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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無毒不丈夫
合肥城。
距離被吳軍包圍,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半月。
周瑜的“老鼠”作戰計劃,並沒有如先前預想的那樣起到決定性作用。
合肥城的糧食雖然被這數萬只老鼠消耗了不少,但由于張遼等及時的組織全城軍民,開展“講衛生,滅四害”活動,大部分的老鼠都及時的被撲滅,剩余的糧食,仍足夠一城人支撐半年之久。
似乎,合肥的曹軍又成功的躲過了一劫。
但就在張遼等人,剛剛松一口氣,打算嘲笑周瑜的荒唐把戲時,真正的劫難接踵而至。
時值夏末秋初交替之際,正是疫病多發之時,城中的老鼠雖然被撲滅了,但到處都是死老鼠的屍體,城內很快就開始爆發瘟病。
周瑜算得很準,他等得就是這一刻。
在探聽到城中開始發生瘟疫後,周瑜果斷的借著夏末最後一波降水,掘開了淝水,水灌合肥城。
當年的劉馥把合淝城打造得異常堅固,且該城所在的位置並非低窪地帶,吳人雖掘開了淝水,但也並不足以沖垮城池,城水積水,不過剛剛沒到腳面而已。
若是平常,這掘淝水以淹合肥之計,根本就不會起到什麼關鍵的效果,但在這樣一個城中瘟疫爆發的時刻,作用卻是致命的。
攜帶著瘟病的老鼠屍體,在髒水中這麼一泡,迅速的向全城擴散,城中的飲水很快便被全面污染,水一被污染,瘟疫自然就跟著急速傳播。
僅僅只半月的時間內,城中便有三分之一的軍民被感染各種疫病,重者支撐不了幾日便斃命,輕者上吐下泄,嚴重脫水。
一月之間,合肥城竟已變成一座瘟瘴彌漫的死城。
這才是周瑜正在的計劃。
只要能攻破這座通往北方的軍事重鎮,即使殺光一城人,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也再所不惜。
合肥城經受著煉獄般的折磨時,壽方面,曹操還在加班加點的修築芍陂堤壩。
因是夏末最後一波降水比往年更為猛烈,大水暴漲之下,將原本修補好的堤壩又沖垮了數處,曹操大軍南援合肥的日期不得不再往後推。
就在曹操這邊日夜趕工,搶修著堤壩時,合肥方面傳來的消息卻一次比一次糟糕。
最近的一次急報,則是由護軍薛悌發來,言是張遼與樂進盡皆染病,無法視事,城中守軍,有七成為病魔所困,基本喪失了戰斗力,合肥城已是危在旦昔。
雪片似的求救急報,讓曹操的心情愈加沉重,他確實沒料到周瑜竟會這麼狠,為得到合肥城,不惜用此等毒辣手段。
合肥方面的情況糟糕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曹操的想象,張樂二人的染病,使他意識到,恐怕合肥方面已經等不到自己這邊修好堤壩,大軍趕去援救的那一刻了。
在經過再三的權衡之後,曹操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下令合肥守軍棄城,突圍向壽方面撤退。
圍城的周瑜似乎早算到曹操會有此決定,故而在不久之前,就下令撤去了城北之圍,主動的給敵人讓出一道口子。
幾天之後,城中的薛悌收到了曹操的密令,這道密令,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當天晚上,薛悌攜著病體虛弱的張樂二將,率領著尚有戰斗能力的兩千部眾,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的由北門而出,走陸路向三百里外的壽撤去。
次日天明,當城中剩余的文武官吏,得知主要將領,及刺吏等高官盡皆棄城而去後,果斷的打開城門,向吳人開城投降。
圍城兩個多月,周瑜終于將他的大旗插在了合肥城頭。
合肥城中的居民,十之八九都為疫病所染,對于如何處置身患瘟病的人,周瑜做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決定。
他先是下令,在城外十里另設一處隔離營,將那些未曾染病者的平民遷往隔離營,防止他們向外界傳染。
對于那些已經染病的平民,周瑜則撥給他們數日的口糧,並分給他們一些陳舊的,行將淘汰的船只,驅趕他們沿肥水北上,自行前往曹佔區。
周瑜這又是一手狠招,分明有逐禍北上的意思。
這數萬的疫民,一旦北上壽一線,進入到人口密集的曹佔區,必將引起相當大的恐慌,一旦他們所攜帶的疫病擴散,後果必將非常嚴重。
而這些人身為曹操治下的百姓,你曹操如果對他們見死不救,拒而不收,必將大失人心。
如果你收留了這些疫民,介時卻處置不善,引得疫病在淮北一帶擴散,一樣要引起人怨。
無論曹操如何應對,面對著周瑜這手狠招,曹操總歸要付出代價。
屯兵壽的曹操,本待打算修好芍陂之堤後,大軍揮師南下,一舉收復合肥,向吳人報復血仇。
