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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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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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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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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如聞驚雷

    許久,祁鈺才忍住笑,伸出手,含笑邀請道:「我們下去走走吧。」

    黃宜安看著伸到面前的那隻手,猶豫不過一瞬,便放了進去。

    既然已經確定了將來的路應該怎麼走,那就勇敢地邁出去吧,將所有的擔憂踟躕都統統甩下,一往無前。

    幾乎是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間,那隻原本靜待的大手立刻反客為主,一把將她的小手緊緊地握住,牢牢地包在掌心裡。

    黃宜安驚訝抬頭,正撞進一雙含笑深邃的眼睛裡。

    祁鈺沒有想到,黃宜安會在他伸出手邀請時,沒怎麼猶豫,就把手伸了過來。雖然這並不是兩個人第一次牽手了,但是在這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直接牽住了她,而她不過是柔順應承罷了。

    而這一次則不一樣,她在回應他,而不僅僅是順從他。

    這麼一想,祁鈺心情越發輕快了,聲音從夜風中傳來時,也多了幾分繾綣的意味:「我們去浮碧亭放燈,可好?」

    黃宜安心中驀地浮現出元宵節那晚,皎潔的月光下,玉泉河上璀璨迷人的蓮燈隨波遠泛的情景,遂輕輕地點了點頭。

    祁鈺眼中的笑意愈發地幽深了,一路護持著黃宜安下了堆秀山,又一路分花拂柳,往浮碧亭行去。

    田義等人持燈簇擁。

    夜晚的御花園,草木蔥蘢、奇葩吐芳,微風輕軟、歌吹幽幽。

    雖是故地重遊,然而緩步其間,黃宜安覺得一切體驗都是這麼地新奇,是景色不同了,還是心境不一樣了?

    黃宜安偷偷瞥了一眼身側交握的手,心情便如在夜風中宮燈,搖曳不定。

    一路行至浮碧亭時,吹奏的女樂早已經退了下去。

    幾個宮女候在亭外,各自捧著兩盞蓮燈。

    宮中的蓮燈形制自然遠非宮外可比,繁複華貴,盡顯尊貴之氣。

    然而黃宜安看到宮女手中捧著的蓮燈時,不由地吃了一驚。

    朱紅單瓣的蓮燈,簡單樸素得跟元宵節那晚她從放燈河邊隨手挑的那隻蓮燈別無二致。

    不,比那個顯得還要粗糙一些。

    祁鈺看到黃宜安訝然的神色,得意地輕咳了一聲。

    田義會意,連忙上前吹捧道:「啟稟娘娘,這些蓮燈可都是陛下親手做的,放眼天下,獨此一份!」

    至於「陛下這都是為了娘娘才親手做的」之類的話,田義並沒有多言。

    然而黃宜安卻聽懂了他話中的未盡之意,誰讓這些蓮燈長得跟她當初在玉泉河畔隨手挑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呢?

    不過,她實在是沒有想到,書畫、篆刻均是一絕的揮翰客,做起蓮燈來,竟然是如此地笨拙……一點都比不上她心靈手巧、諸藝均擅。

    「你要寫祈願嗎?」祁鈺低聲笑問道。

    黃宜安想了想,搖了搖頭,溫婉而堅定地笑答道:「不用。所有的祈願,都在這裡了。」

    黃宜安撫上心口,衝祁鈺笑道:「多謝陛下。臣妾,很高興。」

    雖然她依舊記得前世的孤寂淒涼,但也不能否認此刻的皇帝很認真。只是,她不知道這份認真會不會如前世一般,如夢幻泡影,轉瞬即逝……

    燈光下的少女面容白皙光潔,笑容如枝頭的春花,令人迷醉,禁不住想要親近採擷。

    祁鈺伸出手去……

    ……

    第二天,黃宜安醒得比平時晚了一些,睜開眼時,窗外已是天色微明。

    黃宜安一驚,連忙坐起身來,揚聲喚阿梅。

    可一動,便覺渾身酸痛;一張口,又覺嗓子有些乾啞。

    昨夜的事情便漸漸地浮上心頭。

    放過蓮燈,她和皇帝便乘輦回了坤寧宮。

    然後便是紅燭昏羅帳,被暖睡鴛鴦……

    黃宜安正在想間,就見帳子被人打起,她以為是阿梅,抬頭正要吩咐她服侍自己梳洗,尚未開口,便愕然撞上祁鈺那張饜足之後容光煥發的臉。

    「陛下……」

    黃宜安垂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顯得自然如常。

    祁鈺卻以為黃宜安是害羞不敢與他對視,遂笑著在她身邊坐下,將人溫柔地攬進懷裡,低聲道:「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適?」

    黃宜安本能地想搖頭,可是身下的不適和乾啞的嗓子卻提醒她眼前之人昨夜的粗狂,便賭氣似的地點了點頭。

    祁鈺見了,既心疼內疚,又暗自高興。

    這應該是黃宜安第一次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大婚之夜拒絕圓房不算,畢竟有李太后的懿旨擺在那裡。

    「你放心,我往後會溫柔些的。」祁鈺低聲款語,十分溫柔。

    黃宜安心頭一動。

    這是祁鈺第二次在她面前稱「我」而不是「朕」,第一次是在她狀告馮永亭之時,第二次便是現在。

    所以,上次祁鈺說他很高興她跟他說那些話,是因為她的「坦誠」嗎?怨不得她提及馮永亭誣陷她和張池相看時,祁鈺先是生氣,而後又露出那副複雜的神色。

    黃宜安耳中似有驚雷炸響,她好像無意間發現了前世從未關注過的事情——皇帝需要竟然不是馴服,而是坦誠?

    那她前世裝了一輩子的恭順賢良豈不是都白瞎了?!

    黃宜安捂住心口,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噩耗。

    祁鈺卻誤以為她是身體不適,連忙道:「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得緊?我這就命人傳御醫!」

    說罷,就要揚聲吩咐田義。

    「不用。」黃宜安連忙抱住祁鈺的胳膊,急聲道,「我……臣妾沒事。」

    若是讓御醫來了,不論是初承恩澤、嬌不勝寵,還是想到前世白裝了一輩子的恭順賢良,她都說不出口。

    祁鈺卻沒有順著黃宜安,正色道:「便是沒事,也該讓御醫來請個平安脈。」

    當初說好了皇后還小,先行大婚,等及笄後方可圓房的,誰知昨夜他卻被月色燈光迷醉了心神,一再索求……

    祁鈺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也驅走因回憶而生起的燥熱。

    黃宜安想了想,沒有再拒絕。

    她正好需要借御醫之口,告知皇帝她雖然可以承寵,然而及笄前卻最好不要孕育皇嗣。

    依她看來,新政的暴風雨還沒有真正到來呢,以祁鈺眼下的忙碌,肯定沒有心思選妃,而李太后那裡,因為慶嬤嬤的勸說,暫且也壓下了選妃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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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9:01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如膠似漆

    這麼一想,黃宜安頓時心下大定,連帶著酸痛身子似乎也輕快許多。

    「好,陛下先容臣妾梳洗一番。」黃宜安鬆開祁鈺的胳膊,溫聲笑道。

    祁鈺對上黃宜安的笑容,眼中也泛起了笑意。

    這樣才對嘛!

