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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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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 妻居一品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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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5 00:23: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轉機

  “我娘,你救不活?”丁柔眸子深暗,在見到神醫門門主搖頭後,“既然救不活,還稱神醫?”

  丁柔她語氣不好,她鋒芒畢露,她所作所為不適合庶女身份,但她卻控制不住,她像是長滿了刺的刺蝟刺傷旁人。她痛恨理智,如果沒理智的話,丁柔會做的更為的瘋狂。

  木太妃引來了刺客,但始作俑者是丁柔,是她帶柳氏出丁府,柳氏更為了救她喪命,丁柔恨木太妃,更痛恨……她痛苦了,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神醫門,好大的名頭。”

  “小丫頭,你瞧不起神醫門?”

  枯瘦的老頭眸子似火炭,丁柔不想同他多糾纏,她的理智冷靜察覺到一絲的不同,她不是都不懂的閨秀,她不懂得醫術,但屍身中毒後,會傳染?柳氏胸口中箭,丁柔看過,不一定是心臟……又出現個神醫門的老頭,丁柔不願柳氏就死了,瞧不起般得瞪了他一眼,“我就是看不起,如何?你有本事救活我娘,我給你磕頭認錯。”

  “你……你……”老頭子從未被人氣過,“不同你一般見識,你母親確實救不活了,她又中了毒,讓你母親早一些入土為安,她如今的狀況不適合埋入祖墳。”

  太夫人看了看丁柔,道:“神醫門門主,她無論如何都是我丁家的妾室,有著朝廷七品誥命,你一句帶走就成?她有資格入丁家祖墳。”

  “老夫人,她入祖墳會壞了風水,不如火葬了吧。”

  “這……”太夫人雖然對柳氏有些好印象,但大多是衝著丁柔,事關丁家祖墳風水,埋了個中毒的妾室,會讓祖先不得安寧,但丁柔有多重視柳氏,她很清楚,“火葬?不行,我不能讓柳氏死後保不住屍身,讓六丫頭無處憑弔柳氏。”

  火葬在大秦是不算興盛,但太祖帝后推廣過,只有家裡買不起棺材的,或者得了髒病的才會火葬,柳氏是中毒,不是髒病無論如何也不能火葬,不僅對不住丁柔,還會影響丁家的清譽。

  “你們都出去好嗎?我送我娘最後一程。”丁柔看向太夫人的眼裡溢滿乞求,太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六丫頭,你還有祖母祖父,還有你父親母親,不許想偏了,你母親也盼著你好。”

  “我知道。”

  太夫人離去,丁柔看了齊恆一眼,“信陽王殿下,請離開。”

  齊恆猶豫了一會,“我去審問刺客,你有什麼要說的?”

  “我猜想她們的嘴是硬的,非十大酷刑能敲得開,信陽王殿下會辛苦些。”

  “本王明白了。”

  齊恆明白了丁柔的意思,路過她身邊時,壓低聲音,“我會給你母親報仇,給姑姑報仇,你——會照顧你,表妹。”

  不見丁柔反應,齊恆大步出門,無論如何他都要將丁柔娶回信陽王府,不願讓她獨自一人飄零在外,丁柔最後的目光落在眉宇間有些焦急的神醫身上,他以為他掩飾得很好,但丁柔卻看出蛛絲馬跡,來到床榻邊,丁柔瞧見箭翎已經除去,彷彿上了一層藥,柳氏的嘴角隱現淡黃色,是餵了藥?她走之前擦拭得很乾淨。

  “小丫頭,還是交給我吧。“

  “不行,你出去。”

  “小丫頭,人死不能復生,你……”

  “出去。”

  神醫門門主被丁柔拽住,趕出了門,丁柔將禪房的門闔上,幾步來到柳氏身邊,手握住她的脈搏,感覺不到跳動,難道她判斷了?趴在柳氏心口,沒有心跳聲,丁柔不死心的又聽了聽,柳氏冰冷的屍身沖垮了丁柔最後一絲僥倖,“娘,娘。”

  “沒有你就沒有我,可我……可我……”丁柔眼淚簌簌的滾落,趴在柳氏耳邊,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你……你女兒。”

  “對不起,對不起。”

  丁柔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不僅因她占據了丁柔的身體,更因為她害得柳氏身死,她即便活的卑微,可也是活著的,沒有現代思想不身世的柳氏不會痛苦,總比為救她而死了好。

  丁柔眼前模糊,腦子昏昏沉沉的,慢慢的支撐不住身體,“娘,你來帶我走嗎?娘……我同你走。”

  丁柔闔上了眼,禪房的門悄悄的開了,過了一會,又關上了,恢復成原先的樣子,當丁柔清醒時,她躺床榻上,太夫人用絹帕擦拭著她的額頭,滿眼的擔心,“六丫兒,你要嚇死祖母嗎?你母親沒了,你竟然想隨她去?你是要哭死我嗎?”。

  “我娘,我娘……”丁柔蹭得坐起,眼前一黑,又軟在了榻上,太夫人按住她,“神醫門門主說你母親中了毒,你原本傷心過度,受了毒氣的影響,一會有驅散毒氣的湯藥,你可得都喝了。”

  “中毒?我中毒了嗎?”。丁柔腦袋嗡嗡作響,身上一點力氣都用不出,到是真像是中毒了,可為何在總感覺有人拂過過她的臉頰,是誰?到底是誰?

  “祖母,我娘她……火葬?”

  “怎會?六丫兒,我還沒老糊塗了,如何也不會將你母親交給神醫門門主,不是不信任他,柳氏是丁家的人,容不得旁人安葬,我命人準備了棺槨,過兩日你扶靈去丁家祖墳安葬你母親。”

  “祖母。”丁柔感動落淚,太夫人擦拭她的眼睛,不忌諱丁柔是不是中毒了,將她摟在懷裡,“我的六丫兒,哭吧,哭出來吧,是命,是命裡你母親有此劫難,不怨你,不怨你的。”

  “嗚嗚……嗚嗚……”丁柔在她懷裡低泣,太夫人戳中了丁柔最痛苦的地方,“我對不住娘,是我……是我對不住她。”

  太夫人撫摸著丁柔的髮絲,“你母親性子柔順,心地善良,從未做過虧心的事兒,臨終於大佛寺,西方的佛祖菩薩會引她去極樂世界,不再受塵世的苦,六丫兒,你母親最想看你幸福的活著,如果你想不開,隨她去了,才真正的對不起她。”

  “祖母……我……”

  “一會去看看你母親,六丫兒,你母親中毒,屍身有些……哎,她也是可憐人兒。”

  門外傳來嵐心的聲音,“回太夫人,湯藥弄好了。”

  “送進來。”

  “是。”

  嵐心眼圈是紅的,眼瞼下是黯淡青色,丁柔她應該是一夜沒睡,再細看太夫人,她同樣透著倦怠,丁柔道:“您歇一會,我……我想開了,不會鑽牛角尖兒。”

  太夫人認真的打量了丁柔,雖然看出她的悲痛,但眸子已經不是如死灰一般,有了一絲的生氣,她照料丁柔一整夜,又操持著柳氏的喪事,實在是疲倦極了,“你喝了湯藥,我在去歇著。”

  丁柔將嵐心遞上來的湯藥飲盡,太夫人給她擦拭了嘴角後,嘆了口氣,“我知曉我勸不住你,六丫兒,不是只有你母親疼你,府裡同樣有關心疼惜你的人,別讓疼惜你的人為你惋惜,別讓你母親在地下不得安寧,你只有活得更好,才能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我。”

  丁柔垂下腦袋,不管出自什麼原因,太夫人對她的疼惜是真誠的,她能冒著同樣中毒的風險,照顧她一夜,這些都足以看出來,“祖母,我不會忘記。”

  “傻丫頭,你是我的孫女。”

  太夫人懸著的心放了一半,扶著文麗去另一間禪房歇息,並讓人給丁府送個消息,柳氏故去,她們得在大佛寺多待一些日子,順便也將柳氏同丁柔救下信陽王太妃的事兒寫書信告訴給丁老太爺,丁柔對信陽王,對太妃殿下略顯無禮,但他們都沒怪罪於她,信陽王太妃離去前還說過,會報答丁柔。

  信陽王府同丁家不再是遙不可及,許是因這次意外,同信陽王府牽扯上關係,對於勛貴之首,在朝中有著莫大影響力信陽王府,太夫人是敬畏的。

  “嵐心,扶著我去看看我娘。”

  “您的身體……”

  “扶我去。”

  “是。”

  嵐心攙扶著丁柔,來到停靈柩的佛堂,周圍有念經超度的和尚,嵐心解釋,“都是太妃殿下安排的,她還說您有難處,盡可去信陽王府。”

  丁柔嘴邊流出一絲嘲諷,信陽王府……她現在好想毀了信陽王府,丁柔道:“開棺。”

  “六小姐。”嵐心大駭,“您不能打擾柳姨娘的。”

  丁柔推開嵐心,手撐著楠木棺材,使勁渾身的力氣推開了虛合著的棺槨,丁柔往裡面看了一眼……慢慢的合上了棺材,“娘,您安歇吧,女兒……女兒……”

  得到柳氏去世的消息後,大太太眼眶泛紅,“怎麼會?怎麼會?”

  丁棟也面帶愁容,柳氏給他最深的記憶是安靜柔順,他忘不了清醒後柳氏淺淡的笑容,他當夜歇在書房,寫了一首情詩悼念柳氏。丁老太爺彈了彈太夫人的書信,半晌後吩咐,“丁柔永在柳氏名下,柳氏以妾室身份入丁家祖墳。”

  大太太讓人準備馬車,領著僕從,趕去大佛寺,在馬車裡,大太太嘆了口氣,“柳氏……柳氏可惜了,原本我想著將六丫頭記在名下,老太爺不同意,罷了罷了,六丫頭只能以庶女的名義出嫁了。”

  李媽媽垂頭,並沒接大太太的話茬,柳氏死了,老爺身邊再無有誥命的妾室,主子可以高枕無憂了,不至於對不住曾經救過她的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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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5 00:2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定局

  大太太趕到大佛寺,含淚的眸子見到柳氏靈堂的布置,以及為她超度的和尚時,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別樣的神情,李媽媽是她心腹,明了她的心思,退出去打聽消息。

  大太太紅著眼睛給柳氏燒紙,上香,並說:“妹妹請放心,六丫頭我會妥當的照顧,待她如親生,不枉你伺候我一場。”

  她又去看望了身子有恙的丁柔,拉著她的手好一頓寬慰,“你往後有什麼難事,大可同我說,我是你母親,不會虧待了你。”

  “謝母親。”丁柔比在府裡時清瘦了一分,漆黑的眸子泛著悲痛哀傷,眼睛也哭得紅腫,臉色也不似往日紅潤,略顯蒼白些,頭上首飾盡去只帶了一朵白絨花,一襲麻衣素服,去了聰慧沉穩,多了幾分柔弱,引人憐惜。

  “我同你姨娘相處得最久,又最信任她,她就這麼……”大太太用袖子擦拭了眼角,“就這麼去了,我的心裡也不好過,她最惦記的就是你,六丫頭,你可得好好的。”

  “謝母親垂愛。”

  丁柔垂下頭,帕子拭去了眼裡的淚水,大太太又道:“你得養好了身子,才能安葬你姨娘入祖墳,我雖說能操著,但你是她唯一的骨血,有些事缺不得你。”

  “勞煩母親費心了,女兒養兩日便好。”

  大太太長吁短嘆了兩聲為柳氏可惜,再次叮囑丁柔注意身子,離開禪房去見太夫人。丁柔身子向後靠,眉頭皺得緊緊的,柳氏不在丁府,她不想再回去,雖然有些捨不得太夫人和丁老太爺,但對他們,丁柔有敬意,卻少了對柳氏相依為命的感情。

  “嵐心。”

  “奴婢打聽清楚了,老太爺說您在柳姨娘名下,族譜上會記下。”

