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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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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7:30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嫉妒

  旱魃姒嬰似有所覺,朝蘇蘇他們這裡看來。
  
  所有人驚心膽戰,想過來魔域危險,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上古的妖魔。
  
  如果和她對上,誰都沒有活路。
  
  許是沒有發現異樣,姒嬰又移開了目光。

  殿裡不知是誰說了句:“妖皇大人,你說有魔神的消息,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魔神啊,上古使風雲變色的人物,如果說姒嬰的存在能攪亂六界池水,魔神出世他們便能顛覆六界,遇佛殺佛!

  只有天生邪骨,才能讓所有妖魔臣服。

  聽到魔神二字,所有妖魔都沸騰了起來。
  
  殿內竊竊私語,藏海擦汗都不敢擦了,他儼然沒想到魔域會這麼可怕,姒嬰醒了,仙界卻還不知道。

  原來妖皇竟是旱魃,不是「他」,而是「她」。
  
  姒嬰的手搭在王座上,語氣繾綣帶笑道:“不錯,萬年前神魔大戰,魔神隕滅,此後妖魔要麼被鎮壓在荒淵,要麼在魔域苟且偷生。吾化作一具枯骨,沉眠於潯晝海底。”
  
  可是旱魃早死在萬年前的神魔大戰中,怎會再次覺醒在當世?
  
  許是知道眾人心中所想,姒嬰手一揮,空中出現一副景象。

  澹台燼皺眉看過去,荒蕪到寸草不生的魔域寒潭上,一枚青色魔印緩緩旋轉著。

  魔印上隱隱有饕餮靈魂在飛旋。
  
  有人認出了那枚青色魔印,不可思議道:“是洗髓印!”
  
  姒嬰咯咯笑道:“魔神雖消散,卻留下了它。它是上古三大魔器之首,洗髓印,吾以命護它,與它一同在潯晝海底過了數萬年,後來吸收潯晝海的魔氣,吾得以醒來。”
  
  也是仰仗著洗髓印的氣息,突然有一天,姒嬰有了自己的意識。
  
  可是姒嬰醒來,已是滄海桑田,妖魔過得還不如地溝裡的老鼠。早已不是魔神叱吒風雲的上古。

  她無比期盼新的魔神出現,可是沒有,並沒有!
  
  姒嬰覺得古怪,世間萬萬,生生不息。仙靈之氣不絕,邪骨也當不會斷。

  可是並沒有新的魔神降世,她回到魔域禁地寒潭,把洗髓印送了回去——這是他們保留了數萬年最後的生路。
  
  寒潭之下,上古魔神留下的七轉玄回陣法啟動,濃郁的魔氣開始充斥整個魔域。

  姒嬰殺了許多凡人和修道者,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洗髓印內的饕餮之魂。
  
  死的人愈多,魔氣就越濃厚。
  
  修真者體內的金丹被饕餮吞下去,七轉玄回陣把它們變成一顆顆魔丹。

  魔丹一旦種入修真者體內,要麼修真者受不了爆體而亡,要麼忘卻前塵,成為魔修。 
  
  “魔神陛下沒有現世,但既然有洗髓印和七轉玄回陣在,吾等何不親自扶持新的主上?吾殺了太虛所有人。”姒嬰道,“取吾和驚滅一半靈力,與七轉玄回陣相通,練成了一顆最強大的魔丹,只需找到天賦異稟的修真者,將魔丹種入他體內,日後饕餮之魂多強大,這位主上也會多強大。” 
  
  搖光聽見『天賦異稟』的修真者時,險些就要衝出去。
  
  蘇蘇連忙拉住她:“搖光,別衝動!”
  
  搖光紅著眼眶:“旱魃說的一定是公冶寂無。”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對於妖魔界來說,這是絕處逢生的機會。洗髓印和玄回陣,能源源不斷地把仙變成魔,可是對於仙界來說,這無疑是個壞消息。
  
  蘇蘇想起自己先前看到被種入魔丹卻失敗吸收的修真者,他們絕望而殘忍地死去。

  而即便活下來的,也成為了妖魔們的一把利器,自此忘卻修真的所有人,成為魔修,直到耗盡價值而亡。
  
  南幽主此刻開口:“不知道姒嬰大人說的可是衡陽宗衢玄子門下弟子公冶寂無?”
  
  畢竟這麼多年,也只有這麼一位年輕的仙君,稱得上修為一日千里的天才。
  
  姒嬰笑而不語,拍了拍掌心。
  
  原本空無一人的王座之上,猛地出現浩然魔氣波動。

  藏青色衣裳的男子,憑空出現在王座之上。姒嬰俯身,在他耳邊吹了口氣,笑道:“吾之主上,所有人都到了,任你差遣。”
  
  青衣男子衣裳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饕餮紋路。
  
  在姒嬰蠱惑般的語調中,他緩緩睜開眼。往昔乾淨的眉眼,此刻染上濃重的魔氣,他痛苦地皺了皺眉,捂住自己胸口。

  “主上,還記得吾是誰嗎?”

  男子抬眸,冰冷的眸中毫無感情,看著姒嬰的眸,他說:“姒嬰。”
  
  看見男子的一剎那,搖光捂住唇,泣不成聲。
  
  蘇蘇臉色也變得蒼白,她不忍地閉了閉眼。

  來之前,已經想過最糟糕的結局,可是真當大師兄被旱魃和驚滅變成魔修,她難過得無以復加。
  
  公冶寂無那樣光風霽月,清朗無雙的人啊。
  
  他是蘇蘇一百年記憶中,最溫柔的回憶。

  會在刀光劍影的世界,帶著她去衡陽宗仙山看才出生的小兔子,他教她御劍,用清晨最甘甜的露水為她做糕點。
  
  為什麼會這樣!
  
  她死死握住頸間的重羽箜篌,箜篌鋒銳的琴弦把她指尖割出鮮血來。

  有一瞬,蘇蘇和搖光差不多的想法,她想殺了他們!
  
  他們怎麼可以把公冶師兄變成這個樣子!

  師兄恐怕寧願死,也不願活成妖魔們一把指向仙界和蒼生的刀,用凡人的鮮血和仙友的金丹來提升他的修為。
  
  不知何時,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身邊一隻溫熱的手,撫上她的臉,擦去淚珠。
  
  蘇蘇抬眸,看見了澹台燼冰冷的神色。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下眼瞼,比起憐惜,他眼裡有更冷的東西。
  
  他冷冷打量她,自五百年後,蘇蘇從未見過他如此可怕的臉色。
  
  彷如風雨欲來,又似知道真相之後的嘲弄。
  
  “原來,你是為了他?”他突然彎起唇,像是明白一件好笑的事,不可抑制地啞聲笑起來。
  
  他不顧場合,喑啞失笑,嚇壞了一旁的藏海:“師弟……”
  
  看見與「蕭凜」長得一模一樣的「公冶寂無」,如果說蘇蘇和搖光覺得哀痛,澹台燼心裡只剩一片冰冷和瘋狂的嫉妒。

  五百年前,她就愛慕著那位無雙的蕭凜殿下。

  蕭凜死了,她要自己也償命,萬軍之中,白衣少女拉開弓,毫不猶豫朝他射來。
  
  而今,她的笑容和眼淚依舊是留給那個人的。
  
  五百年前她是為了蕭凜?才去到那個心思卑劣的凡人質子身邊,五百年後她為了公冶寂無,費盡心思尋一枚去魔域的令牌。

  他原來不過是別人愛情裡的一段笑話!
  
  從很小開始,他懵懂沒有情絲時,就艷羨著蕭凜。他學習那個人溫和的談吐舉止,偽裝得無害又溫善。
  
  他雖然想奪走蕭凜的一切,
  
  但他從來沒有嫉妒過蕭凜。
  
  直到此刻,澹台燼為她拭淚的手滑下去,捏住眼前少女的下巴,心中的惡意和嫉妒瘋長。

  看著她傷心的神情,他一面愉悅得想大笑,一面又脆弱得想落淚。

  你不是喜歡公冶寂無嗎,他成了魔修,你是不是可以不喜歡他了?
  
  然而片刻後,他眸光變得委屈又難過。別喜歡他,你看看我吧,看看我好不好?
  
  蘇蘇張了張嘴,旁人不明白,但她卻是明白的。

  她本想解釋,想了想,又沉默下來。

  她冷冷地想,憑什麼和他解釋呢?別說修了無情道,她以後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人,即便愛,又與澹台燼有什麼關係?
  
  等不到她回答,他原本可憐如小貓般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沒意思,他分不清心裡是絕望的淡漠,還是緊縮的疼痛。
  
  藏海拉住澹台燼:“師弟,噓,噓,別說話!”
  
  藏海是真的慌,向來乖巧可人的小師弟,在遇見黎仙子以後,仿佛變了個人。

  澹台燼變得敏感神經質,同時喜怒無常,藏海早就注意到,某個清晨,短短時間內,師弟偷偷看了黎仙子十六次,可是當黎仙子抬眸,他又冷冷轉開目光。
  
  可不管有什麼愛恨,咱都回去再說行不行,這是在魔域啊,怎麼一看見那個公冶寂無,三個人都變了臉色,藏海心裡苦得要命,還沒法說。
  
  澹台燼從藏海手中抽出衣袖,笑道:“可是,旱魃早就發現了呢。”
  
  “什、什麼?”
  
  藏海剛要回頭,嬌笑聲響起:“幾位想必也看夠了熱鬧,不如出來敘敘?”

  姒嬰手一抬,幾人身不由己朝她的方向飛過去。
  
  妖魔們紛紛退開,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幾人身上。
  
  驚滅看見他們,臉色變得黑沉沉的:“是你們幾個!”

  顯然魔修都記仇,被蘇蘇和澹台燼打傷,是他作為合體期魔修的一大恥辱。
  
  姒嬰看見驚滅神情,掩唇幸災樂禍道:“原來是他們打傷你的啊,驚滅,你可真是沒用。”
  
  姒嬰目光落在蘇蘇臉上時,閃過一絲奇異之色。

  “你長得可真像……吾一位故人。”不過,都是那麼久遠的故人了,她只是淡淡提了一句,此女艷若桃李,這出色的樣貌在六界都罕見,可惜,今日註定折在這裡。
  
  目光掃過澹台燼時,姒嬰也覺得可惜,多麼純淨的修真少年啊,做了洗髓印的養分,這雙略微桀驁邪戾的眼睛,就不再有生氣了。
  
  姒嬰笑著抬起手,臉上的笑容突然冷漠下去,手指收緊。
  
  蘇蘇感覺一雙無形的手扼住自己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藏海在空中蹬腿,直翻白眼,早、早知道不來這鬼地方,師尊沒找到,找到了這種級別的旱魃,今天就算交代在這裡了。
  
  等到差不多,姒嬰決定挖出他們金丹時,重羽琴出現在蘇蘇手中。

  蘇蘇吃力地一撥琴音,琴波打過去,撞上姒嬰,姒嬰纖細的手指冒出陣陣黑煙。
  
  她只好放開他們,抬手遮臉擋住琴波,看見蘇蘇手中重羽琴時,除了被傷到的憤怒,還多了幾分興味。

  “有趣,竟然有這等厲害的仙器,能傷吾真身。”
  
  假以時日,讓這小丫頭成長,或許和自己有一戰之力,可是他們註定等不到了。

  既然還沒成長,現在扼殺就是最好的。
  
  姒嬰動了殺心,指甲瘋長,帶著無盡寒芒,獠牙也露了出來,想直接殺了蘇蘇。
  
  澹台燼手指一動,體內的屠神弩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姒嬰的手被一柄鋒銳的劍格住。

  姒嬰驚訝地笑道:“主上?”
  
  只見先前像個木頭人似的公冶寂無,不知何時,擋在了蘇蘇他們所有人面前。
  
  他清冷毫無感情的眼睛看著姒嬰,說:“讓他們走。”
  
  姒嬰眸光微動,笑而不語。
  
  公冶寂無面上魔氣森然,卻一板一眼重複道:“放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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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7:43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斬天劍

  蘇蘇驚愕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公冶寂無,師兄竟然有自己的意識!

  他的記憶並沒有被姒嬰洗掉。

  她心中生出些許希望。
  
  澹台燼冷冷掃一眼蕭凜,他眼中的冷漠連藏海都感覺到了。

  師弟很不高興。
  
  姒嬰感嘆道:“不愧是吾選中的主上,魔丹入體,竟還記得故人麼,這可如何是好?”

  她緩緩移開自己的手,指甲也收了回去。

  “好吧,既然主上都這樣說了,你們幾個趕緊滾離魔域,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但是誰都沒動。

  公冶寂無回頭,低眸看著蘇蘇,冷冷吐字,說:“還不走!”

  蘇蘇說:“師兄,你和我們一起走。”

  搖光也說:“公冶師兄,和我們回仙界吧,掌門會想辦法的。”
  
  公冶寂無脖子上魔紋若隱若現,正在向臉上蔓延。
  
  蘇蘇從他眼裡看出深深的掙扎之色, 魔丹讓他控制不住想殺戮的心,他心中卻還存著壓抑到了極致的關懷。

  他空洞的眼睛看著蘇蘇,出現濃烈的情緒波動,痛苦地捂住了頭。
  
  姒嬰笑盈盈看著,也不阻止,仿佛在看一齣好戲。
  
  “師兄!”蘇蘇想去扶公冶寂無。
  
  誰知道公冶寂無眸中驟冷,猛然出手,朝蘇蘇打去。

  蘇蘇愣愣看著他,面對如兄入父的人,她發現自己連用重羽琴還手都做不到。
  
  澹台燼猛然把她拉開,對上公冶寂無的掌心。

  公冶寂無體內的魔丹有旱魃的一半力量,還有魔器洗髓印相通,澹台燼生生接了這一掌,嘴角鮮血蜿蜒流出來。

  他回頭嘲諷蘇蘇道:“你是活夠了嗎!”
  
  可是看著她怔然難過,澹台燼其他惡毒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愛與恨交織,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垂下眸,怕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祭出屠神弩殺了公冶寂無。
  
  公冶寂無一擊以後,眼中魔氣翻湧,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眼中自厭和殺伐之氣交織。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語調重歸冷漠。
  
  “你們是想今日死在我魔域嗎?”
  
  搖光看見他如今控制不住殺戮的模樣,早就難受得不行,她想上前去,被藏海一把拉住。

  藏海心道,這衡陽宗首席大弟子已經六親不認了。
  
  再過去,恐怕姒嬰還沒動手,他們就被公冶寂無給殺了。趁著成了魔修的公冶寂無還有理智,會幫他們攔住姒嬰,趕緊跑才是對的。
  
  蘇蘇冷靜下來,知道今日帶不走師兄,也說道:“走。”
  
  他們跑出魔域,姒嬰一直彎唇望著他們的背影,沒有追。

  驚滅臉上布滿陰霾:“姒嬰,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
  
  姒嬰聲音魅惑,她看著一旁宛如一柄鋒銳寶劍的公冶寂無:“當然……不了。只不過主上的心還未徹底在魔界,讓吾好生難過,不如就讓故人,成為魔君劍下第一抹亡魂吧。”
  
  她引領著公冶寂無來到七轉玄回陣旁。
  
  神器懼毀,魔器卻還有留存的。

  上古魔神三樣魔器,洗髓印、斬天劍、屠神弩。
  
  屠神弩不知所蹤,斬天劍被封印在玄回陣中。
  
  尋常人無法驅使魔器,哪怕是姒嬰也如此。現在這個被轉變成魔的小道士,總可以喚醒魔器了吧?

