瞬,但轉瞬就高興起來。哪怕她知道聞庭很可能只是安慰她,卻依然感動極了。

  雲眠湊過去,用力蹭蹭聞庭的下巴,親熱地往他身上窩。

  聞庭被她蹭得晃神,腦海中卻浮現出別的念頭來。

  其實關於剛才曦元的話,他亦並非全然沒有在意的地方。

  聞庭微頓,問道:「說起來……剛才那隻紅狐狸說你是少主夫人,是什麼意思?」

  雲眠歪了下頭。

  聞庭卻蹙起眉頭,提起這個話題,好像不需他極力回想過去的記憶,腦袋仍舊會隱約有鈍痛之感,讓他有點眩暈似的不舒服。

  但他還是繼續問道:「還有……你們老說的少主,還有少主侍讀,又是怎麼回事?」

  「少主是狐主大人和狐主夫人的獨子呀。」

  雲眠回答道,因為聞庭先前沒有表現出過對常識問題不知道,所以她聽他這麼問,還詫異了一瞬。

  她說:「原來少主是要到弱冠才定親,三年後才會在擇狐宮入室弟子的時候一道選和他一起讀書的聽讀弟子的,但是聽說這一次少主的天資很好,和我們同齡卻已經要歷靈仙劫了,靈仙劫一旦開始,就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夠結束。狐主夫人怕等少主回來再按部就班地挑選定親人選和同讀弟子會太被動,索性在今年就直接都選好……」

  雲眠對這些事其實也懵懵懂懂,都是從小月那裡聽來現學現賣的,但聞庭問起,她就都老老實實地告訴他。

  聞庭頭暈欲裂,但聽雲眠說完,還是愕然了一下,道:「……所以,你選上了少主夫人?」

  雲眠點點頭。

  聞庭問:「……你和少主以前就認識?感情很好嗎?」

  「沒有……」

  雲眠恍惚地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是她這幾天第一次被問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被選上了少主夫人,糊裡糊塗的,只好說:「我沒有見過少主,只在狐宮裡隔著屏障看過一次,但那一次已經是定下來以後了……」

  聞庭聽她的答案亦覺得慌,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雲眠……你明白何為夫妻嗎?」

  「嗯?」

  雲眠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應當就是日後要花更久和少主一起修煉吧,即便從狐宮出師了,也還要繼續跟少主一起修道……別的就不太清楚了。」

  她將自己知道的答了,然後轉向聞庭,好奇地問:「那你知道嗎?」

  「我……」

  問題被拋了回來,聞庭下意識地想開口,但張開嘴才發覺他實際上亦答不上來,搖搖頭說:「我亦不知。」

  「噢……」

  雲眠似懂非懂地點頭,但也並不很失望。

  她本還想再聊,可這時卻見一直在強打精神不要露出異狀的聞庭繃不住晃了一下身子,雲眠立即就慌了,圍著他亂轉。

  「……我沒事。」

  聞庭連忙說。

  他是有點不適,但也沒有雲眠表現得這麼誇張,而且不再講之前的話題後,已經好了些。

  可是雲眠哪兒敢耽擱,急道:「你是不是腦袋不舒服呀?我們先回家裡去吧,可能睡一覺就會好了……」

  聞庭頷首。

  雲眠著急地要背他回去,聞庭只得哭笑不得地拒絕,說:「……我能自己走,沒到這個地步,你背我回去得可能還慢了。」

  「嗚……」

  聞庭這麼說,雲眠只好失望地低下頭,改為一路仔細地看著他,聞庭一看上去有不舒服的地方,就上去扶他。

  等兩人好不容易一起回到狐狸洞裡,雲眠趕忙催著聞庭到洞裡趴下,然後自己急著去生火給他取暖。

  然而雲眠剛剛轉身要走,在聞庭無奈地屈身準備趴下時,她眼角餘光瞥到他身上隱約一抹紅色,忽然愣住了。

  「嗷嗚?」

  雲眠著急地轉回來,一下湊到聞庭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用額頭撥開聞庭身上的毛髮,等看到裡面的情形,瞳孔微縮,嗚咽的聲音都有點帶了傷心的哭腔。

