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21-4-29 00:13:0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少年慕艾

  岑覓璇目中無人慣了,聽了月扶崖自報宗門,有心想殺殺衡陽宗的人的銳氣,當即揚起下巴道:“我讓你三招。”

  若她的對手是公冶寂無,只會禮貌地拱拱手,不會當真。
  
  可對面是月扶崖,他只一點頭:“多謝師姐了。”

  也不廢話,他長劍出鞘,攻向岑覓璇。
  
  岑覓璇起先看不起他,月扶崖才入門四十年,聽說還有二十年在閉關,想來沒什麼對戰經驗。哪怕被師兄叮囑過這人資質很好,岑覓璇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真當對方的劍險險削掉她的一縷頭髮時,岑覓璇再看死板小修士的目光就變了。

  兩人境界相同,論對戰經驗岑覓璇要強上不少,可是比起出招沉穩,月扶崖遠勝於她。
  
  月扶崖劍氣凌厲,劍光隱約帶著鋒銳的嘯聲,沒有過多的花招,仙劍在空中飛舞的速度卻很快,讓人看花了眼。
  
  岑覓璇折腰,險險躲過從她腰間飛過去的劍。她人沒受傷,速度凌厲的仙劍卻削掉了她的衣結。
  
  “你!”岑覓璇一直被人捧著,平日裡師兄妹戀慕她姿容,也多讓著她。哪裡受過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削掉衣結的委屈。

  這一次的對手沒有為她容顏恍惚不說,下手還十分乾脆。

  岑覓璇連忙手忙腳亂去繫衣結。
  
  月扶崖皺眉,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沒有動手,留給岑覓璇繫好的時間,等她怒氣衝衝打過來,月扶崖這才再次迎戰。
  
  然而岑覓璇已經被惹惱,她殺招更凌厲,岑覓璇抬手,凌空抓出一條紅色鞭子,朝月扶崖抽過去。
  
  月扶崖張開手臂後掠開,那鞭子卻仿佛長了眼睛,變長數寸,堪堪要打中月扶崖肩膀。

  有人驚訝地道:“那是仙器吧?”

  “岑覓璇是赤霄宗掌門之女,身上有什麼寶物都不稀奇。”

  “只可惜她的對手,那柄劍頂多算是上品靈器吧。”

  “可不是嗎,他敢用劍去接岑覓璇的鞭子,劍都會碎裂。”
  
  都知曉,世間上古神器最為厲害,然而到了如今,神器破碎盡數隕落,次之便是仙器,再然後大多數人用的便是靈器。

  法器相差一個等級,如同修士之間差兩個大境界。
  
  月扶崖也明白這點,他險險避開鞭子鋒芒,召回自己劍,卻不敢用劍和岑覓璇對打,怕自己的劍被毀掉。
  
  岑覓璇彎了彎唇。
  
  月扶崖收了佩劍,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反倒專心鬥起法來。衡陽宗雖大多是劍修,可他們人人都有靈根,月扶崖抬手,掐了個訣,一道藤蔓平空從地面而起,束住岑覓璇腰肢。
  
  “原來是木靈根。”岑覓璇挑了挑眉,戰意和怒意更濃。

  她是水靈根,水刃割斷藤蔓,配合著鞭子,朝月扶崖攻去。

  兩人你來我往鬥法精彩無比,加之兩人身份都不凡,一個是衡陽宗掌門關門弟子,一個是赤霄宗掌門嫡女,下面聚集了許多弟子,看他們比試。
  
  岑覓璇發現自己哪怕拿出仙器,也無法短時間內打敗月扶崖,她眸光一厲,捏碎了自己頸間的護身符。

  護身符外面一碎裂,裡面立刻出現一道金色的法陣,困住另一邊的月扶崖。
  
  “這次看你怎麼躲!”說著,岑覓璇一鞭子抽過去。
  
  那護身符是赤霄宗掌門保護她所鑄,她父親境界已經到達渡劫後期,是如今仙界的大能之一。

  月扶崖不過一個金丹期弟子,被困在金色法陣裡,生生捱了岑覓璇一鞭子。
  
  偏偏岑覓璇沒有打傷他,而是抽破他肩上的衣服。
  
  人群竊竊私語。

  連各個宗派的長老都蹙起了眉。
  
  “這……岑師侄算不算違規?”

  以往大比可沒人這樣做,護身法陣是好東西,不會意氣用事用在切磋的大比上。但也沒有明文規定說不可以這樣做。

  岑覓璇的父親地位不低,修真界大多數人都得讓她一頭。岑覓璇竟捨得捏碎唯一的護身法陣羞辱月扶崖,可見此女極其要強記仇。
  
  這邊還在猶豫,那頭法陣裡的月扶崖白色外衣已經被抽得粉碎,露出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膛。
  
  衡陽宗的長老臉色凝重,向月扶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撐不住的話主動提出認輸。

  這種情況不能宣布結束比賽,畢竟比試雙方都沒有被打出戰台,岑覓璇也沒有對月扶崖造成嚴重的傷。但月扶崖能主動提出認輸,這樣一來,岑覓璇就無法再對他攻擊。
  
  可法陣中的少年緊緊抿著唇,吃力而倔強地閃躲著鞭子,始終不願開口。
  
  搖光憤怒說:“這也太過分了,要麼給個痛快,怎可如此折辱人!”

  蘇蘇看得皺起了眉,她自然明白為什麼扶崖寧願受辱也不肯認輸。

  因為他說,要給自己贏安魂燈。
  
  岑覓璇冷冷一笑,想將月扶崖抽跪在地。血紅的鞭子破空而去,抽向法陣中的少年膝蓋,眼見少年無法躲開,下一刻,有人輕盈飛身而來。

  鞭子被蘇蘇握住,蘇蘇手腕一轉,鞭子上燃燒起一簇幽幽的火焰。
  
  火焰順著鞭子末梢,一路到岑覓璇掌心,岑覓璇手中一痛,扔掉了鞭子,瞪大眼睛看向來人。

  白衣少女回身,衝著身後的少年說:“扶崖,可以了,別逞強。”
  
  她的語氣十分關懷,恍然讓月扶崖想到當年山林間揹著他走的少女。

  少女當年也是無奈道,小孩,怎麼淨逞強?
  
  月扶崖怔怔看著她,先前在岑覓璇的攻勢下,他依舊維持著冷靜和倔強,此刻卻突然有幾分窘迫。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岑覓璇剛要為自己鳴不平,月扶崖突然說:“我認輸。”
  
  自蘇蘇飛入比試場地,場上就安靜得針落可聞。

  岑覓璇惱怒地咬牙:“你是何人!竟敢打斷比試!”
  
  下面竊竊私語,卻見最上面的衢玄子笑著開口:“蘇蘇,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蘇蘇。

  竟然是衢玄子愛若珍寶的女兒。
  
  據說她出生時便是天生靈體,哪怕躺著睡覺,身體也能自發吸收天地靈氣。黎掌門將她保護得極好,她身份高貴年紀小,輩分卻極高。

  小時候去蓬萊學習,更是早早就領悟了輕鴻劍訣。衡陽宗上下將她當作寶貝疼愛,可是這些年,這位仙子一直沒有消息。
  
  衢玄子說:“蘇蘇年幼,沒有參加過仙門大比,我替蘇蘇道歉。”
  
  他一講話,別說弟子們,連各派的長老也連忙抱拳說不礙事。

  蘇蘇拉著扶崖,在衢玄子身邊坐下。
  
  不少人好奇地看著她,一旁的同門,看著蘇蘇的眼神很是親近,還給蘇蘇遞了個讚許的眼風。

  蘇蘇失笑,也衝他們眨眨眼。
  
  知道來人是衢玄子的女兒,岑覓璇咬唇。

  她本意是想在衢玄子面前表現,可是月扶崖的意外讓她控制不住自己脾氣。衢玄子這樣疼愛女兒,連蘇蘇打斷比賽,衢玄子也睜一隻眼,岑覓旋心裡很是不滿。
  
  媵莊擔憂地上前,低聲喊她:“師妹。”

  他知道這件事是師妹做得過分,月扶崖明顯不是故意,師妹卻可以羞辱月扶崖,要折月扶崖傲骨。
  
  岑覓璇知道不能在這時候發作,她來做客,自然不能上前與別人的掌上明珠打起來,她不甘心地被媵莊拉走,回頭冷冷瞪了蘇蘇和月扶崖一眼。

  蘇蘇自然是不在意,月扶崖也頗為心不在焉。
  
  這邊主場在進行,另一邊同樣如火如荼。

  但比起赤霄宗女兒岑覓璇,和衡陽宗掌門弟子月扶崖,其他比試場顯得冷清多了。
  
  因此,直到三日後,大家才知道,最偏遠那個鮮少有人去觀看的比試場,有個百戰百勝的少年。
  
  黑衣少年臉蛋漂亮精緻,看上去十分無害。
  
  他身上的玄衣繡著銀色魚兒紋路,是最沒出息的「逍遙宗」今年剛收的入門弟子,逍遙宗又懶又佛,遇事都是「算了算了」四字解決,人均修為低下。也正如此,沒幾人會去看少年比試。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第一日連勝九場,在今日,三招內打敗了赤霄宗的大弟子。
  
  他五指成爪,扣住那個弟子的脖子,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是要殺了對手。

  可是下一刻,他謙和慌張地扶起對方,侷促而羞赧地道了個歉。
  
  蘇蘇因為第一日打斷比賽救扶崖,後面兩日都規規矩矩坐在衢玄子身邊,不想給他惹麻煩。

  聽說「逍遙宗弟子」的事,她心裡莫名一跳。
  
  今日搖光回來,感嘆道:“那人確實厲害,我都不能做到幾招內打敗赤霄宗大弟子。我看他招式,覺得很是毒辣,可能是功法不同產生的錯覺。畢竟那男弟子,比起岑覓璇可有禮貌溫和多了。”
  
  “他長什麼樣子?”蘇蘇問。
  
  搖光笑嘻嘻說:“反正沒有公冶寂無好看。”

  蘇蘇:“……”

  關於長相,她就不該問搖光。搖光眼裡,公冶寂無世間第一好看。
  
  蘇蘇心道,或許是她太過敏感了。
  
  ***

  逍遙宗帶弟子來比試的人叫做藏海,藏海長得胖,為人謙和,笑起來像尊彌勒佛。

  他是兆悠仙君座下大弟子,修為平平,好幾百年了才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中期,酒量極差卻酷愛喝酒,常年醉醺醺地睜不開眼睛。
  
  上個百年藏海也參加了大比,沒撐過第二輪就被人咕嚕嚕踢了下去。
  
  這回師傅讓他帶著新入門的小師弟來,藏海自然也沒對小師弟抱什麼期待。

  逍遙派嘛,都懂,輸贏並不放在心上。
  
  藏海起先守著玄衣小師弟比試,想了想,他喃喃道:“不如趁這個時間喝點,醒來師弟就被淘汰了,我等剛好趕回逍遙宗。”

  一喝就睡死了過去。
  
  再清醒的時候,玄衣少年推他:“師兄,藏海師兄。”
  
  藏海睜開迷離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的臉,他打了個酒嗝兒,拍拍來人肩膀:“小師弟啊,你比試完了嗎?”

  “師兄,早就結束了。”

  “結束了?那就回去吧。”藏海樂呵呵安慰,“你才入門,參加大比就當開開眼界,咱逍遙宗不與他們這些俗人爭。”
  
  玄衣師弟靦腆一笑:“師兄說得是。”
  
  藏海把酒葫蘆往腰間一掛:“走走,回宗門。”

  玄衣弟子沒動,似乎不太好意思:“師兄,我晉級了。”

  藏海:“……”
  
  本來以為小師弟在開玩笑,沒想到藏海暈乎乎往廂房走的時候,一群人圍著他打聽:“你們逍遙宗新入門的弟子是什麼來頭,赤霄宗那個首席大弟子,在他手下沒走過三招。”
  
  藏海摸摸腦門,不!不是吧!
  
  這什麼情況,他在聽什麼恐怖故事嗎?

  小師弟入門以後,明明對什麼都不上心,不爭不搶,看上去瘦弱得可憐。這回的安魂燈,雖然是個仙器,可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沒什麼作用才對。

  小師弟怎麼瘋得像狗一樣,三招就把人打敗了!
  
  他一回頭,那少年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小師弟的來歷,恐怕只有師傅清楚。
  
  逍遙派全員懶惰,卻有一點好,心思單純善良,前兩年師傅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撿回了一個血人,身上全是被撕咬的印子,有些地方甚至白骨森森,看著委實凄慘可憐。
  
  兆悠仙君給他治好了傷,他也慢慢長出了肉,後來一測試靈根,好傢伙,竟然是個雷系天靈根。

  這下兆悠仙君喜不自勝,連忙把人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小師弟乖巧懂事,全師門上下都對他特別有好感,兆悠仙君生怕小師弟嫌棄宗門是扶不起的阿斗,沒想到人家知道以後並不介意,依舊留在逍遙宗。

  但細說起來,小師弟從何而來,又是怎樣的過往,藏海一問三不知。

  三招打敗赤霄宗大弟子的事,真不是在給他開玩笑?
  
  藏海抖了抖,第一次覺得,小師弟有幾分可怕。

  不是吧!小師弟才修煉了兩年,師尊只讓他帶新手小師弟來開眼界的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21-4-29 00:13:1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再遇

  藏海遍尋不到少年,沒想到回去他已經在廂房睡著了。
  
  藏海嘆口氣,小師弟這性子太靦腆了,不喜和人交流。藏海上前去,作為師門貼心大師兄,給小師弟蓋了床被子,他一碰到小師弟,小師弟就睜開了眼睛。
  
  玄衣少年漆黑的眸帶著幾分冷意,見到是藏海,他眼裡的桀驁散去,睡眼朦朧,輕聲說:“師兄。”
  
  藏海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剛剛靠近,總覺得小師弟警惕的殺意一閃而過。

  藏海搖搖頭,怎麼可能呢?面前的玄衣少年看上去明明單純無害,見藏海看他, 他還偏了偏頭,無聲地詢問藏海。
  
  藏海嘖嘖感嘆,俊,真是俊!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小師弟長得也太好了。

  他突發奇想,摸出一塊試靈石:“小師弟,師兄聽說你在比試上不凡,師兄給你測測修為。”
  
  玄衣少年看他一眼,從善如流伸出手,放在試靈石上。
  
  金色光澤流轉,藏海驚訝道:“小師弟什麼時候從築基突破到金丹期的。”

  少年說:“前幾日趕路的時候,當時師兄睡著了。”

  藏海不知道該對逆天的小師弟擺出什麼表情:“……師尊知道一定很高興。”
  
  這就不像他們逍遙宗的廢物啊,自己可是用了三百年才金丹,連仙界有名的天才公冶寂無,也用了五六十年到金丹後期,而小師弟兩年?他們還修個錘子啊,不如撞死在小師弟面前算了。

  藏海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師弟,你的天賦一定不能讓人發現了。”這麼逆天,藏海怕他在仙途上夭折。
  
  “嗯。”少年拉了拉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著他,說:“師兄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了。”藏海走了幾步,又變得樂呵呵的,“明日的比試不要緊張,你才突破,穩住心境最重要。那個安魂燈咱們拿不拿都沒事。”
  
  少年眼裡情緒不變,淡淡說:“我知道的,師兄。”
  
  藏海離開了。
  
  少年掀開被子,慢慢扯開自己的衣裳,蒼白勁瘦的胸膛之上,全是惡鬼抓出來的印子。

  皮膚上出現紅色裂痕,殘破的身體疼痛不堪。
  
  他死死握住被子,忍耐著疼痛過去,那些裂痕慢慢癒合,像是把他拆筋分骨以後,又重新癒合,變成一具乾淨完好的身體。這個過程可怕的緩慢,痛得他面無血色。

  到了最後,身體終於完好,心口卻帶著一點冰冷的金色。
  
  少年慢慢躺回去,汗水濕了額頭。

  他抱緊自己,身軀微微顫抖,為什麼五百年過去了,他也長出了肉身,卻依舊如此痛苦?
  
