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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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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辰冰]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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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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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從他身邊跑過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擦肩而過時不小心碰到了一點衣服,那個女孩子也正好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露出小半張側臉。

  每天從他身邊走過的小狐狸多到數不清,曦元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唯獨在意這一次,但他看到對方的臉時,卻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杏眸丹唇,烏髮雪膚。

  她眼中有些微的迷茫之色,望著他似是歪了一下頭。

  曦元見過的能化形的女子不多,卻也能判斷出她是其中最好看的一個。

  ……非常清靈的長相,只是從未見過。

  曦元恍惚片刻,下意識地微微側過頭,想去看她額間有沒有那三瓣形狀的紅印,然而恰在這時,他的背忽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唔!」

  「——曦元,你看什麼呢!」

  青陽好奇地從後面湊上來:「那裡都是女孩子,沒有什麼特別的啊?」

  青陽的狐形長得就偏大,人身亦比同齡狐狸高大,還有力氣。曦元失神的時候被人一撞,頓時清醒過來,他迅速地回過頭,就瞧見青陽那張充滿好奇心的大臉。

  曦元:「……」

  他將青陽推開,也沒有心情多管他,下意識地再往之前的方向看去,卻見剛才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唯有簇擁在一起熙熙攘攘聊著天的人群,那片雪白的衣角已經尋不到了。

  與此同時,文禾亦一邊整理衣服的袖子和衣襟,一邊跟在青陽後面從書塾裡走出來。他一走出來就看到曦元有些發愣的神情,不禁意外,問道:「怎麼了?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女孩子……」

  曦元下意識地說,但他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當著朋友的面莫名其妙開始聊一個路過的女孩子,說出來未免太詭異了。

  他面上一紅,扭開頭改口道:「算了,嘖……沒事,大概是錯覺吧。」

  另一邊,雲眠沒有見過曦元的人形,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擦肩而過的紅衣少年就是曦元,她正興沖沖地在人群中跑來跑去,尋找她比較熟悉的身影,只是一直沒有找到。

  雲眠停下來,疑惑地左顧右盼,忽然,她總算眼前一亮,加快了步子跑過去,開心地喚道:「聞庭!」

  因為這個年紀的狐狸全都不喜歡化人形,大家人形互相都不熟,聞庭這個新面孔並未引起多少注意,頂多是他出眾的相貌引起了些注意。

  聞庭這個時候亦在尋她,看到雲眠跑來,正要與她會合,只是他看到雲眠的模樣,又是一怔。

  雲眠此時已化了人身,一雙杏眸明亮,笑意甜美,看到他一下就高興地跑了過來,只是她穿得仍舊是昨日那身款式相當簡單的素衣,雖不難看卻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甚至有點簡陋。

  聞庭昨天只看到一瞬還沒注意到,此時他才發覺這似乎是拜月那天狐官給所有小狐發的簡衣,雲眠大概就這一件衣服,也不太化人形,並未覺得有哪裡不對。

  靈狐體清氣靈,衣服沒那麼容易髒,但深秋時發的著裝,到如今已經不合適了。

  聞庭一頓,暫時並未多言,只不動聲色地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雲眠身上。

  兩人都著白衣,配著倒也合適。只是雲眠扯著他的衣襟,略有幾分不解。

  聞庭將拳放在唇前輕咳一聲掩飾,隨口說道:「我衣服太多,等下活動起來不方便,你衣衫單薄……勞你幫我穿一會兒。」

  「……唔?」

  雲眠不由得詫異了片刻,但她看聞庭脫了外衫後活動起來好似的確輕便不少,她亦覺得暖和,便乖巧地套上袖子,攏了攏衣服,繫上前面的扣結,說:「好的,麻煩你啦。」

  「……沒事。」

  聞庭移開視線。

  書塾外面的狐狸們聚集得很快,沒過多久人就齊了。

  除了拜月化形那天,還從來沒有那麼多小狐狸一起化人形過,大家都聚在一起好奇地看來看去,對接下來的考試亦是緊張。

  只見狐官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出來,拿著名冊清點了一下狐數,繼而便道:「接下來我們到後山去,請大家跟好我,不要掉隊。」

  說著,狐官便轉身帶著人形的狐狸們往青丘東山頭的後山走,不久就到了後山一處空地上。狐官長袖一揮,空地上的灰塵就一掃而空,並且憑空顯現出些仙界的器物來。

  「接下來請大家分為三組,各自在位置上排隊站好,一個一個上前。」

  狐官平緩地說道,大約是怕他們自己不會分組,他還大致劃分了一下位置,按照名單定好次序,雲眠他們這邊的狐狸都被劃在一起。

  等劃分完,狐官繼續解釋道:「今日只是簡單的考核,請大家以人形嘗試引氣、聚形,還有以仙氣使用簡單的術法……」

  雲眠認真地聽著狐官將考核的流程。她感覺和當初在東仙宮考試有些像,但是只考術法,並且一定要用人形。

  因為隊伍很長,且隊伍排頭只能在考試之處的幾丈外等待,後面的狐狸探頭探腦也瞧不見前面的人在幹什麼,雲眠頗有幾分緊張,只覺得隊伍好像移動得頗慢,過了好久才向前動了幾步。

  雲眠排在隊伍中段,大約是由於化了人形,其他人沒有立刻認出她來,因此未像之前那般其他人看到她就緊張地散開。

  雲眠懵懂,等叫到她,她就老老實實上前,在蒲團上端正地跪坐,等狐官報術法的名字。

  狐官拜月當天就見過狐狸們的人形,記錄過特徵,此時當然認得出來。他執筆掃了掃幾人的樣子,確認無誤,便說道:「引氣。」

  與雲眠一同考的還有兩人,他們三人並排在一起,但雲眠也來不及去看其他人的模樣,聽到狐官的話,她便忐忑地自己合上眼眸,屏息凝神,引氣入體。

  過了許久,她才聽狐官繼續說:「聚形。」

  雲眠睜開眼,將雙手放在桌案上,漸漸在雙手間用仙氣聚出一個小靈球。

  緊接著,又是過了許久。

  狐官一連報出幾個術法的名字,都是上課講過的,雲眠都會,她回窩會看筆記,這些她都在洞裡拍拍打打地琢磨過,只是不曾用人形做過,不知道做得如何。

  直到狐官說「可以了」,雲眠才鬆了口氣,整理衣衫從蒲團上站起來,匆匆跑到一邊。

  小月在她之前考完,早在旁邊等著了。她見過雲眠的人身,見雲眠從人群裡出來,她立即驚喜地朝她招招尾巴,露出嘴邊兩顆小虎牙。

  考完的狐狸大多都變回原形,自己在附近玩起來了,雲眠也跟著變回狐狸,過去和小月蹭蹭臉頰,算是打招呼。

  小月看到雲眠開心了一會兒,但旋即又苦著臉道:「這下慘了。我之前還沒有用人身用過術,剛才都不知道用出來沒有,我感覺先生等了我好久呢。」

  「嗷嗷。」

  雲眠應道,她亦有同樣的感覺。

  這時,小月想了想,有點好奇地問道:「說起來,我早上好像看到你身邊有個生面孔。那隻白狐是誰呀?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是聞庭。」

  雲眠連忙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但因為狐官特意叮囑過,她並沒有說得太多,只說聞庭之前因為身體不好沒有來修煉。

  小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倒也沒有太在意。她好像還有話想和雲眠說,興奮地搖了搖尾巴,正要開口,忽然聽到還在排隊的隊伍裡傳出錯落的驚呼聲。雲眠和小月都是一愣,忍不住往那裡看去——

  按理來說別的狐狸考試,其他人都是不大看得清楚的,但此時,考核之處卻冒出大亮的火光,一下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雲眠和小月一齊看到,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這個時候已經輪到了之後一組,曦元在與雲眠不同的最右邊一組。曦元近日心情不好,他又最善火術,狐官正好點到此術,他單手隨意地放在桌案上,心不在焉就放了一把大火。

  旁邊兩隻狐狸都在費勁地搓火球呢,感覺周圍的空氣一下子熱起來,都目瞪口呆地往旁邊看去。

  小月和雲眠都在看不到曦元的地方,但從其他人的議論中也聽到是曦元在搞事。小月張了張嘴,良久才道:「他好厲害啊……最近都下雪,這樣他豈不是回家都不用點火爐,直接自己噴個火烤烤毛就可以了?」

  雲眠本來只是吃驚,聽小月這麼一說,頓時覺得好羨慕。

  小月也好羨慕。

  她們羨慕了一會兒,雲眠想了想,說:「要不我們互相用火球烤一烤吧?」

  小月眼前一亮,回答:「好啊好啊!」

  於是她們湊到一起,輪流給對方吐火球。小月用狐形吐火球也比較熟練,但她們到底都怕燒到對方,都小心翼翼的,只用火球烤尾巴上沾到的雪,來來回回,不久就一起玩了起來。

  另一邊,曦元心不在焉的,並沒有在意周圍的驚訝之聲,等狐官讓他停下,他就將手一握強行熄了火。曦元從人群裡走出來,看到青陽和文禾聚在一起聊天,便朝他們走過去。

  「真不愧是你啊,曦元。」

  青陽羨慕地道。

  文禾看出曦元心情不好沒說話,但也是差不多想法。

  然而曦元卻仍是說不出的有點煩躁,他往周圍望了望,問:「說起來,小醜八怪呢?她今天不是應該也在,怎麼都沒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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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見曦元一從考場裡回來就找雲眠,文禾不禁怔了瞬。

  他說:「我也沒有見到,她可能動作比較慢,落在後面了吧。現在一個道場就有那麼多狐狸,看不到也正常。」

  曦元不言,他知道文禾說得是對的,但卻仍緊蹙著眉頭。

  想到曦元至今還沒見過小團團的人形,文禾就有些擔憂。他望著曦元的模樣,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問道:「曦元……欺負人真的有那麼好玩嗎?」

  曦元聞言一愣,繼而揚眉道:「……你忽然說這個幹什麼?」

  「……我是覺得你在小團團的事情上好像總是莫名其妙的很執著。」

  文禾說道。

  「一直想盡辦法找她麻煩,有時候甚至可以在她狐狸洞前面蹲好幾個時辰……從好幾年前就這樣了,直到現在都是如此,小團團當時都還沒有開靈智……我有點想不通你為什麼執著。」

  「……討厭難道還要有理由的嗎?」

  曦元好像被他問住了,憋了好一會兒,才有點煩躁地道:「你們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小團團的叫了?這個名字到底是誰起的?」

  青陽一直在這種事情上後知後覺,一臉茫然地看著曦元和文禾說話,他呆呆地張了張嘴,正猶豫是不是該輪到自己說話了,卻在這時,他忽然感覺狐官那裡似是有些騷動,他快到嘴邊的話忽然就一轉,道:「那邊出什麼事了?」

  曦元一頓,順著青陽說的方向往那邊看去,聽了一會兒,便不以為然地道:「大概是又有一批考完了吧,沒什麼好在意的。」

  ……

  曦元說得沒錯,這個時候,的確是又有一批狐狸剛剛完成考試,又有三人走到狐官面前。

  狐官掃了一眼面前的三人,看到其中一人,便微微一怔。

  只見聞庭就在這三人之中,他和雲眠是在同一組裡,但排隊時因為狐官安排的位次,他們之間隔了三五個人,聞庭直到這時才輪到。

  聞庭還是第一日到學堂中,他沒有原先記憶,又已決定要暫時住在這裡,對一切都陌生而好奇,因此儘管人形考試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也沒有表現得太懊惱,反而頗有興趣。

  這時,他一撩衣擺,在蒲團上坐下。

  狐官從聞庭額間的一道紅印認出了他就是早晨那隻失憶的小白狐。狐官亦是第一次見這麼小就會遇到機緣的狐狸,難免多關注幾分,誰知一關注,便不禁覺得意外。

  小狐狸的性格、教養、為人處世風格如何,其實從舉止細節上就能見真章。

  這個年紀的狐狸大多不熟悉人形,且小狐狸生性活潑,坐不住不說,勉強正坐亦是東倒西歪的。但聞庭卻不同,他坐得極正,坐下後便極為自然地撫平了衣擺。他後背挺直,淡薄的眸子鎮定而平視,不發一語而氣度自華,坐下的儀態極為嚴謹標準,而且看起來並非有意為之,而是習慣性如此……

  先前在書塾外狐官就已覺得這隻白狐氣質沉穩,此時倒是微微一愣,覺得聞庭這般行事風格,不大像他們這些隨性而為的鄉野狐狸,反倒像青丘城裡的世家子……難怪他在雲眠面前雖不顯,此時再看,卻隱隱有些清傲的感覺。

  狐官定了定神,將名錄一展,按部就班地報題道:「引氣!」

  ……這個時候,雲眠已經和小月一起差不多互相把尾巴毛烘乾了,尾巴乾爽蓬鬆暖烘烘的感覺令兩隻小狐狸都非常開心。忽然,雲眠耳朵一豎,聽到狐官那裡好像有動靜,忙道:「聞庭那邊好像考核開始了,我想過去看看。」

  「這樣呀?」

  小月驚訝了一瞬,但她對再回去看考試沒有多少興趣,就朝雲眠揮揮尾巴,算是告別。

  雲眠與她道別,然後急匆匆地跑到隊伍最前面,跳到旁邊的一塊石頭,在不影響考試的地方拉長了脖子往聞庭在的地方看,但等好不容易看到聞庭的身影,卻忍不住微微出神。

  聞庭果然正在考試,他端坐於蒲團之上,閉目凝神,側臉英俊。

  狐官的題目其實總共就是分引氣、聚形兩道固定題,然後還有三道考術法的隨機題。聞庭目前正到第一道隨機題,他面色沉穩,在狐官說完題目後,他右手輕輕一拂,術法就在桌案上顯出形態上。

  狐官看著他用出的術,面上壓不住驚歎之色。

  像曦元剛才那般絲毫不加掩飾地釋放仙氣當然引人注目,便是狐官也不得不承認曦元天資極佳,只要他將來能收斂收斂過於乖張的個性,行事作風再稍稍沉穩些,日後定然是少有的好苗子……但眼前的聞庭,竟要更勝一籌。

  他剛下的題目並非是曦元那邊直白的火術,而是在桌案上以仙氣繪花。

  這是前幾日剛教過的簡單仙術,只需用一道心訣引入仙氣再成形即可,但聞庭大約是不知情,他聽到這個題目皺了皺眉頭,故而只需要繪一朵五瓣小花的題目,他硬是清袖一展,以仙氣在桌案上繪了一副枝繁葉茂的牡丹圖!