  丁柔嘆了口氣,看來離開丁府的路被堵死了,她即便是死遁再難找到合適的機會。

  另一間禪房,大太太向太夫人見過禮後,先將老太爺寫的書信交給太夫人,她看出太夫人疲倦來,眉宇間也隱隱有哀婉,眼底透著幾縷擔心。

  哀傷是對柳氏,大太太沒想過一向不正眼看妾室的太夫人會為她哀傷,擔心的話自然是對丁柔了,雖說丁柔的地位如何都比不上丁姝,但到底是養在她身邊,日久生情,總是同尋常的庶女不一樣。

  “原本我想將六丫兒記在我名下,但父親考慮得多……,我只是可惜了她的聰慧兒,如果是嫡女的話……”

  “按老爺說得做,六丫兒本就是庶出,她既然念著柳氏的好,就順著她吧。”

  “可將來.……六丫兒的婚配會因庶女差上些,我怕將來六丫兒想明白了,會心存埋怨,即便她再聰慧,人情世故還是沒您清楚通達,庶女配不得名門,我疼她,不忍看她嫁得太低了,如果她嫁得不好,我也對不住柳妹妹。”

  大太太抹了抹眼淚,太夫人將信箋放下,抬了抬眼瞼,“我曉得你是個賢惠的,也曉得你疼六丫頭之心,她養在我同老爺身邊,生母又是個七品的誥命,同旁的庶女不一樣,你不會虧待了她,我同老爺難道捨得虧待了她?你身邊有丁姝,丁敏,還得看著蕭哥兒媳婦管家,撫養孫子,更要緊的是得操心全哥兒的婚事,他今年也有十七了,該定下了,我同六丫兒投緣,她為柳氏守孝,等孝期過了,我幫你給她選門好親事,也讓你輕省些。”

  “有母親這話,我就放心了,您給六丫頭挑得人料想不會差的,”大太太感恩得不得了,連連道:“柳妹妹泉下有知,也會拜謝母親。”

  “你總是她嫡母,到時你也幫著我看看,省得我老眼昏花的看錯了人,委屈了六丫頭。”

  大太太撫了撫身,“母親挑得人兒準保是好的。”

  “六丫兒往日看著身子好,柳氏這一去也病倒了,大夫說是哀傷過渡,你多費些心,把柳氏的喪葬事兒操持起來,總不好麻煩信陽王府的人。”

  “是。”大太太應了一聲,“信陽王府?”

  “太妃殿下因柳氏的故去心存愧疚,我身子骨兒也不中用,大多是太妃殿下留下的人操持著,信陽王府的管事見多了大世面,不懂咱們丁府的規矩,即便柳氏是個妾室……大兒媳婦,你多擔待些,總不好同信陽王府起了衝突,棟兒,蕭兒還在朝堂上。”

  “兒媳明白。”大太太點頭道:“兒媳知曉如何處理。”

  太夫人拍了拍大太太手臂,“一切我就託付給你了。”

  “您歇息吧。”

  “好。”

  大太太退出去操持喪葬事宜,太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六丫兒交給你,我是不會放心的,太妃殿下愧疚於六丫兒喪母,還是老爺想得周全。”

  “奴婢問了人,雖然柳姨娘是救六小姐身死的,但沒柳姨娘同六小姐,太妃殿下不見得會平安,六小姐因柳姨娘故去,悲傷過度,對太妃殿下,對信陽王殿下有些無禮,但他們兩位都沒怪罪六小姐。”

  李媽媽將打聽來的消息告知給大太太,“喪事確實是太妃殿下留下的管事操持的。”

  “柳氏死得到也值了,給六丫頭留下如此好的機緣,你看看……那棺槨,那念經的和尚,哪是妾室去世的規矩?說句不中聽的,我故去的那一日,都沒這等排場。”

  “主子。”李媽媽連呸,呸,“大風刮去,大風刮去。”

  “柳姨娘故去了,府裡除了您之外,再無人能得誥命。”

  大太太神情緩和了一些,嘆道:“我料想到丁柔聰明,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的聰慧,看看她對怡兒,對姝兒,以及對丁惠,如果記在我名下對蕭兒,全兒有莫大的好處,我也可以待價而沽,可惜了她的婚事我做不得主兒,更沒想到她竟然得了信陽王太妃的青睞,早知道無論如何都留在身邊了。”

  “六小姐總是喚您為母親,是丁家的小姐,所嫁之人也沒越過嫡出小姐的道理,她同幾位小姐是親姊妹,還能不幫襯著?”

  李媽媽寬慰著大太太,大太太對丁柔再看重,對丁柔幫了丁怡再感激,但總歸隔著肚皮不是親生的,大太太如何都不想丁柔越過親生女兒去,這是每個母親的私心,誰願意看見自己的親生比不上庶出?

  大太太舔了舔乾澀的嘴脣,“生前柳氏為奴為妾吃了些苦頭,但死後到是享盡了福氣,還能恩澤丁柔,她的命格兒不錯,你沒看老爺也惦思念著她,可不同於劉姨娘,她不爭不搶,老爺怕是再難找到同柳氏一樣的人兒。”

  李媽媽聽出大太太口中的酸兒,垂頭裝作沒聽見,自從那日大病之後,老爺確實對柳氏高看了一眼,六小姐沒了生母,老爺怕是會多關愛她一些,柳氏又讓她同信陽王府牽扯上,府裡的人如何不重視六小姐?難怪主子心裡不痛快,想將六小姐記在名下,一是為了看著掌控住六小姐,二是藉著六小姐引得老爺的歡心,信陽王府的看重,只可惜丁老太爺棋高一著,他下的決定,誰都違抗不了。

  一連幾日大太太忙前忙後處理著柳氏的喪事,丁柔每日都會拖著病弱的身體來為柳氏守靈,在靈柩前痛哭一場,誰也勸她不住,三七後,丁柔扶靈柩去丁家祖墳,前後的排場大多是信陽王府操持的,不是大太太不想接手,是信陽王太妃因愧疚而補償,大太太拒絕了,是得罪信陽王府,不拒絕大太太心裡有不舒服,為了丁府,為了兒子的前程,她唯有忍下了。

  柳氏的喪葬事兒明顯超乎了規格,但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坊間傳言柳氏是為了信陽王太妃死的,太妃給她死後的榮光,誰人敢反對?在柳氏下葬那日,甚至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柳氏疼惜女兒,救下安國夫人,以四品淑人之禮下葬。

  封賞了柳氏,也給大太太留了面子,皇后娘娘下旨,不就是皇上的意思?

  信陽王駕臨,代替信陽王太妃送柳氏最後一程,並且向柳氏的墳墓鞠躬行禮,丁柔跪地還禮。齊恆見柔弱的丁柔,眼裡的憐愛一閃而逝,祖母說過,丁柔不似看上去那般柔順,她的倔強是印在骨子裡,是他們齊家的人。

  “丁六小姐,請節哀。”

  丁柔腦袋垂得低低的,柔婉的道:“多謝信陽王殿下。”

  “你母女對本王祖母有救命之恩,祖母身子不好,無法親臨,她答應柳淑人照料於你,往後有難處大可來信陽王府。”

  齊恆將刻著信字的令牌遞給丁柔,“持此令牌的是王府貴客。”

  丁柔猶豫了好久,能感到四周之人炙熱的目光,丁柔真不想接下令牌,“殿下言重了,姨娘是為了救我,當不得此令牌。”

  “祖母有言,你應當收下。”齊恆上前一步,丁柔忙後退了半步,齊恆輕聲道:“你躲不開,收下。”

  “謝殿下。”丁柔福身,接過這燙手的令牌,齊恆脣邊勾起一絲笑意,能讓倔強的她服輸,感覺不錯。

  丁柔握緊了令牌,抬眼看了齊恆,轉身跪在柳氏墳墓前,手在鬆軟的土地上挖了個坑,將令牌放在裡面掩蓋上塵土,“您才是信陽王府的貴人。”

  柳氏的葬禮整個京城皆知,丁棟的妾室追封為四品淑人,為救安國夫人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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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5 00:2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離府

  文熙四十五年七月,三皇子遭文熙帝怒斥,廢為庶人,貶黜京城,隨後其母如妃貶為貴人,幽居冷宮。

  文熙四十五年八月,丁棟升為吏部侍郎,官居從二品,丁府貴客臨門,慶賀三日。同月丁棟長子丁蕭,悄無聲息的成為國子監祭酒手下監察,半月出京去杭州書院巡檢。

  文熙四十五年九月,丁棟次子丁全遊學回京,正式入讀燕京書院,準備下次大比,同時大太太為丁全擇閨秀,丁府今非昔比,欲於丁府聯姻之人很多,大太太一時難以定下。

  文熙四十五年十月,丁瑜出嫁,同周家結下百年之好,丁府歡慶,張燈結彩,丁瑜是丁棟升官後第一位出嫁的小姐,雖然是庶女,但二太太為了挽回名聲,婚禮很是隆重。

  二老爺丁梁的朋友齊齊趕來慶賀,周世顯又是是京城後起的才子,許多文人公子來湊熱鬧,一是看在周世顯的面子,再有也是想讓丁棟有個印象,每年中進士的人官職大小,都操縱在丁棟手裡。

  “六小姐,您不去看看?西府上很是熱鬧,聽說三小姐堵著門口,讓四姑爺做詩呢。”

  嵐心聲音清脆,出落得越發好了,誰不知道丁柔身邊丫頭嵐心絕美俏麗,雅菊淡雅沉穩,不是沒人向丁柔打聽嵐心,但她只是搖頭,旁人不由得猜測,丁柔是準備留著嵐心做通房,大多也歇了心思。

  嵐心聽後一笑而過,她相信六小姐不會虧待了她,六小姐早就答應過她,不會讓她為妾。

  不是嵐心不知道丁柔為柳氏守孝,自從安葬了柳氏後,丁柔回到丁府後深居簡出,整日死氣沉沉,彷彿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也不去書房看書或者陪伴丁老太爺了,伺候太夫人雖然沒疏忽,但太夫人也能看出丁柔暮氣沉沉,心知她因柳氏的事傷心,除了感嘆幾句之外,倒也沒為難丁柔,反倒對她更疼惜了些。

  “不去了,熱鬧場合不適合我。”丁柔身子靠向墊子,放下了手中的繡針,無論她如何用心,如何努力,都趕不上柳氏,“我的嫁妝,娘還沒繡完。”

  “您不能再消沉下去了,柳姨娘看見您這樣也會傷心的。”

  手指輕撫過她繡的花樣,丁柔道:“我怎麼了?”

  “您同以前不一樣了,奴婢嘴笨說不好,即便在莊子上再難,您都是精神的,即便您以前發脾氣訓斥奴婢,怨恨柳姨娘,也比您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強,您不是發呆就是繡花樣,您如果想做什麼,同奴婢說,奴婢的針黹比您要好。”

  嵐心抓住丁柔的手,看向她平靜的眸子,急得有大哭的衝動,“柳姨娘說過的,您的手是寫字的,不是拿繡針的。”

  “奴婢不怕吃苦,你如何奴婢都會跟著您,可,可奴婢看不得您這樣子,您知不知道三小姐來看望太夫人?知不知道太夫人總是被五小姐逗得大笑,前些天三小姐甚至去了書房,同老太爺談論好幾個時辰,晚上時老太爺賞了她一頓飯食,大老爺也說三小姐聰慧。”

  “你是說我被取代了?”

  丁柔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不在意嵐心所言,嵐心急得落淚,“您怎能這麼想?您不是在懷念柳姨娘,您是讓她在地底下難安,大太太她還看著您呢,說了幾次將您移出太夫人身邊,由她照料,六小姐,奴婢、奴婢不了解大太太,但她不不會像對太夫人一樣對待您,柳姨娘被追封為四品淑人,又同信陽王府……奴婢聽前面的姐姐說,有好多人上門打聽您……就等您孝期過了提親。”

  “提親?不是好事?”

  “怎能是好事?六小姐,您甘心去做填房?或者配個勛貴次子?”