  哪怕做不了魔器的主人,也可以成為魔劍的劍侍。
  
  公冶寂無原本一片清明的雙眸,在洗髓印下漸漸渾濁起來。
  
  姒嬰蠱惑道:“主上,喚醒魔劍,你將得到無上力量。”
  
  公冶寂無眸中野心磅礡,他踏入七轉玄回陣中,抬手一道魔氣打了進去。
  
  整個魔域開始搖晃,魔氣四處流竄。

  玄回陣下,一陣血紅色的光照耀出來,斬天劍要問世了。

  姒嬰半眯著眼,揚唇笑了。
  
  可惜啊可惜,怎麼就沒有天生邪骨的人存在呢,若他在,也不用費如此多心力,喚醒一柄魔劍。

  天生邪骨,本身就是能令他們和魔器臣服的主人。
  
  不然那人,才是最好的人選,是他們真正的妖魔界君主。
  
  ***

  蘇蘇幾人一路跑出魔域。
  
  藏海心悸地往後看:“沒有追來吧?”

  他要嚇死了,本以為小命保不住,誰知峰迴路轉,他們竟能完好離開魔域。
  
  他才這樣想,身邊的澹台燼晃了晃,單膝跪了下去。

  他用混元劍支撐著身體,勉強沒有倒下。
  
  藏海連忙說:“師弟,你沒事吧?”
  
  他伸手要去扶,澹台燼抬手拂開他的手,藉助著混元劍,咬牙想站起來。

  “走開,別管我。”

  黎蘇蘇還在一旁,他總不能因為接了公冶寂無一掌,就弱成這樣。
  
  藏海拗不過師弟,只好不碰他。

  澹台燼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臉色一白,險些再次倒下。
  
  一雙柔軟的手臂扶住他。
  
  他嘴角的血跡流出來,澹台燼不用抬眸也知道是誰,少女身上淺淡的曇花香近在鼻端。

  自五百年後再見,她再沒有主動靠近他,這是第一回。
  
  如一灘死水的心,像被春風拂過,重新活了過來。
  
  他壓住上翹的唇角,冷聲道:“不是說了嗎,不用你管。”
  
  蘇蘇無言看著他。

  澹台燼身上血腥味兒很濃,公冶寂無那一掌本是衝著自己來的,他生生受了。

  現在大師兄修為不比旱魃低,澹台燼的生命力向來頑強,他此時連站都站不穩,內臟恐怕都破碎了。
  
  他不要藏海攙扶,一雙漆黑的瞳卻冷冷盯著她。

  似怨似怒。
  
  他再次倒下時,蘇蘇這才心情複雜地扶住了他。
  
  誰知道他說不用自己管。
  
  蘇蘇盯著他的眼睛,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那我真的不管了哦。
  
  她剛要鬆開他,澹台燼修長的手指死死抓緊她紗裙的袖子。

  他才微微揚起的眼尾,一瞬變得怒不可遏,不討喜地垂下去,一副陰鬱的模樣。

  大有她真敢鬆手就掐死她的意思。
  
  蘇蘇:“……”
  
  如果不是場景不對,時間也不對,蘇蘇還在身處在五百年前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一定會忍不住唇角上揚。

  此刻她垂下眸,在心裡嘆息一聲,扶起澹台燼。
  
  這回他似乎知道她會狠心放手,他一聲不吭,沉默地隨著她的步子走。

  只不過依舊沉著臉,臉色冷冰冰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搖光還沒從公冶寂無成為魔修的事情緩過來,神情低落,眼睛紅紅的。

  藏海看一眼蘇蘇,又看看澹台燼。

  自己這是被師弟嫌棄了嗎?
  
  他們才從魔域踏入人間,就看見身後天空中烏雲彌散。
  
  “是魔域的方向!”
  
  重羽箜篌感應到了什麼,躁動起來。
  
  澹台燼看著天空那一團濃重的黑氣,黑氣後面,隱隱有不祥魔氣在流轉。

  身體裡屠神弩呼應著什麼似乎,又開始在他耳邊蠱惑。
  
  “你都看見了,她心裡到底是誰,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心裡都沒有你的一席之地呢。她現在可憐你,等你傷好了,她又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甚至不再與你見面。”

  “你心裡不是早就做出決定了嗎?否則怎會從張沅白手中接過帶著幻顏珠力量的琉璃?你能驅使屠神弩,就能驅使斬天劍,無上的力量啊……”
  
  澹台燼滿眼陰鷙,沒等它說完,狠狠壓製住了它。

  閉嘴!
  
  他自然也感應到了另一件魔器的降世。
  
  藏海眼皮子一直跳:“好重的魔氣,如今怎麼辦?”
  
  來這一遭,不僅沒有找到師尊,也帶不回公冶寂無,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知道旱魃覺醒,可以讓仙界做好防範。

  蘇蘇凝望著斬天劍出世的異象,漸漸皺起眉:“不對勁,快走!”
  
  她才說完這句話,魔域裡突然飛出一個人影。
  
  他手中一柄黑色長劍,長劍上有血紋在湧動。

  如果是之前的公冶寂無還有幾分清雅之氣,現在完全已經入了魔。
  
  魔紋不再若隱若現,反而凝成實際的紋路,出現在他頸側。

  他往昔溫潤含笑的眼眸變成冰冷無情的魔瞳。
  
  搖光失聲道:“寂無!”
  
  來人懸在空中,冰冷地看著他們,他頭上玉冠承受不住力量化作齏粉,髮絲散落下來。公冶寂無舉起了手中的斬天劍。
  
  姒嬰紅衣迤邐,從魔域中走出來,迷醉地看著眼前一切。
  
  蘇蘇的心沉了沉,她就說姒嬰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們,原來旱魃是打算讓公冶寂無親自殺了他們,讓他在魔修的路上,再不能回頭。
  
  斬天劍抬起,空中烏雲翻滾,宛如劫雷。
  
  搖光臉色灰敗,痴痴看著空中那人。

  他不該是魔,他倘若殺了無辜的人,有一日醒來,會多麼難過?
  
  她咬牙,手上結出法印,化作一道流光,朝公冶寂無飛過去。
  
  蘇蘇立刻洞悉了搖光的想法,她竟然想以身祭魔劍,換公冶寂無清醒片刻。
  
  “搖光不要!”
  
  眼看搖光要撞上斬天劍,無數金色絲線如同流雨,束縛住那道流光。
  
  澹台燼一收焚念圈,把搖光生生拉了回來。

  他眸如寒星,冷冷斥道:“蠢物。”

  清醒片刻又能如何,不是該殺人繼續殺人?
  
  澹台燼看一眼身邊的蘇蘇。
  
  如果有一天他變成公冶寂無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是否也會如今日這般,眼裡除了難過,沒有絲毫厭惡?
  
  不,她不會。
  
  澹台燼閉了閉眼,公冶寂無的斬天劍落下那一瞬,巨大的威壓幾乎讓所有人動彈不得。

  就在重羽錚鳴,打算無論如何也要護蘇蘇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把玄色弓弩迎上斬天劍。
  
  剎那間,時間仿佛被定格,似乎都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姒嬰看著手握屠神弩的少年。
  
  怎麼會有修真者能用屠神弩!看著澹台燼身上一瞬張狂漫出的魔氣,姒嬰的表情變得難以置信,難道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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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美夢

  帶著血色的斬天劍,劈在通體玄黑的屠神弩上。
  
  剎那間,魔氣如翻滾的海水般,朝著眾人襲來。大地如同一面被劈碎的鏡子,生出無數裂痕。

  周圍草木盡數化作塵埃,轉瞬消散。
  
  天空驚雷陣陣,連姒嬰都不得不後退一步,驚駭看去。
  
  斬天劍,竟然對上了屠神弩!
  
  重羽連忙發出錚鳴琴音,護住蘇蘇等人。

  蘇蘇放下手臂,朝空中看去。
  
  方才通身帶著可怖魔氣的公冶寂無,竟然在斬天劍劈向屠神弩那一刻,生生被打出數丈,一口鮮血噴湧出來。

  公冶寂無從空中掉落。
  
  白衣少年冷冷朝他舉起屠神弩。

  “你也配用斬天劍?”
  
  公冶寂無抬頭,澹台燼通身魔氣,不知何時,屠神弩附著在他右臂上。

  被碾碎般的蒼穹成了他的布景。

  白衣少年本氣質乾淨如洗,此刻卻邪戾無比。
  
  屠神弩本沒有箭,澹台燼舉起弩那一瞬,三支玄色箭矢帶著可怖煞氣,脫離屠神弩。
  
  玄箭飛旋,在空中變成上百道箭矢。

  如同鬼魅爪牙,帶著森森殺意朝著公冶寂無。
  
  怎麼會……公冶寂無冰冷的魔瞳明明滅滅,他成了魔修,本能只剩下好戰與殺戮。

  不,他不可能會輸!
  
  他體內有旱魃和驚滅一半的力量,斬天劍如今為他趨勢,他怎麼會輸給這個人?
  
  公冶寂無手腕一轉,斬天劍的劍氣張狂,溶解掉屠神弩的箭矢。

  他身入鬼魅,燃起戰意:“八方妖魔,聽我號令!”
  
  斬天劍下,無數魑魅的影子從黑暗中顯露身形。
  
  空中白衣少年偏了偏頭,澹台燼黑瞳隱隱帶著血光。

  他張開手,屠神弩懸在空中。

  他狂妄地笑起來:“八方妖魔,嗯?”
  
  澹台燼白色的逍遙宗衣裳在魔氣下獵獵飛舞,看著無數從黑暗中生出的影子,他興奮地舔了舔唇。

  “崆峒點蒼,萬般懼滅。”
  
  屠神弩瘋狂震顫,玄色箭矢仿佛流光,蓄勢待發。

  流光落下,如星辰墜落,刺入魑魅的影子。
  
  澹台燼手掌張開,屠神弩在他身前飛旋,那些影子竟然化作一道道魔氣,透過屠神弩,朝他掌心涌去。
  
  姒嬰眼裡閃過一絲驚懼和狂熱。

  “竟然……可以吸納斬天劍的力量!”
  
  重羽在蘇蘇耳邊說:“不好,不好,澹台燼要奪斬天劍了!”
  
  斬天劍本來認了公冶寂無為主,可號召天下妖魔。可是如今斬天劍的力量被澹台燼變作反向魔矢,全部被屠神弩吸收了過去。

  那些魔氣進入他的身體,全部化作他的力量,要不了多久,臣服強者的斬天劍,就會脫離公冶寂無的控制,供澹台燼驅使。
  
  萬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重羽雖然沒參與,卻有所耳聞。

  “蘇蘇,我們得阻止他,他要是奪了斬天劍,變成兩件魔器的主人,屆時會控制不住殺戮,變成失去本心的魔修。”
  
  蘇蘇自然也知道後果。
  
  魔器絕對不能落在澹台燼手中,誰也沒有她清楚,他本就是它們的主人。
  
  空中二人戰作一處。

  藏青色與白色交織,魔器影響之下,誰都想殺了對方。
  
  澹台燼直接以弩為武器,張狂對上公冶寂無的斬天劍。

  公冶寂無悶哼一聲,被他壓得半跪在地。
  
  地面魔氣四散,似有鬼哭之音。
  
  澹台燼重新握住屠神弩,屠神弩吸足了魔氣,弩身竟然隱隱有化出凶獸「檮杌」的神形。

  他瞳孔漸漸變成紅色。
  
  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裡盤旋,殺了他,對,殺了他!

  屠神弩凝出一支鋒銳的箭矢,隱隱帶著桀桀的嘯聲,對準公冶寂無。

  搖光失聲大喊:“不要!”
  
  就在澹台燼要動手的那一瞬,一把流光溢彩冰藍色的琴撞上箭矢,澹台燼抿唇,冷冷看向來人。
  
  蘇蘇張開手臂:“你不能這樣做!”
  
  “讓開!”他紅瞳森然,“否則,我連你也殺了!”
  
  重羽落在蘇蘇手中,她分毫不退,竟有與他一戰的打算。
  
  屠神弩在澹台燼手中叫囂。

  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錚錚琴音蕩開周圍魔氣,一片黑氣中,蘇蘇看見眼前少年明明被傷到,卻強撐冷然的眼。
  
  澹台燼死死盯著她,握住屠神弩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緊:“為什麼,你怎麼可以如此待我!”我在保護你啊!
  
  屠神弩感應到他的情緒,煞氣翻騰。
  
  “我要殺了你們。”澹台燼眼眸血紅,盯著蘇蘇,不知道下一刻會流出血還是淚,“殺了你們!”
  
  屠神弩上檮杌之型咆哮,箭矢射出來。
  
  蘇蘇咬牙,依舊不肯退開。

  天生邪骨,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她手指放在重羽琴上,白色靈氣匯聚在她指尖,她往下一撥琴音,重羽滂沱的靈氣朝著澹台燼攻去。
  
  魔矢與琉羽般的靈氣在空中交織。
  
  那一瞬時間過得很慢,慢到仿佛光陰凝滯。
  
  蘇蘇已經做好被反噬的準備,誰知靈氣化作白羽,刺入澹台燼的胸口。

  那支射向她的魔矢,卻在離她肩膀只有微釐的地方,被人握住。
  
  她抬眸,看見近在咫尺,一雙脆弱的紅瞳。
  
  她視線緩緩下移,看見澹台燼蒼白的手,握住他射出的魔矢。
  
  “我輸了。”他似哭似笑。
  
  風是靜的,玄色魔矢在他被他捏碎成飛灰,消散在空中。
  
  蘇蘇看見他的神情,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猛然握住。她放在重羽琴上的手指微微發顫,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不躲開?
  
  姒嬰看見這一幕,眸光流轉,地上的公冶寂無神情冷然,突然舉起了落在地上的斬天劍。
  
  “蘇蘇小心!”搖光大喊。
  
  重羽脫離蘇蘇的手心,對上身後的斬天劍。

  然而沒有主人驅使的神器,怎麼比得上有強大修為驅使的魔器。
  
  重羽“叮”的一聲,被彈開。
  
  冰藍色的光變得暗淡,隱回蘇蘇身上。
  
  斬天劍頃刻要刺入蘇蘇身體。
  
  搖光閉上眼,不敢再看,天穹一片昏暗,強烈的光閃過。
  
  她再放下袖子時,眼前空空盪蕩,只餘下一片皸裂的土地。澹台燼不在,蘇蘇也不在,空中血腥氣彌散。

  搖光喃喃道:“不見了。”
  
  天上紅月隱去。

  對於妖魔來說,祀月夜也結束了。
  
  姒嬰追了幾步,想到什麼,看向空中一團祥和的白色仙氣,臉上露出微妙的神情,她扶起重傷的公冶寂無。

  “走!”
  
