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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刁蠻小郡主
皇帝有五名貼身侍女,分別叫「水湄」、「蒹葭」、「沅芷」、「杜若」、「石蘭」,可以指使全寢宮的太監宮女,地位遠在一般宮女之上,連乾元殿掌事太監陰空海對她們都禮讓三分。
她們是年餘前太后親自挑選出侍侯皇帝的宮女,人人貌美如花,善解人意,俱是美女中的美女,還身負使皇帝恢復生機的特殊使命——也就是奉旨勾引皇帝,太后曾向她們暗示:哪個讓皇帝重振雄風,便冊封哪個為妃子。她們一開始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但卻絲毫不見效果,早已死了那條心。
眾侍女們服侍皇帝在龍榻上睡好,便退出臥房,只留下輪到今晚上夜的蒹葭丫頭,蒹葭一邊解床簾,一邊柔聲問皇帝:「萬歲爺,明晨想幾時起床?」
蕭若還不太清楚姬煌的日常習慣,緊記多說多錯的原則,不答反問:「明兒是什麼日子?」
「明兒四月初六,」蒹葭說到這裡,格格一笑,道:「萬歲爺今天上過朝了,明天可以不上朝,最好晚些起來,萬歲爺身上有傷,保重龍體比什麼都重要。」
蕭若便含含糊糊道:「那就晚些起來。」
蒹葭脆聲應了,放下絲緞床簾,便在桌旁坐下,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蕭若這才明白她們所說的上夜,就是在皇帝身旁值夜,好使皇帝不論半夜何時醒來,房內都有人,要喝茶要小解或者要什麼,只消輕喚一聲,便有人隨時侍侯著。
他靜靜躺著,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為了皇帝,回想白天還在小房間裡被人軟禁著,短短幾個時辰之後,自己居然陰差陽錯成了君臨天下的九五之尊,他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彷彿身處一個美好綺麗的夢境之中,一覺醒來自己又會被打回原形……
他今晚經歷了太多的事,早已是身心俱疲,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萬歲爺,醒醒,醒醒!該起床了……」
蕭若迷迷糊糊中給侍女輕輕喚醒,張開惺忪的睡眼,瞧了眼窗外,只見外面似乎天亮還沒多久,太陽都未升起來。他尚未完全清醒,氣呼呼道:「不是說好晚些起來的嗎?現在才幾點啊!」
蒹葭一聽,杏目睜得老大,道:「現在都辰時三刻了,還不晚啊!要是上早朝的日子,不到卯時就該起床了。」
蕭若驟然一驚,當即完全清醒過來,內心苦笑,又說錯話了,古人起的還真他媽早!他略微一轉念,便有了說詞,笑道:「朕身上帶傷麼,當然要再『晚』一些起床啦。」有意把晚字說得重重的。
「喔,奴婢知錯了。」蒹葭咕噥著道,「可是姐妹們都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讓她們進來。」蕭若說著,推被而起。
蒹葭輕喚一聲,另外四個貼身侍女相繼軒簾進房,一起服侍皇帝更衣盥洗。
蕭若平生頭一回享受萬事不動手的滋味,五人圍著他盡心服侍,他抬抬手,一層層繁瑣的衣物就有人給穿上;仰仰面,就有人拿最柔軟的絲巾為他擦拭面臉;張張嘴,就有人挑些牙粉塗在他牙上,然後用小玉指為他刷牙……
饒是以蕭若的厚臉皮,都覺有些過意不去。杜若拿起玉梳欲為皇帝梳理頭髮時,看見他頭上只得寸餘長的短髮時,愣了一愣,旋即抿嘴偷笑。
這麼一來,侍女們都看見了,你推我搡,格格格的掩口嬌笑不已。
蕭若又好氣又好氣,對著這群純真少女,又不能當真擺出皇帝威嚴恐嚇她們,要是那樣子差勁,他還算個男人嗎!
