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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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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長亭古道】浪蕩皇帝祕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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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16: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白蓮聖教

蕭若快步向紫衣少女追去,三步兩步接近她背後,正欲出聲發問,紫衣少女突然間身形加速,化作一縷輕煙急速飛馳,足底輕捷飄乎,好似行雲流水一般,起伏之際點塵不驚,她輕功之佳妙,堪稱獨步江湖。

「姑娘等等!」這麼一來,蕭若便追不上了,用盡全身力氣奔跑速度也差得遠,眼看就要落下。

紫衣少女回首笑道:「提氣縱身,身隨意動,用意不用力……」語調輕柔,緩緩道出輕功提縱之術的基本要訣。

蕭若心頭一動,似乎忽有所悟,他已身懷不錯的內功,只是還不知如何運用到輕功身法上而已,正處在將通未通的當兒,一聽之下恍然大悟,種種迷惑之處一一迎刃而解,當下默運內功,真氣循環不息,身輕如燕,腳步輕捷,越奔越快,兩旁景物飛速倒退。

蕭若追趕的速度越來越快,前面紫衣少女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始終不讓他追上,好似有意誘使他發揮出全部潛力一樣。

蕭若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以這種速度飛奔,只覺暢快淋漓,意氣風發,胸臆間為驚喜之情所充塞,直欲仰天長嘯一番才覺快意。

紫衣少女發覺他的內功已施展到極致,速度再也上不去了,便輕笑一聲,纖纖素手伸出,搭上他手腕。

這只婉白如凝脂美玉的小手,溫暖滑膩,柔若無骨,蕭若看著怦然心動,猛覺一股大力自手腕脈門傳來,便身不由主跟著她往前飛馳,只覺輕飄飄的騰雲駕霧一般,風馳電掣,勢若奔馬。

蕭若又是驚訝又是欽佩,他一直以為鐵寒玉的武藝已是世間罕有,看來這神秘女子一身武藝只怕更遠在她之上。他飛奔之際整理一下頭緒,百忙中問道:「陰空海可是被你所殺?你要帶朕去見什麼人?」

紫衣少女回首笑道:「皇上不必多問,到了地頭自然就知曉。對皇上一準兒有益無害。」說完這一句,便不再開言了。

兩人一前一後望南方飛馳,紫衣少女幾綹漆黑髮絲隨風揚起,拂過蕭若鼻端,流香四溢,一絲絲幽香沁入他肺腑,在胸臆間滋漫縈繞開來,如馥如馨,似蘭似芷,撩撥得他心兒沒個著落。

曠野中兩條黑影在無邊昏暝的夜色中疾奔。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奔上了一座小山的山顛。

此時夜已深沉,暮靄四合,濃雲遮月,四周樹木搖曳,黑影幢幢,陰森怕人。

「師父,師父!」紫衣少女嬌聲輕呼,不住左顧右盼,在尋找什麼人。

空中忽然響起極細微的衣袂飄風之聲,只見左側遠處出現四個老年白袍人,這四人抬著一頂青絹幔的軟轎,如飛一般疾掠而來。

蕭若凝目瞧去,卻見四人竟是踏在草尖飛馳,身形飄飄,起縱之際輕捷翔動,抬著軟轎有如平地一般。「難倒這就是傳說中的草上飛!」蕭若心底裡一片驚悸。

四個老年白袍人抬著軟轎來到兩人面前,輕輕放下轎子,朝轎子裡躬身一禮,然後縱身離去,幾個起伏,轉眼消失不見。

只剩下一頂轎子停在當地,在這幽靜深夜裡的荒郊山野,說不出的詭異莫名。

少間,軟轎中傳出一聲沙啞的輕咳,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開言道:「你看見那人的首級了?」嗓音嘶啞而低沉,卻似蓄含著震懾人心的力量。

「看見了。」蕭若簡短答道,知道轎中人還有下文,便靜候他說下去。

蕭若的鎮靜似乎有些出乎轎中老人的意料,停了一停,方道:「你可知老夫為什麼殺了他?」

蕭若淡然道:「願聞其詳。」

轎中老人哈哈哈震聲大笑,尖厲的笑聲穿金裂石,震得周圍樹上葉子都一陣嘩嘩響動,「因為姓陰的太監身懷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老夫以本教秘傳搜魂大法逼出他的秘密之後,便將他殺掉滅口……哈哈哈!如今普天之下,知道這個驚天動地秘密的人都在此地:你,我,還有老夫的衣缽傳人菲兒,就我們三人而已。」

轎中老人言辭中的菲兒,便是俏立一旁的紫衣少女。

蕭若聽完,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冷氣,他來時雖早有幾分預料,此刻聽轎中老人明言道出,因此事干係太大,還是禁不住心頭震動,「那又如何?」他極力以平靜的聲音說道,盡量掩飾自己的情緒。

轎中老人抑制不住得意之情,笑道:「故此,老夫知道你這個皇帝是冒充的,你是個名符其實的竊國大盜……老夫既然知道了這個秘密,你要塞住老夫的嘴,少不得也要讓老夫分一杯羹,哈哈哈……」

蕭若硬梆梆吭了一聲。

轎中老人續道:「只消你答應老夫一個條件,老夫便永遠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另外,還會給你一些好處,算是你我兩方合作。你意下如何?」

蕭若眼珠子一轉,不答反問:「你們又是什麼人?」

轎中老人洪聲道:「好叫你小子得知,老夫乃是白蓮聖教教主,江湖人稱『赤焰魔君』的便是!」

「白蓮教?」蕭若猛的心中一動,白蓮教在歷史上可謂大名鼎鼎,該教創教久遠,源遠流長,又稱明教,自唐朝以後,民間起義——或造反——多有白蓮教的參與,最成功的一次,便是元末白蓮教的首領韓山童率眾揭桿而起,自稱「明王」,他兒子韓林兒稱「小明王」……最終由朱元璋率領的一支義軍把蒙古人趕回漠北,光復神州,建國後定國號為「明」。

轎中赤焰魔君道:「老夫的條件,便是你以皇帝的身份助我教稱霸武林,老夫不但不會把你的秘密洩露出去,還會以我教實力助你穩固皇位,剷除異己……你千萬不要小瞧我教力量,很多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我教卻能做到!姓陰的太監第一時間落入我教手裡,便是我教實力的證明。」

蕭若默然,蹙眉沉思,無語。

赤焰魔君笑道:「你我兩方精誠合作,各取所需,日後你坐你的江山,我掌我的武林,豈非一件美事……」言及此處,他語氣驟然一轉,陰森森道:「假如你不同意,哼哼!且不說老夫動一動小指頭,便能讓你命喪當地,就是把你的秘密張揚出去,也夠你受的!你可不要後悔!」

一旁的紫衣少女格格笑道:「皇上切莫自誤,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全天下百姓著想不是?你要是今日死於此地,豈非一文不值,多少鴻圖偉業還來不及去做……」

一言未了,蕭若忽然撲哧一笑,望著她笑道:「姑娘說笑了。這麼好的條件,只有傻子才會拒絕,朕、接受了。」

紫衣少女聞言歡呼一聲,拍手笑道:「師父師父,他答應了!您多年來的夙願就要實現了……」

轎中赤焰魔君道:「菲兒來,傳兩樣東西給他。」

紫衣少女便走近軟轎,揭開轎帷一角,接過赤焰魔君遞來的幾樣小物什,笑吟吟走到蕭若面前,兩手托著遞給他。

蕭若凝目瞧去,只見她皓白如玉的小手裡捧著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以及一個小小的乳白色小瓷瓶。