  天邊的白氣化作流光,落在搖光身側。看清來人,搖光險些流淚。

  “掌門!師尊!”
  
  衢玄子身後跟著衡陽宗的長老們,他憂慮地看著如蛛網的地面,緊緊皺起眉頭。
  
  ***

  狹隘的空間裡,澹台燼的白衣被血浸透。
  
  屠神弩幽幽對著他懷中一同昏過去的少女,趁他還未醒來,嘗試殺了蘇蘇這個變數。

  然而當它靠近她,一股力量把它彈開。
  
  少年緊緊抱住懷裡女子,他們衣擺交纏。
  
  屠神弩被蘇蘇身上無情神道彈開,尖嘯之聲委頓不少。
  
  澹台燼傷得很重。

  斬天劍的威力,被他扛了大部分,換一個人,早就灰飛煙滅。
  
  屠神弩沒有主人控制,緩緩飛旋,魔氣不斷朝著澹台燼湧去,修復他的傷口,他身上的魔氣也愈發濃重。

  屠神弩先前還沒有這麼強大,直到吸了八方妖魔之氣。
  
  可是吸取歸吸取,卻沒有完全轉化。

  這會兒在逼仄的空間內,它釋放出這些妖魔,憑魔器的本能追逐殺戮他們。
  
  『屠神弩』本就是貪婪魔氣,不知道在逼仄的空間裡待了多久,澹台燼緩緩睜開眼睛。
  
  四周妖魔逃竄,這是一個冰冷的世界,他懷裡溫熱。
  
  澹台燼遲鈍地低眸,他冷漠的瞳孔裡,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
  
  妖魔的求饒和哭泣聲嘈雜,響起耳邊。

  他最後的記憶,是他帶著蘇蘇,逃到了這個狹隘的空間裡。
  
  他沒有奪斬天劍,他打贏了公冶寂無,戰利品……是懷裡這個人。
  
  澹台燼低下頭,用自己冰冷的臉,蹭了蹭懷裡少女溫熱的臉。

  她呼吸均勻,乖巧地睡在他懷中。

  很久,沒有這樣安靜過了。
  
  他四肢緊緊纏著她,如一株病態神經質的菟絲,漆黑的瞳幽幽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澹台燼知道回不去了,從他祭出屠神弩的那一刻,他再也解釋不清楚。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陰暗的魔器會跟著他。自此仙界還能容他嗎?
  
  他眼中紅色慢慢消退,難得有這樣茫然的時候,他像只地溝裡的老鼠,躲在這樣陰暗骯髒的地方,唯一的光,被他緊緊抱在懷中。
  
  蘇蘇也承受了一部分斬天劍的力量,沒有醒過來,覺察到她快醒來,澹台燼手指點在她眉心,她再次沉沉睡過去。
  
  他木然地抱緊她。

  別想走,我只……剩下你了。
  
  耳邊不斷有聲音朝他求饒,還有些妖魔沒有被屠神弩吞噬乾淨。

  “魔尊,放過我。”

  “魔尊,求你……”
  
  澹台燼充耳不聞,他不是他們的魔尊,認錯人了。
  
  懷裡一顆珠子滾出來,照亮這一小片陰暗的地方。澹台燼皺起眉,才想毀了它,一個殘破的聲音斷斷續續說:“幻顏珠……澹台燼,你放了我,我可以幫你造夢。”
  
  澹台燼眼珠子動了動,看向驚恐躲在角落的妖魔。
  不認識。
  
  “是我,我是魘魔!”魘魔躲避著屠神弩,惶恐說,“五百年前,被你取走內丹的魘魔!”
  
  魘魔語調急切:“放過我,給我幻顏珠,我為你造一個美夢!讓你們在一起。”

  他沒有一絲光彩,眼睛冰冷。
  
  “求你,求你……”
  
  澹台燼把臉埋在蘇蘇頸窩,他嗓音喑啞,掐住少女纖細的脖子:“不可能的。”

  他已經走投無路,她憑什麼把他欺負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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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8:08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卑劣少女

  魘魔見他毫不動容,眼看自己要被屠神弩吞噬。魘魔都要絕望了,一顆幽幽的珠子飛到它面前。
  
  魘魔一喜:“多謝魔……”

  看見少年木然的眼睛,魘魔改口道:“我這就為你們造夢。”
  
  它的內丹被澹台燼挖走,這五百年都只敢灰溜溜夾著尾巴做魔,造夢的能力都沒有了。但如今有幻顏珠的力量,它可以引他們的神識進入幻顏珠中,予他們一場美夢,保住小命。
  
  “進入我的夢境,你和她都是夢中人。你在夢中會借用另一個身份,再次遇見她。但如何發展,我無法控制,只能說……大概會是個美夢?”說後面這句的時候,魘魔有些心虛。
  
  澹台燼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嗯。”

  他只想看看,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她到底會不會……有一點兒喜歡他?

  成全他,或者讓他就此死心。
  
  兩人閉上眼,琉璃珠子亮起,杏花花瓣紛紛如雨,呈現在琉璃珠中。

  魘魔看一眼澹台燼,它進入過澹台燼過去的噩夢,知道他是怎樣的身份,自然明白,糟糕的出生讓他從小就比所有人過得辛苦。
  
  但願,改變了身份以後……這次是個好夢。
  
  魘魔搜尋澹台燼的記憶,發現他的過往盡是慘淡。它唏噓不已,轉而看向蘇蘇——

  那就由你的過往出發,來織一個夢吧。
  
  ***

  “蘇蘇,醒醒!”

  有人在叫她,蘇蘇睜開眼。
  
  杏花落在她肩頭,已經鋪就了厚厚一層,她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杏花林中,一個青衣仙子關切地看著她。
  
  是搖光。
  
  她猛然從杏花林中坐起來,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該……
  
  該如何來著?

  “該去五百年前,剔除魔神的邪骨。”她低聲喃喃道。
  
  搖光點點她額頭,又氣又好笑:“你啊,都說過了,少看些凡間話本,神魔大戰已經過去數萬年,那些編出來的傳說,誰知是真是假?還去五百年前呢,你先進得去蓬萊仙島再說吧。”
  
  被搖光一打岔,腦海裡那些亂糟糟的話模糊起來,蘇蘇從地上站起來,拍落身上花瓣。
  
  “剛剛想什麼呢?”搖光拉著她,往蓬萊仙島走。
  
  群鶴飛在空中,一片祥和之氣。
  
  蘇蘇按住太陽穴:“沒什麼。”

  她是怎麼了?
  
  “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搖光沒好氣地問,“當心拜不到師,掌門罰你。”
  
  經搖光一說,蘇蘇終於想起來了。

  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她手指拂過仙鶴翎毛,微有幾分惱。
  
  她是來蓬萊仙島,向島主容奎仙尊學習輕鴻劍法的。
  
  要說整個仙界,蓬萊的輕鴻劍最為有名,一劍可開山,一劍可破海。衢玄子疼女兒,卻發現衡陽宗的劍法不適合蘇蘇,於是讓蘇蘇來蓬萊學藝。
  
  鸞鳥仙車載著蘇蘇,好不容易從衡陽到了蓬萊,蘇蘇還沒來得及進蓬萊仙門,就看見一個白衣男子抬手,要殺了另一個匍匐在地的男子。
  
  地上那人委實可憐,通身的血,還穿著蓬萊的弟子服。而站著的白衣男子卻面無波瀾,動手要抽去他靈根。

  蘇蘇見地上那人仙氣純淨,而面無表情下狠手的人身上卻縈繞著淡淡魔氣。
  
  她心道,膽子好大的魔修,竟然敢在蓬萊仙島門口戕害蓬萊弟子!
  
  蘇蘇眸光微動,露出一個壞笑。

  她打了個響指,白衣男子抽取靈根的時候,地上的人突然變成一隻啾啾叫的小鳥。
  
  白衣男子頓住,不悅地看一眼地上的小鳥,冷冷抬眸朝蘇蘇的仙車看過來。

  “看暗器!”蘇蘇扔出幾枚紅色翎羽,白衣男子聽見她的話,拂劍把翎羽斬落。
  
  蘇蘇等的就是這一刻,翎羽被斬碎,化作癢癢粉,盡數落在男子身上。

  蘇蘇心想,清禮師叔的上等靈藥,你忍得住?

  男子一僵,臉色凝滯,咬牙看向蘇蘇仙車:“衡陽宗的人?”
  
  少女從仙車探出一個頭,笑盈盈衝他做了個鬼臉。
  
  她眉間硃砂灼灼,鸞鳥在旁邊助威似的叫了一聲。
  
  男子視線掃過她,突然冷冷笑起來:“黎蘇蘇,道號毓靈,今來蓬萊,望向仙尊容奎學藝。”
  
  “你怎麼知道?”蘇蘇狐疑地看向他。
  
  話音剛落,幾個蓬萊弟子迎出來,恭敬激動地道:“九旻師叔,您回來了!”
  
  “九、九旻?”聽見這個頗為熟悉名字,蘇蘇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年少時性子活潑,衡陽的人又寵她。

  來之前,衢玄子看著嬌俏可愛的女兒,語重心長囑咐過:“容奎有一親傳弟子,名滄九旻,生來劍骨,是為當世奇才,容奎把他當作下一任蓬萊島主培養,聽說他性子頗為古怪,蘇蘇去了,可要乖巧些,好好與他相處。”
  
  蘇蘇鄭重點頭,肅然道:“爹爹放心。”

  衡陽人人都喜歡她,沒道理被一個蓬萊弟子討厭吧?
  
  誰知她來第一日,就得罪了滄九旻。
  
  滄九旻手一抬,地上靈鳥重新化作面色慘白的男子,他一言不發,動手戳死了他。

  這下是真的火大,連靈根都不抽了,直接弄死。
  
  直到被拒之門外,滄九旻帶著弟子回蓬萊島,把蘇蘇和鸞鳥困在結界之外,她方知道完蛋了。

  雖然不懂滄九旻為何要抽那弟子靈根,但是蓬萊島主的親傳弟子,萬萬不可能是什麼魔修。
  
  個中一定有誤會。
  
  “你聽我解釋,滄九旻,對不起,我幫你解癢癢粉好不好?”她拍著結界,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已經走遠了。
  
  蘇蘇懨懨的,連一旁氣昂昂的鸞鳥也跟著垂頭喪氣。

  一人一車尷尬地在旁邊杏花林待了兩日,直到先前來蓬萊送靈丹的搖光覺察不對,親自來領她進去。
  
  搖光聽說始末,好笑道:“這也不怪你,當時的情況,確實容易誤解。但是你得罪了滄九旻,滄九旻性子睚眥必報,你可要吃些苦頭。”
  
  搖光低聲在她耳邊解釋道:“蓬萊仙島皆知,滄九旻是東翼主的兒子,東翼主在凡間歷劫之時,遇見一人捨身相護,那人因為東翼主犧牲,只留下一個孤苦女孩。東翼主把她帶回仙界,為她洗髓伐脈,視若珍寶。整個蓬萊都知道,東翼主打算日後讓滄九旻與她結為道侶,可是那個凡女,卻被蓬萊弟子衛巡騙了身子。”
  
  “衛巡?就是前兩日滄九旻要殺那個弟子?”
  
  搖光點頭:“可不是嘛。”
  
  蘇蘇臉上多了幾分尷尬,當時的情況,帶著魔氣的人要殺蓬萊弟子,誰都容易誤會。

  沒想到人家只是出口惡氣。
  
  搖光同情地看著師妹:“島主容奎沉迷煉器,最近在煉一柄仙劍。如今島上做主的,便是滄九旻。他奉師命趕回來暫且教導你入門心法,你得罪了他,日子恐怕難過了。”
  
  蘇蘇不是敢做不敢認的人,她眨眨眼,當機立斷:“我去道歉。”

  即便誤會無奈發生,也總比真讓她眼睜睜看著一個魔修殺仙門弟子好得多。
  
  搖光嘆了口氣:“只能如此,不過他性子孤僻,你看連那個凡女都害怕他,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蘇蘇點頭,抱拳爽朗笑道:“謝謝搖光!”
  
  搖光嗔她一眼,看師妹御劍飛向她指點的仙殿。
  
  唉,聽說滄九旻不好相處,師妹這次來蓬萊,不求滄九旻喜歡她,別過分為難她就好。
  
  ***

  蘇蘇悄悄走入仙殿。
  
  她被滄九旻關在蓬萊島外已有兩日,旁敲側擊弄清楚了他身上為何會有魔氣。

  滄九旻去了凡間除魔。
  
  如今他待在殿中,是要滌淨身上魔氣,免得產生心魔。
  
  可是癢癢粉作用有七日,他現在絕對不好受。

  滄九旻看見她,估計就想掐死她,她不能這樣走進去。
  
  她隱藏氣息在仙殿內環視一圈,發現了一隻懶洋洋打瞌睡的小貓。湊近一看,才發現不是什麼貓,而是幼虎。

  她雙手合十:“我得想辦法幫你主人解癢癢粉,拜託拜託。”
  
  小老虎睜開濕漉漉的眼,看她半晌,它懶洋洋閉上一隻眼。

  ——進去吧,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蘇噗嗤一笑,彼時她才學化形沒多久,好在有天賦,她化作小老虎的模樣,學著它,叼著解藥,踏著趾高氣揚的步伐走入殿中。

  “嗷嗷嗷!”她放下口中解藥瓶子,用乳牙叼住塌上打坐的人衣襟。
  
  滄九旻睜開眼。
  
  蘇蘇先前所料不錯,他的確在清除體內魔障。因著蘇蘇那一下暗算,他如今雪上加霜。

  看見小老虎的一瞬,他原本想冷冷吐字“滾”。
  
  誰知看向它眉心,他神色變得微妙。

  只見她一撮小虎毛上,綴著一顆艷麗的硃砂。
  
  他眯眼,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蘇蘇示意他看自己放下的東西,滄九旻抬手,蘇蘇本以為他要拿瓶子,結果他冷冷捏住了她後頸。

  她四個粉嫩的小虎爪在空中刨了刨。

  搞什麼搞什麼!
  
  男子沒看地上的解藥,語調帶著森然笑意:“丹爐還差一味藥引,本想養你幾日,誰知你自己過來了。”

  他另一隻手一揮,殿內煉丹爐蓋子飛出,他拎著蘇蘇,就要往真火裡放。
  
  灼灼火焰,幾乎要燒穿老虎的小屁股,她吊在他手指上,可憐巴巴哀求地看著他。

  滄九旻看見她驚恐神色,他堵著的一口惡氣總算舒緩不少。
  
  笑完以後,他惡意濃濃,真就鬆開了手。

  反正……仙體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他鬆手,還順勢蓋上了丹爐蓋子。
  
  滄九旻走回榻旁,盤腿繼續打坐。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許久過去……

  他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皺眉看向丹爐。
  
  連聲音都沒有,不會真死了?好歹是衡陽掌門之女,他管束她教訓她討厭她都沒事,可她出了事,蓬萊脫不了干係。
  
  猶豫許久,他雙指一抬,煉丹爐蓋子飛起,丹爐滑向他。
  
  他本想把裡面的人拎出來,可是放眼看去,裡面只有一塊燒成炭狀的老虎。
  
  這下哪怕心思莫測陰沉如滄九旻,也生出了一絲焦躁。

  從火中撈出「小炭條」,臉色僵硬。
  
  “醒過來!”