  這桌案並非是隨意擺放在這裡給學生擱手的,桌案本是由會吸引仙氣的靈木做成,根據仙力不同會表現出不同反應,本身亦有吸引多餘仙氣之功,可以防止曦元那般不愛收斂的小狐失手傷到自己。而此時,這桌案看上去並未吸引到多餘的仙力,專程設在桌底的陣法亦沒派上用場,可見聞庭雖在上面繪了一整副牡丹圖,卻無一處錯筆,仙氣沒有絲毫錯處。

  狐官完全不知該擺出一個什麼表情才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小狐狸能在不曉得該用什麼術的情況下自行發揮到這個地步,且不說仙力如何,至少在仙力的掌控方面是極佳的。

  這般情景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狐官著實有幾分可惜。他勉強鎮定住神情,又往下出了兩題,待考核完全結束,狐官忍不住出聲道:「你真的……相當不錯。」

  狐官通常在考核完後,是不說結果,不做評價的。聞庭觀察過別人的情況,因此他原本準備安靜地離開,狐官主動與他說話,反而令他愣了下。

  「……多謝先生。」

  聞庭微微行禮,這才離去。

  他走出人群外,正要去尋雲眠,就見他準備尋的小白狐忽而一下從不遠處的石頭上跳了下來,翹著尾巴一路朝他奔過來。

  「先生誇你了呢!」

  雲眠驚喜極了,她本來是準備展示她剛烘好的暖洋洋的尾巴,聽到狐官誇聞庭,就把自己的事忘了,在他面前飛跳。

  聞庭看到雲眠比他還高興的模樣,抿唇一笑,倒是有幾分真高興了起來,說:「嗯。」

  雲眠看到他笑,臉上一紅,看聞庭好像沒有重新變回狐狸的意思,她便已維持人形,與他站在一道。

  「說起來……考試應該快要結束了吧?」

  雲眠探出頭去,往後看了看剩下的還在排隊的人群。

  與最初相比,準備考試的隊伍已經縮短了許多,而且排在後面的小狐狸都累了,眼饞地看著已經考完的滿地打滾,有的甚至忍不住放出了尾巴。

  雲眠探頭的動作,使得她的身體離聞庭近了幾分,聞庭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不自在地挪開視線,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點,亦去看剩下的人群,估算道:「……應該,再有半個時辰不到就差不多了。」

  雲眠點點頭,並未察覺聞庭異狀,反而下意識地去牽他的袖子,拉他到旁邊休息。

  ……

  半個時辰後,最後三個小狐狸考完,狐官不禁抬手捏了捏酸脹的鼻樑,輕出了一口氣。他讓最後三個狐狸自由散去,卻並未將他們都帶回書塾,而是起身從袖中摸出一個精巧的瓷瓶,走到三個桌案邊,將桌案今日收攏的仙氣聚進瓶中。

  這桌案雖能聚集仙氣,卻不能過濾消化仙氣,讓其回歸天地之中。縱然今日考試的都是小狐狸,但用的仙氣都是帶術的,且狐狸數量又多,若是積累太多難免會有危險,還是要帶回去處理。

  狐官將仙氣都用瓷瓶收好。他一個照顧這麼些活潑的狐狸,多少有些累了,正頭暈間,他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兩個穿白衣的人影,正是聞庭與雲眠二人。

  狐官一頓,朝那邊招手喚道:「聞庭。」

  他是喊了聞庭,但是雲眠也牽著聞庭的袖子一起跟過來了。狐官看這兩個人關係這麼好怔了一瞬,但他也未來得及多想,說:「你可否隨我來一趟?等下這裡就就地散了,我怕一會兒尋不到你。」

  聞庭詫異,想了想,卻扭頭看向雲眠。

  雲眠聽狐官要找聞庭,連忙鬆開他的袖子,羞澀地擺手道:「我沒事,我去找朋友玩好了……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狐官說得肯定是正事,幸許還與聞庭的課業身份有關也說不定,雲眠哪兒敢耽擱。

  聞庭亦覺得應當差不多是這麼回事,於是點了點頭。

  但聞庭正要走,也不知為何有點不放心,隨手解下自己的劍遞給雲眠,這才隨狐官離開。

  聞庭塞劍的時候,雲眠根本沒反應過來,只莫名其妙地接了,聞庭亦沒解釋。於是等聞庭和狐官離開後,雲眠一個人抱著劍在原地站了會兒,卻不知道幹什麼,感覺自己傻乎乎的。

  她和聞庭說去找朋友玩,可事實上其他人認出她都恭敬地躲開,小月也已經跑遠了,這麼多人狐相間的情況下大約很難尋到。

  雲眠想來想去,還是抱著聞庭的劍坐回石頭上,雙手托著腮,手肘抵著膝蓋坐成一團,呆呆地等著他們兩個回來。

  ……這個時候,曦元三狐卻維持著人形在空地上走來走去。

  「曦元,要不算了?團團會不會已經偷偷溜回去了?」

  青陽雙手抱在後腦勺上,整個人懶洋洋的身體後傾,一邊說話一邊走。

  曦元今日不知怎麼了,大約是被文禾那番話刺激,索性真的固執起來。他在原地找來找去沒有找到雲眠,索性親自站起來找,還帶著文禾和青陽一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運氣太不好,他們將這麼一小片空地轉了兩三圈,居然就是沒有看到雲眠。

  青陽的話音剛落,曦元便微微蹙了蹙眉,說:「……反正沒有別的事情做,為什麼算了?就算找不到小醜八怪人形,找到狐形再讓她變也一樣!……文禾,那個是不是?」

  文禾心頭惴惴,順著曦元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裡的確站著一個背對著他們的紫衣少女。

  文禾看了看,搖頭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曦元眉頭蹙得欲深,但腳下的步伐又快了些。

  文禾有點擔心,但又頗有幾分無奈。

  見過雲眠的只有他和青陽,在青陽說了一次「這個不是,小團團上次穿得衣服和她不一樣」以後,曦元就再也不問青陽了,光問他。但文禾其實並不怎麼希望曦元碰到雲眠,有時他看到和雲眠有點像的女孩子,哪怕不確定是,他都故意搖頭,或者將曦元往別的地方帶。

  不過說來也奇怪,曦元盯得這麼緊,他的錯誤引導也不是每次都成功的,按理來說這麼小的範圍,總該碰見一兩次,還真一次都沒見到,就連文禾都懷疑雲眠是不是已經走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曦元,可能我們和小團團沒什麼緣分吧,今天還是……」

  「快看!」

  這個時候青陽忽然向前一指,激動道:「那個石頭上坐的人和小團團衣服一模一樣!」

  曦元:「……」

  曦元本來正要看,聽到青陽後半句頓時不想理了,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候青陽也撓了撓頭皮,疑惑地說:「誒?不過怎麼多了件外套……」

  這麼說著,曦元和文禾又不理他,連青陽都自我懷疑起來,安靜地不說了。

  曦元這個時候著實有點焦躁,按理來說他們東山頭白狐不多,白狐都在北山頭,雲眠這麼一個白白軟軟的小白狐,如果是狐形肯定很好找,偏偏女孩子找不到,白團子也找不到,實在太古怪了。

  三人走了幾圈累了,靠在原先考試的地方休息。

  曦元仍是不自覺地往周圍看,企圖找到些線索,但到這般情形,便是曦元也著實有些洩氣。

  文禾的精神也不敢懈怠,他有點怕曦元找到雲眠,又有點怕他找不到雲眠,只好同曦元一般在周圍看來看去。

  三人之中,唯有青陽是真的在休息。

  他十分口渴,不自覺地尋找附近有沒有地方可以喝水,忽然,他看到考核之處的三個桌案中,其中一個上面擺了個漂亮細長的封口瓷瓶。

  青陽好奇地拿起來,一邊拿在手裡瘋狂地搖了搖,一邊說:「這是什麼——」

  文禾聽到青陽的聲音就望過去。這個瓷瓶青陽不知道是什麼,文禾卻是知道的,在看到他手中之物時,文禾瞳孔當即便是一縮,立即大聲阻止道:「——別搖!」

  砰!

  青陽被文禾的大叫嚇了一跳,手裡一抖,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瓷瓶立即就落到地上碎成一片——

  轟!!

  雲眠本來安靜地坐在石頭上休息,從她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考試台,她聽到東西碎掉的聲音望過去,卻正好看見狐官的瓷瓶碎裂在地,裡面的仙氣捲成一道洶湧的大火在一聲轟鳴後,兇猛地朝一個紅衣少年撲去!

  那個少年原本背對著大火,聽到響動才後知後覺地朝後望——

  狐官今天收的多餘仙氣術法裡,有一大半都是曦元之前隨手放出來的烈焰。他的水平本就與尋常小狐不同,雜糅了在場所有人漏出的仙氣,頓時凝成一道火龍,火龍裡還有曦元未散的氣息,一旦瓷瓶碎裂,火龍幾乎立即就朝原本的主人曦元撲去——

  雲眠頓時慌了,她沒看到曦元的人形,當然也沒認出這是曦元。但這種情形下,她知道他絕對躲不掉火龍——

  電光石火之間,雲眠根本來不及思考,卻下意識地拔出了聞庭的劍,她將仙術凝於劍上——

  「當心!」

  曦元聽到身側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他剛看到那團爆裂的烈焰,就見一道白光從身後襲來,越過他的身體,直直地劈開了熱浪和烈火——

  他身上的外衫衣擺腰帶都被火氣重開的氣流帶的飛起,曦元腦袋一片空白,只怔怔地回過頭,卻見一個女孩子正氣喘吁吁地舉著劍站在與那道白光同色的仙氣光暈之中。

  她一身白裙,裙帶同樣被沖得往同一個方向飛舞。她生了雙漂亮的杏眸,關切又擔心地望著他,問道:「……你沒事吧?」

  曦元未答,只呆呆地盯著她額間的那道三瓣紅蓮似的胎記,久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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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兩人在火光對望,曦元望著站在他對面的女孩子,簡直說不出話。

  雲眠?

  ……雲眠?

  ……這是雲眠??

  她的胎記只有這麼小嗎?甚至只和狐形時的胎記差不多大……

  曦元震驚是真的,吃驚亦是真的,他對雲眠未必有他嘴上說得那麼討厭,但卻也是真的認為雲眠的人形不可能好看,至少絕對不可能那麼……好看。

  此時仙光未散,雲眠整個人沐浴在清靈的仙光和火龍消散的灼豔餘光中,她額間的紅印被仙光襯得分外明麗,仿若紅蓮灼灼綻放,一身簡單的白衣亦彷彿被攏在淡淡的浮光之中。

  曦元被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她,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復又閉上。

  雲眠望著站在她面前懵掉的人,疑惑地歪了下頭,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竟然真的這樣還沒反應,雲眠眨了眨眼睛,然後有點困惑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劍。

  事實上,雲眠這個時候其實隱隱有點驚喜和雀躍。

  她沒有用過劍,更沒有試過以仙氣入劍,只見過聞庭在狐狸洞洞前這樣用過一次,剛才沒有別的辦法,她情急之下隨便劈了劈,沒想到真的成功了!把火龍劈碎了!人也救下來了!

