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李洪元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雲上淺酌] 快穿失敗以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0-12-18 21: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新年與皮影戲

  簡禾半死不活地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柔軟的薄紗帳頂。看來她已經被送回劉府了。

  時間過去多久了?

  那勞什子的副本完成了沒?

  就在她還暈乎乎時,一張大臉忽然在她的臉上空湊近,一個如釋重負的少女聲音響起,是鄭蕪:「太好了,簡高人,你躺了兩天終於醒了。」

  「已經過去兩天了?」簡禾喉嚨有點幹,但還是立刻問了最關心的事:「那個老妖怪怎麼樣了?」

  「高人不記得了?」鄭蕪嚴肅道:「那老妖怪已經被斬了。我們之後帶人去查過它的老巢,那些失蹤的侍女,確實都是它披著劉府女婿的皮去吃的。反倒是高人你,回來的路上嘔了很多血,嚇壞我們了。」

  「……我沒什麼大礙。」簡禾坐了起來,環顧一周:「玄衣呢?」

  「高人說的是那個魔族人?他就在門外呢。」鄭蕪努了努嘴:「這兩天一直守在這裡,說什麼都不讓我們近你身,藥是他餵的,夜是他守的。要不是我說要替您擦擦身,並且換套乾淨衣服,他還不肯出去。」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那魔族人的模樣,跟一條守著肉骨頭的狗沒多大差別,誰靠近都要齜牙。

  簡禾轉頭,果然看到雕花窗紙外投映著一道人影,就直直地站在外面。

  換好衣服後,房門就被推開了。玄衣大步跨進房中,一語不發地跨過了屏風,來到了床邊,紅著眼直望著她。

  簡禾鬆鬆地套著件外衣,烏髮未紮,平添了幾分病弱之態。

  簡禾:「……?」

  是錯覺嗎?分明掛彩的是自己,可玄衣那略顯頹喪的狀態,看起來並沒比她好過多少。

  簡禾打算說幾句話安慰他,豈料,話剛到喉嚨,玄衣已經刷地跪了下來,展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身體。

  少年的手臂並不強壯,甚至,還有些微的顫抖和不確定。這一切都誠實地通過貼合的身體,裹挾著滾燙的熱度傳遞了過來。

  短暫半秒的驚愕後,簡禾有點心軟,抬手他後背撫了撫,柔聲說:「好了,我還活蹦亂跳著呢,不用擔心,這點傷壓根兒不算什麼。我們收拾好東西了,明天就回家吧。」

  隔了許久,玄衣才悶悶道:「……嗯。」

  站在一旁,被視作空氣的鄭蕪望天:「……」

  看到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她的心情是複雜的。不解有之,震悚有之,難以置信有之,八卦有之,也有一絲「自己站在這裡挺多餘」的感覺……

  相擁許久,玄衣積蓄了兩日的情緒終於釋放了出去。平靜下來後,他慢慢鬆開了簡禾,仰頭看著她,皺眉道:「剛才那人說你中了毒,現在怎麼樣了?」

  「憑我的修為,那種毒物根本奈何不了我。」

  簡禾輕描淡寫。但其實,那吃心怪在最後關頭憋的大招,是一種十分危險的屍毒。

  如果沒有腹中的元丹壓制,簡禾肯定在路上就毒發了,絕不止嘔那麼一點血。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跟玄衣說。未免他深究下去,簡禾只好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這幾天都半步不離地照顧我,是這樣嗎?」

  玄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鄭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出去了,還替兩人關上了門。

  簡禾隨口一問:「這裡只有一張床,你晚上睡哪兒?」

  「上面。」玄衣示意簡禾抬頭看房樑。

  這麼細的地方,簡禾哭笑不得:「不會碰到頭嗎?」

  「不算什麼。」玄衣冷哼一聲,似乎不欲多談,站了起來,道:「這兩天我只餵了點粥水給你。你想吃什麼?我去廚房拿給你。」

  「嗯,清淡一點的吧。」

  這回答太寬泛了,說了等於沒說。玄衣顰眉,食指自然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不耐道:「算了,我替你決定吧。你等著。」

  「好。」

  等玄衣掩門離開後,簡禾靜了片刻,終於聽到了消失已久的系統那延遲的叮叮聲:「叮!玄衣覺悟+2000,魄力+2000,刺激+1000,戰意+1500,切黑值+2000。宿主人物矛盾感+20,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0,血條值+200,實時總值:201點。獲得獎勵:【煉骨仙草】x1,罕見度:四顆半星。恭喜宿主。」

  簡禾眨了眨眼睛,掬起雙手,一株碧色仙草自半空閃現,徐徐落到了她白晳的手心中,晃晃流光,燦然勝雪。

  「真好看。」簡禾撥弄了一下它的草葉,撓了撓頭道:「它具體的用途是什麼?你之前為什麼說得到了它,就有可能改寫我的結局?」

  系統輕輕地在簡禾腦海裡說出了煉骨仙草的用法。

  簡禾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系統嚴肅道:「所以,宿主你要好好保管它,千萬不要丟掉了。」

  「它那麼輕,感覺很容易弄不見啊。」簡禾跟系統商量:「不如你先替我拿著吧。等任務快結束的時候,我再找你拿。」

  系統:「沒問題。」

  煉骨仙草在手心漸漸化作透明,簡禾伸了個懶腰,想到自己這一趟雖然工傷了,可收穫還挺豐富的,就又聽到系統說:「由於檢測到宿主在任務途中出現了OOC行為。鹹魚值+50,實時總值:4830點。」

  簡禾:「……」

  她就知道按照尿性,事情沒那麼簡單。

  系統:「最後,恭喜宿主完成主線劇情【秦南吃心怪】,獎勵:鹹魚值—300,實時總值:4430點。」

  簡禾敏感地覺得這數值有點奇怪,疑惑道:「系統,鹹魚值是不是……降得太快了?」

  鹹魚值降得快,表示劇情進展快,這是好事。可是,它總值才5000點。她要攻略四個反派,應該每個人瓜分的長度是一致的,同樣為1250點。

  現在,她才跟玄衣相識了不到三個月,玄衣的進度條就走了將近一半,堪比火箭發射。這種速度真的沒問題?

  系統:「鹹魚值不是勻速降低的。如果是平淡的日常生活,它會完全靜止。唯有發生了轉折性的重大事件,才會大幅度減少。而且,如果沒有阻撓,每個反派至多能減1000點鹹魚值,不是1250點。」

  簡禾皺眉:「那算下來,即使我把四個人全攻略完了,最多就減掉4000點。也還是多出來1000點啊,這是什麼劇情?是出錯了嗎?」

  系統:「不可能出錯。因為整個任務世界的數據,包括鹹魚值的高低、攻略對象的數量,都是依照合約的內容設置的。你向我們許下的願望是什麼?這多出來的1000點,一定跟你索取的報酬有關。」

  簡禾怔了怔,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說了實話:「我不記得了。」

  被前任系統搭訕的時候,她已經快掛了,勉力維持著最後的清醒,落筆簽下合約後,她的意識就陷入了沉睡狀態,被系統帶回去修復了。

  直到開始做任務,簡禾才驚愕地發現,自己近一兩年的記憶,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她在帝都星是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會突然被解雇;為什麼連租的房子都來不及退,就匆匆逃離帝都星,彷彿還不逃就要被抓住;星際列車的軌道護欄明明有三米多高,她為什麼會摔進去還被撞死;在瀕死那一刻,她跟系統許下了的那個夢寐以求的願望是什麼……統統都不記得了。

  系統:「由於我無權閱讀你跟我同事簽的合約,既然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就更加沒法回答你了。等著吧,這個謎底遲早會揭開的。」

  簡禾:「也只能這樣了。」

  搞定這個副本後,簡禾不僅獲得了系統的獎勵,劉老爺全家還對她千叩萬謝。簡禾收下了他的金銀財寶還有一輛馬車,並一頭黑線地謝絕了他執意送上的健壯小廝三人,帶著玄衣噠噠地坐著馬車回家了。

  回到信城後,近期暫時沒有轉折大事件發生,也沒有新副本掉落。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二月的農曆新年。

  上次觸發了【秦南吃心魔】的那個「除夕」,其實指的是十二月份的最後一日,所以完全沒有傳統的年味。天氣雖冷,可卻只有乾巴巴的寒風。

  直至農曆二月,信城總算迎來了漫天飛雪的日子。

  簡禾生前生活在星際時代,農曆早已被廢用。隔窗聽到遠處的歡笑聲,簡禾撩起窗簾,略有些嚮往,道:「外面真熱鬧,玄衣,魔族是不會過年的吧?」

  「不過。」玄衣倚著窗臺在看書,眼皮也不抬,冷淡道:「周圍都是人,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那是你不瞭解。好玩的事多著呢。逛花街,放鞭炮,貼春聯……」簡禾數了片刻,注意到玄衣翻書的速度越來越慢,忍不住微笑道:「下雪之後,外面的空氣很清爽,要出去逛逛嗎?」

  「不要。」玄衣一口回絕。腦海裡卻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他根本抓不住,就已不受控制地衝到了唇邊:「我們去看皮影戲吧。」

  話音剛落,他自己也有些匪夷所思。

  他確實聽說過有「皮影戲」這種東西,卻並不知道它具體是什麼,也從不感興趣。為什麼會在此時脫口而出?

  簡禾只以為他是在哪裡的書上看過類似的詞,從善如流道:「也行,走吧。」

  入夜,金銀花火綻於頭頂,映亮大片天際。琅燈高懸枝椏,通明絢爛。大街上人潮湧動,四處彌漫著歡樂熱鬧的氣息。

  鑒於玄衣是魔族人,簡禾並未帶他走大路,而是選了人較少的路走。但饒是羊腸小道,也比平日熱鬧許多。

  玄衣雖然說不感興趣,但其實一直在目不轉睛地望著新奇的事物。簡禾追逐著他的視線,適時笑眯眯地為他解答那是什麼。

  簡禾:「這是爆竹,點燃了以後劈啪作響、迸濺火花,傳說可以嚇跑邪物,是人類過年的習俗。」

  玄衣:「?」

  簡禾:「這個紅彤彤的紙袋是用來裝壓歲錢的,送給孩子,可以驅邪避害。」

  玄衣:「??」

  兩人邊看邊行,穿過了大半座城,來到了城南的坊市。簡禾記得這附近就有皮影戲的攤子。

  在路過一個人煙清冷的巷口時,她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幾聲激烈的犬吠,愣了愣,駐足朝裡看去。

  這是一條昏暗骯髒的巷子,絲毫未被過年的歡慶氣氛感染。

  地上積著冷雪與污泥,幾條饑餓的野狗朝著巷子盡頭狂吠。牆根的陰影下,一個又髒又臭的小乞丐正蹲在地上,躬著背,從一根佈滿齒印的狗骨上摳下僅剩的肉沫,津津有味地塞到口裡,渾然不理身後的野狗。

  玄衣向來無甚同情心,只嗤笑道:「這是在搶畜生的東西吃?」

  「似乎是的。」簡禾一歎。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虛擬世界的NPC,可在這麼個萬家團圓的日子,看到這一幕,難免有些於心不忍。

  簡禾上前,呵斥走了那幾條蠢蠢欲動的野狗,這才低頭看向小乞丐。

  小乞丐已經把那根狗骨的肉沫吃完,還在一下下地舔著骨幹和自己十個髒兮兮的指頭,似乎在回味。

  察覺到有雙靴子停在自己跟前,小乞丐拽緊了骨頭,警惕地抬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他右邊的眼皮青腫了一大塊,似乎被什麼東西粗暴地砸過,只能狼狽地眯成細線。僅剩的完好的左眼則睜得很大,充訴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有的麻木與無所畏懼的歹意。

  視線上移,只見他的眉心,凝著一滴血色的桃花痣。

  簡禾:「……!!!」

  她認出這人是誰了!

  次奧次奧次奧!狗屁小乞丐NPC啊!

  這他媽是玄衣的病友、四個反派㚐㚐之一啊!

  系統:「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劇情,提早與攻略角色『賀熠』相遇。」

  ——小彩蛋——

  《玄衣日記》

  睡在房樑上撞了三次頭。

  ——這種丟人的事,這輩子都不能讓她知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0-12-19 09:46: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的,你想都別想

  簡禾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賀熠。仙門世家棄子,亦是修道界最臭名昭著的放火殺人狂魔。

  其眉心一道血色長痕,形如桃印,容貌俊俏,充滿了溫稚無害的少年氣。任誰看到這副漂亮的皮囊,都不會猜到底下裝載的是一個惡鬼,善妒多疑,口蜜腹劍,上一秒或許還在沖你甜絲絲地笑,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讓你身首分家,狠毒程度令人髮指。

  十六歲那年,賀熠毒火俱下,把公孫氏燒了個乾乾淨淨,兩百多口人全因此斷送了性命。

  自從魔族被打趴下、並且銷聲匿跡後,仙門已經很久沒發生過這等的慘案。消息甫一傳出,各宗派一片譁然。眾人在震怒之餘,也不得不刻骨銘心地記住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少年的名字。

  簡禾:「……」

  雖說四個病友各有各的風采,但賀熠絕對是最能當之無愧地擔起「神經病」這個稱號的一個。論「心理扭曲度」和「喪病指數」,就更不用比了,他可以直接爆燈,秒殺另外三位。

  雖然前面的四個任務都是拿著錯誤的劇本去攻略,結局同樣是不得善終,可如果簡禾有選擇的餘地,她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賀熠這個小瘋子。

  廢話了,另外三位好歹還能溝通。但賀熠表面笑嘻嘻,實際隨時會翻臉。跟在他身邊分分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試問她能不慫嗎!

  話說,這位㚐㚐怎麼會在這?

  簡禾苦逼地迅速回憶劇本。

  印象裡,賀熠不足周歲就與親娘一同被逐出了家門。不到三年,親媽也病死了,只剩下他一個小孩,孤苦伶仃地四處流浪。挨打挨駡、露宿街頭,遍嘗世間冷暖百態。

  這段慘兮兮的經歷,可以說是非常標準的暗黑系人格培養基了。

  系統微笑:「宿主,不用大驚小怪。世事難料,搞不好明天一覺睡醒,另外的兩個也出現了呢?」

  簡禾:「……」她悚然道:「系統,我跟你說,東西可以亂吃,旗子不能亂立。」

  系統:「回歸正題吧。現在的賀熠已喪母三年。支線任務【冬夜心願】要求:請宿主在一小時內,帶賀熠看一次皮影戲,吃一頓熱飯。若任務失敗,將降下懲罰:鹹魚值+500。」

  簡禾:「……」

  500點,真是個令人虎軀一震的數字,比500隻草泥馬在面前跑過更讓人提神醒腦。

  一小時倒計時很短,得抓緊了。簡禾屈膝蹲下來,溫暖的呼氣在空氣裡蒸騰出霧白色的煙霧,想了想,道:「你還站得起來嗎?」

  賀熠仍舊縮成一團,從陰影裡一語不發地打量她,像挨過毒打的流浪動物,警惕地評估著靠近自己的人,到底是新的施暴者還是真的施救者。

  今日傍晚,他被別的小孩用石頭砸中了右眼,如今視野十分模糊。現在又入夜了,就更難看清眼前的人的長相了。

  但是,她的聲音十分年輕,隨著髮絲的冷梅香氣散播在夜風裡。遞到眼前的手纖長且乾淨,不躲不閃,五指微微曲起,朝向他的每一瓣指甲,都瑩潤如明珠……這一切,都讓人在朦朧中,對她產生了無限的好感。

  賀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了片刻,慢慢鬆開了手中的狗骨頭。

  看到簡禾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孩兒也這麼好,玄衣心中莫名有點堵。他伸手拉住了簡禾的手臂,皺眉道:「浪費時間管他作甚?既然還知道跟野狗搶吃的,怎麼著也不會餓死。走吧。」

  簡禾袖下的手指微微一蜷。

  她其實沒有收回手的打算。但賀熠卻誤解了她的動作,以為眼前的人有了退意。

  他呼吸加促,生怕她跑掉似的,倏地伸手拽住了簡禾的衣袖。髒兮兮的手指在月白色的衣裳上留下了幾個黑印。

  玄衣面色微沉。

  「平時是平時。」簡禾背對著玄衣,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解釋道:「但今天是除夕夜,反正我們也還沒吃東西。帶他吃頓熱飯,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市坊一帶酒肆林立,可今天過節,不少前來信城獵魔的仙門子弟都在裡面吃飯,高談闊論。玄衣作為魔族人,要是踏進去了,跟長了兩條腿的活靶子沒什麼差別。看來年夜飯只能吃煎餅小攤兒了。(=_=)

  入夜,皮影戲開攤了。

  年邁的江湖藝人以特有的腔調吆喝了幾聲,躬身鑽入了白色的幕布後。

  小童們嬉笑著在人群中奔跑而來,坐滿了數排空蕩蕩的木長椅,個個好奇地眨巴著眼睛,望著燭火在幕布上跳躍的影子。

  簡禾一手拉著玄衣,一手拽著賀熠,在攤子的最後一排坐了下來,把剛買的煎餅紙袋塞到了右手邊的賀熠手中:「吃吧,裡面夾的是牛肉。」

  賀熠怔愣地打開了紙袋口。煎成金黃色的薄麵團熱乎乎的,裡面夾著灑了蔥花和孜然的肉塊,香味撲鼻,滋滋地流著油。

  賀熠吸了吸鼻子,抖著手把煎餅拿了出來,大口大口地撕扯了起來。

  不是每個小孩都有家可歸。尚在懵懂的年齡,他已很清楚自己與別的孩子的區別。為了活下去,他什麼都吃過,耗子肉、狗骨頭、殘羹冷菜……惟獨從沒吃過這樣又軟又熱,還有肉夾在裡頭的餅。

  前方,皮影戲開場了。角色的剪影投映在了昏黃的幕布上,影影綽綽,浮光掠影。

  一般這種時候,藝人都會講些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

  今晚,這兩個老藝人唱的,就是一百年前仙魔大戰時,人類殲滅魔族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呀,那可是個腥風血雨卻又靈氣充沛的時期。赤雲宗的謝子堯、鄔焱,叢熙宗的溫若流、澹台伶,千仞宮的沈長虹……把魔狗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時至今日,他們仍是威名赫赫的傳奇人物。如今靈氣凋敝,是再難出這樣的人物嘍。」

  引言剛結束,幕布上便映出了兩個黑色的影子,一方是龐大兇猛的魔獸,一方手中持劍,窄袖緩帶,飄飄欲仙。雙方靈活地纏鬥起來,十分驚險,引得孩子們陣陣驚呼。

  簡禾:「……」這主題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惴惴不安地看了玄衣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玄衣的反應卻十分平靜,雖說面無表情,但也沒有要發飆或者掀攤子的跡象。

  甚至,看到了驚險的地方,他還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跟前面那些小孩子的反應如出一轍。

  簡禾忍不住「嗤」地笑了一下。

  玄衣注意到了,狐疑道:「笑什麼?」

  簡禾輕咳一聲:「沒什麼。」

  你剛才的樣子,跟前邊的小孩兒差不多,有點可愛。

  ↑假如說了實話,肯定會被系統判定成OOC,然後狂加鹹魚值的。

  系統:「你真懂。」

  簡禾:「畢竟虧吃多了。」

  一旁的賀熠已經吃完了兩袋的煎餅。雖然很想多塞點進肚子裡,無奈胃容量有限。

  小小地打了個飽嗝後,他回味無窮地把紙袋上的蔥花都舔乾淨,這才帶著謹慎的探究悄然看向簡禾。

  飄渺的光暈中,她平穩而溫柔地看著前方咿咿呀呀的皮影戲,卻並未注意到他。

  賀熠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瘦骨嶙峋的心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這個人是誰呢?為什麼要給他東西吃?

