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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芯 -【危情婚禮(枕邊交易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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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4: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棠芯 - 危情婚禮(枕邊交易之四)

風家唯一的千金──風凌波,自小就被要求學習堅強,
從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唯有在他面前才會卸下武裝。
自小到大,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成為他的新娘,
但他卻始終拒絕,為了贏得他的心,她不惜放下身段誘惑──
可一夜激情後,他卻還是毫不留戀地離去……
就在她心灰意冷,決心忘了一切時,他竟又回頭說要娶她?!

鬼魌身為風氏一族的守護者,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她,
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他卻只能默默守在她身邊。
身分上的差距,讓他自卑的不敢接受她的愛意,只能遠走他鄉。
誰知一場意外,使他有機會可以回到她身邊……
然而,她卻已經封閉心靈,不願再給他一次機會,
儘管如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這一次他也絕不會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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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4:5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日本京都

  「風宅」——在那扇威嚴的黑色木門外,寫著這兩個蒼勁有力的漢字。

  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和式院落,從它乳白色的石砌外牆,和隱匿在重重樹影中的木造建築來看,它的歷史起碼有幾百年。這個宅院正是當今日本叱吒風雲的家族──風氏一族的祖屋。

  鬼魌生平第一次走進這樣寬敞又森嚴的屋宇,他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著。聽來接他的田野先生說,從現在起,這裡就是他的家了。

  家,一個真正的家嗎?不是被迫沿街乞討,也不是跟著「師傅」四處流浪,去偷人錢包,騙人錢財?他回頭看了眼跟著他一起來的三個孩子,他們的臉上都閃著同他一樣的迷惘與期待。

  「待會老爺問話的時候,千萬不要搞錯自己的名字。」他們跟著田野先生走過層層迴廊後,這才走進一處寬敞的和室,盤腿坐下。

  他不斷的默念著自己的名字——鬼魌,這是田野先生替他取的,他不知道其他三個孩子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有一個新名字。

  過不久,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室的門被拉開,兩個大漢首先走了進來,接著又是兩名侍女端著茶杯和點心。

  「少爺。」正當他四處觀望的時候,田野先生忽然慌忙的站了起來,一邊也招呼他們站起。

  鬼魌看向田野先生不斷鞠躬的對象,對方是一個和他年齡一般大的男孩,難道他就是少爺嗎?

  「就是他們嗎?」男孩子用不同於他年齡的威嚴向他們這裡看來,目光落在鬼魌的臉上。

  「就是他們。」田野先生小心的說著。

  男孩微微點了頭,邁開大步向他們走來,停在鬼魌的眼前。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的聲音聽起來清脆而響亮。

  「鬼魌。」他朗聲回答,絲毫也不害怕的直視著對方。

  「幾歲?」男孩皺起了眉。

  「十歲。」

  「你也十歲?」男孩露出驚訝的表情。

  「少爺,他的確和您同年齡,是他們幾個當中年紀最大的。」田野連忙趕到他們身邊解釋。

  男孩多看了鬼魌幾眼,又去詢問其他幾個孩子。

  原來這是少爺,鬼魌在心裡暗忖,看他站得挺直的威嚴樣子,一定每天都吃得飽飽的,睡得暖暖的,不知道挨餓受凍、露宿街頭是什麼滋味吧。

  「你是誰?」突然一個無比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想,鬼魌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天使一樣的女孩。

  她有著明亮的大眼,如富士山白雪的肌膚,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和服,裙擺上開滿了櫻花,手裡抱著一個漂亮的人偶,正笑咪咪的看著他。鬼魌從來沒有見過天使,但在他心中天使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我是鬼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你能陪我玩嗎?」天使居然向他伸出手,拉住了他的黑色衣袖。

  他頓時滿臉通紅,不知所措起來。

  「好嘛,你就陪我玩吧。」女孩甩了甩他的袖子,模樣萬分嬌憨。

  「我……我……」他轉頭看向正忙著給少爺作介紹的田野先生,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為什麼要臉紅?不舒服嗎?」女孩忽然蹲下身子,審視他低垂的臉。

  他更加窘迫不安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可愛的女孩,卻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凌波,又在胡鬧了?」就在鬼魌不知如何是好時,女孩忽然被人抱了起來。

  「夫人。」

  「母親。」

  田野先生、少爺,和那天使般的女孩一同叫了起來,聲音裡除了尊敬外還有一分莫名的恐懼。

  鬼魌看向這個抱著凌波的美貌婦人,她身上有一種讓人顫寒的感覺,臉色太過蒼白,目光裡沒有絲毫溫度。

  「凌波,不准淘氣。」她說話的聲音很慢很好聽,可是不知為什麼卻令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母親大人。」少爺走到她面前,恭敬的行禮。「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父親也回來了。」她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緩緩放下女兒。

  那個叫凌波的女孩立刻跑到她哥哥身邊,拉住哥哥的手,表情有些戰戰兢兢。

  「這幾個就是你們找來的風氏四鬼?」婦人冷漠的目光忽而一轉,落在鬼魌的身上。

  鬼魌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斂下眼去,而是大膽的直視著她。

  「你不怕我嗎?」婦人的嘴角露出飄渺的笑容。

  鬼魌疑惑的皺起眉。「我為什麼要怕妳?」

  「放肆,你怎麼可以這樣跟夫人說話!」田野先生怒斥的聲音傳來。

  「沒有關係。」婦人揮了揮手,杏眸裡閃現一絲興味。「你的名字?」

  「鬼魌。」他大聲的說出自己新名字。

  婦人向他緩緩走來。「鬼魌,我們風家收養孩子有一條規定,他必須擁有常人沒有的才能,告訴我,你有怎樣的才能?」

  才能?鬼魌清澈的眸裡出現一抹困惑,是問他有什麼本事嗎?他清了清喉嚨,挺起胸膛說:「不管什麼人的錢包我都敢偷,不管什麼地方我都敢獨自前往。」

  「好!」婦人的眼裡露出一抹他不理解的兇狠。「看來的確是選對人了,由你來當四鬼的首領最合適。」她轉身看了田野先生一眼,田野立刻用力點頭。

  婦人抖了抖衣袖。「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風家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一樣,永遠不能背叛風氏一族,永遠必須聽從族長的命令。」

  鬼魌似懂非懂的點頭,他不知道族長和風氏一族究竟是什麼,只知道他應該聽這個婦人的話,因為她會給他一個家。

  「鬼魌。」婦人那雙厲眼掃到他臉上。「你覺得我的女兒可愛嗎?」

  他立刻羞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婦人微微笑了起來。「如果我要你從今天開始,永遠守護她的安全,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做她永遠的奴僕,你願意嗎?」她銳利的眼神留在他的臉上,那目光充滿了魅惑和詭異,讓他一生無法忘懷。

  他向前跨了一步,看向一邊的小女孩。

  「從今天起,他就是妳的僕人。」婦人拉起女兒的手,用尖銳的聲音說。「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妳,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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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三歲的風凌波無聊的坐在榻榻米上,紅豔的小嘴不快的努起。她不喜歡在假日,跟著面前這位嚴肅的男人學習希臘語——當然,她每天還有許多其他的課程要學習。

  別的孩子在寒假會做什麼?她許多同班的女生也來到了北海道,不過她們不是來上課,而是來滑雪度假的。

  但她卻必須被關在風家山上的別墅,學習這些讓人厭煩的課程。自從開始上學後,她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他們風家人一樣活在仇恨裡。

  她也越來越厭煩這種為了仇恨而生存的方式,瞥了眼身邊認真的哥哥,她這種想法不能跟哥哥說,因為哥哥是未來的族長,擔負一族的生死存亡,也擔負與他們的宿敵炎氏一族爭鬥的重任。

  她好睏呀,今天早上五點就被叫起來練習空手道,現在聽著耳邊平板的聲調、看著面前攤開的枯燥書籍,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

  睡一會,她小睡一會就行了,畢竟學習希臘語會跟報仇有什麼關係呢?

  她終於沉沉睡去。

  「凌波,妳給我起來!」

  忽然,彷彿有一陣冷風吹過,把她從睡夢中驚醒,張開有些惺忪的眼,她倉皇抬頭。果然,母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妳在上課的時候睡著了。」風夫人在她面前坐下,跪坐的姿勢是那樣嚴謹無懈可擊。「妳說,我應該怎麼懲罰妳?」淡淡的微笑裡沒有絲毫溫度。

  「我……」凌波緩緩低頭。「女兒知道錯了,任憑母親處置。」不管她平時多麼任性妄為,到只要看到父母,她就會變成聽話的女兒。

  「那麼,就要接受懲罰……」風夫人的聲音故意拖得長長的,讓凌波忍不住瑟瑟發抖。

  「等一下。」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風夫人的話。「請讓我代替小姐受罰。」鬼魌有力的聲音穿過凌波的耳膜直達內心,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愣愣看著他。在整個風家,他最關心她,也是她唯一可以真心相信的人!

  「不行!」風夫人嘴角的笑容消失,換上讓人不寒而慄的嚴厲表情。「做錯事的人是凌波,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你想讓我壞了自己的規矩?」

  他卻只是用那雙比天空還要蔚藍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風夫人,臉上絲毫沒有害怕的表情。「夫人曾說過,我的使命是保護小姐不受到任何傷害,現在您要處罰她,無論是何種方式,相信都會讓她受到傷害。那樣的話,就是我的失職。對於失職的人,夫人會放過嗎?」

  風夫人露出微愕的表情。「說下去。」她眼中閃過深不可測的光芒。

  「既然不管怎樣都要受到夫人的處罰,不如現在我代替小姐受罰,保護她不受任何人的傷害是我的職責,所以我會用生命去保護她!」他那雙清澈的眼裡閃過堅決的光芒。

  他的話刺進凌波的心裡,在她稚嫩的心上刻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你的話也有道理。」風夫人忽然站了起來,冷冷的眼掃過凌波。

  「凌波,妳覺得呢?」

  凌波微微一震,母親是什麼意思?思緒一轉,她忽然明白了。

  她抬起頭,用同樣冰冷的聲音說:「我覺得鬼魌說的沒錯,既然他的責任是保護我,那就不該讓我受到任何人的傷害,包括母親您。」

  「果然是我的女兒!」風夫人露出讚賞的表情。「凌波,妳越來越像我了。」她似乎因此而感到滿意。

  「我離母親的要求還有許多差距。」凌波的聲音也毫無感情,多年來她已經習慣用這樣沒有感情的聲音同別人說話。

  「鬼魌,凌波應受的懲罰,是在祠堂罰跪三天三夜,並且不能進食。這項懲罰就由你來代替她受過吧。」她淡淡說著。

  「是,夫人。」鬼魌恭敬的低頭。

  「凌波,陪我出去走走。」她向女兒伸出手。

  凌波全身竄過一陣冰冷,她本來還有話要跟鬼魌說,可是現在卻不能了。

  「母親,兒子有事要向您稟報。」忽然,站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風浩臣,叫住了風夫人。

  風夫人伸出的手驀地收回,嚴厲的看著風浩臣。「你跟我來吧。」

  如她來時一樣的悄無聲息,他們母子又迅速離開房間。

  「我陪你去祠堂。」凌波冷冷的看著鬼魌。

  走出房間後,她臉上的冰冷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歉意。

  「鬼魌,都是我不好,我……」

  「沒關係。」他臉上疏遠的表情也微微消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希臘語的確有些枯燥,是不是?」

  「嗯。」她用力點頭,在他的笑容裡感覺心情漸漸輕鬆。「為什麼你可以忍受那些奇怪的課程呢?」據她了解,四鬼進行的訓練和課程是更加嚴苛的,有些還極為危險。

  「因為這是我的責任。」他雲淡風輕的說著。

  凌波一陣唏噓,她明白他並不如外表那樣不在乎,只是他責任心很重,所以可以忍耐這一切。

  但是她可以嗎?看著他那張如天使般英俊的臉,第一次見面時,她才五歲,但那時就覺得他真是太好看了。

  她想和他成為朋友,所以才主動向他伸出手,那也是她生命裡,唯一一次向人要求友誼!

  「你後悔來到我們家、後悔認識我嗎?」她天真的脫口而出。

  鬼魌驀地停下腳步,藍眼蘊涵著溫暖。「不,我不後悔。」

  「為什麼?」她側著頭反問。

  他的笑容有些淒涼,雖然年幼的凌波還看不出他笑容裡的感情,卻已經隱約感覺到一股心酸,表情也漸漸變得沉重。

  「因為現在的生活,比我過去的生活好上許多倍。」

  凌波似懂非懂的點頭,她聽母親說過鬼魌過去的生活,他曾經在街頭流浪,當過小偷和盜賊……但那樣的生活她毫無概念,所以她無法體會他的痛苦。

  她忽然向他伸出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現在應該握住他的手。

  鬼魌震動了一下,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在她堅定的注視下放棄。

  「鬼魌,你就做我永遠的護衛,然後我們永遠不分開!」她露出難得開朗的真誠笑容——那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展露的笑容。

  永遠不分開——那是十三歲的凌波對鬼魌說的話,他知道自己的確沒有來錯這裡,因為這裡有凌波,因為只有他可以讓她露出燦爛的微笑。

  他要繼續保護她,直到她尋找到幸福!

  ※※※※

  鬼魌獨自一人跪在漆黑的祠堂裡,這已經是第三個夜晚,過了今晚他就可以出去了。

  三天來不曾進食,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是難以忍受的煎熬,可對於從小就挨餓受凍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這幾年他接受了嚴格的體能訓練,現在的他即使七天七夜不吃東西,依然可以生存。

  但是有一個人卻在為他擔心!