    笑就該有笑的模樣,而不是規規矩矩地將唇角揚成恰好的弧度。

    祁鈺抬手捏了捏黃宜安的臉頰,笑道:「你等著,我親自與你畫眉!」

    ……

    一刻鐘之後。

    黃宜安看著自己清秀的黛眉在祁鈺的一番操作之下,成了兩橫彎彎扭扭的墨蹟,再掛上副鬍子,她都可以去戲臺子上扮李逵了,不由地皺了皺眉。

    對鏡一照,得,這下更像李逵了……

    祁鈺自知理虧,清咳兩聲,起身躲了出去:「朕讓阿梅進來伺候你梳洗。」

    阿梅聞詔進來,看到黃宜安那兩道黑胖蟲子似的眉毛,嚇了一跳,又想到祁鈺方才出去時那尷尬的臉色,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面替黃宜安淨面,一面低聲笑道:「陛下頭一回給別人畫眉,難免手生,回頭練習得多了,畫得自然也就好看了。」

    黃宜安從鏡子裡瞪了她一眼,道:「連陛下你都敢調侃,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阿梅吐吐舌頭,道:「陛下雖然看起來威嚴,但是對娘娘卻很好,奴婢覺得,便是尋常人家也難得碰到這般溫和寬厚的郎君。」

    黃宜安聞言心下一動,輕輕地嗯了聲,沒有答話,然而心裡卻將今生她與祁鈺相處的情景一一歷數來,發覺果如阿梅所說,作為一個帝王,祁鈺對她算得上十分寬厚溫和了。

    所以前世,和阿梅一樣涉世未深的她,才會那麼輕易地就把一顆心都放在了對方的身上吧……

    「好了,娘娘。」

    阿梅的聲音將黃宜安自回憶中拉回,她對鏡照了照,妝容精緻清雅,既符合她的年歲,又不失皇后的雍容。

    「陛下呢?」黃宜安一面起身整衣,一面問道。

    「正在外殿等著娘娘呢。」阿梅回道。

    黃宜安便邁步朝室外走去。

    果然見祁鈺正在殿內踱步,不時的朝內室張望一眼,催促中帶著一絲尷尬。

    若不是他非要給她畫眉,也不會耽擱這許久。

    想到那雙炭條似的粗壯威武的雙眉,祁鈺忍不住抖了抖,決心以後再也不要輕視嘗試這些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的事情了。

    那眉筆明明輕輕巧巧的,怎麼拿起來卻比批閱奏章的御筆還要沉重許多呢?害得他一直手抖,眉毛畫得也歪歪斜斜,他忍不住補描了又補描,卻非但沒有將雙眉描得齊整對稱,反而越描越黑,越描越粗……

    「陛下。」黃宜安喚住背對著內室踱步的祁鈺。

    祁鈺猛地回頭,就見一個眉目如畫、精緻清雅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立刻闊步上前,牽住黃宜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長籲一口氣道:「果然還是阿梅畫的妝面好看!」

    阿梅抿唇,屈膝道:「多謝陛下誇讚。」

    祁鈺笑著點點頭,吩咐田義:「看賞!」

    田義上前,將隨身備著的金豆子抓了一把,笑著遞給阿梅。

    正如別人不敢怠慢他一樣,他也不敢再皇后娘娘的心腹面前張狂——他看得明白,陛下很喜歡皇后娘娘。

    阿梅連忙笑著接了,又衝祁鈺屈膝謝恩道:「奴婢多謝陛下賞賜。」

    祁鈺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黃宜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該去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祁鈺卻道:「不急。朕已經命人去宣召御醫了,等御醫來給你診了脈再去也不遲。」

    黃宜安卻覺得這樣不好,會讓兩宮太后覺得她恃寵而驕,或是身子太弱、孕嗣艱難,遂軟語勸道:「臣妾身子無恙,等給二位母后請了安,再回坤寧宮讓御醫診脈也不晚。如此時間寬裕,也好細細問診。」

    祁鈺知曉黃宜安是怕有失禮數,惹得兩宮太后不悅,想了想,遂道:「你若真的無礙,那便先去給兩位母后請安?」

    黃宜安笑著點點頭。

    雖然腰膝還有些酸軟,但是這一路上都有人用轎輦抬著,又無需她自己走路,倒也無礙。

    祁鈺見狀,也不再堅持,吩咐阿梅扶黃宜安上輦,小心在旁服侍著。

    他也是自小被李太后嚴格教訓過來的,自然比誰都清楚李太后對於規矩禮儀的重視。

    在李太后面前,守禮恭順永遠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因為她和張圭一樣認為「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而排在第一位的「禮」自然是重中之重。

    兩人乘坐轎輦,一同去給兩宮太后請安。

    陳太后和李太后一早就得到了帝后昨夜圓房的消息,俱是歡喜不已,為了表達內心的歡喜,二人不僅對黃宜安噓寒問暖、殷勤囑咐了一番,還賞賜了黃宜安許多東西。

    尤其是李太后,一早上盡盯著黃宜安的肚子瞧,恨不能那裡面已經有了個小生命,再過十個月就能順利降生,成為祁鈺的嫡長子,大齊未來的執掌者。

    黃宜安被李太后熱切又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有些坐立不寧。

    正好祁鈺照例要去禦書房讀書,黃宜安便也一道告辭了。

    李太后看著如膠似漆的小倆口,面上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很高興。

    難捨難分才好呢!

    這樣她的皇長孫就能夠快點來到這個世界了,大齊後繼有人,將來她百年之後,也能夠放心地去了。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和先帝以及齊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了!

    黃宜安頂著李太后熱切的目光,一直出了慈寧宮,才如釋重負。

    兩輦先後而行。

    到了岔路口,黃宜安見前面的祁鈺龍輦不轉,徑直往坤寧宮行去,心中暗自驚訝。

    按照常例,給太后請安之後,皇帝要先去禦書房讀書、用早膳,到了時辰便去大殿上朝。

    可從來沒有給太后請安後,徑直去坤寧宮的慣例。

    等到了坤寧宮,御醫方枚已經在候著了。

    見帝后歸來,方枚連忙上前行禮。

    祁鈺抬手道:「起來吧,先給皇后娘娘看診。」

    說完,自己便在上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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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9:12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你吃醋嗎

    方枚替黃宜安診脈畢,恭聲回稟道:「啟稟陛下、娘娘,娘娘脈象平穩,鳳體安康。」

    祁鈺聽罷,懸了一早上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黃宜安收回手,想了想,問道:「那不知此時可宜孕育子嗣?」

    方枚聞言一怔。

    黃宜安溫聲笑道:「本宮去年春上遭逢意外,臥床休養了數月才好,又因年歲尚不足,因而有此一問。方大人有話儘管直言。」

    祁鈺聽罷,亦鄭重道:「方愛卿,皇后所言如何?」

    方枚暗自忖度,皇后娘娘特意點明臥床休養和年歲不足二事,想來心中十分擔憂身體不佳,於子嗣不利。

    既然如此,他一個小小的御醫,又怎麼敢承擔這個風險,斷言皇后娘娘鳳體康健,可孕育皇嗣?萬一出了意外,他可就要提頭來見了。

    因此方枚謹慎回道:「娘娘所慮不無道理。女子及笄許嫁,也正是顧慮到子嗣綿衍一事。」

    至於到底能不能孕育子嗣,就不是他一個御醫可以置喙的事情了。

    祁鈺聽罷,眉頭擰到了一起。

    他當然很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他和黃宜安的孩子,一個能接替他執掌大齊江山的嫡長子。可如果這意味著要讓黃宜安冒著生命風險,那還是算了吧。

    畢竟,他們這一輩子還長著呢,等明年黃宜安及笄後再考慮子嗣一事也不算晚。

    祁鈺拿定主意,開口道:「既是如此,那方愛卿便為皇后開些調養身體的方子吧。」

    方枚恭聲應諾。

    黃宜安看了祁鈺一眼,沒有說話。

    讓她照著方子調養身體,是想現在就誕育子嗣,還是打算先讓她把身體調養好呢?

    等方枚退去了,祁鈺看著笑容寡淡的黃宜安,以為她是在為子嗣一事憂心,遂攬住她,溫聲開解道:「你如今還小,子嗣一事不必急於一時。等來年你及笄了,再要個孩子也不晚。」

    黃宜安驀地抬頭,錯愕的雙眸中有神采流動。

    前世,祁鈺極重子嗣,大婚之夜堅持與她圓房之後,便在一后二妃之間辛勤耕耘,得知她有孕之後,十分高興,賞賜了許多珍貴之物,甚至已經給孩子取了好幾個名字備選。

    後來她因年歲小、身子弱,孩子未足三月便流掉了,祁鈺十分傷心,每次來坤寧宮都鬱鬱寡歡。她看著,自然也愈發傷心了。

    現在想想,大約從那個時候起,她和祁鈺便漸行漸遠了吧。

    因此今生祁鈺竟然會主動提出待她及笄後再考慮子嗣,她才會意外。

    祁鈺喜歡看黃宜安神采流動、喜怒鮮活的模樣,遂拿手輕輕地捏了捏黃宜安的臉頰,湊在她耳邊輕聲笑道:「你放心,等你及笄了,朕定會耕耘不怠,爭取早日有屬於我們的孩子的!」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黃宜安下意識地顫了顫,臉頰也被薰蒸得泛起了一層紅暈,她微微撤開身子,低聲應了句:「好!」

    既然祁鈺喜歡坦誠,那她不妨再坦誠一些好了。要坐穩中宮之位,沒有子嗣可不行。前世鄭氏之所以那麼倡狂,除了獨得聖寵,不就是仗著生了皇子嗎?