只聽得赤焰魔君道:「此物是我教一位號稱天下第一巧手的長老、耗費兩年心血精心製作出的人皮面具,乃是我教一件寶物,今日便送給你了,只消蒙在臉上,並輔以瓷瓶中的易容藥水,再也沒人認得出你的本來面目,算是老夫送給你的另一重身份。老夫會傳下號令,你帶上人皮面具之後的形貌便為我教光明使者,可以號令我教護法長老以下所有教眾。」

「多謝教主美意了!」蕭若聽得怦然心動,在必要的時候隱藏身份,確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相當於擁有雙重身份。遂歡歡喜喜接過。

「老夫醜話說在前頭,你假如意欲不利於我教,老夫立刻就將你的秘密宣揚出去——我教教眾遍佈天下,有必要的話,完全可以數天之內宣揚得全天下無人不知,屆時,要是引起江山動盪,皇位不穩,那就怪不得老夫了。」赤焰魔君不緊不慢道來。

蕭若點頭道:「你我雙方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朕懂!不消說得。」頓了一頓,轉向紫衣少女道:「姑娘先前說齊業之所以圖謀弒君,其中內情絕不簡單,此話怎講?」

紫衣少女望著他格格一笑,道:「齊業區區一個州官,怎敢大逆不道干弒君的勾當,當然是有人在背後指使……至於主謀是誰,請皇上試想一下,倘若你突然死於非命,對誰最有利?從中不難猜出一二。」

蕭若心頭「咯登」一下,皇帝如一命歸西,因皇帝無子,繼位者必是皇帝兩個兄弟當中的一個。難不成主使者竟是雍王、陳王中的一人?

「啪啪啪」轎中赤焰魔君輕拍三下手掌,就見那四個白袍老人從黑森森的林子裡飛掠出來,他們一言不發,分立轎子前後,把轎子扛起來。赤焰魔君蒼老的聲音自轎中傳出:「別忘了我們今日約定,你回京城之後,自有人向你傳達老夫的意思,屆時請你務必照做,本教上下不勝感激,日後定有報答。老夫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言罷,四人抬著轎子輕飄飄掉頭,提步騰躍,踏著草枝飛一般離去。

紫衣少女笑道:「其實師父的要求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比如請你下一道聖旨,命令少林寺的和尚不得習武什麼的,咯咯咯……」說時,掩嘴嫣然而笑,面紗後一雙美眸波光瀲灩,纖塵不染,深深地凝視他一眼,轉身追隨轎子而去,紫衣飄飄,幾個起伏便消失不見。

蕭若聽了她這話,佇立原地哭笑不得,那等荒唐事怎麼能幹,非被全天下人視為無道昏君不可!再說了,自古俠以武犯禁,江湖上要出現一個主導稱霸勢力,對朝廷來說未嘗不是潛在威脅,決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時之間心亂如麻,與白蓮教那等江湖強大勢力合作,的的確確大有好處,但如何利用他們,而不被他們利用,就是一門學問……或者,如能一步步將白蓮教控制在自己手裡,利益之大,簡直不可估量!他一念及此,心下不禁一陣怦怦亂跳,呼吸為之急促。

山野煙靄四合,濃雲遮月,夜色漆黑如墨,「嗷……嗚嗚……」遠方礫石山顛,野狼孤獨地對著圓月不住長嗥,幽森怕人。約摸已是交二更天的光景。

蕭若暫時拋開繁瑣思緒,不再耽擱,快步下山,沿著官道朝北邊城池方向奔去。

他此時初窺輕功門徑,全身真氣流轉,身輕如燕,耳邊風聲颯颯作響,奔馳起來速度比以前快了不知多少,暢快莫可名狀。

地平線盡頭處遙遙可見城池輪廓之時,忽然前面火光大亮,人聲嘈雜。只見一大幫子人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足有兩三百人之多,鬧轟轟的,這些人多是一身勁裝,頭纏紅布,人人一手高舉火把,一手提刀持槍,殺氣騰騰朝楓州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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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黑虎賊眾

蕭若猛地心頭一動,暗暗生出計較,提聚一口丹田真氣,身形疾晃處,悄無聲息追了上去,跟在人群後面。這一大群人亂轟轟的往前走,誰也沒留意隊伍尾端加入了個不速之客。

蕭若身前走著兩人,一人又矮又胖,跟個鼓鼓的圓球似的,另一人既高且瘦,手長腳長,倒像個細竹竿。矮胖者向高瘦者壓低聲音道:「哥啊,我們真的要去楓州城麼?我好怕喔!」

高瘦者聞言,伸出一隻又瘦又長的手,輕輕拍了拍婑胖者的頭,安慰道:「弟啊,別怕別怕,有哥在呵。」

矮胖者道:「哥在沒用啦!聽說今晚楓州城有大軍駐紮,我們寨這點子人去,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味了嗎?我好怕喔!」

高瘦者低沉一笑,道:「弟啊,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啦,我們大當家的號稱萬人敵,那是說他一個可以打一萬個,有他在,我們就不用怕了啦!」

「對呵,有我們大當家的。」矮胖者終於面露微笑,好似已從恐懼中擺脫出來。轉眼間又面色慘變,一把拽住高瘦者的衣襟,顫聲道:「不好了,聽說今日楓州城的駐軍有兩三萬人,我們大當家的可以敵一萬人,那剩下的一兩萬人怎麼辦?憑我們寨這點人,還不得給人家打成渣啊?」

高瘦者也呆住了。兄弟倆面面相覷,雙雙色變,嚇得不知何如是好,兩人腿肚子都止不住的哆嗦。

矮胖者左右望了望,悄聲道:「哥啊,不如我們逃跑吧!」

高瘦者驚恐地瞧瞧四周,膽戰心驚道:「你敢逃?要給大當家的發現,可是要拿你喂毒蛇的。」

矮胖者哆哆嗦嗦道:「哥啊,當強盜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回鄉種田吧?我好怕喔!」

高瘦者道:「那就……開溜?」

矮胖者點頭道:「開溜。」

兩人對視一眼,心靈相通,一齊悄悄的停步,脫離前進中的隊伍,往隊伍相反的方向開溜。

因為他們兩人原本就在隊伍尾端,黑暗中悄悄離開,也沒別的人發現——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跟在他們身後的蕭若。

蕭若暗暗好笑,這兩兄弟恁般膽小,還學人家剪徑當強盜,能活到今日已經運氣不壞。他腦中靈光一閃而過,也脫離隊伍,悄悄的跟在兩人身後,他輕功不弱,起伏之際悄無聲息,兩人一無所覺。

待離開大隊伍已遠時,蕭若突然上前,大聲喝道:「你們兩個站住!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臨陣脫逃,老子要抓你們去給大當家的喂毒蛇!」他有意粗著嗓門甕聲甕氣喝道,乍一聽之下,也頗有幾分草莽粗獷的意味。

這兩兄弟原本就做賊心虛,突然聽得後面暴喝之聲,當即嚇得肝膽俱裂,整個人都蒙掉了,雙雙轉過身來,後面人都沒看清便撲通一聲跪倒,拚命的磕頭,聲淚俱下道:「饒命,大哥饒命啊!看在往日大家都是一寨兄弟的份上,請大哥高抬貴手,饒過我們這一遭吧!我們再也不敢逃跑了……嗚嗚嗚……」

蕭若粗聲粗聲喝道:「你們兩個蠢東西真丟我們寨子的臉,大當家的讓老子送你們歸西!」

兄弟倆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發黑,只知一面不住磕頭,一面嗚咽道:「我們不蠢,不會給寨子丟臉,饒我們一命!」