  丁柔神色淡淡的,“你不明白,祖母不會聽母親的,我做或不做,她都會給我選個好人,祖父那裡,我不是不想去,而是我得了他另眼相看又有什麼用?我娘她不在了。”

  唯有離開才讓人思念,柳氏一直存在感很弱,她的離去,卻讓丁柔失去了方向,她做或不做,將來都不會太差,她又何必再去算計,再去爭,柳氏不在丁府,丁棟已經是從二品的吏部侍郎,穩紮穩打,以丁棟的謹慎之心,不會再引起什麼波折,她也沒心情再為丁棟謀算,只要丁府平安,她順順利利的嫁人也就是。

  “六小姐。”嵐心抹眼淚,“你怎能如此消極?萬一太夫人在您沒定親之前有個三長兩短,您不是又落到大太太手中?您甘願被大太太操縱?您不是總不是說未雨綢繆?總是說人活著就得爭取更好的日子,有爭取才有進步,你給奴婢講過的,您怎能糊塗了?”

  丁柔目光一凝,嘆道:“嵐心,你先下去,我會想想的。”

  嵐心知道再說六小姐也不會聽的,屈膝道:“無論您什麼樣,奴婢就跟著,奴婢最喜歡看精神的六小姐。”

  隨著嵐心退出去,屋子裡回府了寧靜,丁柔嘴角翹起,捧著她繡的圖樣看著,明明是艷麗鮮活的牡丹圖樣,她卻繡得死板難看。

  嵐心都能看出的是事兒,她何嘗看不出?她就住在承松園,能聽見太夫人的笑聲,順著窗戶也能看見丁敏常去書房,丁敏不僅討好大太太,有心結交老太爺,或者爭得丁棟的看重。

  原因無它,是看見丁柔受到得優待,不管是因為什麼,丁棟對丁柔有了疼惜。他有時會來看望她,雖然次數很少,但足以證明丁柔是他看重的女兒。

  丁敏兩世為人,見識會更多些,趁著丁柔傷心,想要取代她的位置,只可惜,丁柔扔掉圖樣兒,生母死她不能不傷心,否則太過薄涼,因信陽王當眾送她那塊令牌,雖然丁柔將令牌埋入土中,但同信陽王府的牽扯無法斬斷,丁家的人……只會有人想要藉著她同信陽王府更密切些,她只有鬱鬱寡歡死氣沉沉才可躲開利用。

  況且真心同假意,別有所圖同真心相待,太夫人也好,老太爺也罷,會看不出?丁敏越是親近他們,學得自己越像,他們會越是記得她的好,東施傚顰只是落得嘲弄罷了。

  前兩天聽太夫人說起過,丁敏給老太爺指出不應當結交信陽王府,勛貴之首不僅僅是榮耀,當時太夫人是不屑一顧,丁柔卻知道丁敏說對了,但她沒看出信陽王府最根本的隱患,也許她也想不明白吧,聲威赫赫的信陽王府,倒塌起來也會很快。

  老太爺許是會因丁敏的話警惕,但他此時可不敢疏遠信陽王府,在三皇子被貶為庶人後,誰敢輕易得罪信陽王府?信陽王齊恆明顯的善意,丁府可沒膽子拒絕,拒絕了疏遠了就是不識抬舉,連皇子都碰不得信陽王府,一旦因丁家不識抬舉而震怒,收拾起丁家來就是抬抬手的事兒。

  “看來是三皇子操縱了這個局,木太妃為皇上去了個不良沒資格繼承帝位的兒子,剩下的皇子會老實許多幾日,只可惜除了我之外,誰還記得死去的柳氏?”

  丁柔按了按額頭,距離萬壽節越來越近,京城太熱鬧了,她—一喪母之人還是避一避的好,丁棟是從二品大員,按照規矩他的妻女是可進宮參加萬壽節慶典的,丁柔實在不想再見權貴,更不想見木太妃。

  翌日,丁柔向太夫人懇求去莊子上看望丁惠母女,太夫人看了看丁柔,道:“六丫兒,何時回來?”

  “多則一月,少則半月。”

  “我是問你,何時再像以前的六丫頭。”

  丁柔抬眸見到的是太夫人慈愛信任的眸子,心中一暖,“祖母。”

  “好了,好了,別掉金疙瘩了。”太夫人握住丁柔的手,拍了拍:“我曉得你傷心,也不願逼你,你聽我說,記住你娘不是只有傷心,你過得好,你娘才會安心。”

  丁柔嗚咽不語,但眉宇間少了往日的暮氣,太夫人笑了:“我讓文麗給惠丫頭準備的東西,你一併帶去,告訴她常領著貞姐兒回來,我惦記著貞姐兒。”

  “嗯。”

  這話意味著丁惠可以再丁府了,風頭已過,丁惠可以堂堂正正的見人了,貞姐兒也能有更好的照顧。

  太夫人滿眼不捨的送丁柔出門,她輕撫過丁柔的臉頰,“瘦了,六丫頭,再回來時養胖些,不許再瘦下去了。”

  丁柔眼眸泛起水霧,原來除了柳氏之外,太夫人也是關心她的,“六丫兒早些會來,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了你去。”

  丁柔拜別太夫人,帶著嵐心,雅菊離府去別院小住,太夫人回轉屋子時,見到了站在窗口的老太爺,嘆道:“咱們六丫兒聰慧機敏,會想明白的。”

  太夫人瞧見玻璃窗戶上,映著丈夫含笑的模樣,“老爺,你做了什麼?”

  “知會老朋友,我孫女去了別院。”

  “六丫兒知道會埋怨您的。”太夫人神情放鬆了許多,眼底滿滿是笑意,“也罷,都是小輩在一處,也可勸勸她,六丫兒太重情,看得人心疼啊。”

  老太爺冷哼一聲:“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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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二章:相邀

  丁家別院坐落在燕京之北——風華谷中,雖稱為風華谷,卻不是處山谷,天下見最美的皇家園林同樣位於此處,朝臣勛貴們的在風華谷都有別院,丁府的別院在一眾奢華的別院襯托下,略顯平常。

  然能在風華谷有別院,便已經是重臣的象徵了。皇家園林是向百姓開放的,只要交納些許的銀子,便可進園林遊玩,丁柔去過一次,說是皇家園林,還不如說是公園,每一處設置都仿照現代公園的布置,太祖帝后是想讓百姓有娛樂休閒的場所。

  雖然入園費用極為低廉,但在講究為一日三餐溫飽的大秦,百姓能來皇家園林遊玩很少,大多都是文人才子,騷人墨客,或者商人富家子弟,同太祖帝后與民同樂的觀念差距太遠,但總是一大進步吧。

  因總是有人來皇家園林,風華谷皇家園林外逐漸形成了一個鎮子,大多以販賣吃喝,小用品為生,到底是太祖帝后下令建造的皇家園林,大秦各地的有錢人或者來燕京的人總會來此看了一看,所以鎮子上的百姓倒也不愁生計。

  丁柔不太喜歡刻意建造而成的皇家園林,卻最喜歡風華谷南邊的月牙灣兒,那是一處狀似一輪彎月的形狀的湖泊,湖水湛藍清澈,沿著月牙湖兒種下許多的柳樹,在柳樹下有石凳,丁柔經常坐在柳樹下,看著湖波被風掀起的波瀾。

  她經常在此處消磨一中午,等到日頭西陲,晚霞漫天時才會返回丁府別院,在月牙彎兒她找到了難得寧靜,在湖面上同柳氏相處的畫面經常浮現,她還會記得她嗎?

  金秋十月那也只是對現代而言,十月的燕京很冷,丁柔裹緊身上的猩猩紅斗篷,月牙灣兒最好的一點是冬天不不會結冰,但此處並沒溫泉,丁柔也猜不透什麼原理可以使得湖水在冬季不結冰。

  “六小姐,該回了。”

  嵐心輕聲催促,“貞姐兒還等您給她講醜小鴨的故事呢,奴婢也願意聽。”

  “你是願意聽童話還是願意聽故事?”

  丁柔含笑問道,嵐心粉臉有微紅,寶石般的眸子蒙上一層困惑:“童話不也是故事?”

  “童話之所以是童話,是好人都會活著,好人有好報,而故事映射更多的是真實,是現實的無奈同殘酷,故事裡的事不一定好人發財,故事裡的人有各種無奈各種掙扎,有他們的堅持,有他們的選擇,亦有他們的可悲可惡之處。”

  丁柔撿起腳邊的石頭,俯下身去揚起手臂,將石頭貼著湖邊扔出,石頭如同燕雀點水,在湖邊上跳躍,一下,兩下,三下,四下最後落入湖水中丁柔沉默了一會道:“回吧。”

  丁柔領著俏麗絕美的嵐心走在柏油鋪成路面上,兩側種植的柳樹光禿禿的樹葉落在柳樹樹下,經過整個冬日會化作春泥,嵐心輕聲問道:“您還放不下柳姨娘?”

  丁柔從不以為她是很重感情的人,但她忘不掉柳氏,同時也知道這樣對柳氏,對她都好,她早晚有出閣之日,將柳氏留在丁府她很難放心,她又想不出法子讓柳氏跟著她出閣,“娘是不願意給我留麻煩。”

  她走得毫不留戀,丁柔嘴角彎起,“無人能夠永生,但有人卻可在塵世中再活一次。”

  “奴婢聽不懂。”嵐心緊緊跟著丁柔,“您說得奴婢都不懂,奴婢還是覺得童話好。”“我亦不懂,但我卻知道童話太過甜蜜,沉迷於童話,再難適應故事,當你面臨危險的時候,不會有天上的神明來救你。”

  丁柔籠在袖口的手握緊,眸子重新恢復了些許的亮光,沉迷於過去,以為安枕無憂是最愚蠢的,丁敏取代不了她,但日子久了,她同祖父祖母的關係會生疏,親情的維護不能單指血緣,最為重要一點,在強權的壓力下,太夫人再疼她都無法抵抗到最後,信陽王府始終是個無法越過去的坎兒。

  走在每日必會走的路上,丁柔腳步停下,“沒有簫音?”

  “是呢,今日吹簫的人沒來。”

  “沒來嗎?”丁柔喃喃的重複一遍,從她來月牙灣兒開始,每次回去都會聽見蕭聲,她從未想過去尋找吹蕭之人,但她卻感覺到那人專門是為她吹奏的,簫音裡有安慰,有鼓勵,有吹簫人的疼惜,丁柔搖晃掉了腦子裡的人影,不可能是他,他應當很忙才對。

  丁柔抬腳欲走,卻隱隱聽見一聲怒吼:“存天理滅人欲。”

  這話是朱熹說的,記得太祖皇后廢除了程朱理學,朱熹的著作都被焚燒信奉程朱理學的書生被流放打壓,程朱理學一脈斷絕,雖然今也有偶爾零星的支持朱熹的言論,但受眾面不廣,誰又能在此處喊出存天理滅人欲?

  丁柔有好奇,她更知道好奇心殺死貓,朱熹爬灰的品性是應該唾棄的,但不能否認他曾經在另一個時空被尊稱為聖人,他被成為孔孟之後最傑出的聖人,被朱元璋捧上神壇。

  她只是個脫離不開丁府的小庶女,沒那麼多閒心思關心別的事情,去看究竟,還不如給貞姐兒講故事來的重要,程朱理學之所以在明清興盛,最主要的原因是便於帝王的統治,然太祖皇帝丁下的鐵律,幾乎杜絕了程朱理學。

  “尹承善你寫得是什麼?你別忘了,你是我師弟,是我將你介紹給師傅,你怎能辯駁朱子的學說?”

  丁柔邁出去的腳步收回,真的是他,這些日子不肯露面,隱藏起來吹簫的人是他?不得不說丁柔有一分的感動,但更多的是疑惑,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尹承善現在應該有多忙,他想要走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楊和被認命為翰林院編修,伴駕宮中,受過廷杖後,名揚天下的尹承善入翰林,實授官職給事中。

  對一進士來說,這差事不錯,但對探花來說六品的給事中太過屈才。他有閒心思來此吹簫,或者來看望她?世上女兒多得是,丁柔就聽聞許多上大學士府上提親的人家,不知什麼原因,他的嫡母都婉拒了,說高僧給他批過命兒不宜早娶,高僧放在哪處都好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丁柔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方向,打算離去時,從路邊的柳樹林裡,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了,他比上次見好像有張高了些,儒巾,儒衫,大髦斗篷,厚底儒鞋,面冠如玉,眉目清俊,彷彿天地間就一讀書郎,很難想像他是最為風流的探花郎。

       “你若認我為師兄,就在燕京學院裡說上幾句,尹師弟尹師弟……“

  尹承善看向丁柔,著以素服,纖細的嬌軀,尖尖的下顎,面容有些病態般的蒼白……雖然看了很多天,但大多是側面,生母故去對她的影響很大,不過她的眸子今日格外的晶亮,同往常倒也沒什麼區別。

  丁柔尹承善隔著十步之遙對視打量,希望能看出對方這些日子的變化來。丁柔身後驚訝的嵐心也好,尹承善身後喊著他名字的師兄也罷,都無法插入他們之間,引不起他們的興致,他們眼裡只是印著彼此的影子。“尹師弟。”

  從柳樹林裡追出來的人看了一眼丁柔,“你總不能在燕京學院裡說你不成體統的道理?”