  凌波躡手躡腳的走向祠堂,她一路回頭張望,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閃進祠堂。

  「誰?」聽力敏銳的鬼魌突然喝斥一聲。

  「噓。」凌波緊張的嚥了嚥口水,壓低聲音說:「你不要嚷嚷,是我啦。」

  「小姐?」他明亮的藍眼掠過驚訝。「妳來這裡幹什麼?」

  凌波等眼睛習慣黑暗後,一下子走到他的身邊,和他並排跪在一起。他們的面前祭祀著風氏一族的歷代祖先,提醒他們和炎氏一族的仇恨。

  不過現在,這對男女誰也沒有想起那仇恨。

  「鬼魌,你還好嗎?」她擔心的望著他有些消瘦的臉。

  「我很好,妳不要擔心。」他的眉宇間染上一絲擔憂。「妳趕緊離開,如果讓夫人看見……」

  「母親和父親都不在,他們離開京都了。」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可以點亮夜晚的天空。

  鬼魌有些怔忡的發現,她比從前更加美麗,即使在黑夜裡,依然散發出迷人的光芒,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少女,不再是稚嫩的女童。

  「鬼魌,你怪我嗎?」

  「怪妳什麼?」他從她的美麗中回過神來,不解的問。

  凌波沒有發現他注視的眼眸,只是愧疚的低下頭。「怪我那天跟母親說的話呀……鬼魌!」她忽然抬起頭,目光熱烈的看著他。「我不是真的這麼想的,我只是覺得母親她希望我這樣說,都是我害了你!」

  她不甘心的垂下頭,沮喪而難過。「都是因為我。自以為是,以為了解母親,以為只要讓她高興就可以減免處罰。」

  「妳做得對。」他打斷她的自責,用堅定的聲音說。「如果當時妳替我求情,那情況會更糟。若妳想自己接受處罰,那麼結果是我們兩個一起接受比這更嚴厲的處罰。而且……」他嘴角微微含笑。「妳已經替我把責罰降到最低了,三天三夜的罰跪對我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是嗎?」她詫異的瞪大圓圓的眼。

  「是的。」他目光清澈的看著她。

  「的確,和母親其他的處罰比起來,這已經算是不嚴重的啦。」她想起母親對哥哥的所作所為就不寒而慄。這也是為什麼她從不願意走進母親的房間,因為那裡掛著那條懲罰人的皮鞭。

  鬼魌看見她沉思的表情,不禁為她感到心疼,凌波應該擁有更加開朗的童年,她的眼裡應該充滿歡笑而不是迷惘,她的表情應該是天真而不是憂鬱的。

  凌波緊盯著一位先祖的牌位說:「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和炎氏一族為敵呢?我討厭仇恨,鬼魌。」

  鬼魌只是用溫暖的眼神,靜靜的看著她。

  「如果我不是生在這個家庭就好了,如果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子……」她的眼裡似乎漸漸湧上淚光。

  他心裡一震,心痛的感覺立刻洶湧而來,印象中凌波是不哭的。

  「但我不後悔生在這樣的家庭,因為遇見了你,每當我厭惡這樣的生活時,我就告訴自己,我還有你。你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人,是讓我免於傷害的人,是安慰我的人……沒有你,我的生命才是一片黑暗,而有了你,我就是幸福的。」

  她小小的臉蛋高高的揚起,嘴角帶著恬淡的幸福表情。這是他從不曾看過的,那一刻,他感激上蒼讓他留在她的身邊。

  這才是我應該說的話,因為有妳,我才感覺到幸福。可是這樣的話,他不敢真正說出口,因為他還牢記著自己的身分——他是她的僕人,他的存在是為了讓她幸福,而不是讓自己幸福。

  主僕之間的差別,他會永遠銘記,正如他也會永遠遵守他的誓言——

  保護她,直到生命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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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5: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三年後

  凌波已經是一位娉婷玉立的美少女,任何人看見她都會無法移開目光。她是個像火一樣明亮的女子,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綻放出更動人的光彩。

  今天是凌波十六歲的生日,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可怕的宴會裡脫身。

  她只打算和一個人分享,但是他卻不被允許參加宴會!因為他是她的僕人,因為他是風家四鬼之一,所以他沒有資格。

  她用力皺起秀眉,對於什麼主僕的差別,她只覺得嗤之以鼻。鬼魌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管他的身分是什麼,他是她現在最想見到的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躲過層層關卡,來到鬼魌的房間。

  「到了。」她心裡一陣竊喜,不知道他會送她什麼禮物呢?她早就暗示過他,鬼魌也從未忘記過她任何一次的生日!

  「鬼魌。」她跑進一間和室,帶著燦爛的笑容。這是一間完全男性化的房間,一把武士刀就掛在牆壁上。

  他居然不在!失望的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凌波噘了噘嘴,然後盤腿坐在地上,翻閱著矮桌上的書籍,靜靜的等待著。

  他去哪裡了?既然不在宴會裡,她認為他應該在房間裡才對,卻忘了父親已經派給他其他任務。畢竟今天來的客人,許多都身分尊貴,保全的工作也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反正他總會回來,那無論多晚,她也要拉著他慶祝生日才行!今天她十六歲了,表示已經完全是個少女,是到了可以戀愛的年齡!

  臉頰燃起了熟悉的紅暈,她嘴角露出一抹羞澀且帶熱情的笑容。這些日子,她不只一次幻想過戀愛的場景,幻想著他是否會回應她的愛?他聽了她的告白後會露出怎樣驚喜的表情?

  凌波百無聊賴的看了眼手錶,已經過這麼久了,鬼魌為什麼還不回來?她小聲的嘟囔著,有些疲倦的向矮桌上趴去。

  睡一會吧,雖然不知道他何時回來,不過他們曾約定一起慶祝生日,他應該會猜到她會來找他,當他回來時,她就可以用最美麗的表情來歡迎他了!

  ※※※※

  火,無數的火苗在四周竄起,炙烤著房間裡的一切。

  凌波在巨大火舌包圍中醒來,然後慌忙四顧。她的眼裡滿是恐懼與絕望,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被大火包圍。

  「救命,救命……」她不住的咳嗽,聲音哽在喉嚨,火舌向她撲來,四周的一切都在燃燒,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同其他的東西一樣,她也會被火吞沒。

  「小姐——」絕望中,她聽見一個聲音,知道那是鬼魌,鬼魌來救她了,他永遠不會拋棄她的!

  「不行,火勢太大了,你不能進去。」又傳來一個阻止的聲音。「小姐她怎麼可能在裡面?」

  濃煙模糊了凌波的雙眼,也奪走了她呼吸的力量,她的身體向地下倒去,漸漸陷入黑暗中。

  一個熟悉的身影竄進大火裡,她被人抱起,一件巨大的斗篷遮蓋到她的身上,他來了……她安心的想著,終於完全的陷入了黑暗裡……

  ※※※※

  「那場大火是一場悲劇,雖然縱火者立刻就被找出來,是一位叫做吉文理香的女傭,她留下遺書說受不了夫人對她的苛刻,所以想燒掉整個風家。

  凌波聽到以後不由得微微顫抖。這個世界怎麼有那麼多人,選擇這樣的方式來報復呢?

  她的報復行為,卻讓鬼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想到他所受到的傷害,凌波的眼眶就忍不住紅了,淚水隨時會自動落下。

  她的心在滴血,未來她要如何面對他?她可以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嗎?

  他會不會怨恨她?他曾經是那樣英俊的一個男人,可是哥哥告訴她,鬼魌的半邊臉完全毀了,再也不會恢復了。

  凌波將頭埋進被窩裡,無聲的抽泣。

  不,她不要他恨她,永遠不要!

  ※※※※

  凌波再次見到鬼魌是在一個月後,他終於傷「癒」回家。

  可是凌波知道,他的傷口將永遠存在,無法癒合,而她又該怎樣面對他?他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愛護她、保護她,對她露出溫暖的笑容?

  她全身一陣陣顫抖,嬌豔的臉蛋上毫無血色,但不管他如何看她,她都下定決心要在以後的日子裡求得他的原諒!

  雖然她已經不再奢望他的愛,但是她起碼可以向他表達她的愛吧?

  戴著半邊面具的鬼魌在庭院裡回頭,因為他感覺到了她的步伐。

  他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面具外的半邊臉上,是一貫恭敬的表情,用平靜的聲音說:「小姐,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哽咽,那半邊銀色面具戴在他臉上的樣子,讓她眼眶發紅,心情痛苦到極點。

  雖然他的表情絲毫未變,可她卻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冷漠。

  鬼魌只是望了她一眼,然後就移開了目光,不像以前一樣溫柔的看她。

  她很想衝過去告訴他,讓他看著她的眼睛,告訴他,她的後悔和決心,告訴他一切都沒有改變,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她對他的心意從來不曾改變……

  可是現在,他們即使相見,感覺也不再似從前。

  難道鬼魌真的在責怪她?凌波不只一次的看著他,希望他可以和她單獨談談,可是他總是恭敬疏遠的對待她。

  他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一想到這,凌波就沮喪到不行。

  她早早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想用睡眠來阻止那些惱人的思緒。卻沒想到,她在睡夢裡陷入了更大的危機。

  ※※※※

  火,四周卻是火!

  這讓她想起一個月前的那場火災,所有場景都那樣相似,那種熾熱的感覺,和心底的驚恐與無助……為什麼她又會深陷在這樣的環境裡?

  「鬼魌,鬼魌,你快來救我……」終於,在火光中,凌波看見了他。

  可是當她急切的伸出手,他卻忽然消失不見了,那張臉——他戴著半邊面具的臉上毫無表情,一轉身就消失在熾熱的火焰裡。

  火開始將她吞噬,那種燒灼的痛苦在她身上燃燒,她絕望的狂喊他的名字:

  「鬼魌,鬼魌,鬼魌……」火焰蓋過了她的頭頂,將她整個吞噬──

  凌波氣喘吁吁的從夢裡醒來,一頭的冷汗,一臉的絕望和驚恐。她坐了起來,茫然的瞪著四周的黑暗。

  這裡是哪裡?她在哪裡?火呢,那些在她四周無情燃燒的火在哪裡?

  她環顧四周,忽然發現黑暗像恐怖的野獸般向她猛撲過來。夢裡的畫面如此清晰的在她眼前閃過,還有鬼魌那轉身離去的背影……

  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一下就穿上木屐向門外跑去。她看不清身邊的景物,雙腳卻彷彿擁有自己的意志,向前飛奔而去。

  ※※※※

  熟睡的鬼魌驀地從黑夜裡驚醒,突然而來的心悸是為了什麼?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臉上的面具,這是那場火災過後他唯一的改變。

  他露出一抹苦笑,只要面具還在,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這個面具以後就是他的臉了,唯有躲在面具背後,他才可能繼續生活在這裡,繼續面對她!

  鬼魌知道凌波喜歡他過去的那張臉,她時常笑著說他長得比天使還要美麗,可是現在,大概連魔鬼都會比他美麗。

  不,他已經沒有什麼權利再談論美麗與否,他已經失去那樣的資格了。火焰不只吞噬了他的臉,更吞噬了他心裡那些柔軟的部分。

  現在的他,活著只是為了完成他的使命,為了履行他的諾言而已。

  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再次悸動了,他又一次閉上雙眼。

  可是門口傳來的聲音卻又讓他睜開眼!

  現在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警覺,他時常自責,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疏忽,凌波不應該遇到危險的。他怎麼可以答應族長的要求,去外面保護整個宅邸的安全,而忽略了她的安全呢?

  以後,這樣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

  鬼魌以最迅捷的速度往門口竄去,準確的握住了來人的手腕,喝斥的話剛想出口──

  一團柔軟往他的懷裡撞去,在他回過神來之前,已經聽到她哭泣的聲音。

  「鬼魌,你是不是準備離開我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對我好了?」夢中的景象太過真實,讓凌波無法思考那只是夢境。

  他立刻放開扣住的手腕,她則因此用力抱住他的腰,抽泣著靠在他肩膀上。

  「小姐?」他的聲音失去了鎮靜,怎麼也沒想到半夜闖入他房裡的人會是她!

  他的目光驀地一凜,不露痕跡的拉開兩人的距離,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說:「這麼晚了,小姐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她在哭泣,在隱約的月光中,他可以清楚看見她臉上的淚水——猶如珍珠般珍貴的淚水。

  她抬起頭來,表情依然有些羞怯和害怕,和平日那個高傲的大小姐完全不同。盈盈大眼裡滿是驚慌,她拉住他的衣袖,這讓他想起他們初見時的情景,鬼魌有一瞬間的失神。

  「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不,不是。」他本能的回答,眼裡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憐惜。「妳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做了個夢,夢見你不理我了。」她撇了撇嘴角,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慌亂太過可笑,可害怕他離開是真的,她不如趁著這次機會和他單獨談談。

  凌波咬了咬下唇,決定要問出他的真心話。不然,她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那只是個夢。」他的聲音低柔,雙手離開了她的身體,往後退一步。

  凌波看著他刻意保持距離,眼裡閃過一絲落寞。「你……是不是恨我?」她低下頭去,眼裡又不爭氣的開始湧出淚水。

  「恨妳?」他微微一驚。「妳在說些什麼?」

  「如果不是我去找你,你的臉、你也不會……」她用力咬住嘴唇,說不出口,真的面對他時,想說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若她繼續說下去,會不會傷害到他?或許他不想和任何人談論他的臉……

  鬼魌臉上的表情果然變了,不再溫柔而變得疏離。

  他用沉靜的目光看著她,堅定的說:「我怎麼會恨妳呢?如果當時我無法救妳,我才恨自己。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永遠不會恨妳,永遠不會!」這是他的真心話,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這輩子都不會恨她。

  只是,他和她的距離永遠只能維持像現在這樣,她是他的主人,而他是她的奴僕。

  「不恨我?」她的俏臉立刻浮現興奮和釋然。

  「不恨。」他微笑的說。

  凌波看了他半晌,然後微微鬆了口氣,他是不會對她說謊的,這一點她非常相信。心情放鬆以後,她愉快的坐在迴廊邊上,蕩著雙腳,托著下巴。「我還害怕你會就此離開我,害怕我們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了,我……」

  他在她身邊坐下。「不,不會的。我會跟以前一樣在妳身邊保護妳,只要妳還需要我,我就不會走。」

  「你保證?」

  「我保證。」

  他清澈的聲音像甜美山泉注入她的心海,讓她又活力十足,滿心舒暢。鬼魌是這個世界上最重承諾的男人,他既然承諾了,是怎樣都不會改變的!

  「鬼魌,我還沒有跟你說謝謝,謝謝你救了我。可是我覺得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說這些話的,你應該明白我的心,知道那天晚上,我為什麼會到你房間去找你,我……」她想要說出對他的愛,想要聽到他的回答。

  可是他卻忽然用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小姐,妳知道我們四鬼,為什麼被稱為四鬼嗎?」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何突兀的打斷,是她沒有聽清楚他的話,還是他也在想著心事?

  不等她回答,他逕自說:「因為我們是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的鬼,是只為了復仇而生的鬼。總有一天,我們要為這個仇恨犧牲生命。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盡我所能保護妳不受任何傷害。我所保證的永遠,只能在我活著的時候,而無法保證我死後的日子。」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祥和,彷彿在說別人的事,而不是與他生死有關的事。但聽在凌波耳裡卻刺耳得讓她難以承受!

  心臟莫名的一陣陣痙攣,她的雙手抖動得無法停止。凌波張大驚慌的雙眼,聲音也在顫慄。

  「你在說些什麼?什麼死後的日子,什麼犧牲生命,我不明白,不懂……」

  「我們就是所謂的死士,註定要犧牲生命的人。」他知道她明白了,生為風家人,她怎麼會不明白她父母的想法?

  她驀地用力握緊雙手,想阻止自己的頭抖。「那一天不會到來的,我們不需要四鬼犧牲生命,也能打敗炎氏一族。」

  「或許吧。」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遙遠到她幾乎捕捉不到。

  「鬼魌,我是不會讓你死的,因為我……」

  「我們被培養成沒有感情的人,因為沒有感情就能從容赴死。」他的聲音從容的不像真實,面無表情的臉上也絲毫看不出內心的波動。

  但真的沒有感情嗎?那麼對她的眷戀又是什麼呢?

  他不是沒有感情,是不能有感情,因為他是風家培養的死士、是她的奴僕,更因為他臉上那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凌波心下一驚,她專注的盯著他平靜的臉,只見月光下看起來宛如大理石般堅毅的半邊臉,她看不見他戴上面具的那半邊臉,雖然知道那裡是不可能看出任何表情的,可是她想看見全部的他,搞清楚他話裡的意思。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他這番話是刻意說給她聽的,他一定察覺到她想說什麼,因此才在她每一次想要表白前打斷她?她瞇起雙眼,想看清他的心,但他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們之間會有任何改變嗎?」她聽見自己聲音沙啞的說著。

  「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他肯定的話裡,有著一種決絕。

  像過去一樣,只是主人和僕人的關係,而沒有改變是嗎?

  「鬼魌,今天晚上,你願意陪我一起聊天到天亮嗎?」她忽然露出微笑,雖然有些淒涼。

  他詫異的眨了眨眼。「不行,妳得回去休息……」

  「就今天晚上,就這麼一次。我不想回去,再做一個比剛才還要可怕的噩夢。」她平靜的說著。

  她是否已經決定對他死心了?鬼魌不是看不出她想說的話,因此他才會那樣急切的打斷她,他必須讓她明白,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也沒有未來的。

  凌波的臉上沒有了激動的神情,恢復了平靜和一絲絲慣有的高傲。然而此刻流過他心底的感覺是什麼?失望、沮喪、不甘還是欣慰?但鬼魌不想理會那如針紮般的痛苦感覺。

  他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如果他接受了她的感情,那才是萬劫不復的開始。他是她的奴僕和保護者,僅此而已!終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一個真正配得上她、給她幸福的男人。

  鬼魌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他看著凌波,用平靜的聲音說:「好吧,我們就聊上一整個晚上。」

  凌波露出一個疏遠的笑容。「那麼你告訴我,第一次見到我母親時有怎樣的感覺?你對我們家人有怎樣的感覺?」

  當鬼魌開始靜靜的述說,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開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想要聽到她的表白,因為有太多的阻礙橫亙在他們之間,仇恨如果不消失,那麼他們之間也不會有未來。

  凌波的心漸漸歸於平靜——一種心死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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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年後

  凌波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和炎氏一族的仇恨會這樣輕易的解開──

  多年來套住他們所有人的枷鎖,終於得到了解脫,可她的心情卻空虛的難受。

  愛是可以戰勝恨的!