蕭若道:「你們真的不蠢?」

兄弟倆一聽有轉機,忙不迭道:「不蠢不蠢不……」

蕭若笑道:「那好,老子考考你們,你們要是答得好,證明你們真的不蠢,那便放過你們倆。」

兄弟倆大喜過望,連連道只管問。

蕭若道:「我們寨子叫什麼名號?」

兄弟倆立時齊聲道:「黑虎寨!」

蕭若此前聽過黑虎寨的名號,聽說這伙強盜跟楓州城知州齊業有勾結,繼續問:「你們大當家的是誰?」

「我們大當家的名叫焦霸虎,江湖人稱黑嶺一霸。」

「你們又是誰?」

高瘦者道:「我是哥哥,叫萬俟纏纏。」矮胖者道:「我是弟弟,叫萬俟綿綿。」

蕭若心說這兄弟倆的名字當真古怪,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萬俟兄弟齊聲道:「楓州城!」

「為什麼要去楓州城?」蕭若略不經意間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萬俟兄弟對視一眼,道:「我們也不明白,只知今晚入夜時,楓州城巡檢朱衛東朱大爺親自來我們寨,要我們大當家的招集所有弟兄去楓州城,我們便來了。」

蕭若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因笑道:「看來你們兄弟倆當真有夠聰明的……那好,老子便開開恩,放了你們兩個,你們快走吧,日後老老實實做人,再不可落草當強盜!」

萬俟兄弟不啻絕處逢生,對他千恩萬謝,又恐他反悔,急忙跑了。

兩人走後,蕭若想了想,今晚之事當真撲朔迷離,讓人看不透。自懷中取出人皮面具,小心翼翼貼在臉上,再輔以小瓷瓶中的易容藥物,鼓搗妥當後,走到溪水旁,對水裡一照……卻見自己成了個面色焦黃的中年人,眉宇間雖隱隱有自己以前的樣子,但一般人已經不可能認得出自己的本來面目。他看了大為滿意,暗暗驚歎白蓮教寶物的神奇。

他偽裝妥當,施展輕功追上黑虎寨大隊人,再度悄無聲息跟在隊伍之後,隨著眾人向楓州城進發。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一大群人來到楓州城的東門,忽聞城牆上守衛士兵大喝道:「什麼人?站住!不然放箭了!」

黑虎寨這群烏合之眾頓時一陣騷動,嚇得不敢亂動。這些強盜們雖在山野間殺人越貨,橫行無忌,但從來不敢打城池的主意,故此久而久之就對城池有種恐懼感。

城牆上現出巡檢朱衛東的身影,他探眼望了望,吩咐道:「快開城門!」

一個守城士兵奇道:「巡檢大人,開不得城門。這些人是城南黑虎寨的強盜……」

話未說完,猛聽刷的一聲,鮮血飛濺,朱衛東驀然拔出腰間佩刀,將其一刀砍翻,揚聲暴喝道:「速速打開城門,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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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1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城內城外

出聲質疑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周圍守城士兵們嚇得噤若寒蟬,再無人敢出頭,當下無暇多想,便去開城門。

軋軋聲中,笨重的城門緩緩被推開兩邊。城外眾強盜在首領焦霸虎帶領下,魚貫進入城中。蕭若一聲不響跟在隊伍之後。

守城士兵們眼睜睜望著黑虎寨的眾強盜擁入城內,誰也不敢阻止。

兩三百強盜進入城中之後,朱衛東大聲吩咐道:「你們去衙門大堂找齊大人,協助齊大人搜捕一個逃犯。」

暗中蕭若一聽為之冷笑,心說他言語中要搜捕的逃犯不是自己吧!卻不知自己就在他們身旁。

黑虎寨大當家的焦霸虎生得身高九尺,黑面環目,滿臉橫肉,虯髯根根倒豎,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他粗中有細,進城之後突然心下不安,今晚之事別是誘捕自己等人的陰謀吧?說到底,彼此間也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不能完全信任對方。

焦霸虎瞪眼道:「朱大爺讓兄弟帶人來,就是為了幫忙搜捕一個逃犯?」

朱衛東發急道:「別問那麼多,總之去知州齊大人那聽命就是了!」

此時,城裡到處是火光,三三兩兩的黑衣人手執火把四處搜捕。

焦霸虎看了看城內情形,也知事不尋常,便不再多言,帶著手下嘍囉去州衙門。

蕭若在半途中悄然脫離人群,奔向北城今晚皇帝留宿府邸處。在路上時不時碰見三三兩兩的黑衣死士,有人轉眼打量了他一眼,即便走開,誰也認不出易容之後的皇帝。

轉過幾道街口,接近留宿府邸,就聽見喝叱打鬥之聲傳來,蕭若快步走上前去,只見一處偏院門口兩方人馬殺成一團,鐵寒玉與幾名御林軍侍衛拚死守在門前,十幾個黑衣死士在外面猛攻,但門口處空間狹窄,只有五六人能夠參於廝殺,剩下的人只能在一旁吶喊助威,一時間黑衣死士也攻不進去。

蕭若見屋子裡面有一大群御林軍侍衛,不少人身上掛綵,滿身血污,耶律青嵐和兩個隨行侍女也在其中。

他見鐵寒玉與耶律青嵐安然無恙,不由大大鬆了口氣,施展身法悄無聲息躡上去,靠近站在最後的一名黑衣死士身後,他暗提內力,突然一劍朝這黑衣死士後心刺去。

這黑衣死士聽得身後兵器破空之聲,來不及回頭,便反劍向後撩去。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應變不可謂不正確,但他沒想到的是皇帝手持一柄寶劍,長劍一碰之下,「叮」的一聲,當即被削斷。

蕭若出招餘勢未衰,寶劍順勢貫入他後心,自前胸透出,他一聲未哼,即便倒地氣絕。

這人摔倒之聲到底驚動了其餘的黑衣死士,他們震驚之下,當即兩個黑衣死士轉身朝他殺來,別的人繼續原地戒備,以防屋內眾人突圍。

這些黑衣死士人人面蒙黑巾,武藝不弱,打起來更奮不顧身,甚至不惜以命換命,極是難纏。

蕭若與黑衣死士相比,內功強於對方不少,而武技招式明顯不如,但好在他手持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使對方大為顧忌,也堪堪敵得住兩個黑衣死士。

圍在屋門外的黑衣死士驟然減少了三人,屋內眾人的壓力大為減輕,見外面來了援軍,一時士氣大振,鐵寒玉嬌叱聲中帶著御林軍侍衛們往外突圍。

屋子裡傷勢不重能廝殺的侍衛還有二三十人,一窩蜂往外殺去。外面十餘名黑衣死士拚死擋住。

兩方人在院子裡殺得難解難分,一時間相持不下。

激鬥中的兩方人都不知這突然出現的中年人是誰,也無暇多看,只有人群中的耶律青嵐一對眸子凝視在他身上,漸漸的藉著夜色認出了他身著的皇帝便服,秀目圓瞪,驚咦出聲:「你、你是……」皇帝二字就要說將出口。

蕭若一聽為之氣結,她要一說出來,所有黑衣死士非舍下別人、不要命的撲殺自己不可,自己決計抵擋不住。他急中生智,大聲喝道:「住口!俺是江湖上的俠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不會留下姓名的!」