  “二師兄,抱歉。”尹承善淡淡的笑道:“感激二師兄為我引薦師傅,然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做不得,我勸二師兄一句,朱熹學說有長處,更有不足,人欲皆滅,天理何存?”

  丁柔眼看著那位成為二師兄的人,氣憤的拂袖而去,燕京學院?丁柔皺了皺眉,讓尹承善回燕京學院?他如今確實是北方年輕一代的魁首。

  太祖皇帝曾下過命令,學院之內准許爭論,但出了學院,大秦實行的思想基礎還是儒學,雖然同丁柔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但大體上相差不多,最多結合了一些現代的法治思想,人在歷史規律面前是渺小的。

  丁柔向前走,他們兩人越來越近,在即將擦肩而過時,“尹公子”“丁六小姐。”

  不管他在此處吹簫是為了什麼,丁柔總得表示一下感謝,福了福身後,她邁步離去,尹承善嘴角彎了彎,如果他不走出柳樹林,她也不會去看,哪怕她聽見了他的名字,也會如常的離開,尹承善轉身落後丁柔兩步,她走快,他走快,她走慢,他亦走慢。

  尹承善在等著她停下腳步詢問,只是丁柔邁步的速度勻速了起來,不像方才一樣試探,一路上尹承善都在等待著,可不遠處見到丁家別院的大門,他仍然沒等到,她彷彿對他跟在其後的行為無一絲的好奇。

  “丁六小姐。”尹承善知曉今日是最後的機會,他如何也得在明日啟程回京。

  丁柔保持適合的距離停下腳步,“您說。”

  “燕京學院文會,你可願去?”

  “我為何要去?”

  “因為你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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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三章:猶豫

  “同你一起?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應該去?”

  丁柔不知道燕京學院的文會到底是什麼樣子,但她有腦子,方才尹承善的師兄來找他,提起朱熹理學,意在燕京學院的文會,如此推斷這次文會一定在學子們中間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大秦民風相較明清時開放,但也沒開放到未出閣的,守孝的小姐同一陌生無關的男子可同出同進的地步,最重要他來相邀,許是文會的門不容易進。尹承善是燕京學院的傳說,在學院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看向尹承善,道:“我不去。”

  她轉身時尹承善兩步擋在她面前,“燕京學院文會除了京城聞名的才女,閨閣小姐不得入門,京城說起來唯有四秀可獲得邀請。”

  “這麼說我三姐姐會去了?”丁柔見尹承善頷首,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你以為我一定會同她爭個高下?以為我因你提出邀請,我便會感激莫名?“

  尹承善解釋道:“我從未想過你同丁三小姐一樣,丁柔……”

  丁柔見他真摯的目光,“你說。”

  “你為生母亡故而傷心,你為此落寞無為。”他說話的語氣帶了幾分的失望,亦有幾分的疼惜,或者說有幾分自信,“丁柔不應當是後宅的小姐,你送我那首詩詞你可曾記得?我願送你共勉之,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知君。”

  丁柔抿了抿嘴脣,嘲諷的輕笑:“不在後宅我又能在何處?你雖為庶子,可鯤鵬展翅,以前不過是魚戲淺底,為了今日躍龍門,我……,同你不一樣,再高的才名再高的心氣不適合落在我身上。”

  “你想要的是位極人臣,我……我只想……”,丁柔停住了口,越過尹承善:“你不會明白的。”

  “自由自在閑看落花,遍觀山水,富庶一生。”

  丁柔再次停下,他怎麼會看出來?尹承善道:“落鳳山初次相遇,你面對李曼茹不卑不亢,初綻鋒芒。萬梅別院再相遇,你成為人前低調內斂,謙卑恭謹的小姐,唯有在梅樹下,偶露真性情。丁大人上書南北分榜,丁家小姐各有所動,我如何不懷疑其中有你的影子,那日我送你北疆戰記,你果然去了宮門口看我被廷杖,隨後丁二小姐絕情絕意,你做這些不圖揚名,你為了什麼?不就是想不再受嫡母擺布,做她人掌中的木偶。”

  “本應有凌雲之志,卻錯為女兒身,本有驚世之才,錯為庶女。”

  丁柔緩緩回頭,同他對望,“你說錯了,我沒凌雲之志,只求一世富貴,我很俗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亦沒驚世之才,亦不可惜庶女的身份。”

  尹承善微怔,道:“燕京書院中,舉人、中進士的學子遠趕不上南方兩座書院,但曾被太祖皇帝戲言的帝都書院,在大秦文壇有著很重的地位,最為接近中樞。每三年一次文會,不僅雲集天下學子文人,當今陛下更會親臨,科舉應試為得是朝廷選拔官員,摻雜了仕途功名,但文會指在辯駁才學,可溶天下學說。太祖皇后因曾經喬裝去燕京書院文會,遂許多閨閣小姐爭先效仿,雖然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但……”

  尹承善離著丁柔進了些,看清她略顯消瘦的臉頰,“你本應當在她們中間,去文會,亦是散心,你將你逼得太緊了。”

  原本他想說不是誰都有化妝前去的機會,但在她面前,他說不出口,從來都很自信的他多了一分忐忑,怕她會再次拒絕,想讓她看見他意氣風發,想讓她看見他辯駁倒楊和,亦想讓她知曉,他是可託付終身的良人。

  她從不得寵居於莊子上的庶女,成為四品淑人之女,得丁老太爺太夫人疼愛,不單單是她所言的求一世富貴,如果論富貴,信陽王許以次妃之位夠富貴了,她會拒絕,尹承善知道她一定會拒絕,就如同他此時忐忑一般,得不到她的首肯,別想娶到她,即便丁老太爺默許,他也會娶不到,他從不低估面前的丁六小姐。

  “在落鳳山見面後,我就知道世上鮮少有人能拘束得了你,唯有你同人並肩前行,你不僅求得是一心人,更求讓你服氣之人。”尹承善從袖口中拿出燙著金字的請柬,遞給丁柔,“別急著拒絕,給我個機會。”

  丁柔接下請柬,尹承善屈起食指,尖利口哨聲響起,一會功夫,啪嗒、啪嗒的馬蹄聲響,一匹黑鬃毛的駿馬跑來,在尹承善面前長嘶,他抓住韁繩上馬,“丁柔,回見。”

  不再多言,揚鞭而去,丁柔抬眸看著他遠去的方向,手中的請柬有些燙手,她亦有些心動,燕京學院最接近現代大學的一所書院,文會就是辯論會,往日的崢嶸她不曾忘記,她沒古人博學,她沒古人擅長經史子集,然古人亦沒有她受過文明風月的熏陶,文明不見得是進步,不見得古人都能接受,但請柬上的寫著一行小字,百花齊放,辯駁無罪。

  看拓印下的字跡,看這幾個字的語氣,料想有是太祖皇帝的手筆,聞名已久的燕京書院,匯聚天下才子的文會,她該去嗎?“六小姐?”嵐心雖然緊跟著丁柔,她弄不懂尹探花同丁柔的話語,尹探花沒靠近過六小姐,他們之間最少隔著三步的標準距離,亦是公子小姐必須守的距離,可嵐心卻感覺到他離著六小姐很近,“您看起來同原先一樣了,不,更像是在莊子上。”

  “故事的另一個結局,不一定是公主配王子,才子配佳人。”丁柔走進別院,輕嘆一聲:“許是首輔配悍婦。”

  “六姨母,六姨母。”

  貞姐兒跑過來,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長長的睫毛搧動著,黑葡萄的眸子泛著喜悅親近,小手挽住丁柔,“您今天說什麼故事?我想聽他小紅帽。”

  “今天不講小紅帽,講一個……”丁柔攥緊請帖,“一個在外聽皇帝,回家聽夫人話的大官的故事。

  “多大的官?”

  “很大很大。””比外祖父大?”

  “大得多。”

  貞姐兒點頭道:“他為何聽夫人的?”

  “因為他夫人聰明,聰明到無論他做了多大的官,只有她一位夫人。“丁柔領著貞姐兒回屋,聲音傳來:“只可惜她沒能養好兒子,沒能規勸住丈夫……不對,他的失敗在於皇帝,所以說這是故事,不是童話。”

  月朗星稀,銀白月光傾灑,放著昏暗燭台的桌上,擺放著一張請柬,丁柔雙腳放在熱水裡,陣陣的暖意沿著腳底上湧,她的額頭出現汗珠,略顯蒼白的臉頰也因舒服熱氣紅潤了幾分,唯有那雙眸子漆黑明亮,翻開請柬,‘敬請學子丁尹參加燕京書院文會,暢談所想,明辨真理。’

  這張帖子如今在京城是千金難求吧,丁尹他想說什麼?顯然取悅了丁柔,如果他敢寫尹丁,她會很生氣的,泡腳水有些涼了,丁柔提起水壺又倒上了熱水,舒服得哼了哼,他能弄到這麼一張帖子,在燕京書院有著不小的影響力,也並沒強調於他同行,她可自己喬裝去書院,聽他的語氣,每次文會定會有許多小姐都想要這麼一張帖子,都想學太祖皇后喬裝進燕京書院,如果被識破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非議。

  嵐心走近丁柔,為她再次續上熱水,“您想去就去唄,京城的小姐都會為文會請柬瘋狂,每次都有小姐被識破身份,但都毫無例外的被稱讚有太祖皇后遺風呢,這可是對小姐們最高的讚譽,雖然三小姐也會接到請柬,但她更想要您手中這份的吧。”“只能喬裝成男子?”

  “是呢。”

  丁柔又看了看請柬,抿了抿嘴脣:“你說五姐姐會不會有請柬?”

  丁柔不知道文會會發生什麼,一旦身份被識破,丁姝卻沒得請柬,總會是麻煩,她不想因一時的好奇,將大好的局面喪失,府裡還有個總是蠢蠢欲動的丁敏。

  “奴婢不知道。”

  丁柔笑了笑,她都拿不準的事兒,嵐心又怎麼會知道?她是想去又怕有麻煩,她很少如此的猶豫,丁柔躺在了炕上,高舉手中的請柬,“你就那麼想讓我看你意氣風發?你是不是小看了天下學子?還是你另有學說可一鳴驚人?”

  丁柔猜不透尹承善,按說他的奮鬥目標是位極人臣,但從他反駁他師兄的話,丁柔又覺得他對儒學、理學怕是有了另有一番見解,他給出的誘惑足夠大,去還是不去?

  此刻猶豫的不僅有丁柔,還有在丁府裡的丁敏,能接名正言順的接到文會的邀請,丁敏很是得意,按照往年的規矩,唯有京城才女才會接到邀請,前生丁府可沒這份榮耀,但在得意時,丁敏看出大太太略有不悅,丁敏想將請柬讓給丁姝,但上面明晃晃的寫著丁三小姐,她如何讓得?