  她想到炎弄影的話。弄影和風熏因為相愛而結合,也因為他們的結合而結束了兩家千年來的仇恨。

  這不是證明了愛,的確可以戰勝仇恨嗎?

  誰會想到那樣柔弱的炎弄影,卻有那樣巨大的勇氣對抗整個家族?而她那溫和的堂哥,居然會背叛他大哥的命令,執意追求真愛?

  她好羨慕他們,也由於他們的堅持,風災兩族的人才有解脫仇恨的時刻。

  那麼她的愛呢?多年來,一直深藏在心底,卻因為這個仇恨而從來不曾說出口的愛——現在,她是否也應該鼓起勇氣去告白?

  她和鬼魌面前已經沒有任何阻力,只要她勇敢的對他說出來!

  但是凌波內心卻依然有些怯懦和退縮,自從那場大火以後,鬼魌的確像過去一樣,繼續保護她的安全。但是感覺已經不一樣了,說不上來有什麼具體的改變,但就是和以前不一樣!

  她咬了咬牙,不管他如何改變,他依然是她深愛的男人,這麼多年來都不曾改變,這份感情隨著歲月的洗禮,反而更加的堅固和執著。

  「小姐。」正當她在思考的時候,鬼魌忽然出現在她身邊。「行李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起程回台灣。」

  凌波這些年一直留在紐約,管理風際集團在美國的公司,很少有機會可以和家人團聚。這一次回去,風浩臣顯然希望她可以留在台灣,因為沒有了仇恨,他也不必再害怕炎氏一族會對凌波不利,也沒有必要讓她離家那麼遙遠。

  聽到他的聲音,凌波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回頭看著他。

  這個笑容讓他愣了一下,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她如此燦爛的笑容了?他知道她一直不快樂,風氏一族所有人都因為那個仇恨而不曾真正快樂過。

  現在因為風熏和炎弄影的努力,仇恨已經被解開,他們也終於可以卸下自己的使命,享受人生了!

  包括凌波!他為此感到高興,可同時也隱隱覺得黯然,風炎兩家的仇恨消失,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保護了,這個護衛的工作,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

  「鬼魌,你願意娶我嗎?」就當他的胸口竄過一陣壓抑的痛苦時,她卻張著甜美的眼睛,用她習慣的任性口氣大聲對他說。

  他完全愣在原地,沒有戴面具的半邊臉上滿是驚愕。

  凌波的心跳不斷加快,但她不能再等了,在她的勇氣沒有完全消失前,她要認真的說出這些年來對他的感情。

  「我不是在開玩笑!」她帶著笑容走向他,清澈的眼眸對著他的眼。「我不相信聰明如你,會看不出來我這些年的真心。那一天在迴廊前,你就是看出了我想說的話,所以才會告訴我四鬼的命運,用仇恨來讓我死心!

  「可是現在仇恨已經消失了,你永遠不會因為任務而離開我!所以現在,是我該向你表白的時候,我愛你,鬼魌!」

  她說的那樣真摯和堅決,火焰般熱烈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閃耀,在在告訴他,她的決心有多麼強大。

  他只能怔忡的看著她,一向精明的頭腦卻無法立刻找出答案。凌波在說愛他,他應該高興,因為──他也愛她。

  可是此刻,深刻的悲哀卻將他包圍,像濃霧般越積越深,讓他無法掙脫。

  「告訴我,你也愛我嗎?」她張大雙眼,微微顫抖著。

  愛我吧,鬼魌,求求你!她在心裡吶喊,她愛了他這麼久,無法忍受他的拒絕——不,他不會拒絕她的,從小到大,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給她。

  鬼魌從沒有遇過像現在這樣兩難的境地。他該如何回應她?不,他不能回應,只能拒絕。

  「小姐。」他冷冷的開口,沒戴面具的半邊臉神情恭敬而不帶感情。

  「我說過,我們單獨相處時,你可以叫我凌波。」他那冷漠的態度讓她驀然心驚。

  「對於我來說,小姐永遠是小姐。」他不露痕跡的拉開兩人的距離,謹守著主僕之間的關係。

  「對我來說,你也永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她的語氣微微提高,卻在看見他無動於衷的表情後歸於平靜。「最愛的人。」

  凌波犀利的目光掃過他平靜的臉,鬼魌應該不會拒絕她,不會的!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有一些不安呢?為什麼他依然面無表情,依然如此疏遠?她開始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

  鬼魌用那雙清澈的藍眸定定看著她,他不是看不出她的緊張和焦急,但他卻註定要在此刻傷害她。

  這是必須的!他告訴自己,為了她未來的幸福,他必須這樣做!

  「小姐,我只是個僕人。」他微微鞠躬,冷靜的說著。

  「對我來說,你根本不是什麼僕人,你是我——」她激烈的喊著,他這是什麼意思,拒絕嗎?

  「夫人說過,我永遠都是妳的奴僕,一輩子只能是妳的奴僕。」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如果不是藍眸裡瞬間掠過的痛楚,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感覺。

  「夫人?夫人已經死了!」他的拒絕讓她心痛、絕望,更讓她無比氣憤。「我母親有沒有叫你永遠聽我的話?」

  他僵住不答。

  「有,是不是?」火焰在她美麗的眼眸燃燒,她走近他一步。「既然如此,我叫你娶我,你就應該答應!」她已經把話說到這樣的地步,他還想要她怎麼樣?

  他的雙手微微握拳,聲音依舊不慍不火。「這一點我做不到。」

  「鬼魌。」她大喊一聲,所有的期待和緊張,混合著失望和憤怒,她完全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來,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的感情,以前因為兩家的仇恨,所以你一直逃避!好,你要逃避,我就讓你逃避!可現在,那仇恨已經消失了,我們都自由了,你為什麼還要逃避?」

  她不懂!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永遠在一起了,為什麼他還要逃避?

  他的身體輕微的顫抖了一下,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苦在眼裡積聚,他只能冷著聲說:「小姐,我不是逃避,而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妳。在我心裡,妳永遠都是風家的大小姐,我必須守護的人,卻不會是我愛的人。」

  「你撒謊、你撒謊!」聽見他冷酷的聲音,她大喊。「你能說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你能說你對我絲毫不心動?」

  他沉默著,在這樣的時刻,他也只能沉默。

  「鬼魌。」凌波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挫折和無奈,她衝到他的面前,拉住他,強迫他轉身面對她。「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從未喜歡過我!」

  他被迫低下頭去,湛藍的目光掃過她美麗眼眸,立刻就被她渾身燃燒的活力所吸引。

  自見到她的第一眼起,這個女孩就已經深藏在他的心底,他怎麼會不心動,怎麼會不被她吸引?他甚至願意用整個生命去守護她,但是……

  他的嘴角驀地抽動,痛苦從他眼裡隱去,又被慣常的冷漠所取代。

  「我不喜歡妳。」他直視著她的眼,用清晰的聲音說。

  「不!」她絕望而憤怒的搖頭,用力抱住他,嬌豔的紅唇吻住了他的雙唇。

  她的嘴唇柔軟、濕潤,帶著讓他眷戀不已的玫瑰芳香,這一刻,鬼魌的腦海變成了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她的身體和紅唇。

  鬼魌握住她的腰,同樣想要去感覺她的柔軟,他愛了一生的女子……

  臉上的面具碰到她細緻的臉龐,忽然震醒了他──

  他在幹什麼?他有什麼權利吻她?吻一個像她這樣美好無瑕的女子?

  不再有任何猶豫,他用力推開她,眼裡的迷醉神情瞬間消失,被無止盡的悔恨所取代!

  凌波的粉頰嫣紅,星眸晶瑩,朱唇光潤,依然帶著癡迷的目光怔怔凝視著他。她的眼神讓他更加自責不已,他是沒資格吻她的!

  他只是風家的一個奴僕,他的命運從踏進風宅開始就已經註定了。而凌波,是與他不同世界的人,她是公主,而他只是一個奴僕——而且是個身有殘疾的奴僕!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來愛她,一個配得上她的美麗和地位,可以給她安定生活和幸福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絕對不會是他!

  他想起自己的出身,想起那些在街頭乞討和偷竊的日子,想起他在風家的地位……他甚至不敢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永遠必須躲在面具背後!

  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如何給她幸福?

  「小姐,我們應該起程了。」雖然聲音依然沙啞,可是他盡量用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說著。

  「你說什麼?」凌波漸漸睜大雙眸,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你就這樣打算走了嗎?」

  「小姐。」他恭敬的鞠躬,眼裡閃過一抹激情的影子,而後再次恢復他一貫的冷漠無情。「請妳自重。」

  「自重?」她全身顫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吻你的時候,明明感覺到你的回應,你根本不是毫無感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

  他直直望著她,將她的悲痛與傷心深深看在眼裡。

  「妳搞錯了,我的確對妳毫無感覺。」胸口像有東西碎裂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心碎。

  「你撒謊、撒謊!」她大聲的喊著,淚水已經奪眶而出。她不是愛哭的女子,可是此刻,她真的感到無能為力。

  她已經努力了這麼久,為什麼他還是這樣冷漠呢?

  「難道你心裡從來就沒有我?」她用最後的力量喊出這句話,美麗的眼裡盛滿了期待。

  他看著她,知道他傷了她的心,可是他必須繼續傷害她,這樣才能讓她死心。

  「我心裡一直有妳,小姐,因為妳是我的主人。」

  她緩慢的搖頭,淚水滾下她白瓷般透明的臉頰。「如果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會愛我嗎?」

  如果她不是主人……

  不,沒有希望,無論怎樣他們兩人都是不可能的!

  「小姐,妳並不是真的愛我,我只是個下人,根本不值得妳愛。」終有一天,她會發現他並不值得她愛,會發現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與其她到時候後悔,還不如現在就讓她完全對他死心!

  「我是真的愛你,為什麼你不相信?」她哭喊著,那啜泣的聲音刺痛他的心。

  「不,妳不愛我,妳只是自以為愛我,只是把同情和報恩當成了愛情。」他冷淡的說著,心卻在滴血。

  像她這樣高貴的女子會愛上他這個殘疾的男子嗎?如果她看到他現在的容貌,她還會說她愛他嗎?

  不,他不能讓那一天到來,若她用失望和驚恐的表情看著他,他一定會無法接受那樣的痛苦和打擊!何況他們是主僕,何況他一無所有,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天地之別?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你故意歪曲我的話。」她大聲喊道,想要再次抓住他,可是這一次,鬼魌輕巧的躲過了,依然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我要怎麼做才能證明我對你的愛?」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露出義無反顧的表情。不,她不會放棄的,她不相信鬼魌不愛她!

  「妳不需要證明,因為我根本不要妳的愛。」他也沒有絲毫轉圜。

  「你好殘忍。」

  他微微點頭,一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我不會放棄的,鬼魌!我向你發誓,無論你是否愛我,我都會永遠愛你,直到你回應我,直到我們永遠在一起!」

  他聽見了她發誓的聲音,也聽見了她隨後的低泣聲。

  鬼魌在門外握緊了雙拳,痛苦寫滿他的半邊臉。他多麼想轉過身去,把她摟進懷裡,擦去她的淚水,告訴她,他也愛她,而且愛了她許多許多年。

  可是,他不能。痛苦又一次撕扯他的胸口,像要將他整個撕裂。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轉身!

  因為他早已失去愛她的資格,在他被帶進風家大門的那一刻,在那場吞噬掉一切的大火裡……他已經沒有任何愛她的資格。

  終有一天,她會明白,他今天的拒絕完全是為了她好。她的人生太美好,太光明,不是像他這樣的人可以介入的。

  他只要繼續跟在她身邊,默默保護她就好,這是他鬼魌唯一可以做的!

  ※※※※

  「你說什麼?」風浩臣猛地停下批卷宗的動作,少有表情的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驚訝。

  「我記得族長您說過,當仇恨結束以後,我們也不再是風家的奴僕,可以自由選擇去留。」站在風浩臣面前的鬼魌,目光冷靜,聲音平靜的說。

  「我是這麼說過。」風浩臣放下筆,抬起頭來,鎮定的看著他。「所以你打算離開?」

  「沒有錯。」他的回答如此迅速和堅定,再度讓風浩臣驚訝。

  鬼魌,四鬼之首,向來是風家最忠心可靠的一個。風浩臣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想要離開風氏一族,他以為鬼魌身上的血液已經同他一樣,永遠屬於風家了。

  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我可以走嗎?」見到他不回答,鬼魌又一次追問。

  他的急切引起風浩臣的懷疑,犀利的眼掃過鬼魌不戴面具的半邊臉。

  「你當然可以走,我沒有任何理由把你留下。你已經是自由身了,不過……」他拖長尾音。「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鬼魌平靜的臉微微抽搐了下,藍眸裡驀地竄過痛楚,雖然迅速,但還是讓風浩臣看見。

  「我想去尋找自己的人生。」這是他準備好的答案,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相信可以讓風浩臣不再追問。

  可這真的是他的答案嗎?他要去尋找什麼人生?當他離開凌波,離開他關注了一生的女孩,他還有什麼人生可言?

  但他必須離開,凌波那天的話語還在他腦海裡迴蕩,那宛如誓言的聲音。

  她會說到做到!因為他太了解她了,她是個風家人,一旦做了決定,就會執著的去完成。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永遠離開她,讓她再也找不到,這樣她才能尋找到真正的幸福。

  風浩臣果然不再追問,只是用他那雙看透人心的目光緊緊盯著他。「你已經決定了?」

  「是的。」他的心掠過一陣痙攣,但他卻刻意忽略。

  離開她,比想像中還要痛苦,但卻是必須的。

  「我想你應該告訴一個人,我不會代替你去告訴她,你要自己告訴她。」風浩臣揮了揮手,表示他可以離開。

  鬼魌明白他說的是凌波,那個他最想見,卻又不能見的女子。

  回到台灣以後,他每天都必須躲避她熱切的目光。

  她是不會放棄的——她用行動和語言在告訴他。

  所以,這也是他做出決定的原因,多拖延一天都是對他們兩人的折磨,他要儘快離開,只有他離開,她才可能遺忘他,而找到比他更好、更適合她的人!

  風浩臣看著鬼魌離開辦公室,或許鬼魌沒有發現,他的臉上已露出了深刻的悲哀。這個男人明明不想走,卻又堅持離開。

  風浩臣皺起眉沉思,自從他們回到台灣以後,鬼魌和凌波之間就不太對勁。

  凌波終於向他表白了嗎?看樣子鬼魌卻選擇了逃避。

  那場大火果然改變了許多事,他希望能幫助他們,可感情的事,只有自己幫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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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鬼魌站在窗口,腳邊放著他的行李,一整個晚上,他都這樣茫然的看著窗外。為了這個決定他掙扎了好久,可是最後才發現,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這樣就不必再抗拒,不必再牽腸掛肚,也不必再痛徹心扉。

  悲哀寫在他的半邊臉頰上,手不自覺的又拂上那個面具,他多久沒有將它拿下來了?即使夜晚,他依然不敢將它拿下。

  面具成了他的保護色,成了他自尊的最後一道屏障,也阻斷他們之間的一切。

  如果他沒有被毀容,或許他還有勇氣接受她的愛──即使這愛可能不會長久,起碼他願意一試。可是現在,他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了。

  回過身來,他聽見她房門開啟的聲音,回到台灣以後,凌波拒絕住在哥哥的別墅,堅持要和他來到這個郊外的小別墅居住。

  他知道她是為了讓兩人有獨處的機會,但這卻是他極力避免的,所以這幾天他幾乎都沒有回到這裡,每天都留在公司過夜。直到要走了,才發現他必須交代的東西還很多。

  鬼魌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凌波正好走過他的面前,她詫異的回頭,美麗的臉龐映著窗口的朝陽,比朝陽還要燦爛上三分。

  她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為了躲避她,而從不回來嗎?今天,她正準備去公司找他,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我們談一談吧。」他的口吻依舊淡淡、冷冷的。

  凌波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驚喜還是憤怒,回到台灣後,他就故意忽視她,不讓她有任何接近他的機會!