    頓了頓,黃宜安又仰頭看著祁鈺,認真地加了一句:「多謝陛下憐惜。」

    只要李太后和祁鈺都首肯了,讓她及笄後再行孕育子嗣,那她就放心了。

    祁鈺抬手撫了撫黃宜安的鬢髮,打趣道:「朕不憐惜你,還能憐惜誰呢?」

    如今這三宮六院,可就只有這麼一位皇后。

    黃宜安想到李太后說要給祁鈺選妃之事,便順口歎道:「陛下是嫌後宮空闊無人嗎?正好,上次母后還與臣妾說要撥幾個人近身服侍陛下呢,還說要選妃……」

    祁鈺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捏那白皙水嫩的臉頰,打斷她的話,笑問道:「你這是真心話呢?還是在吃醋?」

    既不是真心話,也不是在吃醋。黃宜安腹誹。

    可她既不想撒謊說些違心的話,也不願意照實回答傷了祁鈺方才的愛護之意,遂反問道:「陛下以為呢?」

    祁鈺喜歡黃宜安的反問,在他看來,這反問便是吃醋,吃醋則說明在意。

    祁鈺手托下巴,佯作認真思索的樣子,半晌,歎氣道:「朕可猜不透……不如,等到晚上……」

    「陛下!」黃宜安半嗔半羞。

    雖說前世今生皇帝有許多地方都變得不一樣了,但是洞房後便食髓知味這一點倒是半分都沒有改變……

    黃宜安捏捏自己的隱隱酸軟的腰肢,下定決定決不能如前世一般慣著他!

    祁鈺哈哈大笑。

    田義進來請示是否傳膳。

    帝后遂打住話頭,準備用膳。

    早膳畢,祁鈺預備先去禦書房將昨日與張圭商議的新政之事整理一遍,以便上朝時能夠從容應對朝臣的諸多反對,臨去之時,他吩咐阿梅:「準備幾套常服,送去禦書房。」

    阿梅聞言一愣,她不負責皇帝的日常穿戴呀,該怎麼準備?

    田義看了手足無措的阿梅一眼,好心點撥道:「是皇后娘娘的常服,放到禦書房以備萬一。」

    阿梅恍然大悟。

    原來昨日娘娘噴茶濕了衣裙,卻一時找不到可以替換的衣裙——哪個皇帝會在日常讀書理政的地方放后妃的衣裙首飾呢,直到張首輔辭去,她才指派了個小宮女奔回坤寧宮取替換衣裙的事情,陛下都記在心上了!

    阿梅連忙應下,特地去衣櫥裡挑了幾件明豔奪目的衣裙並幾樣首飾,放進箱籠裡,交給田義。

    田義自去安排小內侍抬去禦書房。

    黃宜安得知後,默然獨坐片刻,起身去小廚房煮消暑的茶飲。

    壽陽公主三人結伴而來時,黃宜安剛好將茶飲盛好,配上幾樣祁鈺喜歡的點心,吩咐宮人送去禦書房。

    夏季天熱,茶飲和點心便是放涼了再用也不打緊。

    壽陽公主見了,一臉豔羨與嫉妒:「皇兄總是拿宮規說事,不讓我們三個來坤寧宮蹭吃蹭喝,他自己卻每每來這裡吃獨食!哼,小氣鬼!」

    這話壽陽公主敢說,永寧公主和延慶公主卻不敢說,不過兩人盯著茶飲和點心發光的眼神,卻暴露了她們和壽陽公主一樣對祁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為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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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高級炫富

    黃宜安由著壽陽公主版抱怨半撒嬌地傾訴盡情了,方才笑道:「陛下雖是這麼說,但也沒有真正禁著你們來呀。你們若是想吃什麼了,儘管來坤寧宮,我到小廚房去給你們。」

    壽陽公主三人聞言歡呼,對著黃宜安「皇嫂長」「皇嫂短」地誇個不停。

    等茶過一巡,點心也吃了一半,壽陽公主才想起來此行的來意。

    「哎呀,我一看見皇嫂做的吃食就把什麼都給忘了!」壽陽公主一拍腦袋,連忙道,「皇嫂,我們今日來是想跟您商議給張姐姐添妝的事情的。」

    張溪自幼經常出入宮廷給兩宮太后請安,性子又爽颯,與壽陽公主私交頗好。眼下已是六月中旬,離著張溪的嫁期只有兩個月了,壽陽公主便糾結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挑一件合適的賀禮送給張溪,既能表達心意,又可以為張溪的婚禮增光添彩。

    至於永寧公主和延慶公主,與張溪差著好幾歲,又沒有養在兩宮太后膝下,平時張溪進宮與她們相見並不多,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交情。此番前來,大約也只是看在壽陽公主的面子上,添個數罷了。

    黃宜安想到永寧公主和延慶公主不比壽陽公主手中寬裕,遂笑道:「送賀禮講求的是心意,只要寓意吉祥即可,東西卻是不拘的。再說了,公主的賀禮,哪怕只是一片瓦,那也是常人難求的體面!」

    最後一句明顯是打趣的話。

    永寧公主聽了,卻悄悄地鬆了口氣。

    來之前她本來還有些埋怨壽陽公主多事,自己要給張溪添妝也就罷了,為什麼非得要扯上她們兩個?送得貴重了吧,她心疼且不說,就她的那點家私,英國公府這樣的開國功勳也未必稀罕;送得輕薄了吧,與壽陽公主一比又有失公主的身份,而且與張溪交好的黃宜安心裡只怕也不快。

    因此這一路上可把她給愁壞了,把自己那點兒庫存在腦子裡點數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賀禮來。

    如今聽黃宜安這麼一說,永寧公主可算是放了心,不免對黃宜安又添一層感激。

    自從帝后大婚以來,永寧公主來往坤寧宮也不下十次了,她感受得到,黃宜安雖然待她和延慶公主不如與壽陽公主感情深,然而卻是真心誠意的,比起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因此她們才願意時時伴著壽陽公主來坤寧宮消遣。

    延慶公主年齡還小,滿心滿眼裡都是桌上的茶飲和點心,一口茶飲一口點心吃得不亦樂乎,並不管這些。

    黃宜安看著延慶公主無憂無慮的模樣,笑容也越發地溫柔了。

    這孩子,她一看,就會想起女兒榮昌公主,忍不住就想要寵愛她更多一些。

    黃宜安將面前一碟子剛切好的甜瓜,推到延慶公主面前,笑著招呼三人道:「這是今日新送入宮的甜瓜,清甜可口,你們都嘗嘗。」

    壽陽公主滿心都在張溪的新婚賀禮上,哪裡注意到延慶公主已經成功分去了黃宜安對她的寵愛,一個勁兒興致致勃勃地問道:「那不知皇嫂到時候打算送什麼給張姐姐添妝?」

    黃宜安一面拿了一塊甜瓜遞給延慶公主,一面笑道:「按照慣例,送玉如意即可。不過,我倒還沒有想過這些。」

    她最近先是被馮永亭威脅,後又被李太后敲打,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顧得上用心準備張溪成親的賀禮?不過,有了皇后這層身份束縛,明面上送給張溪的新婚賀禮其實已經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

    延慶公主接了甜瓜,仰頭笑眯眯地說了句「謝謝皇嫂」,低頭就是「啊嗚」一大口,卻十分細緻地沒有漸出半點汁液來,一點不失公主的秀氣,十分乖巧可愛。

    黃宜安的心都被融化了,抬手笑著摸了摸延慶公主的小花冠,又問壽陽公主:「你打算送什麼賀禮呢?」

    壽陽公主皺眉苦惱,掰著手指糾結道:「我還沒有想好呢!原本我是想送她一座珊瑚插屏的,既漂亮又稀罕,整個皇宮也沒有幾座,肯定能給張姐姐的婚禮增光添彩的;