  她一會兒就要走了嗎?

  她對一個魔族人都這麼好。如果他告訴她,他也想跟著她走,她會怎麼想?

  賀熠低頭望著自己凍得發青的一雙赤腳,混亂又微帶希冀地猜測著。

  她雪白的衣角落在了彼此之間的長凳面上,像花瓣一樣。賀熠在自己的褲子上使勁地擦了擦油乎乎、髒兮兮的乾瘦小手,無聲地拽住了它。

  深夜,皮影戲結束後,攤主收攤,孩童們紛紛散去。

  系統:「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了支線任務【冬夜心願】,鹹魚值—20點,實時總值:4410點。」

  簡禾:「???」

  次奧,懲罰500點,獎勵20點,又是會心一擊。

  系統:「與賀熠說再見的時候到了。」

  今晚,不過是兩位㚐㚐小時候的一個交叉點而已。他們未來的關係確實十分惡劣,但長期的交往,卻是在成年後才開始的。

  她現在走的是玄衣的劇情,短暫的支線任務結束,自然就要回到正軌去了。

  簡禾:「說實話,我原本以為你會讓我把賀熠帶在身邊,就像玄衣一樣。」

  系統:「不可能的。因為時機未到。」

  凡事都要講求時機。無數不可複製的磨難與機遇,才能造就出一個獨一無二的角色。

  比如說玄衣。如果沒有赤雲宗的屠村事件,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西朔山,也就不會成為後來那個黑衣長簫、號令魔獸的BOSS。

  賀熠也是同理。如果現在就把他攬入羽翼下,沒讓劇本虐夠他,他也就不會成為那個惡剎般的少年。

  人設一崩,劇情線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鑒於此,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放他去了。

  人煙散盡。

  簡禾朝手心呵了口熱氣,蹲在了賀熠跟前,把尚有餘溫的披風解下來,放到了他懷裡,道:「我們要走了。這些錢和衣服,你收著吧。」

  賀熠倏地抬頭,那句在胸中徘徊了一整晚的貪婪懇求,即將要衝口而出——

  「能不……」

  就在這時,玄衣忽然開口道:「簡禾,我剛才沒吃飽,你能替我再買點東西吃嗎?」

  少年自若的聲音,完美地堵住了賀熠後半句話。

  「現在?」簡禾站了起來,不疑有他,道:「那得快些才行,搞不好人家收攤了。你在這兒等我吧。」

  「好。」

  目送著她走遠了,玄衣這才轉過頭,翹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小乞丐,道:「喂。」

  賀熠抬眼。

  「她是我的。」玄衣懶洋洋道:「你,想都別想。」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並不兇惡,語氣亦沒有多大的威嚇與強迫,而是那麼地理所當然,充滿了因獨得寵愛而滋生出的氣定神閑與優越感。

  如同在趕走一隻在半路黏上來、癡心妄想的臭蟲,輕而易舉就撕開了它迷惑人的憐弱表像,擊碎了深藏其中的貪念,與蠢蠢欲動的搶奪之意。

  賀熠直勾勾地盯著他,無聲地掐緊了披風。

  ……

  在很久以後,他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恰當的詞語,去形容自己當下的感受——嫉妒。

  無法自拔的、恨不得把那張臉上的篤定與驕傲都破壞殆盡的濃烈嫉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0-12-19 09:4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快進大法

  夜露濃重。

  燈火通明的酒肆之中,已是杯盤狼藉,人人酩酊大醉,宴席到了尾聲。街上的小食攤販也抵不住寒冷,早早搓著手收攤回家取暖了。

  簡禾撲了個空,站在原地吃了一會兒的西北風後,她一拍腦袋,忽然記起來——家裡廚房不就存著一大堆來不及吃的、已經開始積灰的系統獎勵食材嗎?

  今天早上,玄衣還當著她的面,扔掉了兩塊發黴的肉……剛才居然當做完全沒有這回事!

  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他是在故意支開她呢。

  兩手空空地回到皮影戲攤,遠遠望去,幾排木椅在青石街上拖曳出瘦長的黑影,賀熠已經帶著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簡禾轉頭四看,既意外又覺得是意料之中:「剛才那個小乞丐走了啊。」

  「一聲不吭就跑掉了,半句道謝的話也沒有。」玄衣嗤笑道。

  簡禾「哦」了一聲,腹誹——反正遲早還會再見的,就是不知道啥時候了。

  夜深了,往回走的路上,路上人煙從稀少重新轉為熱鬧。賣小玩意兒的攤檔也多了起來。年輕人結著伴在挑挑揀揀。

  一株枯木底下,一個年輕男人正聚精會神地伏在了桌案上,眯起眼睛雕篆著什麼。小攤前欄橫杆懸掛了數十個掛著流蘇的小動物木墜,雕工不算精細,但每個動物都很活靈活現。

  簡禾心下一動,道:「玄衣,我們過去看看吧。

  甫一走近,這老闆便抬起頭來,熱情地兜售起自己的作品。

  玄衣心中不屑——一堆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兒,能有什麼好看的。

  那老闆是個人精,彷彿看穿了玄衣的想法,滔滔不絕道:「這些都是用無心木做的,無心木香氣沁人心脾,可寧心安神,而且經久不散,就算天天放在手中把玩也沒問題。」

  「可惜了。」簡禾莞爾道:「你這裡沒有我想要的動物。」

  「這還不簡單,姑娘你想要什麼模樣的?我馬上雕給你就是了。」

  「我要的動物長得比較特殊,畫給你看吧。」簡禾折起袖子,取過了桌案上的毛筆,沾了點墨,在宣紙上寥寥數筆,一隻頭頂犄角、身覆玄鱗、四足著地、圓目利齒的小怪物就躍然紙上了。

  玄衣:「……」

  「我要這隻動物的木墜。」簡禾放下了筆道:「不難吧?」

  「成嘞,馬上給姑娘做出來。」

  不到半小時,一隻作扭頭奔跑狀的小怪獸木雕就成工了。雖然不是什麼昂貴的小玩意兒,但勝在栩栩如生,既可愛又機靈,還十分輕便,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簡禾把木墜放到了玄衣的手心:「來。今天是你第一次過人類的新年,紀念一下吧。」

  玄衣捏著那根細線,嫌棄地舉到了眼前:「你居然把這做成了木雕?」

  簡禾故意道:「不要?那還給我吧。」

  果然,玄衣馬上合上了手心,把小木雕小心地收到懷裡,哼道:「我又沒說不要。」

  簡禾忍不住樂了。

  忽然,有片冰涼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

  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只見夜空紛紛揚揚地落下了細雪,打著旋兒漫天飛揚,不一會兒就落了滿頭。行人紛紛快步閃避到屋簷下,小販們也站起來開始收攤了。

  雖然運轉靈力可以保持體溫,但這麼冷的天氣,若是衣服濕了,人肯定也吃不消。簡禾用手擋住了頭,就感覺頭頂罩了一片陰影。

  玄衣解下了披風,揚手舉在彼此的頭頂:「走了。」

  雪花落在衣服上迅速化開,染成一灘深色的水漬。

  這衣服不大,為了讓兩個人都遮住,簡禾很自覺地站到了他的左前方,右邊的肩胛骨微微抵住了他的心口,朝後上方側頭道:「這衣服好像有點兒小,遮得住我們兩個人嗎?」

  一具溫香軟綿的少女軀體驟然貼到自己心口,玄衣的手指顫了顫——這種姿勢,簡直就像從身後擁抱著她一樣。

  聽到簡禾的問題,玄衣的眼中閃過了幾點微光,道:「遮不住,再靠近一點。」

  「行。」簡禾聞言,又退了小半步,整個後背幾乎都貼合、嵌進了他胸膛中,站定後,再回頭道:「這樣呢?」

  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玄衣終於滿意了:「夠了。」

  迎著越來越大的雪,兩人步履匆匆地往家裡趕去。風很大,但都是從身後吹來的,回到家門,玄衣的衣服下擺已濕透,擰一擰都能掉下冰碴子。

  系統:「叮!玄衣心情+2000,爽點+2000。宿主血條值+20,實時總值:52點。」

  簡禾:「???」

  她也沒做什麼戳他爽點的事情吧,頂多就是送了個不值錢的小裝飾給他,回來時他衣服也濕了,竟然還高興成這樣,這個時期的玄衣真是比蜜糖還甜。

  只是,至多兩年,這蜜糖就要熬成毒藥了。

  自賀熠消失的那天後,簡禾恢復了吃飯、睡覺、收魍魎養家四點一線的生活。劇情暫時沒有出現大波瀾,所以鹹魚值也停留在了4410點。

  天波易謝,寸暑難留。看似漫長的百年,折合起來也不過是三萬六千多個日夜。遑論七百多個日夜,轉瞬就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溜走了。

  兩年後。

  玄衣少年時期最重大的轉折事件,終於逼近了眼前。

  在最初始化的劇本中,玄衣同樣是被箭矢貫穿心口、釘在樹幹上。

  在那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煉獄中,他憑藉毅力,自虐般地掙扎了數天,才終於把箭從心口拔出,半死不活地滾到了地上。之後,由於無人照顧、露宿野外,傷口急速惡化,玄衣在生死線徘徊了半個月,元氣大傷。就算有元丹護持生命,也花了半年多才緩過勁兒來。

  當日村子遭到屠戮的血海深仇,時時刻刻都讓痛失親人也沒有朋友的玄衣倍感煎熬。

  只是,很可惜,作為魔族人的他看不見箭杆上的梅印。沒有這一條關鍵線索,他實在沒法判別出仇家的身份,所以,滿腔仇恨根本沒地方發洩。

  就這樣四處漂泊、歷練了兩年,巧合地流落到赤雲宗所在地——嵐城附近的玄衣,偶遇到了在那場屠戮中倖存的村民,這才鎖定了仇家赤雲宗。

  ——然而,這段劇情,其實在最開始就出現了一個驚天大Bug。

  那便是,少年期的玄衣沒有拔出自己心口的箭的能力。

  在簡禾介入劇情以後,這個不合邏輯的漏洞就被填補上了,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

  不過,有句話叫做牽一發動全身。最初的Bug解除以後,後面成串的情節隨之改變,新的問題也誕生了。

  ——因為與簡禾的相識,玄衣這兩年時間並未四處漂泊尋找證據,而是定居在了信城,以信城為圓心發散去尋找仇人。

  眼見偶遇倖存村民NPC的日子逼近,玄衣還一直待在信城裡。要是任其發展,他就會與那村民失之交臂。

  系統:「叮!劇情任務降落:請宿主在一個月以內,把玄衣引到赤雲宗所在的嵐城,促使其與『村民NPC』成功會面。」

  簡禾:「……」

  對玄衣來說,這是復仇之路的開始,對她來說,則他媽的是送命之旅。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垂死掙扎地問了句:「這段劇情真不能跳過啊?」

  系統:「不能。否則會攻略失敗,打回數據庫。」

  簡禾:「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系統:「……特別提醒一句:告訴玄衣仇家是赤雲宗的人是那村民。也就是說,你負責想個辦法把他引過去,而不能直接告訴他。」

  簡禾:「知道了。這倒不難,只要演場戲就行了。」

  當晚。

  自從玄衣化為人身後,簡禾就與他分房而睡了。房屋的牆壁很薄,夜深人靜的時候,旁邊有什麼大動靜都能聽到。

  夜半三更,玄衣正側臥淺睡。

  忽然間,隔壁的房間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伴隨著滾落床榻的聲音。

  玄衣倏地睜眼,瞬間就清醒了。想也不想,他就飛撲下床,踢開了旁邊的房門,驚疑不定道:「簡禾?!」

  窗戶大開,床幔飛揚。

  映入眼中的景象讓他鬆了口氣——簡禾並沒有什麼不測,只不過是從床上滾了下來了而已。

  玄衣哭笑不得,三兩步上去,蹲下扶起了簡禾,道:「居然會滾下來……連睡都睡不好。」

  兩年時光,玄衣長眉入鬢,赤色雙瞳,已出落為了英氣錚錚的少年。

  「玄衣,聽我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簡禾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道:「是關於覓隱村的。」

  覓隱,就是玄衣長大的村落的名字。

  玄衣面上那閒適的表情,瞬息就變了。

  「為了加以辨別,仙門宗派會在箭杆上留下無形的印記。憑藉它,就能反推出對方是哪個宗派出身。」簡禾斟酌道:「那天我替你拔箭時,因為它瞬間消失了,我壓根兒沒看清它是什麼樣的。」

  苦苦追尋許久卻沒有浮出水面的問題,眼下突破口就在前方,玄衣的心臟好似被捏緊了:「現在呢?」

  「就在剛才那個夢裡,我竟然清晰地記起了它大體的輪廓。」簡禾選了一個含糊的說法道:「那是一朵盛開的花。」

  玄衣的記憶飛速轉動。

  這兩年的他,已對仙門中較為有名的宗派都有了一定的瞭解。

  用盛開的花卉來做標誌、又較有名氣的宗派並不算多,基本都分佈在卞州嵐城附近。

  簡禾替他說了出來:「我看,我們應該儘快動身去一趟嵐城,或許能發現點什麼。」

  玄衣握拳,指節哢哢作響,寒聲道:「好。」

  卞州與西朔山相隔甚遠,就算途中完全不休息,也要一個月左右。踩著劇情任務的時間截止線,兩人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嵐城。

  系統:「叮!恭喜宿主成功抵達嵐城,鹹魚值—100,實時總值:4310點。」

  簡禾:「臥槽,不愧是關鍵劇情。」

  這麼簡單就減100點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20-12-19 09:46: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心懷鬼胎

  世人崇仙,光是一座嵐城的方圓幾百里內的山中,就分佈了雜七雜八的數個仙門宗派。最廣為人知的,當屬在仙魔大戰時就成名的赤雲宗。

  話又說回來,另外的那些雜魚宗派,之所以都騷包地選擇了盛開的花卉來作為宗徽,也是在模仿這位老大哥的緣故——就像正版身邊總會尾隨著一兩個不入流的高仿品。(=_=)

  也正是因為宗派太密集,在嵐城的大街隨便下手一撈,分分鐘修道者比平民還多,厲害的人多了去了。若是碰到個嫉惡如仇的,搞不好一言不合就會開打。哪像在西朔山那邊,碰到的基本都是初(十)出(分)茅(弱)廬(雞)的年輕弟子,鄭綏兄妹就連玄衣是人是獸都看不出來。

  簡禾:「……」

  所以說,玄衣㚐㚐您到底為什麼會與NPC在一個這麼危險的地方相認啊!

  系統:「對了,宿主,從進入嵐城這段劇情開始,我無法再為你實時轉播玄衣的狀態。所以,他是否已經與村民NPC重逢,需要由你自行判斷。」

  簡禾點點頭。

  為了安全著想,簡禾決定在城中一家較為古舊的客棧下榻。仙門子弟愛排場、愛面子,沒別的事是不會跑到這麼老古董的地方來的。√

  順利入城門後,簡禾驅著馬車,跟著系統的導航,直截了當地往那家客棧而去。

  說起來,她現在用的這馬車,正是【秦南吃心魔】那個副本完成後,壕劉老爺送她的禮物。兩年過去了,兩匹駿馬蹭了系統獎勵的玄衣糧食,都長得膘肥體壯的。

  半透的簾子後,玄衣手托下頜,一條長腿舒展開來,另一條則屈起,手肘搭在膝蓋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街景,暗中犯嘀咕——明明他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為什麼簡禾好像對嵐城的地形非常熟悉?