耶律青嵐不是蠢人,當即住口,眼神複雜的望著不遠處的皇帝。

鐵寒玉對他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一聽他出聲,便知道是皇帝本人,雖不知如何易容成了這副模樣,打鬥中帶著眾人緩緩向皇帝那邊靠近。

便在此時,忽聽四面八方馬蹄聲大作,「皇上!」「皇上!」的呼喊聲從城外四面傳來。今晚禁軍及御林軍大軍駐紮在城池北門之外,敢情已察覺到城內變故,立時縱馬將城池團團包圍,想進入城內護駕。

只聽得南城牆上知州齊業對城外大聲喊話,與城外禁軍將領們相互指責。

蕭若大喜,朗聲喝道:「我們望南邊走!」言罷,一邊應付兩黑衣死士,一邊腳底挪動,緩緩朝南退去。

鐵寒玉大聲應是,帶著眾御林軍邊打邊往南方行去。二三十名未負傷的御林軍侍衛擁成一個圓陣,把傷重的御林軍及耶律青嵐和兩侍女團團護在陣中央,鐵寒玉在圓陣最南端,充當開路先鋒的角色。

周圍十幾個黑衣死士一來戰不下這些人,二來也心知城南有不少同伴,是以不但不阻止,還有意把這群人往城南驅趕。

兩方人各懷目的,打打停停,且戰且走,不多時,已接近城池南面城牆,只見城牆上火光通明,無數守城兵卒擁在城牆上,甚至連黑虎寨的眾強盜也在內。齊業在城樓內大聲朝城外喊道:「姓柳的,你你、你膽敢率兵包圍城池,還巧言污蔑本官,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城外柳長風還未答話,性情暴躁的秦義大吼道:「放你他媽的狗臭屁!齊業你給老子聽著,我們要見皇上,速速打開城門!要是皇上有個什麼閃失,你萬死都不足以贖罪……」

齊業哧哧哧尖聲一陣冷笑,厲聲道:「大膽!皇上也是你們說見就見的?皇上現正在府邸安歇,你們大逆不道,竟敢率兩萬多騎兵包圍城池,還妄想殺進城來,難不成你們想逼宮謀逆?!來人哪,弓箭手準備放箭!」

城外南昱暴喝道:「城牆上兵卒聽說:速開城門,有敢跟隨齊業者,以從逆論罪!」

城牆上兵卒們面面相覷,不少人滿頭大汗,也不知該聽哪方的好,他們在齊業多年積威之下,沒一人敢去開城門,卻有少數士兵不自覺的拿起弓箭,指向城外騎兵……

蕭若驀然仰天發出一陣縱聲長嘯,寶劍在身前劃出一道絢爛弧光,暫時逼退面前兩黑衣死士,便縱身躍上石階,飛速向城牆上攀登。

城外騎兵忽然聽得皇帝的聲音,立時暴發出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幾位提心吊膽的將領也放下心來,面露微笑。

這兩三萬騎兵追殺韃子時與皇帝相處多日,期間同食同臥,不少人認得皇帝的聲音。城內侍衛中原本也有人認得皇帝聲音,但因先看見了他易容之後的面貌,有了先入為主之見,等他出聲時便沒往那方面去想。而城外騎兵正自掛心皇帝安危,心急如焚的要命當口,一聽便聽出來了。

當蕭若登上城牆時,城外騎兵們見竟是這麼個面色焦黃的中年人,歡呼聲頓時戛然而止,齊齊愕然。

蕭若轉頭猛的摘下人皮面具,再回首時已回復本來面目,揚聲喝道:「朕在此!守城士兵速速打開城門,將叛賊齊業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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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叛逆伏誅

蕭若轉頭猛的摘下人皮面具,再回首時已回復本來面目,揚聲喝道:「朕在此!守城士兵速速打開城門,將叛賊齊業拿下……」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驚得呆住了,城外騎兵們則是歡聲雷動,大呼萬歲。

城樓內齊業面色慘變,有如死灰,尖聲厲喝道:「昏君在此,來人哪——我們把他殺了另立新君!!」

黑衣死士們不待他出聲,便瘋了一般朝皇帝殺去,人人兩眼泛紅,必欲取皇帝性命而後快。

黑虎寨賊眾也大聲吆喝著,一窩蜂殺了上去。

而守城士兵們這時見皇帝出現,便不再聽齊業的了,一部分人去開城門,一部分人自覺的守在皇帝身旁,保護皇帝。另有鐵寒玉及剩餘的御林軍侍衛拚死抵擋黑衣死士。

霎時之間,殺喊聲震天價響,就見皇帝身前刀光劍影,人影交錯,血肉橫飛……

只這麼一頓的工夫,城門已然大開,城外騎兵一擁而入,如同潮水一般連綿不絕。騎兵們一進城後立刻下馬,登上城牆殺入戰團。

隨著皇帝周圍人越來越多,黑衣死士們漸漸呈露敗相,情知今晚任務再也無望完成,便擁簇著齊業退下城牆,望城內逃去。

黑衣死士們一逃,黑虎寨眾人立告支持不住,形勢岌岌可危,焦霸虎手揮兩把板斧,左衝右突,卻怎麼也衝不出敵人包圍。

蕭若揚聲說道:「黑虎寨賊人聽著,立刻放下武器,降者免死!」

拚殺中的黑虎寨眾人頓時一陣騷動,焦霸虎狐疑道:「當……當真不殺我們?」

蕭若淡淡一笑,漫聲道:「君無戲言。」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此言一出,黑虎寨賊眾的鬥志瞬間崩潰,噹啷噹啷之聲密集連響,紛紛丟下手中武器,跪倒地上,連連磕頭求饒。到這種地步,縱然賊眾當中有不情願投降的,也只有隨眾人停止抵抗了。

蕭若吩咐將他們五花大綁起來,解決城牆上的敵人之後,派人去四面城牆傳令,緊閉楓州城所有城門,務必不使走脫一個叛賊。

然後從從容容率眾騎兵去城內追捕齊業及黑衣死士,並命騎兵分成幾路,在城內拉網式的搜尋,不怕他們飛上天去。

※※※

黑暗之中,齊業跟著一眾黑衣死士倉皇逃命,先跑到東門,卻發現城門前多了一隊禁軍騎兵,並且防守城門的士兵們根本不聽他的號令。他們一出現,在城門下待命的一隊騎兵便朝他們殺來。

黑衣死士們好不容易才利用城內複雜的地形擺脫追兵,便又向北邊城牆倉皇逃去。到達北邊城門時,發現這裡的情形與東門相若,根本沒有逃出城的可能。

他們一群人個個面無人色,急急如喪家之犬,在城裡四處亂竄。很快便絕望了,齊業朝身旁一個老年黑衣死士哭訴道:「這可怎麼好,怎麼是好?我們完了!完蛋了……」

這老年黑衣死士吭了一聲,一言不發,雖在絕境中,仍是滿面沉靜之色,沒有任何表情。

齊業在絕望中情緒漸漸失控,一把拽住老年黑衣死士的衣襟,悲聲道:「卑職為了你們王爺,如今什麼都完了……官職沒了,財富沒了,性命也快沒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卑職的親人?」