  於是,她高傲的昂起頭。「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幾分鐘就好,不會耽誤妳太久。」

  他語氣裡的落寞和傷感讓她訝異,莫名的擔憂劃過心頭,他這突兀的出現有些不對勁,這究竟是怎麼了?她往他房裡看去,窗邊的行李看起來如此刺目。

  她全身劇烈一震,再也不能保持她的偽裝,一把握住他結實的手臂,顫抖著聲音問。「鬼魌,你……那個是什麼?」難道他打算走了嗎?

  他竟然敢走!她慌亂的目光急急梭巡他的臉,著急和擔心深深寫在眼眸裡。這些日子,他對她不聞不問,結果就是他準備離開她了?

  不,不行。她的心在吶喊,表情寫滿了驚恐。

  鬼魌驀地別過臉,她臉上赤裸裸的留戀衝擊著他的心,他不能看,不敢看,害怕自己會動搖。

  從小只要她用這樣期待的表情凝視著他,他就無法不滿足她的任何要求!

  「那個是我的行李。」他轉身甩開她的手,走進房裡。

  他真的打算走了!

  留住他,無論如何也要留住他!此刻,所有的念頭都從她腦海裡消失,只剩下這唯一的信念。如果他走了,她這些日子來的努力又算什麼?她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麼?

  「你不能走。」她衝進房裡,一把關上房門,臉上是義無反顧的堅決表情。

  「小姐,這些年來我很感激妳對我的照顧,也很感激風家收留我。」他走到窗邊,不理會她痛苦,逕自說著。「可是現在,妳已經不需要我了,整個風氏一族也不再需要我了。」

  「不,不是這樣的。」她慌亂的搖頭,忽然覺得他的背影離她好遠,彷彿她再怎麼伸手,也抓不住似的。「你不是說過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嗎?那一天深夜,我去找你,你在迴廊告訴我的,你說——」

  「只要妳需要我,我就不會離開。」他搶先回答,她痛苦的表情讓他不捨,可是他卻只能用更冷漠的聲音說:「但現在妳已經不需要我了,所以我想離開。」

  「誰說我不需要你!」他的冷漠讓她絕望和心驚,蒼白著美麗的容顏,她想要拉住他的手。「我愛你,我當然需要你,我……」

  「可我不愛妳。」他依然背對著她,聲音彷彿來自遠方般不真實。

  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你不可能不愛我。」她全身顫抖著。「我們從小在一起,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了解我,只有你關心我,你怎麼可能不愛我?為了我,你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

  「那是因為我是妳的僕人,我發過誓要用生命保護妳,但那不是愛情。」他閉上雙眼,心痛如利箭般刺穿胸口。他知道自己很殘忍,但他不能不殘忍!

  「你回過頭來看看我,看著我的眼睛!」她還是無法相信,對她那麼好的他會不愛她。

  鬼魌全身僵硬,握緊雙拳,終於緩緩轉身,表情變得疏遠冷漠。那是他用盡全部的力量才偽裝好的表情,而他真實的心情只要永遠存在於黑暗裡,不被她看見就行了。

  「我不愛妳。」他直視著她的眼睛,用最堅定的聲音說。「而且我現在就要離開,我是來告別的。再見,小姐。」

  「不,不可能……」凌波踉蹌後退,開始相信他是真的不愛她,她傷痛欲絕,卻依然不想放棄最後的希望。

  「你為什麼不愛我?我到底有哪裡不好?因為我害你毀容嗎?你一直都記恨著我,是不是?所以你不會愛我,所以你要離開……

  「可是我愛你呀,鬼魌,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你看不見我有多痛苦嗎?如果你走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他看見了,他的心也痛得無法呼吸。可是,他不能要她,他不能做出將來大家都會後悔的事。

  「我已經放下了我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再不是什麼風家大小姐,我只求你不要走,留在我身邊,不要走!」她揪緊了胸口的衣領,淚如雨下。

  怎麼辦?他真的要走了?她該怎麼做才能留住他?

  「小姐……」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沙啞。

  「叫我凌波。」她哽咽的說著。「我不是什麼小姐,你也不是什麼奴僕。」

  「小姐,妳確定妳會要我嗎?」突然,他的聲音不再那麼冷漠,反而被痛苦所取代。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一種絕望閃過眼眸。「自從妳十六歲的那場火災以後,妳就再也沒有看見過我的臉傷了吧?」

  她突然屏住呼吸,怔怔看著他。

  「現在,我要妳看清楚。」燦爛耀眼的光芒從窗口迤邐進屋子裡,將一切都照得亮晃晃的。

  凌波輕吸一口氣,目光鎮定的看著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會有任何驚訝的。

  鬼魌拉開面具,九年來第一次將它曝露在陽光下!

  將他最大的自卑和最深的痛苦曝露在她的面前,因為這份自卑,他將永遠無法接受她的愛。

  凌波倒抽一口氣,衝口而出的驚呼被她用手捂住了,可她的身體卻不停搖晃。

  怎麼可能?他的臉,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再可怕的燒傷也不可能變成這樣!

  那原本應該無比英俊的半邊臉,現在只剩下一片猙獰的凹凸不平,不只如此,那半張臉已經嚴重扭曲變形,看不見一塊完好的皮膚!

  所有的醜陋似乎都集中在一處,深陷進去的眼窩,讓原本燦爛的眼眸也變得可怕起來……

  凌波忍住胃翻絞的感覺,不斷的深深呼吸來穩定自己。她不敢相信,當年那個英俊的男人會變成這樣!

  她的心好痛,痛苦從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讓她手腳冰冷,全身麻木。

  他看著她驚恐的表情,知道再也不必解釋什麼。這半張臉,連他自己看了都要反胃嘔吐,何況是她?

  她曾經那樣的喜歡他這張臉,可是現在,留在她腦海裡的,恐怕永遠都是這副恐怖的樣子了吧?

  他本想留給她一個最好的回憶,希望她只記得以前的他,可現在連這個,也做不到了。

  鬼魌拿起行李,再一次戴上面具,隔絕自己的心。

  「怎麼會這樣……」當她終於平復震撼,只能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她的鬼魌,怎麼會變成這樣?

  徹骨的悲痛從他眼裡掠過,那種深刻的絕望不是看見過的人,或許根本無法明白。

  他斂下眼眸,用平靜的聲音說:「再見。」

  凌波驀地驚覺,自己的反應又一次重重傷害了他!

  她怎麼會那樣驚訝?甚至露出害怕的表情?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應該會害怕的呀!

  她衝上去,拉住他的手,臉色蒼白的說:「等一下、等一下,鬼魌。你就是因為這個而要離開我嗎?沒有關係的,我不怕,我不……」

  「妳真的不怕嗎?」他驀然回頭,冷酷的看著她。

  她嚇得往後退一步,依然有些驚魂未定:「我……」她不知所措。「這是可以醫治的。我們去整容,我們去美國,去找最好的整形醫師,一定有辦法的。」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

  凌波驚訝的捂住了嘴,她到底在說什麼?

  「九年前,他們就已經告訴我,我的臉是無法恢復的。九年來,整容醫學進步了不少,可是再好的整形手術,也無法讓兩邊臉變成一樣。除非我願意整個改頭換面,也換掉另一邊臉。」鬼魌冷冷的看著她。

  她說錯話了,她為什麼要這樣說?他的臉變成怎樣又有什麼關係?她愛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人呀。

  她為什麼要那麼說?她是中了什麼邪?

  凌波痛苦萬分的看著他,終於明白,自己要永遠的失去他了。當她說出這樣的話後,他怎麼還有可能會愛上她?

  「可我不要那樣。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處。如果我再捨棄父母給我的這張臉,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到那個時候,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不會知道自己除了是風氏一族的四鬼之一,他還會是誰!

  所以他要留著這張醜陋的臉,即使它會讓所有人害怕,但也是屬於他鬼魌的。

  但就是這張臉,嚇壞了面前的她!

  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他一再逃避,可她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放手呢?現在,一切美好都已經被打破。

  悲哀湧入他湛藍的眼眸,他的嘴角輕輕扯動。

  凌波放開他的手,忽然間彷彿失去了所有力量,她只有茫然的看著他。「你真的要走嗎?你真的能夠毫不留戀的離開我嗎?」他以前不愛她,未來也不會愛她!她終於絕望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停留,只是繼續往前走去。

  「鬼魌,你相信嗎?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淚水不斷的從她眼裡湧出,她站在窗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決然的大喊。「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他猛然轉頭,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她嘴角含笑,燦若桃李的耀眼笑容,讓此刻的她宛若最美的女神。「我說如果你現在走出這個門,我會從這裡跳下去。」

  他放下行李,雙眸射出銳利的光芒。鬼魌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劇烈而沉重。他了解凌波,以她的個性,她說要跳下去,就真的會跳下去!

  「別做傻事,妳明明知道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他沉著的低語。

  「是的,這樣做的確很傻。」她看向窗外,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這裡是三樓,跳下去並不會死掉。但是,我會跳的。你相信嗎?」

  「我相信。」他向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她失去了讓他愛上她的機會,但她現在要抓住那最後的一點希望——不,不是希望,是卑微的乞求他最後一絲憐憫。

  「不要走。」她沒想到,她風凌波竟然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用死亡來威脅一個男人給她一絲憐憫!

  「妳會找到更好的人,一個配得上妳,能給妳幸福的男人。」他沉重地說著,悲哀停在他的眼裡。

  晶瑩的淚珠流下她的眼角,她臉上的笑容是如此悲傷。「是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不必再安慰我了,你只要答應我,現在不走,我就不跳。」

  「凌波……」他低喊了一聲。

  「你叫了我的名字?」她熱切的說,像得到糖的孩子般天真快樂。

  她這樣的表情讓他更加心痛。

  「只要答應我現在不走,我就不跳。」她再一次的重申,慎重其事的看著他的眼。

  「我不要別的,只要你留下我陪我一天,好不好?在這一天裡,假裝我們是戀人,是永遠不會分手的情人就夠了。」她的表情變得飄渺,散發出誘人的氣味。

  他完全震驚了,看著她此刻的表情,腦中成了一片空白。

  一天,就一天,假裝他們是不離不棄的戀人?

  他因為無法相信她的永遠,認為自己無法讓她幸福,才要離開她。

  但是這一天,他可以相信她的愛,他也可以去愛她吧?

  凌波拉住他的手臂,埋首進他顫抖的懷裡。她輕柔的嘆息,再也沒有任何力氣移動,只能緊緊倚靠著他,讓他的力量支撐她的身體。

  「這一天以後,我們就各奔東西,自此不再想起。」她閉上眼,聞到他身上清爽的肥皂香,小時候這種味道就曾經伴著她入眠吧?

  「凌波。」他的手彷彿擁有自己的意志,背叛他的心,硬是撫上了她的髮。

  「我不要別的,只要一天。難道你吝嗇到連一天都不願意給我嗎?」

  聽著她哀求的聲音,他的心在崩潰。他知道這樣不行、不對,可是此刻擁抱著她,他再也無力掙扎了。

  只要一天!他竟然強烈的渴望起這一天來。

  他被她的提議打動了,以後的人生將再也不會有她,不會有這個像火焰般熱烈多情的女孩,他唯一鍾愛的女孩,他可以給她一天,或許也給自己一天?

  他抱緊了她,向自己的愛投降,他是如此珍愛著她,如何能拒絕?

  一天,換一生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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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凌波牽著鬼魌的手,在花園裡漫無目的的散步。從早晨開始,她的臉上就一直帶著夢幻般的陶醉笑容,彷彿早上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彷彿他們在今天以後不會告別。

  她要擁有最美好的一天,所以她不讓任何壞心情來破壞!

  這是她最後的一天了,唯一可以和他做戀人的一天,她要這一天完美無缺!

  鬼魌側身寵溺的看著她,幸福的表情是如此燦爛,甚至連那一絲難以捉摸的哀傷都美麗得讓人眩目。

  「鬼魌,你在風家幸福嗎?」

  他停下腳步,銀色的面具在陽光下閃亮。「老爺給了我一個家,也給了我學習的機會,我想應該是幸福的。」因為遇見了她,所以更覺得幸福!

  「我在想,如果你沒有來到風家,就不必成為風氏四鬼的首領,不必年年月月都擔負著報仇的責任,也不必時時擔心我的安全。

  「記得你們小時候,總是有做不完的功課和練習,學習各種搏擊術,承受非人的訓練……還有我那個可怕的母親,她要求所有人都必須做到最好,對我們更是苛刻……」她打了個冷顫,因為過去的陰影而顫抖。

  「但是如果我沒有來到風家,妳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嗎?」

  「對了,你來我們家以前是幹什麼的?」她怎麼從來沒有想過要問他這個問題呢?

  「十歲以前……」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我跟著一個叫清水的男人四處流浪,他手下有許多跟我一樣無家可歸的孩子,他叫我們在地鐵裡扒竊,在無人的街頭搶走行人的皮包……

  「每天如果沒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有時候,警察查得緊時,我們就東躲西藏,挨餓受凍是常有的事。」

  凌波的臉上露出憤怒和悲傷的表情,她看著他此刻平靜的臉,知道他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可是鬼魌,你為什麼總把情緒隱藏在面具背後呢?

  她想這麼對他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只我,鬼魅他們,個個都有一段辛酸的過往。我想,比起以前那些跟我一起偷竊的孩子,我算是幸運多了。他們許多人,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會得到受教育的機會,都要在貧困中掙扎,最後的命運大概只有淪落在鐵窗裡。」

  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天空,陽光在此刻異常燦爛,在這樣的燦爛下,那些黑暗的地方也能被照耀到嗎?

  「你……怎麼會被我父親找到?」她想要上前撫平他眉宇間的悲哀,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的哀愁吧?

  「田野先生找到了我。他是老爺的助理,風氏四鬼的計畫是老爺提出來的,為了訓練一批死士來守護風氏一族,他們要尋找像我這樣無人保護的孤兒,並且符合他們的要求。」

  「什麼要求?」

  他淡淡一笑,笑容苦澀。「我有著超人的毅力和敏捷的身手,其他幾個妳也看見了,鬼魎的智慧無人能及,鬼魅的記憶超強,而鬼魍武術高強。這樣的人才有可能成為死士。」

  凌波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恨,但她立刻讓笑容回到自己臉上。「我們不要談這些了,你願意陪我逛街嗎?」這是情人之間應該會做的事吧?

  原本沉浸在過去的鬼魌立刻回神,看著她的笑容,他漸漸露出微笑。「好吧,我們出去好好玩一玩。」

  今天,不能有遺憾,因為今天是他可以把她當成戀人的唯一一天,他不要任何人和事來破壞!

  她挽住他的手,對他嫣然一笑,而他也就此沉浸在她難得的笑容裡,即使他們都知道,這樣的親密是一種假象,卻沒有人願意打破這個假象!