    「後來我又覺得前朝的那隻八仙過海的根雕也不錯,人物栩栩如生、衣袂纖毫畢現,鮮有能與之相比者,可以作為傳家珍物,留給後人;

    「可是前幾日我翻看小庫房時,發現裡面有一斛東珠很是不錯,個個都有拇指肚兒一般大,明亮潤澤,用來做首飾再合適不過;

    「還有西洋的音樂盒,形制小巧優美,湊成一組也很有趣……」

    黃宜安看著一旁笑容漸漸變得勉強的永寧公主和一臉羨慕的延慶公主,及時止住了壽陽公主的炫富。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和張姐姐感情好,所以只要是你送的,不論是價值連城還是隨處可尋,張姐姐都會珍而重之,感激你這份心意的。」黃宜安笑道。

    再讓壽陽公主這麼說下去,只怕永寧公主就要憋屈得吐血了。

    大家同樣是公主,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壽陽公主歎息一聲,道:「話是這麼說,可是成親乃是張姐姐一輩子的大事,我總想為她出一份力嘛!」

    黃宜安想了想,笑道:「你若是真的為張姐姐想出一份力,那便等她出閣那日,親自去英國公府道賀好了,這是再珍貴的賀禮都無法比擬的。」

    這世間難道還有比公主親自道賀更尊貴的賀禮嗎?

    壽陽公主一聽這話,頓時泄了氣,垂頭喪氣道:「話是這麼說,可是皇嫂您也知道母后一向最重禮儀規矩的,如何肯放我親去英國公府給張姐姐道賀?唉,我還是老老實實地選賀禮吧!」

    黃宜安卻覺得未必不可。

    英國公府乃大齊碩果僅存的開國功勳,恩寵自然非比尋常,英國公世子張潭和小儲氏成親時,皇帝還曾親自派馮永亭前去道賀。如今英國公唯一的嫡女出嫁,壽陽公主親去道賀也說得過去。

    只是,她終究是無法親自去送張姐姐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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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還好有你

    過幾日張溪入宮,黃宜安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她,笑道:「你一會兒去同壽陽說一聲,免得她為了給你送新婚賀禮,把頭髮都給愁掉了。」

    張溪笑道:「好。公主有這份心,我就很感動了。」

    黃宜安便順著話頭問起了張溪親事籌備得如何了。

    誰知她不過提了句「李子楨」,張溪原本舒揚的眉眼立刻就皺了起來,不耐煩地說道:「我不想說他,聽到他的名字心裡就煩!」

    黃宜安愕然,不提李子楨,那還要怎麼談論這門親事?

    黃宜安觀察張溪神色,只見原本舒朗颯爽的姑娘,此時眉間卻積著一股子躁鬱之氣,雙手下意識地捏著衣角,似乎隨時都準備甩鞭子打人,或是抱著枕頭偷偷地哭一場。

    黃宜安想了想,試探道:「你若是不喜歡李子楨,那不如乾脆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去退親好了,也免得婚後相看兩厭,白白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張溪抿抿唇,沒有說話。

    黃宜安心下了然,張溪這是不願意退親的意思。

    以張溪的個性,如果不滿意這門親事,是絕對不可能為了所謂的面子而委屈自己嫁過去的,這說明她不是不喜歡李子楨,也不是不滿意這門親事,那這瞬間大變的情緒大約只有一個可能——隨著婚期的臨近,張溪越來越焦慮不安了。

    就像她在得知自己被冊立為皇后之後,不也是把自己關了好幾天嗎?雖然情況有點不一樣,但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

    黃宜安牽了張溪的手,柔聲笑道:「張姐姐,你還記得立后的詔書頒佈之後,我把自己關在西廂好幾天不見客的事情嗎?」

    張溪不知道黃宜安為何話題突然轉到了這上頭,不解地點了點頭。

    黃宜安見張溪肯回應她,遂接著說下去:「那時候我就想,聽說皇宮是個爾虞我詐、波詭雲譎的地方,我若是進去了,該怎麼辦呀?

    「皇帝天威難測,若是我一不小心觸了聖怒,害了自己不說,若是連累了家人,可如何是好?

    「還有宮中規矩禮儀繁瑣,我一個小小的九品文官的女兒,第一次去那麼森嚴肅穆的地方,會不會說錯、做錯惹人笑話?宮人會不會不服氣,故意為難我……

    「我想了很多很多,越想便越覺得皇宮是個很恐怖的地方,嚇得我只能躲在被窩裡哭,誰都不見。

    「直到那天你來了,我才慢慢地想通了,我其實怕的不是皇宮,也不是皇帝,更不是森森宮禁……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無法適應這些改變而已,因此才整日恓惶憂傷、以淚洗面。

    「可是,直到我進了宮,才發現其實皇宮一點都不可怕,皇帝也不會動不動就發脾氣,兩位母后和壽陽對我都很和善,宮人們也都很馴服……至於那些規矩禮儀,即便不小心錯了一兩次,也完全不打緊。

    「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皇宮的生活並不是我臆想的那樣,不禁覺得被腦子裡的那些臆想嚇哭了好幾天的自己真是太笨了……」

    張溪一開始還不明白黃宜安為何會突然提起她被冊立為后一事,要知道,因為張瀾的緣故,她們在宮裡對此一向是避而不談的,哪怕黃宜安每次都會將宮人們都支出去,只留阿梅近身伺候。

    可是聽著聽著,張溪就慢慢地咂摸出味兒來了——黃宜安這是見她隨著婚期的臨近而變得喜怒無常、患得患失起來,故意拿這些話來開導她呢!

    尤其是那句「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無法適應這些改變而已」,更是如醍醐灌頂,讓她一下子便找到了這些天以來越來越陰晴不定的情緒的癥結。

    說到底,她和黃宜安一樣,都是害怕既有的生活被打破,對無法預見的未來懷著一種不確定的憂慮而已!

    這麼一想,張溪心中頓時豁然開朗,她緊緊地握住黃宜安的手,一臉動容道:「安妹妹,我明白了!」

    黃宜安見張溪一掃先前的躁鬱頹唐,整個人似得欣然得雨的枯苗一般,立刻又活了過來,便也放了心,笑著點點頭。

    總不枉費她臨時現編的這一段長篇大論。

    皇宮什麼樣,皇帝又如何,其實她在入宮之前一清二楚……

    不,其實她現在反而有些不清楚,尤其是那個與前世相比變化最多的皇帝……

    想明白的張溪,開開心心地找壽陽公主要新婚賀禮去了。

    既然壽陽公主那麼大方,她總不能辜負對方的一片心意不是?不論是珊瑚插屏還是那斛東珠,哪一樣都能讓她的十里紅妝再添光彩!

    派頭十足地嫁進李府,她不信自己打不出一番天地來!

    ……

    送走了「枯木逢春」的張溪,黃宜安便預備將李太后交給她的宮務打理妥當,誰知她剛坐下,祁鈺就一臉頹唐地進來了。

    黃宜安連忙上前見禮,笑問道:「陛下今日怎地回來得這般早?」

    最近新政推行得不順利,祁鈺往常都要忙到很晚才回來的,今日夕陽還好好地掛在西天上呢,這回來得也太早了些。

    祁鈺扶起她,敷衍地笑了笑,便坐在那裡喝悶茶。

    黃宜安心裡一驚,卻也不多問,只接過阿梅手中的扇子,親自給他打扇。

    兩個人靜默地坐了許久,祁鈺抬手捉住黃宜安打扇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裡,輕輕地替她揉著手腕,笑歎道:「累了吧,歇歇。」

    黃宜安順從地放下扇子,由著祁鈺給她揉捏手腕。

    搖了那麼久的扇子,確實有些手酸了。

    揉了片刻,祁鈺抬頭笑道:「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沒有?」

    笑容頹廢而勉強,瞧著有些可憐兮兮的。

    黃宜安的心不知為何酸了一下,然後她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的聲音答道:「陛下要吃什麼,我去小廚房裡現做。」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祁鈺摟緊懷裡的人,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裡低聲喃喃道。

    還好,有這個人陪著自己。

    還好,在難過無助時有這麼個溫暖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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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吐槽皇帝

    「我同你一起去吧。」祁鈺突然道,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起來,頹唐的雙眸裡有了一絲笑影。

    黃宜安愣了一下,緩緩說:「好。」

    想了想,又半真半假地嫌棄地嘟囔道:「不過,陛下可不能給臣妾添亂。」

    皇帝心情不好,那她就再「坦誠」一些好了,伺候好了皇帝,她才有好日子。

    女兒家的嬌嗔讓祁鈺有一刻的晃神,等回過神來時,心中的鬱鬱之氣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朕准了!」祁鈺哈哈笑道。

    帝后二人便攜手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的宮人早就見慣了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親自下廚,因此習以為常上前見禮,誰知這膝剛屈到一半,就愕然發現從來都是「君子遠庖廚」的皇帝陛下,這回竟然也一同來了,驚得慌忙伏地請安。

    「都起來吧。」祁鈺收起頹唐沮喪,頗為威嚴地說道。

    宮人們恭聲應諾,起身垂首侍立。

    她們以為皇帝陛下只是心血來潮,過來巡視一圈,點幾個菜就走了,誰知等了又等,竟然發現皇帝陛下拿起了刀、遞起了勺、手忙腳亂地區分糖和鹽……

    宮人們驚愕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老天爺,是她們的眼睛出問題了嗎?為什麼會看到皇帝陛下在灶台旁手忙腳亂地幫廚的驚天奇聞!