  雲眠驚喜不已,如果是狐形她能當場打滾再原地跳三圈。但看著前面一言不發的曦元,她還是忍不住地問:「那個……你真的沒事吧?」

  「我……」

  ……他們之前已經見過一次了。

  原來他早晨在書塾前遇到的女孩子真的就是她。

  原來找了這麼久,真的這麼早以前就見過了。

  曦元的腦海裡充滿了奇怪的念頭,即便他這個時候還有點莫名的驕傲感,看著雲眠關切的神情,終究還是說不出「誰要你救了」這樣他習慣性想說的話來。

  他移開一點視線:「我……」

  「嗯?」

  雲眠眨了眨眼。

  曦元道:「我……咳……嗯……還、還好。」

  「那就好。」

  雲眠看到曦元說話總算鬆了口氣,看他之前的樣子,差點以為嚇傻了。

  她想了想,又說:「你要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還是去和狐官說呀。」

  「嗯……嗯。」

  曦元仍舊不敢看她,含糊其辭。

  文禾和青陽在一旁不敢說話,他們知道這個是雲眠,但也知道雲眠不認識他們,這時都安靜得不敢出聲。尤其是青陽,這件事起因是他摔了瓶子,他現在後怕中回不過神來。

  雲眠見他們三個都不說話,還擔心他們是受傷了不好意思說,轉悠了半天沒找到他們身上的傷口,這才揮手告別。

  曦元三狐尷尬地和她告別,三人站在碎掉的瓷瓶邊僵持半天。

  良久,文禾才期期艾艾地率先開口:「曦元,剛才小團團救了你唉……」

  曦元:「……」

  「你平時老說小團團又醜又沒用,剛剛她救你的時候好像劈開的是你的火唉……」

  「……」

  「你要不下次跟她好好道個歉,然後道個謝吧……」

  「……」

  「曦元你為什麼不說話……呃……曦元你不會是臉紅——」

  「我沒有!」

  曦元匆匆扭過頭去,將喋喋不休的文禾躲開,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道:「誰、誰讓她救——」

  但這句話說了一半,曦元自己也覺得沒有底氣,而且說了他自己也不舒服,又硬是收了回來,自己繼續憋著。

  他思路有點亂,正不知該做點什麼,就在這時,狐官帶著聞庭匆匆趕了回來。

  剛才的火龍不僅讓曦元身處險境,引發的轟鳴聲和驚險的場景將小狐狸們都嚇壞了,當然有人趕緊去通知了狐官。

  狐官聽完他們的描述也嚇得半死,記得和聞庭說了一半事情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回來。

  雲眠抱著劍在等聞庭,看到聞庭回來倒是很高興,連忙向他揮手。

  聞庭看到空地上的一片慘狀亦嚇了一跳,但見雲眠還是活蹦亂跳的,總算心裡微微一鬆,立即想向她跑去。但跑之前,聞庭還是一頓,問狐官道:「先生,我能不能……」

  「去吧,回去的路上小心。」

  狐官這時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在地上碎裂的瓷瓶和都嚇成一團的狐狸們。

  聞庭點點頭,這才朝雲眠走去,準備和她一起回狐狸洞。

  ……另一邊,狐官立即就地解散了所有受到驚嚇但沒受傷的狐狸,等安排完畢,所有狐狸都有伴地回家了,他才大步走向剩下狼狽的曦元三人,說道:「你們三個跟我到書塾來!」

  三隻狐狸面面相覷,特別是青陽顯得有點慌亂,正要視死如歸地站出來說話,曦元卻不著痕跡地往他這邊站了站,將青陽擋在身後。

  後山離書塾不遠,三狐跟著狐官進了他平日裡休憩的房間。

  狐官直到現在心跳還沒有從聽到消息的狀態緩下來,覺得後怕非常,但開了口第一句話卻是:「你們三個沒事吧?」

  曦元、文禾和青陽又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見他們搖頭,狐官揪緊的心微鬆,但還是不放心地打量他們三人的樣子。

  直到現在狐官仍感到心有餘悸。

  那個瓷瓶對小狐狸來說是比較危險的東西,他們未必知道這是什麼,萬一打打鬧鬧碰翻就會像剛才那樣。他本來該放在袖中隨身攜帶的,是今日疲憊太過,才一時失誤忘在那裡,直到有小狐狸來說才想起,他當時簡直一身冷汗。

  這時,青陽咬咬牙,往前站了一步,道:「先生,那個瓶子是我摔的,我還搖了……」

  狐官一頓,自知自己也有錯,但看著青陽這麼粗心的小狐也不知該怎麼說,只得叮囑道:「……我以後不會再把那個瓶子放在外面,但你看到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也不要隨意搖晃。」

  青陽猛點頭。

  狐官的語氣緩和下來,但還是保險起見又問了一遍:「你們真的沒受傷?一點都沒有嗎?曦元……他們說火龍撲的是你,你有沒有事?」

  曦元覺得今天自己老被人用關切的眼神盯著,他一頓,搖了搖頭。

  曦元想了想,還是覺得該解釋一下,主動開口說:「……那條火龍,有人及時拿劍劈了,所以我們都沒事。」

  聽曦元這麼說,狐官不禁微愣。

  曦元已經是在場反應能力最好的了,聽他這麼說,狐官不免驚奇。

  「是誰?」

  狐官問。

  「……雲眠。」

  曦元抿了抿唇,方才將這兩個字生澀地念了出來。

  「是雲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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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雲眠?」

  聽到這個名字,狐官意外了一瞬。

  仔細一想雲眠的確是拿了聞庭給她的劍,但她平時看起來都是一隻比較乖巧安靜的小白狐,狐官第一時間還真沒想到救了曦元他們的竟然會是雲眠。

  「……是。」

  曦元提起這件事時,神情亦有幾分古怪,但他還是應了聲,並且點點頭。

  「我知道了。」

  狐官思索了一下,將這件事記下,畢竟與幾位少主侍讀有關,雲眠還是未來的少主夫人,他最好彙報給主位狐官。

  他說:「剩下的事我會處理,你們也都先回去休息吧……嗯?你們還有什麼事嗎?」

  狐官見他們神色各異,忍不住問道。

  三狐被點了名,都一下回過神,不敢再互相亂看。文禾連忙道:「沒有沒有……沒有了!先生!」

  「那就好。」狐官頷首,「那你們回去吧,有什麼事等後續消息。」

  三狐趕忙紛紛稱好,一併離開書塾。

  ……

  另一邊,這個時候,雲眠已經蹦蹦跳跳地和聞庭一起回到狐狸洞內,等進了洞,他們兩個都變回狐狸。她高高興興地與聞庭一道生好火,等洞內暖和起來,她就將聞庭的劍取了出來,借著火光,擔憂地在劍身上看來看去。

  聞庭看著她一個本來開開心心的毛團,忽然滿臉擔憂圍著劍轉來轉去,問:「……怎麼了?」

  「剛、剛剛先生的瓷瓶碎掉,火龍竄出來的時候,我用了一下你的劍。」

  被聞庭問起,雲眠面上一紅,然後十分內疚地回答道:「當時火光很大,劍離火源很近,劍身的光都已經快要衝到火氣了……我怕可能會有熏黑或者燙壞的地方,你稍微等等,我先檢查一下,如果沒有不對的地方再還給你……」

  說著,雲眠愧疚地垂下耳朵。

  聞庭是好心才借她東西,雖然不知道聞庭為什麼忽然把這個塞給她,但她抱著可高興了,若是弄壞了的話……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況且這柄劍是聞庭從雪中甦醒時僅有的幾件隨身之物,看起來十分精緻貴重不說,有可能是可以證明身份的很重要的東西。

  想到這裡,雲眠已羞愧自責不已,十分自責地低頭檢查劍。她瞥見聞庭坐在一旁看她,連忙心虛地挪了挪身體,往劍上一蹲,用尾巴和身體將劍擋住,生怕有什麼她還沒來得及補救的地方被聞庭看到了。

  聞庭一愣,他這個主人聽完經過,居然反而沒有雲眠這般慌張。

  他看著雲眠愧疚垂下的小白狐耳朵,還有時不時不安地拍拍地的三條尾巴,忽然脫口而出道:「放心吧,它沒那麼容易壞的。」

  「……嗷、嗷嗚?」

  「剛才碎掉的那個瓶子裡裝的東西,是先前考核時用力過猛多餘出來的法術和仙力吧?而且說到火焰,那應該大多是曦元的。他們修為再怎麼出眾,天資再怎麼少見,這般年紀,到底還是未修煉完全的小狐……就算曦元的術法有這麼多狐狸的仙力加持,這把劍應當也不至於抵禦不了。」

  「是、是嗎?」

  聞庭忽然說出這麼一大段話,雲眠聽得懵了,不自覺地回過頭,爪子在地上縮縮。

  聞庭應道:「是。」

  聞庭雖然沒記憶,但對自己身邊之物是什麼來歷似乎都記得。他不擔心自己的劍,但轉念想到雲眠剛從說得離得近,忽而一頓,從地上站起來,朝雲眠走去。

  「……嗷嗚?」

  雲眠疑惑地輕輕叫喚了一聲。聞庭離得太近,神情又專注,她不自覺羞澀地往後退,可還是被聞庭逼到身前。

  聞庭的腦袋一下湊到她面前,雲眠拘謹,卻見聞庭先是將她左爪弄起來看看,然後又將她的右爪弄起來看看,見兩隻爪子都好端端的沒事,這才鬆了口氣道:「還好,你說離火那麼近,我怕你手傷了……」

  聞庭正說著,忽然抬起頭,這才發現雲眠的臉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走到她近身範圍之內,雲眠正不安無措地眨巴著眼看他。

  聞庭的臉頓時爆紅,他立即慌亂地猛退了兩步回到遠處,急道:「抱歉!我沒察覺到……」

  他其實本是清冷的性子,並不習慣與人這般親近,也不知為何獨獨在意雲眠。

  聞庭想了想,說:「我們男女有別,若是日後我再不自覺離你這麼近,你提醒我一下,或者直接撓我也……唔。」

  聞庭話還沒說完,雲眠已經主動湊到他面前,低下頭眯著眼開心地蹭了蹭他。

  聞庭:「……」

  雲眠其實沒有不喜歡和聞庭親近,她喜歡和其他狐狸蹭毛,只是聞庭主動湊近的時候少,她亦有點害羞,嚇了一跳罷了。

  「我……」

  聞庭下意識地想說話,但張了張嘴,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雲眠「嗷」了一聲安慰他。

  等蹭完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回劍邊,繼續仔細地打量聞庭的劍。

  儘管聞庭說沒事,但雲眠仍是有點擔心,忙將劍翻來翻去的看,見的確完好無損才安了心。

  說來,聞庭這柄劍頗為好看,即便在只有火堆明光的狐狸洞裡,它依然散發著雪亮的銀光,劍身無論何時都摸著冰涼,好像烘不暖和……不過這倒也不會不舒服,只是有種清透之感。

  雲眠不懂兵器,卻也隱約感覺得到這劍好像比她尋常聽說的都要好得多。她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將劍翻了翻,兩面都確認過放心。她開心地將劍用劍鞘套上,這才費勁地叼過去還給聞庭。

  聞庭見她東倒西歪地拖著劍走了幾步,然後將劍往他面前鄭重一放,然後眼睛明亮地「嗷」了一聲,不禁一愣。

  「……不客氣。」

  他局促地移開視線,緩緩回應道,這才將劍用仙術收了起來。

  ……

  仙瓶碎裂險些傷了小狐狸,即使最後只是有人受驚,也仍是件不可小覷的事,因此書塾接下來幾日臨時休課修整。

  不用上課,雲眠第二日睡了懶覺。

  她晚上又自動窩過去和聞庭蜷在一起取暖,外面的陽光微微亮,洞內的火堆卻快熄了,忽然在迷迷糊糊間,雲眠感到洞口暗了暗,好似有東西一晃,接著狐狸洞口傳來「咚」的一聲,好似有什麼掉了進來。

  雲眠被聲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眯著眼睛跑過去。

  聞庭因為雲眠動,他也醒了,一睜開眼睛便瞧見雲眠正半夢半醒地用爪子撥弄一個小布包。

  聞庭警惕,當即要往洞外跑,喊道:「——什麼人?!」

  狐狸洞外傳出一陣倉促逃跑的腳步聲。

  聞庭立即起身去追,沒有多久,就聽到外面喧鬧,雲眠也徹底醒了,沒工夫去看布包裡面是什麼,連忙往洞外瞧。

  然後,只見聞庭硬是揪著一隻灰狐的尾巴,將他從草叢中拖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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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2: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雲眠看到對方的樣子,一下就認了出來,情不自禁地睜大眼「嗷嗚」了一聲。