這黑衣死士冷冰冰道:「王爺自有安排。」

「不……卑職再也不要你們王爺的安排,卑職只要跟家人團聚……求求你們放了卑職的家人,讓卑職與家人隱姓埋名,去過一般人家的清貧日子……」

「跟你說了,王爺自有安排!」這黑衣死士不耐煩道,一揮袖將他甩開。

齊業依舊不依不饒,拉著他尖聲道:「卑職要見你們王爺!卑職要見你們王爺……」

「好,老朽送你去見我們王爺。」老年黑衣死士冷厲道,目中殺機畢露。

「謝……」齊業只說出一個謝字,驀地刀光一閃,他的腦袋與脖子分離開來,笑容就此僵在了臉上,噗的聲中,頭顱墜地,無頭屍身也隨之倒下。

老年黑衣死士殺了齊業後,緩緩拭去刀鋒的血珠,回顧身後所有黑衣死士,輕聲道:「我們已經沒有活路了,現在正是報答王爺恩德的時刻。」

後面所有黑衣死士齊聲喝道:「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

言迄,哧哧哧一陣撕裂悶響,鮮血四濺飛舞,所有黑衣死士毅然反劍抹脖子,轉眼間,眾多黑衣死士一齊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

天濛濛亮時分,蕭若在衙門大堂收到各部騎兵來報,城內共發現黑衣死士的屍首共六十具整,沒能擒住一個活口。

黑衣死士有的自刎而死,有的毒發身亡。經檢視,發現這一批黑衣死士口中藏毒藥,以便隨時自盡,絕不留下活口,正是自古以來訓練死士者慣用的伎倆。

蕭若不禁背脊一陣陣發寒,好陰狠的計謀!好毒辣的手段!究竟是誰派來的?難道真如紫衣少女所說,是皇帝兩個親兄弟之一?無怪乎人總說帝王之家無親情,在歷史書上常看見手足相殘、子弒父、父屠子的慘劇,直到眼下發生在自己身上,才醒悟現實竟是這麼的殘忍,骨肉親情之中卻融不下絲毫溫情。

主謀知州齊業的屍體也已找到,另外楓州城巡檢朱衛東畏罪自盡。楓州城一干大小官吏跪在堂前瑟瑟顫抖,聽憑皇帝發落。

蕭若下令將他們統統撤職收監,送交刑部論罪。不論他們有沒有參與昨晚行刺皇帝的行動,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在齊業手底下只怕很難有好官,橫豎統統先關押起來,再慢慢審罪不遲。

處理完這些善後之事,蕭若正想找地方休息一會兒,忽聞外面鬧轟轟的,他蹙眉問道:「什麼事?這麼吵。」

卻見南昱滿臉興奮之色進來,稟告道:「啟稟皇上,衙門外來了兩個鄉巴佬,牽著兩匹世間罕有的千里神駒,末將想買下來獻給皇上,那兩鄉巴佬死也不肯,還口口聲聲要面見皇上。」

「見朕?」蕭若奇道,便命宣他們進來。

南昱頓首應是出堂,不多時,就見兩個不折不扣的鄉巴佬進來,一個高瘦,一個矮胖,卻是昨晚陣臨脫逃的兩強盜萬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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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千里返京

萬俟兄弟年歲均在四十上下,一個高瘦,一個矮胖,俱都身穿灰褐色粗布衣,兩人身量雖相差遠甚,相貌卻有幾分相似,而且頭頂上都梳著個孩童似的朝天辮,很是滑稽可笑,再配上一副畏縮膽小的神氣,南昱說他們是一對鄉巴佬,還真是沒說錯。

兩兄弟戰戰兢兢來到衙門大堂,在皇帝面前三丈開外撲通一聲拜倒,口稱:「草民萬俟纏纏、萬俟綿綿,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俟兄弟沒認出昨晚嚇唬他們的蕭若,蕭若卻認得他們,微笑道:「平身。你們來見朕有何事?」

萬俟兄弟誠惶誠恐爬起身,垂著頭,聽了皇帝的問話,矮胖的萬俟綿綿便道:「回皇上,我們兄弟見皇上無事……」

「大膽!」一言未了,他們旁邊的南昱聳眉暴喝,一會兒要見皇帝說有事,一會兒又說沒事,這可是欺君之罪。

萬俟兄弟嚇得兩手在胸前亂搖,弟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哥哥萬俟纏纏壯著膽子道:「不……不是,我們兄弟是沒事,但……但我們師父托我們兩給皇帝帶個話。」他磕磕巴巴,好歹把話說完了。

蕭若一聽大奇,問道:「你們師父是誰?有什麼話要帶給朕?」心說就憑他們兩塊廢料,他們的師父一準兒高明不到哪去,八成是個山寨中的小頭領。

萬俟兩兄弟頓時面有得色,萬俟纏纏道:「我們師父可不得了……嗯,我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反正她身上穿著一身可好看的紫衣,臉上蒙著一層白紗。」

「是她?」蕭若心下一動,暗忖他們的師父難道是赤焰魔君的徒弟,那個叫菲兒的紫衣少女?沉吟著道:「她有什麼話要你們帶給朕?」

萬俟纏纏伸出瘦長的手拉了拉弟弟,萬俟綿綿面容一板,學著少女輕細的聲音道:「皇上,小女子收到我教的飛鴿傳書,情報顯示京城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請皇上速速動身返京,以防不測之禍!咯咯咯……」

蕭若見萬俟綿綿說話之時扭捏作態,學足了少女腔調,在他一個又矮又胖的大男人嘴裡說將出來,直聽得肚裡一陣陣噁心反胃,但她的意思還是聽懂了,不由心下暗暗驚駭。

萬俟纏纏見皇帝沉默不語,惟恐皇帝不信,急急道:「皇上,師父逼我弟弟足足背了三十多遍這番話,直到背得滾瓜爛熟時,師父才讓我們來給皇上傳話,擔保一字不差!」

蕭若心說怪不得他說那番話時拿腔拿調,原來如此。一時間沉吟不決。

一旁南昱雖不知他們言語中的師父是誰,對這番話也是懂的,插言道:「皇上,我大軍全是騎兵,行軍速度很快,只消五六天就能回京。」

萬俟纏纏忽道:「我們師父交待了,說是早一天回京,就早一天的好,所以特地讓我們牽了兩匹千里馬來,這兩匹寶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供皇上與玉妃娘娘乘騎,以便火速返京。」

蕭若大喜,心說她倒想得周到,吩咐將馬匹牽進來。

只聽得堂外傳來一陣清越的馬嘶,其聲雄壯,似龍吟虎吼。幾個侍從將兩匹雪白的寶馬牽進衙門大堂,但見這兩匹駿馬通體一色雪白,體長膘肥,鬃毛戟豎,似欲掙脫韁繩,騰雲而去。

「師父說了,這兩匹寶馬名叫雪麒麟,騎上它們,從楓州到京城,也就兩日的路程。」萬俟纏纏解說道。

蕭若大喜過望,這兩匹駿馬如此神駿,只怕御廄中都找不出相當的來,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尤其在自己最最需要的時候送來,不啻雪中送碳。

萬俟纏纏拉了下弟弟,萬俟綿綿便再度面容一板,學著女聲道:「嘻嘻,皇上不用謝的,人家送這對寶馬給皇上可是要回報的……也許什麼時候人家想在後宮住一夜,到時候請皇上行個方便,我們便算兩清了。」

蕭若聽了迷惑不解,那邪氣十足的少女要在後宮住一晚做甚,究竟有何圖謀?不過後宮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怕她玩什麼花樣,不妨答應她,也算還她一個人情。一念及此,便笑道:「給你們師父傳話,朕答應就是了。你們師父還有話嗎?」

「沒了,沒話了。」萬俟兄弟把所有話傳完,明顯鬆了一口氣,笑道:「說來我們也就拜了一天的師,我們昨晚湊巧碰見師父,她誇我們資質奇特,是練一門秘術的上好材料,便收了我們為徒,嘿嘿……」