  聞庭見她中途轉回來已覺得不好,但只得無奈地給她看。

  曦元畢竟是青丘萬千名剛化形的小狐中千挑萬選出來的佼佼者,且是狐官對他的個性捶胸頓足,卻還是忍不住萌生惜才之心將他放入候選人中的……毫無懸念的第一名。

  儘管聞庭是壓倒性地贏了,但曦元最後那一下全力一擊其實也……並未抓空。

  此時,只見聞庭雪白的毛髮底下,有幾道一看就是狐爪生生留下來的血痕,根根分明,血色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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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1: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聞庭在曦元面前裝得很好,一絲破綻都未露,就連雲眠都一直以為他毫髮無傷,沒想到現在竟會看到這般光景。

  雲眠都懵了,良久才傷心地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在聞庭的傷口上舔了舔,然後才抬頭看他。

  「……不疼。」

  聞庭看著雲眠難過的神情,放軟了聲音安撫道。

  可雲眠的神情好像並未因此變好。聞庭這才解釋道:「剛才那隻紅狐個性高傲,又欲傷你。我擔心如果讓他看到,可能會壓不住他的傲氣……」

  ……當然,亦是怕雲眠看到了覺得傷心。

  然而雲眠此時仍是傷心極了,她望著聞庭的傷,難受地在他身邊小聲嗚咽,再次湊上去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地舔了舔,然後又舔了舔。

  她的動作極為輕柔,聞庭其實已經自行用仙氣止了血,現在也不是太痛,但雲眠還是小心得要命。他只感到雲眠小羽毛似的動作在他的傷上碰碰,生怕弄疼他。雲眠畢竟是女孩子,被她這樣舔著傷口,聞庭自是有些不自在,但靠著他身側的小白狐滿眼難過受傷之色,好像比他還難受,想到自己已經瞞了雲眠一路,這時反而不知該如何趕她。

  只見雲眠在他身邊蹭蹭舔舔,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飛快地洞深處,在她儲存食物的地方撥弄了幾下,然後挑出一串草叼在口中,急急地跑回來。

  那是一小串有止血作用的草藥。

  雲眠放在口中嚼嚼,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接著仔細地敷在聞庭的傷口上。

  聞庭雪白的毛髮上沾了點草葉的綠色,但本來還有點紅腫發熱的創傷在草藥敷上去以後,馬上就消腫了,草藥敷著的地方還有點冰冰涼涼的。

  聞庭詫異一瞬,沒想到雲眠居然還在洞裡存了治療外傷的藥草。她處理藥材的方法難免有些粗陋,但卻是挑不出錯的,這會兒,她正緊張地盯著草藥,在他傷口邊上繞來繞去,等確定藥草漸漸起效了,才終於鬆了口氣。

  此時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洞內的火光顯得分外溫暖明亮。

  雲眠搬了點東西放在狐狸洞門口擋風,然後急匆匆地跑回來催促聞庭睡覺。一邊用腦袋頂他沒受傷的身體,一邊「嗷嗷」叫。

  聞庭明白雲眠的意思是讓他早點休息,這樣傷才好得快。

  他有點無奈,卻喜歡她的好意,說:「我知道了……我們休息吧。」

  「嗯!」

  雲眠歡呼地叫了一聲,於是等聞庭閉上眼,她就過去在他身邊趴下,還往他懷裡擠了擠。

  聞庭這時才愣了,他先前睡著時都很昏沉,不知雲眠會跑到他身邊來。雲眠看起來睡得很是自然,感覺到他身體猛地一顫,還迷糊地揉揉眼睛,轉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