  聞庭從草叢中拖回來的,是常跟在曦元身邊的其中一隻小灰狐文禾。

  他常和曦元在一起,但看起來比曦元和青陽兩狐要溫和,平時和別的狐狸相處亦要好些。此時他一迎上從狐狸洞裡探出半個身子、好奇地往這邊望的雲眠的眸子,頓時極為尷尬,慌亂地移開視線。

  聞庭看到被他拖出來的是三狐中接觸比較少的一隻,認出來後倒也怔了下,只是按在他背上的爪子沒鬆,淡薄的眼睛戒備地看著他,問:「你是何人?你來做什麼?」

  「我、我是文禾。」

  他自報身份道,他在和曦元一起欺負人時甚少說話,自知雲眠和聞庭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說:「我、我沒有惡意的,只是因為昨天的事,有些東西想給小團團……」

  他目光有點躲閃,但最後還是有點求助地望向雲眠。

  雲眠沒怎麼和文禾接觸過,雖然認識,卻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疑惑地歪了歪頭。

  文禾迎上她的眸子便有些心慌,再次別開視線,慌忙解釋:「呃……你們看看我放進去的那個布包就明白了,那個其實是……」

  文禾欲言又止,雲眠見他神情不安,但不像撒謊,想了想,便猶豫地回頭去看洞中。

  那個布包外表相當樸素簡單,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簡陋的布仔細地抱著,塞得鼓鼓囊囊的。因為文禾只在洞口沒敢進來,雲眠半個身子還在狐狸洞中,後腳一抬就可以碰到布包的邊沿。

  雲眠遲疑了一瞬,將布包叼了出來放在地上,然後猶豫地去看聞庭。

  儘管文禾說他沒什麼惡意,但他一直和曦元關係很好,雲眠想到曦元就有點慌張,耳朵沮喪得微垂。

  聞庭見她這般緊張的模樣,稍稍一頓,閉上眼感氣,過了一會兒才睜眼,篤定地對雲眠點頭道:「開開看吧。」

  「嗚。」

  雲眠應了一聲,伏著身用爪子去碰布包的繫帶,撥弄了幾下才弄開,等布包開時她又警惕地退了一小步,見果然沒出什麼事,這才朝布包看去。

  布包一打開,裡面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露出裝得非常豐盛的各色水果。

  文禾一直等著雲眠將布包完全打開,這才抿了抿唇,有點窘迫地解釋道:「這裡有一部分是我家裡自己種的水果,我爹娘一直用仙術保存,應該味道還跟剛採摘的一樣,比較好吃的。另外還有一部分是青陽的……他昨天回去就被他娘揍了,這會兒可能還翹著尾巴撅在床上休息。呃……所以托我帶來……」

  文禾解釋得期期艾艾,可雲眠還是雲裡霧裡,這個時候只見西風一吹,放在布包最上面的一片紙從裡頭飄了出來。

  雲眠一愣,下意識地伸頭湊過去看——

  「嗷嗚?」

  她望著紙上的字歪了歪頭。

  聞庭一頓,想起雲眠平時還是畫小符號得多,看了眼意外地沒有掙扎的文禾,鬆開爪子放他起來,然後湊過去幫雲眠看。

  只見偏黃的紙上簡單地書了幾個字——

  ——「對不起。」

  ——「這是道歉和謝禮。」

  字寫得十分漂亮端方,有些功底,一看便知不是被狐官說「兩行裡就有一個字寫錯」的青陽寫的。

  文禾卻忽然有點臉紅,局促地搖了搖身後的尾巴,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昨日救的三個人是曦元、我和青陽?摔瓶子的是青陽,不過我也有錯,若是我不大喊,他幸許也不會將瓶子摔了……還有,那個差點被自己的火燒了的……是曦元。」

  雲眠愣住,聽文禾說完,她已震驚地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聞庭亦是一怔,他昨日不在場,只看到雲眠擔心地圍著他的劍轉來轉去,雲眠說用了劍,聞庭還只當她是抽出來自保了,倒不知道還與曦元有關。

  文禾看雲眠和聞庭的神情,就知道他們真不知道這事,頓時面上有點燒。他羞窘地繼續說:「那個……我和青陽其實是背著曦元來的,曦元不知道我們來道謝了……曦元自尊心很強的,你們若是碰到他,也千萬不要和他說啊。」

  話完,文禾自知自己也是有前科的狐,不好意思在雲眠這麼多留,後腿往後撤了一下,道:「我沒別的事了,那、那我先回去了……」

  雲眠也不知該怎麼反應文禾的道謝,小聲地「嗷嗷」兩聲告別,可她剛一動,後腳就踢到了什麼東西。雲眠迷惑地回過頭,卻見還是靠近洞口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小串明顯不像是偶然在這裡的、外表像葡萄的果實,因為它外形雖像葡萄,但顏色不同,不大顯眼,並且雲眠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文禾弄出的響動上,都沒注意到狐狸洞口還有這麼一串水果。

  雲眠一懵,將那串果實叼起來,見文禾已經轉身要跳回草叢裡,她急忙喚道:「等等!這個是你落下的嗎?」

  這串果實沒和布包放在一起,而且雲眠能感覺到它的靈氣比一般果實充裕些,生怕是文禾不小心掉的零食什麼的。

  文禾應聲回過頭,但看到雲眠為了說話匆忙放到地上的果實,一愣,卻說:「這個不是我的。」

  他想了想,有點難為情地說:「這種果子靈氣很充裕,價格有點昂貴的,養起來也不好養,我家裡……沒有種這種果子。青陽家好像也沒有……不過說起來,似乎曦……」

  文禾話說一半,想想曦元那個性格又覺得實在不可能……難道曦元還能明明想道歉卻死撐著面子不好意思當面說,結果大半夜一個人偷偷摸摸跑到這裡來,就為了把自家的果子放在小團團家門口嗎?

  文禾一把這個畫面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就頓時感到自己傻得出奇,趕緊改口道:「……稀有的水果有時候也會在靈氣充沛的地方自己長出來,說不定是從什麼地方被風吹過來吧?」

  「……這樣嘛?」

  雲眠眨了眨眼睛,如此一說便覺得自己運氣好了,開心得耳朵一下豎了起來!

  文禾肯定地頷首,然後他再次告別,就真的向前一躍,正要消失在草叢中,忽然又在草叢中一頓,回過頭,目光微閃,局促地說:「以前的事……對不起。」

  話完,文禾也不敢再看雲眠的表情,匆忙跑掉了。

  而這個時候雲眠其實滿腦子都是有好吃的果子吃了,高興得蹦蹦跳跳,都沒反應過來文禾在跟她道什麼歉。雲眠叼起那串從天而降的果子,還有文禾送來的布包,步伐輕快地回了狐狸洞,見聞庭還沒進來,趕緊回頭朝他嗷嗷兩聲。

  聞庭微詫,立即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等回到洞中,雲眠熟練地將文禾送來的水果分門別類在存好的過冬食物裡放好,然後又專門挑出幾樣,在洞口外的雪地裡刨了個坑埋好,這才回頭對著她特意留出來的那串漂亮的水果轉來轉去,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碰碰。她正要問聞庭想不想吃,誰知開心地一抬頭,卻正好對上聞庭的臉。

  聞庭不知何時已經走得離她很近,他個子比她大一點,因此站起來也要高一點點。雲眠微微仰著頭看他,然後聞庭一頓,忽然湊近在她眉心的紅印上舔了一下。

  「嗚。」

  雲眠下意識地眯眼抖了抖毛,還以為聞庭是給她理毛,喜悅地蹭他。

  聞庭卻是不知為何有種不高興的感覺,若是算起來,他和雲眠也沒有認識很久。他自覺也不算有佔有欲,卻莫名還是心裡不舒服……等反應過來,他已出聲問道:「你昨日……還救了人?」

  「嗯!」

  雲眠點頭。

  她知道那個對她還算禮貌的紅衣少年是曦元嚇了一跳,但卻不後悔救他,揮了那一劍能幫到他人很高興。只是現在想想,對方當時居然沒叫她醜八怪,也沒朝她扔石頭好像有點奇怪。

  可能真的嚇壞了?

  雲眠想不通地出了一下神,但她很快將這件事拋諸腦後,歡快地將那串像葡萄的果子整串叼到聞庭面前,說:「你吃呀!」

  聞庭微頓。

  其實他對這串果子的來歷也有點在意的感覺,總覺得稀有的果子自己掉到自家門口的可能性比較小……況且,相比較於雲眠驚喜得不行的模樣,聞庭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特別感興趣。

  不過,他看著雲眠明顯有點嘴饞、很想吃吃看,玩了很久但還是捨不得自己吃這麼來之不易的果實,最後全叼給他的神情……一頓,從一整串果子裡挑了最小的一顆,剩下的推還給她,說:「這些你吃吧。」

  雲眠垂下耳朵:「你不喜歡嘛?」

  「……也不是。」

  聞庭頓了頓,淡淡地回答道:「但也的確沒有特別喜歡。我嘗嘗就可以了,剩下的由你吃更好。」

  雲眠「嗷」了一聲,擔心地看了看,見聞庭是真的沒什麼異狀的樣子,這才放心地自己吃起來。

  聞庭見雲眠很斯文、很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著,咽下去的時候,立即露出驚豔的表情,耳朵豎起來抖了抖。他一頓,亦將那顆小果子咽入腹中。

  ……果子皮很薄,裡面有一小顆核,入口就在口中裂開了,還很新鮮。

  但聞庭仔細嘗了嘗,覺得可以說是還可以,但也僅止於此。而一低頭,他卻瞧見雲眠嘗過味道以後,吃得更小心了,差不多是一點一點在舔著吃。

  聞庭幫她順了順耳朵上的毛,然後將果核吐出來,端詳片刻。

  果核很飽滿,且即使已經吃完,仍透著絲絲的靈氣。

  聞庭盯著看了半天,只是他到底不通農林,終究還是不能看出這是不是野生的,只能作罷。

  聞庭暫時放下果核,再次回頭看雲眠,看著她仔仔細細吃東西的模樣,他微微一頓,之前已有的念頭,再次慢慢浮現出來……

  ……

  ……不過由於馬上又要去學堂,聞庭的計劃暫時還是擱置在了心裡。

  他們所在的書塾因為仙瓶碎裂的事,總共停課了三日,等到三日後,書塾才通知繼續恢復教學。

  算起來這才將是聞庭第一次好端端地坐在道場裡修煉,聞庭本身除了對書塾還是陌生外,並未有其他感受,雲眠卻相當高興,一大早就興奮地將他拱了起來,兩人一起到了書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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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今日你不要擔心。」

  雲眠開心地對他道。

  「今天應當不會再出事啦,會一直在道場內修煉的,和平常一樣。」

  聞庭望著在他身邊神采飛揚、走路連蹦帶跳的雲眠一頓,「嗯」了一聲,便跟著她往道場走。

  雲眠一到道場就很活潑,歡樂地將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好,聞庭一頓,亦跟著她擺自己的東西。

  感謝文禾送來的禮物。

  除了水果,他連那個裝果子的布包都一併留下了,這可將雲眠高興壞了。她比起其他水果,好像分外喜歡這個布包,果實清空後,她立刻將自己的紙筆、重要課記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塞進了布包裡,還將給聞庭準備的也一起塞進去了,然後心滿意足地將包收拾好,叼來叼去地試重量。

  雲眠以前一直都將紙筆叼嘴裡的,大約還是第一次有這麼方便的東西,昨晚期待地玩到半夜才睡下,結果今天早上居然還一大清早就爬起來了。聞庭清晨睡眼惺忪地被她催著起來,只覺得自己失憶以前勤苦練劍的時候好像都還能再睡一刻鐘。

  於是他們理所當然的是道場裡來得最早的,今天甚至連狐官都還沒有在書塾前檢查學堂環境。雲眠樂顛顛地在道場裡挑了最前面最好的位置,開開心心地來回整理紙筆。

  聞庭收拾紙筆的速度比她快些,不久就擺放得十分規整。他打量了一下道場內的環境,忽而問道:「說起來……雲眠,上回考試的結果,會公佈嗎?」

  「嗯?」

  雲眠叼著筆理到一半的筆抬起頭。

  聞庭沒有以前的記憶,他對雲眠先前課記上寫的東西都熟悉,但仍有些在意自己在一般狐狸中會是什麼水平。

  他一頓,說:「我與你們之前的修煉脫節,上回考試都是臨場猜測作答,也不知做對沒有……」

  「嗷。」

  雲眠理解地點點頭,但她轉瞬又低落地挪挪爪子,歉意地說:「我……我也不太清楚。」

  自侍讀考試之後,學堂裡其實就未再考過試了。

  不過雲眠想想,還是努力地安慰道:「不過你別擔心,當時先生都誇你了,肯定不會不好的!」

  「嗯。」

  聞庭頷首。

  道場裡十分安靜,他們兩人一起聊了會兒天,不久就開始陸陸續續有小狐狸往學堂裡來。他們看到聞庭這隻沒見過的小白狐皆是一愣,好奇地打量著他。

  今天不同於上回,其實來得早的小狐大多固定,這次又見到聞庭,便已經第二回了。

  來得早的小狐狸們不久就默默地聚到一起,聞庭聽力不錯,不久就聽到很小聲的竊竊私語。

  ……曦元和文禾、青陽他們三個歷來來得頗晚,到道場時裡頭已經坐了許多狐狸。曦元因為三日前被雲眠救了的事有些心煩氣躁,一進道場,聽到裡面比平時響的議論聲就不禁蹙了蹙眉頭。他坐到其他人默認給他留下來的最後一排的蒲團上,隨口問前面的人道:「今天出什麼事了嗎?」