  ***

  過幾日大比,參加人數已經少了一半。
  
  岑覓璇對上了逍遙宗的人,她率先對上的是另一個青衣弟子。岑覓璇沒用多久,鞭子就把人抽飛出去。

  岑覓璇嗤笑,果然是普遍資質最差的逍遙宗。
  
  媵莊揉了揉眉心,知道管不住這個師妹,已然心生絕望。
  
  就在岑覓璇穩操勝券的時候,她對上了逍遙宗的另一個比試者。

  一看他身上的魚紋,岑覓璇眼睛裡便流露出嘲諷之色。
  
  對面的少年說:“在下,逍遙宗……滄九旻,請師姐賜教。”
  
  岑覓璇本就瞧不起逍遙宗,事實上,世上修真者沒幾個瞧得起逍遙宗。她鞭子都沒拿出來,想直接用術法解決對手。

  片刻後,她被人一腳踹出比試台。
  
  面前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岑覓璇聽見他不好意思地說:“師姐是不是還沒準備好?”
  
  岑覓璇的臉色忽青忽白:“當、當然!”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確實一招都過不了。
  
  「滄九旻」,應該說是澹台燼,嘴角微微翹了翹:“那便是在下勝之不武了。”
  
  媵莊連忙上前扶起她:“你沒事吧師妹。”

  岑覓璇捂住傷口,咬牙搖搖頭,媵莊看一眼澹台燼,玄衣少年已經重新回到了台上。
  
  媵莊連忙扶著岑覓璇離開。
  
  澹台燼看著他們背影,摩挲了下手指。

  走出老遠,岑覓璇“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媵莊連忙接住她。他臉色沉重,那人只用了一招,師妹卻傷成這樣,招式未免太過陰損了。
  
  如此幾日,岑覓璇都沒出門。
  
  沒出門卻也少不了糟心事,她住在男子多的廂房,偶爾一出門,便聽見他們說起衡陽宗掌門獨女的事。

  “聽衡陽宗弟子說,黎仙子是難得的絕色,不知道到底長什麼樣。”

  “若我等冒昧拜訪,不知黎仙子會不會著惱?”

  “你們說倘若下次見到黎仙子,我送她養顏丹,她會接受嗎?”
  
  有人笑道:“合歡宗的東西,你也敢往毓靈仙子手中送,不拍被公冶寂無殺了嗎?”

  “別擔心,過段時日蒼元秘境開啟,黎仙子可能會去。”
  
  不僅是他們,連岑覓璇之前的一個追求者,這兩日也在變著法打聽黎蘇蘇的消息。

  岑覓璇氣得牙癢癢。
  
  可是她卻毫無辦法,論出生,黎蘇蘇的出生比她還要高貴。有個仙界大能的爹,生來還是靈胎。

  岑覓璇只能安慰自己,身份高貴算什麼,修仙界實力為尊,黎蘇蘇若是沒有好的宗門庇佑,指不定就被人捉去當爐鼎了!這樣一想,她心裡總算舒坦了些。
  
  再說藏海那邊,藏海也很是不解。
  
  “小師弟,你怎麼還沒和赤霄宗那姑娘打,她就飛出去了。”
  
  澹台燼擦拭著自己的劍,說:“意外,那位師姐還沒準備好。”

  “小師弟你運氣真是不錯。”

  澹台燼只是笑笑。
  
  澹台燼每日比試完就回到衡陽宗後院,從來不出門,藏海見他這般「不合群」,忍不住勸道:“小師弟,你今年才多大,平日要多出門走走,與同輩弟子認識認識,結個善緣也是好的。你這幾日表現非凡,許多道友都想結識你,你每日回來擦劍做什麼?”
  
  見澹台燼不接話,藏海想起什麼,嘿嘿一笑。
  
  “師兄在你這個年齡,也曾少年慕艾,給師兄說說,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弟子?”
  
  澹台燼擦劍的動作一滯,冷淡地說:“沒有。”  
  
  藏海沒覺察到他的情緒不對勁,繼續說:“沒有啊,那你覺得今日和你比試的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人家可是第二大宗門赤霄宗掌門的親閨女,依師兄看長得那叫一個美,你不懂憐香惜玉,竟然下手這麼狠。”
  
  “還有還有,師兄今日去前院喝酒的時候聽說,這衡陽宗掌門也有個女兒,聽說小姑娘容顏絕色,真真艷壓三界,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除了衡陽宗的人,無人見過她面目,要不咱們下回去長澤山下轉轉,指不定運氣好碰見了她。”
  
  澹台燼表情一直沒波動,不管藏海提起岑覓璇還是黎蘇蘇,他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藏海看過來,他才露出了個些微靦腆的笑容。
  
  “師兄,天色不晚,你該回去了。”

  “那好吧,我去看看別的受傷的師弟。”
  
  藏海搖頭晃腦走了。
  
  澹台燼枕住自己胳膊,什麼赤霄宗千金,長澤山仙子,他冷冷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咬出血來。
  
  他只要安魂燈。

  一定要安魂燈!
  
  ***

  大比結束,所有人都沒想到,最後的勝出者,竟是逍遙宗的一個弟子。

  這件事成了近段時間三界的談資,逍遙宗這種廢柴門派竟會憑空殺出一個天才。
  
  搖光說:“竟然會是逍遙宗的人啊,數千年了,真是納罕,這還是頭一回呢。可惜我們都沒去那個比試台,聽說那人的表現驚才絕艷,絲毫不遜色公冶師兄。”

  搖光語氣裡帶著嘆服,蘇蘇驚訝地想,能讓搖光說驚才絕艷的人,一定很厲害。

  空中仙氣流光一道道劃過,蘇蘇說:“不管誰贏,這幾日真熱鬧。”
  
  搖光點點她額頭:“怎麼閉了個關出來,你喜歡往熱鬧的地方走了,以前不是喜歡留在長澤山嗎?”
  
  蘇蘇捂住眉心硃砂,露出一雙含笑靈動的眼。

  “我只是,有些想你們了。”
  
  “你師弟來了。”搖光說。
  
  蘇蘇回頭,果然看見月扶崖。

  月扶崖抱拳:“搖光師姐,師姐。大比結束後,師尊和長老們有話要說,也要將安魂燈給勝出的弟子,師姐可要去觀禮?”
  
  蘇蘇總聽搖光說起逍遙宗那個男弟子有多厲害,她心存好奇,自然要去看看。

  “好啊。”
  
  幾人往衡陽宗設宴的仙山去。
  
  搖光走在前面,月扶崖落後搖光幾步,走在蘇蘇身側,神色肅然低聲說:“抱歉,師姐,沒能贏來安魂燈。”

  他低頭看著自己雲靴,一向正派的小師弟,臉上帶上愧色。
  
  蘇蘇也學著他,壓低了聲音說:“我要安魂燈做什麼呀,倒是你的靈劍碎了,扶崖,師姐有空替你尋一樣趁手的武器吧。大師兄有仙劍「焚天」,你不能什麼都沒有呀。”

  月扶崖抬頭,看見一雙黑白分明認真的眼。
  
  少女矇著鮫紗,眼睛裡像綴滿了星辰,映出他的模樣。

  在她目光下,月扶崖面色逐漸繃緊,匆匆往前走:“不、不用,我用靈劍就好。”
  
  蘇蘇看著他,扶崖怎麼像是落荒而逃?以前他和自己餵招,毫不在意她是師姐,半點兒也不客氣的。
  
  ***

  衡陽宗坐席間,藏海從腰間摸出一顆留影珠。
  
  他憨笑著說:“師弟,一會兒衡陽宗長老把安魂燈給你的場面,師兄用留影珠給你記下來,回去讓師傅和弟子們看看,咱逍遙宗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澹台燼看著手中杯盞,不鹹不淡應了一聲。
  
  不少弟子都在看澹台燼,逍遙宗難得出一個天才,更何況還是驚才絕艷的類型,光是他的單一雷靈根,足以引人注目。

  因著藏海的話,澹台燼這幾日比試收斂許多,沒有再幾招打敗對手。
  
  各個仙宗的長老和弟子次第入座。

  宴席上不乏安靜,卻在下一刻,宴席入口充滿歡聲笑語。
  
  原本站在門口的衡陽宗弟子,不知見到了誰,全部簇擁上去,全然沒了方才接待各大仙宗的模樣,褪去了正經,臉上帶上燦爛的笑容。
  
  石階下小弟子讓開路,宴席上的所有人,意識到什麼,都朝巍峨的入口看去。
  
  只見仙劍上跳下一個少女,少女白色衣擺下一只玲瓏漂亮的繡鞋,裙擺綴著漂亮的流蘇,步子輕快走過來。

  她以白色鮫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澄淨的眼,還有眉間一點硃砂。

  鮫紗被施了法,令她容顏模糊起來。
  
  澹台燼耳邊有人低聲議論。

  “是衢玄子仙尊的女兒,毓靈小仙子。”

  “她叫什麼?”

  有人說:“黎蘇蘇。”
  
  澹台燼飲盡杯中靈露,沒有抬頭。左右不過一個身份出眾的陌生少女,天真,脆弱,不諳世事。
  
  藏海嘆道:“衢玄子仙尊家這個寶貝疙瘩,幾乎所有宗門都知道她的存在,只不過鮮少有人見過她。衢玄子和衡陽宗的一眾同門,將她保護得極好。”
  
  她與苦苦修行的弟子不同,如珍如寶的身份,出色的資質,父親還是仙界魁首,實在令人艷羨。

  至少藏海很是羨慕,衡陽宗是第一仙宗,哪裡像他們逍遙宗,窮困潦倒,快窮得給弟子發不起佩劍了。他先前也只敢和師弟口花花,知道人家的身份和他們是不同的。

  這樣的女弟子,大多都看不起逍遙宗,認為他們修為低下,憊懶。
  
  蘇蘇與搖光,月扶崖一同進來,她正要去衢玄子身邊,心念一動,轉眸一眼看見逍遙宗的坐席間,玄衣魚紋的弟子神色冷淡。

  她瞳孔微縮,眼裡明媚的笑容消失。
  
  那人似有所覺,握住杯子的手頓了頓,抬起頭來看她,四目相對,猶如滄海桑田,五百年的光陰。

  人間難以忘卻的過往,一一浮現在蘇蘇眼前。
  
  蘇蘇的指甲幾乎陷入掌心,看著眼前的人。

  怎麼會?是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21-4-29 00:13:30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從不入夢

  她祈禱過,人間一別,此生再不相見。

  此刻少年的模樣,比起五百年沒有情絲的帝王,更像另一個人——

  曾經蘇蘇幼時見過的,魔域中周身縈繞著黑霧。膚色慘白,不羈殘暴的魔神。

  她明明已經抽出澹台燼的邪骨,為什麼澹台燼的容貌依舊接近了那個人的模樣?甚至神韻,也有幾分相似。
  
  這五百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再次遇見他猝不及防,蘇蘇牙齒無意識把口腔咬出鮮血。月扶崖覺察到蘇蘇不對勁,疑惑地低聲喊:“師姐?”

  這一瞬既漫長又短暫。
  
  扶崖的聲音讓蘇蘇猛地回過神,她如同落水之人從窒息中醒來。澹台燼的存在讓她渾身冰冷,好在她再也不是葉夕霧,不會再經歷那般絕望無力的過往。

  她現在是黎蘇蘇。
  
  蘇蘇率先錯開目光,許是她方才的表現讓他起疑,澹台燼盯著她,微微皺起了眉。
  
  直到蘇蘇走到衢玄子身邊,她神情早已調整自然。

  無情道從靈台匯向每一寸經脈,過往經年,在她心中的影子慢慢變淡。

  蘇蘇說:“爹爹。”
  
  衢玄子衝她點點頭。
  
  一道目光如影隨形跟著她,蘇蘇並不想讓澹台燼認出自己。記憶如煙雲,相見而不識,早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她目光清冷,沒有再看他。
  
  藏海推了推身邊的澹台燼:“師弟?”

  怎麼一直在看毓靈仙子,不是對美色不感興趣嗎?而且那位仙子以鮫紗覆面, 只有眉間一點硃砂看得真切,師弟不會真看上人家了吧,不是吧,他們逍遙宗沒法高攀的!
  
  澹台燼神情淡漠下來,說:“沒事。”

  只是對上少女那雙眼睛的瞬間,胸口之下,仿佛被一隻手緊緊捏住。她轉身坐下時,眼睛裡已經沒了情緒,與仙宴上的每個修真者別無二致。
  
  澹台燼覺得有些可笑,是徹底瘋了嗎?不過一個陌生的少女,他竟也能從一個目光中看見熟悉的影子。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五百年過去了,他早該連她容顏都忘得乾乾淨淨。
  
  藏海見他情緒收得快,沒有半點兒看上衢玄子寶貝閨女的意思,在心裡鬆了口氣。

  真看上了不好辦啊,難不成真要把逍遙宗唯一的天才送到衡陽宗去?師尊會抽死自己。
  
  藏海:“話說回來,沒人見過衢玄子有道侶,百年前,突然聽說他有個天生靈體的女兒,師弟你是不知道當時修真界有多震驚。”
  
  衢玄子那可是正道標桿般的存在,可他的女兒毓靈仙子,母親是誰三界至今無人能知。看衢玄子對這個女兒愛若珍寶,想必當年也很愛黎蘇蘇的母親。

  澹台燼抬起眼睛,突然問:“師兄,你說毓靈仙子,是天生靈體?”

  藏海道:“對,小師弟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少年露了個笑容:“沒什麼,好奇罷了。”

  說是這樣說,胸腔下那顆心卻突然興奮跳動起來。《重生冊》上記載,天生靈體是最好承載靈魂的容器。
  
  他碰了碰乾坤袋中那塊玉,舔了舔唇。

  在心裡對它道,別急,很快,我會為你找到棲息的地方。
  
  只不過這少女身份卓然,要想碾碎她的魂魄留下空盪的軀殼,他得費點功夫。
  
  三言兩語間,衡陽宗的清無長老已經取出安魂燈,在眾人見證下,他把安魂燈給了澹台燼。
  
  澹台燼的手指收緊安魂燈,蘇蘇的視線在安魂燈上一頓,移開了目光。

  他又想找誰的魂魄?葉冰裳的嗎?
  
  也對,葉冰裳是凡人。恐怕在人間只陪了他短短數年,邪骨抽出以後,他生出了情絲,恨上自己,想必定會愛上葉冰裳。他情識未開之時,已經那麼在乎葉冰裳,煞費苦心找回她也在意料之中。

  仙山的霧靄飄過蘇蘇掌心,蘇蘇垂下眼睫,不論如何,邪骨已毀,澹台燼的一切與她再無干係。
  
  蘇蘇聽見衢玄子說:“此次衢玄子想和諸位仙友商議兩件事。自神魔大戰後,魔神死去,大妖被鎮壓在荒淵,小妖魔則退回寸草不生的娑婆魔域,不敢出來作亂。五百年前,荒淵封印被衝破,黑氣沖天。無數魑魅魍魎從荒淵逃竄出來,為禍人間。”
  
  提起妖魔界的事,所有人的神色都鄭重起來。

  蘇蘇凝神,也想聽聽沒了魔神後,如今是怎樣的三界。
  
  “幸虧百年來,眾仙宗齊心協力,對抗妖魔,這才保得人間太平,仙界安穩。但近來,妖皇出世了,妖魔們以他為尊。”衢玄子閉了閉眼,沉聲說,“前段時日,太虛宗的掌門,死在了自己房內,門下弟子三百六十人,無一倖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
  
  妖皇?蘇蘇下意識看向澹台燼,怎麼可能呢,邪骨都沒了,怎麼還會出現妖皇!
  