  聞庭的心跳都快跳將胸口跳裂了,良久,他才勉強憋著一句:「我們如今已經能化人形,男女有別,按理來說,還是分開睡為好。」

  雲眠呆了一下,歪了歪頭,然後疑惑地說:「可是這樣睡你才不會覺得冷呀。」

  「……!」

  這下換作聞庭呆住。

  雲眠垂頭喪氣地垂了耳朵,道:「若是你再凍僵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雲眠沮喪的神情,讓聞庭看得一愣,亦大致明白了她是擔心他像第一天晚上那般凍僵在雪地裡,然後再也醒不過來,或者又忘掉前程往事。

  「……不會。」

  聞庭被她話裡的擔憂弄得心軟,想了想,對她承諾道:「那天是意外情況,我如今還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現在你已不用擔心,今晚定不會如此。」

  「嗚……」

  雲眠低低地嗚咽一聲,看著聞庭的傷,還是不大願意走。

  「這裡暖和,你睡這裡吧。」

  聞庭不著痕跡地擋住自己的傷口,從地上站起來,自行走到了火堆的另一邊。

  「我們的年紀已經不適合團在一起睡了,你放心,現在有火堆,不會有事的。」

  雲眠看著聞庭身上的傷,是真的傷心極了,但聞庭如此說,她也只好在原地老實地自己趴下,用尾巴團成一個毛球。

  聞庭見她睡下,方才鬆了口氣,在火堆對面臥下。

  他閉上眼睛,火堆溫暖,洞中溫度定然足夠,只是不知為何,他並未立刻睡著,只蹙著眉令自己平靜。

  也不知過了不久,他忽然感到身邊一暖,一小團毛茸茸的東西嬌滴滴的「嗷嗚」了一聲,在他身邊團好,還往他身上蹭蹭,確認自己的體溫傳過去了,這才安靜下來,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聞庭不由睜開眼。

  雲眠大約是以為他睡著,便又偷偷抱過來了。她大概還是擔心他在晚上受凍,覺得自己不過來捂著他的傷就不會好,所以趁著安靜又摸過來,這會兒她已經安穩地靠在他身上,懵懵懂懂地睡著了。

  聞庭一愣,其實這個地方大約沒有先前那裡舒服,沒那麼平坦,火堆的熱度也沒那麼均勻,但雲眠還是跑過來,反倒將自己睡慣了的位置空著。

  聞庭看她已經睡著了的模樣,內心掙扎半天,終是沒有再移動位置,而是將自己的尾巴蓋在她身上,將雲眠裹住大半,然後往自己身邊抱了抱,好讓她睡得更暖和些。等做完這些,聞庭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緩緩睡去。

  ……

  接下來一連過了三五天。

  這幾日學堂的功課都不重,在學堂聽課只需半日,雲眠擔心聞庭的傷勢,一下課就不停地往狐狸洞跑,圍著受傷的聞庭跑來跑去,給他敷藥上藥。

  「團團,我們今日要一道去山頂空地玩,你要不要一起來呀?」

  臨到下學時,小月抖了抖毛從蒲團上站起來,友好地問她道。

  雲眠因為一直同小月一起玩,這幾天和小月的朋友狐們也都有些熟了,不過因為她是少主夫人,其他人難免對她有點疏遠,總是不自覺地與她保持一點距離,然後恭敬地看著她。

  雲眠在這樣的環境中有點融入不進去,她心中隱約失望。不過今日,即便是小月主動邀請,她還是歉意地搖了搖頭,道:「我今天要早點回去的,對不起……」

  「沒事沒事。」

  小月看到雲眠很愧疚的模樣,趕緊擺了擺爪子。但她接著就好奇地問道:「說起來,你好像最近回家都很早呀。」

  雲眠不好意思地朝她「嗷」了一聲,然後開心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興沖沖地往狐狸洞跑。

  跑到一半,她眼角的餘光瞥到路邊有她給聞庭敷的那種草藥,又急急地停下來,高興地折回來拔了兩根,然後和筆墨一起叼著,繼續輕快地往家跑去。

  聞庭的傷口恢復得很快,這兩天敷藥、修養,再加上聞庭本身好像能以仙氣加快身體恢復的速度,那天被曦元撓出來的血痕如今只剩些淡淡的痕跡,應當馬上就能消失了。但即便如此,雲眠還是認真地每天第一時間就跑回去幫聞庭敷藥,查看他的傷口。