  她從心底想去,但又恐大太太不悅,丁敏一時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丁柔如果處在她的位置會怎麼做?這一念頭剛剛轉過,丁敏便搖頭,丁柔詩詞不成,又不是名媛,哪有機會去文會?更沒機會有她這種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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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決定

  深秋霜氣很重,寒氣襲人,在道路兩旁的枯草上掛著白白的寒霜,風華谷同往燕京的官道上,一輛青色碎花布的圍子的馬車急速奔馳。趕車的人呼出的熱氣轉白,揚起鞭子:“駕,駕,駕。”急促的聲音飄蕩得很遠,穿透清晨的白霜寒霧,剪碎了陣陣寒意。

  馬車趕到燕京城門口時,城門剛剛的開啟,馬車第一個進城。天不亮就上路的丁柔撩開了馬車的一角,她又回到了京城,即將回到丁府,丁家六小姐的身份她擺脫不開了,當在莊子上失敗時,她早就應該有此覺悟。

  她之所以去別院,不單單是靜心,最重要是她想著如何離開,思考了將近一月她想不出萬無一漏的辦法,太夫人對她的疼愛,別院的下人不少,這還不算,太夫人命人送來吃食,還有書信,從筆跡上是太夫人親自寫的,嘮叨都是瑣碎家常,可卻如同一張網困住了丁柔,直到昨日她接到了丁老太爺的親筆書信,現實條件已經不准許她假死離開,她不再是不得寵犯錯的庶女,她是太夫人疼愛的孫女。

  “回來呢。”丁柔闔眼吸了口京城清晨的空氣,彷彿能嗅出富貴權利的味道,睜眼願望,十字長街的盡頭是晨光下的肅穆莊嚴的紫禁城皇宮,走不掉,離不開,那便謀一世富貴,尋一心之人,賞大秦迤邐風華。

  馬車行駛進側門,丁柔扶著嵐心雅菊的手跳下馬車,直奔承松園,早起做事的奴婢見到她,忙俯身道:“六小姐安。”

  “嗯。”

  行禮的僕從看著丁柔的背影,雖然還是穿著素淡的衣服,但同離府時不同,六小姐精神了許多,好像也胖了些。

  承松園的僕從感嘆更深,雖然有府裡的小姐陪伴,太夫人當面不曾念叨六小姐,但人後沒少惦記著,有時會看著六小姐喜歡吃的點心發愣,念叨著六小姐沒良心,都不惦記著她。

  每每接到六小姐從別院送回來的書信是太夫人最高興的,老太爺也會藉著陪太夫人用膳時,看兩眼書信。

  他在書房呆得時間越長,三小姐常去書房,陪他閒談,但大多時是三小姐在說,老太爺說得話並不多,三小姐向他請教時,老太爺也總是說得簡單,三小姐聽不明白,談話的興趣也少了,慢慢的來書房的次數也少了些,非大事不會再來。

  伺候老太爺的小廝卻知道,老太爺當時對六小姐比對三小姐還冷淡,說話還簡略,可六小姐愣是能接下去,不會啞口無言,引得老太爺不說也得說,不教也得教。

  即便開始之初,老太爺不說話冷著臉,連他們都想要躲得遠點,六小姐卻照常在書房裡找書看,照常坐在老太爺能看見的位置上讀書,興致到時會拍案叫絕,然後向老太爺歉意的笑笑,捂嘴著盡量不發聲音,一次兩次老太爺會被她弄得興起,不僅老太爺,小廝也想知道讓六小姐讀得興起的書。

  一切沉默生疏在老太爺出聲詢問時打破了,慢慢的祖孫兩人越來越近,會因一個事辯駁爭吵,老太爺的拍桌子瞪眼睛,吹鬍子都嚇不倒六小姐,在六小姐離府後,小廝聽過老太爺感嘆:“六丫頭怎麼還不回來?”

  “祖母。”丁柔衝進了屋子,見到太夫人同老太爺對坐著用膳,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太夫人紅光滿面,不像是生病的樣子,眼底的驚喜顯而易見,“六丫兒。”

  丁柔看向嘴角翹的丁老太爺,“祖父。”

  “做什麼。”老太爺脣邊止不住的得意,卻板著臉道:“我教過你細心,你怪誰?”

  丁柔氣鼓鼓的兩腮,晶亮的眸子泛著懊悔,略帶幾分不甘心,頃刻笑顏如花,坐到太夫人身邊,向老太爺道:“孫女偶有一得,懇請祖父指教。”

  “說。”

  “我給您說一個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狼來了。”

  丁柔講了在現代耳熟能詳的狼來了,太夫人強忍著笑,戳了戳丁柔的腦袋,寵溺道:“一路的灰塵,去洗漱一番,一會陪我說話。”

  丁柔笑盈盈的點頭,起身去梳洗換身衣服。太夫人見神色尷尬僵硬的丈夫,勸道:“他總是因你一封書信,回來了不是嗎?”

  “哼。”丁老太爺悶哼一聲,過了一會怒道:“我沒說夫人病了,怎麼能是狼來了?是她胡思亂想,六丫兒不夠細心……”

  “好了好了,原本都是我寫信,六丫兒是孝順的,接到你的信還不著急?你是沒說,但字裡行間透著玄機,她不著急才怪了。”太夫人拍了一下丈夫的手,“大清早趕回來,天不亮就得趕路,可見是著急了。”

  老太爺盯著桌上的剩菜,道:“重新做了,換些熱乎的驅驅寒氣。”

  外面降霜,過兩日許是會下雪,馬車再保暖,難保不會冷到她,小姑娘最怕著了寒氣,會落下病。

  “廚房裡有豆漿,豆腐花。”見丈夫皺眉太夫人解釋:“都是六丫兒愛吃的,按她自己的話說,她好養活,大清早弄些雞湯什麼的,反倒沒了胃口,太油太膩。”

  “難怪。”丁老太爺感嘆了一句,他如今早膳也以清淡為主,並習慣了清淡。

  門簾再次跳開,丁柔穿著月白色褶子,棉布裙子走進,她頭上去了白花,亦無釵環首飾,一根辮子墜在胸前,乾淨利爽,笑吟道:“祖母,我餓了呢。”

  文麗笑著重新換過早膳,暖暖的豆漿入腹,丁柔舒服打了嗝兒,白淨的臉上染了爬上紅暈,吃了芝麻花捲,用了個煮雞蛋,丁柔滿足的道:“在祖母身邊用膳就是香。”

  “馬屁精。”老太爺動動嘴,丁柔笑著剝雞蛋,放在老太爺面前的吃碟裡,“您也吃嘛。”

  老太爺彷彿被丁柔磨不過的吃了雞蛋,嘴角越翹越高,比尋常時少了一些的嚴肅,用過膳後太夫人細細詢問丁柔在別院做了什麼,吃了什麼等等小事。

  老太爺端著茶盞喝茶,並未像往常一樣離開,狀似不在意,卻將丁柔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說皇家園林如何的有趣,說裡面遇見過文人作詩,當然也說了在外面的鎮子上買了什麼帶回府裡送人。

  丁柔道:“一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祖母別嫌棄。”

  雅菊將丁柔分配好的禮物送上,太夫人笑著搖頭:“怎麼會嫌棄?是六丫兒心意。”

  “咳咳。”老爺子等得不耐煩了,丁柔笑著親自一本拓本,“孫女淘到的。”

  “太祖皇后?”

  “嗯。”

  老爺子愛不釋手的欣賞起來,雖然是拓本,但太祖皇后流傳下來的墨寶不多,“沒想到風華谷還有這份拓本。”

  丁柔道:“不是祖父曾說過,我也辨別不清的,商販當做尋常閨閣小姐的書畫販賣著實有些可惜。”

  “那是他們不知,太祖皇后最不喜歡的便是前呼後擁,宣傳得整個天下都知道,她總是輕車簡從,微服出行,這份詩詞定她微服去留下的,閨閣小姐哪有她的筆力氣魄。”

  老太爺唏噓後,嚴肅道:“六丫兒,你練字了嗎?”

  “每天都不曾偷懶。”丁柔有些羞愧道:“只是進步不大,讓您失望了。”

  “持之以恆定有所獲。”

  “是。”

  太夫人插嘴:“同我說說你方才說得月亮灣,別院我也去過,可沒六丫兒說得好聽。”

  丁柔說起了月亮灣兒景色,老太爺見她生動的眸子,溢滿了神采,同太夫人點頭,他們兩個也可放心了。

  “祖父,我得了這個。”丁柔將尹承善送來的請柬遞給丁老太爺。

  老太爺看了一眼“丁尹?”

  “嗯。”丁柔垂著粉頰,“不知道他怎麼會知曉我在別院。”

  老太爺調笑的心思立刻消失了,掩飾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丁柔嘴角翹起,別以為她不曉得是您給老朋友送信,她肯提前回來,一是因擔心太夫人是不是真病了,二就是為了燙手的請柬。

  “他倒是好本事,能得一張價值千金的請柬,往年這種請柬被稱為喬裝帖,引得閨閣小姐們爭相搶奪燕京書院散出去的請柬,這種請柬不過十張,請丁尹更為難得,我在燕京書院做過客卿,今年也沒得一份請柬,還是尹探花本事大。”

  太夫人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袖,神色示意他,孫女臉紅了,老太爺斂去不忿,問道:“你想去。”

  “嗯。”丁柔點頭,“我想去看看。”

  “不是有這張帖子嘛,換了裝束去。”老太爺不在意的笑笑,太夫人想得多些,自然知道丁柔的顧慮,接到帖子的丁敏也不是左右為難,最後決定不去了,而丁柔……太夫人好笑的看了一眼老太爺,又被六丫兒算計了吧。

  “我想同五姐姐一起去,一起還有個伴兒,省得害怕。”丁柔飛快的忘了一眼太夫人,帶著乞求的看著老太爺,“祖父。”

  老太爺瞪著丁柔,他以帝師的名義保證,他被算計了,“你自己去說。”

  “您是我祖父,我是您孫女。”丁柔賴上老太爺,“您不能不管我。”

  老太爺鬍子一翹一翹的,擺脫不開纏上來的丁柔,“賴皮。”

  “您是我祖父。”丁柔討好的笑笑,“是我祖父。”

  理所應當為她解決麻煩,只有請柬從老太爺手裡得到,才能掩飾是尹承善送的,一旦去文會暴漏身份,也是丁家的事兒,查不到尹承善身上。

  丁柔才不會讓尹承善得意,讓世人知道探花郎看上了她,弄到最後不嫁也得嫁,丁柔眼裡閃過鬥氣的光亮,尹探花,你弄錯了一點,是我丁柔選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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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發表於 2021-3-15 00:2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五章:愚蠢

  丁府闐府都知道丁老太爺得燕京書院文會請柬,並給了五小姐丁姝,因丁柔從別院回來,老太爺念其陪伴太夫人細心,命丁柔裝成書童,陪著丁姝變裝去文會。

  “六丫兒。”

  “嗯?”

  “你可感覺委屈?”

  “如果我說沒有,您信嗎?”

  “不信。”

  “那您還問什麼?”丁柔笑盈盈的望向品茶的老太爺,放下手裡的書簡,“我不是聖人,尋常人有的羨慕嫉妒,不甘虛榮,自私自尊,我一樣也不缺,祖母常念叨一句,家和萬事興,父親如今步步高升,我做女兒做不了大事,只有在小事上不讓父親操心。如果我是母親,也會多疼愛五姐姐,隔著肚皮再疼也有限。”

  “租父,如果有人說我不好,處處把我比下去,你會生氣嗎?”

  “會。”

  丁柔笑道:“這不就結了,您一直說我聰慧,我從未覺得我比誰聰慧,我唯一好的,也是唯一的優點便是謹慎小心些,將心比心嘛。”

  丁柔的頭漸漸的垂下,聲音婉轉低沉,泛著一絲濃濃的哀傷,“這些我都是同姨娘學的,她許是最聰明的一個,最不讓人為難的一個。”

  老太爺眼裡透著一絲心疼,更多的是釋然,不願讓丁柔再想著柳氏,問道:“去文會你如何想的?”

  “我不過是去看看,您不會以為我會當著天下才子的面侃侃而談吧,我哪裡懂得經史子集,懂得孔孟之道?”