  衢玄子有個法寶叫「水鏡」,水鏡可以短時間重溯某個地點發生的事。

  他祭出水鏡,水鏡懸在空中,所有人都看過去。

  只見太虛宗裡,山門前的溪水全被門下弟子的血染紅。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們體內金丹被掏出,妖皇的手段極其殘忍。水鏡中,妖魔肆虐,卻沒有映出妖皇的身影,妖皇在水鏡中只有一個背影,連是男是女都不知曉。
  
  如此血腥囂張的一幕,讓仙門之人又氣又怒,有人漲紅了臉,義憤填膺唾罵道:“天殺的妖皇,要是讓我遇見了,一定將他挫骨揚灰!”
  
  但所有人都明白,既然是妖魔界的皇,怎麼會輕易被捉住。

  妖魔如今都生活在娑婆魔域,那鬼地方寸草不生,以血為河,誰去討伐都不敢保證有命回來。
  
  衢玄子收了水鏡,說:“我即將突破,需要閉關渡劫,清無會帶著衡陽宗弟子去一趟太虛,探知妖皇情況,尋找去娑婆魔域的令牌。”
  
  “赤霄宗願意追隨……”

  “真武派願追隨仙尊……”

  “還有我們,天元宗也願意一道去。”
  
  藏海聽了:“小師弟,我們宗門怎麼辦,去不去?”主要他們宗似乎沒人才拿出去霍霍啊。

  澹台燼淡淡說:“不去。”
  
  藏海嘆了口氣,這種需要凝聚力的時候,逍遙宗臊得慌,他默默以袖遮住了臉。
  
  “其二,”衢玄子說,“蒼元秘境即將在半月後開啟,入口在朝霞城,秘境之中法寶無數,機緣難料,卻也危機重重。只不過蒼元秘境向來只有元嬰中期以下修為的弟子才能進入,屆時或許有妖魔混入,諸位一定多加小心。”

  這件事不是秘密,相反,許多人來此次大比,也是為了結識元嬰期以下的弟子,屆時共同歷練尋找機緣。

  修仙無歲月,或許一進秘境,再出來外間已經過了三五幾年。
  
  據說,蒼元秘境中有神器碎片。
  
  如果真的尋到神器碎片,將來與妖魔界開戰,勝算會大很多。

  蘇蘇聽勾玉說過,兩百年前蒼元秘境開過一回,那時候公冶寂無修為尚低,衢玄子怕他隕落,沒讓他去。
  
  想到此次,蘇蘇忍不住看向身邊光風霽月的男子。

  “師兄,蒼元秘境你去嗎?”
  
  公冶寂無放下酒樽,先前他在出神想事情,聽到蘇蘇的話,他溫聲道:“比起蒼元秘境,我更擔憂太虛宗被滅門之事,太虛需要人過去看看。”
  
  蘇蘇便明白了他的決定。
  
  好似什麼都變了,師兄卻一直沒變,他總是擋在蒼生的前面。不管是成就還是隕落,都如此坦然。

  注視著他灰色的眸,蘇蘇突然想起那年月下讓她一直往前走的男子。
  
  她親手殺了的……蕭凜。
  
  那些過往,像是指尖雲靄,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蘇蘇知道自己也應當漸漸釋懷。
  
  從水鏡中看見那些事,蘇蘇明白,仙界與妖魔一戰無法避免,或許就在不久,仙魔依舊會開戰。

  只不過,這次的仙門有一戰之力,再不像當初那般慘淡無力。
  
  所有門派與衡陽宗告辭,回去為之後入娑婆魔域做準備,也要叮囑年輕一代弟子蒼元秘境的事。
  
  蘇蘇現在的無情道不穩,打算御劍回長澤修行,她的仙劍還未祭出,一道嬌蠻的鞭子橫空劈過來。
  
  鞭子上附著水紋,凌凌殺意。
  
  蘇蘇立刻覺察到破空聲,打算躲開。

  “師妹!”媵莊大驚,來不及阻止,另一柄帶著藍光的劍撞上岑覓璇的鞭子,劍粉碎。
  
  月扶崖擋在蘇蘇面前:“岑師姐,這是衡陽宗,不是赤霄宗,你若再對師姐無禮,休怪衡陽宗不客氣!”
  
  月扶崖的靈劍碎在地上,蘇蘇看著一地碎片,有些生氣。扶崖師弟愛惜劍,整個宗門都知道。

  如今他的劍因為護住自己而碎。
  
  岑覓璇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二話不說,又打了過來。
  
  蘇蘇正要還擊,看著岑覓璇空洞的眼睫,卻突然覺得不對。岑覓璇雖然跋扈,可是她此次是來衡陽宗修心的,希望拜衢玄子為師。

  蘇蘇是衢玄子女兒,岑覓璇不可能突然在衡陽宗對她動手。
  
  才這樣想,下一刻,一隻修長的手凌空從岑覓璇頭頂一抓。
  
  岑覓璇睜大眼睛,軟軟倒了下去。

  “師妹!”媵莊連忙接住岑覓璇。
  
  岑覓璇身後,公冶寂無走出來,他皺著眉頭,看向蘇蘇:“師妹,沒事吧?”
  
  蘇蘇搖搖頭,她看向公冶寂無掌心的一團紫氣:“這是?”
  
  公冶寂無捏碎掌中紫氣,說:“是傀儡術。”

  媵莊聞言,臉色也很難看:“誰會用傀儡術控制師妹攻擊黎仙子?”

  月扶崖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抿住嘴角。
  
  公冶寂無說:“媵師弟仔細想想,近日岑師妹得罪過誰?”
  
  媵莊看看月扶崖,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他一直陪著師妹,卻不知道師妹被人控制,害師妹的人也太可怕了。
  
  傀儡術……多麼令人憎惡而熟悉的手段。

  蘇蘇朝天空望去,屬於逍遙宗的飛行法器酒葫蘆已經飛得很遠,澹台燼的氣息一併消失不見。
  
  她看看倒下的岑覓璇,又看看公冶寂無,突然覺得荒謬。
  
  五百年了,那人難道半點兒都沒變?哪怕換上神髓,依舊行卑鄙的手段。過去他控制自己去殺蕭凜,如今繼續控制岑覓璇來殺自己嗎?
  
  與此同時,坐在藏海酒葫蘆上的少年睜開眼。
  
  沒試出深淺,澹台燼淡淡地想,真可惜。他眸中冷涼,修長手指緊緊握住自己的玉,仿佛握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手中的玉儼然是那年冬日,在人間的馬車裡,少女親手繫在他腰間那一塊。

  她從雪地裡扶起他,為他動手打趙王,讓他膝蓋不要彎。

  那時候她皺著小臉,輕聲說:“這個給你,趙王見了它,總會忌憚些。”
  
  她帶來人間最溫暖的春,也給予他最痛的殘忍。他要她回來,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是恨他,依舊像當年那樣恨他都好。

  而不是如今這樣,從不入夢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21-4-29 00:13:44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毀了

  上次從水鏡中看見太虛被滅門,蘇蘇想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看看。
  
  衢玄子在渡劫中期的瓶頸已經有近百年,此次他有所頓悟,需要閉關突破。

  得知蘇蘇要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衢玄子說:“蘇蘇,你不去太虛山,去蒼元秘境。”

  “為什麼?”

  “你剛修無情神道,大道未成之前,盡量避開大妖魔。蘇蘇,一個人的成長很難,仙亦然,上古神靈隕落太久,萬年來,無人飛升。三界蒼生需要神,你不該是在未成長的時候去冒險。而是有朝一日,逆轉局勢,成就你自己的道,守衛蒼生前,先保護好自己。”
  
  蘇蘇怔了怔,太久沒人和她說,你先好好保護自己。
  
  “蒼元秘境可以歷練,還能尋到機緣。仙劍並不適合你,你小時候只有學輕鴻劍訣的時候特別高興,無情道本就超脫五行之外,爹不知道伴你長大的勾玉去了哪裡,但你需要一個新的機遇。”
  
  聽衢玄子提到勾玉,蘇蘇沉默下來。
  
  是的,她從小就不喜歡單單練劍,勾玉在時,總給她講奇門五行,教她使用一些新奇的東西。

  勾玉沒了,她拿著一柄冷冰冰的劍,心裡像是空了一塊。
  
  “爹不勉強你,若你不想去蒼元秘境,也可以留在長澤。”
  
  “我去秘境。”蘇蘇最後這樣說。她知道衢玄子為自己好,她年幼時,已經習慣了肩負蒼生命運,忘記自己也可以有成長歷練的機會。

  她忘了,衢玄子卻替她記得。
  
  世間靈氣分五行,什麼靈根才能吸納什麼靈氣。

  蘇蘇以前是火靈根,涅槃修煉無情道之後,她發現每一種靈氣都不排斥她的身體。

  上古鳳凰血脈本就該是神,涅槃後她如今的修煉速度百倍不止。
  
  靈台上的無情神道,被淺淺的紅絲包裹住。蘇蘇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隱隱有種感覺,這個東西需要她勘破。
  
  她在竹花間住了半月,出門看見嘰嘰喳喳的小靈鳥落在一個白衣少年肩上。

  這些靈鳥親近蘇蘇,時常陪伴她,幫她守家。
  
  蘇蘇叫他:“扶崖。”

  月扶崖回頭:“師姐,我來接你。”
  
  此次他也要入蒼元秘境歷練,月扶崖入門晚,是衢玄子親自把他從故人手中接過來,悉心教導。

  他雖然是蘇蘇的師弟,心智卻很成熟。
  
  蘇蘇點頭:“我要先去找師兄,與他道個別。”

  月扶崖:“我和師姐一同去。”
  
  於是蘇蘇走在前面,月扶崖跟上她。
  
  竹花間百花盛放,幾隻蝶飛舞在他們中間。有的落在蘇蘇髮間緞帶上,她今日沒蒙鮫紗,露出姣好的容貌。

  月扶崖看了眼,垂下眸光。
  
  公冶寂無住得並不遠,他的修行注重守心,依舊和普通弟子一樣,日日上早課。
  
  衢玄子親自教導他,後來他獨當一面,偶爾也教導蘇蘇和扶崖。

  他性情溫和,蘇蘇小時候偷懶,他無奈極了,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教扶崖時,則要嚴厲些。
  
  蘇蘇過去,見到桃花樹下,白衣男子在和一個碧衣女子講話,宛如一對璧人。

  女子一顰一笑,極為動人。

  她專注地抬眸望著公冶寂無,眼睛裡帶著濃烈的傾慕,是搖光。
  
  蘇蘇看著搖光師姐,心中有幾分感嘆,沒有過去打擾他們。
  
  魔神那個世界,公冶寂無戰死,搖光毫不猶豫地殉情。搖光是清謙師叔的弟子,喜歡公冶寂無整個衡陽宗都知道。她與葉冰裳毫不相同,她像一團明艷的火,奔放熱烈。
  
  曾經的公冶寂無到死,都沒有說過喜不喜歡她。

  搖光師姐卻依舊毫不猶豫追隨他而去。
  
  蘇蘇敬佩搖光,也希望大師兄能回應師姐。
  
  扶崖安安靜靜站在蘇蘇身邊,沒有過去。

  他們雖不吱聲,公冶寂無是何等敏銳的人,一眼仿佛看透了桃花樹。

  “師弟,師妹。”
  
  沒辦法,蘇蘇只好出去,笑著喊:“師兄,搖光師姐。”
  
  搖光看見她,衝蘇蘇擠眉弄眼地笑。
  
  蘇蘇說:“爹爹開始閉關,我這次來,想和師兄說,我要入蒼元秘境去歷練。師兄若去太虛,要注意自身安危,切莫冒險。”
  
  公冶寂無聞言,說:“蒼元秘境裡危機重重,師妹你才閉關出來,力有未逮。若你想要什麼,告訴師兄,師兄幫你去尋。”

  搖光也連連點頭:“正是。”
  
  蘇蘇說:“你們別擔心我,我足以在蒼元秘境中傍身。爹向來就說,大道無畏,不該畏首畏尾,既是歷練,哪有別人替代的道理。師兄相信我,我會平安歸來的。”
  
  公冶寂無看著她的眼睛,見蘇蘇神色莊重,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點點頭:“好,此次我前往太虛山,不能看顧你們,你和扶崖多多小心。”
  
  蘇蘇鄭重應了。
  
  衡陽宗總共要去三十名弟子,清無長老給每一個弟子點了魂燈,倘若有不測,門派也好及時發現,為弟子主持公道。
  
  公冶寂無塞給蘇蘇一堆防身的法器,若不是蘇蘇堅決不要,他連本命仙劍「焚天」都會一併塞給蘇蘇。

  搖光微笑看著,她不去秘境,要隨公冶寂無前往太虛。
  
  清無從袖中乾坤召出一只仙船,眾弟子坐進去。
  
  清無說:“此次入蒼元,大家一定要小心警惕。扶崖,你要照顧好師弟和師侄們。”

  月扶崖聞言抱拳道:“弟子知道。”

  修行需要步子不停,不斷歷練,清無肅著臉,目送弟子們離開。
  
  仙船一日千里,三日後,眾人到達朝霞城。
  
  蘇蘇帶好鮫紗,人間是秋天,朝霞城卻烈日炎炎,明日午時蒼元秘境將會開啟,如今城中全候著修仙之人。

  扶崖收了仙船,接應的人早早等著他們。
  
  “衡陽宗的仙長們,請隨小的來。”
  
  扶崖遞了塊上品靈石過去,喜得那人眉開眼笑。對於凡人來說,一塊上品靈石,能延年益壽。
  
  眾人往客棧裡面走,岑覓璇一眼就看見了蘇蘇和扶崖,她柳眉一豎,就要過來,被媵莊按住了手臂。

  岑覓璇只好扁扁嘴,挺直了腰板。

  媵莊自知理虧,上次岑覓璇對蘇蘇出手,他不好意思向衢玄子提起岑師妹想去衡陽學習的事。
  
  岑覓璇那點事,在蘇蘇心中半點兒波瀾未起,她沒在意,月扶崖也只淡淡看了眼,低聲和蘇蘇說著話。
  
  他二人反倒讓岑覓璇心裡難受得不行。

  仿佛自己是個跳樑小丑。
  
  一晚很快過去。
  
  第二日正午,朝霞城上空開始泛著刺眼的白光,扶崖挨個叮囑師門弟子,最後走回蘇蘇身邊。

  月扶崖鄭重說:“師姐,我這裡有一條曲引線,雖然進去蒼元秘境的人修為不高,但是秘境本身十分危險。一會兒我綁在你手上,進去之後有了曲引線,我們便不會分開。我會保護好你。”
  
  明明是師弟,卻一副懂事的師兄做派。

  蘇蘇沒有謝絕他的好意,伸出手腕,讓月扶崖把藍色的曲引線繫在自己手腕上。
  
  才繫好,天邊的白光已經到了令人眼睛疼痛的地步。
  
  月扶崖不敢怠慢,當即說:“師姐,走!”
  
  連不遠處的岑覓璇和媵莊也飛身入內,這時候什麼恩怨都不重要了,蒼元秘境只開啟一瞬,趁機進去才是要事。
  
  偏遠的角落,澹台燼一眨不眨看著少女背影。

  藏海說:“師弟,快!”
  