  「前面好像來了一隻以前沒有見過的狐狸,就在少主夫人邊上。」

  坐在前面的小狐回頭小聲地道。

  「有人說他上一回上課就已經來啦,但是我沒見過。」

  曦元聽到他提起雲眠,忽而一頓,不自覺地往對方所說的方向看去,誰知看到雲眠和聞庭並肩坐在一起,忽而便是一愣。他並非是藏得住的性格,毫不猶豫地就衝了上去,衝到聞庭面前後,直接道:「——你怎麼會在此處?!」

  雲眠本來正快樂地抱著她的新布包,左右觀察其他小狐狸怎麼放的,琢磨將小布包放在哪裡最好,看到曦元氣勢洶洶沖過來頓時有些慌亂,誰知他卻不是過來找她的,直接對上了聞庭。

  雲眠一驚,下意識地要衝到聞庭前面豎起毛幫他擋著,誰知她還來不及動,聞庭卻先不著痕跡地三尾一擺,將她擋在身後,蹙眉回答道:「……是來修煉的,有什麼問題嗎?」

  曦元看了眼聞庭身後在蒲團上左跳右跳急得恨不得衝過來的雲眠,心中愈發不快,憋著口氣道:「我以前分明不曾見過你——」

  「……我先前身體不好,都在家裡休息。」

  聞庭沿用了雲眠之前對小月的說辭,見曦元眼睛裡的餘光偷瞟雲眠,一頓,立即站起來將雲眠擋得愈發嚴實。

  曦元還想再說,偏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先生正匆匆要進道場。他們坐得位置在最前面,離先生很近,曦元張了張嘴,終是硬是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側過頭準備往回走。

  只是他臨走的時候,瞥到在後面的雲眠,他銳利的眸子掃過雲眠放在身邊、之前看上去很是寶貝的小布包,不禁輕蔑地笑了一聲:「嗤。」

  雲眠:「……」

  曦元高高揚著頭,傲慢地走了。

  聞庭將曦元當強盜一般防著,卻沒防到他還有這麼陰損的招數,眉頭頓時蹙起。他來不及在這時上去教訓曦元,只趕緊回頭去看雲眠。

  雲眠的確是有點低落地垂了一瞬耳朵,但她並未低落太久,聽到先生進道場的腳步聲,她馬上就將耳朵豎了起來,看到聞庭擔心地看著她,還朝他「嗷」了一聲。

  聞庭見雲眠精神,一口氣微鬆。這時,先生狐官已經走到道場最前,道場內本來還在打打鬧鬧的狐狸們頓時安靜下來,都老實安分地跑回自己蒲團上,一齊坐好看著狐官。

  聞庭一愣,亦轉到前面坐好,紙筆都是先前擺好的,不需要再動。

  狐官見大家都已安靜,環顧周圍一圈,便開口道:「今日先公佈一下先前人身考試的成績。」

  狐官這句話一出,以往還有些生機的道場忽然一片寂靜,似乎連呼吸的人都沒有了。

  狐官好笑地看了看滿道場豎起耳朵身體僵緊的小狐狸,低頭掃了掃手上的名錄,宣佈道——

  「頭名,聞庭。」

  「次名,曦元。」

  「三名,青陽……」

  雲眠正緊張地聽著,忽然聽到聞庭的名字,先是一怔,繼而高興地朝他看去。

  狐官那裡卻還在那裡接著報,他說完了前五名,咽了口口水潤喉,才往下說:「包括前五在內,甲等共有三十人,分別為雲眠……」

  「乙等,九十六人……」

  「丙等,一百三十四人……」

  雲眠這時在甲等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激動地差點在蒲團上跳起來。

  可是周圍還是很安靜,她不好意思跳,身後尾巴卻控制不住地左右搖著。

  丙等一百三十四狐的名字全部報完,狐官已經口乾舌燥,不得不喝了口水,但緊接著,他聲音一厲,頗有些威嚴道:「以上是本回考試及格之人,除以上兩百六十人外,還有四十人到現在為止,完全不能以人身用術!雖說本次只是初次考核,但接下來還請大家加緊修煉,莫要放鬆修行!」

  小狐狸們紛紛稱是。

  狐官說完,這才將名錄收起開始講課。道場裡起初還算安靜,但片刻之後,就稍有些議論之聲響起。

  曦元是侍讀選拔時的第一名,那日他放火的姿態也有許多人注意到了。大家都以為他應當會是首名,這會兒卻忽然冒出個沒有聽說過的「聞庭」來,吃驚之餘,其他人難免便覺得好奇。

  雲眠聽到坐在她身後之人的小心議論,其實她也很吃驚。

  雲眠一直都覺得聞庭很好,當初也贏過曦元,可卻也從未想到這麼深,沒料到他這麼輕鬆又贏一回,驚喜之餘,看著聞庭的模樣,又有點尊敬。

  聞庭注意到雲眠的目光,朝她的方向一望,一愣,他還是有點不習慣,卻仍對雲眠淡笑了瞬。

  等對她笑過,聞庭又回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課記。

  學堂裡的內容誠然並不算難,他全都已經知曉,儘管當初學習未必是這麼個授課順序,但的確熟悉得很。

  聞庭想了想,沒想起什麼,見狐官已經開始講後面的心訣,便叼起筆,簡單地學著雲眠認真的樣子,也隨手記了幾筆。

  聞庭和雲眠低著頭在書寫,這個時候狐官亦是一頓,低下頭觀察他們。

  道場中足足有三百隻小狐狸,他名字都已記住,卻未必人人都能關照到。聞庭和雲眠都是他有些在意的弟子,且今日又坐在前排正中,他一低頭便正好可以看到。

  聞庭的書寫正如他那日考核時表現的仙風繪牡丹一般漂亮,筆劃有頓有鋒,在這個年紀的小狐中實屬難得,但不知為何到了今日,狐官已並不對此感到意外。他微微一頓,便轉向雲眠,但看她所寫,卻是不由一驚。

  雲眠以前就有幾次坐在前排過,因此狐官還記得她滿紙的小符號,當時只是錯愕,覺得在不會寫字的小狐中有幾分特別,但如今才不過月餘……她竟然已經會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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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雲眠習字到底還短,要說全會倒也不儘然,一行字中總還夾著幾個看不懂意思的小符號,但即使如此,已經足夠令人吃驚。

  狐官看著雲眠叼著筆書寫,只見她一筆一劃頗有模樣,看過去沒有錯字,因為寫得用心,即便沒什麼風格可言,仍是比一般小狐來得端正好看。狐官正看得驚訝,卻見她寫著寫著,忽然腦袋一歪,思索片刻,然後認真地在一排字後面畫了隻小狐狸。

  狐官:「……」

  狐官正講著心法的嘴一噎,都不知該做個什麼表情才好,哭笑不得,移開視線,又去看前排的其他小狐狸。

  ……

  一天的課業結束得頗快,現在修煉的時間正在一點點延長,狐官將課講完已是午後時分。

  修煉一日,雲眠早將清晨那點不愉快的插曲忘了,開開心心地將東西收拾好,然後往聞庭身邊一蹦,用力蹭了蹭他,說:「聞庭!我們回去吧?」

  「……好。」

  雲眠渾身的毛軟乎乎的,聞庭被她蹭得微怔,終究沒說什麼,只是見雲眠放在蒲團邊上的小布包,主動要走過去道:「我幫你拿吧?」

  「不用不用。」

  雲眠連忙嗷嗷叫著跳下蒲團,將小布包叼在嘴裡,飛快跑出好幾步,然後站在原處朝聞庭揮尾巴。

  聞庭出神,他本是因為那個包裡也放了他的東西,怕雲眠來回拿著太重才想要幫忙的,不過他看雲眠叼著步伐輕快,好像是真的很高興的模樣,也就沒有堅持。

  兩隻白狐一齊蹦跳,很快就回到了狐狸洞中。

  雲眠回到洞裡後,立即歡歡喜喜地打開布包翻了翻。她半隻狐狸埋進布包裡,不久就掏出幾張紙,有點羞答答地整理整齊,這才叼起來放到聞庭面前。

  聞庭一頓,自然地幫她看了起來。雲眠在他身邊一坐,一邊搖尾巴,一邊探著腦袋湊過去一起看。

  雲眠遞過來的是她今日所記的課記。

  聞庭很快大致讀了一遍,叼起筆在上面圈出兩個字,道:「這兩個字寫錯了。」

  話完,他在旁邊將正確的寫了一遍。

  聞庭又道:「還有這裡,按照先生的說法,這樣更為簡練。」

  說著,他在那行字下劃了一排橫線,另寫四字在旁邊,簡單地說了下這四個字的讀音、意思還有用法。

  「嗷。」

  雲眠認認真真地點頭記下,等聞庭說完,她就將他修改的課記叼回一邊,重新取了幾張新紙,一筆一劃地重新抄錄起來。

  聞庭看著雲眠,見她筆順寫法都記得不錯,這才放下心來。

  前段時間他們雖然一直在養傷或者休息,但也不是一直在洞裡玩鬧。

  自上次雲眠表現出想學字後,聞庭在洞裡休息的那段時間,就將她以前寫過的課記全部重新轉變回文字抄下來,等雲眠從學堂回來,再一點一點教給她。

  雲眠腦袋不笨,又十分喜歡學字修煉的樣子,尋常來看相當枯燥的過程,她玩得非常開心,每次都將聞庭寫給她的字重新抄三遍,有時有看不懂的地方還會跑過來問,於是很快就學會了不少常用字……現在即使常常還是會碰到不會寫的地方,雲眠也可以用換說法的方式改成自己會寫的,或者再加小符號輔助。

  聞庭自己光看雲眠的課記其實沒什麼需要的東西,但雲眠高高興興地叼著課記紙過來問他,他莫名亦會覺得欣悅。而且,即便是親自教授的聞庭也不得不承認,雲眠是真的很認真,她學得這麼快,他教起來也很有成就感。

  這會兒,雲眠正好又笨手笨腳地叼著課記來問他:「聞庭,這個字的意思是什麼呀?」

  「這個是……」

  聞庭聽到,連忙回過神來重新教她。

  只是他稍稍一動,就瞥見雲眠新抄的紙上還是畫了一隻小狐狸。這個「狐」在青丘是常用字,雲眠其實早就會寫,但偏偏還是喜歡用畫的,有時候開心了一畫就是兩三隻。

  聞庭看著她的畫一愣,唇角微揚,不禁淡淡一笑。

  ……雲眠學習的時間過得很快,等她將今天的課記完整地抄好兩遍,然後又歪頭盯著看了半個時辰,狐狸洞外的天色已經微微暗了。

  雲眠照例蹦蹦跳跳取了今天的食物來和聞庭一起吃,但她吃了幾口,忍不住抬頭問道:「聞庭……你是不是不太喜歡現在修煉的內容呀?」

  聞庭正緩緩地吃著雲眠挑出來的果子,聽她這麼問,忽而詫然,問:「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上課的時候,你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上午你還記了些課記,下午就完全沒記了……剛才教我的時候,好像也對上面的內容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雲眠不安地晃著三條白尾巴,擔心地望著聞庭說。

  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道:「我看我課記上寫的東西你好像全部都會了……聞庭,你是不是不喜歡學堂……覺得無聊呀?」

  當初是雲眠說要讓聞庭到學堂去的,她當然格外關心聞庭在學堂裡的感受,見他不喜歡,便隱約愧疚地垂下耳朵。

  聞庭聽完卻是一愣,說:「我……」

  他沒想到自己的種種表現都被雲眠這麼仔細地看在眼中,他還以為她一直在屏息凝神地聽狐官聽課,沒有察覺他偶爾的心不在焉。

  聞庭說:「其實還好。不過是狐官今日講得內容,我好像以前都已經聽過……有些在意自己以前,到底是哪裡學的這些罷了。」

  「可是……」

  雲眠內疚地連尾巴都垂了下來。

  「如果你以前全都學過的話,如今再學就沒有意義了。修煉是爭分奪秒的大事,天下只有少數狐狸能夠修得九尾,你學得比我們快,本來應該提早開始修習後面的內容,早日成為天狐,而非在這裡磋磨……」