  丁柔她肯去文會,一是想去感受一番學院的氣氛,她穿越古代後,現代的一切漸漸的淡忘了,但有機會她還是想去看一眼,二是不得不承認,尹承善勾起了丁柔的興趣,她想看看尹承善在文會的表現,是評估亦是衡量。

  老太爺看了一眼丁柔身邊的遊記,搖搖頭又點點頭,最終化為一聲長嘆,“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我回來會事無巨細的向祖父承稟的,您也可以給孫女把把關,看看哪位學子說得對,省得孫女見識淺薄,被他們誤導了。”

  “你這鬼丫頭,哪裡需要我把關?最好的最有前途的一個,怕是早就入了你的眼兒。”

  “祖父。”丁柔臉頰酡紅,老爺子大笑,“好了好了,我不為難你,去看看你母親和姝兒,別還沒進書院就被人看穿了身份。

  丁柔笑盈盈點頭離開書房,在門口時碰見了早回來的丁棟,丁柔退後一步,低頭福身,“見過父親。”

  丁棟淡笑,走過丁柔身邊,留下一句話:“你很好,她也很好。”

  丁柔回眸看了眼丁棟,官威日盛的他,也有些許的改變,雖然照樣風流些,但柳氏故去,他還真是難過了半個月,起碼在半個月裡他沒找任何的女人,下朝也不出門應酬,回府後呆在書房,或寫字或作畫,據說大多是在感懷柳姨娘,丁柔看過他的畫,起碼將柳氏的溫婉氣質畫出來了,柳氏伺候了他十多年,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也許過幾年會消失,但他許是會記得曾經有柳氏陪伴。

  丁柔敲了一下腦袋,想得文藝了,大太太又給丁棟安排了兩位通房,都是溫婉的女子,但柳氏同她們是不一樣的,丁柔去大太太的房中,請過安後,笑盈盈同丁姝商量著如何喬裝的事兒。

  “六妹妹裝書童太委屈了,不如咱們裝成兄弟?”

  “五姐姐能帶我去見見世面,我已經很高興了,我是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書童喬裝起來容易得多。”丁柔笑著打量著身邊的丁姝,“反倒是五姐姐……”

  “怎麼?”丁姝被丁柔看得有些發毛,“哪有問題?”

  “如此俊俏的公子爺,說不定被那位名師看重。到時可憐的朱表哥……”

  丁姝紅著臉掐了丁柔一把,“叫你說,叫你說。”

  “不是朱表哥,是五姐夫,嗚嗚……是五姐夫還不成嗎?五姐姐掐人太狠了,我都說是五姐夫了。”丁柔躲閃著,“母親,就救我。”

  丁姝叉腰道:“再說我撕了你這張巧嘴。”

  “好了,好了。”大太太一直笑呵呵的看著她們姐妹胡鬧,她是個聰明人,文會請柬的事不是面上看得簡單,但不管如何丁姝去了,就衝丁柔這份心,這份懂得進退的玲瓏勁兒,大太太亦不會深究,同太夫人談話後,大太太已經明白丁柔如何都不會搬出承松園,她也無法再插手丁柔的婚事。

  太夫人告訴過她,丁柔是懂事孝順的,同時也是知恩圖報的人,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柳氏都死了,她還有什麼可針對丁柔的?善待丁柔,也可為將來的結下一份善緣,以太夫人的眼力,丁柔將來所嫁的人絕對錯不了,再加上丁柔這分難得的聰慧,許是會對丁家有大用。

  大太太拽過躲閃丁姝的丁柔,摟在懷裡,擋住丁姝,眼底滿是疼愛:“不許欺負六丫兒,你是姐姐得讓著點她,在外面也得多照顧她。”

  “您偏心。”丁姝控訴,大太太拍了拍丁柔的後背,笑意不改:“六丫兒樣樣都好,我就是偏心了。”

  丁姝躲了躲腳,“六妹妹。”

  丁柔不習慣同人有身體的接觸,除了柳氏之外,即便在太夫人的懷裡,她都覺得拘束著,笑著從大太太懷裡出來,學者小廝的動作,粗聲粗氣道:“請公子爺原諒小的,小的往後再也不敢提五姐夫。”

  丁姝臉越發的紅了,坐在大太太身邊,“母親,我服了她了。”

  丁柔淺笑坐回繡墩上,從她同丁姝嬉鬧起,丁敏的眸光若有所思的眸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她辭了文會的邀請,此時是羨慕她們的,丁敏有多在意才名,文會會去多少貴人,這些一定似針一樣扎得她生疼。

  丁敏心中懊悔得很,不由得埋怨起丁老太爺,得了請柬為何不說?等她推辭了,她才知道丁姝也能去,最讓她惱恨的丁柔也去,她憑什麼?方才看她們嬉鬧,丁敏羨慕嫉妒的心更重了些,她有諸多的優勢,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針鑿,她那樣比丁柔強,可為什麼太夫人同老太爺都喜歡她。

  父親母親也喜歡她,姐妹們也願意同她親近,到底丁柔有本事能得到這一切,丁敏此時不信丁柔,還是原本的丁柔,丁柔同前生差太遠了,丁敏不禁想到她是不是也有大機緣?可丁柔對柳氏的好不是假的,學習取長補短,她就沒看出丁柔到底哪好,她學什麼?不過是裝乖賣巧,豈能長久?

  大太太嘆道:“可惜敏兒身體不適,錯過了文會的機會,要不你們兩個都趕不上敏兒,她推了邀約,像她得的請柬,除了京城四秀之外,也就是公主府能有一張。”

  “母親。”丁敏心在泣血,“我……我……”

  丁柔看出丁敏想要改變決定,其實丁敏推辭了文會是最好的選擇,只可惜她不懂如何能用推辭文會得到更多的好處。怎麼選擇怎麼做那是她的事,丁柔可不想幫她什麼,丁敏是重生的,理應混得比她好。

  “敏兒養好身體,下次文會再去也是一樣的。”大太太堵住了丁敏的話,她既然不想丁敏去做丁怡的替身,何必讓丁敏揚名?丁敏名聲已經夠響亮了,已經都壓到丁姝,大太太也得了賢惠慈母的名聲,丁敏也該冷一段時間了。

  “我感覺身體好了許多,許是能撐到文會。”丁敏怯生生的,“知曉母親疼女兒,文會三年一次,女兒為了丁家的臉面如何也應該去,省得外人看不起丁家的小姐。”

  丁柔垂頭,愚蠢的丁敏,大太太淡淡的道:“你的身子能撐得住?”

  “能的,能的。”丁敏連連點頭,“為您的臉面,為了丁家有個好名聲,女兒如何都得撐著。”

  “豈不是太辛苦你了?”

  “女兒不辛苦。”

  三年後她都出嫁了,哪有機會再參加文會?就算是蘭陵侯夫人都沒有的請柬,況且聽鳳陽公主回去,前生丁柔不就是依靠著鳳陽公主?丁敏記得清楚著丁柔如何結交的公主。大太太管得嚴,雖然丁棟升官但丁府參加聚會的次數不多,就算大太太出門,也不會帶著庶出的丁敏。

  大太太凝神看向丁敏,語氣凝重了些:“三丫頭在府裡陪陪我不好?”

  丁敏咬著嘴脣,反正丁怡會故去,丁柔不會同她爭續弦位置,丁柔也沒本錢爭,大太太只能選她,現在丁敏最重要是交好公主命婦,順便也可去提前結交一下,將來必定位居高位的書生,她可是記得好幾位。

  “兩位妹妹第一次參加文會,又是化妝前去,我曉得母親不放心,我幫母親看著她們吧。”

  屋子裡瞬間寂靜下來,丁柔感覺到大太太的怒意,丁姝道:“三姐姐安心養病吧,我同六妹妹互相照應沒事的。”

  給了梯子,丁敏不見得會順著下來,丁敏眼裡含淚懇求:“母親。”

  “這可奇了,當初是你說身子不好不去的,今日你又要去。”大太太抿了抿嘴脣,“三丫頭,你去吧。”

  “多謝母親。”丁敏笑著道謝。

  文會當日,丁柔換好了便裝,出門時聽說丁敏病了,高燒不退,她強撐著起身,最後暈倒在門口,大太太讓人照顧著,對丁棟說,“我就說她病得重,去不了,她非要去爭些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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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5 00:24: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六章:高人

  燕京書院,丁柔聞名已久,曾被太祖皇帝戲稱為帝都學院,以太祖皇帝喜好華麗的風格,丁柔以為會是很華麗,燕京學院會有許多線現代大學的痕跡,太祖皇帝設立四所學院,最為重視的便是燕京學院,畢竟在他眼皮子底下,遂文會才會放在燕京學院。

  坐落在都城燕京西郊的學院,在一處半山坡上,從學院大門到官道,是青石台階,山坡上的花草因寒冷而枯萎,略顯出一分的蒼涼,但從學院裡傳來的朝氣蓬勃的讀書聲,足以驅散這種荒涼,遙遙看見山坡上是燕京書院,在晨光中多了一分肅穆,從大門上看不夠奢華,不太符合太祖皇帝的習慣,木頭本色的大門,透著質樸,以及濃重良好的文化底蘊。

  趕去參加文會人很多,有書生,有狂生,有文人,有騷客,丁柔丁姝坐得馬車行進的速度很慢,在路上時看見了許多的人,有時還會聽見年輕學子的辯論,丁柔從出丁府心情就一直很好,有緊張,有期許,前生去大學報到時就是這種心情。

  “六妹妹。”丁姝在丁柔不贊同的目光下停口,“是小六子。”

  她們下了馬車,丁柔將書箱背到後背上,裡面筆墨紙硯俱全,還有幾幅畫軸探出來,她頭上帶著八角帽子,穿著青石色袍子,腰上記著巴掌寬的腰帶,垂下幾縷絲條,是一位乾淨整潔的小書童,做戲要做全,丁柔不想剛進門就被發現了,被人識破沒什麼,但隱在年輕學子中。才能感受到文會的氛圍。

  “你好像很高興。”丁姝穿著墨綠儒衫,頭戴方巾,腰中佩戴玉佩,如果再拿一把扇子,越發像是青年文人,高領儒衫是丁柔建議的。可以遮擋住脖子,她走在丁柔之前,“累不累?”

  顯然她不認為應該背著書箱,丁柔提了提肩帶,聲音粗重的低言:“公子爺。小的不累。”

  “你為什麼要叫九五二七?”丁姝順著人流,向書院靠近,想起馬車上起名之爭,丁柔還沒脫離童趣,她如何都叫不出九五二七。

  “那是一名人。”丁柔略帶遺憾的笑著。晶亮的眼底溢滿了嬉戲。“即便將來有他,九五二七——只能是個人名了、”

  唐伯虎不知道會不會再出現,但太祖皇帝已經無恥的將他的詩詞都盜版了,不過想到唐寅悲劇落寞的一生,也許他不會再有苦中作樂的詩詞,說不定可以走通科舉。能做官呢,比起仕途,詩詞完全不夠看,只是陶冶情操之物。

  來人很多。丁柔他們順著人流攀登台階,路過的人口音天南地北的都有,不是所有人都會說官話,在大秦中舉後,必須得會官話,也就是普通話。

  這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來的鐵令,但在同鄉間,會用故鄉的話交流,丁柔聽老太爺說過一段趣事,在太祖皇帝遷都燕京後,那時沒推廣官話,新科狀元的話,太祖皇帝沒聽懂,鬧出了好大的笑話,最後他才下了決定,推廣官話。

  書院門口站著學院的學生,他們統一著裝,一襲玄色儒衫,他們對待每一個人都很恭敬,仔細的辨識請柬,有請柬的入,沒請柬的客人休想混進去。

  丁姝將請柬取出,接到請柬的人看了看請柬,又看了看面前的丁姝,蕩開笑容,“丁尹公子請,您的座位在東邊二層,是個看風景的好地方。”

  丁姝對他的熱情有些錯愕,丁柔也看了他面對前面客人時的樣子,完全不像現在這麼熱情,尹承善,你做了什麼?“你怎麼知道是東邊二層?”

  請柬她看了好幾遍,就沒看見特別的地方,書生疑惑的看了一眼丁柔,又看了看丁姝,旁邊有人推了推他,“師兄,牛師兄。”

  這位姓牛的師兄,反問:“你是?”

  “公子爺的書童。”

  牛師兄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凡是接到請柬的都有花名冊,座位都是安排好的。”

  他手上是文會安排的平面圖,每一個空格都會寫上人名,但是這麼多客人,他找起來會費些功夫,他怎麼會一下子就知道丁尹應該坐哪,尹承善在燕京學院的影響力怕不是丁柔想的簡單。

  “小六子咱們進去?”