  澹台燼應了一聲,隨著藏海緩步向前走,在須臾間,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卻沒有選擇和藏海一起。
  
  ***

  蘇蘇才進去,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罡風吹在身上。
  
  蒼元秘境的入口危險,她張開雙臂穩住身體,手腕上的曲引線一痛,竟然斷裂了。

  可曲引線不該斷裂,她回頭,果然自己和扶崖還有衡陽宗弟子走散了。

  蘇蘇只好單手掐訣,先穩穩從入口飛進去。
  
  世說蒼元秘境危險,她落下的地方,卻一片鳥語花香,落英繽紛,仿佛一片世外桃源。蘇蘇看著秘境上空的太陽,辨明方向,朝東走。

  她和扶崖說好了,若是出現意外,兩人朝一個方向會和。
  
  她走了沒兩步,頭頂破空聲傳來,蘇蘇抬眸,一個黑影狼狽地摔下來。

  她認出不是扶崖,便沒動。

  少年砸在桃花樹下,激起花瓣千層。
  
  罡風將他玄色魚紋的衣裳吹得狼狽不堪,他砸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來。 

  蘇蘇毫無波瀾,抬腿跨過去。
  
  一隻沾著血的手,可憐地拽住她白色衣裙:“這位師姐,在下入蒼元時出了意外,身受重傷,可否……”
  
  蘇蘇回頭,果然看見蒼白羸弱的澹台燼。她在他面前蹲下,打量他許久,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

  “真可憐啊。”她低聲呢喃道。
  
  澹台燼眼裡劃過淺淺一絲譏誚。
  
  卻見下一刻,白衣少女身後憑空出現三十六把帶著火焰的小劍,劍劍帶著殺意與寒芒,朝他刺來。

  他聽見她聲如三月的風,輕緩帶著微冷的笑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這位師弟你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我便送你一程。”
  
  在這樣的聲音裡,澹台燼有片刻失神。

  然三十六柄劍,全部冷銳地朝著他要害,讓他立刻清醒過來。
  
  澹台燼眸色一變,陰戾冰冷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為了取信她,他身上的傷有一半是真的,眼見劍要刺入身體,他飛掠起身,雙手張開,霸道靈氣把仙劍盡數震開。
  
  仙劍飛速旋轉,消失在蘇蘇掌心。

  “這話我只說一遍,我沒有好心腸,不會救人。滾,離我遠點,否則殺了你!”
  
  她不會是五百年前那個葉夕霧,會同情,會愧疚,曾經最愚蠢的某些時候,竟也希望他好好的。

  以前的她,會為了一個承諾,在桃花繭中努力保護他,會小心給他擦眼角的血,為他尋藥。
  
  然而澹台燼不會可憐,他永遠懂得他要什麼。他可以有任何有利於他的外衣,外衣之下,藏著毒辣的爪牙。
  
  蘇蘇不想遇見他。

  從她跳下城樓那日開始,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澹台燼已經不是邪神,她只希望他徹底消失在五百年前那場噩夢裡。五百年後,兩人再無瓜葛。
  
  她抿住嘴唇,不再看他,轉身走遠。
  
  澹台燼肩膀被仙劍上的火焰擦傷,他低低悶哼一聲,再抬眸時,黎蘇蘇已經消失在桃花樹下。

  花瓣落了他一肩膀,有些往事,像是綿綿密密的水,讓他覺得難以喘息。月下的小鎮,參天的桃花樹妖,趴在他背上的少女……

  他難受得半跪在地上,手上的靈劍撐住身體。劍鞘一轉,他眉眼陰戾,身邊的桃花樹轟然倒地。
  
  讓他不好受的,全部毀了,毀了就好了。
  
  他眼尾微紅,看著蘇蘇遠去的方向,這具靈體他必須得到。

  葉夕霧沒有魂魄,他踏遍三界為她招魂,她沒有身體,他就替她奪一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21-4-29 00:14:01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惡鬼

  蒼元秘境很大,有密林,有島嶼,甚至還有一片廣闊的海域。往哪裡去都可以, 單看個人機緣。

  蘇蘇沒有尋到月扶崖,反倒先入了一片石林。
  
  石林裡,怪石林列,有的巨石像是被人生生從中間劈開,僅有一線相連,有的像一條眼如燈籠大的巨蟒,連身上的鱗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蘇蘇盯著那些石頭,心中有幾分悵然,要是九天勾玉還在,一定會仔細給她講講這些石頭的來歷。
  
  走了沒多久,蘇蘇聽見一群人的腳步聲。

  她不知是敵是友,謹慎地一轉腳步,隱在巨石之後。
  
  她的身形才消失,一個男子推搡著一個女子走出來。

  男子相貌清雅,急切地說:“好師妹,快給師兄親一親,可想死我了。”

  衣服上繡著蘭草的女子嗔怪地與他打情罵俏。
  
  “怎麼,不怕丁師姐發現啊?你與她出了秘境,可是要結為道侶的。”
  
  男子眼裡流露出一絲厭惡:“你真當我喜歡她?若不是她有個好爹,就她那般模樣身段,我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答應與她結為道侶。”

  女子喘著氣,手摩挲著男子的背,與他道:“丁長老的丹藥確實不錯,你要了人家的身子,回頭從那醜女人身上得了好處,可得分給人家。”
  
  男子猴急地去解她衣裳:“自然,不給你還能給誰。放心,那醜婆娘找不到這裡來,我們做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蘇蘇萬萬沒想到,一入石林,竟然碰到這麼一對野鴛鴦。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塊嶙峋的石頭之後,一個鵝黃衣衫身形微胖的女子,將臉埋在膝蓋裡,身體微微顫抖。
  
  看來——

  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什麼都知道了。
  
  看他們腰間掛飾,是一個小門派,蘇蘇沒動,偶然撞破這件事,她平靜地移開目光,看向層層疊疊的石頭後面。

  那邊隱隱不太對勁,而這邊一對野鴛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未覺。
  
  反倒是鵝黃衣衫的女子,猶如受驚的小獸,一下看向怪聲來源。
  
  蘇蘇心道,這姑娘有點慘,可修為著實不錯,至少比石頭旁那一對出色多了。

  蘇蘇屏住呼吸,原本想離開,這下不想走了。
  
  所有秘境,往往越危險的地方,存在寶物的幾率越大,石林之中一定有法寶。

  出乎蘇蘇意外的是,黃衣女子一咬唇,從石頭後面出來。
  
  “凌文成,艾飛荷!”
  
  叫做凌文成的男子聽見她的聲音,慌得連忙繫腰帶,女子的臉色也嚇白了,慌張地看向女子:“丁師姐,你聽我解釋,我們……”

  丁顏厭惡地看她一眼:“我什麼都聽見了,不用你們解釋。出去以後我會和我爹說你們兩個情投意合。現在我只想提醒你們,石林之中有古怪,不想死的話趕緊離開!”
  
  凌文成臉色難看,要去拉丁顏的手:“丁師妹,百年的感情,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嗎?你怎麼就如此狠心?”

  艾飛荷也道:“凌師兄願意娶你,是你的福氣,你別不知好歹。”
  
  丁顏被氣得渾身顫抖,卻沒心思和他們爭辯,轉身就要離開。

  凌文成生怕她走,完全沒把她的警告當一回事,拽住她的手腕:“丁師妹……”
  
  蘇蘇耳畔聽見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真切,片刻那怪聲已經在身邊。
  
  蘇蘇抬起頭,只見巨石間,七八個數十丈高的石怪一腳一個深坑,踩了過來。它們體型龐大,行動卻格外零敏,眨眼便到了那三人面前。
  
  石怪比古木還高,一拳砸了下去,凌文成反應過來瞳孔緊縮,作為門派精英,他自然也有些水平,連忙躲開。

  丁顏反應迅速,也跳開了。

  可憐留下的艾飛荷,被砸過來的巨石打傷。
  
  凌文成這才想起方才與自己你儂我儂的師妹,他連忙催動術法把人拉了過去,結了個土盾,想帶著女子離開。

  蘇蘇一看,這個姓凌的修士大概率是土木雙靈根。
  
  艾飛荷驚魂不定。

  石怪卻不容許他們輕易逃跑,凌文成才要御劍,一隻石怪抬手抓去。

  眨眼間,凌文成和艾飛荷險象環生。
  
  一道黃色的光打過來,丁顏說:“還不快走!”
  
  凌文成當機立斷,重新御劍,拽住艾飛荷到了空中。

  艾飛荷安全以後,想起什麼,眼神一沉,對著凌文成耳語幾句。
  
  凌文成眼神也變了,他看向石怪中央,想要離開的丁顏。
  
  猶豫不過片刻,他眸中一狠,抬掌打了過去。

  這一下打在丁顏的肩膀,丁顏從劍上跌下來,眼見就要被石怪踩死,蘇蘇飛掠過去,一掌從石怪頭頂打下去,石怪分崩離析,轉眼爆裂開來。
  
  蘇蘇拉起丁顏:“快起來。”

  丁顏很快反應過來,感激地看了蘇蘇一眼,她再抬頭,發現凌文成那兩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丁顏握緊拳頭,幫著蘇蘇打石怪。
  
  詭異的是,碎裂的石怪沒一會兒再次重組,站了起來。

  蘇蘇知道打不死,也不再硬來,拉著丁顏飛到一旁的巨石頂上。

  她掐了個隱匿身形的訣,罩住自己和丁顏,石怪沒有智商,尋不到兩人氣息之後,又迅速走遠了。
  
  丁顏說:“多謝仙子救命之恩,我叫丁顏,是虔羅派弟子,他日仙子有用得著的地方,丁顏萬死不辭。”

  蘇蘇也不推辭,修仙講究因果,她道:“我叫黎蘇蘇,方才我以為,你會選擇讓他們死在石怪手中。

  蘇蘇口中的他們,自然是那對野鴛鴦。
  
  丁顏苦笑道:“我爹常說,門派人丁凋零,門人不可自相殘殺。

  “他們想殺了你。”

  丁顏握緊拳頭,說:“我不會放過他們!”
  
  蘇蘇看她神情,就知道丁顏一定會找出那兩個人殺了他們。
  
  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蘇蘇沒有選擇多加干涉。

  她朝丁顏一點頭,要往石林深處去。
  
  丁顏道:“黎仙子!別往裡走,我爹以前來過蒼元秘境,他說石林裡有迷幻陣法,就連數千年前的前輩,也走不出來,變成了石頭。你看見的這些石頭,全是生靈所化。”
  
  蘇蘇衝她一笑:“多謝你,我會小心的。”
  
  知道是迷幻陣法,蘇蘇反倒不害怕。她如今修無情道,世間的迷幻陣對她起不了作用。

  見蘇蘇消失在石林裡,丁顏雖擔憂,卻不敢跟進去,嘆了口氣,御劍出了石林。
  
  果然,蘇蘇越往裡走,看見的石像越多。
  
  有的是人身,有的是妖身。他們大多面色驚慌,痛苦不堪。
  
  白色的霧籠罩在石像間,蘇蘇抬手,雙指間燃起一簇藍色的火,霧氣碰到真火,盡數散開。

  蘇蘇緩步走進去。
  
  石林的蒼涼感漸漸變得濃重,石頭飛速移動,以蘇蘇為陣眼,迷幻陣開啟了。

  她回頭,發現已經尋不到來時的路。
  
  卻在抬眸的時候,蘇蘇看見了澹台燼,他盤腿坐在地上,眸光空洞。
  
  蘇蘇看了片刻,確定眼前的澹台燼是真的,不是幻象。他是跟著自己進來的。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跟著他,但自己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
  
  容她大膽猜一猜,該不是想從她身上,為葉冰裳取什麼東西吧?他們在人間相守數十年,感情想必早已甚篤。

  沒了自己的搗亂,他在人間那一生,一定是順遂的一輩子。
  
  一個生來沒有感情的怪物,應當也不會懼怕小小幻陣。
  
  蘇蘇剛要破陣離開,卻見澹台燼身上出現一層灰色的磷光。

  澹台燼瑟瑟發抖,仿佛看見了極為可怕的事。不知何時,他像是被惡鬼扼住呼吸,臉上透出麻木和絕望。

  身上的灰色越來越重。
  
  蘇蘇低眸看著他。

  澹台燼蜷縮在石像間,眸中透出一片漆黑的死寂,他瑟瑟發抖,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蘇蘇腳步停住,昔日無情無愛無恨的魔神,竟在她眼前,陷入石林幻陣,快生生變成石頭了。
  
  她眼裡只有一片安靜的石林,他眼裡,看到了什麼呢?蘇蘇猶豫片刻,走過去。
  
  澹台燼木然的瞳孔中,竟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河水。河水茫茫,看不見盡頭。

  蘇蘇看見了五百年前的澹台燼,玄衣帝王被萬鬼噬身,卻沒有甩開身上惡鬼魂魄,反而一個個捧起辨認。

  大片血水從他身上流出來,他不分日夜,與惡鬼膿血為伴,最終被啃咬得只剩一具骨架。
  
  蘇蘇看見最後的景象,猛地回神。

  澹台燼的身體最後死了,死在了暗沉的河中。
  
  “你有神髓,怎會任由惡鬼啃噬身軀?難道是想找葉冰裳的靈魂?”她低聲道。

  凡人死後魂魄入冥界,他是有多捨不得那個人?蘇蘇扯了扯嘴角,總不至於……是去尋魂飛魄散的自己吧。
  
  她安靜地從他眼裡看了會兒過往,月亮出來了。月光照亮石林,等月光再次散去,澹台燼就會變成一塊石頭。

  昔日無心的魔神,今日被他自己殺死在過去,那般輕易。
  
  蘇蘇抬起手,快要觸碰到他臉頰的時候,她又收了回來。
  
  就這樣吧。
  
  無情道,她抱住膝蓋,坐在他旁邊,聽見他呼吸慢慢薄弱下來。澹台燼身上漸漸變成石頭,蘇蘇閉了閉眼,站起來,緩步往石林深處走。

  她裙擺上的紅色絲線在月光在微微發亮,她最終沒有回頭。
  
  她應該有很多喜歡的事,比如長澤山安靜的歲月,漂亮的天池,哪怕是惦記著為扶崖重新鑄一把劍,或者今晚在她看來甚美的雪。
  
  哪一樣……不比遇見澹台燼這件事好呢?
  
  太陽出來之前,幾乎已經全部石化的少年,血肉漸漸剝落,他的血沾上石頭,最後石塊碎裂開。

  澹台燼睜開眼,別過頭看旁邊,身邊空無一人。
  
  他恍然間……聞到了夜裡曇花的香氣。

  可其實,什麼也沒有。
  
  血肉重新組合,又是一輪難捱的痛苦。他黑駿駿的眼珠看著初升的朝陽,該慶幸如今這具不人不鬼的身體嗎,才不至於死在一個迷幻陣裡。

  他死了沒關係,葉夕霧怎麼辦呢?誰讓她回來,重新看看這世間,這凡塵?
  