  ※※※※

  十二點鐘敲響了,他們互相依偎著又看完了一部電影。其實電影的內容誰也沒有在意,他們只在意著彼此,在意著這樣依偎的感受和濃烈的感情,誰也不願意放開誰。

  「該睡了。」最後,鬼魌用暗啞的聲音開口,他畢竟還清醒,明白他們之間是沒有明天的。

  「不要。」凌波抓住他的手,緊緊不放。「你答應過陪我一天的,可是現在一天還沒有過去。」

  「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他克制著身體的顫抖,強硬的從她手裡掙脫。「我累了,該去睡了。」

  「我說的一天是到明天早上才結束!」她執拗的說著,臉色變得蒼白。

  他痛苦的緊鎖眉宇。「何苦呢?凌波,妳明知道我終究是要走的。」

  「說好的事,難道你想反悔?」她美麗的杏眸燃起熾烈的火焰。

  他只是沉默著。

  「鬼魌。」凌波抱緊他的身體。「就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你答應過我的,怎麼可以反悔呢?一天的情人,我只要這一天。」

  她的眼淚熨燙了他未帶面具的臉頰,乞求的聲音讓他心臟緊縮。

  「妳在說些什麼?!」可是他還是掙脫站起,身體緊繃著。

  「我要你今天晚上陪我。」凌波的臉上燃燒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不行。」他堅定的反對,他怎麼可以答應她這種要求?

  凌波卻崩潰的開始哭泣。「為什麼不行?難道你不要我嗎?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我嗎?」他就這麼討厭她嗎?

  她的逼問讓他無言以對,如果沒有想過要她,他怎麼會答應她做一天情人的要求?

  可是,他不能!

  他即將永遠的離開她,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要你,鬼魌。就今天晚上。」她抬起堅定的眼眸,火熱的凝視著他。「這是我最後的請求,然後你就可以走了,永遠的離開!我不會再糾纏,不會再挽留,不會再哭泣。難道你要我求你,你才願意答應嗎?你就不能讓我留下一點自尊嗎?」她哭得更加痛苦和哀絕。

  鬼魌緊繃著身體,緩緩蹲下。他痛苦的藍眸掃過她淚跡斑斑的臉,剛向她伸出手,她就馬上投進了他的懷抱,死命的抱緊。

  他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也逃不掉了。因為他的心也同樣渴望著,不是嗎?

  即使他再怎麼想否定,想拒絕,說服自己離開。

  可是他知道,他要她,許久以前就知道──他要她!

  ※※※※

  月光灑進黑暗的房間裡,浴室的門被打開,他知道那是凌波。

  只穿著睡衣的凌波!

  鬼魌坐在床沿,汗從他的額角往下流下,流過面具裡那些醜陋的部分,讓他覺得自己也無比醜陋,他僵硬著身體不敢回頭。

  然後,他聽見了凌波嘆息的聲音,接著是身邊的床墊往下稍稍陷落,她坐到了他的身邊。

  凌波暈紅著雙頰,眼波裡流光閃動,既嬌羞不已,又美麗無瑕。

  鼓起全部的勇氣,他回頭看向她,那一眼,即成了永恆,一個永遠在他心裡的美麗女子。

  「妳真的想要這樣做?」他僵著臉說著。「妳知道我們沒有明天?」

  「因為沒有明天,我才要抓住現在。」她似乎比剛才更加堅定,也更加羞赧。

  「可是……」鬼魌的話還未說完,凌波就已經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再猶豫了,我已經好緊張,如果你再猶豫,我該怎麼辦?」她楚楚可憐的咬住下唇。

  凌波在害怕!她很少這樣赤裸裸的表現出感情,鬼魌心下不由得微微顫動。

  他的手攫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撫她顫抖的身軀。

  心裡不斷掙扎,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他該對凌波做這樣不負責任的事嗎?

  她的頭已經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和的呼吸掠過他的耳際,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

  凌波緩緩解開睡衣的帶子!

  他忽然全身一震,厚實的大掌蓋住她顫抖的小手。

  「凌波。」鬼魌嚴肅的與她面對面望著。「不論經過多少年,今天的妳,都會在我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在未來的日子裡,這個回憶將是他最美麗的珍藏,他曾擁有過她,雖然短暫,卻將留下永遠的烙印。

  她睜圓了眼眸,悲傷同歡喜的情緒一起湧入她眼裡,她投進他懷裡,抱著他輕輕啜泣。

  他的手掠過她的肩膀,緩緩往下,落在了睡衣的帶子上。這一刻,鬼魌屏住了呼吸。

  衣帶緩緩飄落,她晶瑩剔透的胴體在月光下一覽無遺。他顫抖而虔誠的望著她的眼眸,感覺到她的顫抖和心慌。

  這是她的第一次,他必須無比溫柔。

  鬼魌將她推倒在床上,輕輕的將她的長髮撩起,他那雙藍眸閃著溫暖的光芒,無聲的安慰著她。

  凌波漸漸露出笑容,這個男人是鬼魌,她愛了好多好多年的鬼魌。今天,她終於可以成為他的了!她不要任何緊張和恐慌的情緒來破壞這個夜晚,她要一切都完美無瑕。

  她伸出手來,摟住他的脖子,他輕輕搖頭,對著她魅惑的一笑。

  凌波有些詫異的看著他起身,然後驀地全身羞紅起來。

  他在她面前緩緩寬衣,那壯碩的肩膀,結實的胸膛,精瘦的腰,強健的腿……她顫抖了一下,但是大膽的眼眸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她不要退縮,有什麼好退縮的?

  他看著她,她也同樣望著他,這樣,他們的結合才有意義。

  鬼魌赤裸著身體,帶著笑容來到她身邊。

  這笑容對於她來說是如此重要,因為那表示他也同樣想要她,而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請求。

  凌波向他伸出手,鬼魌則小心的覆上的她身軀,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吻不再是蜻蜓點水,淺嚐則止,而是充滿慾望和渴望的親吻──他們之間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的深吻,帶著燒灼一切的力量將他們整個燃燒。

  凌波的手放在他剛健的背脊上,撫摸著他強硬的肌理。他的手滑過她敏感的頸項,停在那如蓓蕾初放的酥胸上。

  他小心的握著,彷彿在撫摸最精緻的瓷器。

  一股力量在凌波心裡爆發,她不要他這樣克制和忍耐,於是她扭動身體要求更多。

  鬼魌抬起頭來瞥她一眼,見到她暈紅著臉的堅定表情。他不再忍耐,俯身吻住了蓓蕾的頂端。

  歡愉的刺激隨著他挑逗的唇舌,擴散至她全身,她小聲的呻吟,雙手更抱緊了他。

  鬼魌一手輕柔的安撫另一邊椒乳,另一手則小心的滑下她柔嫩的身軀,悄悄的分開她的雙腿。

  他的額頭漸漸滲出密密的汗珠,同樣也因為現在的激情所顫抖著。

  當他的手觸到她女性的源泉,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忍耐,他想深深的埋入她體內,釋放自己!

  原來,他也是這樣的渴望著她呀!

  凌波因為他唇手在身上的游移而顫抖著,小腹彷彿有種力量想要迸發,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而感到無比焦躁。

  「鬼魌……」當他的手觸到她的下身時,她輕柔的呼喚著,帶著一股震撼。

  他輕輕撩撥著她的慾望,用手指揉捻著她慾望的核心,在盛開的花核上不斷逗弄,他要她完全準備好接納他,要她也同樣的渴望他!

  他咬著牙,忍住自己的慾望,只為了先取悅她。汗水滴下鬼魌的額頭,凌波著迷的看著他,有些心痛的想要替他撫去。

  她的手剛碰上他的臉龐,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撤出在她身體抽插的手指,他挺起腰桿,進入她滑如絲綢的體內。

  美妙的感覺貫穿兩人,他們同時抬起頭望著對方,深深凝視。

  然後,一種撕裂的疼痛讓凌波大喊出聲,她劇烈的顫抖起來。

  「凌波。」他咬著牙,用歉疚的目光看著她。「我保證不會痛了,以後再也不會……」他停在她體內,身體不住抽搐。

  她深深呼吸,適應他的巨大以後,暗啞著嗓子說:「沒事,我……沒事。」細細的汗珠在她額上聚集,當最初的疼痛過去以後,一種讓她無法忍受的酥麻刺激著她,她開始不安的挪動,不知該如何紓解體內那股慾望。

  他一把按住她,她挪動的身體彷彿最強烈的春藥般刺激著他,讓他再也無法忍耐。可是他必須讓她更適應自己,必須讓她覺得更舒服,所以他依然屏住呼吸,不敢移動。

  看出他的忍耐,她忽然明白了。凌波綻出最美麗的笑容,月光灑滿她白皙的啊體,她柔聲說:「我要你,鬼魌,現在!」

  他猛地進入到最深處,再也無法克制的一再抽動,將他的慾望在這裡釋放,也釋放出他對她最深的感情。

  慾望如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她的身體和心靈,在不斷的起伏中,她聽見彼此的心跳合而為一。

  從來不曾享受過的歡愉從他們結合的地方向四周蔓延,她呻吟著,叫喊著,不住呼喚著他的名字。

  「鬼魌,我愛你……」在最後的高潮裡,他聽見她深情的呼喚,終於無法忍耐的將種子全部灑入她的身體,深沉的感動在他深邃的藍眸裡聚集,他忍住了到口的呼喚,只是靜靜擁抱住她。

  他知道那句話,他不能說出口,因為他馬上就要離開她,他們的生命從此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

  他們靜靜依偎著彼此,好久只能聽見彼此默契的心跳,心底的激情還未完全褪去,他們細細品味著那份震撼靈魂的愉悅,那種感覺會永遠的留在心底吧?

  凌波揚起睫毛,悄悄的審視著他帶著面具的半邊臉。好幾次,她都衝動的想要摘下,但也明白,那可能會毀了現在美好的一切。

  他微微動了一下,然後翻身離開她身邊。

  「不要。」凌波驚慌失措的大喊,一把拉住了他。「天還沒有亮,你不能離開我。」

  「我不是要離開妳。」他的聲音沙啞,閃爍的藍眸掠過各種複雜的情緒。「我想讓妳睡得舒服一些。」

  「只要你在我身邊,不管怎麼樣我都很舒服。」她低下頭去,聲音裡有著哭泣的鼻音。

  為什麼會想哭呢?她剛才不是很滿足嗎?可是,淚水無法遏止的紛紛落下,心底的酸楚彷彿要將她淹沒般洶湧。

  他想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可是雙手握了拳又放開,終於只是放在身側,讓她獨自一人哭泣。月光照到了他臉上銀白的面具,那裡閃爍出最慘白的光芒。

  凌波哭了好久,雖然她一再想擦乾淚水,可是她忍不住。那些酸楚的感覺就像擁有自己的意志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她的心靈。

  她就要和他說再見了,在這樣溫柔的纏綿之後。

  她不想他走,卻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從她六歲起鬼魌就一直在她身邊,無論她有任何的委屈和傷心,她都可以對他傾訴,他不會笑她,更不會嚴厲的要求她……

  可他也總是敬畏著她,疏遠著她,無法對她坦白他的內心……

  她抱住自己的身體,忽然覺得無比寒冷,失去了他的溫暖,她怎麼還會感覺到溫暖?

  鬼魌如被萬箭穿心,胸口的痛苦哽塞著。

  那英俊如天使的半邊臉上掠過痛苦的光芒,可是他的嘴角永遠嚴厲的緊抿著,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裡,也永遠是無法解脫的痛苦。

  他終於起身穿衣,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離開了。

  凌波抬起淚眼凝視著他,癡癡的,傻傻的,那目光讓人心痛。像她這樣一個驕傲的女子,卻對他露出這樣依戀的表情,他的心痛得更厲害了。

  終於忍受不了她如此悽楚的眼光,鬼魌坐到她身邊,溫柔的摟住她。

  她立即緊緊的將他擁住,身體不住顫抖。她不要他離開,她不要!她這樣的心痛難當,傷心欲絕,可她還是說不出留下他的話。

  如果她以這一夜威脅,他會留下嗎?

  以他的責任心和道德感,他應該會留下吧?

  這是她曾有的愚蠢想法,可是現在她卻說不出口了。

  那感覺,彷彿是她利用了剛才的美好,不,她不要!

  又一顆淚水無聲的滴落,正好滴在他的胸膛上,燒灼著他已經如焚的內心。他替她拭去眼淚,想要對著她微笑,可是笑容僵在嘴角,不捨的情緒也幾乎將他整個淹沒。

  「鬼魌,你會記得我嗎?」她傻傻的追問。

  「我會,而且永遠不忘。」他驀地哽咽。

  「我不要你記住我是風氏一族的大小姐,我要你記住,我是今晚在你懷裡的女人,你能答應我嗎?」她熱烈的低喊。

  他緊緊抱著她,像是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

  「你能答應我嗎?」她又一次激烈的喊著。

  他不再有任何遲疑,用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深情聲音說:「我答應妳。」

  她放鬆的嘆息,然後又更緊的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裡顫抖。「天亮以前,你就這樣抱著我好嗎?」

  他沒有回答,苦澀哽在喉間,他早已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只是抱緊她,用他全部的生命和力量,天亮以前,都那樣深深的擁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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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6: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必須走了,凌波。」天亮時,她聽見他的話。凌波沒有抬頭,也沒有睜開眼,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將他留下。

  他就那樣離開她的生命,在帶給她莫大的歡愉後,而那一夜她永遠不忘!

  凌波驀地張開雙眼,她又夢見他了,在他走後這兩個月裡,她腦海裡一直浮現出他離開時的背影。

  熟悉的心痛在胸口處聚集,她揪住胸口的睡衣,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則她會崩潰的!

  一陣暈眩襲來,她摸摸自己的額頭,全是冰冷的汗水。

  鬼魌已經離開多久了?在那個絕望的早晨後,他就消失了!

  這兩個月來她度日如年,不會笑,不會哭,也不再有任何表情。只能盲目的活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

  不能再想了,為什麼她還要一次次想起他?為什麼就是無法遺忘?他不愛她,他已經說不愛她了呀……

  凌波呻吟了一聲,搖晃著起身向浴室走去,濕濕冷冷的汗水貼著身體,讓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你好殘忍,鬼魌,你真的就這樣離開了?一股黑暗忽地向她襲來,她痛苦的呻吟一聲,倒在浴室門口。

  ※※※※

  「凌波,妳醒了!」蕭芳菲焦急看著自己的小姑,凌波此刻的臉色蒼白如鬼,眼睛已然張開。

  那雙漆黑的大眼裡滿是空洞和茫然,才兩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瘦得不成人樣。

  風浩臣憤怒的擰起雙眉。「凌波,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絲活力終於在她眼底閃爍。「我是怎麼了?」

  「怎麼了?妳還來問我?」他陰沉的臉上怒火更甚。「妳……」

  「浩臣。」芳菲溫柔的把手放在丈夫的手臂上,懇切的搖搖頭。「她現在很虛弱,有什麼問題你以後再問吧。」

  他看著凌波,然後瞇起雙眼。「早知道就應該讓鬼魌繼續盯著她!」

  鬼魌的名字讓凌波猝然顫抖,她抬起眼來,焦急的看著他。「你有鬼魌的消息了?」

  「他走的時候得到了我的允許,我想他是不想讓我們找到他。」雖然不明白鬼魌為何要走,但仇恨已經結束,他的義務也已經結束,的確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他會去哪裡呢?」她呆呆的說著,眼眸裡再次浮現悲傷。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風浩臣還是忍不住心裡的疑惑,這個妹妹,每每都讓他不知所措。「自從鬼魌走後,妳就變得毫無生氣,妳以前不是都盛氣凌人嗎?」

  「哥哥,以前的那個凌波已經死了。」她忽然冒出一句話。

  「妳說什麼?」他危險的瞇起雙眼。

  「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任性,也不會再讓你操心。所以,你也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她的聲音裡滿是疲倦。

  這讓風浩臣倏地警覺,她的表情讓他起疑。「妳的改變和鬼魌有什麼關係?」雖然覺得不可能,因為他相信鬼魌的忠誠,但他沒有忽略凌波臉上的痛苦。

  果然,凌波的臉色更加慘白和驚慌,她閉上眼,似乎拒絕回答。

  「我們風家人一向坦蕩蕩,妳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他走近一步,不理會妻子的阻止,繼續逼迫妹妹。「妳肚子裡的孩子和鬼魌有什麼關係?」如果是,他會親手殺了那個混蛋!