蕭若一想到京城的事,便心急如焚,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回京去,無暇理會他們,迅速交待一下城內瑣事,吩咐大軍隨後火速回京,讓耶律青嵐也隨大軍行動。

交待完畢,便與鐵寒玉翻身跨上寶馬雪麒麟,火速出城。

諸將不敢勸阻,只得在城門外行禮相送。只見兩匹神駿異常的神駒,昂首長嘶聲中,四蹄翻飛如風,捷愈流電,絕塵而去,較之尋常馬匹不知快出多少。

※※※

兩天之後,上午巳牌時分,京城北郊官道上雜沓的馬蹄聲急遽響起,就見北方兩匹駿馬潑風似的疾馳衝來,馬背上一男一女,俱都風塵僕僕,引得路人人人側目。

蕭若心想現今京城局勢不明,皇帝孤身回京未免太過驚世駭俗,搞不好還會給居心叵測之人以可趁之機,還是先悄悄在暗中打探清楚情況,再作計較的好。便在半路上易容改扮,連身上衣著也完全換過了,現在他成了個徹徹底底的中年漢子,只要他的言談舉止中不露出馬腳,沒有人認得出他的本來面目。

兩人下馬,牽著馬匹緩緩行入城中,見京城內氣氛安寧,城牆上城衛軍士兵仍舊一副懶散的德性,老百姓出入如常,街上人做買賣的做買賣,遊玩的遊玩,說笑的說笑,過路的過路……似乎一切照常,與離京時一樣。

蕭若不由鬆了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看來是自己太過緊張了,紫衣少女菲兒只是說「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而已,那就是還沒動起來,想自己在21世紀的時候,幾大強國蠢蠢欲動幾十年,最終第三次世界大戰不也沒打起來嘛!

他們兩人在路旁小攤坐下歇腳,要了兩碗春絲面,慢慢吃著。

旁邊食客之間的交談之聲引起了他們注意,只聽一人神秘兮兮道:「喂,老弟知道嗎……皇宮裡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說說!」

「聽說皇太后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宮了,只等皇上凱旋班師回朝,就要廢掉當今皇后,另立新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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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廢掉皇后?朕堅決不答應

「聽說皇太后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宮了,只等皇上凱旋班師回朝,就要廢掉當今皇后,另立新後了……」

蕭若正在低頭吃麵,猛然聽得這話,險些咬著自己的舌頭,身旁鐵寒玉也是吃驚非小。當下兩人屏氣凝神聽下去。

面桌旁另外兩人估計是外地來的商賈,一聽這話也有些難以置信,一人問道:「老兄說笑的吧?廢後非同小可,自古以來就是朝廷的頭等大事,一個不好要動搖國本的。當今皇后娘娘沒聽說有什麼失德之舉,哪能說廢就廢?」

這話蕭若聽了暗暗點頭,他當皇帝也有一段日子了,對皇宮之事的瞭解也日益加深,不再是當初那個生怕多說多錯的皇帝初哥。

皇后廢立之事非同小可,因為不只關係到當朝國母,還會牽連到異日的皇子嫡庶,乃至太子儲君的地位……直接決定國本,不可不慎之又慎。而且,儒家倫理道德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視君王如父,皇后如母。皇后母儀天下,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廢皇后相當於廢棄母親,對全天下臣民心靈的震動可想而知,歷朝歷代的皇帝不喜歡皇后的比比皆是,但通常也只是冷落皇后而已,一般不會廢後,除非有非常充足的理由,否則如無故廢後,皇帝本人都會被指為昏君。

皇后久居深宮,甚少與外界接觸,一般也沒機會做出什麼出格過份的事,故此地位通常固若金湯。但卻有兩條大罪,只消沾上任何一條,就能達成廢後的理由,一是無子,一是妒忌。

說話之人是個年輕人,見外地兩個聽眾好奇,越發得意洋洋,說的來勁,笑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太后公佈當今皇后娘娘的兩大重罪,一是無子,一是妒忌……嘿嘿,你們想必也知道,這兩大重罪只消沾了任何一個,廢皇后天下人就沒話說,何況兩大重罪都犯了,依小可看啊,當今皇后娘娘一準兒會被廢掉,皇上都救不了!」

兩商賈聽了大為驚奇,不解問道:「當今皇后無子,那是全天下無人不知,但妒忌這個麼……」

年輕人哧哧幾聲冷笑,道:「你們想啊?皇后就算自己不能生育,但後宮裡有的是美女麗姝,為何皇上春秋都快滿二十了,卻還沒個一男半女。十有八九就是因為皇后娘娘生性奇妒,自己不會生,也不讓別的嬪妃宮女為皇上生,這又不是妒忌是什麼?」

話音甫落,只聽旁邊「砰」的一聲巨響,蕭若重重一拍桌子,瞪目怒叱道:「住口!你胡說什麼?!」

年輕人嚇了一大跳,見這中年漢子腰間佩劍,不由有些害怕,小聲囁嚅道:「我自說我的,與你何干?」

鐵寒玉伸手在攤桌底下拉了蕭若一下。蕭若驚覺自己的失態,吭了一聲,低頭繼續吃麵。他不是生說話年輕人的氣,而是為皇后的遭遇抱不平,越聽越光火。

以前皇帝姬煌小子自身是個陽痿,皇后必然無子,這是毫無疑問的事,罪過在皇帝身上,而不應在皇后頭上強加一條無子的大罪!這還不算,更有甚者,竟將皇帝陽痿所導致的多年無子,硬生生又在皇后頭上扣一頂妒忌的帽子,使她無緣無故背上無子與妒忌兩條大罪,這簡直……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后有了這兩條大罪,廢後合情合理——至少在表面上——天下臣民也必沒有話說,看來,如不能使太后改變心意,廢後之舉已成定局。「朕可憐的鳳兒……」

說話年輕人被蕭若這一打斷,臉上有些訕訕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可兩個外地商客聽得正好奇之心大作,追問道:「還要向老弟請教了,當今皇后娘娘不是出自宋王府嗎,太后突然要廢後,當朝趙丞相能答應嗎?」

「那可不!」年輕人談興又叫勾起,笑道:「趙氏一族怎麼可能答應得了?現如今李趙兩大王族尖銳對立,鬧得是水火不相容……哎喲喲,這朝局亂的喲,唉,就看皇上班師回朝後怎麼處置吧……」

正說之時,就聽東邊街口馬蹄聲大作,數十騎疾馳而來,當先一匹赤紅色的胭脂馬上是個水靈靈的半大小姑娘,正是唐王府小郡主李琳琳,但見她引著一大驃人馬,呼啦呼啦聚嘯馳騁而過,一時塵煙滾滾,鮮衣怒馬,行人側目。

「看,看!」年輕人指著小郡主遠去的背影,叫兩外地商賈看,說道:「看見那美麗小姑娘沒有?她便是當今太后的寶貝親侄女兒,要是當今皇后娘娘真的被廢,她就是新皇后的第一人選!」

兩外地商賈算是有點子明白了,吶吶道:「敢情當今太后急著廢皇后,是要給她寶貝侄女兒騰出位置來著?」

「可不!」年輕人點頭著,一副你們才明白的神氣。

旁邊另一個食客插言道:「這小郡主美則美矣,可一來年紀還小,二來性情有點子……嘿,有點子那個,整天野得跟個猴兒似的,號稱京城一大太歲,如何能母儀天下,她要是當上皇后娘娘,那才是我朝的大不幸!」