  ***

  石林深處,怪石越來越少,溫度卻開始升高。石頭縫隙中透著灼人的溫度,紅色火焰滾燙,像是翻涌的岩漿。

  兩隻炎火獸趴在石頭上沉睡。它們頭似狼,卻長著犀牛角,獅子身,沒有尾,身上皮毛是鮮艷的紅色。
  
  它們身後,一塊光芒黯淡的石頭在空中緩慢旋轉著。
  
  “是「極寒」。”蘇蘇曾在藏書閣中見過,極寒玄石名為「極寒」,卻焠於火中,妖獸炎火生於其側。能用來熔鑄仙劍。
  
  蘇蘇還未靠近,那兩隻妖獸便睜開了雙眼,身上仿佛熄滅的火焰一瞬重新燃起,炎火獸一雌一雄,彼此間心靈相通。它們已經沉睡許久,生人的氣息讓它們瞬間驚醒。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間,它們朝著蘇蘇撲了過來。
  
  灼熱的溫度瞬間侵蝕了蘇蘇。

  蘇蘇自從換了功法以後,還從未試過。她調動體內無情道修出的靈氣,手中迅速凝出一把白色羽扇,羽扇頃刻帶上幽幽紅色業火,攻向雄獸。
  
  炎火獸身上的火焰碰見蘇蘇的業火,它嚎叫一聲,身上火焰少了一圈。

  炎火獸不再硬碰硬,連忙避開。

  它們雖是火系妖獸,卻也怵蘇蘇手中業火。羽扇落下螢火似的光,因為由靈氣凝出,蘇蘇不想與它們一直耗著。

  她踏過石頭,伸手去拿極寒玄石。
  
  兩獸目露凶光,顧不得業火,哪怕是同歸於盡也要殺了蘇蘇。
  
  蘇蘇連忙回身迎向它們。

  二獸催動體內妖丹,悍不畏死之下,它們妖力暴漲,蘇蘇被生生推得後退幾步,撞上身後火石。
  
  炎火獸口吐真火,朝她燒來。
  
  蘇蘇反應極快,抬起羽扇,想將真火扇回去,然而下一刻,她手腕上束上無數條金色絲線,讓她動彈不得。
  
  她抬起頭,看見黑衣少年盤腿坐在石頭上,衝她微微一笑。

  澹台燼漫不經心握住無數條金色絲線,那絲線不知道什麼做的,堅韌無比,鎖住人的重要經脈。
  
  他手一收,金線上藍色的光流轉,帶著雷霆之意,澹台燼像是擺弄木偶般,垂眼操控著金線。
  
  蘇蘇的手腕被迫重新貼上身後火石。
  
  少年面如冠玉,眼尾輕輕上翹,透著看好戲的嘲諷。
  
  昨夜在石林間,他明明已經快要化作石像,沒想到太陽出來後,他又若無其事。

  蘇蘇不知道澹台燼何時又跟上了自己,他坐在滾燙的岩漿之上,面不改色。
  
  “師姐。”他撐住下巴,溫柔地笑了笑,隨即冷下臉,寒聲說,“禮尚往來,既是仙友,師弟也幫一回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21-4-29 00:14:13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魔降

  澹台燼看見一雙冷靜的眼睛。

  他本以為少女會極為慌張或者生氣,畢竟生死一線,黎蘇蘇理當對他這個幫著妖獸弒仙的人憤怒。
  
  可是黎蘇蘇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重新應對炎火獸。

  澹台燼收緊金色絲線。
  
  少女只能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兩隻炎火獸的火焰吞沒。

  澹台燼手指抵住唇,他本以為會看見一具狼狽的軀殼,卻沒想到黎蘇蘇毫髮無損。

  黎蘇蘇護體法衣散發著藍光,保護著她。
  
  少女面上的鮫紗在火焰下化作灰燼,幻術頃刻消失。

  澹台燼看見了一張漂亮的臉,以及少女眉間一點紅色硃砂。澹台燼盯著她,童年那些昏暗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他仿佛看見了曾經那尊俯視他的神女像。
  
  神女像漸漸與眼前少女重合。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驟然沉默下來。
  
  蘇蘇十指相扣:“聚靈重火,破!”

  她手腕上金色絲線寸寸斷裂,飛身而起,手中靈氣化作的羽扇變成兩把峨眉刺,帶著幽藍火光,分別刺入兩隻炎火獸體內。
  
  業火順著峨眉刺燒進去,兩隻炎火獸在吼聲中化作飛灰。
  
  蘇蘇把極寒玄石收入乾坤袋中,回頭衝澹台燼彎唇一笑:“該你了!”

  她又不是泥巴做的人,怎麼會不生氣。
  
  她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俏麗。然而眸子深處,燃燒著憤怒,澹台燼被她掐住脖子。

  他一雙黑瞳,漆漆望入她的眼。
  
  蘇蘇手中帶著紅色業火,把他皮膚灼傷。澹台燼卻像是不知道疼痛,盯著她的眼睛,不躲不閃,甚至握住蘇蘇的手腕,語氣帶著他自己都難以覺察的幾分複雜之色:“你是誰?”
  
  蘇蘇心想,我是你不該再招惹的姑奶奶,受死吧。

  業火被她打入澹台燼體內。
  
  他瞳孔微顫,抬手要觸她額間硃砂,動作卻猛然僵住。

  業火從他胸口燃起,瞬間將他染成灰燼,那隻手沒能觸到蘇蘇,他整個人卻漸漸消失。
  
  蘇蘇看見一雙不甘執拗的眼。
  
  少年身體散去,只剩嶙峋怪石在原地,火焰也消失了。
  
  蘇蘇撿起地上焦黑的木頭。

  “原來是一具傀儡。”
  
  她就說,澹台燼既然已經有了神髓五百年,怎會輕易被自己殺死。他有七情六慾,進不來石林,便做一具傀儡出來。
  
  蘇蘇抬步走出石林。
  
  ***

  澹台燼睜開眼睛。
  
  秘境裡的天空,隱隱成了紫色,他看向自己雙手,漸漸收緊了拳頭。

  怎麼會呢,他心道,世上竟有如此荒誕的事。
  
  他在五百年後的修真界,看見了自己還是凡人時那尊高不可攀的神女像。

  他幼時曾一點點,把她的碎片吞進去,自此再也沒有想過她。
  
  然而今日鮫紗燃毀,他再一次看見了幼年時那張臉。

  以及那種久違的感覺。
  
  無數個夜,自己以為那是真正的神靈,他期盼她走出那尊冰冷的琉璃像,然而一日復一日,神女像依舊遙不可及。

  他只是普通芸芸眾生中一員,她的眼睛永遠看著窗外月色。
  
  彼時他沒有情絲,從神女像身上,第一次悟到了情絲之外的惡——不甘心。

  他用自己血弄髒了她,他甚至想弄碎她。
  
  可惜後面被澹台明朗弄碎了,不過沒關係,很多年後,澹台明朗也一片片被弄得支離破碎,就像她一樣。
  
  澹台燼摸摸自己的脖子,灼熱的火焰似乎從傀儡一路燒到他身上。

  他抿了抿唇。

  澹台燼無法忽視心裡奇怪的感覺。
  
  並非是因為那個陌生少女的絕色容顏,五百年鬼哭河的沉浮,他早看遍世上紅粉枯骨,美醜在他心裡再無差別。

  一想到要殺了她,他心裡隱隱不適。
  
  但,他神色冷淡下來。葉夕霧要回來,她必須去死。

  一隻迷你老虎懶洋洋從他衣襟裡探出頭,口吐人言:“耶?你怎麼受傷了?誰能傷你啊!”
  
  澹台燼本就心煩,看見這種蠢東西更煩,他五指張開,捏住它頭,冷酷地說:“閉嘴。”

  虎妖立刻討好地拍澹台燼馬屁:“我說錯了,您天下無敵。”
  
  它委屈死了,明明都修仙了,仙人不都是好脾氣的嗎,喜怒無常的仙人它就見過這麼一隻。

  難受死虎了。
  
  澹台燼把它扔進乾坤袋:“嗅到滋養靈魂的東西再放你出來。”

  紫色天幕越來越濃,他抬頭看著天空:“魔降要來了。”
  
  澹台燼尋了個方向,不管要殺黎蘇蘇還是弄清她是誰,他都必須跟上去。
  
  ***

  蘇蘇走出石林不久,也看見了詭異的天色。
  
  紫色在天空蔓延,路上遇見了幾個弟子,他們看見蘇蘇,眼裡閃過一絲驚艷,隨即好心道:“仙子,天色有幾分詭異,你若沒有急事,先別尋寶了,找個地方避避吧。”
  
  蘇蘇不確定地說:“這似乎是魔降。”
  
  她一出聲,幾人面面相覷。大家都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有人聽老一輩的仙長講過什麼叫魔降,當即變了臉色。
  
  蘇蘇小時候聽勾玉說過。
  
  勾玉講——

  “魔降萬年難遇,有時候在現實世界,有時候會出現在秘境裡。對於妖魔來說,魔降是好東西,魔降如雨,倘若被厲害的妖魔吸收了,修為說不定會更進一個境界。但對修真者來說,魔降比腐蝕還可怕,不僅會讓仙體沾上魔氣,還會形成心魔。”
  
  念及此,蘇蘇道:“諸位仙友小心,若真是魔降,別讓魔氣沾染了你們,一定要設結界。”
  
  “多謝仙子。”幾個弟子臉色凝重,抱了抱拳,腳步匆忙從蘇蘇身邊走過去。
  
  蘇蘇也沒想到,蒼元秘境裡竟然有魔降這種東西。
  
  她有些擔心扶崖和衡陽宗弟子。

  畢竟不是人人都知道魔降的存在,她現在知道的一切,也是因為曾經身邊的九天勾玉通天徹地,知道從上古以來的奇聞軼事。
  
  蘇蘇從石林裡出來,才知道外面已經過去半月了,也不知道扶崖在哪裡。
  
  眼見紫色濃郁得快侵染半邊天空,她也沒辦法找扶崖了,只好暫時停下腳步,找地方凝出結界躲避魔降。蘇蘇最後在一處梨花樹下盤腿坐好,掐訣設了個結界。
  
  結界才設好,腰間碧玉鈴鐺突然一響。
  
  “扶崖?”蘇蘇睜開眼。
  
  碧玉鈴鐺響得越來越劇烈,蘇蘇心道不好,扶崖有危險。

  她怕小師弟出事,走前偷偷在他身上放了片保護他的翎羽,翎羽可以保護他免受一擊。

  如今翎羽沒了,鈴鐺才會響。
  
  可是魔降要來了,扶崖又在哪裡呢?
  
  蘇蘇放下了布置結界的手,用追蹤術找人。
  
  她走了沒多遠,紫色的魔氣一縷縷鋪天蓋地落下。蘇蘇殺了炎火獸,靈力還沒徹底恢復,如今邊用追蹤術找月扶崖,便撐著結界,有幾分吃力。

  她修無情道還不足一月,倘若再久些,她自然有無雙實力,時間太倉促,她來不及成長。
  
  蘇蘇怕扶崖出事,也顧不了那麼多,御劍朝著前方飛去。
  
  仙劍在魔降下沾了魔氣,已然漸漸變成魔劍。

  蘇蘇只好棄了劍,兀自往前走,越來越吃力。
  
  一路上,她看見有不少躲不了魔降的弟子受了重傷。
  
  終於,在一條溪流邊,她看見了一個受傷的白色身影。

  “扶崖!”
  
  月扶崖趴在地上,生死不知,身邊是面色驚恐的岑覓璇。
  
  “你……你,黎蘇蘇。”
  
  蘇蘇懶得理她,連忙扶起小師弟。魔降已有一會兒,岑覓璇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神色懵懂,身上的護身寶衣卻暫時護著她。

  扶崖就遠遠沒有那麼好運,魔氣已經隱隱進入他的身體裡面。
  
  蘇蘇神色凝重,也來不及探究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抱住扶崖,在周身布置了一個結界。

  懷裡蒼白的少年感知到什麼,吃力地睜開眼。

  “師姐……”
  
  “噓,別說話,師姐在,你不會出事的。”
  
  扶崖低咳兩聲,怔怔看著蘇蘇的側臉。

  岑覓璇惶恐蹲在一旁,她雖然天真,卻也不蠢,知道天上不是什麼好東西,連忙也給自己布置了一層結界。
  
  魔氣侵蝕著扶崖的眉眼,蘇蘇猶豫片刻,抬起手,覆上扶崖的臉。
  
  月扶崖握住她手腕,搖頭:“師姐,不要。”

  他比岑覓璇聰明多了,知道自己恐怕被魔氣侵蝕,怎麼能把這種東西給蘇蘇呢。

  蘇蘇說:“沒事的,魔氣不會影響到我。”

  月扶崖依舊搖頭,握住蘇蘇的手,不讓她轉移魔氣。月扶崖清楚,不管是誰,哪怕是靈體,魔氣入體要消散掉也會很疼。
  
  蘇蘇似有所覺,她抬起頭,看見遠處一個玄衣少年的目光落在月扶崖握住她的手上。

  澹台燼站在魔降裡,沒有布置結界,任由魔氣在他身上肆虐。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覺察不到疼痛,無所謂成魔。
  
  蘇蘇低咒一聲,糟糕,麻煩在這種時候找上來了。
  
  蘇蘇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魔降下護住自己和月扶崖。

  蘇蘇警惕地看著澹台燼,生怕他在這種時候發難。
  
  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澹台燼剛抬起手,一隻胖乎乎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唉喲,師弟,師兄可算找著你了。你這傻孩子愣著做什麼,這玩意兒是魔降,你趕緊給自己設個結界,別玷污了道心。”
  
  澹台燼轉頭,看見藏海一張擔憂的臉。
  
  藏海一邊碎碎念,一邊幫著「年幼」的小師弟設置了個結界。藏海修為不高,但是見識多,魔降一來他就怕要遭,生怕天賦異稟的小師弟折在蒼元秘境裡,別說無顏面對師尊,自己心裡都得內疚死。
  
  澹台燼皺眉說:“放手。”
  
  “小師弟站過來些,師兄保護你。快快坐下,驅逐魔氣。”藏海絲毫沒有在意澹台燼語氣裡暴戾,只當小師弟沾染了魔氣,變得和平時不一樣。
  
  藏海強行摁住沉著臉的澹台燼,蘇蘇見了,憋住笑,逍遙派這弟子來得好。

  澹台燼是逍遙派弟子,一定不想當著藏海的面殺人。
  
  藏海安頓好被「魔氣侵蝕」的小師弟,看著小師弟漂亮得不像話的臉蛋,藏海嘆了口氣。

  這俊得是真不像他們逍遙宗的肥宅啊!藏海暗嘆間,一轉臉,看見蘇蘇,眼睛都直了。藏海第一次在修真界看見這麼漂亮的美人!

  美人覺察到他的目光,還友善地點了點頭。
  
  藏海湊過來,激動萬分在澹台燼耳邊說:“師弟,師弟,她衝我笑了,衝我笑了!你看見了嗎?”
  
  澹台燼冷冷看一眼蘇蘇,沒有吭聲。
  
  藏海來得不是時候,那個人希望自己修仙道,他總不能連藏海也一起殺了。

  否則日後她醒來,發現他依舊性情殘暴,在修真界無法立足,會更討厭他。
  
  藏海絲毫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線上走過一輪,作為仙界吊絲,他拉著澹台燼探討:“那個仙子真美,是不是?師弟。”

  澹台燼不語。

  在藏海催促下,他做不到睜眼說瞎話,薄唇動了動,面無表情說:“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21-4-29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追隨

  蘇蘇知道暫時不會打起來了,便開始幫月扶崖療傷。
  
  月扶崖執意不許蘇蘇為他吸納魔氣,蘇蘇便沒有勉強他。她纖長的手指泛著淺淺綠色的光芒,拂過月扶崖身上的傷。

  岑覓璇在一旁看著,難得沒有出聲打擾或者搗亂。
  
  月扶崖也爭氣,抿著唇,療傷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他仙體被魔氣侵蝕,一下下衝擊著他的脈絡,讓他臉色蒼白。

  看得藏海忍不住問身邊「同樣被魔氣侵蝕」的人:“小師弟,你沒事吧?”

  澹台燼不語,閉上眼,紫色魔氣肉眼可見地從他身上溢出來,藏海鬆了口氣。
  
  月扶崖傷勢好轉以後,自己盤腿坐起,驅散魔氣,減輕蘇蘇的負擔。

  魔降雖然霸道,撐過去卻沒什麼大礙。兩個時辰後,天空重新變得晴朗,所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扶崖?”

  “師姐別擔心,我沒事了。”
  
  藏海先前聽師弟也承認蘇蘇漂亮,心裡打著小算盤,問蘇蘇:“在下逍遙宗藏海,諸位仙友如何稱呼?”他面容和善,始終是笑呵呵的,很難令人心生惡感。
  
  蘇蘇幾人與他交換了姓名。
  
  蘇蘇一報名姓,藏海一下泄了氣,原來是衢玄子仙尊的寶貝女兒。他遺憾地看一眼自家師弟,本想著師弟如此芝蘭玉樹,逍遙宗別的弟子孤寡終生都沒問題,師弟得有個伴兒啊,但對方是衡陽宗掌門的千金,委實高攀不起。

  澹台燼明白藏海的企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藏海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秘境內危險重重,拉過澹台燼,腆著臉提出與蘇蘇幾人同行的請求。

  “黎師妹,你放心,我逍遙宗絕對不搶人機緣,你尋到的寶物是你的,我藏海尋到的寶物分一半給你。”
  
  逍遙宗式微,在藏海看來人多力量大,眾人一道走怎麼也要安全些,不然再來一波比魔降還厲害的,委實危險。和誰走都是走,既然遇見衡陽宗的弟子,也算緣分。

  澹台燼眸中微動,沒有講話。
  
  蘇蘇心想,月扶崖現在受了傷,讓澹台燼在暗處害人,反倒不如讓藏海看著他來得安全。想了想,她答應了藏海。
  
  藏海招呼澹台燼:“師弟,走走!”