  雲眠擔心聞庭的傷,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內心深處又有點雀躍的高興。

  她叼著草藥一路找聞庭,誰知她剛看到狐狸洞口正要衝進去,就看到狐狸洞口有許多大小相同但進進出出的腳印。雲眠一愣,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她正好聞庭頭一低從草叢中鑽出來,口中還叼著一個不知何處而來的袋子,袋子裡面似是裝了些草植果實,沉甸甸地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跡。

  「……雲眠?」

  聞庭感覺到有氣息,抬起頭往雲眠的方向望去,卻見她呆呆地站在離狐狸洞最近的一處草叢裡,眨巴著眼睛茫然地望著這裡。

  雲眠被他叫到,才慌張地從草叢裡邁了兩小步出來,然後看向聞庭拖回來的食物:「……嗷嗚?」

  聞庭一頓。

  他之前被凍傷,頭亦不是很舒服,一直是吃雲眠入冬前就儲藏在洞裡的東西。

  雲眠一直很大方地將最好的東西都歡快地推出來給他吃,但聞庭卻察覺到她自己吃的時候,是很珍惜很寶貝的。

  即便他失了記憶,卻也曉得雲眠這般情況,入冬後只怕……沒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吃。

  聞庭想了想,回答道:「我之前身體沒有痊癒不能外出,但現在儘管記憶還沒有恢復,可傷和精神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總不能一直麻煩你,所以……」

  誰知聞庭話還沒說完,就見雲眠的眼睛一下氤氳了起來。

  她失落地垂下耳朵,傷心地問道:「你也要走了嗎?不能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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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1: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也?

  聞庭聽到這個字愣了一下,但還沒等他回過神,已經被雲眠的動作弄得慌了神。

  雲眠其實不記得開靈智以前的事了,卻隱約感覺以前也曾經有人,陪她、和她一起玩、笑著跟她說話,但是最後給她留下一堆食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雲眠不喜歡這種感覺,看到聞庭也跑出去囤積食物,一下就難過極了,只覺得聞庭也是想要走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已經慌張地向前跨了一步,下意識地將小爪子摁在聞庭的肩膀上,想要阻攔他,聞庭歷來是不對她用力的,那麼失神片刻的功夫,雪白的小狐狸已經跑到眼前……

  雲眠脖子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一晃,放出清脆地一聲叮噹響聲。

  聞庭被她撲得動作弄得順勢往後怔了一下,雲眠的爪子仍摁在他的肩膀上,漂亮的眸子轉瞬間近在咫尺。她好像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只擔憂地看著他,慌亂地搖著身後的尾巴。從聞庭的視角,剎那間便清晰地看到她眸中朦朧的水霧和傷心的神情,聞庭的呼吸一瞬間窒住,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險些迷失在這雙眼睛裡。

  他不知不覺地道:「我……」

  他其實並沒有準備走,僅僅是想過他現在沒有記憶,到更遠的地方走走或許能夠想起些什麼……但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他現在連自己所處的環境都不清楚,至少很長時間都不準備離開,若是雲眠不希望他一直住在這裡的話,他可以自己在附近找個居所……只是沒想到雲眠如此敏銳,他都只是想想,就被她察覺了端倪。

  聞庭不知道雲眠以前曾經有過撿來的人離開的經歷,在這方面特別敏感,可是看著她的眸子,他忽然生不出離開的念頭。

  ……其實他一醒來就在這裡,或許直接從原點開始調查才是最好的。

  再說,他好像也的確……暫時並不想走。

  聞庭鬼使神差地說:「我沒有打算走……只是這段時間吃了你不少東西,我怕你熬不過剩下的冬天,所以出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可以作為補充。要是你願意讓我留下的話,我就……不客氣地先住在這裡。」