  “是,公子爺。”

  丁柔又提了提書箱,明顯看見牛師兄眉眼皺在一起,彷彿很痛苦的樣子,輕笑道:“辛苦你了呢。”

  “不辛苦,不辛苦。”牛師兄喃喃的回道,目送丁尹公子同他的小六子書童進書院,茫然的將花名冊遞給後面的師弟,“你先頂一會,我去清醒清醒。”

  “師兄,牛師兄。”師弟扶住牛師兄,“您不舒服?”

  牛師兄嚴肅的搖搖頭,“我在思考一道很嚴謹的問題,關係到尹師兄的將來,關係到書院的未來。”

  “什麼問題?師兄說給我們聽聽唄?尹師兄是咱們的偶像,燕京書院的驕傲。”

  “尹師兄眼界高啊,真是高啊。”牛師兄仰頭望天,“高深莫測,噗,小六子,都是高人那。”

  “有多高?尹師兄的眼界有多高?”

  “高到你一輩子也無法理解。”牛師兄敲了師弟的腦地,“記得書院的傳說嗎?數字萬歲。“

  “您說得是那塊木刻?上面是……”

  “九五二七和八三一四?”

  “缺少的不就是六?哎,高人,高人那。”

  進了燕京書院,在門口豎起一座石碑,上寫求實,求知,自尊,自信,丁柔額頭汗滴滴,又是太祖皇帝的墨寶,根據手稿上記載他在現代時,好像就是大學教授。

  難怪聽旁邊的學子介紹,燕京書院是太祖皇帝親自設計的,其他三座書院沒這種待遇。從布局到各處的建築,都有現代大學的影子,丁柔看完了校訓,眺望遠處的書舍,兩邊的樹林,不遠處的湖波,密林中隱現的閣樓亭台。

  “來燕京書院必去的三地,未名湖,洗墨池,望海閣。”

  丁柔沉默了下來,努力回想著曾經教導過自己的教授,哪一位有太祖皇帝的行事作風?努力回想著大學裡前輩學長們留下的種種傳說,燕京學院的布置,丁柔感到熟悉。

  “東邊二層,在那,小六子,咱們過去。”丁姝不似丁柔感慨深,她對學院的布置建造不是很感興趣,不都是屋舍?

  “是。”

  陪著丁姝登上了二層看台,丁柔扶著圍欄,在他們面前是一整塊的漢白玉石鋪成的空地,對面是一張有些年頭的漆木兩頭翹桌子,後面擺放著蒲團,看樣子是燕京學院山長的位置。

  空地兩邊閣擺設了二十張書桌,上面放置著筆墨紙硯。站在此處丁柔能將燕京書院盡收眼底,能看見這個文會的動向,更能看到舞台中央的人激揚文字,舌戰群儒。

  “果然是個好地方。”丁柔嘴角翹起,眼底的興趣越濃,對尹承善多了幾分的期待。

  他是驕傲的,如果沒十足把握,他不會走到舞台的中央,更不會想讓她看見,科舉應試他敗於楊和,略顯平庸中規中矩,南北分榜他棋差一招,卻也略顯鋒芒,為安國夫人鳴冤,為北疆戰死的英魂,他甘受廷杖之行,鋒芒畢露,天下皆知尹探花之名,今日謀得是什麼,他又想得到什麼?

  即便你天縱奇才,年歲不足二十,他爭得不是大師,是同楊和平分秋色,或者壓楊和一頭,丁柔聽祖父感嘆過,當今天下文采楊尹二人占八分。

  四座書院比試,尹承善敗於楊和,科舉會試他再敗,今日他還會再輸嗎?他對黨爭的理解,使得她很佩服,人在紅塵中,講究的是就是一個字——勢,沒勢力的人如水上浮萍,扛不住風雨。

  她在丁府步步為營,為得就是丁府的勢,真正走到首輔位置上的人,背後都有強大的勢力支撐,身邊都有志同道合的人相助,即便驚才絕艷的奇人,也很難同一時代抗衡。

  黨派的魁首為首輔,黨爭從出現,就沒消亡過,在現代時不就是在野黨和執政黨嗎?尹承善,我拭目以待。

  參加文會的人越來越多,很快的填滿了方才略顯空曠的會場,只是在空地上的桌椅還是空著的,議論紛紛的人都在猜測,誰有資格坐在舞台中間,誰有資格指點江山,引領學術界。

  文會是唯一一處可辯駁朝政的地方,無論說得對與錯,是不是符合皇上的聖意,皇上都不可處罰反對的人,當然事後會不會打壓,就是文會之外的事了。

  學好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文會是魚躍龍門的機會,皇上會親臨,能影響一代帝王,被皇上賞識,是每個書生的夢想,誰人不想功成名就?誰人不想做首輔?

  “楊狀元最強。”

  “不對,尹師兄最優秀。”

  這種爭吵聲不絕於耳,有年老持重的人何止他們:“誰優誰劣,場上見真招,太祖皇帝曾言,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現在爭執有何用?”

  “這屆文會可定五十年。”

  編鐘鳴響,議論聲漸歇,丁柔看見緊閉的門開了,優中選優的四十人,走上了舞台中央,她看見了穿著玄色儒衫的尹承善,他好像比以前英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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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發表於 2021-3-15 00:2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七章:心學

  四十人跪坐在書桌後,一個個凝神靜氣,他們中有鬍鬚花白的老者,有沉穩的中年人,有才蓄須的青年。有一生鬱郁不得志的人,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憤世之人,亦有尹承善,楊和這樣科舉應試的佼佼者,他們坐在中間,接受賓客,或者說天下文人的羨慕,仰慕。

  不在舞台中央,永遠不知道光芒萬丈的滋味,不登到泰山頂,永遠不知曉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座位安排得有趣,丁柔放下了書箱,尹承善同楊和是正好對坐,尹承善一身燕京書院學子的統一裝束,楊和穿著一件暗紅繡蝴蝶穿花的寬袖袍子,袍袖的邊上,領口都是精緻的花紋,他頭上沒帶方巾,一頂金冠,顯出其家境富足,富貴的扮相,肆意瀟灑的氣質,襯得楊和帥氣逼人,吸引了大多人的目光。

  丁柔卻將目光落在了還似學子的尹承善身上,他很平靜,他不似旁人般緊張,他的雙手放在膝頭,楊和偶爾會看他一眼,而他微微垂頭,旁人以為他示弱了,丁柔卻有一種感覺,他似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似即將翱翔直衝雲霄的雄鷹,在他的身上,丁柔看見了曾經的知己,不,他比那位紅色子弟懂得隱忍。

  她理想中的男人,是可以低調內斂,但關鍵時刻能高調的起來,不懂得還擊的人,無論在商場上,還是仕途都走不遠。

  “小六子,你看,你看。”

  丁姝拽了拽丁柔的衣袖,偷偷向不遠處指了指,一身紅妝的李思異常耀眼。京城四秀,除了丁敏有病不到之外,起於三人都到齊了,好事者將她們稱呼為梅蘭竹菊,各有風姿,丁柔不得不承認。在這等場合,英姿勃發的李思是最耀眼的。

  木太妃培養的李思怕是比京城閨閣的小姐,更適合文會這等大場面,李思的氣質同文會相合,尤其是她曼妙矯健的身姿。比柔美的京城小姐更為惹人。

  “在李思小姐身邊坐得是鳳陽公主,她身邊的她女兒,嘉柔縣主,據說她最是得皇后娘娘喜歡,經常入宮陪伴皇后娘娘。”

  嘉柔縣主模樣平常。氣質平常。勉強夠得上清秀,她最惹人注意是她偏胖的身材,在一眾纖細柔美的小姐們中間很是顯眼,丁柔看不出嘉柔縣主有何突出之處。

  丁敏執意來文會,也許不是為了揚名立萬,也許是為了結交誰。孟小姐就同嘉柔縣主談得開心,鳳陽公主是皇上的長女。生母死於難產,一直由皇后撫養。皇后……她無法生育,又不能給皇上添亂,不敢養兒子,只撫養了三位公主。

  玉鐘再次響起,“皇上駕到。”太監嗓音尖細,丁柔隨著眾人跪地,山呼萬歲,隱隱聽見腳步聲響,袖子在風中抖動,隨後聽見一平和的聲音,“平身。”

  “謝主隆恩。”眾人磕頭後。才敢親身,丁柔也不敢再站著,跪坐在丁姝身後,她的身邊放著書箱。經不住好奇,當今陛下可是穿越夫妻的兒子,她偷偷的抬了抬眼,感謝尹承善給她安排的好地方,原來書案後的座位不是給燕山學院的山長,是為皇帝陛下準備的。

  不僅丁柔偷看皇上,許多人都像她一樣,大秦天子——丁柔只感覺他的五官可能更像太祖皇帝一點,一襲玄色九龍袍服,頭戴九龍朝冠,文熙皇帝略顯得些許的蒼老,神態平和,如果不穿皇帝朝服的話,很難想像他是當今天子。

  大秦的衣服雖然同另一個時空的明朝相似,但顏色更為喜歡尊崇的紅和黑,皇帝朝服大多是墨色,玄色,據說遵從的先秦西漢時風俗,太祖皇帝最為敬佩的人,是一統六國的秦始皇,所以國號定為秦,不單單是他姓秦。

  “陛下,可開始?”

  “等一會,安國夫人還沒到。”

  在正常的場合,皇上稱呼信陽王太妃為安國夫人,丁柔微微皺眉,木太妃不在京城嗎?也許是在忙吧,丁柔手掌偷偷的攥住,她還能再見她嗎?

  “安國夫人到,信陽王殿下到。”

  “大皇子到,二皇子到,四皇子到,六皇子到,九皇子到。”

  眾人再次跪迎,文熙皇帝見幾個兒子都到了,略顯有幾分意外,坐在他身邊的木太妃輕言了兩句,丁柔見文熙皇帝露出了些許的笑顏,“眾位皇兒起身,坐吧。”

  “謝父皇。”

  書院又準備了墊子,幾位皇子跪坐,丁柔依次看下來,大皇子忠厚持重,二皇子風度翩翩祥和有乃父之風,四皇子有鐵血武將之姿,六皇子略顯文弱,九皇子銳氣畢露。

  在這幾位皇子中間,文熙帝最疼九皇子,最看重二皇子,最信任大皇子,最欣賞六皇子,四皇子幾遍不靠譜,除了打過仗立過功之外,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幾位皇子的生母,其中九皇子的武德妃最受寵,二皇子母妃陳貴妃位分最高。

  文熙帝向安國夫人頷首,安國夫人向旁邊移開,文熙帝道:“先帝曾言,理不辯不明,治國良策須群策群力,一人智慧有限,聖人亦會說出歪理。”

  這就話只有穿越者能說出來,丁柔有幾分感慨,太祖皇帝負心薄倖,風流好色,但不能否認他對這個時代的影響,唯有身居高位才可影響整個時代,他創辦文會,不僅是對現代的懷念,更希望當政者能聽取旁人的意見。採納良策,大秦雖然以儒學為主,輔以法家治國,但文會上是百花齊放的。

  相比較明清時思想的束縛,民智未開,大秦要進步許多。太祖皇帝的理想是,擱置爭議,一同努力。

  “諸位都是才學廣博之人,兼聽則明,有何教朕?有何治國良策?請明言。”

  文熙帝這話意味著才學展示開始,坐在場中間的人可暢所欲言,而坐在看台上人,同樣可以適時的發言,如果誰能辯駁倒場地中間的人,同樣會一舉成名。

  楊和也好,尹承善也罷,被丁老太爺認為後起一輩領軍人物的兩人,都沒率先發言,也沒尋求先發制人,楊和挑眉,他眼裡唯有尹承善,亦承認尹承善是他平生之敵。

  他最高興的時候,不是金榜題名中了狀元,而是四院比試讓尹承善俯首稱臣。幾年不曾交手,楊和希望尹承善能挑戰於他,在天下群雄面前他可再勝尹承善。

  有人說他們兩人是一時瑜亮,一生之敵,這一點楊和認同,但他的才學高於尹承善,他的思想亦高於他,唯有尹承善為對手,才可不負他所學。

  楊和從來一番風順,從未失敗過,從神童到狀元,他是三元及第,大秦開國來科舉第一人。

  你來我往的爭辯,從經史子集引到朝政,從朝政引到思想之爭,引經據典,場下之人聽的暢快,有稱頌叫好,亦有不贊同的聲音,氣氛極為的熱烈。

  “以德服人,方可使得四海歸心,萬邦來朝,大秦天朝上邦,禮儀之鄉,豈可窮兵黷武?陛下當以儒學教化萬民。”

  丁柔眉骨一跳,說此話的是一老者,就坐在尹承善旁邊,寬厚仁慈上邦之風,這……不是說不能講理,可拳頭才是硬道理,沒一定的武力支持,越是富饒的地方,越是容易讓強盜垂涎。

  丁柔看見信陽王齊恆皺眉,四皇子亦是如此,大秦稅賦四分之一用於軍事上,最近已經有人在朝廷向文熙帝進言——裁軍,理由是以德服人,天下安定,因上個月蒙古部落頭領向文熙帝稱臣,江南海上海盜等亦銷聲匿跡,裁撤軍需的呼聲越來越高。

  尹承善開口了:“太祖皇帝說過,德行同武力是人的兩隻拳頭,先將番邦打服了,才可以德行教之。”

  “豈可因蒙古部族稱臣,有違太祖訓導。”

  上綱上線,尹承善很拿手,無論是誰都不敢輕易的違背太祖皇帝,楊和道:“不是違背,太祖皇帝言過,沒萬事萬靈的法子,因地制宜,要用發展的眼光看事情的變化。”

  眾人見兩大高手交火,紛紛停口,四院比試時,所有人都成了他們兩個的陪襯,他們脣槍舌劍,殺得天昏地暗,今日可在現當初的盛況?