  澹台燼眼睛掃過蘇蘇和月扶崖,跟上藏海。岑覓璇咬了咬唇,也跟上了他們。
  
  隊伍裡有藏海,一下子熱鬧起來,岑覓璇不理藏海,藏海便問蘇蘇和扶崖:“不知道黎師妹和月師弟想尋什麼機緣?”

  蘇蘇說:“靈劍有損,想尋能鑄劍的材料,藏海師兄呢?”
  
  藏海飲了口葫蘆裡的酒,說:“隨緣,倒是想幫小師弟尋一樣藥草。師尊說,小師弟心脈有疾,倘若能尋到仙草治好師弟的痼疾那便再好不過。”
  
  心脈有疾?是滅魂釘吧?五百年了,滅魂釘想必已經長入澹台燼的靈魂。

  蘇蘇盯著自己裙擺上的紋路,沒有去看澹台燼。也沒有第一次在宴席上看見澹台燼那麼大的反應。

  她知道澹台燼心智近乎妖,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就是葉夕霧。是葉夕霧又如何呢,葉夕霧早就死在了五百年前的城樓上,化作凡塵一捧黃沙。
  
  那段過往,對她來說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如今誰生誰死,全憑本事。
  
  澹台燼情緒無波無瀾,似乎藏海的話與他無關,也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幾人走走停停,偶爾會歇息片刻。
  
  秘境中機緣本就說不準,一行人誰也沒強求。

  入夜,天上掛著月亮,蘇蘇打坐修行,覺察有一道幽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蘇蘇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澹台燼像潛藏在隊伍中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可怕的是周圍人誰都不知道的心思。
  
  月光下的梨花林跑出一隻通身雪白似鹿的靈獸,鹿角上螢火蟲圍著飛舞。鹿跑入叢林,藏海驚喜地說:“是尋藥靈獸,快跟上!”
  
  話音剛落,藏海已經跟了上去。澹台燼也不猶豫,縱身飛掠過去。遇見尋藥靈獸,證明附近有仙草。

  有一味仙草,名「伏香」,可以安魂,讓靈魂附著於肉體之上。
  
  眾人跟著靈獸跑出梨花林,看見月下一處斷崖,嵌在無盡黑暗之中。
  
  斷崖上,有一座鎖鏈鑄就的橋,靈獸跑到橋上,身形消失不見。
  
  藏海心急如焚,想要御劍跟上去,沒想到直直朝斷崖墜去。月扶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藏海被拉上來,出了層虛汗,後怕地說:“這橋不能御劍,不能使用法術。”
  
  也就是說,只能走過去。

  然而走過一條晃蕩的鐵鏈,底下還是萬丈深淵,不知掉下去會有什麼後果,讓人十分猶豫。
  
  其他人還沒說話,澹台燼已經踏上了鐵鏈橋。
  
  “師弟!”藏海大喊。

  澹台燼看著前方幽幽黑暗,聽見了藏海的聲音,卻沒有回頭。
  
  藏海嘟囔道:“為了幾株靈草,還要命不要!”
  
  蘇蘇看著澹台燼的背影,看來葉冰裳在他心裡,確然重要。曾經那麼怕死、那麼想活下去的人,現在有一日,為了消逝的心上人,竟也學會義無反顧了。

  澹台燼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月扶崖說:“師姐,你在這裡等我。”他轉頭,也踏上了鐵鏈。
  
  藏海惆悵得很,現在的後輩一個兩個膽子怎麼這麼大。

  岑覓璇後怕地退一步,這太可怕了!她不要過去!
  
  蘇蘇擔心月扶崖,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藏海見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和岑覓璇大眼瞪小眼,他摸了摸後腦勺,乾脆也兩股戰戰地跟上。
  
  四人有驚無險,到了對面。

  月下是一片藍色天地,螢火蟲四處飛舞,照亮腳下的路。

  先一步過來的澹台燼早已和靈獸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腳下四處是普通的靈草,這些秘境外也有,蘇蘇沒有採摘。
  
  走了不知多久,蘇蘇觸到一片結界,她走進去。

  穿過結界,卻沒想到再次回到了方才那條鎖鏈上,下面依舊是無盡深淵,卻沒有一點月光。
  
  蘇蘇起先以為是障眼法,試圖破解,沒想到並不是,無情道的術法撞上眼前景象毫無反應。

  她回到了來時的起點,周圍沒有一個人。後面無路,前路茫茫。
  
  漆黑、漆黑的世界……
  
  她下意識慌忙去觸摸自己的左眼,仙體的雙眼澄淨完好。不疼,沒有痛苦,不再是傾世花。

  屬於葉夕霧的過去,已經葬在了五百年前。
  
  蘇蘇垂眸看著足下黑暗,放下了手。別怕……別再怕了,黎蘇蘇。你總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她吸了口氣,閉眼藉著無情神道靜心凝神,再睜開眼時,終於看清了前方的路,蘇蘇連忙從鎖鏈上走過去。
  
  鎖鏈仿佛看不到邊界,蘇蘇走了許久,身邊沒有半點兒聲音,誰也看不見,終於,前方隱有亮光,出現玉石質感的台階。

  蘇蘇看見前面的月扶崖,還有一地死去的藍色蠍子。

  它們守著一株冰藍色的仙草。
  
  月扶崖也看見了她,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情況不對。
  
  仙草旁邊,怎會如此安靜?

  “師姐快走!”
  
  蘇蘇回頭,斷崖上突然生出無數藤蔓,不知何時,瘋狂生長,來到她和月扶崖身邊,要把他們往崖下拽。

  蘇蘇催動業火,燃燒藤蔓,但很快藤蔓迅速再生,她便明白,斷崖下想必有更可怕的東西,足以支撐藤蔓源源不斷生長!
  
  眼前瘋狂揮舞的藤蔓比巨蟒更令人發怵,蘇蘇莫名覺得這一幕眼熟——

  五百年前小鎮上,桃樹妖得了傾世花,也是如此瘋長,高可參天。

  此次峭壁之中,難道也有殘破隕落的神器?
  
  二人且戰且退。

  身前是無法用靈力的鎖鏈,身後是可怖的藤蔓。
  
  蘇蘇正要走上鎖鏈,月扶崖一聲悶哼,被直直拽著,朝斷崖墜落。
  
  蘇蘇握住他的手。

  “師姐!鬆開!”月扶崖連忙說。
  
  蘇蘇看見他手腕上纏了幾圈金色絲線,她猛然回頭,果然發現澹台燼不知何時出現,摘下仙草,握住絲線看著他們。

  金線上雷紋閃動,玄衣少年抬起狹長的眸,他站在藤蔓瘋長處,任由藤蔓刺穿他的身體,觸到他血的藤蔓一根根枯萎,縱然這樣兩敗俱傷,他依舊選擇在這裡殺了他們,奪蘇蘇靈體。
  
  藤蔓力量太大,蘇蘇一直下墜。
  
  澹台燼全身是血,走到斷崖邊。月扶崖意識到澹台燼另有目的,抿唇說:“求你,別傷她!”

  澹台燼笑了笑,低聲說:“真是感人至深。”
  
  崖底青色的光打向蘇蘇和扶崖,扶崖強行掙脫金線,嘴角溢出鮮血,卻毫不猶豫擋住襲向蘇蘇的青光。

  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蘇蘇咬牙,把月扶崖扔上岸,身後躲避不及的藤蔓,纏住她的腰,把她拽下斷崖。
  
  她攀住藤蔓,使勁摳住石壁,手指滲出血來。
  
  澹台燼冷眼看她掙扎,待藤蔓耗盡她的靈力,他便打散她三魂,奪她靈體。

  蘇蘇的血滴在石壁上,石壁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竟然生出一面如水的銀鏡,出現在蘇蘇下方。

  崖壁裡的神器,是過去鏡碎片?還是未來鏡的碎片?
  
  蘇蘇低頭,裡面的鏡像一晃而過。

  她看見裡面倒映出五百年前的那段記憶,白色狐裘的少女,仰頭在看飛雪。

  那時候春桃還在,感嘆夏國今年冬日這場雪真大。春桃在笑,自己也在笑,屬於葉夕霧的盈盈煙波裡,除了漫天飛雪,還有馬車前穿得單薄的少年。蘇蘇轉開目光,落在畫面中的自己手腕上,果然看見了瑩潤的勾玉。
  
  但年少不識愁滋味,鏡像裡的自己,眼中的一切那麼美好。

  而今故人不再,她永遠也見不到勾玉了。
  
  心裡的酸楚遲鈍又晦澀,蘇蘇死死拽著藤蔓,眼眶微微發紅。
  
  同時,上方的澹台燼看著鏡像,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

  怎、怎麼會是她——
  
  下一刻,瘋狂的藤蔓仿佛生出無盡吸力,拽著少女,墜入斷崖。

  “不!不可以!”
  
  澹台燼早已忘記要抽她神魂,伸出手去,想握住她。那一刻,所有念頭,全部變得渾渾噩噩,葉夕霧……黎蘇蘇……
  
  他全身帶著血,像是猙獰的修羅,追著藤蔓,朝她而去。底下是冰冷的風,藤蔓觸到他的血,惶恐收了回去。
  
  蘇蘇看見斷崖下,無數幽冷的手指朝她而來,還有充滿腥氣令人作嘔的嘴。

  斷崖下不知道有什麼,她竟然使不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法用仙法,只能眼睜睜看他們觸碰到自己。
  
  卻在下一刻,一個人影猛然抱住她,調轉位置。
  
  澹台燼的肩膀被冰冷的指甲刺穿,那些髒臭的嘴咬上他肩膀,他墜入生滿荊棘與遍地白骨之地,卻死死抱住懷裡的少女。
  
  蘇蘇靈力透支,徹底暈了過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21-4-29 0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魍地

  荊棘叢生,白骨遍地的荒地上,少年背上揹著一個少女。
  
  “滴答,滴答——”

  水聲響在耳畔,蘇蘇腦海裡混沌,只能聽見滴滴答答的水聲。或者說……是血滴落在白骨上的聲音?
  
  她隱隱記得昏迷過去前,眼前看到的景象:並非斷崖之下該有的場景,反倒像荒蕪了許多年的戰場,戰場之上,遍布著密密麻麻恐怖森寒的怪物。

  那些怪物,勾起遙遠的記憶。
  
  蘇蘇小時候,勾玉給她講故事:“上古時,並沒有什麼大妖魔,妖還不是現在的樣子,世間只有精怪,它們分為四類,魑魅魍魎。”

  “其中魅生得最是美貌,魍則最為可怖。精怪們密密麻麻,法力不高,但卻帶著濃重的煞氣。它們生存在陰暗之地,為三界所不容。

  神生來與天同壽,這些精怪卻不同,它們吸食污濁之氣,佝僂在荒涼被拋棄的地方,因為饑餓,它們連同族都吃。

  很快,它們發現吃下別的精怪,融合力量後能讓自身變強大。漸漸的,精怪們越來越少,融合出一隻只厲害的妖王。”
  
  這便是上古大妖的來源。
  
  它們與後來修行化形的妖不同,在最艱苦的時代誕生,這樣生成的妖王,甚至有本領弒神。

  講到這一段時,看到小女孩瞪大眼睛,緊張的模樣。勾玉頓了頓,溫柔地拍拍蘇蘇頭髮。

  它說,別害怕,上古神靈消逝以後,魑魅魍魎的生成的妖王也一併消散了。
  
  此刻,勾玉曾給蘇蘇幻化出來的東西,竟與眼前這些場面重合。
  
  怎麼會這樣?蘇蘇心想,勾玉早就說過,世間再無魑魅魍魎,她和澹台燼怎麼會跌到這樣的地方,那些張著血盆大口的……是魍嗎?
  
  上古的魍極為凶惡,斬不盡,殺不絕。倘若它們像勾玉說的那般,最後吞噬融合成大妖,此刻的處境便很危險。
  
  朦朧地思考著問題,蘇蘇覺察有人背著她往前走,少年的脊背寬闊溫熱,她知道是澹台燼。

  滴答水聲不停,少年的氣息近在咫尺,像乾淨的松柏。
  
  蘇蘇睫毛顫了顫,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想了些什麼。許是他這樣血腥骯髒的人,不該有這樣的氣息。
  
  她有些生氣。

  到底自己身上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布局要殺她和扶崖,寧願一同跳下魍地都不肯放過她?

  蘇蘇想推開他,可是做不到,她神識恍如處在一片迷霧中,澹台燼成了唯一的倚靠,蘇蘇討厭這場面。
  
  她永遠不會再把自己的安危交予澹台燼,作為葉夕霧,她已經死過一回,她長夠了教訓。

  回到仙界的許多個夜裡,蘇蘇在想,當初不該同意葉冰裳那個荒謬的提議。明明結果已經註定,她為什麼會同意那麼奇怪的事情。

  到頭來,不過是更加難堪罷了。
  
  魍衝他們伸出爪子,眼前昏暗,如同落日的餘光,硝煙四起,入眼一片荒蕪。

  澹台燼背著蘇蘇,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他意識到這個地方找不到路。

  走了許久,依舊沒有盡頭,四處皆是硝煙和醜陋的妖。
  
  澹台燼指尖的血滴在妖魍上,魍化作一片飛灰,地上橫生的荊棘枯死,試圖從地底鑽出的藤蔓也安靜下來。

  他把蘇蘇放下,與她一同坐在骷髏橫生處。
  
  它們凄切地叫著,貪婪地衝他們伸出手來,澹台燼沒有看它們,漆黑的瞳盯著眼前的少女。

  她眉間一點硃砂嬌艷如火,髮間藍色緞帶,整個荒蕪的魍地,最明艷的顏色盡數在她身上。
  
  沉默許久,他終於問:“你到底是誰?”
  
  蘇蘇聽見他低啞的語調,一隻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他的語調似乎帶著笑,喑啞晦澀地說:“你是葉夕霧。”

  那般篤定,他其實並不需要她回答。倘若有所懷疑,他也不會跟著一起墜入這種鬼地方。
  
  蘇蘇閉著眼。

  她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現在的狀態,她不能動,不能說話,只需要安靜閉著眼睛,甚至不用看他到底是怎樣的神色。

  對澹台燼來說,五百年的光陰已經緩緩流逝。但對蘇蘇而言,一切仿若發生在昨天。
  
  她緩緩地,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這一回蘇蘇聞到了,除了乾淨凜冽的松柏,還有一股血腥氣,澹台燼通身的血,才能背著她在魍地走那樣遠。  
  
  她睫毛顫了顫。
  
  在魍地行走無比艱難,但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呢?澹台燼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的體溫很低。
  
  澹台燼抱緊蘇蘇,低聲道:“葉夕霧,我恨透了你。”

  五百年了啊。

  她永遠也不知道,有多漫長。最開始的百年,他對著仙神祈禱,只要她出現,他會加倍對她好。

  後來,他依舊在永遠看不到盡頭的鬼哭河沉浮,他開始向邪靈乞憐,只要她肯回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一個註定天煞孤星的人,邪魔鬼怪尚且不憐憫他,何況是神呢?