    關鍵是,皇后娘娘還不時地指點抱怨一句,而皇帝陛下不僅不生氣,甚至還在窘迫地笑了笑之後,認認真真地按照吩咐繼續幹活。譬如:

    「陛下拿得了大刀,竟然對著一把小小的菜刀無能為力嗎?碧下,臣妾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的!」

    於是,皇帝陛下握緊菜刀,提氣,對著案板上的芋頭猛地砍下去……

    砰!

    骨碌碌——砰——骨碌碌……

    菜刀砍進了案板裡,而芋頭則被震得在案板上轉了一圈,砰地砸在地上,滾遠了……

    又如:

    「陛下,臣妾準備燒菜了,您幫我遞個勺子來。」

    於是,皇帝陛下十分迅速地遞上一個喝湯的小湯匙。

    皇后娘娘:……

    「陛下,您是打算讓臣妾用這個來炒菜嗎?」

    至於「陛下,這是糖,不是鹽……」「陛下,這一鍋湯,您確定要臣妾用這只碟子盛?」,以及堂堂皇帝陛下竟然被熱油濺水時呲呲的聲音驚得臉色大變、連連後退之類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

    在見識過有生以來的最混亂的廚房景象之後,宮人們默默地在心中將皇帝陛下威嚴擦得淺淡了一些。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終於做出了五菜一湯。

    祁鈺長吐了一口氣,覺得幫廚簡直比在朝堂上應對那些人對張圭的攻訐還要難上很多。怎麼那些在黃宜安手裡乖順聽話的東西,一到他的手裡就全部都不聽使喚了呢?

    黃宜安吩咐宮人拿了三套碗碟,將湯菜平分了。

    祁鈺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難得陛下親自下一回廚,當然要向二位母后表表孝心了。」黃宜安笑道。

    否則若是讓兩宮太后知道皇帝給她幫廚,還不得在心裡記她一筆?哪怕這些膳食其實是她做給皇帝吃的,故意借此開解皇帝的鬱鬱寡歡罷了。

    但若是她和皇帝一同下廚孝敬兩宮太后,這事情的性質立刻就變了。

    百善孝為先,帝后躬自踐行,兩宮太后只會誇讚帝后有孝心,堪為天下夫婦之表率。

    況且,祁鈺從前朝回來便悶悶不樂的,她便是有心想問幾句、開解一二,也被「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束手束腳,然而受命輔政的李太后可就不一樣了,盡可以問詢前朝紛爭不說,還可以替祁鈺出謀劃策。

    「還是你想得周到。」祁鈺讚賞道。

    黃宜安收下祁鈺的讚美,吩咐宮人提了食盒,分別往慈慶與慈寧兩宮送去,她則和祁鈺淨了手面,回殿內用晚膳。

    「這個湯沒有上一次的鮮香甘美……」祁鈺嘗了一口芋頭湯,中肯地評價道。

    黃宜安看了他一眼,抿唇道:「那是因為陛下放錯了鹽和糖,改了原本的味道。」

    「咳咳,是嗎?」祁鈺尷尬地別開臉,又去嘗蒸魚。

    「嗯,這道蒸魚還不錯,就是魚肉有些碎,老嫩有些不均。」祁鈺又點評道。

    黃宜安看了看魚身上寬窄不一的花刀,垂眉略帶委屈地說道:「那是因為陛下非要在臣妾改的柳葉花刀上再動幾刀……」

    「呵呵,是這樣啊,呵呵呵……」祁鈺窘迫地笑道,趕緊喝了一口湯化解眼前的尷尬。

    接連點評失利的祁鈺,決定老老實實地用膳,免得自討沒趣。

    然而心裡殘存的郁氣被黃宜安這一番嬌嗔抱怨下來,倒是漸漸地都消散了。

    黃宜安不動聲色地觀察祁鈺神情的變化,見狀不由地腹誹:竟是個別人越懟他他就越高興的,所以前世鄭氏之所以得寵,是因為她比別人更能懟皇帝一些嗎……

    用罷晚膳,黃宜安看著尚明的天色,道:「該去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晨昏定省,即便是帝后也需遵行不怠。

    兩人先去了慈慶宮。

    陳太后少不得對著兩人一通誇讚,尤其是祁鈺。

    「說起來,哀家還是第一次嘗到陛下的手藝呢。」陳太后笑道,「陛下政務繁忙,還是親自下廚以表孝心,哀家很是感動。」

    祁鈺連忙遜辭道:「這都是孩兒應該做的,更何況孩兒只是幫忙遞個東西,真正掌勺的還是宜安。」

    見祁鈺給黃宜安表功,陳太后抿唇笑了笑,拉了黃宜安的手輕輕拍道:「你有心了。」

    帝后和諧,後宮安穩,她也能放心了。

    想著祁鈺和黃宜安還要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陳太后便也沒有多留二人,只是賞賜許多東西,吩咐宮人送去坤寧宮——反正乾清宮現在也形同虛設,自從李太后未知會黃宜安,直接允准了祁鈺帝后同寢的申請後,祁鈺便乾脆長住坤寧宮了。

    眼下宮裡除了皇后也沒有別的妃嬪可侍寢了,兩宮太后見祁鈺喜歡,便也默許了。

    說到底,她們還是盼著帝后在一起得久了,「一不小心」給她們生個嫡長孫出來,含飴弄孫且不說,皇后若是生了嫡長子,這朝堂江山也就更加穩固了。

    祁鈺和黃宜安辭別陳太后,一路去了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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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群起攻之

    慈寧宮裡,李太后已經用過了晚膳,正在與慶嬤嬤閒話點評今日的菜色,見「大廚」連袂而來,少不得打趣感慨一番。

    閒話畢,早就得知今日朝堂動盪的李太后,便拿話支開了黃宜安:「你上次做的那個小酥餅外酥裡嫩、鮮香可口,哀家很是喜歡,一會兒你去裡頭寫個方子來,回頭哀家讓慈寧宮的小廚房學做起來,一來吃個新鮮,二來也省得你辛勞。」

    黃宜安會意,說了句「這都是兒臣該做的」謙詞,便笑著答應了,起身隨引路的宮人去了對面的晏息室。

    轉過一重帷幔,黃宜安對阿梅使了個眼色。

    阿梅會意。

    等到了晏息室,阿梅突然捂著肚子,臉色痛苦、眉頭緊皺,對隨侍的慈寧宮宮女小聲央求道:「姐姐,我突然內急,能不能請你先伺候皇后娘娘筆墨,我去去就來。拜託了,就一小會兒。」

    那宮人知曉阿梅是六宮獨寵的皇后娘娘身邊的第一心腹人,有心賣她這個面子,遂笑道:「你去吧,我服侍娘娘即可。」

    阿梅雙手合十,連聲道謝,一溜煙兒轉過了帷幔……

    不多時,阿梅便回來,對著那宮人千恩萬謝。

    黃宜安寫完了小酥餅的配方和做法,見李太后依舊沒有遣人來問,便知這母子倆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藉口替李太后再寫幾份糕點方子,沒有前去打擾。