  它毫無反應。
  
  氣是完全消了,驚恐完全蓋過了憤怒的心思。想起蓬萊杏林那個眉眼清靈的少女,滄九旻死死抿住唇。
  
  他抬手,點在炭條眉心,打算渡仙氣過去試試。
  
  下一刻,脆生生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你原諒我了嗎?”
  
  他猛然轉頭,那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也歪頭,笑靨如花看著他。

  猝不及防,他便撞入她瞳仁中的盈盈秋水。
  
  少女後退兩步,雙手交疊,誠懇放在額心,傾身拜下去。

  “蘇蘇向仙君請罪,此事有誤會,仙君消了氣,就原諒我吧。”
  
  滄九旻錯開眼睛,恍然明白是這古靈精怪的卑劣少女玩的一齣把戲。他以為是自己看穿了她,沒想到硃砂是她故意露的「馬腳」。

  她本意便是讓自己認出她,報復個爽。
  
  滄九旻手指嘎吱一握,捏碎了掌心炭條。

  “黎蘇蘇!”你可真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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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8:20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赧然

  蘇蘇見他面色不愉,連忙說道:“我真的進了丹爐,只不過後來怕你忘了,又不敢打擾你,這才提前出來的。”

  她靈根是火屬性,丹爐中熱了些,對她倒沒有別的傷害。
  
  少女趴在他修煉的塌上,神色誠懇。
  
  滄九旻冷著臉說:“滾下去。”

  蘇蘇從善如流,下一刻出現在滄九旻幾尺之外。

  蘇蘇眼巴巴地瞧他:“您是蓬萊大弟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吧。”
  
  滄九旻冷冷一笑,幾道驚雷劈在她身前,她被青雷一路逐出門外。
  
  仙殿的門“啪”的一聲,在她眼前闔上。

  蘇蘇有幾分喪氣,她原本想扒拉著門再接再厲,誰知才碰上門把手,一股細碎的痛感傳來,蘇蘇連忙放手。
  
  仙門上閃爍著如髮絲般細碎的雷電。
  
  裡面聲音冷冷傳來:“滾遠些。”
  
  蘇蘇抬腳一踹眼前這扇門,不等滄九旻發火,御劍跑遠了。

  裡面的滄九旻聽見“砰”的一聲響,眉眼一厲,掌中驚雷打出去,自然打了個空,少女如狡猾的小狐狸,已經跑遠了。
  
  本來滄九旻以為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見蘇蘇,誰知第二日推開門。
  
  如雨般紛紛落下的杏花,無風自動,在他身邊匯聚,空中凝出幾個字來——

  “九旻師兄心胸寬廣,六界第一好看。”
  
  看見「心胸寬廣」幾個字,他幾乎以為那人是在諷刺他,「六界第一好看」出現時,他頓了頓,抬手一揮,杏花散落一地。

  滄九旻冷冷點評道:“溜鬚拍馬,諂媚奉承。”
  
  黎蘇蘇許是知曉他脾氣冷酷,也不來他面前招惹他,只敢通過這樣的方式討他諒解。
  
  滄九旻打算無視她,離師尊煉器結束至多不過半年,黎蘇蘇一個衡陽才成年的仙子,能在蓬萊起什麼風浪?左右是去是留,等師尊出來會做決定。
  
  他靜心修煉。
  
  蓬萊從來祥和,鮮少發生什麼爭端,除非有要事,才會來請示他。

  然而才回到殿中,有人跑進來。
  
  “九旻師叔,大事不好了,黎仙子和采雙小師妹一同掉入幽冰潭了。”
  
  “什麼?”他皺起眉頭。

  幽冰潭是整個蓬萊最冷的地方,用來懲罰犯錯的弟子,一旦掉下去,情況好些有損修為,情況糟糕有性命之憂。
  
  須臾間,滄九旻的身影如風,朝幽冰潭趕去,
  
  ***

  蘇蘇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

  她本來想表現一下自己道歉的誠意,就問蓬萊弟子,哪裡可以負荊請罪。
  
  弟子臉蛋紅紅地看著她,往幽冰潭方向一指。

  蘇蘇蹲下,看著潭水,瞬間放棄了想法。

  討饒三招:奉承、痴纏、賣慘,只是為了讓滄九旻心軟,順利學到輕鴻劍法,沒必要真的陷入危險之中,那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蘇蘇剛要離開,一個女子卻猛然朝著幽冰潭跳進去。
  
  蘇蘇猝不及防被她帶入潭水,一股陰冷之氣從足心朝著身體蔓延,有剎那她動彈不得。

  潭中冷氣猶如罡風,撕扯著身體。蘇蘇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岸邊游去,為了防止犯錯弟子逃離,在潭水中每走一步,都分外吃力。她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一個渦旋之中,十分難受。
  
  面容蒼白的女子原本鐵了心想死,誰知跳入幽冰潭,觸到可怖的潭水,她突然感到了害怕,周圍沒什麼可以抓住的,她死死拽緊蘇蘇,四肢纏上來。

  大有蘇蘇不救她,兩人就一起死的意思。
  
  蘇蘇徹底生了氣。
  
  飛來橫禍就算了,這人自己想輕生,臨到反悔,還想害人。

  她惡從膽邊生,拍拍女子手臂,傳音道:“鬆手,我想辦法帶你去岸邊。”
  
  女子面露驚恐,遲疑著,猶豫半晌,還是怕死在了潭中,不再禁錮著蘇蘇。
  
  蘇蘇咬牙,帶著她往岸邊游去。
  
  她通身火靈之力,像個溫暖的小太陽,能克制冰寒的潭水片刻。

  外面有人慌張在喊——

  “不好了不好了,黎仙子和采雙小師妹掉入幽冰潭了。”
  
  奮力往前游時,蘇蘇心想,這女子叫采雙是吧,很好!
  
  好不容易她的手觸到岸邊,蘇蘇爬上岸。

  采雙也很高興激動,說:“救……”
  
  蘇蘇抬起腳,一腳踹在她肩膀上,把她重新踢回了潭水。

  “走你!”  
  
  滄九旻才進來,就看見這一幕,采雙被少女的粉白靴子一腳踹進寒潭。

  “……”

  他身後的弟子們瞠目結舌,好半晌才說:“你……你竟然殘害采雙小師妹……”
  
  粉衣仙子全身濕噠噠的,狼狽不堪,她拍了拍手,紅色的火靈仙力圍著她旋轉,轉眼身上的衣裳重新變得乾爽。
  
  蘇蘇回眸,就看見神色微沉的滄九旻,陰晴不定地看著自己,還有他身後弟子目露驚駭。

  蘇蘇心想,她不僅踹了,她還想揍采雙呢。

  幽冰潭的冷氣與自己修煉的法決不符,現在蘇蘇身上到處都不舒服。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滄九旻飛掠落入幽冰潭中,分水而開,把采雙抱了出來。

  隨著他上岸,躁動的潭水安靜下來。
  
  滄九旻把采雙放下,采雙已經昏迷,人事不省。

  他修長的指撫過,渡了靈氣過去,采雙睜開眼,看見滄九旻那一瞬,她委屈得嚎啕大哭,去捉滄九旻的袖子。
  
  “九旻哥哥,采雙差點見不到你了。”
  
  一聽這稱呼,蘇蘇就明白了這采雙是誰,原來是那個被騙了身子的可憐凡女,東翼主的養女。

  也只有她,能稱呼滄九旻為兄長。
  
  采雙哭得可憐,蘇蘇皺起眉,越看越不爽,哭得這麼慘,感覺像是自己先害她似的。

  果然,一旁的蓬萊弟子,面上憤然道:“九旻師叔,一定不能這樣算了。”
  
  蘇蘇當即說:“你們怎麼不問問她,是誰害得我落入寒潭,還想拉我陪葬的!”
  
  采雙眸子閃了閃,蒼白的小臉怯懦地往滄九旻身邊躲,仿佛蘇蘇極其可怕。

  她這幅模樣,還有滄九旻的沉默,讓蘇蘇火大:“既然你說我害了你,我-乾脆把這罪名坐實了。”
  
  她突然笑了笑,推開滄九旻,按住采雙往幽冰潭裡懟。
  
  “等我坐實了罪名,我再請罪。”在此之前,你先暫且死一死吧。
  
  采雙見她來真的,眼見自己要重新滾入幽冰潭之中,她尖聲道:“啊!救救我……”

  一隻手格住蘇蘇,拉回來采雙。
  
  蘇蘇回頭,就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來蓬萊學藝,容不得你放肆,明日開始,罰黎蘇蘇去洗劍池,洗夠千柄靈劍。”
  
  “滄九旻你沒長眼睛,愛洗你洗,誰稀罕你輕鴻劍訣,不學了!我這就走!”
  
  蘇蘇一道重火朝著滄九旻打過去,火焰在靠近他的一瞬化作虛無,滄九旻面無表情,抬手玄雷凝做手臂粗的鏈條,困住蘇蘇。

  “由不得你選擇!”
  
  蓬萊弟子扶起驚魂未定的采雙,采雙啜泣不止,瑟瑟發抖。
  
  滄九旻手一收,帶著蘇蘇去洗劍池了。
  
  ***

  路上,蘇蘇在心裡已經把不講道理,通體眼瞎的蓬萊弟子罵了個遍。

  滄九旻在假象中早已被她大卸八塊。
  
  一到洗劍池,與幽冰潭截然不同的灼熱沿襲過來,蘇蘇抬眸,看見一片火海之中,橫七豎八插著各種靈劍。
  
  有些已經鏽跡斑斑,有的卻明亮耀眼,發出靈劍的輕鳴之音。
  
  滄九旻關閉了洗劍池,鬆開她,在她身邊盤腿坐下。

  男子嗓音冰冷:“用岩漿洗劍,擦去劍上污濁之氣,什麼時候洗足千柄,什麼時候放你出洗劍池。”
  
  滄九旻走到洗劍池邊,撈起一柄靈劍,他修長的手指引岩漿為水,拂過靈劍,一下又一下,細細擦拭靈劍。

  污濁之氣散去,靈劍重新變得乾淨,他手一揮,靈劍歸於洗劍池中。
  
  蘇蘇先前還有敬重他,與他握手言和的意思,此刻半點兒也不剩。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了他許久,見他不為所動,她突然眨眨眼,乖巧說:“好啊,我洗,這就洗。”
  
  滄九旻黑瞳看她一眼,不語。
  
  蘇蘇蹲到洗劍池邊,她唇彎起,手一抬,數十柄靈劍憑空而起,帶著滾燙岩漿。

  少女雙手掐訣,所有靈劍張牙舞爪刺向滄九旻。
  
  蘇蘇笑著回頭:“師兄當心,一不小心沒有控制好它們……”
  
  滄九旻黑了臉色,躲開靈劍,轉瞬來到蘇蘇身後。
  
  “你做什麼,放開我!”
  
  蘇蘇掙扎,男子卻不容置喙地將她帶到洗劍池邊,握住她的手,拿起一柄蒙了鏽的劍,帶她洗起劍來。

  蘇蘇動不了,灼熱岩漿轉過靈氣,微微帶著刺痛,讓她不舒服。
  
  眼見鏽劍越來越明亮,她心裡又氣又委屈,扔開靈劍,靈劍落入洗劍池中,濺起岩漿,生生朝她臉上落來。
  
  身後男子一言不發,用手背擋住岩漿。

  “噗呲”一聲,滄九旻受了這星星點點的痛,依舊不許她離開。
  
  見她神色委屈。
  
  滄九旻頓了頓,皺起眉,盯著翻滾的岩漿,略微僵硬的開口:“我幼時,師尊便讓我洗千柄靈劍,與劍心意相通,方能驅使輕鴻劍訣。”
  
  蘇蘇愣了愣,恍然明白他竟在教自己輕鴻劍訣,她側過頭看他:“那又怎麼了,是采雙先害我,你們蓬萊卻為她而罰我!”
  
  滄九旻淡淡說:“我知道不是你。”
  
  “你……嗯?你說什麼?”蘇蘇驚訝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滄九旻說:“東翼主疼惜她,縱然我相信,蓬萊弟子相信,東翼主卻不會相信。今日罰了你,此事一筆勾銷,東翼主沒緣由再追究。”

  提起自己父親,他冷冰冰地用「東翼主」三個字。
  
  蘇蘇說:“我爹若是知道我這麼沒骨氣,寧願與東沭仙境開戰,也不願我為這種事情退讓!”
  
  滄九旻神色冷肅涼薄,低低說,“爭一時高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明明兵不血刃的辦法有無數種,讓她吃盡苦頭,有苦說不出,安靜些,你且等著看。”
  
  蘇蘇難以想象這麼「歹毒」的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她脊背一陣發涼。
  
  回過神,才發現滄九旻的手依舊裹住自己手掌,不知是怕她逃跑,還是怕她冷不丁再飛數十柄劍去砍他。
  
  他骨節分明,引導洗劍池的烈陽之氣,流轉她周身。
  
  蘇蘇輕聲說:“誒?”

  洗劍池烈陽之氣緩緩驅散她體內幽冰潭的寒氣,那股痛苦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輕盈的感覺。
  
  原來幽冰潭的寒氣,洗劍池的烈陽之氣可以解。那現在滄九旻封了洗劍池,外面被寒氣入體的采雙豈不是要生生被折磨著,疼痛至極?
  
  她眨巴著眼,側臉去看身邊的男子。
  
  滄九旻被她看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掰過她小臉,不許她再看自己,依舊是那副刻薄的聲音:“看什麼!好好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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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8:42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吃醋

  不知過了多久,蘇蘇漸漸領略到洗劍的好處。
  
  衡陽劍法大開大合,講究勇字,蓬萊的輕鴻劍卻講究領略劍意,她掌中薄如蟬翼的劍輕顫,些微奇妙的感覺傳來。

  這是劍意嗎?
  
  據說輕鴻劍訣修煉到了頂峰,主人可與劍心意相通,假以時日,說不定還能養出劍靈。

  她向來好學,悟了些精妙之處,便不再排斥洗劍,無需滄九旻指引,自行認真起來。
  
  她在池邊洗劍,滄九旻就盤坐在樹下看著她。
  
  蘇蘇本以為自己會在洗劍池中關很久,沒想到不過月餘,她就被滄九旻從洗劍池中放了出去。
  
  一放出去才知道,采雙因著幽冰潭的寒氣,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前幾日被東翼主帶走了。相比之下,蘇蘇活蹦亂跳,半點兒事情都沒有。

  蓬萊的弟子遇見蘇蘇還會客氣地同她行禮,蘇蘇這才知道,那日自己把采雙重新踹回幽冰潭的事,竟然沒傳出去。
  
  偶然見到那日義憤填膺的目睹的弟子,他神色閃爍,看見蘇蘇抱了抱拳,權當沒有發生。
  
  嗯?蓬萊弟子都如此友善了嗎?
  