  雲眠話還沒說完,聞庭卻忽然站起來靠近,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舔了舔。

  他想了想,道:「當初已經說好留下來陪你,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

  「但……」

  「青丘的學堂想來都差不多,我在這裡如此,到別處應當也是一樣的。」

  聞庭冷靜地分析道。

  他稍稍一頓,又說:「況且我會的功課指不定只是領先那麼一兩日,去了別處未必還能這麼順利,反而吃虧。你不要擔心,即便當真不行,我也可以自己摸索著修煉。在這裡有不解之處還可以去問先生,總也比在別的地方悶頭亂衝得好。」

  雲眠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又眨巴眨巴,她感動得眼睛都有點難過,最後「嗷嗚」窩過去鑽進聞庭懷裡。

  若是尋常雲眠這樣忽然整隻狐鑽過來蹭他,聞庭幸許要推開她或者躲開,但今日他低頭一看,忽然看到雲眠眼裡好像有一點淚光,頓時一僵,不好再動,任憑她在裡面蹭得舒舒服服的。

  等雲眠蹭完自己不好意思跑到一邊去了,聞庭才叼來之前那串葡萄似的果子給她。

  這串果子雲眠如此珍惜,當然沒有一口氣吃完,只偶爾才摘一顆慢慢舔著吃。聞庭不喜歡這串果子讓人不安的來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好的食物,並且拿來哄雲眠很有效。

  他說:「你再吃點東西吧……我……我到外面去練一會兒劍,看看能不能有所增進。」

  「嗯!」

  雲眠羞澀地點頭。

  聞庭看著雲眠在他懷裡蹭得到處亂翹的白毛,一頓,簡單地幫她理了理,這才離開狐狸洞,化成人身,將劍拿了出來。

  聞庭的人身看起來比原型要清傲冷淡許多,筆直地立於雪中。

  他兩指一併,在劍身上劃過。此時外面天色已暗,在月光和雪光之中,劍身反射著銀亮之光。

  他本是高傲的人,神情微凝便與尋常不同。

  聞庭眉心的一抹豎紅在鋪天蓋地的蒼白中分外灼目,他緩緩閉目沉思,再睜眼已是氣勢磅礡,下一刻,白衫隨劍而動,狐狸洞外銀光閃爍——

  ……

  另一邊,雲眠和聞庭離開道場後,其他小狐狸們也陸續追逐打鬧著回家。但道場最後,曦元、文禾和青陽三隻狐卻還留著。

  他們也正收拾東西準備走。

  曦元正蹙著眉頭將自己的紙筆往袋子裡收,文禾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他,遲疑良久,終於不由擔心地問道:「曦元……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受打擊了?」

  曦元將筆放入筆簾往袋子裡收的動作一頓,一雙不好惹的眸子看向文禾。

  文禾被他望得一噎,但他在勸解曦元上,有時候意外地比青陽大膽。文禾抿了抿唇,便道:「上回的人身考核,我們都以為會是你……聞庭其實大家都還不認識,還有,小團團這次也入了甲等……」

  其實上次從學堂回家之後,因為曦元神情難測,他們都不太敢在曦元面前提仙瓶摔碎時他被小團團救的事,尤其曦元最近喜怒難辨,他們都怕惹惱了他……更何況,今日曦元歷來的第一被他人奪走,他在侍讀考核中拿頭名的流言又傳得很盛,這次的結果對曦元來說絕對是面子上有點掛不住的,在文禾看來,曦元要是暴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不過……他今日除了早晨嗤了雲眠一聲,就沒有什麼再打擾她的行為,倒也令文禾頗為稀奇。

  文禾斟酌片刻,膽戰心驚地說:「曦元,你不要太生氣,你當了那麼久頭名,偶爾失手幸許也是有的。那個聞庭以前都不在這裡,我看他的打扮作風,搞不好是從青丘城來的……儘管不知道他為何會在此處,但想必贏你是運氣成分居多,你……」

  「嘁。」

  沒等文禾說完,曦元卻不以為然地悶哼一聲。

  文禾立即噤聲,但出乎意料的是,曦元臉上卻沒有生氣的神情。

  他皺起眉頭,不屑地道:「我自己是幾斤幾兩我還是估的準的,如今不過是技不如人,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你……」

  文禾驚訝地張大了嘴。

  他雖然不知道曦元為什麼這種時候都要用他彷彿輕鬆贏了很多的語氣說,但還是驚異於他居然會講出這樣的話來。

  曦元眉頭微蹙,他不自覺地閉起眼,只要他想,他立刻就可以當場製造出沖天的火焰,但這個時候,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考試那日的場景。

  他說:「我不知道聞庭那傢伙在考核時做了什麼,但那天先生主動出言誇了的,應當就是他。算上這一次已經是第二次,我上次就知他是什麼情況,他贏我不奇怪,不過——」

  曦元是紅狐,毛髮鮮亮,猶如一團烈火,眼中亦有堅定之色。他自信地大聲道:「我亦絕不會永遠止步於此!修煉本就是長程大計,這回輸了又如何?!這回輸了,下回贏回來便是!你們且看著,日後勝到最後的,定會是我!」

  曦元說得氣勢極盛,文禾被他盛氣所攝,竟一時沒說出話來。

  只是這時,卻見曦元微微一頓。

  說到聞庭,曦元便不自覺想起先前雲眠總與他在一起的情景,不知為何一旦回想,他便覺得十分煩躁。

  ……仙瓶碎裂之時,一片火光之中,白衣少女持劍而至,著急地一劍替他劈開滔天烈火……

  那就是……那小白狐的人身……

  當時的畫面忽然在眼前一晃而過。

  曦元心神隱隱震動,有點不知所措。

  他突然蹙眉道:「說起來……你們之前一直不讓我見小醜八怪的人身,就是因為她化形後的樣子?!」

  「呃……」

  文禾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一時有點慌亂。

  他奇怪地道:「你怎麼還叫她小醜八怪……曦元,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多少有點後悔了?」

  曦元眉頭皺得愈深,似是覺得他這個問法有點奇怪,過了良久才意識到文禾是委婉地問他是不是覺得雲眠好看。

  曦元一頓,冷哼一聲:「她這樣你們也有必要藏嗎?也不過如此。」

  「……」

  文禾被他這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良久,才道:「曦元,其實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我問了你不要生氣。」

  「……什麼?」

  「你是瞎的嗎?」

  「……」

  曦元紅毛底下的臉憋得通紅,文禾一頓,也覺得自己問得會不會太過直白,正想委婉地改成「你的審美是不是有問題」,道場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先前已經走了的狐官不知為何又一次從門口經過,見到他們三隻狐狸還在,不僅「咦」了一聲,說:「你們三個怎麼還在這兒?天快黑了,你們趕快回家,不要在此久留!今天書塾裡來了貴客,天黑以後我沒空一一送你們回去,你們快回家吧!」

  被狐官催促,三狐也意識到他們閒話說得太久。自三日前之事後,他們對狐官也比以前敬重,於是連忙將東西收拾好,三隻狐狸前後跑出道場。

  只是臨走之前,文禾仍是忍不住微微看了眼近日情緒波動很大的曦元,這才拖著尾巴和他們一起跑了。

  狐官目送著他們前前後後地一齊跑出書塾消失在林中,鬆了口氣。他理理衣冠,鄭重地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往原來的方向繼續走。

  狐官的目的地是書塾內與道場有些距離的休憩茶室,如今小狐狸們大多時候都不化人形,還用不到茶室休息,大多數時候都只有他在裡面泡茶,但今日,狐官才剛到門口,就已瞧見茶室晃動的人影。

  他禮貌地低頭,推門入內,走到早已等待在裡面的月白色長袍、面容清貴的男子面前,鞠躬行禮道:「見過主位狐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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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坐在茶室內的人,正是先前負責指導入選少主侍讀和少主夫人的小狐的那位主位狐官,說來也巧,他亦是之前給雲眠所在的道場授課的那位主位狐官先生。

  這邊學堂裡的本地狐官看到這位從青丘城來的大人,不禁惶恐,連腰都彎得更低了幾分。

  少主侍讀考核期間到各地教導小狐的主位狐官們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其他狐官多少有為了統一條件而做戲的成分,唯有這一位是真的本性如此,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氣質涼如冷石,在一眾主位狐官中也是修為高、地位重的,聽說不日便可升到九尾,本地的五尾狐官在他面前憧憬恭敬之餘,亦有些發怵。

  五尾狐官行完禮便惴惴地起身,詢問道:「主位狐官大人親臨寒地,不知……」

  「上回定下的幾個東山頭的少主侍讀都在你這裡,還有那個小小的少主夫人,所以我過來看看情況。」

  主位狐官將手中的茶盞緩緩放回盞托上,波瀾不驚地涼言道。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個幸許是下凡歷劫的小狐狸,我亦有些興趣。」

  青丘城的主位狐官大人忽然造臨,本地狐官當然忐忑地猜測過來意,也往這個方面想過,可主位狐官此時這般說,他卻微微一愣,為難地歉意道:「可是剛才已到散學時間,所有的小狐狸們都已經回家去了……」

  「無妨。」

  主位狐官淡淡地說道。

  「我會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暫居狐主東仙宮。明日起,如果有時間,我會經常到這裡來看看……你也不必多打擾他們,跟往常一樣便是。」

  「是!」

  主位狐官大人的意思,應當就是他不會大動干戈了,幸許只是隱匿身形在周圍轉轉,看那幾隻小狐平日裡是什麼樣子。

  本地狐官連忙守禮地應承。

  主位狐官將該交代的交代完,仍是那張面不改色的冷臉。他姿勢未變,卻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這間書塾的環境結構,目光還在窗外停駐了一會兒。

  本地狐官注意到主位狐官在觀察這裡的環境,緊張地渾身狐狸毛都豎了起來,好在對方並沒有看太久,等看完窗外,就緩緩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道:「我今日要交代的就是這些……接下來一段時間只怕要麻煩你。我公務繁忙,也未必明日就來,到時再說……還請你多擔待。」

  「是,主位狐官大人走好。」

  五尾狐官見主位狐官起身,趕緊禮貌地上前送行。待他直起身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對方七尾狐的威壓下出了一身冷汗。

  主位狐官頷首,緩步步出書塾庭院。

  只是離開之時,他又往已空無一人的道場中望了一眼,這才騰雲而去。

  ……

  首日重新修煉之後,學堂裡很是風平浪靜了一陣子。雲眠每天都很認真地學字、溫習功課、找東西吃、和聞庭一起玩,還有學習術法,一轉眼就過了好幾日。

  這一天早晨,雲眠窩在火堆前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著,終於將最後一顆像葡萄的靈果吃完了。她搖了搖尾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吃得很乾淨的果核,有點遺憾又留戀地回味了一下吃到的最後一口味道。不過雲眠很快振作起來,她開心地銜起那顆剩下的果核,走到洞中,從放雜物的東西裡掏出一個一看就是自製的簡陋小木盒,將果核放了進去。

  堅硬的果核掉進木盒底發出悶悶的「咚」聲,很快和其他果核撞在一起。這一小串葡萄似的靈果意外不少,所有的果核攢在一起足有十幾顆,雲眠跑到外面看了眼天色,見還有時間,又高高興興地折回來,找了個鋒利尖銳的簡陋銳物,叼在口中,仔仔細細地在之前那顆果核上鑽磨起來。

  聞庭也吃了自己那一份的早飯,他不怎麼挑剔,果腹即可。但看著雲眠的動作,聞庭還是心情複雜地皺皺眉頭,問道:「這些果核……你真還要留著?」

  「嗷!」

  雲眠抬起頭,叼著細長的銳物開心地朝他叫了一聲算是回應,甚至還原地蹦了一下,這才埋頭回去繼續專心致志地鑽果核。

  聞庭看著雲眠滿臉專注的模樣,安靜片刻,終是歎了口氣,不忍打擾她難得的開心,就在一旁看著。

  這種果子的確比雲眠平時吃的東西要好很多,即使果肉已經吃完,果核仍然有淡淡的靈氣。雲眠這麼喜歡這種果子,之前吃掉了也捨不得扔,就一顆一顆果核的攢著,前幾日終於徹底決定留下來,那個雲眠這會兒叼著鑽果核用的細長銳器,就是那個時候她找了一塊差不多的石頭再經打磨做出來的。