  前面的路程走的都是大路,算不得數。進入嵐城以後,簡禾一次路也沒問過,就能胸有成竹地在彎曲複雜的羊腸小道中穿行借道,簡直像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一樣。

  不知為何,玄衣心中浮現了一絲不安的陰影。

  若是不在乎的人,他根本懶得關心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可如果換了是簡禾,在她身上浮現的每一寸每一毫的困惑與謎團,他都難以抑制自己探知的欲望。

  不再猶豫,玄衣略微坐直了上半身,修長的食指敲了敲案几,問道:「簡禾,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沒錯。」簡禾輕咳一聲,輕描淡寫道:「我小時候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

  玄衣鬆懈下來,重新倚回了靠墊上,暗道自己想太多了——這個月總想著村子被屠的事,全身都如同一張繃緊的弓,現在居然連她也懷疑,實在是荒謬。

  馬車在目的地停住了。玄衣俐落地跳下地後,護著簡禾從馬車上下來,抬頭一看。

  這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木樓,牌匾搖搖欲墜,人影都不多一個。大堂空無一人,夥計蹲在牆角拍蒼蠅、打呵欠,掌櫃坐在木櫃檯後,抱著算盤昏昏欲睡。

  兩人:「……」

  一陣蕭索的風吹來,門前的牌匾晃了晃,啪地一聲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兩人:「…………」

  這聲巨響終於震醒了掌櫃和小二。好在,雖然店面挺破的,但勝在員工服務態度好。一個方才還在打哈欠的夥計已經迅速進入狀態,機靈地溜到門外,把馬車拉到後院去了。

  掌櫃壓根兒看不出來玄衣是魔族人,迎上來熱情道:「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簡禾掏出了錢袋:「住店吧。」

  「那敢情好。鄙人馬上為兩位打掃出天地一號房與二號房……」

  「不用了。」玄衣不耐煩道:「我們住同一間。」

  出門在外,為了互相照應,他們都是住同一間房,鋪兩張床,再用屏風之類的東西隔開的,這也算是慣例了。

  進了房間後,床鋪、桌子什麼的倒是挺整潔,可明顯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杯杯碟碟都積了一層灰,房間角落還織著蛛網。可以說是他們出門以來住過最差的一個房間了。

  玄衣平時性格驕縱,但這會兒,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嫌棄,把椅子擦乾淨、讓簡禾坐著休息後,他挽起袖子,把唯一的床鋪好了。

  剛才叮囑掌櫃多搬一張床來,現在都不見人影,玄衣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點水,沖簡禾道:「我出去看看,你坐著吧。」

  簡禾點點頭。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了「咚咚」兩聲敲門聲,隨後「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簡禾以為是玄衣回來了,可轉念一想——玄衣那性格怎麼會敲門,立刻就回過了頭去。

  站在門外的是個端著餐盤的小童,看身板至多十歲,作小二打扮。奇就奇在,七八月的大熱天,他卻穿得十分密實,頭上戴著頂破舊的帽子,一直低著頭。

  簡禾嘖嘖:「這兒連童工也有啊。」

  系統:「……」

  差不多到桌子前時,這傢伙還絆了一跤,一整碗湯水嘩啦一聲灑到了地上,把簡禾的鞋子也弄濕了。

  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平地摔,簡禾哭笑不得,伸手想扶起他:「你沒摔著吧?」

  小二哆嗦了一下,好似被火燒著一樣,猛地縮回手,支支吾吾地應了聲:「沒、沒事。」

  同時,慌張地收拾起地上的碗筷。簡禾定睛一看,瞧見他的手指在發抖。這時,一個不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怎麼回事?」

  玄衣翹著手臂,立在了門口,身形高挑且挺拔。看到自己剛掃乾淨的地板汁水橫流,他看這小二的眼神就更為不善了。

  「沒什麼,這小二上菜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到他了,把湯灑了而已。」簡禾解釋了一句:「一會兒讓他重新裝進來就行。」

  小二一聲不吭,逃也似的奪門而出,與玄衣擦身而過。

  衣袖輕擦,玄衣扶門的手指一頓,回頭看了這小二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沒過多久,掌櫃就親自端來了晚飯,表示今天灑了東西的小二腦袋不靈光,一向都在後院掃地的。簡禾笑呵呵地應了,雖然感覺那小孩兒古怪,但她感覺不到他身上有魔氣,應該不是那村民NPC,也就沒有在意了。

  晚飯過後,簡禾套上了乾淨的靴子,拿起了一個包袱,自然地道:「玄衣,我在嵐城有幾個老朋友。今晚我得去與他們見個面,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麼話。」

  「朋友?」玄衣訝異地揚眉,也跟著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他們是道行高深的仙門中人,向來都不喜歡魔族人。再說了,你初來乍到,還是暫時別在嵐城裡四處走動了。」簡禾推著他的肩膀,把他摁回了椅子上:「無須擔心,我跟他們關係向來不錯。再說了,見面的地點就在嵐城裡,一個人去就行了,不會有危險的。最遲明早回來,你今晚自己先休息吧。」

  玄衣勉為其難地被說服了。

  茫茫夜色中,簡禾拎著個包袱出了門。

  跑遠了兩個街角後,她才做賊心虛地解開了包袱,從裡面抽出了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藕色衣裙。

  沒錯,就是赤雲宗的弟子服。

  封嫵是在赤雲宗長大的,前十幾年的人生,每天都是「練功、吃飯、睡覺」三點一線,清心寡欲得很,在嵐城,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好朋友。

  所以,簡禾今晚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嵐城之外的赤雲宗。

  赤雲宗的仙府屹立在山崖之巔,順著一道望不到盡頭的雲梯直上,濃白色山霧之中,殿堂樓閣,層台累榭,氣勢相當恢宏。

  出了城門後,簡禾御劍入山林數裡。在山下迅速套上了藕色的弟子服,又把帶有梅印的匕首煞有介事地懸在了腰上,她才輕咳一聲,鎮定自若地踏入了赤雲宗的石門。

  封嫵的死訊傳了兩年,雖說一直沒有找到屍體,但按常理,如果人還活著,肯定早就回來了,故而,都默認她已死。守門的年輕弟子沒見過這位逝世的師姐,只憑衣服和武器認人。

  簡禾不費吹灰之力就溜進去了,鬼鬼祟祟地摸向了赤雲宗後山的藥閣。

  每個宗派都會自己制毒、自己煉藥。赤雲宗的藥閣,放的是他們自個兒煉出來的丹藥和一些藥材孤本,這些均不會在市面上流通,任你再有錢也買不到。

  簡禾唏噓道:「所以說,有錢也是不能為所欲為的。」

  系統:「……」

  凡是弟子,都可以隨時進來翻閱藏書。而丹藥則都被放在了一個密室裡,只有宗主級別的人才知道通行的密令。

  封嫵的師父就是赤雲宗最牛掰的一脈,作為他的首席愛徒,記得密令是很正常的事。

  簡禾躡手躡腳地合上了藥閣的門,在了兩排高大的書架間穿過。舉著蠟燭來到了地下室。下方佇立著一面刻滿了符文的石壁。簡禾定神,默念法訣,旋動石把。

  結印蹭地雪亮一閃,緊閉的沉重石門轟然一震,朝兩側緩緩打開。

  簡禾心中一喜,貓著腰閃了進去。

  系統:「……」

  密室別有洞天,數十排木櫃,上千個抽屜,寂靜無聲,落針可聞。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甘香微澀的草藥味,正對門邊擺放了十埕酒,內裡泡著黑乎乎的獸甲和獸鱗,晃一晃,還能聽到回聲。

  簡禾環顧一周,把蠟燭放到了地上,搬了張梯子爬高爬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苦逼地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了。

  半敞開的抽屜中,華錦包裹著十多粒珍珠大小、質感半透明的丹藥,靜靜地躺在了木盒裡。

  簡禾拈起了一顆,跟系統確認道:「這就是混元金丹了吧?」

  系統:「沒錯。」

  簡禾如釋重負地狠狠吐了口氣:「終於找到了!」

  今晚,她寧可撒謊也要撇開玄衣,鋌而走險地溜回來,就是為了回來偷這玩意兒。

  其實,混元金丹並非是絕頂罕見的草藥,只是赤雲宗煉丹的基礎材料而已。珍稀程度兩顆星不能再多了。

  雖然單獨使用時平平無奇,但只要它與【秦南吃心魔】副本獎勵的「煉骨仙草」結合起來服用,就能產生一種非常獨特的功效——引丹上行,剖丹出體。

  在劇本裡,玄衣之所以用那麼殘暴血腥的方式把封嫵的元丹給活挖出來,一方面是為了折磨她,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元丹在她身體裡待太久了,已經長成了血肉的一部分。想要剝離,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這種方式對封嫵的傷害,就跟割破了她的大動脈差不多。如果不是玄衣吊著她的命,封嫵鐵定當場就game over了。

  當然,玄衣也沒安好心,純粹是為了多折磨她一陣子,才不讓她死的。[蠟燭]

  簡禾:「……」

  哦豁,在那種情形下,感覺活得越久越悲催啊。

  原本以為自己也免不了要走封嫵的老路子了。但好在,當「煉骨仙草」出現的時候,簡禾看到了結局的轉機!

  把混元金丹與煉骨仙草合用的功效——通俗點來說,就是用一種平緩溫和的方式,讓那顆已經長死了的元丹,與血肉慢慢剝離,最後從口渡出。無須開膛破肚,即可把元丹物歸原主。

  當然了,好處無法全占。這麼掛逼的藥材,難免會有一點副作用——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與元丹共存。在剝離的時候,元丹的存在感逐漸變弱,她的體質也會變得極其虛弱,動輒就生病暈倒。

  不僅於此。她這些年作天作地、四處收妖,期間中過的奇毒,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全靠元丹以毒攻毒地壓制著,才能活蹦亂跳到今時今日。

  一旦失去了元丹,這些毒勢必會反噬她。可以說是十分蛋疼了。

  巴特,就算上述的副作用乘以十倍襲來,都總比「被玄衣開膛破肚」那種痛苦的死法好多了不是嗎!

  系統:「宿主,你必須『被玄衣奪走元丹』。如果是你自己剝離元丹、主動交還給玄衣,是違規的行為。」

  簡禾搖了搖食指:「所以我就說你不懂變通。我肯定不會現在就還給他啊。你想想,等到玄衣真的要找我算帳時,我才迫於他的淫威把元丹吐出來還給他,不也符合『被奪走元丹』的要求嗎?」

  系統:「……」

  簡禾:「綜上,我現在提前做好準備,完全是O幾把K的。哪裡算違規了?」

  系統:「……」

  看系統啞口無言,簡禾抹臉,心中暗爽。

  把混元金丹收好後,簡禾把錦緞恢復原狀,輕輕地落回了地上,無聲無息地往外走去。豈料石門剛開,便有一道銀亮的刀光在她眼底掠過。

  「鏘——」

  利劍出鞘,寒氣逼人。

  簡禾瞳孔劇顫,條件反射地側身閃躲,以匕首一擋。兩刃相撞,無形的戾嘯破空而來,蠟燭熄滅,無數書頁嘩啦啦地舞動。

  對方的長劍被震飛,倒退了好幾步,勉強穩住了身子後,怒喝道:「你是哪個宗的弟子?!禁令已出,竟還敢在半夜潛入藥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20-12-19 09:46: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艸艸艸自作孽不可活

  這是個年輕清朗的聲音,帶著一股少年特有的跳脫,但並不令人討厭。

  簡禾:「……」咋感覺有點耳熟?

  稍稍回憶了一下,她不太確定地吐出了一個久違了的名字:「你是鄭綏?」

  對方:「……」

  夜風颯颯,層雲漸開,月光灑入藥閣門中,映亮了彼此的臉。

  鄭綏抖著手指,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是那個簡高人嗎?!你怎麼會在這?!」

  原來是熟人。簡禾收了武器,煞有介事地道:「我不是壞人,你別緊張。」

  鄭綏:「……」

  他似乎有點混亂了:「慢著,你不是信城的散修嗎?怎麼會在這?還有,你剛才使的是赤雲宗的招式……你是我同門師姐嗎?」

  「簡禾是我的化名。我原姓封,單名一個嫵字。」簡禾一本正經道:「你聽過嗎?」

  鄭綏:「……?」

  一道雷劈落他的天靈蓋。

  「說來話長,我們找個地方聊吧。」簡禾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強行把人帶到了藥閣裡。

  在書櫃的空地後席地而坐,簡禾問道:「你剛才說的『禁令』是什麼意思,現在的藥閣都不讓人進了嗎?」

  「前些天有弟子夜晚跑來這裡,打翻了燭臺,把藏書都燒著了。」鄭綏示意簡禾往側邊看,果然,角落的牆壁被熏得發黑,書架空蕩蕩的,沒被燒掉的書已挪走:「在修葺好前,都不允許任何人再進入,今後也不再允許弟子夜遊藥閣,以免再度著火。」

  簡禾:「……」

  難怪她剛才進來得那麼順利,路上一個人都沒看到,原來是因為不讓進,大家自然就不往後山來了。

  「先別說這個了。」鄭綏憋不住了,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是封嫵師姐?可我聽說你兩年前就……」

  「兩年前我在西朔山失蹤。你們都以為我是被魔族人所害、死無全屍了吧?」

  「難道不是嗎?」鄭綏道:「你被魔獸叼走以後,師兄們為了替你復仇,當夜就追上了西朔山,把加害你的魔族村落殺了個片甲不留。」

  「事情根本沒那麼簡單。以我的修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魔獸叼走?無論如何也會弄出點動靜。可事實上,那天壓根兒沒人聽到打鬥的聲音。」簡禾長歎一聲,道:「因為我根本不是被魔族所害,而是被同門偷襲。對方乘我不備,把我推進了萬丈深淵。」

  由簡禾親口所述的真相,與自己這兩年聽來的差別實在太大,鄭綏不敢置信道:「是誰推的你?之後你又怎麼樣了?」

  簡禾默然了片刻,直接跳過了第一個問題沒回答:「落下山崖,正常人是必死無疑的。但我在崖底遇到了一個與我同樣虛弱的魔族人,我奪走了他的元丹,這才活了下來。鄭綏,你可還記得在秦南捉獲吃心怪的那次,我身邊一直跟著一個魔族的少年?」

  鄭綏點頭道:「當然記得。」

  簡禾凝視著他,一字一頓道:「他的父親,就是那個被我奪走了元丹的魔族人。」

  鄭綏皺著眉:「他知不知道你吃了他爹的元丹?你是因為這樣才照顧他的?」

  「他不知道。」簡禾想了想:「一半一半吧,一方面是因為他爹的元丹,另一方面是因為那條無辜被屠的村子。鄭綏,一般來說,仙門獵魔至多會選一些落單的魔獸,是不會一上去就把人家整條村子殺光的。我無法怪罪因被小人矇騙、懷著滿腔熱血為我報仇的同門,但這些魔族人,也確實是無辜的、因我而死的。試問我又怎麼能不管玄衣?」

  鄭綏啞然許久,頹然道:「這是個什麼事兒啊……封師姐,難怪你在秦南不與我們相認。那你今後不打算回來赤雲宗了嗎?那個推你下山的小人到底是誰?」

  「這些,遲早會水落石出的。」簡禾誠懇道:「我要先把腹中的元丹物歸原主,再作別的打算。」

  鄭綏不解道:「可是,封師姐,我看過孤本記載:魔族人的元丹一旦入體,就會與血肉長合。除非人死掉,否則是無法剝離的。你怎麼還?」

  「我已經找到了在不見血的前提下剝離元丹的方法。今晚是來取一味要用到的丹藥的。」 簡禾攤開手心,混元金丹散發著淡淡的瑩潤光澤,叮囑道:「鄭綏,我今晚對你說的這些話,還有你今晚見過我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切勿跟任何人透露。否則,我擔心你惹禍上身,自身難保。」

  連封師姐也遭到了小人的暗算,若是把今晚的話洩露出去,恐防自己招架不了。鄭綏想明白後,肅然道:「我明白了,一切都等封師姐你歸還元丹後再議。」

  系統:「叮!鄭綏友情值+100,宿主威望+200。劇情進展,鹹魚值—60,實時總值:4250點。稱號升級:進階鹹魚。二級功能『痛覺呼叫轉移』解鎖。恭喜宿主。」

  簡禾:「???」

  好像又有什麼奇怪的功能解鎖了……

  在鄭綏的掩護下,趁著赤雲宗的弟子還未晨起練功,簡禾就拎著所有的東西順利地離開了赤雲宗的大門,御劍下山。

  星光黯淡,天露微芒。原來時間已走到了淩晨三更。

  山林黑黝黝的,四顧無人。簡禾躲在了一塊巨石後,換回了出門時的衣服,隨後把赤雲宗的藕色裙裳埋在了泥中,對系統道:「系統,你現在把煉骨仙草給我吧。」

  元丹與血肉徹底分離,需要一定的時間,萬一玄衣找她算帳的時候,元丹與她的身體還沒分離完畢,那她今晚可就白跑一趟了。越快吃進去,就越容易掌握主動權。

  系統:「沒問題,接好。」

  簡禾連忙掬起手。片刻後,黑夜裡,一陣刺眼的白芒亮起,一株流光溢彩的碧色仙草從半空落到了她手心中。

  簡禾轉了轉草梗,這才想起來要問用法:「話說,這玩意兒怎麼吃?」

  系統:「嚼碎了吞下去唄。」

  簡禾皺著臉,把二者放入口中,嚼碎咽下。原本沒有對味道抱多大希望,但沒想到嘗起來居然還挺好吃,又甜又滑,跟果凍一樣。

  搞定一切後,簡禾緊趕慢趕,在天亮前回到了客棧。

  推門進屋,一道屏風橫梗在了房間之中。燭火閃爍,已經差不多燒到盡頭。屏風外搭著一張床,但床上卻空無一人。

  玄衣還穿著出門的衣服,靴子也沒脫,側頭趴在桌子上。長眉如劍鋒,氣宇不凡,薄唇微翹,輪廓如刀削般俐落深刻。估計是在等她回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簡禾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站在玄衣身邊看了他一會兒,給他蓋了件衣服,就無聲地回到床上休息了。