  沒幾日在杏林,一個男弟子紅著臉,邀請蘇蘇去參觀蓬萊弟子切磋。

  蘇蘇心想,若拜師成功,自己少不了得在蓬萊待上許久,與同門打好關係是必要的,她欣然接受他的邀請。
  
  那弟子謙和有禮,還有幾分害羞,一路上與蘇蘇說說笑笑,誰知還沒出杏林,轉角就碰見了冷著臉的滄九旻。
  
  男弟子瞬間變得拘謹,連忙恭敬道:“見過九旻師叔。”
  
  滄九旻的視線在蘇蘇身上掃過,落在男弟子身上。

  “擇端,別的弟子都在為了考核練劍,你便是這般對待考核的嗎?”
  
  擇端見他語調沉冷,知道九旻師叔動了怒。

  蓬萊十年一次的考核,每個弟子都要參加,再由勝者對戰上一任的劍主。

  若是考核丟了臉,不止讓師尊臉上無光,還會因懈怠受到懲處。
  
  擇端連忙解釋道:“九旻師叔容稟,弟子近日一直在練劍。”
  
  蓬萊島內,誰都怕這位陰晴不定的九旻師叔,擇端也不意外。

  蘇蘇見狀,連忙點點頭,為擇端說話:“他說得沒錯,他沒有懈怠!”

  擇端本是見容奎仙尊還沒出關,怕自己在蓬萊待著無聊,好心邀請。如今他臉色都白了,看上去委實可憐。
  
  她一開口,滄九旻的臉色更沉了幾分。
  
  黑駿駿的眼珠子從擇端身上落在蘇蘇身上,冷冷道:“我教訓蓬萊弟子,何時輪得到你插嘴。”
  
  蘇蘇忍不住說:“我說不定以後也是蓬萊弟子。”
  
  滄九旻諷刺一笑:“黎仙子志不在仙劍,我蓬萊也容不得你這般愚鈍的人,千柄劍洗完,還領略不到劍意。反倒攪得我蓬萊弟子不思進取,黎仙子不如回衡陽。”
  
  蘇蘇不解偏頭看他。

  她倒沒有很生氣,滄九旻本就是這麼個易怒,陰陽怪氣的人。
  
  先前在洗劍池,他明明沒有這樣含針帶刺,蘇蘇說自己只觸到劍意沒有領略的時候,他還說沒事。

  蘇蘇以為兩人關係已經緩和,誰知今日猝不及防碰到他,滄九旻又變成之前冷淡的感覺,甚至眼神都帶著刺的態度。
  
  兩人對視著。

  擇端見自己的事連累到了黎仙子,早就惴惴不安,連忙說:“是擇端的錯,弟子這就回去為考核准備。”
  
  說罷,他對滄九旻行了禮,也不能再回頭看蘇蘇,匆匆離開。
  
  蘇蘇追上滄九旻:“你在生什麼氣?”
  
  他看著滿林杏樹,眸光淡漠,兀自往前走,理也不理她。
  
  蘇蘇背著手,跟在他身後,學著他的模樣,冷然批判道:“蓬萊弟子可真造孽哦,有這麼個凶巴巴的大師兄,建議滄師兄和我師兄學學,什麼叫君子端方,萬人愛戴。”
  
  滄九旻停下腳步,嗤笑著看她一眼。
  
  “我為何生氣?”

  他上前一步,蘇蘇對上他醞釀著風暴的黑眸,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莫名有幾分緊張。
  
  滄九旻頓了頓,神色冷淡:“擇端是我蓬萊近百年最優秀的弟子,黎仙子自己不修煉,別去禍害他。”
  
  “我沒禍害他!”她仰頭說,“你別冤枉我。”
  
  他看一眼她艷若桃李的臉,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那一日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滄九旻。

  蘇蘇心想:令人討厭的混蛋,不是開始教她輕鴻劍訣了嗎,怎麼才開始,就理也不理她了。
  
  如果不是因為滄九旻先前在洗劍池,說出兵不血刃對付采雙那一番話,蘇蘇還以為他因為義妹采雙在刻意冷落她。
  
  這幾日蓬萊仙島上青果熟了,蘇蘇殿裡每日清晨,都會多出幾個新鮮的青果。
  
  她只當是蓬萊小仙子為她準備的,沒有過分在意。
  
  今日蓬萊考核決出勝者,她叼著青果,歡歡喜喜溜過去看比試。

  修真界慕強,自古以來都不例外。

  聽說擇端一路通過考核,今日是考核最後一日了,蘇蘇今日打算過去看看。
  
  她一出現,擇端就從人群中看見了她。
  
  蓬萊的弟子均是一席飄逸的青衣,墨髮上束著玉冠,女弟子則是一枚雕花玉簪,蘇蘇不是蓬萊的人,她一席緋衣,如人間三月開在枝頭的桃花,腰間銀鈴嬌俏,與蓬萊整體的畫風都不同。
  
  擇端臉色微紅,遠遠衝她頷首。
  
  蘇蘇本不是來看他的,見擇端這般禮貌,她也揮了揮手,做了個加油的姿勢。
  
  一道冷嗖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蘇蘇抬眸,就看見主位上的滄九旻。
  
  比試沒多久就開始了,如滄九旻所說,擇端果真是數百年來蓬萊最優秀的新弟子。

  他打敗不少前輩,一席仙劍流光溢彩。
  
  最後勝出者竟也是擇端。
  
  身邊興奮的蓬萊弟子道:“那擇端師兄豈不是要與九旻師叔打?”
  
  勝者可挑戰上一任的劍主,滄九旻已當了百年劍主,此次蓬萊弟子最期待的也是這一幕。

  不言苟笑,性子古怪的師叔,對上擇端,想必很有看頭。
  
  先前容奎仙尊甚至說,誰要是贏了他徒兒滄九旻,他哪怕不再收徒,也將輕鴻劍訣傾囊相授。都知道容奎是為了鍛煉自己最出色的弟子,即便如此,百年來,依舊人人都想贏滄九旻。
  
  輕鴻劍訣的誘惑多大啊,哪怕不用拜師,都可學這六界至高劍法。
  
  蘇蘇若有所思,台上滄九旻和擇端已經戰在一處。

  擇端行禮,滄九旻沒什麼反應,底下人對他的「目光無人」司空見慣,倒也沒什麼人置喙。
  
  但擇端劍招數十招時,滄九旻的劍只防禦,並沒有與他喂招。
  
  “九旻師叔還是那個規矩,先讓擇端……咦?”
  
  往往每次考核,他都會讓弟子五十招,今日卻讓了擇端八十招。
  
  滄九旻的劍如其人,向來幽冷角度刁鑽,外加簡單粗暴,草草結束對戰。

  今日他的劍招卻空靈華麗,劍身隱隱帶著仙劍輕吟之意,白色靈氣如流翼,幾乎驚艷了所有人。
  
  “九旻師叔……”女弟子看著台上的男子,磕磕巴巴開口,臉蛋紅了紅。

  她怎麼從來沒發現,不近人情的可怕大魔王滄九旻,這麼好看的?
  
  蘇蘇一時也被那滂沱劍意驚到,她隱隱有些明白,為何明明衡陽的劍訣已是不弱,爹爹卻執意希望她來蓬萊學藝。
  
  沒多久,滄九旻的劍指在擇端胸口,擇端有些不甘,失意地認了輸。
  
  滄九旻收起劍,也沒看到蘇蘇和一眾弟子,回自己仙殿去了。
  
  蘇蘇眼珠子一轉,突然有了個主意。
  
  贏了滄九旻,就一定可以學全部的輕鴻劍訣沒錯吧?
  
  ***

  滄九旻沒走多遠,耳邊風聲微動,腳下落葉被吹起數步。
  
  他微微眯眼,沒有回頭。
  
  一個人影從空中執劍刺來。

  他的仙劍沒有出竅,劍鞘對上來人的劍。
  
  緋衣少女被擊退數步,足尖點在杏林上,握著劍再次對他劈砍而來。

  彼時她習的術法良多,卻一直沒有習劍,耳濡目染的劍法毫無章法,只有一股橫中直撞的勇氣。
  
  “黎蘇蘇。”滄九旻嘴角一抽,“你胡鬧什麼。”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我聽他們說,贏了你容奎仙尊便會傳授輕鴻劍訣,看招!”
  
  他嗤道:“憑你?你儘管試試。”
  
  這句本也是實話,他年長蘇蘇不少,作為修為強大的東翼主之子,容奎唯一的親傳弟子,滄九旻的修為深不可測。
  
  偏這句話惹了蘇蘇,她性子倔。

  本來打算與他餵劍招,雖然不可能贏,大不了之後再繼續,可是滄九旻一出口讓小鳳凰氣得尾羽都要炸開。
  
  瞧不起誰呢?
  
  她當即劍也不使,乾脆與他鬥法。
  
  蘇蘇本就是天靈根,真火在她手中明艷,一時蓬萊島這片領域溫度都高了不少。
  
  真火一路蔓延到滄九旻腳邊。

  他抬手,風隨指動,真火盡數熄滅。
  
  蘇蘇心道:完蛋,這也打不過啊。
  
  忽而計上心頭,她說:“看招!”

  朝滄九旻扔了一顆明珠過去。

  他吸取上回癢癢粉教訓,不再斬碎,側身躲開。
  
  蘇蘇扒拉乾坤袋,繼續扔……
  
  油紙傘、糖葫蘆、靈石。

  滄九旻黑著臉。
  
  直到她扔出一顆丹丸,丹丸炸開,白霧彌散,化出無數奶凶的鋼牙兔子,朝他咬來。
  
  也不知道黎蘇蘇這是什麼逃命武器,滄九旻在迷霧中,竟一時什麼都看不見。

  他知道黎蘇蘇古靈精怪,不敢真捏碎這些幻化出來的東西,只得冷冷站在原地,他是仙身,這些廢物咬他幾口跟撓癢癢差不多。
  
  才這樣想,有人穿破迷霧,抬手朝他打來。雖短暫不能視物,滄九旻聽覺卻很敏銳,他有心想結束這場荒唐的比鬥,便裝作不知,直到她到了近前,方才動手。

  滄九旻格住蘇蘇手腕,她足下故意一空,虛晃一招,仿佛下一刻就會摔倒在地。
  
  一隻蒼白冰冷的手突然拉住她。
  
  她愣了愣。
  
  其實這只是……一個讓人輕敵的招數,但是既然滄九旻上了當,不如將計就計?蘇蘇朝他撲過去,把他狠狠按在地上的同時,手中幽藍定身符“啪”地貼在他額上。

  “你輸了!”
  
  她按住他肩膀,拿起一旁他的劍,劍鞘比在他脖子上,道:“九旻師兄,服不服輸!”
  
  迷霧散去,周圍鋼牙兔子早就化作泡影。
  
  蓬萊萬年不變的枯燥景色在他眼前呈現,少女跨坐在他腰上,不乏得意地催促他認輸。

  他身體僵硬:“滾下去。”
  
  蘇蘇笑嘻嘻道:“快認輸!你中了定身符,反正動不了了,不認輸今天這事沒法完。”
  
  不知是不是這種「卑鄙」的辦法讓他氣狠了,他眼尾暈出淺淺的紅暈,沉默著,一言不發。
  
  她難免著急,推了推他:“喂,容奎仙尊又沒說,要用什麼辦法打敗你,你自己在洗劍池說的,兵不厭詐。”
  
  身下「動不了」的人,手指微蜷了蜷。

  含糊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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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8:55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辦法

  蘇蘇莫名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眼熟,腦海裡一些零星片段閃過,人間月下,狐妖,陰狠桀驁的少年……
  
  魘魔嚇了一跳,連忙再次施法,它看著光芒越來越淡的琉璃珠,糟糕,支撐不了多久了。

  好奇怪,魘魔看向琉璃珠,黎蘇蘇心裡,似乎有種什麼東西在抗拒這一切情感。
  
  蘇蘇皺了皺眉,甩甩頭,那些畫面淡去。

  是她想多了,她從未去過人間,怎麼會有人間的記憶呢?
  
  弟子考核結束,容奎仙尊不在,滄九旻默認她贏了,這幾日便教導她基本劍法。
  
  她並不知曉,滄九旻早已參透輕鴻劍訣,便是由他來教她也是可以的。

  無需滄九旻吩咐,每日清晨,她乖乖去洗劍池洗劍。
  
  一直到黃昏,再由滄九旻傳她劍訣。

  他對他自己嚴苛,到了蘇蘇這裡,也毫不例外。
  
  她劍招倘若錯了,會被他無情地擊打手腕,蘇蘇咬咬牙,都忍了下來。

  倒是有一日,滄九旻不經意看見她忍痛的模樣,微微蹙眉。
  
  晚間蘇蘇房裡又多了些青果。
  
  這果子甜脆可口,吃下以後靈台通明,是衡陽宗沒有的東西。蘇蘇忍不住拉過殿內小仙子,問她:“這果子哪裡摘的?”

  小仙子搖頭,驚訝道:“我也不知。”
  
  她知曉蓬萊有珍貴的青果,但是青果長在哪裡,小仙子這種出生便在蓬萊的人從未聽說過。
  
  小仙子告退,蘇蘇盯著青果看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二日,蘇蘇去仙殿,卻沒有尋到滄九旻,他殿內仙倌說,東翼主帶著采雙來了蓬萊,滄九旻在和東翼主說話。
  
  蘇蘇垂眸,捏住掌心的果子,應了一聲。

  那就再等幾日,等滄九旻有空。
  
  可這一等,蘇蘇卻等來了別的消息——
  
  蓬萊最近都在傳,滄九旻要與采雙結為道侶了。采雙先前被丁巡騙了身子的事,大半個蓬萊都知曉。
  
  只不過修真之人,在意始終如一的道心,並不在意所謂女子的貞潔問題。

  修真界不在意,從凡女變作修士的采雙卻在意。
  
  聽聞她回東沭仙境以後,尋死了好幾次,幸得東翼主攔了下來。
  
  采雙期期艾艾表明是丁巡逼她,她心裡只有義兄。東翼主親自做主,讓滄九旻娶她。

  蘇蘇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悶悶的。
  
  她走出去,恰好遇見采雙。

  采雙臉色有幾分蠟黃,不復之前紅潤白皙。向來幽冰潭的寒氣到底對她造成了影響。
  
  采雙明明已經是修士,卻還和凡人女子一樣,含羞帶怯在繡嫁服。

  蘇蘇瞥了眼她手中艷紅的嫁衣,抿了抿唇。
  
  采雙自然也一眼看見了她,她神色天真歡喜,仿佛完全不記得先前的齟齬事,過來握住蘇蘇的手道:“黎仙子,你是來找九旻哥哥的嗎?他不在。”
  
  蘇蘇抽出手:“知道了。”
  
  她不喜歡采雙,便不想與她講話,采雙眼見她不按套路接話要走,連忙說:“你不問問九旻哥哥去了哪裡嗎?”
  