便在此時,兩個手提鐐銬鐵尺的捕快大搖大擺晃過來,粗聲粗氣喝道:「說什麼呢!啊?說什麼呢!再瞎咧咧拖你們進衙門裡,請你們吃一頓板子。」

攤桌旁坐著的人登時嚇得不敢再吱聲,年輕人滿臉堆笑道:「喲,是二位官差大爺!我們沒說什麼,這不吃飽了沒事做,閒嗑牙嘛!……夥計,再上兩碗牛肉春絲面,打幾角酒,我請兩位差爺喝兩杯。」

兩捕快便老實不客氣坐下,與眾人一起吃喝。

蕭若與鐵寒玉吃完麵,結帳起身,牽馬緩緩前行。蕭若聽了他們的交談,心潮紊亂,急遽起伏翻騰,想到無辜的皇后所受的種種委屈,直恨不得立刻進宮解救皇后……但是,自己進宮就能說服太后打消廢後的念頭嗎?對方可是太后,是皇帝的生身母親,又不能蠻來跟她對著幹。歷朝歷代均以孝道治理天下,忤逆父母人神共憤,身為皇帝一舉一動為世人所注目,要是背上忤逆太后的罪名,只怕會被全天下臣民視為無道昏君,那到時,皇位恐怕都會不穩了。

他逐漸冷靜下來,恚忿之情漸退,自己不能魯莽行事,可不要弄巧成拙,皇后只是被軟禁起來,並不會有任何危險,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自己與太后畢竟是親生母子——至少太后是這麼想,太后對自己的寵愛之情簡直溢於言表,母子之間什麼事不好商量,或許能想辦法讓太后回心轉意,也未可知。

倒是自己這兩天還不能以真實身份露面。皇帝率大軍凱旋班師回朝,是一件極為重大的事,回朝當日文武百官會在城郊相迎,然後多半還有太廟祭祖獻俘等等儀式,要是自己一人偷偷摸摸溜回宮去,決計不成體統,搞不好還會惹天下臣民非議……大軍還有兩三天到達京城,倒不如自己趁這兩三天工夫,隱藏身份,悄悄在暗中將京城情況打探個明白,也好謀定而後動,此為上策!

他把種種頭緒梳理明白,頗有撥開雲霧見青天之感,不由得腳步也大為輕快。

「算命,看相算命勒!先算命,後給錢,不准不要錢……」路旁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蕭若與鐵寒玉聽了俱有點耳熟,轉眼循聲望去。

只見說話之人老態龍鍾,撐著條枴杖,滿頭銀絲,身後細竹竿挑著一條白旆,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斷死斷生斷天機,但兩眼眶空洞,卻是個瞎子。他顫巍巍走到路旁一個小吃攤前,沖幾個邊吃邊閒聊的公子哥道:「幾位公子,要不要老朽給算一算,老朽最精擅看相摸骨,算得不准不收錢。」

那幾個公子哥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罵道:「哪裡來的老瘋子,死瞎子!你眼瞎了還看相摸骨,當我們是傻子哪!滾滾滾!」

一旁鐵寒玉看得氣往上衝,一個箭步衝上前,輕喝道:「住口!」

她追兇緝賊多年,語氣之中自有一股子正氣與威嚴,冰晶一樣的目光在幾個公子哥身上掃過,他們背心猛地一陣發寒,即將出口的罵人話又給嚥了回去。

「老丈這邊坐。」鐵寒玉將算命盲叟扶到一旁好生坐下。

算命盲叟咧嘴一笑,道:「姑娘是你?」敢情已認出了曾給她算過命的鐵寒玉。

鐵寒玉雪白的俏臉兒飛起兩片緋紅,自行囊內取出一錠足有五十兩重的銀元寶,塞在他手裡,小聲道:「老丈拿好,上回欠你的酬金。」

算命盲叟掂了掂手裡的大銀,呵呵直樂,笑道:「姑娘,老朽上回給你說的話可是應驗了?」

鐵寒玉一聽大羞,滿面通紅,桃腮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平日裡英姿颯爽女神捕頓時忸忸怩怩,小女兒情態畢露,說不出話來。

「這老人家上回跟你說了什麼話?」蕭若走過來問道。

「沒……沒什麼!」鐵寒玉又羞又急,生怕算命盲叟當他面說出、上回預言自己會被他強暴,並最終愛上他的話來。趕忙拉著蕭若走開。

蕭若也不在意。兩人走過街口,忽然一人斜刺裡靠過來,低著頭,壓低聲音道:「這位爺請借一步說話。」

兩人大奇,對視一眼,蕭若笑道:「朋友你認錯人了吧?」

這人依舊低著頭,飛快道:「錯不了……此地說話不方便,請爺借一步說話!」

鐵寒玉江湖經驗豐富,立知此人必是有為而來,向蕭若道:「我們跟去看看。」蕭若點頭同意。

兩人便隨這人來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這人驀地止步轉身,沖蕭若抱拳為禮,道:「屬下開封分壇香主殷大路,參見光明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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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皇帝逛窯子

這人驀地止步轉身,沖蕭若抱拳為禮,道:「屬下開封分壇香主殷大路,參見光明使者……」說完,又衝鐵寒玉拱拱手致意。

鐵寒玉聽了難免驚疑不定。蕭若微一轉念,心裡已有數,看來這人是白蓮教教徒,笑了一笑,也不否認,道:「你是如何認出……本座的?」他一個「朕」字險些脫口而出,急忙轉口。

殷大路是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中等身量,穿著尋常長工的粗布短衫,五官平凡,看上去甚不起眼,跟街頭上遇到的隨便一個干力氣活的漢子差不多,但他氣度沉穩,滿臉精悍之色,一雙眸子裡時不時閃過一道精芒,顯然內功修為相當精強,不是個簡單角色。

殷大路恭恭敬敬道:「回光明使者的話,屬下昨日接到教主的飛鴿傳書,見過了您老的畫相,是以認得,並且……」他說到這裡一頓,指著兩人背後牽著的雪白駿馬,笑道:「並且這是我教的寶馬雪麒麟,除了您二位,不會有別人。」

蕭若心說原來如此。一旁鐵寒玉江湖經驗老到,一聽他說出光明使者四字,就知這人是武林第一大教白蓮教的人,她見皇帝並不否認,霎時間詫異無已,打破頭也想不通皇帝怎麼成了白蓮教的光明使者,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妹妹別急,回頭跟你解釋。」蕭若朝她笑道,然後轉向殷大路,道:「殷兄既知本座的身份,叫本座過來卻不知有何見教?」他學著江湖人的口吻,不免有點不倫不類。

殷大路一聽大為惶恐,躬身道:「屬下不敢!屬下自知出現得唐突,請光明使者恕罪!教主交待下來,不管您老要做什麼,開封分壇都會盡一切力量協助您。屬下見您二位風塵僕僕,想請二位去分壇先行歇息,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屬下們去做,不是屬下誇口,只要是在這開封府周圍方圓百里以內,我們分壇能做到的事可不少,比開封府衙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上司面前,殷大路為顯示自己的能幹,侃侃而談,卻不料,晃眼瞥見「光明使者」面色有些不太對勁,急忙訕訕住口,也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

他怎知道蕭若原本的身份是皇帝。蕭若聽說京城裡江湖勢力強大到如此地步,一個分壇卻能與京城衙門相提並論,當然心裡頭來氣。暗罵開封府知府章白群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飯桶,竟容江湖勢力在天子腳下壯大如斯!過幾天自己回宮後,一定要將他撤掉,換上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主兒,把江湖勢力統統掃出京城。