  雲眠怕將果核鑽壞了,一點一點鑽得很仔細,不久就在最新的果核上鑽出一個空心的洞來。

  其他果核的洞前幾天就鑽好了,都洗得很乾淨。雲眠趕忙又到處掏了掏,找出一根早就準備好的粗紅繩,將果核一顆一顆串上去,再打上結,大小也差不多剛好,還可以調整。

  雲眠頓時高興壞了,一雙漂亮的狐狸眸子閃閃發光,她欣喜地在原地跳跳,將果核串叼起來,蹬蹬蹬叼過去給聞庭看。

  「……好看。」

  聞庭差不多是從頭看著雲眠從最原始的材料做起,做木盒子、打磨石頭、搓紅繩、鑽果核……他中間也幫過忙,如今看到雲眠真的做出來,心中也有些感慨。

  雲眠一聽他誇獎開心極了,趕緊舉起果核串要往他脖子上套。

  聞庭萬萬沒想到雲眠費勁做了這麼久的串子居然是要給他的,驚得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了趕緊躲開,說:「你要給我?」

  雲眠高興地點點頭。

  聞庭愣了愣,說:「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嗎?這些基本上全部都是你做的……」

  聞庭思索片刻,覺得這樣說應當不足以讓雲眠打消念頭,改口道:「我沒有你那麼喜歡的,而且也不想在脖子上套東西,你還是自己留下來吧。」

  「可是……」雲眠擔心地說,「可是這個上面還有一些靈氣,可以幫助你修煉的呀……」

  聞庭微怔,語氣不覺放軟,道:「我修為應該比你好一些,這個放在我這裡也沒有特別大的用處,你戴著倒比我戴效果還要好些,你又喜歡,還是你自己留下吧。」

  「嗷嗚……」

  雲眠的耳朵輕輕抖了抖,但聞庭這樣說,她也沒有再堅持。

  雲眠脖子上已經掛了鈴鐺,已經掛不上別的了,她舉起爪子看了看,發覺爪子太小,就算將果核串收到最細也繫不到爪子上,而且走路不方便。

  想來想去,雲眠在洞裡化成人形,將已經做好的果核串重新拆開,然後將紅繩縮短到手腕的大小,重新繫好綁到手上。

  儘管只是果核串成的鏈子,可是這些果核個個圓潤飽滿,顏色亦很好看。雲眠手腕雪白,鮮亮的紅線和果核之色將她襯得愈發清透,隱約有幾分清麗之感。

  雲眠是真心很喜歡這個自己做的果核串,她伸出手留戀地用手指摸了摸,然後又套在手腕上前後翻看,感受上面還殘留著的微弱的靈氣。

  這是一種很溫柔清爽的靈氣,光是感受,就好像能讓人安心下來。

  雲眠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變回小白狐狸。

  穿在人身身上的東西,變回原形就自然地收起來瞧不見了。雲眠連蹦帶跳地跑過去碰碰聞庭,示意他應該和她一起去書塾啦。

  聞庭被雲眠推得向前走了兩步,去學堂的東西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他剛才看著雲眠翻看鏈子的樣子,不知為何有些在意。不過聞庭這時也來不及多想,他很快就被雲眠連催帶推地帶出狐狸洞,看著她跳來跳去的模樣,聞庭心情亦不自覺地好起來,趕忙隨著她去。

  ……

  由於雲眠忙著串果核,他們這日到道場時,比往日來得遲了。

  雲眠喜歡學堂,先輕快地跑了進去,但聞庭剛在她身後慢了一步進入道場,忽然就感到有一道陌生的視線審視地落在自己身上,這種奇怪的感覺讓聞庭後背的毛猛地豎了起來,他警惕地後退一步,皺起了眉頭。

  雲眠跑了幾步才發覺聞庭居然沒有跟上來,奇怪地回頭,歪了歪腦袋道:「你怎麼啦?」

  聞庭警覺地豎著耳朵,但就在這個時候,那種古怪的感覺就消失了。他抬頭掃視一圈,見道場裡除了已經熟悉的互相打滾撲鬧的小狐狸們之外並無他人,疑心是錯覺,便道:「……沒事。」

  說著,聞庭幾步追上雲眠,隨她走入道場中。

  大多數小狐狸都是認真在修煉的,但即使如此,大家還是都不太喜歡先生眼皮底下的位置,因此第一排還有兩個並列的蒲團空著。

  雲眠十分快活地跳上去坐好,開始整理紙筆。聞庭在她身邊入座,他們今日坐得比平時靠窗口,窗戶微開,清風吹過非常舒服,但聞庭坐了一會兒,忽然又不舒服地從座位上站起,擰著眉頭朝窗外望去——

  「嗷嗚?」

  雲眠眨巴著眼睛望他。

  聞庭不自在地動了動尾巴,蹙眉說:「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雲眠聽得也有些慌張,趕緊左右看看,可是窗外只有些微風聲和左右搖晃的樹影,道場裡的小狐狸們也都各玩各的,有些不小心撞上她的目光還慌張地躲開了。

  雲眠疑惑地道:「可是好像沒有人呀?」

  「……嗯。」

  聞庭同意地頷首,可他之前那種在意的感覺未消,他仍然無法完全放下戒備。

  說來也怪,就在他直起身體開始四處觀察的剎那,那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視線好像亦隨之消失了。聞庭放好紙筆後,便下意識地將雲眠掩住,自己繼續不著痕跡地觀察四周。

  ……另一邊,曦元他們三隻狐狸也掐著學堂修煉授課的時間進入道場中。

  曦元他們同往常一般坐在道場最後一排的位置,曦元坐在文禾和青陽中間,只是今日不知怎麼的,曦元坐下後就不自覺地動來動去,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尾巴亂晃,好像很煩躁似的。

  文禾當然不會發現不了曦元的異狀,關切地問:「曦元,你沒事吧?」

  曦元深深地皺著眉,暴躁地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很噁心的感覺。」

  「怎麼了?你吃壞肚子了嗎?」

  青陽在一旁關心地問。

  「是不是早上你吃的那個樹果啊?我都讓你不要一邊吃一邊走路了……」

  「不是,不是這種感覺!」

  曦元不耐煩地在座位上走來走去,他說:「我總覺得這個道場裡有東西,好噁心,讓我很不舒服……不過好像也不一定是在道場裡,也可能是在道場外……我直覺有東西!你們等等,我到窗外去噴把火——」

  說著,一見曦元竟然真的要從蒲團上跳下去轉而去爬窗臺,青陽和文禾原來還茫然,這下趕緊都跳起來七手八腳地將他摁住。

  文禾震驚地道:「曦元你是野生的嗎?!」

  青陽聽曦元說有東西也是滿臉不解,他說:「外面什麼都沒有啊?你可能是感覺到鳥了吧?」

  「可是——」

  曦元看上去情緒還是不佳,奈何被文禾青陽兩個人死死摁住。

  就在這個時候,狐官從道場外走了進來。

  見他進來,文禾和青陽都鬆了口氣,連忙鬆開曦元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青陽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開始琢磨文禾的話,自以為知道了真相,語重心長地勸道:「曦元,你還是不要想逃課出去捉鳥了,我們都是家養的狐狸,要修煉的,逃課的話回去會被娘揍的……」

  曦元這個時候其實仍舊覺得不適,青陽說了什麼他根本沒聽進去,但他看到狐官進來了,一頓,只得也回到蒲團上。

  修煉開始之前,他還是警覺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可什麼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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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被人盯著並不是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尤其是在不知道對方是誰、在哪裡,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盯著的情況下。

  聞庭這一整個上午都過得頗為不適,那種被人注視著的煩躁感時有時無,但又擺脫不掉。有時他在感覺出來的一瞬間就朝窗外看去,但那道視線就像自己會躲一樣,也隨之掩藏起來。

  雲眠一直很在意聞庭,見他時不時不安地到處看看,趁著先生講道中途休息的功夫,跑過去跳到聞庭的蒲團上,輕輕「嗷」了一聲,然後低頭埋過去,用頭頂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雲眠關心地問道:「你還是覺得不舒服呀?」

  「……有點。」

  聞庭其實還是介意,但被雲眠一蹭,那種不適感就被微微安撫了些。

  他能夠感覺到那道目光好像……並沒有惡意,只是狐狸生性敏感,被人注視著的氣氛終究不好。

  聞庭怕雲眠太過擔心,安慰地理了理她的耳朵毛。

  「……嗚。」

  雲眠抖了抖白白的耳朵。

  她憂慮地朝窗外望去。

  聞庭說之前,她本來是什麼感覺都沒有的,可聞庭說了之後,雲眠忽然跟著介懷起來,隱約好像真能感覺到有個什麼人在窗外看著他們似的。

  她不安地往四周望望,可除了他們,其他小狐狸都在歡快地打鬧,並沒有察覺到不對。

  雲眠看看正坐在道場最前面整理書文、好似對今日的情況亦無動於衷的狐官,想了想,擔憂地說:「聞庭,要不去同先生……」

  雲眠話還沒說完,她突然又「嗷嗚?」了一聲,不自覺地豎起耳朵,歪著頭向周圍打量。

  前一刻還有的那種被人觀察的感覺,就在剎那間毫無徵兆地完全消失了,熙熙攘攘的道場還是同往常一般,到處都是一種令人安心的、平靜祥和的熱鬧。

  雲眠驚喜地道:「好像沒了?!」

  「……嗯。」

  聞庭亦是一愣,顯然有同樣的感覺。不過和雲眠不同,這種斷斷續續在他這裡已經出現過好幾次,所以縱然短暫消失,他也沒有全然放鬆神經,仍是警戒周圍。

  ……然而這一次,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居然是真的徹底消散了。

  整個下午,聞庭都沒有再察覺到有人往這裡看。因為他本來就不覺得對方是有歹意,壓抑的氛圍消失,他便漸漸安心下來,繼續同雲眠一起聽課。

  只是他聽著聽著,看著自己在紙上隨意記下的那些早已熟悉的心訣術法,忽而一頓,不知不覺放下筆,心中有些茫然。

  一日修煉的很快就結束了,雲眠開開心心地叼起小布包要叫聞庭一起走,聞庭想了想,卻對她道:「雲眠,今天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去一趟書塾後山的修煉空地。」

  「嗷嗚?」

  雲眠已經習慣和聞庭一起回家了,突然聽他這麼說,不覺擔憂地歪頭。

  「……沒有什麼事,只是我想在空地那裡練練劍再回去。」聞庭回答,「你先回家做功課吧,我只練半個時辰,等回洞裡再幫你看字。」

  書塾後山的修煉空地,的確比他們狐狸洞口的空地要大些。

  雲眠本來想跟聞庭一起去,但她請求的話還沒說出口,卻發覺聞庭眼底有幾分陰霾。雲眠一怔,覺得他可能更想一個人待著,想來想去,還是將原來要說的咽回去。

  雲眠走上前擔心地蹭蹭他,溫柔道:「那我等你回去呀。」

  「嗯。」

  聞庭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他們其實已經一起走到書塾門口,聞庭和雲眠告別,就獨自走到了後山的修煉之處。

  聞庭化成人形,拔出劍,閉上眼眸微微凝神,額間的一道豎紅隱隱有爆發之勢。

  不久,他睜開眼,俐落地出劍——

  ——主位狐官看了大半日的小狐狸們上課,也觀察過了他在意的那些少主侍讀和少主夫人,他素來喜愛安靜,離開書塾後便選了這個難得的清淨之地休憩看雪,倒不想還沒有休息多久,就撞見之前書塾內的那個少年來這裡練劍。

  主位狐官微微怔了一瞬,認出他便是讓他公務忙碌之時還特意來一趟的「聞庭」,不覺放下手中的小盞,還未等聞庭走近,就主動全然隱匿了身形,認真地看了起來,誰知一看之下,便稍稍驚訝。

  聞庭是清傲的性格,劍亦有幾分如人。他的身形非常漂亮,身體一動,劍風掃雪,掀起一片清白色,額間紅印灼灼,一身清貴雅氣隨一舉一動而顯,不著一語氣度自華……不需多辨,便能看出他與凡俗之人不同,清風一掃,如雪中貴君子。

  主位狐官並非是第一次聽到聞庭的名字了,因為某些原因,他還稍稍關注過,但若要說見面,這還是頭一回。

  少主少時的劍術是由狐主大人親自教導,劍風與狐主足有七八分相似,且他出劍完美漂亮,動作規整標緻,在這個年紀的小狐中,可謂少有的天資。

  即便早就聽說過一些少主的事,但親眼所見,主位狐官還是微微出神,只覺得與自己之前的想像不同,光說驚訝,都好似不那麼足以形容。

  ……這個時候,聞庭已將劍練了一遍,皺皺眉頭,尤嫌不足。

  他正思索著自己一個參悟應當如何,忽然聽到一旁樹林生出有厚靴踏在雪上的腳步聲,他立即警惕回頭,問道:「——什麼人?!」

  聞庭戒備地往聲音傳來之處望去,但等看清來人,他卻不禁詫異。

  從雪中走出來的,是一個著月白色衣衫的狐族男子,外表是弱冠之齡的青年男子模樣,身後拖著整齊的七條雪白長尾。他身體修長,五官標緻,氣質銳冷,額間同其他青丘狐一般戴紅繩、墜金珠,神情卻有些嚴肅的冰冷。