  蘇蘇回頭,笑吟吟看她,搖頭說:“不問,你千萬別說。”
  
  采雙的臉色黑了黑,當作沒聽見她的話:“他去凡間了,為我去尋鮫人淚,我們凡間但凡結親,都有聘禮的規矩。九十九枚鮫人淚,可青春永駐,身體安康。”
  
  蘇蘇說:“和你講話真困難,這樣吧,你還要講什麼,趕緊講完。”
  
  采雙楚楚可憐,責備似的看她一眼。
  
  蘇蘇偏了偏頭,突然道:“你害怕我?”
  
  采雙臉色一僵。
  
  蘇蘇了然一笑:“你怕我什麼?再像上次那般把你踹進幽冰潭,還是怕……你九旻哥哥喜歡我?”
  
  采雙嘴脣抖了抖:“你別胡說!他若真喜歡你,便不會答應東翼主娶我!”
  
  “原來沒猜錯,是怕後者啊。”蘇蘇摸摸下巴,學著衡陽宗一個師姐,腰肢款款,一副壞女人的妖嬈模樣,她走近采雙。

  采雙嚇得後退一步:“你要做什麼?”
  
  蘇蘇說:“要告訴你,沒有實力,少去噁心人,否則,你會像這樣。”

  她鬆手,一塊玉石在她手中化作齏粉。
  
  采雙還沒從驚異中回過神,蘇蘇已經走遠了。
  
  走出老遠,蘇蘇嘴角的笑意消失,踢著石徑上的小碎石。

  靈台微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無情道悄無聲息運轉,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高興。
  
  難道是采雙故意噁心了她,是不是報復回來就好了?
  
  蓬萊的杏花永不枯朽,入了夜,蘇蘇打開竹婁,一群蛤蟆成群結隊排好。

  “去嚇唬嚇唬她。”
  
  蛤蟆們一個比一個猙獰,接了任務便跳入采雙殿中。
  
  不多時,裡面傳出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透過窗戶,蘇蘇看見采雙瘋了似的大跑大叫,比地上的蛤蟆們嚇人多了,絲毫沒有白日裡那種可憐姿態,總算身心通暢。
  
  她拍拍手,準備離開。

  一道人影冷冷看著她。
  
  “滄九旻?”
  
  來人抬手,那群幻化出來的蛤蟆轉瞬成了灰燼,他說:“你也有資格動她?”
  
  蘇蘇愣了愣,才要講話,他卻驟然出手,蘇蘇被三面飛舞的旗幟困住,它們飛速旋轉,幽藍的光禁錮著她,蘇蘇神魂一痛,跌倒在地。
  
  主命魂的旗幟開始吸她魂魄。
  
  蘇蘇透過三面旗幟,看見滄九旻一雙冷然帶著殺意的眼。
  
  她到底年幼,想逃出去,卻毫無還手之力,直到眉心白色光芒一閃,三面旗幟破碎。

  她吐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昏過去最後的場景,她仿佛聽見了搖光的聲音:“蘇蘇!”
  
  ***

  「滄九旻」模樣的人走遠,容貌漸漸發生改變,成了東翼主的樣子!

  東翼主臉色難看:“竟留下東西護她。”
  
  魘魔看著眼前的琉璃珠出現裂痕,如喪考妣:“幻顏珠沒了力量,美夢無法維持,夢境開始自動修補,他是天煞孤星的命,魔君醒來不會殺了我吧?”
  
  另一邊,滄九旻身上數道傷口,人間淅淅瀝瀝下著一場雨。

  他閉著眼,身邊九十九顆鮫人淚,顆顆如珠玉。
  
  回蓬萊的路上,他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

  可是遍尋一圈,小仙子告訴他:“黎仙子前幾日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他眸中笑意淡了些,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
  
  東翼主看著一大盒流光溢彩的鮫人淚,拿起一顆,道:“你竟真的尋來了,可惜,小丫頭已經離開了蓬萊。”
  
  滄九旻臉色沉下來:“你不是答應過我……”
  
  “是,我答應過你,若你尋來已滅絕的鮫人一族九十九枚鮫人淚,我送采雙回凡間,讓她當回凡人,不再管她。”他把鮫人淚扔進去,“並去衡陽,為你求娶衢玄子之女。可惜,旻兒,她不信任你,以為你要娶采雙,已經和搖光回衡陽了。”
  
  滄九旻嗤笑一聲,臉上細碎的傷口,讓他看上去蒼白冰冷。
  
  “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她不信便不信,我自己去說!”
  
  說罷,他就要御劍去衡陽宗。
  
  “站住!”身後東翼主怒然開口,“逆子,你忘記你百歲之時,族中為你預測的命格嗎!情劫不渡,身作飛灰。為父送你來蓬萊,便是希望你躲過這一劫,誰知你做了什麼!”
  
  東翼主扔出一塊玉。
  
  “慾念生出心魔,現在的你,連魔氣都無法驅逐。她會害死你!”
  
  滄九旻看見那塊玉時,便知道東翼主知道了一切。
  
  他撿起隱藏魔氣的玉,黑駿駿的眼看向東翼主:“活著如何,化作飛灰又如何?從此刻,你就當我死了罷。”
  
  說完,滄九旻一道仙力打出去,堪堪落在殿外偷聽的人身上。
  
  采雙一口血吐出來,東翼主給她渡的力量,全數在這一擊中消散了,她容顏開始蒼老。采雙覺察生命力在流逝:“義父救我,救救我……”
  
  昔日疼愛她的東翼主神色十分失望。

  “采雙,你不該如此。”自以為是,和丁巡糾纏不清,還越來越歹毒。

  從小讓你和九旻培養感情,你卻沒法在他生出心魔、遇見情劫之前在他心裡占據一席之地。
  
  但凡有一點兒辦法可以救滄九旻,他也不至於親自造孽去殺衡陽宗那個女娃娃。
  
  東翼主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保住采雙的命,把她送回了凡間,采雙該去的地方。
  
  但願你接受得了,從仙子到垂垂老矣凡人的落差。
  
  ***

  搖光焦急地問:“蘇蘇怎麼樣了?”
  
  衢玄子搖搖頭,臉色凝重。

  搖光眼淚都快出來了:“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師妹。”
  
  衢玄子拍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錯,傷蘇蘇的人不容小覷。”
  
  縱然是衢玄子,也不敢保證自己的修為比對方高。那人鐵了心要殺蘇蘇,蘇蘇活下來已是萬幸。
  
  衡陽宗用回溯的法決,重現了蘇蘇身上發生的事。

  搖光氣憤道:“滄九旻!他為什麼這樣做!”
  
  “三魂旗,不是滄九旻。”衢玄子看著景象,心中已經知道是誰,即便不是滄九旻,也是東沭的大能。
  
  “掌門。”有人來稟報,“蓬萊弟子滄九旻求見毓靈仙子。”
  
  床上的人睫毛顫了顫,衢玄子心中一嘆,扶起蘇蘇:“如何,你想見他嗎?”
  
  蘇蘇睜開眼,嘴唇蒼白,她搖搖頭:“讓他回去吧,我現在誰也不想見。”
  
  衢玄子道:“好。”
  
  長澤的雪紛紛揚揚。
  
  蘇蘇偶爾沉睡,偶爾清醒,今早醒來,靈鳥跳躍在她窗前,搖光過來看她。

  搖光神色猶豫,欲言又止。

  “怎麼了?”蘇蘇問。
  
  搖光:“沒什麼。”
  
  “師姐,你藏不住話就說。”
  
  搖光訕訕一笑,吞吞-吐吐道:“你命魂有損,若不修復命魂,壽數有影響,修為也難進精進。”
  
  蘇蘇不意外,輕輕“嗯”了一聲。

  沒有悲觀,也沒有驚訝。
  
  搖光看她一眼:“但是有個辦法可以救你。”
  
  “什麼辦法?”
  
  “就是……哎呀就是那個!”搖光臉微紅,“世分陰陽,和合雙修,類似那個嘛。”

  她支支吾吾,顯然,這種事情,比雙修還要勁爆。
  
  蘇蘇也隱隱猜到了。

  過去合歡宗的邪修有採陰補陽之法,把女子當作爐鼎採補,增加自己修為。
  
  而搖光口中的辦法,顯然就是……把此法反過來,為蘇蘇找爐鼎。
  
  搖光低聲道:“扶崖,最近一直在照顧你,掌門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好起來最重要。”

  她還沒說話,蘇蘇便搖頭:“我不同意。”
  
  搖光張了張嘴,嘆口氣。
  
  窗外的雪驚飛靈鳥,還有件事搖光沒告訴蘇蘇,仙門下,蓬萊那個弟子,一直沒有走。

  衡陽人人都知他們東沭傷了蘇蘇,日日變著法子整他,他到處是傷,不還手,也不離開。
  
  看起來怪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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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9:06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合靈

  山門前,少年的青衣染了血,背著一柄仙劍。
  
  從衡陽仙山下來的弟子竊竊私語:“他還在這裡,不知道大家都很討厭他嗎?執法師兄怎麼了,還不扔他出山門。”

  另一個道:“把他趕走了,沒多久他又會出現在這裡。”

  “他還妄圖想見毓靈仙子?他難道不知道,過幾日,毓靈要和扶崖師兄成婚。”
  
  話音剛落,之前不論如何都不還手,毫無反應的滄九旻卻猛然到了那弟子身邊,揪住他衣襟:“你說什麼!”
  
  男弟子被他逼近,有片刻怯然,但想起蘇蘇從蓬萊回來時傷成那樣,便很難對他有好臉色。

  “我說毓靈和月扶崖要成婚了,你若還有自知之明,便滾回你的蓬萊,別髒了這塊地。”
  
  滄九旻手指收緊,目光幽冷看著他。

  就在衡陽弟子如臨大敵,以為他要動手的時候,他突然鬆開手,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午後搖光過來,見山門口已經沒人了,問身邊弟子:“他人呢?”
  
  弟子說:“清晨聽說了蘇蘇要成婚的消息,就離開了,大抵是死心了。”

  搖光心裡唏噓,望向山門的方向:“走了也好。”
  
  等蘇蘇傷勢安穩下來,掌門一定會向東沭討個說法,指不定衡陽和東沭會有一場惡戰,滄九旻身為東翼主之子,和蘇蘇本就不可能。
  
  回去的路上,遇見月扶崖。
  
  搖光看一眼他手中嫁衣:“給蘇蘇的?”
  
  月扶崖:“嗯。”

  他垂著眸,向來古怪的神情,看向嫁衣時多了幾絲柔和。

  搖光說:“我以為你不樂意。”

  月扶崖耳根微紅,言簡意賅道:“沒有。”
  
  搖光笑起來:“日後好好照顧蘇蘇。” 
  
  如今除了蘇蘇,全衡陽的人都知道月扶崖要與她結為道侶,這事衢玄子也默認了。蘇蘇的安危在衢玄子心裡最為重要。

  只是對於月扶崖來說,蘇蘇的情況,需要他身為付出的那個人,給予大量修為來替她溫養。
  
  說是雙修,其實是為她修補命魂,給予她修為,有可能他自己精進困難。
  
  搖光本來怕月扶崖心有芥蒂,誰知他把此事看作蜜糖,既然身處其中都不覺得苦楚和為難,搖光笑了笑,蘇蘇師妹會很幸福的吧。
  
  魘魔抱著琉璃珠子,心如死灰,它造夢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弄走了魔君的勁敵公冶寂無,卻忘了還有月扶崖這麼一個人。
  
  話說回來,魔君去哪兒了?
  
  ***

  到了成婚前一日,蘇蘇才知道這件事。
  
  搖光生怕她大哭大鬧,誰知少女在窗邊坐了許久,怔怔看著外面嬉鬧的靈鳥。

  半晌問:“扶崖願意?”
  
  搖光連忙點頭:“那……你呢?”
  
  蘇蘇唇色蒼白,她笑了笑:“他是為了救我,我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是委屈了他。”
  
  搖光低聲道:“我以為,你還念著滄九旻呢。”
  
  此言一出,搖光便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蘇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搖光忍不住問:“你喜歡月扶崖嗎?”
  
  結為道侶不比凡人成婚,會在大婚當日,在對方仙魂中融入自己一滴心頭血,此後千年萬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比凡人的任何承諾都管用。
  
  蘇蘇說:“我不知道。”

  她捂住心臟,這裡……空落落的,像一扇被關上的門,體悟不到這樣的感情,甚至當搖光說起「喜歡」,在她的世界裡,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詞。
  
  什麼是喜歡,什麼樣的感覺是喜歡?她自然是喜歡月扶崖的,可當真是搖光口中的情感嗎?
  
  蘇蘇想起另一個人,為何在蓬萊三魂旗下,看見滄九旻傷她時,她會感到難過。
  
  第二日蘇蘇換上嫁衣,整個衡陽被布置的十分喜慶。
  
  九頭仙鹿早早便在長澤山等待。

  蘇蘇被扶上仙車時,神情有片刻恍惚。
  
  身邊祥雲拂過,仙車從長澤空中,緩緩飛到衡陽大殿內。
  
  她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裡等她,是扶崖。

  他抬頭,目光緊緊鎖住她。
  
  那一瞬,蘇蘇有種錯覺,他在這裡等她很久了。

  見到她的那一瞬,他黑瞳中漾出些許笑意。莫名讓蘇蘇覺得熾烈。
  
  月扶崖過來迎她,兩人手指相觸那一刻,蘇蘇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少年的手冰冷。

  月扶崖修煉的劍訣至剛至純,會有這麼涼的體溫嗎?
  
  然而的確是扶崖的臉。

  蘇蘇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衢玄子也在,合修儀式絕不可能出錯。
  
  她命魂受損身體虛弱,腳下步子微微一頓,他也跟著停下來,低聲道:“小心。”
  
  他牽住她,源源不斷溫和的靈力涌過來,蘇蘇瞬間輕鬆起來。
  
  整個儀式,蘇蘇感覺自己思緒飄忽,身邊的人卻十分鄭重認真。

  直到他的手指點上自己眉心,心頭血滴入她識海,她怔怔抬眼看他,他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低下自己的頭,引著她的手,放在他眉心。
  
  “蘇蘇。”他喑啞道,“該你了。”
  
  她咬了咬唇,見周圍都在看自己,半晌,她遲鈍地將自己心頭血滴入他識海。

  靈識的交融,對於修真者來說,比肉體還要敏感數倍。

  二人靈識相通那一瞬,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來。
  
  她慌張後退一步,捂住自己眉心,臉頰止不住泛紅。
  
  她略微羞怯不安的模樣,讓身邊的人眼裡笑意愈濃。
  
  蘇蘇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撐到典禮結束的。

  自古以來,結為道侶的典禮又叫合靈,當自己的心頭血觸碰到對方識海,可以感受到對方對自己愛意。
  
  蘇蘇覺得自己的心頭血像一尾渺小的魚,猝不及防觸到一片廣袤可怕的獄海。
  
  隱約觸到的愛意,讓她心驚而茫然。
  
  扶崖……不也是為了救自己嗎,若說有一些喜歡,蘇蘇相信,可何時,他的愛仿若抵死糾纏的荒蕪煉獄?
  