  這一躺下,簡禾就睡到了下午才睜眼。

  從吃下煉骨仙草開始,元丹開始與血肉分解。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其實各種後遺症已經開始浮現。醒來後,簡禾渾身就像灌了鉛,酸痛難忍,渾身發燙,頭重如斗,食欲全無,儼然一條曬乾了的鹹魚。

  更重要的是,昨日還充沛如江流奔騰的靈力,如今已經晦澀萬分,像差不多斷流的溪水。估計現在隨便從街上拉隻魍魎,都能奪她的舍。

  系統:「感覺怎麼樣?」

  「渾身酸痛,跟發燒差不多唄。」簡禾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頭:「話說,系統,你不是說我中過的那些毒會反噬我的嗎?怎麼好像沒什麼症狀?」

  系統:「你先看看自己的指甲。」

  簡禾愣了愣,立刻把手舉到跟前,果不其然,十片淡粉的指甲正中,均已浮現了一道細細的青色豎線,正是毒發的徵兆。

  系統:「多虧你及時解鎖了『痛覺呼叫轉移』功能,以『食欲全無』為代價,屏蔽了99%的痛覺。不然早就痛得哭爹喊娘了。」

  簡禾:「……」

  屏風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簡禾轉頭,瞧見玄衣已經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終於醒了。」他擰緊的眉頭一鬆,籲了口氣,把粥放在了桌面,在簡禾床邊單膝跪下,伸手就想摸她的脈:「你已經高熱了一整個早上了,一直在說胡話。怎麼會突然病這麼重?」

  簡禾心下一驚,條件反射地用手肘擋住了他的觸碰,把手縮回了被窩裡。

  ——廢話了,她的靈力前後差別太明顯了。尋常的生病是不會影響到靈力的。若是讓玄衣摸到,他肯定會察覺到異常,搞不好就會起疑。

  玄衣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排斥,手僵在了半空,收回袖中,暗暗握住了拳頭。

  「我沒事。應該是昨晚休息不好而已。」簡禾打了個哈哈,岔開了話題:「你做了粥啊?」

  「不錯。」玄衣收起了手,道:「我扶你過去吃吧。」

  簡禾腳步虛浮,倚著玄衣的力坐到了椅子上。

  眼前的瓷碗中盛著溫熱的鹽白粥,撒了點蔥花和魚肉,足夠清淡,賣相也很好。

  因為那坑爹的「痛覺呼叫轉移」功能,現在九大簋也勾不起簡禾的食欲。只是,現在玄衣就在旁邊。她快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好說歹說也得吃點,不然就太不正常了。

  簡禾伸手想接過勺子。

  「行了,你別亂動。」玄衣自顧自坐到她前面,垂首舀起了一勺子白粥,放在唇邊吹了吹。

  簡禾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你餵我呀?」

  玄衣撇撇嘴:「要是你笨手笨腳打翻了,還不是要我收拾。」

  話說得很不情願,但他的動作卻相當輕柔有耐心,把粥吹涼後,才穩穩地遞到了簡禾唇邊:「啊。」

  簡禾聽話地張嘴,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勺,魚肉鮮嫩,蔥花清香,粥的溫度也剛剛好:「好香啊。」

  玄衣嘴角翹了翹,又舀了一勺子。這一抬眼,卻是驚愕萬分地定住了。

  「啪嗒。」

  簡禾尚在沖他笑。

  卻不斷有暗紅的血珠,自她的眼、耳、口、鼻溢出,緩緩淌過下頜,砸落在月白色的衣裳上。

  七孔流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20-12-19 09:47: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拔鱗

  短短幾秒,玄衣神色大變,再加上自己臉上淌了片濕漉漉的水漬,簡禾終於察覺出有點不對勁,後知後覺地抬手往臉上一摸。

  低頭一看,滿手皆是黏稠的血。

  耳膜嗡嗡作響,她拈了拈手指,晃晃腦袋。下一瞬,身體便失去了重心。

  滔天的黑暗襲來,覆蓋一切。

  朦朧間恢復意識時,簡禾已經在床上躺屍了。

  系統:「叮!由於宿主觸犯規則,失血過多,血條值—30,實時總值:3點。」

  簡禾:「……我就想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系統:「宿主,你以『食欲全無』為代價啟動了『疼痛呼叫轉移』。所以,你一切的進食舉動,都會被劃定為違規行為。這不僅會加快毒發的速度,還會影響我們屏蔽痛覺的強度。所以,我們原本為你屏蔽得很好的中毒反應,瞬間就兜不住了。」

  原來是這樣。

  簡禾蛋疼地睜開了雙眼。

  剛才的那身血衣已被脫掉。糊了滿臉的駭人血跡也被細心地洗得乾乾淨淨,十分清爽。

  床邊的地板上堆了不少染了血的白巾,還有一個銅盆,煙霧嫋嫋。

  房間籠罩在了一片黯淡的暮色中。山巒孤寺,鐘聲悠遠,成群飛鳥的黑影自火燒雲後掠過。

  玄衣坐在床邊望著她,赤色雙瞳幽深且亮:「你醒了。」

  簡禾:「……」哦豁,看來這下是糊弄不過去了。

  玄衣的眉眼飛揚銳利,當他居高臨下地看人時,縱使不是有意為之,也會予人不小的壓力。簡禾掀開被子想坐起來,玄衣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背,順便替她墊好了枕頭,道:「渴嗎?」

  簡禾搖頭。

  「那好。」玄衣把手中的布巾往盆中一丟,轉頭盯著她,平靜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出門之前,她明明一切如常。然而,在回來以後,她突然就發起了高熱。好不容易退熱了,把人扶起來吃點東西,她冷不丁就七竅流血,在他面前昏死過去。

  驚疑不定之下,玄衣探了她的脈,隨即難以置信地發現——昨日於她體內潺潺流動、如江河般充沛的靈氣,竟然在一夜之間就到了即將枯竭的地步!

  「其實,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簡禾鬆鬆地握拳擋住指甲,輕描淡寫道:「你也知道,我這些年都在四處收復魍魎,中毒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但卻一直沒有毒發過。究其原因,並不是我一直跟你說的『我的修為已經高到百毒不侵』,而是我有意壓制它們。」

  這麼多年來首次聽到內情,玄衣的心臟緊了緊,產生了一種被排斥在外的不悅與後怕,硬邦邦道:「為什麼要一直騙我?」

  「之前我是覺得,既然我能應付得來,何必讓你一起擔心呢?」簡禾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只是,堵不如疏。長年累月地壓制毒性,就好比把一頭隨時會逞兇的野獸關在體內,終究不是辦法。若有一天我制不住它,我這具身體就會爆體而亡。」

  玄衣倏地抬頭。

  「所以,昨晚在我的仙門友人的幫助下,我開始著手清毒。」

  這一說法,倒不完全是簡禾胡謅的。只是,她隱去一個重要的條件沒說——毒分兩類,能解的和不能解的。前者固然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從體內逼出來,後者則只有擁有元丹的魔族人才消受得了。

  偏偏,簡禾中的毒百分之九十都屬於後者。換了是別人,八百輩子前就早升天了。

  玄衣半信半疑道:「你便是因此才七竅流血的?」

  簡禾面不改色地給他打定了預防針:「不錯。因為累積的毒太多,要全部排出身體,絕非一朝一夕的事。也許幾天就能結束,但也可能會持續幾個月、甚至長達幾年。在這期間,什麼出血、高熱、靈氣周轉晦澀等症狀,都是正常現象,無須介懷。睡一覺就能好了。」

  就在這時,系統的提示音忽然響起:「叮!劇情任務掉落:夜探赤雲宗。請宿主在兩天內,把玄衣引至赤雲宗,進行初步調查。」

  簡禾:「嗯?這段劇情這麼快就來了?」

  前面說過,魔族人因為得天獨厚的優勢,天生就比人類多出兩種技能——馭魔獸、獸形戰。

  只是,雖然比人多出兩張王牌,不代表他們就能玩好。

  君不見,有的人成年後獸形依舊又瘦又小,牙齒還很鈍。有的人聲血齊下,也只能吸引來一兩隻魔獸助陣。遇上厲害的仙門中人,照樣會連人帶獸被拍飛。

  單憑簫聲,就能輕鬆引得萬千魔獸傾巢而出、供己驅策——這種叼炸天的技能,自仙魔大戰結束後的百年間,唯有玄衣一個能做到。

  所以說,人家坐上頂級BOSS的寶座,真的不是靠刷臉上去的。

  當然,魔族人的這兩種技能,在成年以前,都處於鎖定狀態。

  直至成年那一刻,稚嫩的獸形產生巨變,馭獸的技能解鎖,他們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幾許實力。最有趣的是,決定這一切的不是遺傳,而是概率。方方面面都很牛逼的爹,兒子可能連基本的馭獸也做不好。反之亦成立。

  正因為很清楚成年前的變數極大、一切還未明朗,在與NPC相認後,玄衣沉住了氣,沒有轉頭就做出「提刀殺上赤雲宗」這樣魯莽的事。他悄聲潛入赤雲宗打探消息,奪走了封嫵的元丹。隨後養晦韜光了兩年,直至兩張王牌解鎖,才前去找赤雲宗相關人士報仇。

  這段打探消息的劇情,就是系統所說的【夜探赤雲宗】。

  與上次一樣,這回的劇本,也出現了一個驚天大Bug。

  ——赤雲宗守衛不能說很森嚴,但也絕對不是魔族人能隨意出入的地方,除非有內部人士簡禾帶路。不然赤雲宗的面子該往哪擱?(=_=)

  現在,還原這段劇情的時機也到了。

  簡禾揉了揉眉心,話鋒一轉:「玄衣,話又說回來,昨晚我還真的探到了一些消息。」

  「什麼?」

  「依我夢中所見的那個宗徽的輪廓,和它最為相似的,是赤雲宗和天梵宗……」她隨口謅了幾個宗派的名稱,以免顯得自己目的性太強:「過兩天,我們入夜後就挨個去探探虛實吧。」

  玄衣捏緊了拳頭,寒聲道:「好。」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樣完了,在潛入赤雲宗打探消息前,都不會再出什麼麼蛾子。誰知道,就在結束對話的當夜,簡禾便被一陣蝕骨的寒意凍醒了。

  瘮人的冷意絲絲滲入關節,好似全身的骨節都結了層薄冰,呵出的氣亦是濕冷的。

  系統:「叮!『疼痛呼叫轉移』代償從『食欲全無』隨機轉變為『體溫驟降』。」

  簡禾:「操,這也能隨機變化?!」

  系統:「不然,又怎麼叫鬼畜難度呢?」

  簡禾淚灑心田,裹緊了被子,縮成一團,打算強忍過去。

  然而,很快,她便發現寒意有增無減。按現在這弱雞的血條,假如繼續下去,搞不好第二天就會活生生冷死。

  借著黯淡的月色,她打量自己指甲的青色細線。

  白天的時候,它們的長度還不超過指甲長度的三分之一。可因為受到第一次違規的刺激,才幾個小時,它們就已經往上延伸到二分之一左右了。當它長到指尖,就是徹底毒發、神醫也救不了的時候。而每一次的血條值的波動,都會加快它延長的速度。

  簡禾:「……」

  系統:「叮!警告:請宿主於1小時內體溫回復正常水平。」

  玄衣在屏風外淺眠,呼吸均勻。

  簡禾痛定思痛,裹著被子下了床,一溜煙跑到了屏風外。原意不過是找玄衣多要一床被子,可觸到少年身體散發的暖意時,她腦子一抽,竟直接就往玄衣的被窩裡爬。

  玄衣本來就睡得不熟,瞬間就驚醒了。

  見簡禾哆哆嗦嗦地縮到了他身旁,玄衣根本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而是很自然地往內側讓了讓,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怎麼這麼涼?」

  「冷……」簡禾牙關發抖。

  「又是清毒的反應麼?」玄衣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二話不說,就用自己尚有餘溫的被子給簡禾多蓋了一層,在外側躺下,隔著被子摟住了她,道:「這樣還冷嗎?」

  這樣好多了。簡禾吸了吸鼻子,小幅度哆嗦了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這陣寒意才消散,手腳慢慢回暖,她才精疲力竭地陷入了熟睡中。

  清晨,東窗微白。

  玄衣將簡禾安頓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往野外掠去。一襲黑衣颯颯作響,飛揚狹長的眼底一片決意。

  雖說是為了解毒,可日復一日地嘔血、高熱、寒顫,不知盡頭在哪裡。饒是再厲害的人,長此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

  密林之中,玄衣除掉上半身的衣衫。火光頻現,鋒利的黑鱗如倒刺一樣自他上半身冒出,一雙長角破骨而出。

  星光飄揚,熾熱的火光霎時一收。立在林野間的少年烏髮紅眼,頭頂尖角,赤裸的上身覆滿了詭譎且妖異的黑鱗。額心綴有的暗紅色的菱形鱗片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他不確定,這枚鱗片是否能把簡禾身上積壓數年的奇毒清掉,但是,它必然能對她現在的情況有所緩解。

  玄衣跪在溪邊,淡漠地望著倒影片刻,一抬手,決絕地把額心的鱗片撕扯了下來。

  拔鱗之痛無須多言,玄衣霎時眼前發黑,喉間湧上血氣。

  他握緊了鱗片,咬住牙關,緊閉雙目,靜候這種不適過去。

  鑽心的痛楚能短暫地麻痹人的警覺心。風聲沙沙作響,察覺到有人越過了草叢、踉踉蹌蹌地朝他奔來時,玄衣瞬間睜開了眼睛,迸濺出了幾分淩厲的殺氣。

  然而,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他的心臟停跳了半拍。

  「玄衣哥哥,真的是你……!我們村子果然還有人活著!」

  正是客棧當天形跡可疑的小二。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20-12-19 09:48: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翻車啦嘻嘻嘻

  當著玄衣的面,來者伸手,摘下了破舊的帽子,露出了真容。

  這是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少年,黃玉雙瞳昭示了他魔族的血統,然而,可怖的是,他的大半邊臉都爬滿了蛇蛻一樣乾裂的皮。難怪盛夏天還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此時此刻,那張醜陋的臉上,交織著狂喜與辛楚,似哭非哭,五官已有些微的猙獰。

  看到了有些眼熟、卻已不復往日清秀的輪廓,玄衣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遲疑道:「你是……」

  小少年踉踉蹌蹌地走上前來,汗涔涔的手拉住了玄衣的袖子,激動道:「玄衣哥哥,我是穆笙啊!你還記得不?我小時候貪玩,天黑後跑出了覓隱,在西朔山裡迷了路,還從很高的樹上摔了下來,眉毛被樹枝鉤破了,血流到眼睛裡什麼也看不清。若不是你聽見哭聲,把我扔到魔獸背上帶回村子,我說不定就回不去了。你不記得了嗎?」

  這樁快被自己遺忘到記憶深處的舊事,忽然被細節清晰地描述出來了,玄衣瞳孔猛縮,定睛一看,果然,穆笙的左邊眉毛突兀地缺損了一塊毛髮,取而代之地橫梗了一塊陳舊的暗色疤痕。

  「穆笙……」玄衣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握住了他的肩膀:「我記得你,你還有個弟弟叫做穆旃。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他人呢?!」

  「阿旃死了,大家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了。」穆笙哽咽道:「村子出事的那天,我跟阿旃闖了禍,若讓我爹逮到,他一定會把我們揍一頓。所以,我就帶著阿旃到附近的山上藏起來,打算等我爹氣消了,天黑以後再偷偷摸摸地回去。沒想到那天晚上,村子就出事了。」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被仙門的箭射傷了臉頰。不知道箭上被做了什麼手腳,我的元丹沒法讓傷口完全復原,好似一直有兩股力量在抗衡,最後,就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穆笙擦了擦眼淚,咬牙切齒道:「但是,這也不算是全然的壞事。自從變成這個模樣後,不知為何,我身上的魔氣淡了許多,隱跡在了嵐城的客棧裡,躲在後院幹活。人人都以為我天生貌醜殘疾,根本沒有人察覺到我是魔族人,我這才能安身下來……玄衣哥哥,你這兩年都在哪裡?」

  那天與穆笙擦肩而過時,有那麼一秒鐘,他確實嗅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魔氣。可轉瞬就消失了。難怪!