  他竟然敢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

  「孩子?」凌波睜開眼,在最初的愕然過後,她露出欣喜的表情。「你說我有孩子?」

  鬼魌的孩子?她無法遏止心底的激動,這怎麼可能!

  「妳那麼高興幹什麼!」對她與鬼魌的懷疑,讓他更加怒不可遏,臉色也更深沉。

  「我有了他的孩子……」凌波陶醉在自己的喜悅裡,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風浩臣的陰沉。

  「他是誰?」風浩臣冷酷的問著。

  凌波顫抖了一下,倔強的咬了咬嘴唇,拒絕回答。

  「妳不說是不是?」他冷冷看著她。「那我只好去問鬼魌,妳的安全一向是他負責的,出了這樣的事,他不會不知道!」

  「不行。」她慌忙抬頭。「你不能去問他──我是說……」看著浩臣狐疑的臉色,她心裡忐忑不安。「他已經離開風家了,我的事跟他沒關係。」

  「他離開的時間正好是兩個月前。」風浩臣一臉高深莫測。「鬼魌對我們一向忠心耿耿,我一直懷疑他為什麼堅持要走。但我沒有攔他,因為他應該去尋找自己的生活,可是現在,我懷疑他的離開跟妳肚子裡的孩子有關。」

  「不,不是!」凌波恐懼的叫了起來,哥哥眼裡的那抹嗜血她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那最好。」他淡淡的笑了,卻讓人不寒而慄。

  「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她臉上血色全無,驚慌的低下頭去。沒有什麼可以瞞過她精明的哥哥,可是為了鬼魌,她死也不能說。

  風浩臣眼裡的懷疑漸漸變得確定。「妳告訴我,會嫁給那個男人嗎?」

  凌波的身體再度劇烈的顫抖,閉了閉雙眸,她勇敢的說:「不,不會。」

  混蛋!風浩臣心底的怒火高張的揚起,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冷漠,讓一旁的芳菲無比擔心。

  「既然妳不想說,我不會逼妳。不過,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而且絕對不會饒過那個男人!」竟敢玩弄他妹妹而不打算負責任。「他會為此付出代價。」

  凌波繼續不斷的顫抖,他哥哥說到一定做到!怎麼辦?

  「打掉這個孩子,立刻回京都去。」他下了命令。

  「不,不要!」她驚恐的大喊,不住往床角縮去,她不能失去這個孩子,因為他是鬼魌的孩子呀!

  「妳敢不聽我的命令?」

  「你只是我的哥哥,不是神!」她終於直視風浩臣,勇敢的喊著。「你沒有權力剝奪孩子的生命,也不能命令我做任何事!我要這個孩子,你聽清楚了沒有?」

  「這才像是我認識的凌波。」風浩臣的嘴角忽然有了笑意。「可是,我必須知道孩子的父親。」他的神情不容置疑。

  「我不能說!」她繼續咬著牙。

  他忽然拿出手機,眼眸裡有著堅決的光芒。「鬼魍,立刻找出鬼魌的行蹤,我要在三天內見到他。」

  「你為什麼要找他?」凌波雙眼冒火的看著他,如果讓哥哥找到了鬼魌,他會怎麼對付他?

  「鬼魌雖然離開了風家,但是我相信,他很願意替我找出妳孩子的父親。」他的嘴角噙著高深的笑容。「既然他曾經保護妳,現在也一定願意找出傷害妳的人。」

  「沒有人傷害我!」她捂住不住亂跳的胸口。

  「這件事,我說了就算。」說完,他就走出房間。

  芳菲想要跟上丈夫,卻又在半路回頭。「凌波,妳真的不說出孩子的父親嗎?妳知道妳哥哥的脾氣,他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憂慮寫在她眼裡。

  凌波的表情變得柔和,悲傷在她美麗的眼波裡流動。「大嫂,我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哎……」芳菲嘆息著回到她身邊,拉住她冰冷的雙手。「現在有了孩子,妳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醫生說了,妳最近比較虛弱,得好好調養。」

  「我會的。」她眼裡露出母性的光輝,因為想起孩子而興奮不已。「我一定要健康的生下他!」

  「妳很愛孩子的父親,對不對?」凌波眼裡的光彩讓芳菲想起了自己。

  凌波輕輕點了點頭。「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因為他不愛我,她苦澀的閉起眼,任熟悉的心痛流過全身。

  而且她也不想用孩子,來綁住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

  芳菲眼裡的擔憂不斷加重,浩臣最後一定會找出那個男人,到那個時候,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

  凌波焦急的在房裡踱步,自從知道懷孕以後,她就搬回了風浩臣的家,以便有人照顧。可是她明白,哥哥不只要照顧她,更要監視她!

  他堅決要找出孩子的父親,而且以他的勢力來說,要找到鬼魌是很容易的。如果鬼魌知道她懷孕……

  他會立刻趕回來嗎?他會因此而決定娶她嗎?她竟隱隱期待著。她坐在窗口,滿含希望的眼眸望著窗外的朝陽。

  那個早晨的一切倏地襲上心頭,希望漸漸消失,又被痛苦所取代。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她要成為用孩子去綁住男人的女子嗎?別人不愛她,她還逼他娶她,這樣的婚姻,她要來何用?

  她不是驕傲的風凌波嗎?他已經給了她一天,她還記得自己當初的話,只要一天,然後讓他永遠離開!

  而現在,她竟又期待起天長地久?

  對於他來說,這是沒有愛的婚姻,那樣只會造成彼此的痛苦和怨恨,她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

  她已經得到一天的回憶,而且還得到了意外的禮物──一個他和她的孩子!

  不管鬼魌是否知道,她心意已決。她要信守當初的諾言,不會用孩子綁住他,這種婚姻,她不要!

  而此刻她要擔心的,是哥哥會如何對付鬼魌?依照鬼魌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否認曾經發生的事情。

  她再也無法安靜的坐著,咬咬牙,眼裡掠過堅定的光芒,她走出自己的房間,向樓下走去。

  「我哥在哪?」她平靜的看著大嫂。

  「鬼魍剛才來過電話,說已經找到了鬼魌,浩臣……他已經去找他了。」芳菲悲傷的看著她,從小姑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她幾乎已經肯定鬼魌是孩子的父親!那個一向少言寡語的男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還一走了之呢?

  凌波的臉色枯槁,她頭抖著雙唇。「已經找到了?這麼說,他們……馬上就會見面?」

  「凌波!」芳菲扶住她搖晃的身體,不捨的看著她。「告訴我,孩子是不是鬼魌的?然後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凌波轉過身來望著她,眼裡閃過無奈和絕望,然後咬了咬牙說:「是的,就是他!」

  ※※※※

  風浩臣看向遠處的海灘,無法相信鬼魌會選擇這種地方生活。他在風家受過頂尖的教育,怎麼可能來做這樣的工作?

  可是此刻在沙灘上打著赤膊,將魚網拖上岸的男子分明是他認識的鬼魌!他回頭看了一眼同樣吃驚的鬼魍和鬼魎,沉著的說:「你們在這裡等我,我要單獨和他談談。」

  「是。」兩個男子恭敬的點頭。

  「鬼魌。」他相信鬼魌早已知道他們的到來,以他的警覺心不會不知道,所以風浩臣逕自走到他面前,開口說話。

  「少爺。」鬼魌回過身來,鎮靜的脫下手套,平靜的眼眸掃過風浩臣的臉。

  「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他的口氣也是淡然的。

  鬼魌微微一笑,那雙藍眸依舊清澈。「我喜歡大海,在這裡一切都很簡單,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吃飽。」

  「原來你喜歡簡單。」多年來的朋友和主從關係,風浩臣卻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鬼魌。

  「少爺,你來這裡不會是為了問我為什麼選擇這個職業吧?」

  「我來找你,是為了凌波。」他單刀直入,冷冽的眸子定定落在鬼魌臉上。

  依舊帶著面具的鬼魌似乎微微震動了下,這小小的變化逃不開風浩臣的眼。即使他已經拼命掩飾自己的動搖。「小姐怎麼了?」

  「她懷孕了,兩個月。」

  鬼魌的手套掉在沙灘上,他驚愕的看著風浩臣,再也無法維持鎮定。

  「我想,孩子的父親是你吧?」沒有任何疑惑,風浩臣以平靜的口氣說出這句話,眼裡的光芒難測。

  ※※※※

  「凌波,妳要去哪裡?」芳菲走進房間,驚訝的發現她正在整理行李。

  「我要離開這裡。」凌波的臉色蒼白,雙眸裡的決心強烈的嚇人。

  「妳現在這個樣子,要走到哪裡?」芳菲這下真的急了,浩臣吩咐過凌波哪也不能去!

  「妳不必擔心,我會安頓好自己和孩子的。」她將最後的行李塞進箱子,合上了皮箱。

  「妳想了半天,就只準備逃走嗎?」芳菲攔住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不然我能怎麼辦?」她已經把一切告訴芳菲,所以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根本不愛我,也一定要離開我!現在大哥去找他,一定會逼他娶我!而鬼魌又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他一定會回來娶我。」

  凌波邊說,邊痛苦的坐在床沿,掩面而泣。

  芳菲這下不明白了。「他回來娶妳,不是很好嗎?妳既然愛他,那麼……」

  「不,我不要!」凌波激動的反駁。「我不要他為了責任而娶我,我也不會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芳菲嘆了口氣。「我明白妳的意思。」

  她的小姑是那麼驕傲的女子,要是因為孩子而結婚,對方又並不情願,凌波一定會更痛苦。

  「可是妳以為一走了之就行了嗎?妳應該比我更了解妳哥吧?他決定的事,有誰可以改變?」

  凌波抿緊嘴角,美麗的眼眸裡迸射出熊熊火焰。「我們風家人一向不會為任何事妥協!不然,當年也不會那麼仇恨炎氏一族。」

  「凌波……」

  「凌波。」芳菲無奈的話音剛落,另一個溫和的男聲在她們身後響起。

  兩人驚詫的轉身,卻看見一臉微笑的風熏和弄影。

  「妳告訴他們了?」凌波雙眼冒火的看著芳菲。

  「不,我沒有。」芳菲急忙解釋。「我答應過保密,就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麼?」她望向他們。

  從他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知道一切。

  「是浩臣打電話告訴我的,他已經找到鬼魌了。」他溫煦的看著凌波。「他怕妳會逃走,所以要我來看著妳。」

  「風熏,你有什麼權力來監視我?」凌波倏地從床上站起,怒氣沖沖。

  「我是妳哥哥呀。」他依舊溫和的笑著。

  「你才不過比我大一個月而已。」她憤然的看著門口,鬼魅早已站在那裡。

  「大一天也比妳大,何況是三十天?」風熏走到她身邊,看了看皮箱。「準備出去旅行?但妳現在可以去嗎?聽說妳害喜得挺厲害的。」

  凌波乾脆一言不發,怒目而視。

  「鬼魌準備和浩臣一起回來。有什麼事,到時大家一起坐下來談。相信浩臣一定會尊重妳的決定,他雖然有些獨裁,但十分講理。」風熏嚴肅的說。

  「我不要見到他。」態度強硬的凌波終於軟化下來,悲傷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她不想見到他!她討厭鬼魌因為責任而同情她。

  「凌波。」風熏沉思了一下。「妳一向勇敢,為什麼現在卻害怕和他見面?」

  「我不是害怕——」她一說完就咬住嘴唇,是的,她為什麼不敢承認?她的確在害怕!在經歷了那個心碎的夜晚,她怎能再次面對他!

  「鬼魌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而且他對妳那麼忠心,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妳,所以他絕對不會無動於衷的……」風熏說著安慰的話,卻不知聽在她耳裡是莫大的諷刺。

  她的心臟又一陣絞痛。「你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憑什麼替我做決定?即使他想娶我,我也不要嫁給他!」她固執的說著。

  「那就等到他來了,妳自己告訴他。」風熏忽然變得嚴厲。「我們接到浩臣的命令,不能讓妳離開。」

  「別說得好像你多遵守族規一樣!你還不是背著浩臣娶了炎家的女兒?」凌波忍無可忍的反唇相譏。「難道當初我哥他沒有命令你嗎?」

  風熏眼裡閃過一抹無奈和尷尬,可立即又恢復正常。「即使我違背他的命令,但也是當面和他說清楚,而不是做一個逃兵。」

  「我沒有、我不是逃兵。」她掩住臉。「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他而已,為什麼你們不能讓我如願?」

  「凌波。我們風家人從不逃避的,妳的勇敢堅強到哪裡去了?」風熏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消瘦的臉頰。

  凌波眼神悲哀,定定的望著他。其實她一點也不勇敢,她跟所有女孩一樣,只想找到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和他白頭偕老。

  可是,連這樣的願望,她都無法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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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6: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鬼魌的步伐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每邁出一步,他就覺得胸口被重物壓住一分,他身後是一臉高深莫測的風浩臣。

  鬼魌明白風浩臣眼眸裡的犀利和要求,他要他回來娶凌波,如果不答應,風浩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而且這件事,錯的人是他自己!

  一想到凌波獨自懷著孩子,他就無法平靜。

  從來沒有親人的他,也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嗎?

  他在懊悔之餘,還有著深深的激動。

  一種骨血相連的感覺在心裡氾濫,衝擊著他對凌波那無望的感情、和心底的罪惡。

  當初堅持要走,真是為了凌波的幸福著想嗎?

  其實是因為他太懦弱,害怕有一天她的愛會消失,更害怕有一天她會厭惡他這張臉,所以他選擇做駝鳥,逃避她的感情,還深深傷害她!

  這段時間,他都待在漁村裡,每一天都被自責啃噬,但他不敢回頭,所以只能用繁重的工作來麻痹自己,減輕心中對她的思念。

  但上天畢竟給了他第二次機會,這個孩子將成為他們之間無法割斷的聯繫!他要對她說出心裡的話,向她敞開自己的心,然後求得她的諒解。

  鬼魌來到凌波門口,自從知道他回來以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任何人。

  「凌波。」沒有敲門,他只是淡淡叫著她的名字。

  門驀地被打開,凌波就站在門邊。

  一張精緻如白瓷的蒼白臉頰,一雙憔悴卻依然閃動光彩的眼眸,一樣的紅衣娉婷,一樣的面無表情。

  她和他思念中的人兒一模一樣,卻又彷彿變了個樣。

  凌波平靜無波的站著,無神的大眼先是掃過他臉上的半邊面具,然後定定的停在他疲倦的藍眼裡。

  「我們出去談吧。」她冷冷的說著,走出房間,自然的帶上房門。那種倔傲的態度一如過往的她。

  他的心深深下沉,此刻,她表現得越平靜冷淡,就表示她有多麼不願意原諒他的離開!她會不會因此而不再愛他?他的額上冒出陣陣冷汗。

  凌波彷彿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同時也做好拒絕他的準備。驕傲如她,絕對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

  即使是這樣,他也要放手一搏。不再做逃兵,也不讓她做逃兵,他必須堅強起來,拋開所有顧慮。為了她,冒險一次!