  七尾狐在偏僻的山間已經少見,氣勢明顯與尋常狐狸不同。他從雪中走來,不苟言笑,但一邊走,一邊看著聞庭,簡單地鼓了兩下掌。

  聞庭:「……」

  他手中持劍,但看不出對方的來意,還是不免緊張,保持著可進可退的姿態。

  不過青年在離他七八步遠的位置就停下了腳步,沒有再上前,道:「我名冬清,在青丘城狐宮為侍書主位狐官之首,負責管理狐宮入室弟子,指導目前已選下的少主侍讀和少主夫人。日後已定下要教導少主和少主侍讀們的主要功課,包括道學和身法,也就是說,日後即便是少主和少主夫人,也要喚我一聲……師父。」

  聞庭聽得有點發愣,但也算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他以前的記憶盡失,當然也不像雲眠他們那般見過主位狐官,只在頭腦裡隱約知道這個職務是個什麼意思。他將信將疑地對看著意外年輕的七尾狐青年行了個禮,卻沒有再言語。

  他感受到對方的眸子在他身上淡淡掃過。

  只聽主位狐官問道:「我從你們目前的先生那裡聽說,你是因為某些事失了記憶,暫時在這裡一起修煉的?」

  「……是。」

  聞庭沒想到對方居然特意打聽過他,但還是點了點頭。

  對方又問:「你叫聞庭?」

  「……是。」

  聞庭又應了一次。

  「……你目前的水平不適合在這裡學。」

  主位狐官面不改色,簡明扼要地說道。

  「下月開始,每月初一、十一、廿一,你散學後帶著劍到這裡來,我來教你。」

  「什——」

  聞庭愕然,沒料到對方竟然會這般果斷。

  主位狐官看上去倒沒太在意聞庭的吃驚,只輕輕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信我?」

  聞庭一頓,回答:「……也不是。」

  對方將來歷說得這般清楚,去青丘城找人一問便知,要冒充也不太可能,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主位狐官下決定也下得太快,聞庭忍不住就開始思索有沒有沒注意到的不對勁之處。

  這時,主位狐官也不多話,從袖中摸出一塊青玉,仙氣一蕩,玉石便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清亮的青劍!剎那間,只覺得風捲雲動,狂風驟起——

  聞庭一怔,連忙抬起劍抵擋,他也沒看清那主位狐官是怎麼做的,只見他出劍,身形極為瀟灑俐落地在雪上一掃,白尾隨劍而動,霎時便是仙風暴起!只見地面上數尺厚的積雪瞬間像海浪翻捲一般被盡數掀起!湧向高空!剎那消融!陽光照耀之下,只見天邊瞬間就亮起一道飛虹,無數積雪化作飛雪逆沖向天空的場景是何等震撼!聞庭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見那月白色華衫的狐官轉瞬間旋劍一周,輕易掀起這等雪浪!飛雪散盡!劍氣震虹!

  然後他從容地將劍收起,重新化為青玉放入袖中。

  所有的雪幾乎都在眨眼之間消融在空中,露出雪地下乾枯的草皮。

  主位狐官抬起手,輕輕接了一片漏下的雪花,輕聲道:「可惜,只有等重新下了。」

  只聽他回頭說:「下個月開始,每月三次,散學後我在這裡等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話完,主位狐官微微一頓,又補充道:「那個小小白白的少主夫人,你如果非要說,至少別說的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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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1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話完,主位狐官頭也不回地走了。

  聞庭甚至來不及多問,對方一襲淺色的長衣背影已經完全消失在森林深處。

  聞庭在原地出神剎那,但他轉念想起雲眠幸許正在狐狸洞口竄來竄去焦慮地等他,連忙回過神,不敢再耽擱,匆忙往狐狸洞的方向跑。

  聞庭之前同雲眠說的是會在後山練劍半個時辰,因為主位狐官忽然出現,已經比他預計得遲了些。從後山修煉空地回狐狸洞需要先原路返回書塾門前,聞庭本來一刻都不想耽擱,化回白狐就拼命往回去的方向跑……可是他好不容易跑到書塾前,正要抓緊回狐狸洞,待看到書塾門前小小的狐影時,他奔跑的猛地滯住,整隻白狐愣在原處。

  離散學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書塾裡的小狐狸們早就走光了,可是林蔭深深的書塾門前,居然還窩著一隻小白狐。

  雲眠乖巧地趴在書塾前,紙筆亂七八糟地攤了一地。她叼著筆,看上去正在費勁地寫今日先生佈置下的功課,遠遠地聽到腳步聲,忽然豎起耳朵抬起頭,看到聞庭頓時眼前一亮,高興地「嗷」了一聲,歡歡喜喜地丟下筆朝他奔過來!

  聞庭一愣,看著雲眠老遠就朝他蹦跳著飛跑過來,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剛才主位狐官形容她的「小小白白」四個字。

  雲眠可不正是小小白白的一小團?像個一見他就衝過來的雪團子。她幾乎瞬間就紮進了他懷裡,高興地道:「你回來啦!」

  雲眠擔心地問他說:「你心情好點了嗎?你走得時候,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就沒有立刻回去。你那麼久沒有回來,我本來想去找你,可你看上去是想一個人靜靜,我又怕過去會打擾你……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舒服點呀?」

  「……嗯。」

  聞庭呆呆地吭了一聲,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不覺將目光投向雲眠剛從一直趴在門口寫的東西上。

  大概是在書塾外趴著不方便研墨,雲眠又擔心離開會錯過他回來,不敢回到書塾裡,於是她筆乾了只能就地用融化的雪水潤潤,將就著繼續寫,寫到現在,她紙上的墨蹟都淡得只餘一點點灰色。

  聞庭這才想起,雲眠之前道別時說的是「那我等你回去呀」,而不是「那我回去等你」。

  如今的時節已經是深冬,書塾外沒有火爐,這麼冷,她居然一直趴在雪上,一直就在這裡等他。

  聞庭只覺得一個帶著寒意的小冰球「咚」的一下撞進他懷裡,偏偏小冰球自己還沒意識到什麼不對,開心地圍著他跳來跳去。聞庭愣愣地看著她,他回來的時間已經比預計得遲了……若是他之前那般是不告而別,再也不回來了呢?雲眠會不會在這裡繼續等下去,等一下午,等整整一夜……?

  「……我沒事了。」

  聞庭回過神,趕忙地用尾巴圈住她小小的身體,將雲眠護入懷中。

  「嗷嗚?」

  雲眠迷惑地抬頭望著他。

  聞庭將雲眠圈入懷中,這才感覺到雲眠其實被凍得微微發顫,毛髮上都沾了雪水。他身上還帶著練劍過後的餘溫,比其他地方都暖和,雲眠一被他抱住,明明還有點不好意思,卻立刻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弓起背鬆了鬆毛髮,打了個哈欠。

  她不自覺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在溫暖的地方蹭蹭。

  雲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見到聞庭精神地回來了以後,她心裡一鬆,眼皮忽然變得好重,整隻狐狸都好睏好想睡覺。她將自己往聞庭懷裡挪挪,舒適地扒在裡面。

  聞庭一看就知道雲眠這是在雪地裡趴了太久累壞了,忙說:「我們馬上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嗷。」

  雲眠一聽這個,連忙迷糊地應了一聲。她努力想要打起精神醒來去收拾攤在地上的功課,可是意識已經朦朧,撲騰半天好像也沒有起來。

  雲眠心裡著急,可是身體不聽使喚,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聞庭在耳邊輕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聞庭身體一動,她整隻狐狸被抱了起來,落入一個溫暖之所。

  雲眠主動地滾了滾,找了個安穩又舒服的姿勢躺好,她隱約聽到有人收拾地上那些東西的窸窣聲,然後漸漸睡了過去。

  這個時候,聞庭已經化成了人身。

  一身白衫、五官清俊、皮膚白皙、額間有一點紅印的少年看著睡著的狐狸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外衫的衣襟,將雲眠藏進去暖著。

  等將她抱回狐狸洞中,聞庭熟練地用術把早晨熄滅的火堆重新升起,等洞內逐漸暖和,他想了想,解開腰帶,將外衫脫下鋪在地上,這才準備將雲眠抱出來讓她睡在火堆邊,可是他才剛剛一動,懷中的小白狐好像感覺到他的氣息會變遠一般,忽然皺起眉頭扭了扭身子,不願意地側過身在他胸口貼住,把尾巴圈在他手臂上,然後在睡夢中四爪亂動,「嗚嗚」折騰。

  聞庭一愣,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確認溫度已經恢復正常後,便將雲眠抱起來,下意識地想在她額頭上舔舔作為安慰。但就在快要將雲眠抱到唇邊的前一刻,聞庭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想做什麼,頓時面色爆紅!慌張地用手背抵在鼻前遮掩。

  人形和狐形到底是不一樣的,有些狐狸能做的事,換作人形做立刻就帶了不一樣的意味。他平時和雲眠親近得太習慣,竟然連這個都忘了!

  聞庭趕忙局促地將雲眠放到鋪好的衣服上,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千遍「她是個女孩子」。

  可是雲眠剛剛被放到火堆邊,就開始不開心地動來動去,皺著眉頭帶著哭腔地嗚咽。聞庭想了想,又重新將自己變回和她差不多的狐狸,走過去和她團在一起,用尾巴將她重新圈在自己懷裡。

  「嗷嗚……」

  雲眠低低地叫喚了一聲,安分下來,還往他身邊靠靠。

  雲眠的腦袋一下就蹭到了聞庭的下巴底下,這個時候,卻見雲眠擰了擰眉頭,費勁地睜開了眼睛。

  聞庭一愣,他明明沒有真做什麼不對的事,迎上雲眠的眸子,會突然有點慌亂。

  他窘迫地移開視線,問:「……怎麼了?」

  可是雲眠好像並不知道之前的事,在聞庭心虛到平靜不下來的心跳中,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他,確認完確實是聞庭,她就高興地「嗷」了一聲,然後用力地蹭蹭他的下巴,往尾巴裡一窩睡著了。

  聞庭:「……」

  聞庭不知該作何反應,但快起來的心跳卻有點停不下來。想來想去,他記起之前答應雲眠要給她寫的課記還沒有寫,於是從自己的外衫上站起來,挪動幾步叼回小布包,從裡面掏出雲眠的課記和紙筆,一邊用尾巴繼續圈著她,一邊叼起筆,借著火堆的光亮,照著雲眠的課記修改起來……

  ……

  「見過主位狐官大人!」

  另一邊,主位狐官冬清從書塾所在的那片森林裡出來,就上了早已備在那裡等待的車駕。

  冬清這樣的主位狐官,自有職務比他稍低一些的狐官從旁幫忙。負責協助他的狐狸熟練地打開車輦,等冬清上車後,就駕起車來。

  仙車很快騰上雲霄。

  負責駕車的狐狸隨口問道:「先生今日特意下山來,不知看得如何?日後那些要入狐宮的小傢伙,感覺都怎麼樣?」

  「……還有得學。」

  冬清一頓,簡練地回答道。

  這位主位狐官素來對弟子要求比尋常狐官嚴格,從他口中極難聽到誇獎的話,外面駕車的那狐狸聽到這樣的評價也不意外,只無奈地聳了聳肩,也不再問。

  然而車內的冬清卻是微頓,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借車簾外的光看了起來。

  少主正在歷劫之中,即便尋到了,當然不可輕易聲張,免得有礙劫數,故只能當做一般鄉野小狐對待。他這次下來主要看一眼少主的狀況是否安好,除此之外,也的確有再看看當初選出來的小狐狸的心思。

  與當初設想得差不多。他今日在書塾外觀察時,有意漏出一點氣息,看看這群小狐狸的反應。

  一般的小狐狸當然是一點點都沒有感覺到,照樣玩鬧,主要還是看他關注的那幾人。然而屋內他有意看的五隻狐狸中,卻也並非人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青陽和文禾兩隻小狐幾乎和其他幼狐無異,相當令人失望,不必多提。

  少主的反應頗為強烈,他本身是九尾狐,自然比較敏感,即便現在被靈仙劫幻化為三尾,天資放在那裡,本身的修為仍舊比尋常同齡高上許多。他幾次往他這邊看過來,應該明確察覺到了目光的位置。

  曦元也一樣,他雖是出身在鄉野的小狐,但考核中的成績卻是第一,將幾位青丘城中的世家子都遠遠甩在後面。他沒有意識到目光的位置,但本身好像本能地很討厭被偷窺的感覺,反應甚至比少主還大。

  不過除他們四人之外,他觀察的還有另外一人……

  冬清拿著冊子的手微微一頓,將書頁翻到他心中所想的位置,緩緩說道:「少主夫人……」

  ……雲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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