  雲眠聽到前半句話還有擔心,聽到後半句話總算開心起來,拼命點頭,一邊點一邊亂七八糟地「嗷嗚嗷嗚」地叫。

  她從聞庭肩上下去,原地開心地轉了幾圈。聞庭看她這麼高興,偏偏眼睛還有點紅,又有點心疼。他思索了一會兒,說:「可是若是我留在這裡,好像沒什麼事情可做……我如今沒有記憶,現在又是不適宜出遠門冬季,等將兩個人過冬的食物攢完,活動範圍大概就有限了……」

  雲眠聽他這麼說一愣,也反應過來聞庭一個人在洞裡可能會比較無聊。

  她連忙在雪地上打轉,留下一圈小腳印,努力幫忙思考,忽然,她想到什麼,眼前一亮,道:「要不你也一同到學堂來修煉吧?」

  「……學堂?」

  聞庭微愣。

  雲眠卻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喜悅地說:「我們看起來一樣大,你應該原本也是在青丘的哪個學堂裡修煉的吧?現在學堂都已經開始授課了,先生說再過幾日就不再是半天的了……雖然不知道你原來是在哪個學堂的,但應該可以直接先在這邊修煉的吧?若是在不記得以前的事的時候,落下了修為也不好……」

  說著,她想起聞庭之間能夠輕鬆地用出先生還沒講過的術,想來課業很不錯,面上微紅,忽然有點擔心聞庭其實不在意修煉不修煉的。

  但聞庭聽完卻是微怔,是當真覺得有幾分道理。要是其他人都在修煉而他卻一直在洞中閑著,未免有些太浪費時間……他思索片刻,便點頭道:「好。」

  只是他旋即蹙眉,說:「可是學堂名額應當是先前就定好的吧?要如何才能直接在這邊修煉?」

  雲眠又被問懵了,她原地跳了兩下。

  想了一會兒,她說:「要不我們明天先去和狐官說說情況吧?先生可能會知道該怎麼辦……」

  「好。」

  聞庭頷首。

  他見雲眠雖然看起來心情已經好了,但眼眶還是紅的,大約是之前含著眼淚含的,看起來有點可憐,聞庭忍不住低下頭去,安撫地蹭了她一下,想了想,說:「我今天找到了比較新鮮的果子,你先回洞裡休息吧,我去河邊洗一洗。」

  離狐狸洞不遠就有一條小河。

  雲眠平時自己蹭聞庭沒覺得哪裡不對,但聞庭主動湊近來蹭她,她卻忽然羞澀起來,「嗷嗚」地叫了一聲,忍不住眯起眼睛往後退了一點,然後歡快地點點頭,轉頭叼了她的草藥和紙筆,就乖巧地回到洞裡去了。

  雲眠自己將火堆點得暖烘烘的,舒服地在火堆邊舒展了一下她因為沾了雪而有點潮濕的白毛,等將毛抖乾,又照例將她在課堂上做的筆記拿了出來,按部就班地歪著腦袋複習她今日記下來的小符號。

  過了也不知多久,聞庭回來,叼回來兩個洗乾淨的果子,將其中分給她道:「給你。」

  「嗷!」

  雲眠高興地道謝,接過來歡快地吃了。

  她本以為聞庭也會一起吃,誰知他看她沒覺得不合口味就鬆了口氣,轉口道:「我先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雲眠正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課記呢,「嗷嗚」叫了一聲算是答應,然後繼續歪著腦袋看筆記。

  然而雲眠以為聞庭說得「出去一會兒」,是出去放個東西或者撿個葉子就回來的意思,誰知他過了半刻鐘還沒回來,雲眠頓時疑惑起來,也不看課記了,起身走出去。

  狐狸洞外有呼呼的風聲。

  她眯起眼睛鑽出洞外,卻忽然看到銀光一閃。

  雲眠一慌,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下,然後才重新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想像中的聞庭在洞外刨坑的畫面並沒有出現,相反,一片白茫茫的視野中哪裡還有什麼小白狐。