  鬼魌下顎嚴厲的收緊,藍眸裡流露出堅定,他默默的跟著她下樓。

  風浩臣瞥了他們一眼,就繼續轉頭和風熏說話。風熏的眼裡有著鼓勵的笑意,微微對鬼魌點頭。

  「趁著大家都在,我要把話和你說清楚。」凌波走到沙發後面,用清晰的語氣說。

  鬼魌皺起眉,沒想到她會在這裡和他談。

  「你回來大概是應我哥的要求,準備來娶我的吧。」這些話在她心裡醞釀了好久,凌波此刻用平靜的聲音說著。

  因為看不見他的臉,所以她才可以很輕易的說出口吧。

  「我沒有這樣要求他。」坐在沙發上的風浩臣忽然低語。

  凌波微微愣了愣。

  「我回來的確是為了娶妳。」鬼魌用低沉而鄭重的聲音說。「也是為了請求妳的原諒,我並不知道妳有了孩子,所以……」

  「我們之間沒什麼原諒不原諒,一切都已經結束。」她忽然轉身看著他,無波的眼眸清亮而冷漠。

  那種冷漠震動了鬼魌,凌波從來不曾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彷彿他們之間真的已經結束。

  不,他不允許!湛藍的眼眸裡飄過黯然,靈魂深處的沉痛漸漸浮現。

  凌波平靜的表情漸漸改變了,他要做什麼?她從來不曾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彷彿下了重大決定。

  鬼魌的手觸摸著面具,這是他這九年來的保護色,塵封他所有的喜怒哀樂。他的表情悲傷,輕輕的揭下面具。

  那一刻,夢裡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現,鬼魌的臉也清晰的在她眼前呈現。那曾經是天下無雙的俊顏,現在卻有半邊醜陋。

  凌波的淚水悄然落下,在她恍惚未覺時,早已淚流滿面。

  風浩臣、風熏、芳菲和弄影全部都站了起來,才兩歲的風亭雲因為那張臉而開始號啕大哭,芳菲急忙抱著兒子離開。

  周圍的喧鬧絲毫沒有影響那對視的男女,鬼魌挺直背脊,生平第一次正視他的傷痕。這禁錮他身心的傷疤,包括過往的痛苦和壓抑、自卑與沮喪、自尊與驕傲,曾經全都塵封在那半邊面具裡,現在則赤裸裸坦露在眾人面前。

  凌波從他痛苦的眼裡看見了一切,也明白這麼做對他來說要經過多少掙扎、抵抗和心靈的煎熬。這張臉提醒著她,他曾經為她付出了什麼。

  他在用他的痛苦逼她,用傷害自己來讓她妥協!凌波憤怒的咬著牙,卻因為心痛而依舊淚流不止。

  「凌波,妳看清楚這張臉。」掙扎過後,他終於沙啞的開口。「若往後的日子看著它,妳會覺得無法忍受,覺得痛苦嗎?」

  她搖著頭,卻無法發出聲音。

  「如果妳說無法忍受,我立刻轉身離開,從此以後,妳和孩子與我再也沒有關係。」心臟彷彿快停止跳動,鬼魌知道自己在走一著險棋,也把自己逼到絕路。

  他知道自己不會再離開她,卻也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傷殘。

  她會拒絕他嗎?

  不,她不會拒絕的,因為她善良,因為她內疚,也因為她愛他!

  他的手輕微的顫抖著,她還是愛他的吧?當他那樣決絕的離開她之後。

  鬼魌的心情再也不若兩個月前,現在他寧願放下自尊,也要問出一個答案!

  凌波的淚眼停在那受傷的那半邊臉頰上,她已經不再覺得震撼和恐懼,此刻,她的心因為心疼這傷痕而顫抖。

  不管再怎麼欺騙自己,她依然很愛很愛他,但她依然看不見他愛她的證據。

  凌波心情晦澀,她最想要嫁的男人,不是因為愛情而娶她,而是因為孩子不得不娶她!她好想從此遠離這裡,再也不要看見他……

  可是他夠狠,竟用這種方式逼迫她!

  她轉身向樓上走去,腳步虛浮,讓她覺得不真實。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她上樓的腳步而移動,鬼魌的身體驀地緊繃。

  「我想要回京都。」她的聲音傳來,飄渺的不真實。「在婚禮後。」

  鬼魌藍色的眼眸裡並沒有喜悅,只是怔怔的立著。他不是應該狂喜嗎?凌波同意嫁給他,願意跟他組成一個家。

  可是,因為她的聲音裡沒有喜悅,所以他的眼眸裡也沒有喜悅。

  他曾經有機會讓她笑著答應,只要時間回到六十天前,而現在,這一刻竟變得有些可笑,他竟然用自己的傷來逼她同意婚事。

  「恭喜你。」風浩臣拍拍他僵硬的肩膀,然後往書房走去。

  風熏看了他一眼,輕聲說:「讓她幸福,鬼魌。她等了你許多年了。」

  他曾經辜負了她許多年,現在,他要讓她幸福,讓她那雙曾經生氣盎然的眼眸再度煥發出光彩。

  這也是他終其一生的目標。

  ※※※※

  婚禮簡單樸實,因為凌波拒絕鋪張。她想要一個小型婚禮,只要家人參加,所以,前來觀禮的除了凌波的至親外,再無他人。

  她穿著一身再樸素不過的婚紗,沒有閃亮的珠片,沒有手織的花朵,也沒有鑽石和寶石。一身純淨的白色,除了黑髮外,沒有一絲雜色。連頭上的花冠也是白色的玫瑰,她的表情和臉龐也是白色的。

  凌波一向喜歡紅色,總是說白色太素淨了,不適合她火熱的性格。可是,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卻選擇了白色。

  鬼魌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看著她走過紅毯,看到她眼裡那抹悲傷,他也笑不出來。他所有的表情又再度被那張銀白面具所遮掩,在保護他的同時,也束縛了他的心。

  他們一個一身素白,一個一身純黑,兩人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歡悅和幸福。

  簡單的儀式結束後,沒有宴會,沒有盛大的場面,他們直奔機場,搭乘私人飛機直飛日本京都的風氏老宅。

  芳菲看著飛機起飛,頗為樂觀的說:「他們是在那裡相逢相知的,或許回去京都,對他們都有好處。」

  「可我卻希望凌波永遠不要回到那裡,因為那裡的記憶沒有快樂。」風浩臣摟住妻子的肩膀,深沉的低語。

  芳菲驚訝的回頭看著他。「那凌波為什麼要回去?」

  「為了禁錮她的感情,提醒她自己過去的痛苦和回憶,在那個地方有我們所有人的悲慘記憶,她大概是想藉那個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再給鬼魌機會。」劍眉漸漸斂起。「妳認識凌波的時間還太短,還不夠了解她。」

  「凌波是那種固執女子。她心裡永遠有一套對人處事的原則,從不輕易改變。她以前愛鬼魌就愛得死心塌地。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鬼魌那次離開帶給她太大的打擊,所以她不再願意回頭。」風熏暗嘆著。

  「我想她是傷透了心,既而變得絕望,在絕望後又變得固執。」弄影說著。

  「不只如此。」風浩臣看著飛機消失在天邊。「她是個如火般熱情的女孩,很像我母親。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毀滅一切,甚至折磨最心愛的人,這一點可能連凌波自己也沒有發現。」

  「你母親?」那個為了愛把自己變成惡魔,也讓身邊的人活在地獄裡的女子?芳菲打了個冷顫,不敢想像。

  「鬼魌已經背棄過她一次,這次娶她,在凌波看來完全是因為孩子的關係,所以她永遠都不會原諒鬼魌的。」風熏悠悠嘆氣。

  「那為什麼你們會同意這樁婚事?」弄影不理解。

  「因為對方是鬼魌,這個世界上可以讓凌波再次微笑的也只有鬼魌。有些事,只有置之死地才能重生。」風浩臣微微露出輕鬆的表情。「一切就看鬼魌了。那個男人的意志力也非常人,不然父親當年也不會選上他來當四鬼的首領。」

  「他是真的愛凌波吧?」弄影小聲的問一句。「不是因為責任才娶她的?」

  「鬼魌已經愛她好久了。」一直站在他們身後的鬼魅忽然說話,她一向沉默寡言,所以讓眾人嚇了一跳。

  「我們四鬼,一旦愛上,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鬼魌當年會衝入火場,難道僅僅是因為對風家的忠誠嗎?那個時候,我們四鬼都在,族長也在,可是就只有他毅然衝進去。」鬼魅帶著飄渺的笑容回答。

  「我總覺得那場火從那天起就不曾熄滅過,在他們的心頭燃燒。」風浩臣瞇起眼沉思。「那場火,燒毀了兩個人的世界。」

  一直到現在,那場火也依舊熊熊燃燒著,吞沒了凌波和鬼魌的世界。

  ※※※※

  日本京都

  「小姐,姑爺。」風宅管家穿著傳統的服飾站在門口迎接,一絲不苟的表情彷彿多年來從來不曾改變過。

  「安達先生,辛苦你了。」凌波淡淡笑著,和鬼魌隨他進入新房。

  庭院早已被打掃一新,他們的新房也按照風浩臣的要求佈置妥當,將原來凌波的房間和隔壁的房間打通,變得寬敞又舒適。

  「妳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鬼魌揮退了傭人,雙眸看著她說。

  「為什麼只有一間房間,一張床?」凌波不悅的看了四周。「我不是吩咐過他們要整理出兩個房間嗎?」

  「是我拒絕的。」他淡淡的說著,將外套掛進衣櫥裡。

  「你怎麼可以隨便更改我的命令?」她冒火的看著他,蒼白的臉頰染上憤怒的紅。

  他對她臉上那抹血色感到滿意。「我是妳丈夫,再也不是妳的奴僕了。」

  「你曾經對我母親發誓過……」

  「我發誓要永遠保護妳,我現在已經實現了我的諾言。從今以後,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把我們倆分開。」他的臉色緊繃。

  「我不明白,鬼魌!」在沉默了兩個星期以後,她終於無法繼續忍耐,將心底的疑問和憤怒傾洩而出。「你用你那該死的傷逼我嫁給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之前無論我怎樣請求,你不是都毅然決然要離開嗎?怎麼現在你又想當我的丈夫?」

  「我沒有逼妳。」他抿緊嘴角。「我只是要妳自己選擇。」

  「你用那個傷來威脅我,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說不的,明知道我永遠無法釋懷那場火災所造成的傷害!」她衝動的站在他面前,胸膛因憤怒而起伏。

  「沒錯。」他只是用淡然的目光回視她。「妳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我就是希望妳答應婚事。」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總是要讓我痛苦?」

  他是怎麼想的?他只想和她在一起,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可是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只是,過去都已經過去了,他只能往前看,別無他法。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悲傷,神色更加憂鬱。「我只想好好待妳和孩子,只想跟妳一起度過未來。」

  「你只是為了孩子,是嗎?」她心痛的說出,她還是比不過肚裡的孩子。

  她落寞的神情讓他胸口一緊,立刻衝口而出。「不,不是。」

  「你別再騙我了,一定是這樣的。」她忽然瞥他一眼,然後向那張紅色的大床走去,這刺眼的紅讓她討厭!

  「凌波。」他握起雙拳,眼裡閃過堅決。「如果我告訴妳,我已經後悔了呢?後悔那天離妳而去,後悔曾拒絕妳……」

  「我不要聽,不要聽!」她雙手顫抖的捂住耳朵。「這算什麼?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做事從不後悔的,我知道!」

  「不,妳不知道!」他來到她身邊,強勢的將她摟進胸膛。「妳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住不把妳摟進懷裡,妳不知道我從第一眼看見妳就已經深深淪陷,也不知道我已經愛妳許久,久到已經忘記是從哪一天開始,妳更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臉,我可能早已不顧一切對妳表白……」他沉痛而真誠的說著,情緒激動。

  「你撒謊。」她忽然掙脫他,因為激憤而渾身發抖。「你竟然用這樣的謊言來欺騙我!」她的心好痛,痛得已經無法呼吸了,同時高漲的怒氣也燃燒著理智。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看著我痛苦而無動於衷,總是在我需要你的時候轉身離去!」她想起那段日子,她想盡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可是他卻用那冷漠的聲音回應她!

  「我不能……」他粗淺的喘息,那段過去壓迫著他的胸口。「我有什麼資格愛妳?我能給妳什麼幸福?我沒有自己的事業,沒有自己的人生,我只是風家的一個奴僕,一個不知道在哪裡出生的混血兒!」

  她生活在安定富裕裡,即使她的父母再苛刻,但她依舊知道自己是誰。

  可是他呢?她怎麼會明白他的傷痛?

  「那有什麼關係?」她憤然大喊。「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什麼出身地位!如果我在乎,當初就不會愛上你,不會把自己交給你!」她咬緊牙關,雙唇彷彿咬出血來。「可你還是要走!在我傷心絕望的時刻,你還是要走!如果你心裡有我,怎麼還會離開?」

  離開凌波是他這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只是那個時候他不懂,所以無法挽回。

  「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試著愛上我,可是那一天,當你拿下面具時,我終於明白了你的痛苦,可我的反應卻又再傷了你一次,我曾經深深自責,為什麼自己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知道,你永遠不會愛上我了,所以我才會留你一天,希望可以留給自己一絲回憶。」她終於忍不住,眼淚悄然滾落。

  她含淚的眼裡露出諷刺。「如果你早就愛我,那我承受的痛苦和拒絕算什麼?你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我,又是為了什麼?」

  「妳既然明白我為什麼拿下面具,難道妳還不懂嗎?」聰慧如她,他不相信她不明白他的痛苦!

  「我當然懂!那是因為你懦弱!」她忽然大聲說了出來,此刻她的思緒如明鏡般清澈。「以前我總以為你拒絕我是因為你不愛我,不願給我機會,所以我才會退縮!而現在我知道,你根本就是個懦夫!」

  當他說出愛她以後,她腦海裡轟然一聲巨響,過去無法釐清的事實竟清晰的擺在眼前!

  原來鬼魌愛她,一直一直愛她!可他竟然忍心看著她痛苦絕望,而自私的離開她!這一刻,凌波無法原諒這樣的他,他不只做了愛情逃兵,還差點讓他們兩人陷入永遠不能相見的痛苦裡!

  她的話如萬箭穿心,他倏地失去說話的聲音。

  「難道我說錯了?」她激動的喊著。「你害怕我有一天會因為你的醜陋而不再愛你,所以你寧願拒絕我,一再看我受煎熬!」她終於全都明白了!事實讓她痛徹心扉,幾乎無法呼吸。

  懦夫,她叫他懦夫,他身體劇烈的抖動,為她的話心驚。她看穿了他的本質,終於體認到,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愛!

  鬼魌悄悄站起來,複雜的目光梭巡她哭泣的表情,她的每句話都是一針見血!他傷害了她,也傷害了自己,卻自以為是的說是為她好!

  現在,他還能說什麼?說他其實也很痛苦?說他的心也在受煎熬?但再多的辯解也只更突顯出他的卑劣。

  「我這樣的人,不值得妳愛。」他的聲音失去了生氣,顯得沉重而落寞。「妳說得對,我沒有資格再說愛妳,那根本是在褻瀆妳的愛。可是,為了孩子,我希望妳可以原諒我,和我共度一生。」

  鬼魌知道自己不能再奢望她的諒解,此刻她那雙滿是淚水的眼裡,只有仇視和鄙夷。那麼,他什麼也不必再解釋。

  就讓他繼續懦弱下去吧,即使她決定不再愛他,他也不能離開。哪怕是為了孩子,他還是希望可以留在她身邊,因為他如此愛她,不能沒有她!過去,他為什麼看不清這個事實呢?

  凌波忽然覺得精疲力竭,她發洩完心裡的委屈和壓抑,頓時感覺整個胸口空蕩蕩的。

  一抬頭,就看見他面如死灰的表情——她徹底把他擊倒了!她有些頭疼,有些詫異茫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為什麼會激動的說出那些話?