但是,陸續從合肥逃歸的數萬難民,卻成了曹操棘手的難題,逼得他不得不放棄南下的念頭。
曹操當然清楚周瑜這麼做的“陰險”用心,面對著這數萬如定時炸彈般的難民,曹操並沒有猶豫太久,他很快就做出了一個殘酷的決定。
所有難民,統統驅趕入設立在遠離城市的荒野隔離營,只為他們提供有限的口糧,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為了防止這些難民逃脫,曹操下令在各處隔離營附近深掘數道深壕,原本打算南下和吳人作戰的大軍,嚴密的守備在各隔離營周圍,一旦有人膽敢出逃,則一律將之射殺。
曹操當然知道,他的這般做法,勢必會引起民心抱怨,甚至還會遭到那些他的反對者,用那些仁義道德標之詞,利用輿論大肆的攻擊自己。
但曹操也知道,那些無知的百姓,最善長的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今天,他們可以因為自己這殘忍的做法而抱怨,抱怨過後,只要給點甜頭,他們轉眼又會對自己感恩戴德。
于是,基于這種考慮之下,曹操遂以朝廷的名義下令,減去淮南經受戰亂地區百姓三成的賦稅。
果然,減賦令一下,淮南民心大悅,原本溺沸沸揚揚的輿論,也因此而漸漸消沉。
只是,淮南經受連番大災,曹操苦心經營的屯田區遭受重創,在此不利因素下,曹操只能暫時放棄南進合肥的打算,著力于恢復淮南的經濟。
……………………
成都城。
州牧府中,劉封端詳著案幾上擺著那道,剛剛從東南方面送抵的情報,眉宇之間流露著一種感慨。
他是真的沒想到,周瑜方一出山,就上演了這麼一出大戲,給曹操這個幾年前的手下敗將又一次迎頭痛擊。
“想不到周郎手段如此狠辣,我們的曹公這下可是輸慘了,合肥一失,不亞于當年的赤壁之敗呀。”
劉封搖頭感慨,心中隱隱覺得,這個“死而復生”的周瑜,似乎比先前的那個美周郎更加的可怕。
劉封自認為自己也算“不擇手段”了,可是跟周瑜這招水淹淮南,疫破合肥的狠辣程度相比,他劉封已經算是十分的厚道。
“主公,合肥失守,淮南震動,此番曹操必會被拖在東南一線抽不開身。相信一時無力再威脅荊州,咱們正當趁機此時機北進,掃滅劉備張魯,全據巴蜀,然後北攻關隴,一統天下。”
階下進言之人,正是孟達。
作為東州士人中的一支,孟達與法正同屬關中扶風士人,他們這一小撮人日夜所思的就是打回關中老家。
即使如今孟達歸降了劉封,而原本的戰友法正則成了敵人,但孟達的政治初衷卻從未曾改變過。
“劉備已是喪家之犬,不足為慮,張魯乃坐守之徒,二人就算同流合污,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眼下益州大戰方息,滿目瘡 ,我以為主公當偃旗息鼓,先休養生息,積蓄實力,而後再發兵攻取漢中,到時定可馬到功成。”
和孟達不同,黃權並不支持立刻北進,作為純種的益州士人,在家鄉飽受戰爭創傷之後,他代為益州士人的代表,自然而然要站出來維護益州人的利益。
其實劉封原本就傾向于休養生息,其中固然有益州飽受戰亂所禍,並不足以支撐他發動一場掃滅劉備和張魯的戰爭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合肥之戰結束後,荊州可以遭受到曹軍的壓力。
但是現下合肥意外的失守,讓劉封又看到了機會,這個時候,對于是否向張魯開戰,劉封確實有點拿捏不定。
正自權衡之時,侍衛匆匆入內,神色凝重的將一道帛書獻上。
“主公,荊州剛剛送抵的急報。”
劉封拆開那帛書一看,本是平淡的表情,瞬時間凝固成冰。
劉琦,死了。
原以為堅硬如鐵之心,在這一刻,卻是一種無法克制的痛。
那個和自己有著同樣不幸身世的人,那個曾經舍生忘死,替自己擋下致命一箭的兄長,那個並肩而戰,殺出一條生路的朋友,就這樣去了。
早在劉封離開荊州之前,劉琦就已經病體垂危,那個時候,劉封就有過心理準備,他預感到劉琦沒有辦法撐到自己歸來的那一天。
但是,現在當預想的事實發生之時,劉封還是覺得萬分的難受。
“兄長,兄長……”
心中默念著這個稱呼,沉默良久,劉封方才放下那帛書,對階下的孟達道︰“子度,看來你的北取漢中的計劃要暫時隔置了,我必須馬上回荊州。”
孟達神情不安的問道︰“主公,荊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劉封輕嘆一聲,默默道︰“子德兄長故去了。”
這一語,讓在場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本是躍躍欲試的孟達,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放棄了自己先前的主張。
荊州是劉封的根基所在,他正是借著為劉琦恢復基業為名,興兵奪取的荊州。
眼下劉琦一死,劉封就等于失去了一面招攬劉表舊部的大旗,為了確保荊州的穩定,劉封必須回到荊州,妥善的應對劉琦之死因起的負面影響。