  生出的情絲,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最後他只想著,若再有一天見到她,那他們便一起去死好了。

  骨骼交纏,血肉相融,他再不用經歷這樣的光陰,哪怕他與她死一起,一同魂飛魄散,也是另一種生生世世。
  
  她最好這輩子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生命裡,也祈禱不要被他復活。
  
  可澹台燼從來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到她。

  過去鏡映照的是一個人的過往,而非前生,證明懷裡的少女確然是葉夕霧,連轉生都不是。
  
  他何嘗不知道,一切都有問題。

  早在他還是周國質子的時候,那個葉夕霧愚笨不堪,被自己耍得團團轉。

  可後來他殺葉夕霧未遂,從雪地裡抱回她,她就變了。變得強大,聰明,堅韌。
  
  他傷不到她,殺不了她,他從她手中見過山川畫卷,和她一起走過小鎮月色。他還有了只會流淚的眼。
  
  葉夕霧不會畫符,她會;

  葉夕霧惡毒乖戾,她不是;

  她那麼詭計多端,像透過指尖的風,心腸卻比人間那兩年冬天下的雪還要冰冷。
  
  他無數次地想,當年若沒有用傀儡術控制她殺蕭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澹台燼從來沒問,也沒有去探究那具身體裡是怎樣的魂魄。以前沒有情絲,他不屑在意。後來有了情絲,他沉浮在鬼哭河裡,一年年越來越恨她,恨到自己最後快瘋了。

  想見她……見她……見她……
  
  澹台燼本以為自己會拉著她一同墜入地獄。可是當近在咫尺,再次看見少女安靜姣好的臉龐,胸腔竟然只剩下酸楚。

  地底再次伸出一隻枯瘦猙獰的手,朝蘇蘇抓來,澹台燼一言不發,握住那隻手,魍沾到他的血,慘叫著消失了。
  
  更多的魍在暗中窺視著他們,等著將他們吞吃入腹。
  
  比起澹台燼,他們顯然更加覬覦他懷裡的蘇蘇,藤蔓從地底伸出來,拽向蘇蘇。

  澹台燼眼裡陰沉沉的,手上縈繞著紫色的雷,他手腕一轉,藤蔓被霸道的紫雷劈散。

  ***

  不知何時,蘇蘇聽不見澹台燼的話,滴答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她聽見飄揚的樂音,還有女子的笑聲。  

  她突然渴切地想知道,是誰?

  蘇蘇努力朝她伸出手——
  
  澹台燼抬眸,看見天空中憑空出現一張帶著淺藍色光芒的箜篌。箜篌無人撥動,音弦卻自己在動,音波中,懷裡的蘇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澹台燼猛然意識到,比過去鏡更厲害的,原來是這把開了靈識的琴,蘇蘇的血喚醒了它。

  “不行!葉夕霧,醒醒!黎蘇蘇,醒過來!”
  
  蘇蘇毫無反應,澹台燼眸光一厲,召出乾坤袋中的靈劍,靈劍挾雜著紫雷,劈向冰藍色箜篌。

  靈劍撞上箜篌,只讓它停頓了一瞬,隨即它的音色更加霸道。澹台燼的靈劍四分五裂,墜落在地,箜篌狀的琴卻毫發無損。
  
  蘇蘇身體帶上一層冰霜。
  
  澹台燼想毀了箜篌,沒想到魍和藤蔓也抓住這個機會,瘋狂撲了過來,轉瞬便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
  
  不過一瞬,箜篌中發出藍色的光,照在蘇蘇身上,她消失在原地。
  
  猙獰雷電劈開藤蔓,澹台燼凌空而起,堪堪抓住快要消失的琴:“把她還給我!”

  箜篌裡發出惱怒的琴音。
  
  一陣陣音波打在澹台燼胸口,他吐出一口血來,澹台燼抬起漆黑的瞳,任由琴弦割破自己的手指。他臉色冰冷,嘴裡默念著仙訣。

  沒有任何人能帶走她,不放開,那就同歸於盡。
  
  箜篌「意識」到眼前的瘋子竟然打算自爆也要毀了它,驚恐地顫抖著。

  最後它猛地變大,將澹台燼一同吞了進去。
  
  澹台燼本來想反抗,可當他一低眸,對上一雙乾淨的眼睛。
  
  她眉間一點硃砂,衝他盈盈笑著。

  澹台燼的手指堪堪在她臉頰龐頓住,怔然看著她。
  
  箜篌飛旋,消失在空中。
  
  在它消失那一瞬,魍地開始融合,魍開始一隻只吞噬同伴,到處彌散著血腥氣。

  仿若真正的煉獄。
  
  ***

  與此同時,澹台燼也看清了這雙明眸的主人。
  
  眼前竟然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蘿莉。

  她趴在水汽氤氳的池子旁,頭上頂著一片破碎的蛋殼,疑惑地打量他。

  少年陰狠的五指成爪狀,就在她臉頰旁,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用小手握住他的手,自己小臉蹭上去,奶聲奶氣道:“抱抱!”
  
  澹台燼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她眉眼稚嫩,卻隱隱能看出黎蘇蘇長大後的影子。
  
  周圍是仙氣裊裊的天池,小女孩眉間硃砂灼灼,依戀地拽住他的手指。
  
  澹台燼狠厲的手指在她掌中軟化下來,心中生出幾分茫然無措,在她催促下,他彎腰把她從天池裡抱了起來。

  “你是誰?”她摟住他脖子,歪著頭問。
  
  澹台燼不語,他從來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孩子,全身僵硬。
  
  女孩柔軟的小臉貼上他的,稚聲問:“你是我爹爹嗎?”

  “不是。”他聲線僵硬地回答。
  
  澹台燼看著她頭頂青色如琉璃質感的蛋殼,突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麼原因,在箜篌裡,蘇蘇回到了幼年的時候。

  她著一身粉白色的法衣,明眸皓齒,連一雙胖乎乎的小腳丫,似乎也帶著瑩潤的光。周圍百鳥在歌唱,天邊霞光漫天。

  澹台燼第一次明白,何為天生靈體。
  
  眼前景象瑰麗,美得不可方物,萬物聖潔,他懷裡的小女孩是其中之最。

  與天煞孤星全然不同的,天生靈體啊。
  
  而他,他身上還帶著魍地的魔息,和骯髒的血液。

  女孩問:“那你是誰?”
  
  澹台燼把唇抿成一條線,冷聲開口:“恨你的人。”
  
  她靈動的眼睛打量著他,好半晌,她似得意地笑了一下:“胡說!我看出來啦,你喜歡我!”
  
  就那麼……明顯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21-4-29 00:14:52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神器重羽琴

  澹台燼也沒想過會變成這種情況。
  
  他的一腔複雜沉冷的怨恨,委實沒法對著一個小女孩傾瀉,但她卻一眼看出自己的感情。

  那些藏起來,卑劣又不願意承認的情愫。
  
  是,他喜歡她。

  曾經連情絲都沒有的時候,就喜歡得不得了。五百年時間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恨她,恨不得窮盡世間一切辦法把她找出來,與她一併黃泥銷骨,可是騙過了誰,也騙不過自己。
  
  他依舊喜歡她,此生之嚮往,盡數在一個人身上。
  
  可他也知道,這份喜歡不會被容忍。

  橫亙在他們之前的東西太多了,蕭凜的死,葉夕霧大哥的死,甚至最後,她以跳下城樓的方式,終止了與他的一輩子。

  她不會愛他,只想殺了他。
  
  因此當她說自己喜歡她時,他沉默下來。承認喜歡她的自己,會多麼可笑。
  
  小蘇蘇見他不承認,也不反駁,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打了個呵欠,用小手揉揉眼睛,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等她均勻的呼吸聲想起,澹台燼似乎才漸漸回過神。
  
  女孩在他懷裡睡得香甜。

  漫天的霞光越來越黯淡,歌唱的百鳥散去,周圍在澹台燼看來,依舊透著古怪之色。
  
  不管在任何地方,天幕不會黑得這麼快。
  
  澹台燼沒辦法,只好單手抱著小女孩往前走。走了沒多遠,他看見一處亮著燭火的竹屋。

  竹屋四周開放著花,螢火蟲飛舞,甚至有夜裡綻放的曇花,像是懷裡傳來的幽香。
  
  澹台燼抱著小蘇蘇走了進去。
  
  如今四處昏暗,只有這一處亮著,他要尋為什麼,只能來這個地方。

  竹屋裡有一架漂亮精緻的床,頓了頓,他把睡得香甜的女孩放上去。
  
  周圍安靜下來,他咳嗽兩聲,嘔出絲絲鮮血。

  澹台燼敏銳地抬眸,看見燭光倒映的昏暗處,一個蜿蜒的影子走出來。
  
  澹台燼眯了眯眼,掌心一道雷電打出去。

  那個影子顫了顫,重新隱回黑暗,依舊沒有消散。
  
  澹台燼皺起眉,他自然睡不著,守著蘇蘇,等待這個處處古怪的地方天亮。
  
  然而第一絲天光亮起,他眼也不眨盯著的女孩卻驟然消失不見。

  “黎蘇蘇!”
  
  連同著整個竹屋,也一併化作虛無。
  
  澹台燼追出去,外面的天空灰沉沉的,方才粉糯的女孩消失在了陰影裡。取而代之,一片叢生的荊棘中,高大的影子慢慢站立起來。

  它身後,女孩睡在一朵盛放的蓮台上,被帶走了。

  無數魍朝它融合,匯成一個頭生魔角的黑色影子,它朝著澹台燼攻擊過來。
  
  澹台燼也陰沉沉看著它。

  “你找死!”
  
  他的靈劍碎裂,逍遙宗師尊給的東西太過雞肋,在這個地方根本沒辦法使用。

  然而可以使用的東西……卻帶著沉沉鬼氣,會染指他純粹的靈根。
  
  澹台燼以血為引,一柄紫色帶著龍紋的魔弩出現在他手中。
  
  魔弩以怨氣為食,出現在他手中的一瞬,他黑瞳轉瞬帶上妖異的紅色。
  
  澹台燼也知道,既然走了仙道,斷然不可以使用妖魔的武器。

  然而他顧不了那麼多,和他搶她的,都去死,全部去死!
  
  倘若有仙界大能在這裡,定會震驚他手中武器,竟是上古會惑人心智,導致殺戮的屠神弩。

  屠神弩出現的一瞬,天幕落下紫色的雷電,猶如扯碎蒼穹,咆哮著衝魍妖而去。

  地上被劈出百丈裂痕,魍妖慘叫著落在地上。
  
  少年繡著魚紋的靴子踩住它。

  他紅瞳妖異,舔了舔唇:“好孩子,告訴我,她去哪裡了?”
  
  “嗤,不會講話啊。”少年苦惱地笑了笑,“也好,那就去死吧。”
  
  他手中屠神弩帶著紫雷,把地上密密麻麻還來不及逃竄的魍妖吞噬乾淨。

  耳邊充盈著放縱肆意的笑聲,澹台燼張開雙臂,殺戮之心大開,轉瞬也跟著消失在原地。
  
  ***

  “這是在哪裡?”
  
  蓮台上的蘇蘇睜開眼,女孩扒拉著花瓣往下看,看見一片美麗的山谷。

  山谷是春天,盛放著嬌媚的花兒。
  
  蓮台瘋狂地托著她逃跑,一個聲音驚恐地說:“快,快和我進去,那個可怕的人要追上我們了。啊呀,他把主人的魍妖都殺掉了,到底什麼來頭。”

  蘇蘇抬手一抓,握住一把漂亮精緻的冰藍色箜篌。
  
  箜篌飛速縮小,躺在她掌心,用興高采烈的童音說:“你能看見我呀?”
  
  小蘇蘇點頭。
  
  箜篌說:“這裡是千里畫卷,我只能帶你躲進這裡。過去鏡保留了上古景象,在蒼元秘境裡,足夠以假亂真,你方才處於大妖誕生場景裡。再不走,魍會把你噬掉。” 

  “千里畫卷?”

  看見女孩似懂非懂的眼,箜篌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童音說:“介紹一下,吾乃六界十方最厲害的、最後一樣完好神器——重羽箜篌,生出的器靈!”
  
  “你真厲害,器靈。”

  箜篌糾正它:“不叫器靈,叫『重羽』!”

  女孩點點頭,說:“重羽。”

  箜篌在她掌心轉了個圈,說:“你要叫我重羽靈尊。”
  
  “重羽靈尊。”小蘇蘇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說起這個話題,重羽高興地道:“我等你很多年了,有人一直想見你。”

  “是誰?”
  
  重羽頓了頓,說:“是蒼元秘境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他很疼愛你,不會傷害你。你方才差點被過去鏡攝魂,現在魂魄不穩,千里畫卷是他留下保護你的東西,在幫你養魂,畫卷裡一天你長大一歲,很快就能長大,恢復仙法和記憶。”
  
  蘇蘇看出它沒有惡意,於是說好。

  蓮台載著蘇蘇,一人一琴在畫卷裡飛行,眼見前面就是山谷,重羽興奮道:“到了到了,他在裡面等你。”
  
  然而蓮台將將觸碰到結界,空中憑空出現一個玄衣少年。
  
  少年偏頭,對蓮台上懵逼的重羽和蘇蘇一笑:“找到你了。”
  
  他抬手,屠神弩的箭矢對準重羽,重羽慌得要命,哭著躲進蘇蘇懷裡:“救命,救命!”

  它在蘇蘇掌心奶聲奶氣哭,全然沒了方才半點霸氣之色。
  
  蘇蘇捧住它,疑惑地說:“你不是六界十方最厲害的仙器嗎?”
  
  重羽委屈地說:“也要有人使用才行啊,主人厲害我才厲害,再說了,他手上有屠神弩呢。”

  它又往蘇蘇懷裡縮了縮。
  
  言語間,小蘇蘇抬起頭,看向來人。

  少年站在空中,身材清瘦。玄色衣擺被吹得擺動起來,他嘴角掛著笑意,眸中紅瞳卻一片冰冷,周身魔氣肆虐,手上汩汩滴著血。
  
  女孩呆呆看著他,嘴巴一扁,也快跟著重羽哭。

  蘇蘇在養魂,還什麼都不懂,天生的靈體下意識告訴她,這個先前看上去喜歡她的人,氣息不太對勁。

  她想起他說,他恨自己。恨她,會不會殺了她啊?
  
  澹台燼眼前一片血紅,他殺了無數阻攔他道路的魍才追過來,魔氣漫上他的眼睫。少年冷冰冰的眼毫無感情地看著他們。

  他手伸過來的時候,小蘇蘇急中生智,連忙用手抱住他手腕,稚聲說:“你別殺我們,我長大很厲害的,可以保護你!”
  
  重羽在她懷裡,絕望地想,這算什麼承諾啊!對方顯然已經入了魔,入了魔的人,聽不進任何話,本身就已經化作魔器的奴隸。

  更何況這是奪人神智的屠神弩,屠神弩一出,再無轉圜餘地,得到無上力量的同時,也會變成眼裡只有殺戮的瘋子。

  不知道屠神弩為什麼會在這個人身上,那不是上古就湮滅在冥界的東西嗎?
  
  重羽咬牙,剛準備使出全力和來人一戰,保護蘇蘇逃離。
  
  下一刻,卻聽見少年低聲重複:“保護我?”

  女孩清脆地應:“嗯,保護你!”

  “你會……騙我嗎?”

  女孩搖頭。
  
  少年神情掙扎片刻,眼裡殺戮和自毀的慾望明明滅滅,最後沉寂下來。重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屠神弩在玄衣少年手中消失,他紅瞳褪去色彩,重新變成黑色。
  
  沒了肆虐的魔氣,重羽終於看清他本來的模樣。
  
  竟是一個眉眼穠麗,好看得不像話的少年。因著失血過多,他皮膚蒼白,唇卻帶著幾近靡麗的艷紅。

  在一人一琴忐忑的目光下,他蹲下,從蓮台上抱起小女孩。
  
  重羽回過神,連忙說:“等等!不可以離開,我要帶她去山谷裡。”
  
  少年陰冷的目光看著重羽。

  重羽弱弱地說:“去、去了才能離開千里畫卷和蒼元秘境,我、我沒騙你,這是秘境主人的執念,他……等很多年了。”
  
  “蒼元秘境有主人?”澹台燼說。
  
  “當然。”
  
  澹台燼若有所思,能擁有秘境,只可能是上古大能。這樣的人,執念竟然是看看蘇蘇,蘇蘇和他有什麼關係?
  
  重羽解釋完,期待地看著澹台燼,本指望他抱著蘇蘇一同走進去,可是澹台燼冷漠地轉身離開了。

  眼見他們離山谷越來越遠,少年打算徒手撕破眼前的千里畫卷,重羽急得發出陣陣音波,試圖阻攔澹台燼的腳步。
  
  “她父親想看看她!”重羽還是說了出來。
  
  此話一出,小蘇蘇好奇地探出頭:“我的父親?”
  