  此刻的鬼魌,彷彿徹底被人打敗了。那張堅毅如鐵的臉湧現巨大的沮喪和疲憊,不,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會那樣說,其實是想聽他的解釋和懺悔,那樣才能彌補她受傷的心,因為她曾經放下尊嚴請求他留下,所以現在她也希望他多說一些愛語安慰她,讓她的驕傲和自尊能得到補償。

  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卻讓她劇烈的顫抖著。

  「今天在神面前許下的誓言我會遵守,所以凌波,即使我再不值得妳愛,我也是妳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我是個沒有父母的男人——或者說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在父母的關愛下成長,即使妳再鄙視我,也請善待這個孩子。」他像沒有靈魂的軀殼般茫然的看著她。

  「你……」她更加驚慌和茫然,淚水停在眼眶,此刻只想伸手抓住他,因為他好像真的要離她遠去一樣。

  為什麼他只談孩子,而不談他們之間的事呢?

  「妳好好休息,我不會再打擾妳了。」他木然的說著,轉身走出房間。

  凌波跌坐在床上,眼眸驚慌的盯著房門。他出去了,在她罵了他懦夫以後,在他絕望的承認以後!他的表情告訴她,他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愛她,所以永遠不會再愛她了。

  不,這不是她要的!

  凌波想要追出去,想要對他說出真相,但是,她的驕傲讓她拉不下臉來,最終還是坐在床沿默默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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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0:06: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今天是凌波的生日,她出生在三月,一個櫻花盛開、美麗的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季節!

  一早,鬼魌就準備好送給她的禮物,她每年的生日,他都會準備一份禮物。新婚已經一個月,但自從新婚那天的談話後,他們就真正開始相敬如「冰」。

  於是,他把禮物放在她房門口,就準備轉身去上班。

  風浩臣把日本的公司交給他管理,所以他的日子總是忙碌的,加上這些天他在核對帳務,又更忙碌了幾分。

  「哎喲……」屋裡忽然傳來輕微的呻吟聲,他心裡一驚,趕緊貼在門上傾聽,又一聲呻吟響起,隱隱透著痛苦。

  「凌波。」沒有任何遲疑,鬼魌一把拉開房門就衝進房裡。

  凌波蜷縮在床上,雙手捂著肚子,額頭佈滿大顆大顆的汗珠。

  巨大的痛苦衝擊著他胸口,他一把將她抱起往房外衝去。

  「凌波,妳忍著點,我這就送妳去醫院!安達,立刻把我的車開到大門口!」他大聲怒吼著,抱著凌波手忙腳亂的朝外奔去。

  凌波偎向他溫暖的身軀,早上她一醒過來就全身發冷,下腹一陣絞痛,正想大聲叫人時,他就已經衝了進來!

  他為什麼會及時趕到?

  來不及細想,脆弱的她只想依偎進他懷裡,他的體溫可以溫暖她冰冷的身體,痛苦似乎也稍微減輕了。

  「沒事的,妳不會有事的。再忍耐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他輕柔的把她抱進車裡,吩咐司機開往最近的醫院。

  「妳怎麼樣?」他小心的摸著她的額頭,不自覺的流露出柔情。

  她虛弱的張開眼,看見他額上的汗珠不比她少。他是真的替她擔心,她緩緩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別說話。」他摟緊她,嘴唇輕輕的貼在她的額上。「妳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呢喃的聲音裡透著膽怯。

  她淡淡的笑了,鬼魌一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很少看見他如此焦急。即使是新婚那天,他也只是冷靜的離開,雖然沉痛,卻依舊忍耐。

  現在為了她,他竟然完全袒露出自己,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她想抱緊他,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到了!」他忽然輕喊一聲,將她溫柔的抱出車外。「醫生,她懷孕了,可是她現在很痛苦……」抓到一個急診室的醫生,他忙不迭的叫著。

  「快把她放在上面。」護士已經推來了擔架,鬼魌溫柔的把她放好,一直握著她的手,跟著擔架一起往裡跑。

  「先生,我們會替她檢查,你不能進去。」醫生嚴肅的命令著。

  「別怕,我會一直待在外面。」他小聲在她耳邊說完,積極配合醫生,看著他們把她推進手術房裡,藍眸凝聚著赤裸的擔憂。

  凌波一直睜大眼眸看著他焦急的臉,身體雖然痛苦,卻依舊露出笑容。

  「醫生,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一定!」凌波抓住醫生的手,用最後的力量說。

  「妳放心,我們一定盡力。」

  在得到醫生的保證後,她才允許自己陷入沉沉的黑暗裡,因為那是她和鬼魌的孩子,所以一定不能失去。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得知母親和孩子都沒有大礙以後,鬼魌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她有流產的跡象,不過還好及時送醫,孩子是暫時保住了。」醫生不太滿意的看著他。「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以後要好好注意才行。母體和孩子都需要充分的營養,你們要讓她稍稍運動,注意飲食和充足睡眠,還要保持輕鬆的心情,明白嗎?」

  他一再點頭,將醫生說的都記在心頭。「醫生,我可以去見她嗎?」

  「可以,不過讓她好好休息,不要打擾她。」說完醫生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鬼魌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站在她的床邊。

  他怎麼會這樣粗心大意、沒有把她照顧好?這些天,他只知道盡量避開她,吩咐下人幫她準備各種補品,卻忘記應該更關心她才是!

  她是個母親,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而他這個父親卻對她不聞不問,實在是太不像話。

  鬼魌一邊自責,一邊握住她的手,他小聲說:「都是我不好,凌波。我向妳保證,以後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說完,他吻上她蒼白的柔荑。

  凌波的眼眸微微顫抖,是他嗎?鬼魌在向她保證什麼?聽他的聲音無比虔誠,無比愛憐,讓她覺得感動。

  她露出微笑,這一次,沉入香甜無比的美夢裡,夢裡有他也有她。

  ※※※※

  「小心。」鬼魌抱著凌波,輕柔而呵護,彷彿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般。

  「我可以自己走。」她小聲囁嚅,紅著臉看向身邊的僕人。

  「醫生說妳一定要好好休息。」他不管那些注視的目光,堅持把她送進房裡,他已經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醫生也說要適量運動。」她嘴角帶著微笑,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鬼魌微微怔愣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有說。看來凌波並不排斥他的親近。

  「等妳好些了再運動也不遲。」他威嚴的說著,眼眸卻無比溫柔。

  這幾天在醫院裡,他們時常這樣溫柔對視,兩個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對過去都隻字不提。

  她嬌羞的依偎向他,非常珍惜這難得共處的機會。其實只要這樣依靠著他,她什麼氣都沒了,還管什麼自尊和驕傲?

  她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希望和他相伴一生嗎?現在終於得償所願,她再也不能任性毀了一切。

  鬼魌驚訝的看著她,她臉上那抹紅暈竟讓他感覺有些暈眩。她的美麗總是如此輕易撥動他的心弦,讓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她,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此刻的美麗是因為他吧?

  進了房間,他將她安頓在床上,體貼的蓋上被子,打開暖氣。雖然已是三月,但京都的天氣還是有些寒冷。

  「那是什麼?」她眨了眨眼睛,看見放在床頭的一份禮物。

  「我居然忘記了。」他本來想偷偷放在這裡,讓她自己拆禮物。可既然她看見了,他就大方的拿給她。

  「妳的生日禮物。」

  凌波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天是我的生日?」她的目光驀地掃過他的臉,其實她不喜歡過生日,因為那會讓她想起那場火災和他付出的代價。

  可他每年都細心的替她過生日,從沒有露出一絲悲傷的神情。

  其實這一天,他應該很難過的吧?

  「鬼魌,你恨這個日子嗎?」她輕柔的低語,目光如水的凝視著他。「其實在房裡,你可以把面具拿下來,戴著面具一定很不舒服。」

  「沒事,我習慣了。」看出她的關心,他淡淡一笑。

  「哪有人會戴面具戴習慣的。」她知道他是為了不讓她操心,一抹感動浮現在她眼裡。「無論何時你總是為我著想,可我老是任性妄為。」

  「那是因為妳率性真實,妳任性的時候表情最豐富,眼眸裡彷彿可以射出火焰來。」他就是因為這樣被她深深吸引的。

  「我有這麼厲害嗎?」她嬌俏的低語。

  他看了無比高興,用力點頭。「不只這樣,妳的氣勢一點也不輸男人,所以大家都非常尊敬妳。」

  「是怕我吧?」她噘起嘴。「我知道他們一定在背後說,我是嬌縱的風家大小姐,可我不在乎。」

  她眼波流轉,一臉精明。「生在像我們這樣的家族,如果不厲害一點,是會被人生吞活剝的。」

  鬼魌開朗的笑了起來,笑容染亮了他英俊的半邊臉。「我相信,沒有人敢欺負妳。」

  凌波的眸子驀地一暗,但立即用笑容掩飾臉上的落寞,她向他伸出手來。「給我,你的禮物。」

  他回她一笑,趕緊將禮物遞給她,不想讓那些回憶破壞現在的心情。

  「是什麼?」凌波接過那四四方方的盒子,笑著瞇起眼。

  她的笑容讓他想起初見時,她也是這樣瞇起雙眼,笑彎了眉眼,當時他雙頰立刻就漲紅,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害羞和窘迫。

  現在,看著她這樣的笑靨,他胸口的心跳還是異常激動,還是被她深深吸引。

  「不說嗎?」看著他發呆的表情,她的笑容更加嬌媚動人。

  「我自己看!」她將漂亮的銀色包裝紙撕去,打開那只紅色的絲絨盒,一朵用寶石打造的玫瑰花在她眼前綻放,光芒四射。

  「天哪!」她微微驚呼一聲,完全被吸引。「你在哪裡找到的?它的大小和真的玫瑰一樣!」

  拿起純金打造的枝幹,她放在鼻前嗅聞。「還飄著淡淡的玫瑰香。」

  「喜歡嗎?」這是他送過最貴重的禮物,可比起她的笑容,那些又算什麼?

  「這些都是紅寶石?」看著一片片如真似幻的花瓣,她眼裡光芒璀璨。「太漂亮耀眼了。」

  隨著她的聲聲驚呼,他眼裡卻只有她,比起這朵玫瑰,眼前的她顯得更加嬌豔耀眼。

  「謝謝你。」凌波嘴角的笑容更甜蜜。「這是我收過最好的禮物。」

  鬼魌的眼裡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湛藍的一如天空的顏色。

  「你總是對我這麼好,我每次生日你都記得。」她將寶石玫瑰放回盒子,小心的攥在手心,眼神迷茫而沉醉。

  「有時候我會想,你在這一天會不會覺得難過?所以我不想慶祝生日,因為怕你會難過,而你的臉也成為我們之間最大的禁忌,把我們兩個分隔好遠好遠……如果那天我沒有去找你,或許你的臉……」

  兩人的臉色同時變得蒼白而痛苦,鬼魌面具後的臉微微抽動,而凌波的雙眼滿是悲傷。

  但這一次,他們誰也沒有再逃避這個話題,他們已經逃避了十年,難道還要繼續逃避下去嗎?

  凌波抬起頭,用堅定溫柔的目光瞅著他。「你的臉因為我而毀,你雖說過你不恨我,但你會不會在每年的這天想起過去?」

  「會。」他簡單的回答蘊涵了無數的掙扎、辛酸,可他的表情卻是平靜的。

  曾經以為談起這個話題會將他心底的傷口撕裂,所以多年來他們都小心避免。可是此刻,他卻覺得一陣輕鬆。

  凌波的眼神微變,難道他真的恨她嗎?

  「每年的這天我都會想起那一場大火,只要一想到妳可能會被燒死在火場裡,我就會莫名的覺得恐懼。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如果我不曾衝進去,如果妳已經被大火所吞噬……那我會變成怎樣?」

  她輕輕的低下頭,掩飾眼裡的淚光。

  「我的半邊臉毀了,可卻救了妳的命,這就值得了。」他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飄渺深沉。

  「雖然這半張臉讓我自慚形穢,讓我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擊,但是如果要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選擇救妳!」將深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他驀地感到如釋重負。

  淚水在她眼底醞釀,凌波想抬頭對他說些感謝的話,想去擁抱他、安慰他,可是身體卻如化石般僵硬,無法移動。

  「所以我每年幫妳過生日,是為了慶祝,慶祝我還有機會跟妳度過一個又一個生日。」他淡淡說著,眸裡光芒被溫暖和感激所取代。

  只要凌波活著,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幸福。

  「今年的生日,你又救了我一次。」她用暗啞的聲音說著。「好像我每個生日都是災難,而你總是會來救我。其實……其實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我想要讓你快樂,像小時候一樣大笑,可是我總是……」

  「凌波,妳還不明白嗎?」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妳的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快樂,我想看著妳笑,而不是讓妳痛苦。如果我曾經做過讓妳痛苦的事,那也不是我的本意……」

  他再度遲疑,但終於還是戰勝了怯懦。「我曾經懦弱過、遲疑過,而我……不希望它再發生。」

  「謝謝你,鬼魌,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感動哽咽在她的喉間,她的思緒一片空白,除了深深的感動外,根本無言以對。

  「重新開始吧,凌波。就從現在開始,讓我們忘了過去。」他握緊她的手,重重一握!

  她靠向他的懷裡,默默的點頭,淚水依然掛在眼角,許多話她還沒有說出口。可是此刻能靠在他的懷裡,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奢侈的事了,她不能奢求太多,不是嗎?

  ※※※※

  凌波悄悄推開鬼魌的房門,輕輕走進去。他的房間就在她隔壁,但是她卻從來不曾踏進過。

  鬼魌說過要讓一切重新開始,但是他們兩個卻一直在原地踏步,誰也不曾真的往前走出這一步。

  他對她總是客客氣氣,雖然每天都噓寒問暖,但卻客氣的根本不像夫妻。

  凌波唉聲嘆氣的坐在他的床上,托腮沉思。

  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看起來怪怪的,身體好像也有些浮腫。她聽綾子阿姨說,有些女人懷孕的時候會變得很可怕,她不會就是那樣吧?

  那時候,鬼魌更不會要她了!

  他到底要不要她?為什麼這麼多天來一點行動也沒有?等到她真的大腹便便的時候,一定更醜了!

  那麼,他不行動,就只好由她行動。本來就是她用話語深深傷害了他,她要彌補才行!

  「好,決定了。」凌波一拍手,坐在鬼魌的床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鬼魌從公司回到家,已經過了晚上十點。最近幾天他發現公司帳目上有一些問題,每當他要回頭尋找時,那些問題又會忽然不見了,彷彿有幕後黑手在操縱著。

  風際集團從日本起家,但是現在總公司的重心已經移到了台灣,日本的分公司多年來非常穩定,所以也就很少引起總公司的注意。

  負責日本分公司的田野先生又是風家的老臣子,就是他帶著自己進入風家,應該沒有問題。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他緊蹙著眉頭,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家門口。看了看手錶,十點半,凌波應該已經睡了吧?

  她最近很嗜睡,聽說睡眠對孕婦很重要,他還是不要去打擾她。

  「姑爺,您吃過晚飯了嗎?」盡職的管家安達先生一直等在廳裡。

  他點了點頭。「你們都下去吧,我沒什麼事。」他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長長的走廊在涼風吹拂下顯得有些淒涼陰森,他邊走邊想起許多往事。

  有一次,凌波在半夜做了噩夢,獨自一人站在走廊上叫著他的名字哭泣,因為害怕而不敢進屋,更不敢去找母親。

  他把她抱在懷裡,兩人就坐在長廊上說話,他講了許多故事,才哄她睡著。她當時的臉蛋紅撲撲的,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鬼魌!鬼魌快救我……」忽然,他又聽見了那一夜的哭聲。

  「凌波。」他猛地從回憶裡驚醒,這不是幻想,而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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