  冬日午後溫暖燦爛的清光中,一個眼神淡薄銳利的白衣少年,正在斑駁的樹影間舞劍。

  他感到一縷嬌小的氣息,下意識地將劍在側身停住,轉過頭來看她,隱約意外地喚道:「……雲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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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聞庭是出來活動身體的。

  他醒來後起初幾日頗為昏沉,後來又因受傷時不宜化人形,因此一直保持著原型。但他今日已差不多傷癒,修為劍術長久不鞏固怕手生,便出來舞劍舒展一下僵硬的身體。他本來沒有想打擾雲眠,此時見她出來,便有幾分驚訝。

  雲眠看到聞庭亦愣了。

  眼前的少年一身俐落的白衣,腰間配玉,五官清俊,額間有一道紅印,他往這裡看來,眼眸微微有清雅之色。

  雲眠化形那天對周圍人都是匆匆一瞥,算起來除了小月,她還沒怎麼和認識的人用人形說過話,望著聞庭的相貌不禁失神,此時還是對方喚她,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面前的人便是與她朝夕相處的小白狐。

  「……聞、聞庭?」

  雲眠不確定地喚道。

  「嗯。」

  聞庭輕輕地應了一聲。

  雲眠吃驚地說:「原來你還會用劍呀?」

  「是。」

  聞庭沒有回答太多內容,大約是他自己也想不起來,雲眠「嗷嗚」一聲應了,懵懵地看著他,她平日裡見人見得少,有些沒想到聞庭化成人形會是這般模樣。

  雲眠對美醜沒有太深的概念,她只知道聞庭看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一襲淺衣站在雪中,讓她想要親近,卻又覺得他看起來……比想像中不好親近。

  雲眠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擺了擺還在洞裡的尾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以這種半個身子在洞裡半個身子在洞外的狀態趴著和聞庭說話不太禮貌,趕緊羞澀地從洞裡爬出來。

  聞庭本來只是出來活動筋骨,見雲眠出來尋他,便想變回狐狸和她一起回來,誰知下一刻,只見他面前有明光一晃。

  聞庭微怔,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清亮的明光散去,雲眠從原型化成了人身。

  如今青丘覆雪,陽光被瑩瑩雪地映得愈發清澈明亮,雲眠本來就是個跟雪一般顏色的白團子,恍然間化成女子,著一身素色的裙衫坐在地上,她緩緩睜開眼,杏眸中似有害羞和茫然。

  雲眠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地道:「我的人身……是長這樣的。」

  聞庭未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化形,怔怔地愣了許久。

  雲眠的樣子好看,他亦是一直覺得雲眠的狐形可愛,絕不是那日那隻紅狐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堪,只是此時看她化形,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卻是強烈的熟悉之感,這份刺激記憶的熟悉之感幾乎剎那間將他沖得眩暈,稍稍凝神,這才穩住身形。

  聞庭明白過來,雲眠是覺得應當禮尚往來,她看了他的人身,就該與他交換,也將自己的人形給他看看。

  於是他認真地看了看,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雲眠擔心地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三瓣紅蓮,問:「胎記會不會很明顯呀?……難看嗎?」

  「還好。」

  聞庭仔細瞧了瞧,補充道:「……你是漂亮的。」

  聞庭這麼說,雲眠一下就開心起來,放心地變回了小白狐,歡喜地朝他「嗷」了一聲,然後朝他跑過來。

  聞庭見狀,便也收起劍變回狐形,兩隻白狐在雪地中蹭蹭。接著……雲眠打了個噴嚏。

  「嗚……啾。」

  雲眠被自己的噴嚏弄得步伐不穩,小白身子一歪坐在地上,她不慎眯住了眼睛,等打完噴嚏再睜開,她有點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聞庭趕忙道:「外面冷,我們還是進去吧。」

  「好。」

  雲眠站起身,朝他搖搖尾巴,歡快地鑽回狐狸洞去了。

  聞庭緊隨其後,亦拖著尾巴消失在洞口。

  ……

  轉眼已是次日。

  這日才剛剛清晨,狐官照例在學堂前值崗,按理還未到小狐狸們來上課的時間,書塾外生滿茂盛的常青樹,綠樹蔭蔭,卻有些冷清。忽然,他遠遠地看到兩隻白團子一前一後地朝他走來,反而驚訝了瞬。