  重羽知道她如今在養魂,將來不會有這段記憶,這本來也是主人留下蒼元秘境的初衷,盼她毫無負擔地活著。

  重羽懨懨地說:“她的父親,也是我的主人,蒼元秘境的主人。神魔大戰後,他身死道消,距今已有近萬年。主人身為魍之主,上古妖王,因為魔神之令,不得不傷了神女初凰,後來才知道,初凰已有了他的身孕,因為那一擊,蘇蘇出生便沒了氣息。”
  
  “初凰神女傷心欲絕,也恨他至極。毀去自己情絲,以九天勾玉為媒介,引時空之力,在六界為女兒凝魂。若我沒猜錯,直到百年前,蘇蘇才能破殼出世。”

  重羽聲音悲愴:“主人戰死的時候,拔下護心鱗,希望庇佑神女和蘇蘇平安,他抽出自己情絲,給予初凰神女。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看見蘇蘇長大。”
  
  澹台燼面無表情聽著。

  情絲,護心鱗,一切與五百年前葉冰裳手中的東西重合。

  原來是上古魍之主的護心鱗,只不過那妖王並不知道,他的護心鱗沒有到初凰和女兒身上,反倒流落到了凡塵。
  
  這些事情如今再追究,卻沒有半點兒意義。
  
  重羽生怕澹台燼不動容,帶著蘇蘇一走了之。

  它連忙說:“我主人不壞的!他愛初凰,也無意傷害親生女兒,後來許多年,他搜集無數天材地寶,也想幫女兒醒來。他還親自鑄造了重羽箜篌,希望日後能保護她。只可惜神魔大戰來得突然,一切他都來不及交付出去。”
  
  他的身軀和魂魄消逝,只剩一絲執念,留在蒼元秘境中,想看看女兒。

  重羽也是因這個原因,才打開千里畫卷,蘇蘇可以一日一歲,在畫卷裡成長,算全了主人唯一的心願。
  
  澹台燼確實不動容,儘管有了情絲,但一個生來沒有受過一天親人的關懷的人,永遠也不明白父親兩個字,對一個人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他帶著蘇蘇離開,懷裡的女孩拽住他衣領,說:“我要去看爹爹!”
  
  說罷,她要不管不顧往前面的重羽箜篌上撲。

  澹台燼手臂一緊,死死抱住她。
  
  女孩眼圈紅紅,她雖不太懂重羽口中那段故事,然血脈相連,哪怕不懂,她也下意識想做些什麼。
  
  澹台燼看著她純稚倔強的雙眼,說:“我帶你去。”
  
  重羽飛向空中,興高采烈為他們帶路。

  它駐守在蒼元秘境的意義便在此,今日以後,它終於可以出這個地方了。
  
  許多年沒人和重羽說過話,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重羽化身話癆,與蘇蘇說話。
  
  重羽看一眼抱著蘇蘇的少年,心裡想的還是方才那一幕,它心知澹台燼的危險性,忍不住問:“你身上怎麼會有屠神弩?”

  屠神弩不是掉落在冥界了嗎,而且這種驕傲狂妄的魔器,怎麼會融在一個修真者骨血裡。
  
  重羽橫看豎看,從少年身上找不到絲毫魔氣。

  如假包換的修仙者。
  
  澹台燼能驅使屠神弩,還能把魔器收回去,這是何等可怕的天賦!
  
  倘若外面的人知曉,不管是仙還是魔,都不會放過他。

  魔界恨不得讓他當魔君,而仙界恐怕則會除之後快。
  
  重羽藏在秘境近萬年,是世上最後一個無人知曉的神器,它由上古妖王耗費心力尋找材料,請煉器師鑄造,比不得上古自然存在的神器厲害,對妖魔也沒有與生俱來的偏見。

  饒是如此,重羽依舊心驚,主人作為那麼厲害的上古妖王,尚且不能使用神器。一個區區金丹期的修仙少年,竟然能使用魔器,他到底是什麼人?
  
  澹台燼低頭,懷裡女孩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她敏銳極了,和重羽問出相似的問題,只不過她更直白些:“你是壞人嗎?”
  
  他注視著她眉間硃砂,說:“不知道。”
  
  這並不取決於我,而是你。

  你出去蒼雲秘境以後,會離開一個壞人嗎,會愛……一個好人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21-4-29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疼

  重羽飛到澹台燼身邊,小聲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講。”

  “我是神器這件事,你別說出去,說出去會有很多人來爭搶我。”說到這個,重羽得意之中又刻意帶著幾分造作的惆悵,“當然,作為交換,我不把你身上有魔器屠神弩的事情講出去,怎麼樣?”
  
  澹台燼冷冷扯了扯嘴角:“可以。”
  
  重羽奶聲奶氣勸告道:“你以後別使用屠神弩啦,它才不像我呢,不是什麼好東西,萬一迷失了心智,你會淪入魔道的。”
  
  幾人走回山谷中。

  重羽解釋道:“這是初凰神女生活過的地方,這麼些年,主人的神識一直徘徊在這裡。”
  
  蘇蘇一進去,就感受到溫柔的風拂在臉上。

  幾隻小靈鳥銜著竹籃,放進蘇蘇懷裡。
  
  蘇蘇看見裡面有幾個紅彤彤的靈果,重羽說:“蘇蘇,蘇蘇,快嚐嚐看,這是上古才能尋到的靈果,對修為很有好處!”
  
  說完它才想起警惕地看著澹台燼,生怕他殺人奪寶。

  澹台燼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充耳未聞。
  
  山谷裡的東西都是假的,只是主人筆下的畫卷。只有這幾顆靈果是真的。重羽惆悵地想,倘若主人活著, 該多麼寵愛這個如珠如寶的女兒啊。

  也不知道初凰神女怎麼樣了。
  
  蘇蘇山谷中住了下來,山谷遍布妖王神識,不管是清風,還是明月,都渡上溫柔的色彩。

  如重羽所說,她長得很快,幾乎一日一歲。
  
  照這樣下去,十多天時間,蘇蘇養完魂魄,他們就可以離開千里畫卷。

  澹台燼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對她。
  
  本該是一場鋒銳的交鋒,一腔濃烈的愛恨,可是蘇蘇墜入過去鏡中的魍地,短暫地沒了記憶。

  徒留他一人,記得一切過往,不知怎樣自處。
  
  蘇蘇和重羽琴玩耍時,他遠遠看著他們,不參與,也不與她講話。眉宇沉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想得更多的是五百年前那些快樂的記憶,還是釘入心臟,日夜作痛的滅魂釘。
  
  蘇蘇見了澹台燼使用屠神弩,也有幾分怕他,不會主動往他身邊靠。

  澹台燼有時候會消失不見,重羽告訴蘇蘇,這幾日有魍妖跑進來,都被澹台燼悄無聲息殺了。
  
  蘇蘇便明白,他在保護他們。
  
  直到有一日夜裡,天空明月高懸,她跑到他身邊。蘇蘇已經高出他腰間,成了十四五歲的模樣,她抬眸問道:“你為什麼時常看著我?”
  
  “沒有。”他眼尾向下垂著,一副陰鬱不耐的模樣,“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蘇蘇雙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說:“好吧,重羽說,過幾日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我想和你談談。”
  
  澹台燼說:“談什麼?”
  
  少女彎了彎眼睛,很快又嚴肅起來:“談怎麼保護你啊,我答應過你的。你不能再使用屠神弩了,那個東西很危險,你一旦用出來,我就保護不了你啦,我打不過那麼多人。”
  
  澹台燼抬起眼睛。
  
  蘇蘇說:“還有,你有家嗎,如果到時候你回了家,我該去哪裡找你?”

  澹台燼說:“沒有。”
  
  蘇蘇想了想,似乎不太確定她自己有沒有家,於是微笑著說:“我向重羽學了一個仙法,叫追憶印,我在你掌心畫一個,在自己掌心也畫一個,這樣即便出去走散了,我也能找到你,帶你回家。”
  
  說罷,她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畫下一個繁複的咒印。
  
  咒印閃過一抹金色,隱在澹台燼皮膚之下。他看著那個咒印,心裡突然有幾絲酸軟。

  “你這幾日,一直在學這個?”
  
  少女認真點頭。
  
  隔著山谷皎皎月色,那些沉痛的過往似乎盡數散在風中。她眼裡沒有恨,一如初見撞入他懷裡的模樣。
  
  衝動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反應過來,他已經把人抱在了懷裡。也說出了五百年來,一直不敢說的話,澀聲問她:“我們能不能,重頭來過?”
  
  不是恨啊,是愛。

  是天長地久的喜歡,是得不到才會生出的不甘滋味,世上唯一讓他柔腸百結的人。
  
  澹台燼緊緊擁住她,聞到她身上曇花的香味,心裡只剩下酸軟一片。

  他第一次知曉原來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這麼沒用,她對他示一點的好,他就可以不顧一切,再次來到她身邊。

  她的一個笑容,這麼多年的傷疤,竟然開始慢慢癒合。
  
  他忘記了滅魂釘帶來的痛,不再去想五百年前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他只想……能不能重新來過。
  
  這一次,沒有蕭凜和葉冰裳,沒有葉家英魂,也沒有國仇家恨。

  可以,一直用此刻這般柔軟的眼神看著他嗎?
  
  少年懷裡帶著清冽的松柏之氣,蘇蘇眼睛映照出明亮的月,離得很近,這個一直在遠處看著自己的人,終於流露出脆弱的情態。

  她並不懂他心中的悲愴,也不明白他下了多大的決心,說出這番在他看來算是恥辱的話語。
  
  向來睚眥必報的人,竟有一天,祈求般地說,能不能忘記一切,讓我們重頭來過。
  
  她那時候只以為,像鬧了彆扭以後,友情重歸於好,於是脆聲回答他:“好,我們重頭來過。”

  少年抱緊了她,她感覺到頸間落入滾燙的水珠。
  
  “別抬頭。”他紅著眼眶,低聲在她耳畔說。
  
  山谷月色溫柔似水,溪流緩緩流淌。

  哪怕一個萬物懵懂的人,卻能最直接地感知到另一個人的愛恨。蘇蘇知道,這個人愛著自己。
  
  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
  
  ***

  重羽第一時間覺察到他們不一樣,作為因愛而生打造的守護神器,它在情愛方面,很是有些心得。
  
  最直觀的體現,那個通身陰鬱冷漠的少年,眼裡竟變得溫暖起來。晨露還掛在枝頭時,他從乾坤袋裡拿出幾株仙草,在廚房做成了一顆糖丸。

  重羽震驚地看著他熟料的動作。
  
  它活這麼大年齡,才知道仙草竟然是可以做成糖丸的,且毫不違和。

  “這是……伏香草、護魂花、不滅佛果?”

  澹台燼說:“嗯。”

  重羽辨認過去,發現每一種都是難得的仙草,至少得用九死一生的險境來換。
  
  而這些,而今都被做成一粒粒彩色的糖丸。
  
  重羽自然認得秘境裡的寶物,可惜主人不在,這些東西落入誰手中,都只能算作機緣了。
  
  “你會做飯?”
  
  澹台燼輕描淡寫說:“什麼都會一些。”

  小時候在周國皇宮,挨餓的時候他只能去掏燕子窩,太小的時候只能生吃,從他會跑開始,第一件事就是去學做飯。

  衣裳破了沒人補,他便學著宮女們刺繡,後來他暗地裡被嘲笑了許久。
  
  他用了許久才知道,世間男子鮮少會這些,哪怕是窮人家的男丁尚且不會像個女子般刺繡,更何況一國皇子。

  他感知不到羞恥,也永遠沒弄明白,他們到底在笑什麼。
  
  太多人想要他死,而他做這一切,只是想活著。
  
  蘇蘇這幾日除了收到父親留下的靈果,今日太陽升起之時,枕邊還多了好幾顆糖丸。

  糖丸味道很好,她嚼著吃了,跑出門去。
  
  恰逢澹台燼背著木劍走進來。

  這麼多天,她第一次見他穿白衣的模樣,蘇蘇只覺得眼前一亮。
  
  他穿玄衣時肅冷,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漠。但蘇蘇從未想過,他穿白衣竟會這樣好看。

  少年長身玉立,宛如枝頭明月,舉世無雙。
  
  冷漠被衝淡,他此刻看上去,才像個乾乾淨淨的修真者。
  
  澹台燼也是第一次穿白衣,哪怕入了逍遙宗,他依舊沿襲著從前的習慣,穿暗沉顏色的衣裳。

  可是今晨那把箜篌建議他穿穿白色,白色到底是修真界的主流色調,一塵不染,從上古到今日,均如此。
  
  澹台燼沒理重羽。

  重羽小嘴嘰吧嘰地勸:“試試嘛,蘇蘇喜歡,你成天穿著黑色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鬼修,且從來不換衣服呢。”
  
  澹台燼面上冷淡,心裡卻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觀察少女的反應。

  只待她一皺眉便去換掉這身礙眼不易於隱藏和生存的顏色,少女跑到他身邊,一雙眼睛像是墜入了星星,她的性格本就大膽果敢,不吝讚美。

  “澹台燼,你真好看!”
  
  他抿住的唇微微上翹。
  
  越發靠近離開的日子,重羽化作一個小巧的藍色箜篌吊墜,在蘇蘇頸間。

  它語調活潑:“此次出去,恰逢蒼元秘境關閉,我送你們出千里畫卷,屆時你們也會離開蒼元秘境。太好啦,我重羽終於問世了!”
  
  它對外面的世界無限憧憬,蘇蘇被它的情緒感染,也頗為開心。
  
  一旁的澹台燼眼裡笑意淡了些。

  重羽想起什麼,給澹台燼說:“千萬別忘記誓言哦!”
  
  他們彼此對著心魔起過誓,不能提起千里畫卷裡的一切。不管是澹台燼的屠神弩,還是重羽的來歷,兩人均緘口不言。

  這也是重羽主人的心願,上古妖王希望女兒作為純粹的仙體出生,有嶄新美好的生活,不囿於上一代的恩怨。
  
  蘇蘇漸漸接近她長大後的模樣。
  
  眼前畫卷逐漸褪色,澹台燼心中突然有幾分恐慌,蘇蘇和重羽的歡聲笑語中,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我不會失去你,對不對?”
  
  蘇蘇回握住他的手,點點頭:“重羽說我出去就很厲害了,我會保護好你的!”這幾日魍妖侵襲,一直是澹台燼在保護自己和重羽,哪怕知恩圖報,她也要保護好他。

  他眼裡帶上點點笑意:“好,我相信你。”
  
  畫卷徹底褪色前,澹台燼突然低聲說:“蘇蘇。”

  “嗯?”
  
  “五百年前,對不起。”他嗓音喑啞,“還有,不恨你,我……”
  
  他話音未落,眼前突然明亮起來,兩人脫離蒼元秘境。
  
  重羽琴一閃,蘇蘇睜開眼。

  她魂魄安定下來,靈台的無情道瑩潤,千里畫卷一毀,她在畫卷裡的記憶全然不見。

  她思維頓了頓,隨即憤怒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
  
  她記憶裡的最後一幕,是這個人,打傷師弟,讓自己墜入斷崖。
  
  許多人擁上來:“蘇蘇。”

  “黎仙子,你沒事吧……”
  
  蘇蘇一掌拍向澹台燼,掌心帶著無盡業火,打在少年肩頭。

  他漆黑的眼看著自己,眼裡的笑意慢慢消失,不知為何,卻沒有躲。
  
  澹台燼墜落在地,嘴角蜿蜒流下鮮血。

  藏海驚駭地跑過來,連忙扶他:“師弟,你沒事吧!師弟?”
  
  澹台燼握緊了拳頭,血滴落在地上,掌心的追憶印,灼熱到發燙。耳邊不知是誰在說,我們重頭來過,我長大以後,好好保護你。
  
  怎麼會沒有事,他心臟之下,疼得快要死去了,師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4 13:2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