  「這兩年,我一直都在信城養傷。」玄衣心中哀慟,深吸一口氣,把自己這兩年的經歷,以及出現在嵐城的理由以三言兩語告訴了他。

  「玄衣哥哥,不用調查了,把我們村子屠個乾淨的……就是赤雲宗!」穆笙的聲音盡是掩蓋不住的恨意:「他們屠村的那個晚上,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們是去西朔山獵魔的赤雲宗弟子!」

  玄衣渾身一震,拽住了穆笙的衣領,厲聲道:「此話當真?」

  「當真。我不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還記得他們的臉。之後在嵐城,也見過他們好幾次,化了灰都不會認錯的。」

  「好啊……」玄衣寒聲念道,表情扭曲至了極端恐怖的地步,赤色雙瞳燃著兩簇幽冷的鬼火:「……原來是赤雲宗,得來全不費工夫。」

  「先別說這個了!玄衣哥哥,有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穆笙想起了什麼,牙齒打顫,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憎恨:「快離你身邊的那個女人遠點,她跟那天晚上屠我們村子的人是一夥的啊!」

  完全超乎了理解範疇的話,令玄衣當場呆住。好似兜頭讓人澆了盆冷水,忘卻了該如何反應。

  穆笙還想再說幾句。只是,頃刻間,他就被一股暴戾強橫的氣流狠狠摜到了半空中!

  後背砸在了數米遠的樹幹上,穆笙滾落到地上,哇地嘔出了一口透明的涎液。

  一雙黑靴停在了他跟前,玄衣眸光冷峭,方才的溫情已不復存在:「是誰派你來離間我們的關係的?」

  穆笙擦掉了嘴角的涎液,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是……覓隱的仇人。」

  玄衣冷冷道:「簡禾是我父親的舊友。當日若沒有她為我拔箭,我今天根本不可能活下來。兩年來,我與她朝夕相對,是再清楚不過了。你覺得我會信你空口白造的話?簡直荒謬至極!」

  「舊友,舊友……」穆笙後牙都要咬碎了,恨意滔天道:「玄衣哥哥,你被她騙得團團轉吶!她不單止在那天晚上參與了屠村,她還是殺死玄樺叔叔的兇手!我親眼看到她挖走了玄樺叔叔的元丹!」

  最後那句話入耳,玄衣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了,他爆喝一聲:「胡說!」

  穆笙狼狽地爬了起來,呸掉了口中的血沫。

  「我今日所說,絕無半句謊言。你們來嵐城的那一天,客棧的廚房不夠人手,我被叫去幫忙端菜。一進房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了。那一刻,我很害怕,以為她是來殺我這條漏網之魚的。可沒想到轉頭就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你居然被豺狼瞞騙,認賊為友,還在她身邊一待就是兩年。」穆笙聲嘶力竭地痛喝道:「赤雲宗把我們的親人、朋友屠了個乾乾淨淨,我還親眼看著她從玄樺叔叔的肚子裡挖走了元丹——」

  話沒說完,穆笙的脖子便被玄衣扼住了,狠狠地摜到了樹上。脊柱彎曲到了極致,發出了幾聲彈蹦的哀鳴:「呃……!」

  那隻手五指修長,如玉雕琢,卻也蘊含了扼碎可恨之人喉骨的千鈞之力。

  玄衣全身都漫出了妖異的黑霧,雙眼猩紅,如修羅惡鬼,聲音是蓋不住的冰冷怒氣:「還在胡言亂語!你剛才還說自己之所以躲過一劫,就是因為沒有回村,怎會轉眼就碰上我父親?」

  「那一夜萬獸奔逃,箭矢亂飛。我帶著阿旃慌不擇路地在林間亂跑,險些被失控的魔獸踩死。是玄樺叔叔救了我們,帶著我們……一起跑。」穆笙仰頭呼吸,艱難道:「為了躲避箭矢,玄樺叔叔在林間不斷跳躍,阿旃在中途就中箭身亡,屍……身體滑到了地上,我連抱也抱不住他。沒過多久,玄樺叔叔也中了箭,腹部還被掏了個大洞。我們勉強跑到了懸崖邊,就被逼得跳了下去。但是,因為我比較輕,落到一半,就被樹枝掛在了岩壁上,昏死過去了。玄樺叔叔則是直接摔到了地上去。」

  玄衣胸膛像個破風箱一樣起伏著,瞪著他。

  「我雖然受了傷,但傷不致死。醒來之後,天已經黑了,我還掛在樹枝上晃蕩。因為所處之地很高,所以,我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穆笙淚眼朦朧,回憶道:「我看到,玄樺叔叔重傷倒在了湖邊,但一息尚存。那個女人……從靴子裡拔出了一把匕首,活生生地挖走了他的元丹,隨後吃了下去……」

  玄衣指骨發白,一字一頓地道:「我不相信。」

  如果簡禾就是赤雲宗的人,如果她在那天晚上參與了屠村,那她為什麼不對他趕盡殺絕,有什麼理由會替他拔箭、有什麼理由收留他兩年多時間?

  可見,這不過是眼前這個小孩拙劣的謊話。

  穆笙咽了口唾沫,聲聲質問化作鞭子,鞭笞在了玄衣的心臟上:「玄衣哥哥,你與她一起那麼久,真的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你真的瞭解她是什麼人嗎?她所學仙功是哪一派?她救你之前是什麼身份?對了,你見過她受皮外傷嗎?她吃下了玄樺叔叔的元丹,無論受什麼傷都能以超常的速度治癒,你想想啊!你快想想!」

  「我當然瞭解她!」玄衣怒吼。

  話一出口,他卻忽然剎住了,渾身一冷。

  紛亂的小小聲音,悄然地在他心底發酵出來——

  這些問題的答案,你真的知道嗎?

  你真的瞭解簡禾嗎?

  ……

  穆笙痛心疾首道:「這兩年來,那天晚上的回憶一直在我心裡徘徊不去,未曾有一日忘記。口說無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入我神識。人可以說謊,但神識不會作假,你可以親眼看看當天發生了什麼事,親眼看看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在傳說中,人在快死去的時候,生平軼事會在眼前走馬觀花地重映一次。越是不可磨滅的記憶,就會佔據越大的篇幅,就跟播電影差不多。

  魔族人同樣有這種人形攝像機一樣的功能,只不過,他們稱之為神識。

  神識不一定要在瀕死時才能展露出來。當身體虛弱,或是主動卸下抵抗的時候,神識的壁壘也會隨之減弱。如果對方恰好是個力量比自己更強悍的人,那麼,讓其入侵自己的神識簡直輕而易舉。

  當然,每次被外人進入神識,那滋味就好比腦髓被一根針攪渾,非但很不舒服,心中所想,還會被看得一清二楚。一旦對方有心作弄,搞不好,自己就會變成傻子。

  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壓根兒不會有人願意把這重要性堪比身家性命的神識袒露給別人看。

  扼在脖頸上的五指一鬆,穆笙摔落在地,捂著脖子,粗喘著大咳起來,貪婪地大口吸氣。那光滑的肌膚上,已經浮現了五條駭人的血痕,喉間也湧出了一陣腥味。

  「如你所願,我就入你神識看看。」玄衣伸手,探住了他的額頭,冷聲道:「若我發現你有半句虛言,必會讓你後悔出現在我面前。」

  ……

  空蕩蕩的混沌中,無聲亦無光。

  玄衣往前踱步,黑靴擦地,沙沙作響。倏地,前方有光線微現,他握緊了拳心,往裡走去,驀地被包納入其中。

  再睜眼時,剛才那虛幻的空間已經消失了。

  西朔山。

  星光黯淡的黑夜,霧氣茫茫,危機四伏。

  混雜著血氣與火灰的草木濕氣飄入鼻腔,玄衣緩緩睜眼,低頭一看,瞧見自己穿著湖藍色布衣的瘦小身軀。鞋子早已不翼而飛,赤著的雙足遍佈尖銳石子的劃痕,一看便是在逃跑的時候留下的痕跡。衣領被一根從岩壁上伸出的粗壯枝椏穿刺而過,把他整個人懸空在了離地十多米的山壁上。

  臉頰火辣辣的,玄衣抬手一摸,滿手濕潤的血氣,估計是剛被箭矢擦傷不久。

  看來,這就是穆笙在兩年前的回憶。

  待眼睛適應了黑夜的光線後,玄衣看向了腳底的湖邊,頓時一震。

  幽暗的湖邊,濕潤的草地上,一頭漆黑的巨獸奄奄一息地側躺著,喘息粗重。後頸插著一根長箭,箭頭抵骨,尾翎嗡動,入肉三分,已是苟延殘喘、傷重不治之象。

  視線下移,他腹部被某種銳器剖挖了一個血洞,正汨汨地淌著血,元丹外露,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玄衣不敢置信地失聲道:「父親……!」

  只可惜,不論他喊些什麼,聲音都是發不出去的。

  這是穆笙的神識。而他不過是神識的旁觀者,只能囿於這具身體,眼睜睜地望著過去再一次重演。

  就在這時,平靜的湖水忽然出現了動盪的波紋。

  「嘩啦」一聲,靠近岸邊的水中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好似在抓救命稻草一樣,那手竭盡全力地拽住了岸邊的樹枝,緩緩地把自己的身軀拖拽出水。

  下一秒,濕漉漉的少女從湖中艱難地翻身上岸,跪在了草地上喘息。

  玄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那個模糊的黑影,似乎想在那上面燒出兩個窟窿。

  那是個穿著藕色衣衫的少女,大概是受了傷,隔了許久才翻過身來。那張白晳秀逸的臉龐,不是簡禾又是誰!

  朦朧中,玄衣忽然生出了一種預感——如果繼續看下去,某種他堅信的、從未質疑過的東西、某種美好的感情……就會在他面前崩塌成泥,被殘忍地摧毀得七零八落,再也無法回到昨日。

  可他最終只能一瞬不移地望著。

  玄樺袒露在傷口外的元丹,顯然引起了簡禾的注意。

  她拖著半死的身軀,費力地爬近了已無反抗之力、睜著一雙眼睛的垂死巨獸,另一隻手摸向了自己的靴子。

  玄衣的喉嚨就好似被一隻燒紅的手扼住了。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隨著極大的痛苦。

  那隻秀美白晳的手,曾做出各種各樣的吃食,曾帶著他去看皮影戲,也曾在吃心怪的攻擊面前,奮不顧身地護住了他。卻在這個夜裡,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銀色匕首。

  下一瞬間,玄衣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原來是當時的穆笙害怕得閉上眼睛了。

  但是,即使視線受阻,利刃剖開血肉的聲音還是清晰在耳。

  呲拉——

  血花四濺。

  一切歸於沉寂。

  明明這只是神識,是幻象,但玄衣卻有種錯覺,那滾燙的血也濺到了他的臉上,似乎在嘲笑他——

  他心心念念要找出來的仇人赤雲宗,她早就了然於胸,並一直保持著緘默。看他不得要領、在原地繞圈的醜態,應該很好笑吧?

  他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原來正是奪走他父親元丹的幕後黑手。他們的相識是從欺騙開始的。

  長達兩年時間,他連好壞都分不清楚,認賊作友,多麼諷刺啊!

  風聲蕭索,弦月泠泠。

  等了許久,在聽不到任何聲音後,穆笙終於戰戰兢兢地睜開了雙眼。

  雖說是睜開了眼睛,卻玄衣卻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因為,正有恐懼的熱淚不斷自穆笙的眼縫滲出。漸漸地,整張臉都爬滿了水漬,甚至淌入了口中,又鹹又苦澀。

  ……

  穆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躺在林間空地上。天已經開始黑了。

  玄衣已從他的神識裡退出去了,但那種被入侵領地的頭昏腦漲、目眩欲嘔的感覺,卻還存在著。

  不遠處的溪邊,玄衣背對著他,像樽雕塑般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玄衣哥哥……」穆笙連滾帶爬地起了身,奔向玄衣,急迫道:「你看到我的神識了嗎?現在知道我沒有撒謊了吧?那個女人是個披著羊皮的惡魔,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繞到了他的正面,穆笙聲音一消,嚇得驚叫一聲道:「玄衣哥哥,你的額頭!」

  方才拔掉鱗片的地方,正是玄衣兩道劍眉的正中。

  在變回人形後,本來是看不出那裡缺了鱗片的。可現在,那處卻無故滲出了一縷鮮血。

  玄衣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站起身來,淡漠地攤開了手心。

  那片才剛拔出的價值連城的額心鱗片,已被他用勁力捏碎,成了一灘粉末。

  玄衣閉上眼睛,離去前一反手,這攤粉末便落入了溪中,如垃圾一樣隨水波飄蕩而去。

  「玄衣哥哥,你要去哪裡?」

  玄衣定住腳步,僵直著脊背道:「我還有些事沒弄清楚。」

  「還有什麼沒搞清楚的?!」穆笙追了兩步,忽然一跺腳,道:「玄衣哥哥,你還會替我們村子報仇嗎?」

  「放心。」玄衣頓了頓,聲音是一片刺骨的冰冷:「當年有份參與過這件事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那邊廂。

  自從進入嵐城之後,系統就不再播報玄衣那邊的進度,簡禾還不知道他已與老熟人見上面了。

  雖然昨晚險些被凍成了冰棍,但睡醒以後,力氣就恢復了許多。

  簡禾嘟囔道:「吐完血,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

  系統:「叮!今天的『疼痛呼叫轉移』代償變為了『不許撓癢』,請知悉。」

  簡禾:「???」咋覺得這要求越來越奇葩了?

  玄衣並不在房間內,這還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一醒來沒看到他。

  簡禾打了個呵欠,瞧見自己身上蓋了兩層被子,被角掖得很密實,看來玄衣應該不是匆忙離開的。

  昨晚體溫驟降,兩張被子就剛剛好。如今體溫恢復後,再蓋那麼多就過熱了。簡禾被捂出了一身熱汗,乾脆就打了盆水,擦了身子,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推開了房門。

  樓下大堂依舊是客人寥寥無幾,掌櫃昏昏欲睡。空落落的桌椅間,並不見玄衣的身影。

  奇了怪了,他會去什麼地方?

  簡禾納悶地趴在走廊欄杆上。忽覺腹中空空,也就暫時把玄衣的去向放在一邊,自行去後院的廚房找點東西吃。

  這一等,就從白天等到了夜晚,簡禾都把晚飯解決了,玄衣仍然沒有回來。下午時,她還出去外面找了一次,大街上人潮湧湧,卻不見玄衣的身影,好似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傍晚,天空下起了磅礡大雨。

  簡禾掩上了窗戶,坐在桌前點蠟燭。可惜火柴受了潮,一直都沒點著。

  她洩氣地把火摺子一扔,對系統道:「玄衣怎麼還不回來?你說他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了?比如說,被仙門的人碰到,然後雙方打起來之類的。」

  系統:「不會的。」

  簡禾:「你又知道了?你不是不能實時轉播他的狀況麼?」

  系統:「不能實時轉播的是他的心情、戰意、決心這一類的數值。如果玄衣真的有生命危險,這個任務早就崩壞了,你還能坐在這跟我嘮嗑?」

  簡禾:「那還好一點。」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餘光掃到了有人接近,簡禾回頭一看,只見門外站了個淋得渾身濕透的少年。

  雖然房間很黑,但那挺拔的剪影,一看便是玄衣。

  原來沒被擄走啊,簡禾鬆了口氣,沖他笑道:「總算回來了,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了?」

  一邊說,她一邊拉住了玄衣的手腕,把人帶進房間裡。

  玄衣僵硬地看著她,心臟淬滿了痛苦與怨毒。

  閉眼是父親臨死前那聲嘶吼,睜眼卻是她昨日七竅流血時的模樣。二者在腦海裡交織著,複雜而激烈的暴戾情緒,似乎隨時都要撕毀他的身體。

  與往日一樣的笑臉與問話,在今時今日知曉了一切的玄衣看來,這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摻和了蜜糖的毒藥、裹住了錦緞的刀片。

  她做過的事固然無法抵賴。但他想知道原因。

  為什麼她要隱瞞真相、以另一個身份接近他?為什麼既要屠村、又要救人?

  這有什麼意義?還是說,這不過是她一個興之所至的遊戲?