  雲眠比較熟悉路,也高興能給聞庭引路,時不時就往前蹦蹦跳跳地跑幾步,然後回頭朝他搖尾巴催促。

  今日他們說好要來問問狐官關於聞庭入學的事,但怕人多的時候不方便詢問,故而特意起了個大早。雲眠走得興奮,聞庭步伐平穩,縱然雲眠時不時跑得快些,卻也不見他落下。

  兩人很快跑到了狐官面前。

  聞庭還是第一次來書塾這裡,等走到狐官面前,他並未立即開口,反而四處看了看。

  只見學堂立在青丘深林中,是個結構簡單的竹屋,不過占的位置很大,做得極為堅固,環境很清幽。

  狐官立在門前,頗為驚奇地看著他們。

  「先生。」

  迎上狐官的視線,雲眠頓了頓,有點緊張地率先開口道。

  「我們有事想問你。」

  「什麼?」

  狐官疑惑,卻頗為耐心地問道。

  主位狐官已經回青丘城去了,現在學堂裡的都是好說話的本地狐官。他們昨日都已商量好,但事到臨頭,雲眠還是覺得有些緊張。她頭一低,將身邊的聞庭往前頂了一下,道:「這是聞庭。他原本不是這裡的狐狸,但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暫時和我住在一起……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記憶,但也是適齡該修煉的狐狸,不知道……他能在這裡和我們一起修煉嗎?」

  雲眠一口氣將她昨晚想好的說了出來,吐字清晰,可剛一說完,便覺得忐忑。聞庭被雲眠被雲眠一推,頓了頓,便朝狐官頷首行禮,認真地打了個招呼。

  狐官一愣,目光不知不覺放到了聞庭身上。

  如今書塾開課已有好些日子,這一批小狐狸他差不多都已認得出來了,尤其雲眠是這次選出來的少主夫人,當然沒有不認得的道理。故雲眠帶著一隻沒見過的小白狐過來,他剛才就已注意到,只是沒想到還有這般緣由。

  只見那狐狸亦是白狐,額間有一道紅印,周身雪白,生得很是漂亮。

  狐官見過的小狐狸多,又是比他們年長許多的旁觀人,自是能看得出不同小狐狸之間的區別。眼前這一隻狐狸看著是一般的年紀,但氣質卻頗有些不同,看起來頗為沉穩,亦有清靈之感。儘管雲眠說他不記得以前之事,可他卻沒有表現出同齡的小狐狸會有的茫然慌張,反而表現得冷靜禮貌,如同尋常一般。

  「聞庭……」

  狐官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想了想,卻有些為難道:「近日不曾有聽說哪個山頭的小狐無故失蹤,這樣的情況好像沒有先例,你們稍等,我去請示一下主位狐官。」

  說著,狐官召來仙雲,頗為緊急地朝狐主東仙宮飛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狐官大人才匆匆飛回來,臉色微異,道:「主位狐官說可以,你們今日便先進去上課吧。不過不必太過張揚,現在小狐狸們也尚不熟悉,自行找個位置聽課就是。」

  狐官的話還沒說完,雲眠已經高興地歡呼一聲,原地打著圈跳了一下,往聞庭身上蹭蹭。

  聞庭被雲眠蹭得眯了眯眼,他轉頭向狐官道謝道:「多謝先生。」

  「無妨。」

  狐官笑著道。

  於是雲眠高高興興地跑進了學堂裡,聞庭亦是跟上。

  狐官目送兩隻狐狸一前一後地跑進了書塾,這才收回視線,面露驚訝之色。

  按照先前主位狐官說法,沒有小狐失蹤,卻有一隻失了記憶的狐狸出現在這裡,與其說是走失,倒更有可能是意外碰上了什麼機緣或劫數。這個年紀的狐狸不太可能歷仙劫,像這麼小的年紀就能碰上機緣或者小劫的,偶爾也是有的,只是頗為少見。