    奉命服侍兼「監管」的宮人見狀,高懸的心也放了下來。要是皇后娘娘堅持寫完了方子就走人,她一個做奴婢也不好強加阻攔。

    夕陽的餘暉在天邊散盡,夜幕逐漸籠了上來。

    黃宜安慢慢地寫完了第四個點心方子時,李太后終於派人來請她了。

    黃宜安將墨蹟吹乾,交給宮人收好,便由阿梅伴著出去了。

    李太后也沒有多留二人。

    等帝后出了慈寧宮,服侍黃宜安的宮人將四張點心方子奉上,回稟道:「皇后娘娘說難得太后喜歡,便多寫幾樣點心方子,留著小廚房備用。」

    李太后心下一動,接過方子,滿意地點點頭。

    她不相信黃宜安不明白她是特地將她支走,好與祁鈺談論朝政的。既然明白她的心思,在晏息室等著她派人去請就好了。

    可是黃宜安卻偏偏以多寫幾張方子為由,不露痕跡地留在晏息室裡,既不妨礙她和祁鈺談論朝政,又貼心得幫她圓了場面。

    如此聰明且本分的皇后,她果然沒有選錯人。

    「難得皇后一片孝心,讓哀家來看看她都寫了那幾樣點心方子。」李太后笑呵呵地說道。

    等她看清楚方子上寫的那幾樣點心時,訝然笑道:「竟都是哀家素日裡愛吃的那幾樣!」

    慶嬤嬤在旁湊趣道:「可見皇后娘娘侍奉太后娘娘極為用心,因此才將太后娘娘的口味記得這般清楚!」

    李太后笑呵呵直點頭,心中十分滿意。

    ……

    坤寧宮裡,黃宜安服侍祁鈺去淨室梳洗後,便摒退宮人,招來阿梅近前低聲問道:「打聽到了嗎?」

    阿梅亦低聲回道:「太后娘娘禦下甚嚴,奴婢不敢靠得近,亦不敢與旁人打聽,只隱約聽得提到了‘張首輔’‘丁憂’之類的……」

    黃宜安靈光一閃,立刻想了起來。

    前世新政剛剛推行不久,張圭遠在家鄉的父親就去世了。按照禮制,張圭需回鄉守喪三年,是為丁憂。

    可是新政才剛開始正式全面地在全國推行,張圭擔心他若是此時回鄉丁憂,遠離了朝堂,新政必然會被反對激烈的權貴一朝廢除,那他多年的心血就要付之東流,而畢生的志向也將再難難現。

    因此張圭最終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將父親去世一事隱瞞不報,以撐到新政徹底推行開來,祁鈺能夠掌控朝堂為止,再也沒有人能夠廢止新政為止。

    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張圭當政後極為嚴厲,本就得罪了不少人,這下又因為新政幾乎將所有的權貴都得罪了遍,更因為拿恩師徐玠開刀而被士林唾駡。

    要不是張圭通過內閣牢牢地把控著朝堂,還有李太后和祁鈺的堅決支持,只怕他早就被反對的朝臣給聯手轟下臺了。

    如今反對張圭的官員好不容易揪住了他的錯處,而且還是完全站得住腳的不孝之罪,還能不群起而攻之,妄圖將張圭一擊斃命嗎?

    黃宜安心裡明白,攻訐張圭的人未必就比張圭侍奉父母更加孝順,他們恨張圭也不是因為張圭違背了禮制,這就是朝堂角力——你觸犯了我的利益,我就要逮機會弄死你!

    皇帝,有時候不過是各方勢力平衡的工具。

    「娘娘?」阿梅稟報完畢,見黃宜安沒有反應,遂低聲請示道。

    黃宜安回神,笑道:「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鄭重交代道:「這件事情,對誰都不要提起,記住了嗎?」

    阿梅重重地點點頭,低聲保證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輕重!」

    偷聽李太后和皇帝議論朝政,這個罪名若是壓下來,皇后娘娘可就麻煩了。

    黃宜安聽得淨室水聲漸歇,便遣退了阿梅,親自進去服侍祁鈺穿戴。

    也許是怕祁鈺會沉迷於女色,所以自從他登基之後,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李太后層層篩選過了的,不是內侍,便是老實本分宮女。

    等到圓房後,便換成了她一個人……

    ……

    朝堂上因為他隱瞞父喪,不肯辭官守制一事吵了起來,張圭自知禮虧,便上書辭官請罪,暫時在家閉門思過。

    雖是如此,有關新政的政令卻在他的暗中授意下,有條不紊地繼續推行著。

    張圭安慰自己,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辦公而已,在家裡還自在些,不必介懷,諸如此類。可是安慰歸安慰,他心裡卻很明白,若是他不能夠及早解決此事,那事情最終將無法收拾。

    如果他不想辭官守制,不想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不願畢生的志向就此湮滅,那麼就只剩下奪情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是,反對他的人那麼多,皇帝能夠頂住壓力,力主奪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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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0:37 |只看該作者
第155章 那點緋聞

    張圭放下內閣悄悄送來的奏摺,長歎一聲。

    長隨進來稟報道:「老爺,于修撰求見。」

    于可遠?

    自己的學生,當然要見,這是他可以爭取的人。

    張圭吩咐道:「請他進來。」

    長隨領命去了。

    張圭示意小童:「把這些都收起來。」

    即便是自己的學生,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閉門請罪其間依舊牢牢地掌控著朝政,否則這辭官請罪的虛名可就要被人看破,甚至是藉口攻訐了。

    小童領命,在于可遠到來之前,將奏章全部都收拾好,抬走。

    于可遠進來時,張圭正負手站在院子裡的一株老梅樹下,素白衣衫,目露哀思。

    于可遠上前見禮:「學生見過張大人。」

    張圭驚起回頭,連忙上前親手扶起于可遠,哀戚的面容扯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道:「你來了,快快請坐。」

    說罷,攜著于可遠的手在梅樹下的石凳上坐下。

    小童上前奉茶。

    張圭笑歎道:「這個時候,你不躲得遠遠的,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只怕出去後又要被人藉口攻訐了。」

    一派深為學生著想的慈師模樣。

    于可遠頓了頓,起身拱手,衝張圭深施一禮,歉然但堅定地說道:「學生懇請首輔大人回鄉守制,以盡人子之孝道!」

    張圭驚得一愣。

    怎麼別人還沒有打上門來,倒是他的學生先來「請」他離開朝堂嗎?!

    張圭面色微沉,不復微笑,直盯著施禮不起的于可遠,不發一言。

    于可遠一揖到底,紋絲不動。

    師生二人僵持許久,張圭才冷然痛心道:「為何是你?」

    被自己的學生上門反對,他還如何取信於天下之人?!

    于可遠回道:「徐閣老在家田被抄沒時,若是見到張大人,大約也會問上這麼一句。」

    張圭被氣得差點沒喘上氣來,也顧不得風度禮儀了,一巴掌拍在那株老梅樹上,痛心疾首道:「這如何能混為一談?老夫嘔心瀝血、樹敵無數,並無半點私心,全是為了江山社稷!

    「權貴豪強大肆侵佔土地,隱瞞不報,拒繳賦稅,致使百姓無田可種,只得賣兒鬻女,而朝廷稅收連年降低,眼看著連軍費、薪俸都不足以支撐了,老夫若是再不重新丈量土地、核定賦稅,只怕大齊國祚將不久矣!

    「你也是飽讀經書、明白經世致用之理的人,如何連這點都看不明白?」

    于可遠躬身未起,誠懇答道:「首輔大人所慮不無道理,然拿恩師開刀以震懾天下、手段激進以求速成,學生以為,終非良策。因此為長遠計,為自身計,還請首輔大人改良新政,徐徐圖之。」

    還有一句話,于可遠不好說。

    您既然不懼士林唾棄,敢拿恩師開刀,那為何不約束自身,先把京郊的那些田莊輕點一邊,按時足額地繳納賦稅?

    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如何能夠服眾?

    張圭聽罷,盯著于可遠看了許久,眼神漸漸地冷了下來,寒聲道:「原來你此番登門,目的在此。」

    說什麼懇請他回鄉守制,不過是推託之詞罷了,真實的意圖還在新政之上!