  蘇蘇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男子收回手,眸光帶上些微黯淡陰沉。
  
  他自然也能體會到蘇蘇的愛。
  
  空盪盪,白色識海……

  什麼也沒有。
  
  他的停頓和冷鬱只有一瞬,純然笑意重新回到臉上。
  
  ***

  蘇蘇回到仙殿,她本來該思考要如何與月扶崖相處,可是才沾上床,她便睡了過去。
  
  如今命魂殘缺,她捱到現在委實不容易。
  
  她睡著沒一會兒,身著紅色喜服的男子走進來,有人忐忑行禮道:“仙君,仙子睡著了。”

  男子沒有不悅,溫和地說:“知道了,你們離開吧,我來照顧她。”
  
  他繞過繡著仙鶴的屏風,看見一張酣睡的嬌顏。
  
  他臉色的溫和不見,眸光冷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他埋首在她頸間,像一條陰冷吐著信子,纏住她的毒蛇。

  可是最後,縱然他表情猙獰可怖,卻只有一個吻輕輕落在她臉頰上。
  
  蘇蘇這一睡又是好幾日。
  
  她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自己衣裳,已經換過了。
  
  大紅喜服變作一條淡紫色天蠶絲裙子,裙擺迤邐而開,帶著細碎的流光。她纖細的腰上系了精緻的絡子,這一身比她自己以前的裝扮還要精細漂亮。
  
  蘇蘇把玩著絡子,走出去。

  她沒有看見月扶崖,問殿中灑掃的弟子:“仙君呢?”
  
  弟子道:“您醒啦!仙君在後山,他叮囑您若是醒了,一定要喝了這個。”
  
  蘇蘇手中多了個玉質瓶子。

  她打開,幽幽香氣傳來,竟是醉楊露,這東西傳說只在南海吞天鯨族中有,可以養魂,但他們最是暴戾小氣,月扶崖怎麼弄到這個東西的?
  
  蘇蘇來到後山,嗅到一股淺淺的血腥氣。

  再一嗅,又似乎不見了。
  
  月扶崖從林中走出來,抱了隻袖珍兔子,見到她,他頓了頓,笑道:“蘇蘇。”

  蘇蘇摸摸兔子:“這是給我的?”

  “嗯。”他摸摸她頭髮,以前刻板的語氣,努力試圖柔和,“我去除魔時,它可以陪你,怎麼出來了?”
  
  “我來尋你。”蘇蘇睏倦地揉了揉眼睛,“扶崖,你去了南海,和吞天鯨打起來了?”
  
  “沒有。”他說,“我怎會去南海惹事端,醉楊露是以前在外歷練時,偶然得到的。外面冷,你如今仙體不穩,會生病,我帶你回去。”
  
  蘇蘇看他片刻,衝他伸出手,笑道:“揹。”
  
  他彎起唇,這回真實多了,笑意一層層在眼底漫開,他在蘇蘇面前蹲下來。
  
  蘇蘇趴在他背上,離得這麼近,她不動聲色在他頸邊嗅了嗅。
  
  血腥氣帶著松柏的清冽之氣……若有若無。

  他在撒謊,他不但去了南海,應該還殺了不少吞天鯨,才湊夠了那一瓶醉楊露。
  
  他自己也受傷了,才會躲去後山,沒有第一時間回仙殿。
  
  蘇蘇的心裡,泛起奇怪的漣漪,讓她有些難受。

  她怔怔看著男子側顏,好半晌,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他的步子猛然頓住,側頭來看她。
  
  她還來不及縮回去,和他視線對了個正著。

  “你在做什麼?”他啞聲問。
  
  蘇蘇也不知道,她想這樣做,就這樣做了。他的反應,隱隱和蓬萊仙島,杏林中的人重合起來。
  
  她還要細看,他卻低下頭,語速帶笑道:“即便你想……也得回殿中再說。”
  
  蘇蘇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惱怒駁斥:“胡說!”
  
  直到他把自己放到床上。

  蘇蘇握住他的手,認真說:“我說真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想耽誤你,你為我……會折損你的修為。”
  
  他蹲下來,望著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我願意。”
  
  蘇蘇搖搖頭,她盯著自己被他握住的纖長手指:“扶崖,你還記得你拜師那年,我送你的木匣子嗎?我想看看它。”
  
  男子身體微微一僵,隨即道:“前段時日,師尊讓我出任務時弄丟了,抱歉。”
  
  蘇蘇抬起眼睛,看他半晌,在他溫和的面具快繃不住前,她開口道:“沒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就丟了吧。”
  
  “以後你送的所有東西,我都不會再弄丟。”他低聲道。
  
  蘇蘇嗯了一聲,把下巴放在他肩上:“扶崖,你身上……是什麼香?我從來沒在你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
  
  他淡淡說:“去後山不小心沾上的。”
  
  蘇蘇心想,挺鎮定啊。滄九旻。

  月扶崖的魂燈沒有滅,證明真正的月扶崖沒有出事,應該是被滄九旻困住了。
  
  蘇蘇本來想看看他什麼時候露出馬腳,但她沒想到,滄九旻竟真的在努力模仿月扶崖。
  
  月扶崖的生活習慣,他的說話語氣,去出師門任務,甚至連衡陽劍式,他都一看就會。
  
  有一次蘇蘇在殿門口看見他,低眸溫和地在與門內弟子講話。
  
  她知道,滄九旻是不屑這樣的。
  
  他甘願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模仿著他,在每日的清晨與黃昏,為自己細緻地打理一切。

  她想起他神識中熾烈的愛意,微微失神。
  
  以至於他回頭時,蘇蘇也不知道這時候自己想了什麼,下意識對他笑起來。
  
  下一瞬,她在那雙漆黑的眼睛裡,看見被點亮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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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9:19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長歲

  滄九旻這一裝,大有裝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蘇蘇暫且沒和他雙修,滄九旻想到什麼,反而忍不住彎了彎唇。

  她心有芥蒂,是不是證明,她心中並沒有月扶崖?
  
  蘇蘇等了幾日,見他越演越逼真,現在衡陽宗的弟子真把他當尊敬的首席弟子了。
  
  一群綿羊中混入一頭心思陰暗的豺狼,偏偏得壓抑本性,裝作純良正直。

  蘇蘇存著幾分整他的使壞心思,既然你想演,那好,千萬要忍住啊。

  白日她讓仙侍抱了盆香蘭草進來,夜裡滄九旻回來,一眼就看見了房裡多出的兩盆香蘭草。

  蘇蘇站在旁邊,為它們澆水。
  
  她今日看上去面色不錯,比往日有精神不少。
  
  他看了片刻,眼裡帶上幾分柔和,從身後環住她:“今日怎麼有心力做這些?”

  兩人結為道侶以來,鮮少有這麼親近的時刻。
  
  滄九旻很注意分寸,月扶崖是個性格相對沉悶的人,絕不會太過主動。因此他哪怕抱住她,也不敢抱太緊。
  
  蘇蘇暗笑,知道他維持體面和守禮的外衣很不容易,她道:“仙殿中沒什麼色彩,我讓弟子弄了幾盆花草。”
  
  滄九旻的唇若有若無擦過她的脖子,嗓音喑啞:“你若覺得仙殿無聊,明日我們便回長澤。”

  “那倒不必,長澤太冷清了,仙殿挺好。”

  “現在睏不睏?”他問,視線落在她細膩的脖頸上,語氣平靜道,試探般說,“成親幾日了,你的命魂還未修補。”
  
  修補命魂,得在她清醒的時候雙修。
  
  這事說不清誰佔便宜,蘇蘇現在的情況,只有滄九旻把修為傳給她,他自己的修為只會不進反退。
  
  蘇蘇在他懷裡轉過身,他差點沒來得及轉換神情,神情一僵,旋即他帶上一絲羞赧看她,目光澄淨,仿佛毫無邪念。
  
  蘇蘇心想:你是希望我同意,還是拒絕呢?
  
  她憋著笑,想想一會兒的好戲,她便也配合他,臉頰紅紅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滄九旻臉上冷了一瞬,手猛然收緊。
  
  蘇蘇看他神情,便猜到了他此刻想的什麼。無非是以為自己願意和月扶崖雙修。
  
  她懵懂明白,若這個人腦海裡只有淫邪的念頭,他斷然不會生氣,還會為此竊喜。

  可當自己點頭,他生氣了。有片刻險些他忘記了扮演月扶崖,差點撕破偽裝的面目,手幾乎掐得她腰疼。

  蘇蘇裝作不知,困惑地看著他:“扶崖?”
  
  怒意被他強壓了下去。

  “抱歉。”他說。
  
  蘇蘇發誓,她從他語氣裡聽出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明明怒火都快淹沒神智了,還要裝作理智冷靜的模樣。
  
  甚至在蘇蘇目光下,他生生擠出了一絲歡喜,黑駿駿的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蘇蘇故意低眸去解他腰帶。

  他沉默著沒動,眼睛死死盯著她髮頂。
  
  “你喜歡月……我?”蘇蘇的下巴被人抬起,“看著我。”

  蘇蘇都想提醒他一句,你演的是月扶崖,不是想殺了我的仇人。
  
  她突然想知道,這個人能忍到什麼時候。

  在他逼迫的視線下,她咬了咬唇,道:“當然喜歡。扶崖,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我喜歡你……你不開心嗎?”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便笑道:“當然開心,怎麼會、不開心!”
  
  他把她扯過來,轉眼,早上他精心為蘇蘇穿的外衣在他掌下粉碎。

  蘇蘇知道他惱了。
  
  估計現在恨不得掐死她,看他生氣,蘇蘇更加想笑。
  
  他壓到自己身上時,蘇蘇心知不可以。

  若真讓他來了,這種時刻他估計得往死裡折騰她。
  
  她手指微動,外面一個弟子跑進來。
  
  “毓靈仙子,毓靈仙子……”
  
  仙侍跑進來,才看見他們二人此刻的姿勢,連忙低下頭,臉通紅。
  
  滄九旻冷冷說:“滾出去。”

  仙侍也臊得慌,連忙要走。
  
  蘇蘇說:“什麼事?”
  
  在衡陽宗,蘇蘇的地位到底是大過扶崖的,仙侍連忙道:“白日我弄錯了,本來要送辟邪草來,結果拿成了香蘭草,可仙君對香蘭草過敏……”
  
  話畢,她低著頭,抱起兩盆香蘭草就跑了,也不敢看蘇蘇和滄九旻。
  
  聽完她說話,蘇蘇回頭,關切問道:“是啊,我險些忘了,你一直對香蘭草過敏,一靠近就身上會長紅疹發熱,你可有不適?”
  
  身上的人僵了僵。
  
  她抬起手,覆在他額上,奇道:“為什麼沒……”
  
  他猛然握住她的手,平靜笑了笑:“是有些不舒服,剛剛沒注意。”
  
  他不動聲色,過了一瞬,拿起蘇蘇的手放在自己額上。

  蘇蘇一摸,剛剛還溫度正常的額頭,此刻滾燙。
  
  她解開他束著的袖口,撩開他袖子,果然少年精壯的胳膊上,起了零星的紅點。
  
  她差點笑出聲,面上卻焦慮道:“扶崖你等等,我幫你拿藥。”
  
  她推開他,從妝匣中拿出一個藍色瓶子,唇角一彎,回到他身邊,興致勃勃道:“吃了這個就不難受了。”
  
  滄九旻盯著她手中的瓶子,眸色不定,笑道:“好。”
  
  蘇蘇倒了兩顆丹丸出來,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這種丹丸以笑止癢,扶崖你服下以後,可能忍不住會笑,沒關係,笑著笑著,就好了。”
  
  他臉色微微僵硬,蘇蘇捏著他的臉。
  
  料定身為「月扶崖」他不敢反抗,她給餵了進去。
  
  過了片刻,看著面無表情的滄九旻,她好奇道:“你為什麼不笑,這藥很有效果的。”
  
  他額上青筋跳了跳,說:“我忍著的。”
  
  她還要說什麼,他忍無可忍一把按住她,長腿壓住她:“乖,別鬧了。”

  感受到滄九旻快被自己玩壞了,她老老實實躺著,打算今日放過他,明日再繼續。
  
  一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另一個人。

  要成為他,必定忍受許多委屈和辛苦。
  
  不知不覺蘇蘇睡了過去,過了許久,蘇蘇再次有了意識。衡陽已是夜晚了,仙殿內明珠散發著盈盈光輝。
  
  她感覺身上很舒服,像泡在溫暖的水中。

  睜開眼睛,才發現是滄九旻在為她傳輸修為。
  
  他蒼白的手指抵在她額心,藍色的光在他們間流轉。蘇蘇每夜睡得很安穩,今日才知道,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即便二人沒有雙修,她依舊沒有感受到命魂缺失的難受,原來是滄九旻每日為她渡修為。
  
  可是不完整的命魂下,這些修為只會流散得很快。
  
  他意識到她醒過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髮:“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心中百感交集,突然有幾分難受。
  
  清明的靈台,像是被什麼縛住,再一次,她觸摸到了那種滋味,酸酸漲漲的,讓人眼眶都要紅了。
  
  蘇蘇攬住他脖子,他低眸看她,眼裡本是滄九旻生來的淡漠與涼薄,被他緩緩換成了月扶崖的乖巧溫和。
  
  她一言不發,突然支起身子,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滄九旻神色滯住,不敢置信看著她。好半晌,反應過來什麼,他把她摁懷裡,強忍住陰陽怪氣和酸味:“睡覺,黎蘇蘇。”
  
  她的手輕輕拽住他衣衫,嘴角上揚,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生出眷戀的滋味。
  
  不是想親月扶崖,是你,滄九旻。
  
  ***

  每日看滄九旻扮演月扶崖的生活太豐富,以至於蘇蘇差點忘了,還有東翼主的事情沒解決。
  
  經衢玄子和幾位長老商議,衡陽與東沭徹底決裂,心法、劍術、仙法,再也不傳給東沭任何一個弟子,甚至百年大比,也不再要東沭弟子參加,若東沭弟子出現在衡陽宗地盤上,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數萬年來,頭一次有仙宗之間的決裂。
  
  這影響不可謂不小,至少與衡陽交好的仙宗,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再與東沭往來。
  
  損失心法,不能再參加百年大比,甚至衡陽的仙山出現秘境,也不再允許東沭弟子進入,對於東沭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蘇蘇去看滄九旻的反應,他垂著眸子,神色不鹹不淡,沒有很在意,仿佛東沭的事情與他無關。
  
  蘇蘇其實沒有指望東翼主給自己低頭道歉,畢竟作為活了將數千年的前輩,這樣的仙尊好戰、脾氣很大,東翼主寧願與衡陽交惡,也不會和一個小娃娃低頭。
  
  可是當她因為命魂缺失暈過去,醒來卻在一個亭子中,對面青衣白髮的中年人在下棋。
  
  她一驚,警惕地看著他:“東翼主?你想做什麼。”

  她知道這個人先前想殺了她。
  
  東翼主說:“小丫頭,別怕,我只是想和你講講話,來,坐,陪我下一局。”
  
  蘇蘇看他一眼,知道自己修為不敵,也不推諉,爽快坐下,開始亂落子。
  
  果然沒一會兒,東翼主臉色就黑了,惱怒看著她。
  
  對於愛棋之人來說,能容忍別人贏他,卻不能別人走得像屎一般的臭棋藝。

  他手一揮,棋盤消失,嘆了口氣看她,半晌,卻又笑了笑。
  
  “是很有趣。”還很聰穎,怪不得那逆子這般喜歡她。
  
  “你到底要說什麼?”
  