  不過,與之相比,更難以理解的,或許是他自己。

  穆笙冒著生命危險,獻出了自己的神識,把當日發生過的一切直接呈現在他面前。赤雲宗做過的事,她做過的事,都清晰在目。

  他也擲地有聲地對穆笙立下了復仇的誓言。那麼,他現在最該做的,應該是下手撕破這虛偽的溫情假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父親的元丹從她身體裡挖出來,讓她也品嘗一下父親臨終時的痛苦。

  他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玄衣一個恍神。

  忽然,腦海裡,穆笙咬牙切齒的臉一閃而過。

  「那個女人是個披著羊皮的惡魔,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她誘你來嵐城,一定是另有所圖。

  「趕緊去擦擦身,雖然是夏天,但也會著涼的。」簡禾在櫃子裡找火柴,沒有看玄衣:「奇怪了,火柴居然全都受潮了……」

  忽然,她的手腕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

  「不用點了。」玄衣濕潤的黑髮黏在了瘦削的頰上,平靜道:「簡禾,之前你說過,懷疑是屠殺覓隱村的兇手的宗派是哪幾個?」

  這問題有點突然,好在,簡禾記憶力還算不錯,沒有露出馬腳:「赤雲宗,天梵宗……」

  玄衣扯了扯嘴角,眼中無甚溫度:「好。擇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們便去赤雲宗探個究竟吧。」

  簡禾怔了怔,道:「好,就按你說的,今晚入夜之後去看看吧。」

  昨晚,玄衣才說要等她身體好轉後才去,沒料到今晚就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不過,雖然有些突然,但劇本中,也差不多是這兩天開始第一次夜探赤雲宗了。

  天公作美。在客棧時,天空還是瓢潑大雨。到了夜半三更,兩人著裝完畢出門時,雲銷雨霽,夜空晴朗,空氣濕潤而清新。

  山路有些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似是郊遊的場景,但拉近一看,一個心事重重,一個則黑著臉,活像被老婆戴了綠帽子,完全沒有輕鬆的氣氛。

  不久前,簡禾才去過一次赤雲宗,這一次就更是駕輕就熟。但為了不讓玄衣懷疑,她只好裝作不熟悉地形,磨蹭了一會兒才找到上山的路。

  殊不知,這一幕看在玄衣眼裡,便令他心中的那根刺紮得更深。

  在簡禾的協助下,兩人順利地入了宗門,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此處占地極廣,機關眾多,待會兒要萬分小心,切勿打草驚蛇。」在一處建築物的屋簷下,簡禾拉住了玄衣的左手,叮囑道:「一旦被人發現,恐怕會驚醒非常多的人,到時候想走就麻煩了。」

  說那遲那時快,就在廊下,迎面走來了一個夜遊的赤雲宗的弟子,面容十分年輕,看衣著綬帶,應該是剛進宗不久的新弟子。

  簡禾心下一驚,正要把玄衣拉到陰影後。誰知他卻半步未停,走上前去。

  「等等,玄衣,你做什麼……」

  劍光銀亮,一閃而過。

  簡禾未竟的話,終結在了那道劃過玄衣冷峻側臉的劍光裡。

  那名弟子脖子前多了一條血痕,驚懼不解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倏地倒地,再無半點聲息。

  簡禾瞠目結舌。

  次奧次奧次奧!

  她一把推開了玄衣往前跑去。

  玄衣沉默地任她與自己擦身而過。

  簡禾蹲下來,撫了撫那弟子的脖頸,已經沒有心跳了。她呼吸稍促,回頭又急又氣道:「說好了是來探路,你為什麼要突然殺人?待會兒要如何收場?」

  「這也要問為什麼?」玄衣勾了勾嘴角,心中瘋湧的那股暴戾、急於發洩的破壞欲,居然隨著這不管不顧的殺戮,而變得暢快了起來。他收劍,皮笑肉不笑道:「因為我高興。」

  簡禾皺眉。

  在劇本中,【夜探赤雲宗】進行了好幾次,但玄衣從來都沒有一次是殺過人的。就是因為他想要低調潛入、低調調查,換取足夠的籌碼,讓自己在未來堂堂正正地回來報仇。

  第一次夜探赤雲宗就殺人,在還沒擁有召獸之力的時候就跟赤雲宗對抗,這是要把事情搞大的節奏啊!

  他的智商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吧?

  況且,玄衣與賀熠那個惡鬼不同,他並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即使是後來的報仇,他也只是殺了當初到覓隱獵魔的人,並沒有牽涉到那些沒有參與過的無辜的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見人就殺,彷彿他今晚的目的,不是勘察,而就單純是為了發洩心中的憤鬱和暴躁而來的。

  簡禾皺起了眉頭:「系統。」

  系統:「嗯?」

  簡禾:「他這幅被玩壞的小表情。難不成他已經跟村民NPC相認了?可那個相認事件,不是發生在第二次的【夜探赤雲宗】之後的嗎?!」

  系統:「抱歉,你詢問的消息無法查詢。不過,針對後面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事件的編排,會根據你的介入而產生一定的時間差,所以,就算相認事件提前了,也完全不出奇。」

  簡禾:「……」

  她頭皮發麻。

  哦豁,聽這口氣,十有八九是事件提前了!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一高一低的驚叫聲傳入了兩人耳中——

  「簡高人?!」

  「封師姐!!」

  簡禾:「……」

  完了完了,這下場面要更混亂了。

  鄭綏傻站在廊角處,目光從玄衣滴血的長劍轉到了倒在地上的屍體上,眉毛猛地揚起,大吼:「韓林?!」

  地上的屍體死不瞑目,已經氣絕,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鄭蕪眼眶紅了,一個箭步撲過去,探到韓林已沒有呼吸後,倏地抬起頭,對玄衣暴怒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玄衣挽起嘴角:「你沒有眼睛看麼?殺人啊。」

  鏘!

  利劍出鞘,鄭綏劍尖直指玄衣,氣得手腕發抖:「枉我以為你還是個不錯的魔族人……韓林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他痛下殺手?!」

  玄衣指骨動了動,上前一步。

  這個時期的玄衣還不是赤雲宗的對手。鄭綏雖然是NPC,但此刻有了防備,已經不像韓林那麼好對付。兩人一旦打起來,短時間內分不出勝負還是其次,重點是,這裡的鬧聲,一定會驚醒赤雲宗的人。

  一旦他們被團團圍住,後果不堪設想。搞不好就game over了。

  簡禾頭都大了,站起來攔在了玄衣面前,喝道:「玄衣,不可以再殺了!」

  「不可以?」玄衣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發梢的末端開始彌漫出黑霧:「屠掉覓隱村子的宗派,不正是赤雲宗嗎?為什麼不可以?」

  簡禾心臟一沉。

  果然是敗露了。

  系統:「警告宿主:一旦鄭綏或鄭蕪被殺,赤雲宗的人便會發現這裡的事。請務必阻止玄衣暴走。」

  簡禾眼淚嘩嘩:「我阻止他?我感覺他現在最想砍的就是我!」

  系統:「不是還沒砍麼?加油。」

  簡禾閉了閉眼睛,道:「玄衣,冤有頭債有主,你對當年參與過的人動手不行嗎?這個被你殺死的小弟子,鄭綏和鄭蕪都沒有參與過當年的事。真正參與的人,卻都毫髮無損。你殺這些無關之人,就能解掉你心中的鬱憤了嗎?你毫無準備之下就在這裡鬧事,除了釋放一時之恨,對你復仇有任何好處嗎?」

  其實,如果玄衣能冷靜下來,就會發現簡禾說的這句話不無道理。雖然看似是在維護鄭綏鄭蕪,其實是在為他著想。

  但這一刻的玄衣,沉浸在了被最喜歡的人矇騙的痛苦中,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這番火上澆油的話,使得他極力壓抑了整個晚上的怒火,終於燒到了源頭——簡禾的身上。

  「他們無辜,我覓隱村幾百條命就不無辜了嗎?!殺十人二十人,都無法抵償我全村人的命。」玄衣咬牙切齒道:「簡禾,這天下最沒有資格阻止我的人,就是你。」

  就在兩人膠著的時候,後方抱著韓林一直不吭聲的鄭蕪,忽然暴起,拔劍衝上來,朝玄衣刺去。

  玄衣餘光看到,反手便是一掌。

  簡禾:「!!!」

  她還記得系統的警告,可她一沒有靈力二使不了武器,只能一個箭步衝上去,強行推開鄭蕪:「走開!」

  這一掌打出去的時候,玄衣用了十成十的殺手,完全沒有收斂。

  在簡禾撲上來的時候,其實,玄衣完全有餘地收回攻勢。

  可他沒有。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簡禾吃下了他爹的元丹,這一擊根本殺不死簡禾。並且,造成的創傷很快能復原。不像普通人,挨這麼一下,必定會當場筋脈盡碎身亡。

  撫心自問,若他真想殺死簡禾,應該做的,是先把元丹挖走,才打下去。

  為什麼明知殺不死她,還是要這樣做。玄衣不想承認,但卻悲哀地明白——他已經背叛當初立下的血誓了——他做不到親手殺死簡禾。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如此暴怒、如此懊惱,如此急迫地把快要膨脹的殺意發洩在旁人身上。

  他只不過,是想通過這自欺欺人的一掌,說服自己已經報了殺父之仇。

  只是,玄衣並沒有想到,上天居然與他開了個如此殘酷的玩笑。

  已在體內把元丹剝離的簡禾,體質已與普通人無異——不,她如今靈氣運轉仍舊十分晦澀,連基本的防禦之力也沒有,比普通人更為孱弱,根本就挨不住這勢如萬鈞的一擊。

  簡禾帶著愧疚和驚訝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一陣骨骼崩斷的脆響後,她全身的骨骼,瞬間就碎成了一截截,連站也站不穩了,如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地。

  鄭蕪倒在了鄭綏身上,兩人均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反應,也與玄衣預設的差太多了。

  他呆呆地站著,臉上閃過了幾分不知所措和迷惑。像個因為有恃無恐、不小心摔破了玩具的小孩。

  簡禾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哇地嘔出了一口血。這回不是字面意義的吐血,而是真的嘔了。

  系統:「血條值快清零了。」

  簡禾:「……」這血條值看著是不值錢,其實還挺能挨的。全身骨頭都斷了,居然還沒當場掛掉!

  玄衣晃了晃頭,蹲下來,伸手在簡禾腹部一探,不敢置信地懵住了。

  她的腹中空空,根本沒有元丹。

  玄衣腦海一片空白。

  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死她。這和他想像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鄭蕪撲上前去,抖著手摸上簡禾的脈象,啞聲道:「骨頭,都碎了。」

  後半句話她還沒說——骨骼盡碎,內臟破裂,已是無藥可救。

  玄衣粗暴地推開了她,質問簡禾道:「你把那顆元丹吐出來了?你把它藏在哪裡了?說!我馬上給你拿來!」

  前不久,還在心裡責怪簡禾吃下他父親元丹的也是他,現在責怪簡禾吐出來了也是他,簡直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玄衣。」血條值瀕臨玩完,生命正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在流失,簡禾的視野開始渙散,口齒不清道:「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那天,我遭人陷害,落入崖底,發現了一個重傷的魔族人。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你父親。當我知道後,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告訴你、彌補你,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拖到了現在,唉。」

  「我不是問你這個!」玄衣怒吼,眼眶卻微微紅了:「元丹在哪裡?!」

  面對軟成一灘的她,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去救。

  他能怪誰?他根本怪不了任何人。

  系統:「好了,距離攻略成功的最後一步——最後一句告白。」

  簡禾:「完全O幾把K。」

  不過開口就發現不太發得出聲音了,簡禾手指拉了拉玄衣近在咫尺的衣袖,勉強道:「玄衣,你近點。」

  麻煩配合一下。

  玄衣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伏在了簡禾身上,把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足足一刻鐘時間,他都固執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希望能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音。然而註定是徒勞。

  簡禾斷氣了。

  與此同時,一顆半透明的元丹,自動從她唇間飄出,靜靜地浮在了半空中。

  「封師姐……玄衣,你這個畜生。」鄭綏在背後怒駡道:「封師姐當年根本沒有參與過屠村的事兒。她是宗內最厲害的弟子,是被宗主委託去看著那幫年輕人,別讓他們鬧事的。在半路上,她被同門陷害,一腳踹入了崖底。我們誤以為她是被魔族所害,這才會殺上覓隱村。整件事跟封師姐,根本就沒有直接的關係。她因為吃了你瀕死的父親的元丹,心裡一直很愧疚,所以特地找到了秘法,想把元丹還給你,再向你請罪,哪能想到你居然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直接把她殺了?!」

  玄衣全然把鄭綏的話當做耳邊風,死死地握住了屍身軟趴趴的手,自言自語道:「簡禾,你吃了我爹的元丹,你明知我仇人即是赤雲宗,卻還要欺瞞我兩年。我為父報仇,一點也不會傷心。」

  叨叨了片刻,他的情緒又忽然暴躁起來:「起來!我讓你死了?你想這麼痛痛快快就死了?!你欺騙了我這麼多年的事兒,一句交代也沒有,我還沒跟你算帳!」

  因為這邊的動靜,不遠處已經陸續有腳步聲傳來了。玄衣如夢初醒,把屍身摟在懷裡:「鱗片,我的鱗片可以……」

  只是,往額心一摸,他才忽然記起,自己的額心鱗片已經被他親手捏碎了。

  其實,就算沒有捏碎,也是徒勞。因為額心鱗片只有在人一息尚存的時候用才有效。並不能讓屍體起死回生。

  等到赤雲宗的大部隊來到的時候,玄衣已經渾渾噩噩地消失在了黑夜裡。一同被帶走的,還有簡禾軟成一團爛泥、已不成型的屍身。

  *

  簡禾在朦朧中,感覺到肩膀被一隻熱乎乎的手用力地推了推:「醒醒!」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用羊皮裁剪的營帳。底下還在不斷晃動,似乎是輛馬車。

  金燦燦的陽光從上方投射下來,暖融融地鋪就在毯子上。幾大箱的貨物堆砌在了邊上,浮塵亂舞。她縮在了貨物的空隙之間。

  簡禾:「……」

  看樣子,這還是個貨車?

  場景已經轉換了,玄衣的任務這就完了?

  說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被玄衣殺了。

  但這一次,跟以前是不同的——雖然動手殺人的是玄衣,可看起來,最傷心的也是他。

  簡禾微微一歎,心中有幾分悵然。

  每攻略完一人,距離任務結束就更近了。她高興,但也沒那麼高興。

  這時,系統的聲音姍姍來遲地響起:「叮!劇情新進展,鹹魚值—200,實時總值:4050點。攻略進度:0/4。」

  簡禾:「……4050點?0/4?」

  系統:「宿主,因為時間關係,你最後一句告白沒跟玄衣說,就斷氣了。」

  簡禾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所以?」

  系統:「所以,攻略玄衣的任務尚未成功。不過也並不難,你以後碰到他再補上就可以了。」

  簡禾血氣上湧,兩眼一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20-12-19 09:4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惡剎少年

  滅絕人性慘絕人寰!

  做牛做馬兩年多時間,居然在最後關頭卡住了!

  簡禾淚灑心田,跟年末時被無良老闆拖欠工資的倒黴員工一樣,直挺挺地在毯子上躺屍。

  系統:「對了,宿主,原本呢,每攻略完一個反派,我們就會發放階段性的獎勵。但因為首次任務出師未捷,這獎勵就只能留到下次成功時發放了。」

  聽了這話,簡禾心裡那個蔫了吧唧的小人終於有了點精神:「居然還有階段性獎勵?能透露一下是什麼不?」

  系統乾脆道:「不能。但可以提供一個思考方向給你——宿主,世界上的很多事物都是對比才見真章的。有曲即有直,有是即有非。你有沒有發現,不論是失敗的前四個任務,還是這次的融合任務,都缺了點什麼?」

  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聽得簡禾一頭霧水。她還真的沒往這個方向思索過,遂不解道:「是什麼?別賣關子了。」

  系統:「自己想。」

  正欲再問幾句,簡禾的肩膀又被剛才那隻熱乎乎的手推了一把,一個頗為豪邁的聲音在背後催促道:「姑娘,快起來。前面就是江州城了。我們商隊只能捎你到分岔路口,不會繞路帶你進城的。」

  「有勞了。」簡禾連忙坐了起來,應了一句。

  與此同時,一串背景資料飛快地竄入她腦中。才讀了個開頭,簡禾就有些詫異了。

  ——原來任務的時間沒有接續。她眼睛這一睜一閉,距離「封嫵」被玄衣幹掉,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她正要去的江州城,離她上輩子涉足過的西朔山信城、嵐城等地,也有十萬八千里遠,已是個全然陌生的版圖了。

  她現在附身的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卞七,是個在出嫁中途逃脫的新娘子。

  卞家無人修道,亦非腰纏萬貫的商戶,就是個家境平平的百姓之家。可卞七要嫁的人,卻是與自己八杆子都打不著的駱溪白氏的家主。

  九州西南的駱溪,素來是以精於鍛造武器聞名的大城。不管是飄飄欲仙的長劍,威武有力的大刀,薄銳精悍的匕首、抑或是藏於袖中、百發百中的弩,各州的修仙世家都能在這裡找到趁手的。

  百家各有所長,但若要論口碑最好、歷史最悠久的武器莊,駱溪白家說自己排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君不見,華越宮傳人的那把赫赫有名的「沉冰劍」,就是白家用精鋼打造出來的。

  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仙門家族,只有一處美中不足。那就是這一代的新家主白墨存,是個纏綿病榻的病秧子,整天稱病不見人,喝藥比吃飯還多,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兩腳一蹬、駕鶴歸去。

  外界都傳他身體孱弱是先天不足的緣故,只有讀過劇本的簡禾知道,這白墨存根本不是染了惡疾,而是被兇殘的妖物纏上,身體才會被拖垮到這個地步。

  按常理來說,白家好歹也是仙道上混的,雖然本職是煉兵器,但斬妖除魔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這一回的妖物,他們偏偏度化不了,也鎮壓不得。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把它驅趕到另一個人身上了。

  仙門的大多數家族暗地裡都藏著些拿不出檯面的旁門左道。白家也不例外。

  一百多年前,白家的祖宗曾從一個仙墓裡挖出一個陰陽銅鼎。此物色若青柳,狀如圓球,外殼遍佈浮凸的咒文,還有個非常陰毒的功能——禍水東引。顧名思義,就是能將寄宿在白墨存身上的凶邪,給引到另一個人身上。

  當然,這個被引禍上身的人,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當的。要有特殊的生卒年月與命格,還得與白墨存啪啪啪過,引渡才能成功。

  卞七就是完全符合前面的條件的替罪羔羊。

  簡禾:「……」

  這白家也太缺德了,活該當一輩子雜魚啊雜魚!