    于可遠默然不應。

    張圭以為他是默認,愈發生氣了,指著他厲聲呵斥道:「你是為誰做說客?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竟能讓你甘願行如此欺師滅祖之事!」

    于可遠並未生氣,而是起身抬頭看向張圭,神情誠摯地平靜答道:「學生不為任何人做說客,只是擔心恩師行事手段激進,將來失權之事,只怕便是身敗名裂之日。因此特地前來勸說,希望恩師斟酌。」

    張圭聞言,深深地看了于可遠一眼。

    自己的學生自己瞭解,在自己所有的學生裡,包括次輔張維在內,比于可遠心思純厚的可沒有幾個。

    張圭知道于可遠說的是真心話,但是這真心話,他並不愛聽。

    他既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荊棘遍佈的改革道路,就不懼這一路上風雨交加、踽踽獨行。他所求,不過是親手開創大齊的中興盛世,名垂青史!

    張圭斂下怒氣,一臉平靜地說道:「你走吧。」

    于可遠還想再勸說幾句,然而見張圭已經背過身去,獨對著那株老梅樹,顯然無法再談下去,只得拱手請辭道:「學生告退。」

    說完,深施一禮,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張圭回轉神來,對著空無一人的月洞門靜靜地站了片刻,突然揚聲吩咐道:「來人,伺候筆墨!」

    ……

    慈寧宮裡,李太后看罷張圭字字泣血的請罪書,「啪」地一聲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厲聲喝道:「哀家看什麼丁憂不丁憂的不當緊,他們目的是要將元輔趕出朝堂,好繼續做中飽私囊的蠹蟲!」

    慶嬤嬤不知道張圭在信上都寫了些什麼,但卻明白李太后對張圭一慣信任非常,別說是朝臣了,就是祁鈺和張圭發生了矛盾,李太后也多是站在張圭那邊的。

    如今李太后生這麼大的氣,十有八九是要保張圭了,慶嬤嬤不由地暗自著急。

    官員丁憂這是祖制,張圭隱瞞父喪不報,不管有什麼苦衷都是不對的。

    更何況張圭為政待人都一向嚴苛,早就惹得許多人心生不滿,如今極力推行的新政更是惹得一些權貴怨聲載道,眼下那些人好不容易逮住了張圭的違制不孝的把柄,還不得使盡渾身解數,以求一下子把張圭給徹底地摁下去嗎?

    李太后這是要與朝中的大多數官員為敵,力保張圭留在朝堂啊!

    李太后如此信賴倚重張圭,也難怪會有人私下裡揣度兩人之間或許有著不可對外人言說的風流韻事了。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奪情一條路了!

    果如慶嬤嬤所料,李太后當即便命人去請祁鈺來商議。

    慶嬤嬤見狀,怕底下的人年紀輕辦不好事,便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笑道:「太后娘娘莫要著急,奴婢這就親自去請陛下。」

    李太后心中惱怒,哪裡顧得上慶嬤嬤的那點心思,直接點頭應允了,還催促道:「快去快回!」

    慶嬤嬤連忙應諾,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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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0:50 |只看該作者
第156章 查明真相

    慶嬤嬤到禦書房時,黃宜安也在。

    祁鈺正在伏案書寫,黃宜安在旁邊研磨伺候。

    慶嬤嬤上前行禮問安罷,說明來意:「太后娘娘有要事與陛下相商,請陛下移駕慈寧宮。」

    祁鈺看了眼寫了一半的文章,擱筆道:「既是母后之命,朕這便過去。」

    說罷,起身整衣,順口問慶嬤嬤道:「嬤嬤可知所為何事?」

    慶嬤嬤看了黃宜安一看,見祁鈺絲毫沒有讓黃宜安回避的意思,這才躬身答道:「奴婢不知。不過,太后娘娘遣奴婢過來之前,接到了張大人的書信。」

    祁鈺了然,眉頭不由地蹙了起來。

    黃宜安豎起耳朵聽了,面上卻不動聲色,恭順地替祁鈺整理好衣冠,駐足相送。

    慶嬤嬤不著痕跡地瞥了黃宜安一眼,猜測黃宜安對近日的朝堂紛爭是毫不知情,還是已經全部知悉,所以才會如此淡定。

    「走吧。」祁鈺當先邁步。

    慶嬤嬤收斂神思,連忙躬身跟上。

    黃宜安目送祁鈺乘輦遠去,舒展的黛眉漸漸蹙起。

    看來,這場關於守制和奪情的鬥爭,已經正式拉開了帷幕。毫無疑問,前世張圭是勝利者,他靠著李太后和祁鈺的信任,靠著自己掌控內閣多年積累的權勢,戰勝了數量龐大的反對者,素衣當政,權勢滔天。

    可是,張圭真的就是徹底的勝利者嗎?

    前世張圭去世之後,遭到祁鈺的徹底清算,其中的一項罪名便是貪位忘親、罔顧人倫,而結交武將、意圖不軌,排場甚大、勞民甚重等罪名,亦產生於不久後的歸鄉扶喪的途中。

    ……

    果如黃宜安所料,祁鈺從慈寧宮回來之後,便決定援引前朝舊例,倡「奪情」之議,挽留張圭繼續執掌內閣,素衣處理政務。

    可是這種事情祁鈺作為皇帝不好直接下命令,只能托信得過的官員在朝會時奏明,他才好順勢而為。

    因此當晚祁鈺便擬寫詔書,命吏部尚書張翰出面提請「奪情」,挽留張圭。

    詔書擬寫好之後,祁鈺命人召來馮永亭,將詔書交給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朕十分理解元輔喪父,欲要辭官守喪的悲痛之情,然朝事未定、新政才施,此時元輔必不能走。還請元輔為了朕,為了江山社稷,節哀理政。馮大伴務要辦妥此事。」

    馮永亭早就得到了張圭的暗中授意,若不是李太后得了張圭字字泣血、懇請歸鄉守制的書信,立即就做出了「奪情」的決定,他還準備親自勸諫祁鈺呢。

    饒是如此,方才在慈寧宮時他也多番附和李太后,生怕婦道人家主意不定,被祁鈺提到的「奪情」可能遇到的阻礙嚇到而動搖。

    但是他顯然低估了李太后對張圭的信任和倚重。

    「當初先帝意外崩殂,我們孤兒寡母的多虧了元輔一力扶持、殫精竭慮,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眼下新政才剛施行,阻礙甚多,朝堂離不開元輔!就算有再多的反對與困難,哀家也決議留下元輔!那些人想要以守制為由,趕走元輔好取而代之,哀家決不答應!」李太后堅定地說道。

    李太后發話了,祁鈺自然不會反對。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馮永亭掩下心中歡喜,受詔領命,當即便辦事去了。

    祁鈺看著馮永亭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動。

    晚間回到坤寧宮,雲雨罷,祁鈺低聲道:「上次你說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倦極欲睡的黃宜安,聞言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嗓音微啞地嘟囔一句:「什麼事?」

    祁鈺聽了,忍不住好笑,抬手捏了捏她承寵後分外嬌妍紅潤的臉頰,笑道:「人家都跑到家裡來污蔑你了,你倒好,這才幾天的功夫,竟然全都給忘了。」

    黃宜安一聽這話,頓時清醒過來,哪裡還顧得上睡覺?

    倏地睜開眼睛,黃宜安稍顯急切地問道:「查清楚了?是誰在背後造謠污蔑?所圖為何?」

    她沒有想到祁鈺竟然真的會去核查她和張池相看的謠言究竟是何人所為,因此心中十分擔憂,生怕祁鈺會誤打誤撞,查到她和張瀾相看一事。

    黃宜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

    帳內昏暗,祁鈺看不清楚黃宜安的神情,然後卻能感受到懷裡的人微微緊繃的身體和略略急促的呼吸。

    「怎麼,這會兒不困了?」祁鈺伏在笑道。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黃宜安下意識地一躲,嚶嚀了一聲,惹得祁鈺心頭一熱,欺身而上。

    黃宜安連忙用手撐住他,小聲嗔怨道:「好好說話!」

    這不是黃宜安第一次拒絕他,然而相比起大婚當晚被拒的不快,這一次祁鈺卻哈哈笑出聲來。

    驚得黃宜安慌忙騰出手來去捂他的嘴。

    要是被值夜的宮人聽到了,難為情不說,傳到兩宮太后耳朵裡,又要責備她不知體恤皇帝,愛重龍體了。

    掌心嬌嬌軟軟地覆在唇上,祁鈺忍不住伸出舌頭……

    良久,床帳才又重新安靜下來。

    黃宜安被折騰出了幾分怒氣,哪裡還記得先前的擔憂,一翻身,面朝裡睡去了。

    祁鈺見她真的生了氣,連忙將人翻過來,拉到自己懷裡,雙手捧起她的臉,低頭輕輕地吻在她賭氣緊閉的雙眼上,言語溫柔:「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對。我現在就告訴你。」

    黃宜安抿了抿唇,從鼻子哼了一聲。

    嬌縱的表像下,是一顆撲通亂跳的心。

    祁鈺見黃宜安肯回應他,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然而想到即將出口的事情,眸光又漸漸地冷冽下來,寒聲道:「是明緗,就是那個在去歲迎春會上,差一點害死你的人!」

    說著話,祁鈺將懷裡的人緊緊摟住。

    若不是黃宜安命大,挺了過來,他如何能與她有這段緣分?