  “沒大沒小。”東翼主端坐著,過了許久,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盒,“打開看看。”
  
  裡面是一支紫晶如意。

  蘇蘇抬起頭:“這是?”如果她沒猜錯,這是東沭歷來主人的仙器,可以吸納天地靈氣,甚至傳說短短幾年,就讓一個原本毫無資質的凡人,結了金丹。
  
  “向你賠罪。”東翼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別妄想,傳說只是傳說,紫晶如意雖厲害,卻只能在化神期用。”
  
  “為什麼給我這個?”東翼主不像是會向人低頭的人,何況是拿出這種級別的仙器,這遠遠不止道歉了。
  
  過了許久,東翼主說:“就當我拜託你,對他好些。”
  
  他起身,悵然地說:“你是個聰明的丫頭,他傾盡所有,也陪不了你多久。就當可憐他,別讓他這輩子太難過。”
  
  他走了許久,蘇蘇一人坐在亭內,看著紫晶如意。

  什麼意思?
  
  東翼主,也知道滄九旻化作月扶崖的事了嗎?
  
  沒多久,滄九旻匆匆趕來,他上下打量她,蘇蘇難得從他語氣中聽出焦躁:“沒事吧,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蘇蘇搖搖頭。
  
  “他送了我這個。”她捧起如意給他看。
  
  滄九旻神色一頓:“送你這個做什麼?”
  
  默了默,蘇蘇笑道:“說是祝福我們長生相伴,直至白首。我想著這麼好的寶貝不要白不要,就接受他的祝福了。”
  
  他牽起她的手,平靜笑道:“好。”
  
  滄九旻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

  這世上哪有什麼溫柔的長生相伴,直至白首。

  他嘲諷地想,我還活著,你就別想擺脫我。哪怕腐爛枯朽,也不想放過你,你遇上我,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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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9 00:19:30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對峙

  沒過兩日,搖光從凡間歷練歸來,與蘇蘇說起很多趣事。
  
  “我在凡間,還見到了一個故人,你猜是誰?”搖光衝蘇蘇眨眼。
  
  凡間?怎麼會有故人。

  蘇蘇搖頭。

  搖光道:“是東翼主之前那個義女,我沒記錯的話,叫做采雙。先前我在蓬萊見過她幾次,那副故作柔弱的模樣讓人不喜。沒想到,這次在凡間相遇,她的仙身沒了,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凡人女子,坐在破廟中,與一群乞丐搶食。”
  
  蘇蘇低聲道:“你是說,采雙被送回了凡間?”
  
  “對,東翼主以前不是最護她的嗎,此次怎如此心狠?”
  
  蘇蘇突然想起乾坤袋中的紫金如意,還有那日采雙說的話。她說滄九旻去尋鮫人淚來為她做聘禮,有沒有可能,鮫人淚並非聘禮……而是滄九旻拒絕娶她,和東翼主的交換。

  東翼主變成滄九旻打傷自己,可能也存在讓自己和滄九旻決裂的心思。
  
  蘇蘇有幾分失神,洗劍池中滄九旻的教導,杏林裡遇見自己和蓬萊弟子他的怒意,還有每一日清晨的青果,都在說明一件事——他從沒有想過傷害自己。
  
  “蘇蘇,你怎麼了?”搖光關切地問,“你與扶崖在一起這般久,怎麼還不見你命魂修復?”
  
  蘇蘇說:“沒事。”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樣與滄九旻相處,他們之間的一切,他並不欠自己。唯一有所虧欠的東翼主,拿出紫晶如意來道歉。
  
  沒有怨恨他的點,她有些茫然。
  
  與自己合靈的並非月扶崖,是滄九旻,所以……他是她的道侶嗎?命魂虛弱,無情道的影響越來越淺,她按住心臟,有種奇怪的感覺。

  即便滄九旻真的是她道侶,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
  
  蘇蘇還沒想好該如何做,人間荒淵卻迸發出滔天魔氣。
  
  事關三界,引起所有門派的重視。

  滄九旻現在以月扶崖的身份留在衡陽,不日便要隨衢玄子動身去荒淵。荒淵危險,蘇蘇現在的情況,沒辦法和他們一同前去。
  
  知道這個消息以後,蘇蘇趴在桌上,盯著窗外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靈鳥。

  滄九旻怕她在仙殿無聊,把長澤的靈鳥全部弄到了仙殿外,也不知他怎麼辦到的,終身生活在長澤的靈鳥們委屈極了。
  
  看著它們,她突然笑了笑。
  
  夜裡滄九旻回來,蘇蘇說:“我有樣東西想給你,你要等我回來。”
  
  滄九旻見她匆匆往外走,愣了愣:“去哪裡?”
  
  她搖搖頭,道:“天亮之前,我一定會回來,你先別走啊。”

  說罷,她跑出門外,朝長澤仙山去。
  
  自受傷歸來,她已經許久沒有回長澤仙山了。
  
  蘇蘇御劍,到一顆梧桐樹中,取出一片紅色翎羽。

  這是她本體成年時掉落的翎羽,爹爹告訴她好好珍藏,將來或許能救她一命。
  
  蘇蘇拿著翎羽,坐到天池邊,打起精神,凝結靈氣為絲,編織劍穗。

  只有把自己的靈氣融入翎羽,翎羽才能使用。
  
  長澤山已是夜晚,天空繁星漫天,晚風習習。蘇蘇抵抗著命魂缺失的睏意,讓自己別睡過去。
  
  她從來沒有為滄九旻做過什麼,但這次不一樣,她突然想為他做些事。

  她最好的東西,就是這片珍貴的翎羽。
  
  很多年後,在夢境之外,蘇蘇憶起這一幕,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即便修煉了無情道,依舊心心念念把鳳凰最寶貴的翎羽繫在劍穗上,佑他安好。
  
  天亮之前,她身體晃了晃。
  
  滄九旻找到她時,她已經在天池邊睡著了,手裡緊緊攢著一條快要完成的劍穗。

  紅色的翎羽流轉著充盈靈氣,他盯著那條未完成的劍穗,眸光冷沉,不辨喜怒,把她抱了起來。
  
  滄九旻輕嗤:“真就那麼喜歡他?”
  
  他握住她的手,在床邊守著她,直到第一抹天光亮起,衡陽宗的人都在等他出發。

  他在她唇上吻了吻:“走了。”
  
  他信守承諾等她到天明,可是她自己沒有醒過來。
  
  滄九旻走之前,回頭看到她掌心那條劍穗,嘲弄地笑了笑,反正也不是給他的。

  明明下定決心扮演另一個人,可真的當看到她情根深種,對那個人好的模樣,他心裡依舊會翻湧鋪天蓋地的冷意。
  
  一直到黃昏,蘇蘇才醒過來。
  
  她追出去,發現衡陽宗的人已經出發了,她看著掌心劍穗,懊惱地嘆了口氣。
  
  想了想,她連忙從乾坤袋裡翻出一個小海螺。

  可惜,小海螺只能把她的聲音送到那頭去,她聽不見他們的話。
  
  “爹爹,你能聽見嗎?滄……月扶崖在你身邊嗎?”
  
  另一頭,衢玄子看一眼閉目養神的滄九旻。
  
  蘇蘇對著海螺,頭一次有幾分羞赧:“我有些話沒來得及和他說,如果他在,你能把海螺給他嗎?”

  衢玄子何其聰慧,不用她講,已經把海螺放在了滄九旻手中。
  
  滄九旻不明所以,皺眉看他:“師尊?”
  
  衢玄子笑而不語,搖搖頭走遠了。
  
  手中海螺發出白色光芒,滄九旻聽見她說:“有些話,本來之前想和你說的,但是沒想到來不及,劍穗也來不及給你。你一定好好保重,平安歸來。”

  頓了頓,她又認真道:“等我命魂修補好了,我們四處去走走好不好?三界那麼大,這世間的山川,流嵐,人間的清晨與日暮。此前多有誤會,相遇也不太好,但是往後,我也會好好待你的。”
  
  滄九旻眉目柔和下來。

  她……也會好好待他嗎?
  
  他刻意不去想自己與月扶崖的區別,只當她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直到最後,蘇蘇笑著說:“我又在仙殿放了不少香蘭草,我早就知道,你不討厭這個味道。”
  
  海螺閃了閃,重歸寂靜。
  
  滄九旻頓住,聽到香蘭草的瞬間,心裡幾乎跳漏了一拍。香蘭草……怎麼回事?月扶崖不是不能靠近香蘭草嗎?
  
  除非!
  
  滄九旻猛地握緊了海螺,她知道他是誰!

  知道他是誰,卻依舊說出了這番話,不是對月扶崖說的,是對他說的。

  他難以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連他自己都認命了,等著慢慢在謊言中腐爛,可是峰迴路轉,蘇蘇竟然告訴他說,她早就認出了他是滄九旻。
  
  所以她與他,抱他親他的時候,都知道他是誰。
  
  他的手蓋住半邊臉,突然低聲笑起來。

  所有的苦澀和嫉妒,盡數在此刻變成蜜糖般的甜。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陰沉沉的氣息一掃而空,衡陽宗的弟子們驚異回頭,就見早上出門還沉著臉的師兄,此刻唇角上揚,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模樣。
  
  去荒淵這樣的地方,他還能這麼愉悅,不愧是掌門親傳弟子,委實讓人欽佩。
  
  滄九旻收緊海螺,等他回去,就摘去這層虛假的外衣,把困住的月扶崖也放回去。他會認錯,會親自懇求衢玄子和月扶崖的原諒,他什麼都不畏懼,不怕別人的目光,不怕閒言碎語。
  
  他有些後悔,那劍穗原來是蘇蘇給自己的,可惜清晨是妒火攻心,他沒能等到她醒來,只可惜現在回到衡陽,已經來不及。
  
  他低聲道:“等我回來。”
  
  ***

  魘魔目瞪口呆地看著夢境發展,原來給魔君另一個好些的身份,哪怕過程曲折,他依舊有了一場美夢。
  
  澹台燼比旁人缺少的,原來只是個公平的起點。

  他狡詐冷酷,卻也執著無畏,雖說手段卑鄙了些,最後卻把糟糕的局面生生扭轉了回來。
  
  眼見眼前的琉璃珠快要碎裂開來,魘魔連忙飛掠到兩人身邊:“魔君,醒醒,黎仙子,醒過來!”
  
  幻顏珠力量不足,能維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假的到底是假的,它的夢境即將碎裂。
  
  琉璃珠中,畫面定格。

  白衣少女坐在長澤仙山之上,梧桐葉深紅,她眺望著荒淵的方向,等他歸來。
  
  少年走出漆黑的荒淵,與身邊師兄弟說說笑笑,手中拿著一個海螺。
  
  她為滄九旻動了心,他們最後卻沒有再遇。
  
  她話裡的一輩子,最後只能變成一滴水,匯入他的記憶中。
  
  屠神弩感知到主人即將醒來,在兩人身邊翁鳴。它已經吸納了其他妖物,如今變得愈發強大。

  可惜在這片狹隘的空間中,它飲不到人血,沒法殺戮,早就憋壞了。

  只等著澹台燼醒過來,帶著它出去殺戮。
  
  魘魔緊張地看著二人,它心想:殊途同歸,我的任務也勉強算完成了吧?魔君,應、應該不會計較的。
  
  蘇蘇睜開眼睛。
  
  她意識空洞了片刻,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在一處狹隘的空間中,四周漆黑,像在地底。

  重羽安靜伏在她頸間,一個冰冷的懷抱環著她,周圍魔氣滔天。
  
  她猛地坐起來,盯著角落的魘魔,和身邊的屠神弩,還有……另一邊同樣緩緩坐起來,沉默看著她的少年。

  他白衣染了血,紅色的血瞳已經轉變成了正常的模樣。
  
  澹台燼……滄九旻……
  
  蘇蘇氣息紊亂,夢中的少女,故意整蠱,心裡酸軟和歡喜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按住自己的頭。

  假的,都是假的。
  
  世上本就沒有滄九旻這個人,他只是澹台燼,那個天生邪骨,控制她放棄了她的人。

  他們入夢前,他已經有了屠神弩。
  
  原來不管是否改變過去,有的人,生來註定與黑暗為伍。勾玉犧牲了,只為阻止他走到這一步,可是如今他還是走上這條路。

  正邪本就不兩立。
  
  “蘇蘇。”
  
  “你別碰我!”蘇蘇猛然後退了一步,“你騙我,你用夢境來騙我。”

  澹台燼唇邊的笑淡了下去。

  “你是這樣想的嗎?”
  
  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沉鬱又森然,和夢境中那個出生優異的滄九旻完全不同。
  
  魔神弩覆在他身前,他偏了偏頭,竟帶這幾分夢裡滄九旻才有的純然和真誠:“你聽我說,我記得五百年前你的話,不會入魔。你若不喜歡屠神弩,我把它永遠封印,永遠封印就好了。你不是說,等我回來,你以後也好好待我嗎?”
  
  他語氣很輕,呢喃道:“我好好修仙,將來成神,我不騙你,你至少,也別再騙我了啊。”
  
  蘇蘇搖頭,說:“那都是假的。”
  
  “假的?”他冷冷問,旋即笑出聲,“黎蘇蘇,你自己問問自己。你不知道我的情感嗎?”
  
  他竟會問,你不知道我的情感嗎?
  
  蘇蘇抬眸,心中的怨,在此刻淋漓盡致,說:“我只知道,我曾苦苦哀求,你隨手用永生花來討好葉冰裳。人間的冬日那麼冷,那麼黑,你依舊選擇了葉冰裳。但凡我不是黎蘇蘇,我早就魂飛魄散了。是你親口和我說,你多麼喜歡她,可以為她顛覆天下,不在意她已為人妻,現在你來問我知道麼,我不知道,我憑什麼知道。”
  
  “到了現在。”她壓住話裡的哽咽,“你依舊騙我,澹台燼,天下所有人,都只是你掌中棋子嗎?”

  你喜歡葉冰裳時用盡心機,你說喜歡我時,不惜用夢魘造出虛假的環境。
  
  他漆黑的雙眸泛出水光。

  許久顫抖著唇,努力笑道:“我知道錯了,蘇蘇。可是,我沒有辦法了。”
  
  他什麼都做了,她曾說願他成神,庇佑天下,於是他從鬼哭河中爬出來,在逍遙宗學習如何走正道。他收斂起卑鄙,學著旁人一般敬愛師尊,尊敬同門。
  
  他但凡有路,生來有情絲,有母親教養,能吃飽穿暖,就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但凡有機會堂堂正正與她在一起,他怎會用虛假的夢境騙自己,怎會自甘下賤,寧願成為別人的影子,去做給她補魂的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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