  在提親的時候,卞家上下是又驚又喜。卞七本人對自己即將要變成替死鬼的事兒,也是完全不知情。

  好在,估計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在前往駱溪的途中,卞七竟在無意間聽到了白家人的對話,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試問她能不怕嗎?能不跑嗎?

  別看卞七不懂仙功,但性格倒還挺機靈。雖說心裡很怕,但並未露出端倪、打草驚蛇,而是瞅準合適時機才逃竄。成功從一群仙門中人的眼皮底下跑掉後,她混進了一支商隊之中,央求他們捎帶自己離開。這一走,就來到了距駱溪城百里之外的江州城了。

  半刻鐘後,簡禾被扔在了通往江州城的分岔路口,吃了滿嘴的塵土,目送著商隊驅著馬車,噠噠地往西邊方向離開了。

  此時正值隆冬,空氣冰冷濕潤,寒風呼嘯。天色已暗,不久後,應該會有場大雪。

  卞七逃跑的時候,只隨手從行李中扒了幾件衣裳。結果運氣差了點,全都挑中了秋季的衣服,完全不保暖。

  簡禾站在空曠的野外搓了搓手臂,打了個哆嗦。為求今晚不表演鑽木取火,她辨明方向後,緊了緊小包袱,往東面走去。

  江州城外,有座廢棄的廟宇。在數百年前,仙道還未火紅起來時,那兒的香火還是很興旺的。如今,時過境遷,屋宇破落,房樑結滿蜘網,榆木神像落了厚厚的灰。這廟宇就正式成了風餐露宿、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的臨時住所。

  冬季的天居然黑得那麼快。還未走到破廟,天空就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落大雪。簡禾險些被刺骨的風和濕潤的雪打成傻子,眼睛都不太睜得開。

  兩扇木門虛掩,破了的洞被人用禾稈草堵著。簡禾伸手推門入內,那禾稈草就絮絮地往下落塵。

  偌大的屋內空無一人,淩亂地鋪著十多張草席子,還有張皺巴巴的漏芯被褥。

  系統:「沒人會來了。這麼冷的天,流浪漢也不會跑到荒野來。」

  簡禾喜道:「那就正好,我可以包場了。」

  角落放著一個水缸,蓋子半合,裡面的水居然還未結冰,幾片碎冰漂浮著打轉轉。

  想到還沒檢閱過自己的新身體長什麼樣,簡禾把包袱一扔,湊到了水缸上。

  水面倒映出了一個韶顏稚齒、清秀可人的少女。只是,跟自帶仙氣的封嫵相比,還是平凡得多了。

  微微側過臉,簡禾驚訝地揚了揚眉——這卞七乍看起來,左臉秀美無暇,右臉卻有塊暗色的胎記,醜也分AB面。

  貌若無鹽,家世普通,又無修道天資。如果不是另有所圖,白家肯定是不會跟卞家提親的。

  簡禾無語凝噎地望天。

  是錯覺嗎?系統給她找的身體,似乎一個比一個更弱雞了……

  系統:「放心好了,你下一次的身體會很贊的喲。」

  繞過了落滿灰塵的神像,簡禾在靠裡面的地方找了個位置,打開包袱,抖出了所有禦寒衣物,統統穿在身上。最後把那張漏芯的被褥也扯了過來,蓋在腿上。

  封嫵天資過人,有靈氣護體,跟長了兩條腿的發熱棒似的,無論多冷的天氣都不怕。而卞七不過是個普通人,就算跑去練仙功,也是沒有天分的那一類,沒有發熱禦寒的技能點。

  反正也去不了江州城了,又沒有任務要求,今晚就這樣湊合一下吧。

  入夜後,外面的風雪越發猛烈。荒山野林拂過的風聲格外嚇人,似鬼哭狼嚎。

  不知道什麼原因,今晚的烏鴉叫聲特別大。淩晨,廟後的破舊馬棚被雪壓垮,傳來了一聲巨響。

  簡禾本就睡不熟,一下就被聲音驚醒了,爬了起來,把紮在窗戶的小草席拉開一條小縫,往外面張望。

  原來馬棚並沒有倒塌。反倒是冷月下有數隻烏鴉低飛,不斷在廟後的荒草堆附近徘徊,好似裡面有個活物。

  系統:「叮!關鍵劇情觸發,請宿主在10分鐘內,將雪地中的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一個安生覺都睡不了了啊。

  簡禾無奈地披上衣服。踏過細雪,慢慢走近。

  烏鴉撲棱著翅膀,漫天驚飛。它們底下的荒草堆裡,躺著個不知生死的黑衣人。

  看體態,這應該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不知躺多久了,已經快被埋在了雪下。

  簡禾狐疑地撿了根樹枝,隔得老遠捅了他的腰一下,還是沒反應。

  系統:「宿主,還剩7分鐘。他已經暈了,別玩了。」

  簡禾悻悻地扔掉了樹枝。

  孰料,剛才一捅之下,那原本已微微鬆脫的腰帶徹底被挑鬆了,一把通體暗金、纏繞蛇紋的斷劍驟然落到了雪地裡。原先完好無缺的刀刃被淩空斬斷,如今只剩下半截小指的長短,切口鋒利不平。

  就在那不平整的切口落地的一瞬間,簡禾卻耳膜震盪,彷彿聽見了一陣戾嘯。如炎的刀光閃電般照亮了她的臉龐,又急速黯淡下去,靈氣逼人。

  簡禾:「……!!!」

  操!

  就憑這把斷劍,她已經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誰了。

  不再猶豫,她撲上前去,伸手撩開了黏在少年臉上的髮絲,露出了一張血色盡失、蒼白虛弱的臉。

  這是個俊俏的少年郎,眉心一道血色痕跡,若風流桃花綴玉面。那種賞心悅目的明朗中,還帶有七分溫稚青澀的少年氣,好似下一秒便會睜開雙眼,沖你眨眼,勾唇甜絲絲地笑。

  簡禾坐倒在地。

  真!的!是!他!

  系統:「叮!恭喜宿主與攻略對象『賀熠』再見,觸發關鍵劇情。血條值+5,實時總值:15點。鹹魚值—20,實時總值:4030點。」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20-12-19 09:4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病嬌味,嘎嘣脆

  怎麼都沒猜到這位㚐㚐居然那麼快就駕到,簡禾迎風流淚。

  系統:「警告:任務還剩最後5分鐘。」

  簡禾抹了把臉,打起了精神,把手伸入雪中,抵住賀熠的背,扶他坐起來,倚在自己身上。

  賀熠毫無反應。

  拂掉了凝結在衣襟上的碎冰後,簡禾把自己的肩膀嵌到他身前借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背了起來,像隻被巨石壓得吐泡泡的蟹,搖搖欲墜地往破廟走去。

  別看賀熠年紀輕,其實身量高瘦,薄有肌肉。與之相比,簡禾這具身體的個子則十分嬌小。走動的過程中,賀熠的兩隻黑靴,都是在地上拖著的。

  一踏入廟門,簡禾忙不迭想卸貨,孰料兩人同時失衡,一起摔到了雜物堆裡。倒計時剛好結束。

  但這還沒完。簡禾灰頭灰腦地爬了起來,又一刻不停地跑到廟外,把剛才雪地裡拖曳留下的痕跡清掃掉了。

  回到廟內,簡禾抖了抖滿頭的冰碴子,開始發愁了——賀熠有修為,跟封嫵一樣,就算不生火,只要有一息尚存,就能自動調息保持溫度。但不代表能在臘月時穿著濕噠噠的衣服躺一晚上。更不用說她了。

  系統:「叮!劇情進展。宿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0,力氣+20,抗寒能力+10。綜上,血條值+10,實時總值:33點。鹹魚值—50,實時總值:3980點。獎勵:烘乾機x1,冬裝x1。」

  簡禾:「???」

  哦豁,天無絕人之路。系統的道具還真全,連烘乾機也有!

  銀光一閃,一台小型烘乾機、一套乾淨的衣服徐徐落在了簡禾面前。換下濕衣服後,簡禾打開了烘乾機,開到了最大檔,對著賀熠身上吹。

  趁這台機還沒被收走,簡禾在神像底下的那張積滿了灰的桌案裡翻找了一會兒,讓她摸到了一盞裂開的燭臺,燭臺下壓著火摺子。輕輕一擦,居然沒有受潮,還能用!

  不消片刻,一個火堆就生了起來。柴枝上火焰躍動。簡禾掃了賀熠沉睡的臉一眼,悄聲拾起了他的斷劍,在火光下輕輕轉動,定睛一看,斷刃側面靠近劍柄處,果然篆刻著兩個瘦長的字。

  ——棄仙。

  賀熠的仙器是一把曾經斷過一次、叫做「棄仙」的長劍。根據這斷劍的時機,可以推斷出,如今,距離他一把火將公孫氏燒光燒淨,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時間。

  仙門如今屹立不倒的勢力,大致有兩種形式。要麼,就是廣收異姓徒弟的宗派,譬如赤雲宗。要麼,就是以血緣為紐帶、不收異姓者為徒弟的世家,比如駱溪的白家,以及前不久才被賀熠燒了個底朝天的濱陽公孫氏。

  這樁聳人聽聞的慘案甫一發生,一夜就傳遍整個修道界。絕大多數姓公孫的人都掛了,可還是有幾條漏網之魚——有幾個小輩因在外雲遊並未受到牽連。

  得知消息後,他們恨不得把賀熠當場逮住,碎屍萬段,為枉死的親人報仇。

  無奈,賀熠此人多疑狡詐,且打起來只講勝負,什麼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再者,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前去尋仇的人,要麼便是被耍得團團轉,連他的衣角都沒摸著,要麼就是有去無回,變成了一個經驗包。

  折了幾個人後,這幾個小輩總算明白——人與人之間,尚且能一戰。可他們現在對上的,是一隻披著人皮的惡鬼。既然單打獨鬥對付不了,他們只好向一些前輩求助,得到了兩位名士的幫忙。

  這兩位站出來的仁兄,一個叫孟或,一個叫孟漣,恰好是一對曾在公孫氏當過客卿的雙生子,本事不小。巴特,很可惜,孟或與賀熠交手三次,最終還是戰死了。他的佩劍「琮因」,也因此落到了賀熠手中。

  得了這把有名的仙器後,賀熠竟把它熔煉成了一把嶄新的兵器,為己所用,還大逆不道地為它取名為「棄仙」,耀武揚威,可以說是非常囂張了。

  自己哥哥死後還要受此侮辱,孟漣又怎能咽下這口氣,沒過多久,就殺去找賀熠了。

  由於有殺兄之仇的buff加身,孟漣小宇宙轟然爆發。再加上佩劍有靈,越是名兵器就越認主。換言之,剛鑄出來的棄仙,還不太聽賀熠的話。二者相疊加,導致賀熠在打鬥時,被一擊斬斷了劍。

  在修道界,為了增強武器的威力,大多數人都會在武器上注入一縷神魂。但這種方法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武器輕易不折斷,一旦損壞,主人也會受到嚴重傷害。

  所以,賀熠現在雖然沒有皮肉之傷,可那狀態卻比被人砍了幾刀更嚴重,還暫時喪失了視力,成了個小瞎子。就這樣一邊躲避追殺一邊逃竄,才會流落到這種地方吧。

  不過,這樣的頹勢不會持續太久。

  在將來,賀熠會重鑄棄仙。經此一役,它就會從一把普通有名的劍,蛻變成人人趨之若鶩的神兵。

  簡禾唏噓:「一切曲折都是劇本的套路。」

  天光黯淡,大雪呼嘯。陰雲籠罩著紫微星,漏入了些許光亮。

  火堆催生出了人的睡意。烘乾機被系統收走了。就在簡禾的頭一點一點,快要約到周公的時候,忽然聽到賀熠悶咳了幾聲,眼皮一顫,醒了過來。

  簡禾微微一驚,坐直了身子。

  像賀熠這種仇家滿天飛的人,根本不存在睡糊塗了、要慢慢清醒的時刻。幾乎是瞬間,他便察覺到了身旁有陌生人的氣息,猝然暴起,一個翻身摜倒了簡禾,以膝蓋抵住了她的心口。令人膽寒猜疑與殘忍,自他的臉上一閃而逝,好似只要身下的人說錯一句話,就會毫不猶豫地捏碎其喉骨:「你是什麼人?!」

  簡禾給撞得眼冒金星,胸骨發出了一聲哀鳴。

  次奧次奧次奧,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這小瘋子八成是把她當成來尋仇的人了!

  她喘了一聲,勉力道:「我剛剛發現你暈倒在了雪地裡,只不過是把你扶進屋裡而已。」

  賀熠不為所動,以手探其脈門,發現身下的人一點修為也沒有,不足為懼,應該並非仙門中人。那種窮途末路的歹意才有所減退:「你——扶我?」

  簡禾道:「不是我還有誰,不然你的衣服是誰替你烘乾的?」

  賀熠沉默了片刻,鬆開了手,後退,以背抵住了牆。

  簡禾心臟狂跳,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輕輕揉著自己的胸骨。

  賀熠的手無聲地在四周的地上摸索。簡禾心下一動,知道他在找棄仙,連忙把斷柄往他面前一放,道:「這把斷劍是從你的身上掉下來的,我不識字,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

  要是讓賀熠知道她看出了這是棄仙,等他傷好了,完全做得出為了不洩密行蹤而滅口的事。所以,簡禾才特意不經意地一提,打消他的疑慮。

  賀熠半信半疑地摸索,簡禾的手始終定定地放在了劍身上。二人指尖相觸了半秒,賀熠帶繭的指腹在斷刃側面輕輕一摸,面不改色地把斷劍收回袖中,再抬頭時,方才那些可怕的表情已消失得一乾二淨,道:「這是哪裡?你是什麼人?」

  這變臉速度不得不服——簡禾腹誹,嘴上則道:「這裡是江州城外的一座破廟。我叫卞……簡禾。」

  「卞七」這名字肯定是不能說的。白墨存那邊,本來就等著她去救命。現在驟然失去了她這根救命稻草,白家一定會以駱溪為據點,把四周翻個底朝天地找她。她敢披著這個ID上線,一定隨時會被找到。

  至於「簡禾」這個真名……上一次見到賀熠的時候,他才是個四歲多的小屁孩。十幾年過去了,就算當年曾經聽到過,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印象了。

  果然,話說完了,賀熠就好像是第一次聽這個名字一樣,毫無反應。

  抵住棄仙斷刃的手指微微一動,他微微垂頭,眼底閃過了一絲精光:「怎麼寫啊?」

  簡禾正想伸手在地上沾灰寫出來,忽然心生警惕——不對。賀熠並非真的對她名字的寫法感興趣,他是在試探她有沒有撒謊!

  一旦被拆穿,問題就不在於她識不識字,而在於她對一個初見之人,也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兒上撒謊。

  這小瘋子疑心極重,一旦覺得誰有威脅,隨時都會翻臉殺人——其餘三個病友至少不會這麼喪病。

  簡禾:「……」

  唉,這樣對比來看,又好哄又好騙的玄衣,可以說是天使本使了。√

  轉念半秒,簡禾把手背到了身後,換了個說法道:「禾是稈草的那個禾。」

  賀熠果然馬上就提煉到了重點,道:「你不是說你不識字嗎?」

  「不識字又怎樣,我認識禾稈草就行了,就是田間燒的那個嘛。」

  一試不成,賀熠靠回了牆上,淺淺一笑道:「其實我也不識字,你這樣說,我就懂了。」

  一笑之下,他的雙頰就浮現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幾乎稱得上有些稚氣了。

  簡禾:「……」

  如果彈幕有形,估計她心裡的彈幕已經糊了賀熠一臉。

  影帝啊,騙誰吶!

  棄仙劍上的那兩個字,不就是您自己刻的嗎?!