    黃宜安佯作驚訝地問道:「竟然是她?」

    心中卻悄悄吐了一口氣。

    看來她和張瀾相看一事並未暴露。

    既是如此,那這樁事情總算是徹底地過去了。

    「是啊。誰能夠想得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忘恩負義、恬不知恥之人!」祁鈺寒聲道,將明緗所犯罪行一一道來。

    黃宜安安靜地聽著,遇到她應該知道的事情,還附和祁鈺一兩句。

    兩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憤聲歷數明緗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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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157章 皇帝報復

    明府,明緗一大早醒來,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蘭芳見狀,遂倒了一杯熱茶奉上。

    明緗就著蘭芳的手嘗了一口,又噗地全都吐了出來,豎眉呵斥道:「這麼熱的茶,你是想燙死我嗎?」

    蘭芳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屈膝賠罪:「是奴婢不小心,還請小姐責罰。」

    「責罰?」明緗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英國公府的丫頭,金貴著呢,我可不敢責罰!」

    自從明緗一意孤行,堅持要嫁入永昌伯府之後,英國公夫人便派人來說,等明緗出嫁後,蘭芳等英國公府的丫鬟僕婦,都要回英國公去。

    永昌伯府那個火坑,明緗願意跳就自己跳,英國公府的人可不陪著她去受罪。

    蘭芳等人得知後自然是十分高興,對英國公夫人是千恩萬謝。

    明緗卻氣得一連砸了幾套茶具——都是些不值錢的便宜貨,一兩銀子可以買一堆回來,砸了不過能聽個脆響罷了。

    明緗不傻,有好東西她還等著帶去永昌伯府做陪嫁呢,一來讓婆家人高看她一眼,二來也好傍身。

    可是此番英國公夫人將蘭芳等人召回去,擺明瞭要和她徹底劃清界限,就永昌伯府那群精明勢力的人,等成親後得知了此事,就算是她帶去再多的好東西做陪嫁只怕也沒有用,少不了被輕視磋磨。

    畢竟,死物哪裡有英國公府這個活招牌值錢!

    英國公夫人這是存心要她去死啊!

    呵,她才不會如她的意呢!

    她不但要活著,還要好好地活著,風風光光地活著!

    劉冕會讀書、有才學,年紀輕輕的便考中了秀才,明年下場若是再中了舉人,後年春闈再中了進士,那她可就是穩穩當當的進士夫人了,說不定將來還能做得閣老夫人!

    到時候,她要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腆著臉來求她!

    可那畢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因此明緗的一腔怒火,全都發洩在了蘭芳等人身上。

    好在蘭芳等人心中有了盼頭,倒也能忍受得住。

    蘭芳由著明緗罵完了,方才回道:「明日永昌伯府派人來催妝,小姐要不要挑選一下明日的穿戴?」

    原本是好心一問,誰知又惹得明緗不悅大罵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們都盼著我早日嫁出去,自己好回英國公府享福呢!我告訴你……」

    蘭芳默默地關閉耳朵,由著明緗數落。

    反正翻來覆去的就那些話,明緗沒有說煩,她還聽煩了呢!

    ……

    兩日後,明緗成親。

    祁鈺體念功勳,派人到了永昌伯府送了一份獨特的賀禮——一塊石頭。

    永昌伯府的人接到賀禮時都驚呆了,等受賞之禮畢,永昌伯拉住傳賞的內侍,塞了個紅封過去,低聲問道:「不知陛下送這塊石頭過來,有何深意?」

    內侍收了紅封,笑呵呵地說道:「自然是祝小公子與明小姐珠聯璧合、情堅若石。」

    永昌伯愣愣地聽著,心想竟然是這樣的嗎?難不成這塊看起來普普通通,隨便在路邊一撿就是一堆的路邊石頭,竟是什麼難得的珍品不成?

    對!肯定是這樣的!

    否則,皇帝派人送這樣一塊石頭,豈不是羞辱永昌伯府嗎?

    永昌伯自以為揣摩透了聖意,十分高興。

    然而等第二天早上,新婦到祠堂拜見劉家的列祖列宗時,無意間看見供奉在堂上的那塊普普通通的路邊石頭,正覺得奇怪,就聽到永昌伯一臉驕傲地說起這石頭的來歷,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怪不得她總覺得這塊毫無特色的石頭看起來竟然莫名有些眼熟,這不就是英國公府疊翠軒下小徑旁堆疊的石頭中的一塊嘛!

    皇帝特地賞賜這麼一塊石頭做新婚賀禮,是不是在記恨她當初「失手」傷了黃宜安一事,特意來警告她的?

    想到當初張池特地轉告的來自皇帝的教訓,明緗霎時面如金紙。

    好在一旁的劉冕看起來有些神思恍惚,並未注意到身邊人的不妥。

    等認親禮過,蘭芳等人便來辭別。

    原本昨日將明緗送入永昌伯府之後,她們就可以的離去的,但是想到英國公夫人往日對明緗的愛護,她們便又多等了一夜。

    不管怎麼說,總得等明緗將拜堂成親、洞房花燭、祭祖認親的禮節完成了,徹底坐穩了劉家婦再說不是。

    永昌伯府的人沒有料到,英國公府竟然還準備了這麼一齣戲,頓時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他們當然知曉英國公府上下對明緗早已不復原先的關愛,然而這門親事卻是馮永亭撮合的,永昌伯府根本就不敢也不能拒絕——日薄西山的永昌伯府,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來自權宦馮永亭的庇護。

    因此永昌伯府上下便都默契地懷著這樣一種僥倖的心理——到底是血脈親情的羈絆,又有十餘年的養育恩情在,哪裡是說割捨就能夠割捨得掉的呢?

    昨日見英國公府的丫鬟僕婦前來送嫁,永昌伯府上下便默認是英國公府特地給明緗派來的陪嫁,心中十分高興,就連今日認親禮的禮物也都因此而又添了一些,就是想借機攀上英國公府這門貴親戚。

    可誰知這東西剛送出去,英國公府前來送嫁的僕婦丫鬟就都紛紛前來請辭了!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與明緗撇清關係啊!

    永昌伯府上下失望痛心的同時,想到剛剛送出去的那些價值不菲的認親禮物,結果就換了一雙鞋子、一方帕子之類的不值錢的玩意兒,頓時都十分肉痛,看明緗的目光也都不復先前的和善。

    明緗看在眼裡,恨在心底,暗想回房後她就要督促劉冕讀書,爭取早日考個狀元回來,狠狠地打這些人的臉!

    ……

    黃宜安從張溪口中得知此事,已經是兩日後的事情了。

    驚愕過後,一股暖流劃過心間。

    黃宜安是真的沒有想到,祁鈺竟然會替她出手警告報復明緗,而且還是在明緗的婚禮上,直接把當初磕破她腦袋的那塊石頭從英國公府撬走,送去了永昌伯府當作明緗和劉冕的新婚賀禮。

    要知道,稍有不慎,萬一這件事情洩露了出去,明緗這個膽敢傷害皇后娘娘的人,是必然會被趨炎附勢的永昌伯府捨棄的。

    永昌伯府不好押著明緗來向她請罪,但是大戶人家見不得光的手段還少嗎?

    只要她願意,永昌伯府上下包管能讓明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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