  楊和侃侃而談,說著孔孟離德政的好處,丁柔有些不解,按說他的性子應該是激進的,怎麼突然變了?“裁軍是必須的,軍需供應對大秦負擔日重,養了許多無所事事的武將,敗壞吏治。”

  “人有貪慾,是因道理不明。”楊和道:“革除無用貪婪的官員,可用他們的俸祿興辦學院,教化百姓,使之明理,亦可消滅貪婪之心,人心向善,人皆懂得道理,何懼外邦不服?”

  “尹兄,以為如何?”

  楊和的主張還是要革除弊政,以道理教化百姓,但丁柔卻知道他的方法行不通,在高度文明的現代,幾乎消滅了文盲,有義務教育,但照樣有犯罪的,道理誰不知道?但誰能控制慾望?

  “教化百姓為善,是良策,然亦非一日之功,去軍一日,國之危矣。”尹承善最會給楊和扣大帽子,在他辯駁前道,“我有四言請教楊兄,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楊兄,以為如何?”

  全場鴉雀無聲,尹承善了得啊,丁柔佩服於他,心學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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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5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初情

  在坐的人不僅是讀書人,更有出名已久的大賢,尹承善四句真言一出,是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價值。另一個時空的陽明先生被稱為思想家,被稱為聖人,就是因為他提出的心學。

  尹承善此時不一定有完整的心學體系,但就憑四句箴言,足以在今日力壓群雄,因太祖皇后廢了程朱理學,從孔孟聖人之後,再無一套完整的學說,尹承善此時受到的壓力,比明時陽明先生要小很多,因太祖帝后的影響,大秦民風開放,思想活躍,接受心學的也容易得多。

  “楊兄,你以為如何?”尹承善看向楊和,這是文會開始後他第一次正眼看楊和,或者說從四院比拼落敗後,他等得就是此時,“我說的對還是不對?楊兄贊同否?”

  丁柔脣角翹起,尹承善太壞了,他在向楊和施壓,同是告訴他,你想著如何革除弊政舞文弄墨的時候,他已經思考出了一門學說,楊和如同稚童,而他似智者,將來會有更多的人聚集在他身邊,信仰心學,把心學發揚光大,他沿著孔聖人的成聖之路前行。

  如果楊和同尹承善是兩大高手對決的話,此番尹承善給楊和的留下了不可超越的感覺,玄幻點說,就是心魔,楊和在思想上再進一步很難,甚至往後遇見尹承善,他會退讓服輸。

  周圍的人看向尹承善目光裡不再有嫉妒,唯有信仰羨慕。丁柔的目光落在文熙皇帝身上,理學大師不一定能做高官,孔聖人一生周遊列國,據後世論壇爆料,主要原因是求官。但春秋時期,顯然不適合儒學。

  文熙帝眸子裡是欣賞,“尹承善。”

  “臣在。”

  “你很好。”

  “謝皇上。”

  簡單的至極的幾句對話,蘊含的深意,各人理解不同,但統一的想法。被皇上欣賞的尹承善,仕途必定得意,尹承善提出不完整的心學奠定了他在大秦文人的地位,他又得皇上看重,身懷有凌雲志。借風上雲霄,他再也不是大學士府中的庶子,名門貴胄會以嫡女嫁他。

  觀點鬥爭是假的,方向鬥爭也是假的,只有權利鬥爭才是真的。在勛貴朝臣眼中。尹承善的價值比楊和高得多,籠絡住尹承善,就籠絡住天下才俊,有他便有一世的富貴。

  “我估摸著,他十年之內一定會入閣。”

  丁柔神色黯淡了一瞬,這句話她聽祖父說起過。當時祖父的說得是二十年,如今他越發的耀眼。遠不是一名小小庶女能般配的。丁柔抿了抿嘴脣,並不沒有太多的遺憾。能見到庶出的尹承善步入高位,他的經歷足以印證一句話,出身不代表一切,人生少不了奮鬥。

  “我去取點水來。”丁柔悄聲對丁姝說道。

  丁姝沒察覺出丁柔的異樣,她捨不得離開,尹承善如今正在舌戰群儒,隨著問題的深入,闡述他的理論,丁柔起身離去,聽見場中聲音漸歇,楊和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尹承善,我服了。”

  丁柔不需要回頭,尹承善蟄伏多年,一鳴驚人,讓天下第一才子低頭認輸。文熙帝大笑:“有人曾對朕說過,天下文尹承善楊和占八分。你二人是朕欽點之人……”

  後面的話丁柔聽不清了,她只知道尹承善會成為有心奪嫡的皇子拉攏的目標,他會投向哪位皇子?會為誰出謀劃策?或者他只忠文熙帝?方才看皇子的表情,他不容易脫身呢。

  因文會,燕京學院不會拘束著來參加文會的人,丁柔可四處走動,往常燕京書院可是不許女子進入的。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文會上,整座書院沒什麼人,丁柔先去瞭望江閣,等上八角閣樓,丁柔眼前是一片湖波,是北海,遠處可見北海對岸的皇室建築,盛夏時,當今皇上最喜歡去那裡避暑。

  丁柔看了一會,覺得北海沒什麼奇景,下了樓梯,去看看洗墨池,剛走了兩步,聽見背後有很輕的腳步聲,在什麼地方丁柔不曾失去警覺,腳步聲重了,呼吸聲也重了,書院裡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也許有人好男色,丁柔此時是小書童,但有時男人也是危險的。

  猛然回身,丁柔問道:“你做什麼跟著我……是你……”

  丁柔突然的動作,嚇壞了後面跟著的人,“我……我……”,跟著她的人不是別人,是在門口的牛師兄,平復了一會,牛師兄咬牙道,“你以為我願意?不是尹師兄的命令,我哪會跟著你?早去看文會了。”

  “是他讓的?”

  “尹師兄怕你不認識書院的路,或者被誰欺負了,讓我看著點。”牛師兄撇嘴,怎麼看丁柔都不會被欺負,“不是在尹師兄作畫的時候,偷看了一眼,我也不會落得這個苦差事。”

  “作畫?”

  “你不知道尹師兄的作畫是一絕?他最擅長畫得不是風景水墨,是……是……”

  “美人圖?”

  “呀,你知道啊。”牛師兄一聽丁柔明白,打開了話匣子:“尹師兄擅長畫美人,但想讓他畫一幅極難的,有一次我在他書房看見了一幅畫軸,就打開看了……結果被尹師兄罵了一頓,我從沒見過他發那麼大的脾氣。”

  是畫得她?丁柔笑盈盈的看著他,“所以你認出了我?”

  “是呀,尹師兄將你畫得很好看,他說過是他最滿意的一幅畫,不對,是在他畫過的最滿意的一幅。”

  “你怎麼總是說他的好話?”

  “尹師兄是高人嘛,當然得說好話了,我同你說,我認識尹師兄五六年了,從沒見過他對那位小姐另眼相看。”

  “你這麼說是不是我該覺得榮幸?”

  牛師兄想了一會,說道:“尹師兄很不容易,你現在看他風光無限,你不知道他剛進書院那陣,許多功課都跟不上,因是庶子,受盡同窗的嘲諷,大學士夫人對他很不好,衣服看著光鮮,冬天的棉襖用的紙棉花,根本不經風吹,尹師兄練字的宣紙都是別人寫廢不要的,提起當年的事心酸得很,大學士的兒子,每日只能吃一個饅頭,晚上多點會蠟燭讀書都不成,會被人說裝模作樣……”

  “牛仁。”

  尹承善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牛仁縮了縮脖子,哭喪著臉,向丁柔抱怨道:“你怎麼不提醒我尹師兄來了?”

  見丁柔俏皮般眨了眨眼睛,聽見她說道:“需要我提心嗎?我很想聽呢。”

  你想聽也別害我啊,牛仁再次確定了,尹師兄是很高很高的高人,他看重心儀的小姐也是高人,回身面向尹承善,“恭喜師兄一戰成名。”

  尹承善繃著臉,他不想讓牛仁提起以前的事兒,不想讓丁柔憐憫他,丁柔臉上沒有憐憫,她眸子清澈含著溫潤的笑意,有欣賞,有敬佩,唯獨沒有憐憫疼惜。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尹探花困境中悟出心學,遠非一帆風順之人能比,恭喜尹探花,鵬程萬里。”

  丁柔想要福身,但想到如今她是書童,學著文人的做派,拱了拱手,牛仁見尹承善注視著丁柔,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趁著尹師兄心情好,趕快溜走吧。

  看丁六小姐打扮成書童,便知同尹師兄都是謹慎的人,他們想見一次不容易,牛仁道:“尹師兄您慢聊,未名湖畔,數字萬歲曾經去過的,她好不容易進一次書院,您領著她去看看吧,九五二七……九五二七啊。”

  牛仁遠去,丁柔心跳加快,數字萬歲?九五二七?難道是太祖皇帝曾經用過這個代號?也是現代人哪有不知道九五二七的。

  “去嗎?”尹承善出聲詢問:“去未名湖?”

  “想去看看。”

  尹承善聽見她肯定的答覆,脣邊露出笑容,她沒再疏遠,沒再躲避開,“未名湖在書院後山,你隨我來。”

  “嗯。”

  尹承善在前,丁柔落後她一步,抬眸便能看見他,他摘掉了頭上的方巾,一根玉簪束髮,玄色儒衫隨著他腳步移動,袖袍翻滾,誰說他比不得楊和風流肆意?

  “你怎麼會來。”

  丁柔婉轉的聲音聽到他耳中,動聽悅耳,也使得他的嘴角翹起,“辯無可辯,我又不想搶風頭,離席而出。”

  “你是不想搶天下第二的風頭吧。”丁柔直接戳中了尹承善的私心,心學一出,楊和認輸,誰能同他爭鋒,最大的風頭都被他搶走了,還說不想搶風頭,真是有夠能裝的,可一般這樣的人,才混得好,他如果還坐在文會上,風頭真的太盛了。

  “做人不可攬盡天下風光,適可而止為好。”

  他對丁柔的話不感覺意外,領著她轉過一道月亮門,低聲說:“高山遠止,旁人看見高山足以。”

  丁柔頭低了一分,他能悟出心學,但從他方才的話中,丁柔猜測他還沒有完整的體系,問多了,很容易會露餡,找理由還能找得如此光明正大,他比丁柔所想得細心謹慎的多。

  “你是故意的吧。”

  “怎麼說?”

  “你故意在今日,當著天下文人的面,打擊了楊狀元。”

  尹承善停住腳步,背對著丁柔問道:“如果我說是,你當如何?”

  “我以為你做得很對。”丁柔笑盈盈道:“不是在今日,我才會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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