梳洗完畢,蕭若隨她們走出臥房,在餐桌前坐下,蒹葭吩咐底下太監一聲:「傳膳。」
不一會兒的工夫,翠袖宮女魚貫而入,各色山珍海味流水價端上來,金盞玉盤,水陸雜陳,樣樣色香味俱全,極盡精緻。數十道菜排了滿滿一桌。
蕭若看的食指大動,「這算早膳還算午膳?」這句話險些衝口而出,又給嚥了回去,他如今學了乖,不明白的也不開口問。
五個侍女圍在桌子旁,一手持玉碟,一手拿骨筷,只要皇帝多看哪道菜一眼,離菜最近的侍女便挾一筷子到他面前的碗裡,周到的沒話說。
蕭若幾曾被人這般侍侯過,大感吃不消,太腐敗了,這簡直是太腐敗了!他眼神瞟到哪兒,哪兒盤裡的菜便挾到面前,轉眼間面前小碗都裝得滿了,一時間頗有手足無措之感。
五女格格一陣脆笑,水湄笑道:「萬歲爺今兒有點子怪怪的。」
蕭若心頭暗自一凜,白了她一眼,道:「朕昨晚受了傷,失了血,是以今天覺得腹中空空,胃口特別好。」
五女聽了一片歡呼,嘰嘰喳喳說道:「那萬歲爺就多吃點,吃的多龍體好得快!趕明兒太后回宮時,看見萬歲爺生龍活虎的樣子,可要高興壞了……」
連一旁侍侯的太監宮女們也趁機湊趣,霎時之間吉祥話不絕於耳。
蕭若品嚐著御廚精心烹製的美味佳餚,周圍五女笑靨如花,嬌艷欲滴,秀色可餐,整個寢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侍侯著,惟恐皇帝有什麼不快,當真是一呼百應,人生至此,直讓他生出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膳後,陰空海說帶他去後宮四處走走,熟悉熟悉,他吩咐太監宮女們不要跟著,便與陰空海單獨出了寢宮。
皇帝以前寵幸陰空海人盡皆知,又兼貪玩好動,出門尤其不喜身旁一大幫子人盯著,時常與他在後宮裡神出鬼沒,太監宮女們早已是習以為常。
白天皇宮又是另一番景象,巍巍宮殿恢宏壯麗,氣象萬千;閣榭亭樓,瑤台閬苑,流紅滴翠,美輪美奐,極盡雅致;處處繁花似錦,曲徑通幽。珍禽異獸徉徜奇花異草之中,尾尾彩鱗流連碧綠圓荷之下。空氣間流溢著淡淡的芬芳,如詩如畫。
在外面陰空海可不敢跟他並肩而行,弓著腰亦步亦趨緊隨他身後,滿臉堆笑,活像侍侯真皇帝的模樣。
他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向蕭若小聲講解各處地名,各處講究,以及一些要注意的事項。蕭若一一用心記下。
陰空海忽問道:「昨晚咱家走後有人懷疑你沒有?」
蕭若英眉微微一蹙,壓低聲音道:「那幾個貼身小妮子覺得我有些不對勁,但應該還不至起疑。」
陰空海怪笑道:「所以我說她們那些人不打緊,底下奴才們縱然心裡頭覺得有些不對,也不敢輕易懷疑主子——當然,除非你對姬煌小子的舉止來個截然相反的大轉變,那別人不懷疑都沒有天理了!」
蕭若點頭道:「公公說的是,這段時間我會盡量把自己當成姬煌,也請公公在旁多多提醒。」
陰空海沉吟一回,說道:「咱家思來想去,放眼整個後宮,有可能揭穿你身份的,只有兩個人……」
蕭若道:「一個想必是當今皇太后?」
陰空海笑道:「不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常言道知子莫若母,你在太后面前千萬千萬小心,不可露出馬腳。」
「另一個卻又是誰?」蕭若問道,他心想皇帝與皇后成婚三年來都沒見過幾面,形同陌路,自然不可能是皇后了,其他兩位妃子的情形只怕也差不多……又排除了下面太監宮女,還有一個是誰,當真讓人猜不透。
正說話之時,驀然「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飛來,正射中池邊一隻仙鶴,仙鶴悲唳一聲,掉進池中掙扎幾下就不動了。
「世上竟有人膽敢在皇宮打獵?!」他看得目瞪口呆,一時轉不過彎來。
陰空海面色大變,失聲叫道:「不好,就是這小魔星!她來了,千萬當心,盡量少說話,她比太后還危險……」
只聽篤篤清脆蹄聲響起,花叢後馳出一隻通體雪白的麋鹿,鹿背上坐著個半大小姑娘,手持一副精巧小弓箭,不過十四五歲年紀。
但見她身著玄貂皮短裘,肩上是猩紅的火狐披肩,一頂雪白風帽蓋著滿頭秀髮,稚氣未脫,滿是天真無邪的笑容,嬌酣的臉上白裡透紅,瓊鼻檀口,齒如瓠犀,領如蝤蠐,眉目如畫,宛如精緻的小瓷人似的美妍。看她騎在鹿背上的架式,倒活像把自己當成縱橫沙場的騎兵。
她帶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騎鹿奔到池邊,伸長小蠻靴挑翻仙鶴死屍看了看,「中了,射中了!咯咯咯……」歡呼一聲,自顧自嬌笑不止。
她轉眼瞧見一旁蕭若兩人,便拍鹿跑了過來,脆聲笑道:「皇帝哥哥,好一陣子沒看見你了,聽說你得了兩件稀罕寶貝,怎麼都不給琳琳玩咯,好討厭喔!」說著說著,便噘起了粉嘟嘟的小嘴兒。
蕭若壓根兒就不曉得她是何許人也,多說多錯,嘴巴裡囁囁嚅嚅,不知該怎生作答。
幸好身旁陰空海接過話茬,堆笑道:「小郡主有所不知,那兩件小玩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萬歲爺沒玩兩天就丟一旁了,小郡主要是想玩,回頭奴才著人送去唐王府。」他不經意間點明了她的身份。
蕭若立時明白了,這半大丫頭是唐王的女兒,估計便是皇帝的堂妹,無怪乎敢在後宮胡鬧,也沒一個人敢管。他微一沉吟,開言道:「琳琳,朕……」
小郡主望望他,笑容漸斂,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奇道:「咦,今兒皇帝哥哥看起來怎麼怪怪的……」
蕭若心頭一凜,陰空海急道:「回稟小郡主,萬歲爺昨晚受了點傷,所以……」
話未說完,小郡主二話不說一腳踢的過去,怒道:「滾開滾開,死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將其推到一邊,圍著蕭若打起轉來,輕輕咬著左手食指,側頭對他上上下下打量。
蕭若一顆心兒顫悠悠的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背心涼颼颼的,冷汗直流。
小郡主忽然晃到他面前,一隻纖纖凝脂似的玉指幾乎點到他鼻子上,大聲道:「你不是皇帝哥哥,你究竟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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