  賀熠咧了咧嘴,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你不問我叫什麼名字,還有我為什麼看不見東西麼?」

  簡禾嘟囔道:「你一上來就那麼凶,哪能想到要問名字。至於看不見東西嘛,我又不是沒見過眼睛有疾的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哈哈哈哈,方才真是對不住了。」賀熠肩膀聳動,嗤嗤直笑,報了姓名後,甜蜜蜜道:「我這個人從小就愛做噩夢,特別喜歡在夢裡斬妖,有時候可能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所以,我睡著的時候,千萬不要靠過來哦。」

  簡禾頭皮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麻意。

  系統不解道:「如果靠過去了會怎麼樣?」

  簡禾抹了把汗,委婉地說:「不會怎麼樣,就是,可能得勞煩你給我準備一個新的宿體了。」

  就算賀熠現在時運不濟,又看不見東西,但碾死一個普通人卞七,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系統:「……」

  簡禾注意到,她一不說話的時候,賀熠雖面帶笑意,其實渾身繃緊,耳朵微動,似是在辨認她在做什麼。

  她把包袱卷起,到了離賀熠最遠的角落,腳步故意發出聲音,道:「反正這廟那麼大,離江州城也遠,今天半夜應該也沒人會來了,我跟你一人睡一邊總行了吧。

  賀熠單腿支起,下頜置於膝蓋上,優哉遊哉道:「那就多謝了。」

  說罷,他就彈掉了沾在衣服上的木屑,也不紮髮,就這樣和衣躺下了。

  一室寂靜。

  簡禾鬼鬼祟祟地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系統:「已經睡著了,不是裝睡。」

  簡禾:「這心理素質也是扛扛的。」

  元氣大傷還瞎了,還正在被磨刀霍霍的孟漣追殺,換了是別人,任憑掩飾功夫再好,應該也會洩露出幾分頹喪懊惱之意。

  顯而易見,賀熠這類病友,不能以正常人的標準去看待。

  孟漣費盡心思,連棄仙也給斬斷了,終究是棋差一著,未能斬草除根,讓賀熠逃掉了。等這小閻王恢復元氣後,孟漣就倒黴了。

  第二天清早,簡禾是凍醒的。

  火堆早就在昨晚半夜熄滅了,天光微白,賀熠已經醒來了,正用棄仙的斷刃,在處理一隻烏鴉的肉。明明是在盲切,可他下刀的動作卻漂亮又俐落,每塊肉大小均衡,更加沒有切到手指。

  賀熠頭也不抬,忽然開口道:「早上好。」

  仙門中人五感靈敏,聽到她起床並不出奇。

  簡禾爬了起身,奇道:「這烏鴉怎麼來的?」

  「這破廟外面有很多呀。我撿了顆小石子打下來的。」賀熠把棄仙一扔,道:「我找不到火摺子了。如果你幫我生火,我就把烏鴉肉分你一半,如何?」

  他說話的神態與語調,都似是明俊的鄰家少年在撒嬌,像是漂亮的貓在親近人,毫無架子,甜而不膩。

  若不知道他的斑斑劣跡,這天底下,應該沒人會不喜歡與他親近。

  那火摺子在簡禾的口袋裡躺了一晚上。那麼久沒吃東西,她的肚子早就餓得打鼓,滿口答應:「沒問題。」

  火堆升起來後,簡禾把烏鴉肉穿在了樹枝上,架到火堆上方。靠得近了,她才注意到,那被丟在一邊的烏鴉頭凹陷了一小塊。伸手一摸,原來它的顱骨已經被石子擲碎,全身僅有這一處致命傷。

  簡禾跪了:「我咋覺得,我這看得見的人都沒他扔得準。」

  系統:「不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簡禾:「……」靠。

  烏鴉肉很快熟了,滋滋地冒著白煙。這大冬天的,外面的樹都光禿禿的,連個果子都摘不到,沒有任何調味料的情況下,這肉的口感淡出了新境界,還難咬得不得了。

  但賀熠卻好像在吃什麼罕見的東西,津津有味的,一點也不嫌棄。

  簡禾正面目猙獰地以牙扯動鴉肉,就聽到賀熠不經意地問道:「小禾姐姐,你一會兒要去什麼地方?」

  簡禾一怔,道:「我本來就要去江州城,昨晚下雪,才會中途在這裡躲一下而已。」

  「那你能帶我一起去嗎?」賀熠輕歎一聲,低落道:「我什麼都看不見,如果你走了,我也找不到路離開了。」

  「神TM的理由。㚐㚐您說白了,不就是想找個免費保姆冤大頭,在你視力恢復前照顧你起居,順便躲開孟漣的追殺嗎!」

  ↑這番話簡禾只敢在心裡吐槽。要是真說出口了,估計賀熠就得當場翻臉,從示弱模式變成威脅模式了。

  但他主動要跟著也是好事。她做任務,本來就是要與賀熠待在一起的嘛。

  想了想,簡禾換了一個不那麼狗腿、又顯得挺誠懇的語氣答道:「當然了,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這破廟什麼也沒有,總不能多待。我既然幫了你,又怎麼會把你拋在半路不管呢?」

  賀熠指尖輕輕敲了敲膝蓋,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你了。」

  系統:「賀熠心情+20,得意+20。宿主冤大頭值+2000。綜上,血條值+20,實時總值:30點。」

  系統:「叮!主線劇情【江州生涯】觸發成功。請宿主在24小時內,與賀熠抵達江州城,在指定的地方安頓下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20-12-19 09:48: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霸道簡禾的盲眼小白臉(……)

  大雪一夜。正午時分,天空放晴,空氣寒冽。

  廟後綴滿了冰棱的枯樹枝上,已不見了烏鴉的蹤影。屋簷上積著厚厚的白雪,曜日經此一折射,暖熱的金光陡然帶了點冷意。

  雖說大雪封山,但好在,破廟到江州城二者之間修了官道,路況平整。而且一直是微微的下坡路。

  斷裂的棄仙已被賀熠裝入劍鞘裡,用布包裹著,懸在腰間。路上,他以眼盲為由,一直把簡禾當做拐杖,手掌搭住了她的異側肩膀,從遠處看,那叫一個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經過大約半小時,他們穿過了一片雪林,便看到了一座銀妝素裹的古城靜立在了前方的谷地中。

  江州城,在九州一向以「怪」著稱。它的地勢很低,位於一個傾斜的凹穀中,是無數河流的流經之地,湖澤眾多。且在飄雪的隆冬時節,此處的河流非但不結冰,還會長出許多奇異的藥用植物。

  城門口,簡禾知道自己的胎記很好認,在出發前特地往臉上抹了點髒東西,這才與賀熠一同進城。

  如今世道紛亂,魔孽遍地,每天都能見到不少這種髒兮兮的流民。城衛見怪不怪,例行詢問了幾句,就放他們進城了。

  入城,可見此地景致優美,河流縱橫交錯,河水清澈而冰寒,色若烏墨,水波澹澹。細長的扁舟晃晃悠悠地載著城民穿過橋洞。

  沿岸的屋宇高低落錯,但無一例外,平臺都修得離水面很近。這是因為這裡的居民大多依靠河流來過活。夏季的時候,從這裡跳下水會特別方便。

  只是,相對來說,若水中有異象,這兒就沒那麼安全了。

  簡禾鬼鬼祟祟地往四處張望,沒看到仙門打扮的人,牆上也沒有貼著卞七的懸賞尋人啟事,默默鬆了口氣——看來白家還沒查到這裡來。

  一陣香氣飄到了跟前,她轉頭一看,原來城牆根下,有個小販在賣熱乎乎的炒栗子。剛好摸到身上有閒錢,簡禾拉著賀熠,買了袋炒栗子,這才開始往裡走。

  賀熠側首,彎起唇,親親熱熱地道:「對了,我剛才還沒問呢。姐姐是來江州城做什麼的呢,尋親?探友?」

  「都不是。」簡禾斟酌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道:「實不相瞞,我是因為不滿家中安排的婚事,才會輾轉來到此地,打算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話說完了,系統並沒有發出任何警報聲。

  簡禾心中一陣暗爽——果然如她所料。在原劇本裡,卞七這個角色與賀熠的命運並沒有直接聯繫。所以,就算她說話真假夾雜,系統也沒法以「故意規避結局」為由判定她違規了!

  這樣一來,限制她的條條框框就少了很多了!

  賀熠往口中拋了塊金黃金黃的栗子肉,悠悠道:「逃婚啊。姐姐真是性情中人。」

  簡禾:「這個嘛,不提也罷。你呢?之前昏倒在雪地裡,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需要幫忙嗎?」

  賀熠彷彿沒有聽到她的第一個問題,抬手隨意地撚掉了沾在唇角的栗子肉,甜絲絲道:「姐姐無須做些什麼。只要讓我在復明前留在你身邊一段時間就好。」

  簡禾表面波瀾不驚,理解道:「好說好說,當然可以。」

  心底卻不解地問系統:「你說,他真的放心我?他就不怕我跟仙門告發他嗎?」

  系統:「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再說,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砍掉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簡禾:「……」紮心了。

  系統:「總之,冤大頭的帽子戴好,別歪了。」

  簡禾面肌抽搐:「請不要補刀,謝謝。」

  系統:「叮!劇情任務【應聘採藥工】降落:請宿主在24小時內,抵達冬江亭台,並在晏家處應聘職位『採蓮女工』。任務完成後,將獲得豐厚的血條值獎勵,以及生活套裝獎勵。」

  江州城裡水路比陸路還多。城民不僅出行靠船,連生計也大多是依靠河流的。

  前面說了,城中河流連年不結冰,水面還會長出藥用植物。這些植物在冰水中開花,若不及時採摘,一兩個小時之後就會凍死,矜貴得很。

  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這些傢伙枯萎之後,還會滲透出一種汁液,像瘟疫一樣,讓河面上的其餘植物一併死去。

  鑒於此,一到冬天,江州城中的藥鋪或商戶都會在碼頭招收採藥者。工作很簡單,就是夜裡不睡覺,負責盯梢著那些植物,及時採摘。

  冬江是城中最為寬闊的水道。來到江岸亭台,江風濕潤,人頭湧湧,跟趁墟似的。系統指定的晏家的招人攤子前,更是排起了長龍。

  棄仙才剛斷,賀熠元氣未復,雖然一路沒說什麼,但簡禾發現他的面色已越來越蒼白。便把炒栗子往賀熠手中一塞,讓他在江邊坐著等一會兒。

  賀熠自然答應了。

  晏家是江州城中的採藥世家,店鋪規模大,員工工資高、福利好。同是採藥,他家開出的薪酬與休息時間都比別人多,所以才吸引了那麼多人來。

  簡禾被一堆人擠著,排得滿身大汗,才被甄選上。轉頭看向江岸那邊,她隔得老遠,就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在仰頭跟賀熠說話。

  簡禾:「???」

  江邊,賀熠身體前傾,單手托腮,嚼著栗子肉,百無聊賴地聽這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訴苦,說自己養了兩年多的、向來疼寵有加的貓,在前幾天讓家附近的一個小孩強行抱走了,說「借」去玩玩。

  這小姑娘人小腿短,追不上,只好惴惴不安地在他家門口坐著,等他把貓還給她。然而左等右等,到了晚上,回來的就只有對方一個人,她的貓不翼而飛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把貓帶到了冬江邊玩,玩著玩著,就把貓給淹死了。

  彼此的父母都不覺得死一隻貓是什麼大事。小姑娘哭得天昏地暗,卻別無他法。今天一早,她就帶了點吃的過來,想效仿給死人燒紙錢那樣,把食物撒進冬江給她的貓。

  或許是想起了傷心事,她一來到就嚎啕大哭起來。賀熠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栗子,被這哭聲吵得腦殼生疼,就隨口問了一句。

  這小姑娘見這哥哥長得好看,心生好感,就不設防地把苦水全倒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光在這哭有什麼用?把眼睛哭瞎了,你的貓也活不過來了。」賀熠興味索然,忽然想到了什麼,道:「我問你,那人家裡有沒有養什麼動物?」

  「有的。他養了一隻貓,兩條狗。」小姑娘揉揉淚眼,稚氣道:「怎麼了?」

  「那豈不簡單?若我是你,哭完之後,我就會用石頭砸爛他的貓狗,然後把屍體丟到他家門口。」賀熠嗤笑一聲,難得大方地遞了顆栗子肉給她:「讓他也哭一哭,不是比你一個人哭更好麼?」

  想像了一下那個情景,小姑娘打了個寒顫,臉色發白,栗子肉都不敢接,就嚇得跑掉了。

  賀熠掌心合攏,捏住了那顆栗子肉,撇嘴道:「……暴殄天物。」

  簡禾走近了。先前的對話她沒聽到,就看到那小姑娘忙不迭跑掉的背影:「那小姑娘怎麼了?」

  「沒什麼,我逗她玩兒。」賀熠站了起來,面不改色道:「辦妥了麼?」

  「不錯。之後的一段時間,估計都得暫時宿在船上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劇情任務【應聘採藥者】。發放獎勵:血條值 300,實時總值:305點。獲得物品:過冬大禮包x1。」

  既然要在江上摘花採藥,船隻肯定是必需品。換言之,在隆冬結束以前,一艘小船就是他們的暫時住所。對於簡禾與賀熠這兩個在逃人員來說,恰恰是最完美的躲避之地。

  住在船上,聽起來很狹窄。可實際上,這船兩頭尖尖,船艙裡十分寬敞,矮桌坐墊,一應俱全。系統送的冬裝大禮包裡,不僅有很多衣服,還包括了兩個類似於睡袋的被褥套裝,以矮桌相隔,分別鋪在房間的兩側,既保暖,又不會互相干擾。

  這樣的生活,轉瞬就過了一個月。

  雖然不是在同一艘船上生活,但天天打照面,簡禾也與其他的採蓮工人混了個臉熟。

  這天,從傍晚開始,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這樣的天氣無法出航,眾人只好從船上離開,來到岸上的屋宇中避寒,圍坐成一桌……涮火鍋。

  天氣太冷,為了讓身體暖起來,大夥兒就跟不要錢似的,盡情地往鍋裡撒辣椒。

  蒸汽中盡是麻辣的辛香氣息,湯面漂著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勾得人饞蟲大發。

  這種時候,簡禾自然不可能把賀熠扔在船上,就把他也帶到了岸上。

  在場的人裡,年齡層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不等。大家都知道,那個臉上長了一塊醜陋胎記的姑娘的船上,除了她自己外,似乎還有個少年,心裡也在嘀咕琢磨兩人的關係。只是,由於這少年很少出現在外面,他們一直看不真切。

  現在簡禾堂堂正正地把人帶到他們跟前,眾人才發現這少年居然是個瞎子,心中一陣惋惜——相貌如此俊俏,實在是可惜了。

  吃了一半,眾人覺得光是聊天太過乏味,就談論起了仙門最近發生的大事。

  這個說:「你說那公孫氏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居然一夜之間就被人滅門了!我還以為仙門不會出這種亂事呢。」

  簡禾心臟悄然加快。

  那個道:「嘿,這些仙門家族表面風光,背地裡說不準沒少幹缺德事。不然怎麼不燒別的宗派,就燒公孫氏?」

  一個男人放下筷子分析道:「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麼?那些大老爺們,整天御劍飛來飛去的,現在著個火而已,他們不能飛出來麼?怎麼就都困在裡面給活活燒死了?」

  「我反倒比較想知道是誰幹的,居然連三歲小兒也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說歸說,大人的恩怨,與小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賀熠輕輕挑眉,慢條斯理地把一塊沾滿辣椒油的肉片放入嘴裡。

  在場的人都非仙門中人,今晚所說都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最終也沒個結論。終於,有人提議結束了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

  不知不覺,話題就轉到了在場一個男子身上。他的夫人身懷六甲,最近老做胎夢。眾人頭頭是道地分析了一通,認為這是祥兆。

  「胎夢……說起來,我以前聽說過一個類似的故事。」賀熠微微一笑,開口道:「十多年以前,九州虯澤,有個出身名門的姑娘。她與一個仙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兩情相悅。所到之處,人人都稱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和這個姑娘成親以後,這個天之驕子好似受到了上天眷顧,過得越來越好,在家族中平步青雲,甚至有望能當上下任的家主。」賀熠漫不經心道:「一年後,這位夫人懷上了身孕。」

  說到這裡,賀熠就停下了。

  前面說得如此順暢,卻在這裡戛然而止,大夥兒都有幾分意猶未盡之意,追問道:「後面呢?後來怎麼樣了?」

  賀熠徐徐道:「這就是結局了。」

  眾人以為他有心作弄,笑成一團。有人嘀咕:「這故事是挺美滿,不過這跟胎夢祥兆並沒有關係啊?」

  「就是啊。」

  「我知道了,後面就是——這夫人懷有身孕的時候,胎夢見吉兆,最後生出了另一個天之驕子,光耀門楣了吧?」

  ……

  賀熠笑容不變,只是嘴角微微下拉,帶了幾分諷刺。

  旁邊的簡禾越聽越覺得耳熟:「我沒記錯的話,這是賀熠沒出生前的事情吧?」

  系統:「不錯。他只說了相對美好的一段。」

  系統:「叮!額外突發數值變動:賀熠心情值—500,舊恨+500,報社衝動+500。」

  簡禾扶額。

  看來賀熠也是個抖M無誤了。

  明明很不愉快,還要自揭傷疤、自翻舊賬,何必呢?

  系統:「突發任務降落:請宿主在5分鐘內,把賀熠的心情提高回原位。」

  簡禾一怔。

  系統這次沒說要怎麼做才行。

  她苦思冥想,瞥到桌面,頓時有了主意。

  一會兒的功夫,眾人的話題又轉到別處去了。

  賀熠伸手,優哉遊哉地在桌面摸索了片刻,如往常一樣摸到了筷子,捧起了碗。

  整個晚上,他吃東西的動作都與常人無異,從未夾偏過。可這一回,卻有點心不在焉,夾偏了兩三回。

  說了那麼久的話,碗中的肉本該早已變涼了,觸到嘴唇後,沒想到是熱的。

  把肉咬進嘴裡,賀熠的動作一頓。

  ——碗中方才還全都是辣椒油,肉片亦是麻辣的。現在卻好像被人用清水涮過了,只剩一點微不足道的麻意。

  簡禾折起袖子,繼續往他碗裡放不辣的肉,道:「虯澤人應該吃不得辣吧。」

  「虯澤人?」賀熠訝然:「那個故事是我編的,你以為我在說自己嗎?」

  「真的?」簡禾無奈一笑,溫柔而不失強勢地把他那隻拿著碗、卻在下意識閃避的手給拉到了桌面上,溫和道:「不管是不是編的,你身體未好,今晚就到此為止吧。一會兒給你買蔥花餅。」

  賀熠沒做聲。

  半分鐘後,簡禾聽到了系統的聲音:「叮!賀熠心情+500,與宿主親近感+500,人物複雜度+200。宿主女子力+200,機智+300。綜上:血條值+50,實時總值:62點。」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2-26 20:4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