  因為時間有限,他們未來得及說得十分詳細。主位狐官說不要驚擾,但狐官難免覺得稀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另一邊,聞庭跟著蹦蹦跳跳的雲眠走,一路入了書塾內。

  他是第一次來,難免好奇地四處打量,他看了看周圍,沒有熟悉之感,問道:「雲眠,青丘的書塾構造都相似嗎?」

  「嗷嗚?」

  雲眠迷惑地歪頭看他,思索了一下,乖巧地搖腦袋道:「我沒有去過別的書塾,不太清楚……不過應該差不多吧?」

  「嗯。」

  聞庭頷首。

  這時,兩人恰巧走到道場門口,雲眠歡快地加快了步子,一下子跑進道場內,回頭來回蹦跳地等聞庭,然後聞庭一起進來,她才又往深處跑去。

  道場的蒲團沒有固定位置,都是隨便坐的。他們今天來得極早,道場都沒有人,當然是隨便挑。雲眠立即開心地衝到最前面,擇了第一排正中間的蒲團,爬到上面團好以後,將自己準備好的紙筆全部攤開,頗有大記一場的氣勢。

  聞庭在她身邊坐下,亦將自己備好的紙筆放好。

  因狐官來回東狐宮耗費了半個時辰,這會兒已到了其他狐狸們到道場來的時間。

  陸續有小狐狸到道場中來,他們看到道場中沒見過的聞庭,都有些意外,但因他身邊坐著雲眠,卻又沒有人敢上來詢問,只好在道場後徘徊兩圈,最後自行找了個座位坐。後來漸漸人多,注意到聞庭的人便逐漸少了。

  曦元他們三隻狐狸進來的時候,照例坐在最後一排,因為道場內狐已頗多,他們隨意掃了一圈倒也沒看到聞庭,只當無事。

  約莫一刻鐘後,狐官進入道場,他先講了一會兒道,雲眠開開心心地叼著筆在紙上記著,但才記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聽狐官忽然停了下來,頓了頓,然後換了說法。

  「我們習課已有一段時間,但自化形之後,還未讓大家人形修煉過。」

  安靜的道場內,狐官朗聲說道。

  「日後用到人身的場合頗多,許多心訣術法亦更適合人身時修煉。故今日需要大家換作人身,到後山溫習我先前所授的法訣,做一個簡單的考核,看一下大家的水平。」

  狐官話音剛落,雲眠一愣,道場內亦已嘰嘰喳喳地鬧了起來。

  「曦元,你人形行嗎?」青陽在後面關心地問道,「雖然化了形,但我好像還沒見過你用人形用術。」

  「這有何難?」

  曦元不以為然地道。

  他張口似是還想再說,但張了張口便又住了嘴。

  自那日與白狐比試輸了之後,他偶爾會顯得煩躁,但沒表現得太明顯。

  文禾和青陽其實沒怎麼在意這件事,曦元勝了這麼多年,不過偶爾輸一次罷了,幸許是巧合也說不準。此時見他篤定,便沒有再多問,紛紛起身去換人形了。

  換人形的屋室在道場旁,男女分開。

  小狐狸們大多都是不習慣人身的,即使能化形了,平時也不愛換,大多數人從化形之後就再沒變過人身,此時也變不熟練,不是漏了耳朵就是出了尾巴,要調整好久才能出來見人。

  曦元一次到位,變換得比旁人都要快很多,索性直接出了屋子在書塾外等。

  陸陸續續有狐狸變好了從屋子裡出來,還有人換得不好自己沒發現,歡歡喜喜跑出來又被狐官塞回去的。忽然,曦元聽到身後穿來青陽的聲音道:「曦元!」

  曦元回頭,正要與青陽打招呼,只是話還未出口,忽然一陣香風從他背後掃過,他不自覺地一愣神,剩下的話卡在喉嚨中。

  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一片潔白的衣角,有個有些熟悉的女孩子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曦元微愣,下意識地轉過身子,往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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