而劉封一回荊州,這北攻漢中的計劃,自然就只有暫時擱置。
劉封是不得不回荊州,但益州方得,他在東歸之前,也不得不做了相應的部署。
益州各郡太守,乃至州府的治中別駕等職,劉封基本都采用蜀人治蜀的政策,所用多為黃權這等益州本地士人。
如此,雖然有利于拉攏益州士族,但為了確保他對益州的控制,劉封又不得不采取相應的防範措施。
劉封先是以益州牧的名義,委任黃忠為梓橦太守,統兵一萬鎮守益州的北大門,同時,他又委任馬謖為巴郡太守,統兵一萬鎮守江州要地。
此二郡皆處要害,劉封以信任的荊州人鎮守,則可確保蜀人治蜀的同時,又不必擔心他們尾大不吊,心懷不軌。
…………………………
當劉封東歸荊州時,一支百余步騎的隊伍,卻行進在北上漢中的山道上。
高頭大馬上,劉備灰白的臉上涌動著一種不易覺察的不安。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表情。
投奔過呂布,投奔過曹操、投奔過袁紹……
算起來劉備也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但不知為什麼,每一次他仍然會心懷忐忑。
“主公無需擔心,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
身邊的法正洞悉了劉備的心思,低聲的寬慰道。
當初密謀迎奉自己入蜀的三人小組,張松因事泄被劉璋所殺,孟達則歸降劉封,對自己反戈一擊,只剩下了法正,依然在逆境中追隨著自己。
種種變故,使劉備對眼前這個心高氣傲的扶風人並不盡信,但在眼前這般困境下,他卻只能選擇相信法正。
“有孝直在,我自然放一百個心。”劉備呵呵一笑,表情變得輕松了很多。
說話間,前方一騎斥候飛奔而來,報說張魯的人馬已經出了陽平關,距離只剩不到二十里的腳程。
“張魯帶了多少兵馬?”
“大約有三千步騎。”
“三千……”
劉備默念著這個數字,神情又凝重起來。
法正淡淡笑道︰“我說過,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張魯就算帶了一萬人來又有何懼。”
明明是以身犯險,而眼前的法正,卻如此的自信,仿佛毫無一絲擔憂。
此人,是個天生的賭徒。
劉備捋須一笑,神色恢復如常,欣然道︰“我劉備什麼樣的梟雄沒見識過,又何懼區區一個張魯,走吧,我們去會一會他。”
劉備拍馬快行,一百多人的隊伍加快了行軍速度,向著陽平關的方向匆匆趕去。
此刻,二十里外,三千漢中軍已扎營于曠野。
為了表示對劉備的重視,張魯特意出陽平關前來迎接,但為了以防不測,在馬超的建議下,張魯也做了相應的安排。
陽平關上的守軍此時已增加到一萬,由自己的親信楊柏統領。隨行而來的,除了馬超之外,還有從弟張衛,而這三千兵馬,則盡皆是漢中精銳健兒。
盡管如此,張魯也未敢出關太遠,只在陽平關以南三十里扎營,等候劉備的到來,同時廣派斥候進入益州境內偵察。
黃昏時分,張魯收到了劉封即將抵達的消息,斥候回報,劉備果然如約定的那樣,只帶了一百余人前來。
張魯總算是徹底的放寬了心,遂是下令在大帳中備宴,準備為劉備洗塵接風。
天黑之前,那一百余人的隊伍終于抵達了大營。
張魯在馬超和張衛,以及一眾健兒的環護下,親自迎出轅門。
“久聞玄德公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啊。”張魯笑著迎上前來。
滾鞍下馬的劉備,緊步上前,拱手道︰“張師君仁義之名,遠播于天下,備現在才來拜見,還望師君恕罪才是。”
明知這是客套話,但張魯聽著還是十分受用,笑呵呵道︰“玄德過獎了,若論仁義,我豈及玄德。”
“豈敢豈敢。”劉備表現得相當恭敬。
張魯心中愈發得意,當下風滿面的與劉備攜手入內。
入得中軍大帳,酒宴已備齊,主賓坐定,張魯高居上座,馬超和張衛則分立左右,另有十余名全副武裝的甲士環立帳中四周。
張魯做這般安排,顯然是對劉備不放心。
劉備斜瞟了一眼張魯右首的馬超,問道︰“我看師君旁邊這位將軍氣宇軒昂,甚是不凡,不知尊姓大名?”
“我乃西涼馬超。”
馬超冷冷的回了一句,口氣中對劉備似乎是充滿了敵意。
一聽說是馬超,劉備神s 一震,忙道︰“原來是西涼馬孟起將軍,失敬失敬。”
見得劉備一臉驚容,張魯不禁面l 得意。
聞名天下的錦馬超,成了我張魯的部將,大名鼎鼎的劉皇叔,也馬上要入我麾下,不得意才怪。
劉備對馬超似乎極為欣賞,馬上舉杯上前,笑道︰“備久聞將軍大名,今日能一睹將軍風采,實為榮幸,來,備敬孟起將軍一杯。”
劉備是客氣之極,但馬超卻冷哼了一聲,“超奉命保護我主,職責在身,恕我不能飲酒。”
一番好意,卻踫了一鼻子的灰,劉備的臉色頓時大為尷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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