兩人便隨殷大路去分壇歇腳。蕭若與殷大路邊走邊談談笑笑,殷大路刻意巴結,蕭若有意無意的探聽白蓮教情況,殷大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他完全沒有防範之心。

殷大路笑道:「還沒請教您老尊姓大名。」

蕭若心念一轉,道:「本座姓黃,單名一個『若』字。」

「好姓!好名!」殷大路沒口子的讚道,「恕屬下斗膽,能不能稱您老為黃左使?「

「隨你。」蕭若隨口應付著,心說什麼左使。

他很快便知道了,原來白蓮教自教主以下,共有兩大光明使者,一個為左光明使者,一個為右光明使者,都是僅次於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赤焰魔君給他的職位便是左光明使者,故此殷大路稱他為黃左使。

兩大光明使者之下便是四大護教長老,也是江湖上頂尖的人物,白蓮教共有三、四萬教眾,遍佈全天下,實力在武林幫派中堪稱首屈一指。

教主突然間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為左光明使者,地位僅次於教主,卻沒有說明任何理由,下面教眾們自然摸不著頭腦,猜什麼的都有,有人說他是教主親自請出山的世外高人,有人說他是教主的私生子,也有人說他是教主新收的徒弟……眾說紛紜,什麼說法都有。沒有人知道新左使竟是皇帝老子,而這本身出於一場交易。

三人來到城南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進入一家尋常染布房,外表看上去絲毫沒有異樣,打開裡側門之後卻是別有洞天,一片廣大的院落出現在面前,不少白衣教眾在校場上練功。見三人進來,一齊擁過來拜見殷香主,聽他介紹後,又連忙拜見黃左使。

殷大路著人牽馬匹去照料,親自將兩人領進一處清雅的小院子安頓。

蕭若與鐵寒玉趕了兩天路,休息的時候極少,到這時也已是全身疲憊倦怠,便坐在床上運功調息,靜心靜氣打坐入定,不多時,已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殷大路不敢打擾,悄悄退出。

到華燈初上時分,兩人相繼收功。蕭若只覺精神盡復,渾身疲憊一掃而空,心說相傳會武功的人可以用打坐代替睡眠,果真如此。蕭若簡單告訴鐵寒玉自己與白蓮教教主合作的事,關於陰空海那些關節自然略過不提。

用過晚膳,蕭若問起殷大路近期京城發生什麼大事沒有。

殷大路恭恭敬敬回答,京裡最近就是太后要廢皇后的事鬧得滿城風雨,為此大將軍與丞相在朝堂上非常僵,兩大王族的下人們要在街上碰見,輕則互罵,重則開打。別的倒也沒什麼。

蕭若側頭想了想,沉吟著道:「雍王與陳王這兩個皇上的兄弟呢?可有什麼異動?」

殷大路好生意外,立時道:「那兩位王爺跟平常一樣啊!雍王殿下時常裝扮成個尋常老百姓的模樣,在京城街市間為貧民免費看病,回王府之後便修身養性,為人甚是低調,他在京城百姓中的口碑相當不錯;而陳王就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整天過著他花天酒地的日子,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德性,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全部心思都用在尋花問柳上頭。這不,今晚他一準兒要去名香樓捧蘭綾姑娘的場……」

蕭若一直默默聽他說,最後一句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名香樓?」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一轉念間想起了來,皇帝那沒正經的師父那晚離宮時,不就是說要去名香樓包場麼!問道:「陳王去名香樓捧什麼蘭綾姑娘的場,這又是怎麼回事?」

殷大路嘿嘿一笑,道:「要說起名香樓的蘭綾姑娘,京城十個爺們當中就有八個知道!那蘭綾姑娘自打兩三個月前來到京城名香樓,便艷驚四坐,冠絕一方,不論容貌、身段、舞姿、才藝、歌聲……樣樣無一不是個中翹楚,名氣之大,一時無兩,把京城***場中的原本幾大花魁統統壓了下去,不知多少王孫公子甘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到得今時,已是京城公認的花中魁首。今晚正是蘭綾姑娘七日一次登台獻藝的日子,據傳,她還將要在客人們當中挑選一人為她第一個入幕之賓,整個京城都轟動了,今晚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要光顧名香樓,依陳王的個性,那更是打死人都要去的……」

他這一番話絮絮叨叨道來,蕭若眼珠子一轉,忽然拍手笑道:「好極了!殷兄弟,勞煩你去為本座二人弄兩套行頭來,本座今晚也要去名香樓,品一品那傳說中的花中魁首蘭綾姑娘!」

殷大路恭聲應了,立刻轉身去置辦。在他看來,黃左使對蘭綾姑娘感興趣,再也正常不過,只要是正常男人,沒有不好那擋子事的。這黃左使也不知是何方神聖,居然突然得了光明使者的高位,搞不好真有實力競逐蘭綾姑娘也難說。

殷大路一離開,鐵寒玉便再也忍不住大發嬌嗔,氣鼓鼓嗔道:「皇上,你怎麼能去青樓那種骯髒地方,要是給人識破皇上的真實身份,成何體統?後宮美女數以千計,為什麼還要去尋花問柳……」說著說著,沒來由一陣委屈,眼眶兒就紅了。

蕭若望著她嘿嘿嘿直樂,笑道:「怎麼,愛妃吃醋了?嘿嘿……其實朕今晚去青樓純粹是為了公務……」

「誰、誰吃醋了!」一言未畢,鐵寒玉噘著粉嘟嘟的小嘴兒嗔道,又道:「去那種地方還能有別的事……哼,鬼才信!」

蕭若笑道:「還記得楓州城那晚朕遭到行刺的事嗎?朕懷疑必有京城中的強大勢力在背後主使,今晚名香樓王孫公子聚集,朕一定要喬裝混進去見識見識,興許能查出些什麼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當真?」

蕭若見她大吃飛醋的模樣著實可愛,一把攬住她纖纖細腰,微一用力,便將她香噴噴軟若無骨的嬌軀摟進懷裡,笑道:「當然是真的!嘿嘿,只要有貌美如花的愛妃你在朕身旁,朕便再也看不見其他女子……」甜言蜜語之後,緊跟著一陣熱情似火的攻勢,讓初識情愛滋味的鐵寒玉徹底迷失在自己懷中,無法思考。

過不多時,殷大路捧了兩套行頭回來。

兩人自行穿上,蕭若一身藍緞錦袍,打扮成了個年近四旬的富商,而鐵寒玉則裝扮成個俊俏少年郎。

蕭若意氣風發,春風滿面,朗聲吆喝一聲,大搖大擺晃出門,殺奔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場所名香樓而去……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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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帝攜皇妃逛窯子去

名香樓位於城南朱雀街煙花巷中,每日夜幕一降,便急遽熱鬧起來,無比氣派的大門前***輝煌,車如流水馬如龍,人聲隆隆鼎沸,朱紅的大門下人流進出不絕,三十二隻大紅燈籠分作兩排高高懸掛,裡面閣亭連綿,庭深院廣,綵燈眩目,鶯歌燕舞……其富麗繁華,堪稱京城一時無兩。

蕭若踱著方步,大搖大擺晃過來,來到名香樓外,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心緒為之一暢,壞壞的笑意不知不覺間悄悄爬上臉頰。其實,煙花場所被稱為世間男子的溫柔鄉、銷魂窟,只要是正常男人,來到這種地方,心情自然會大好——付錢時除外。

扮成個俊俏少年郎的鐵寒玉在後面別彆扭扭跟著,扁著小嘴兒,氣悶悶的,渾身不自在。

門前紅燈籠底下散立著一眾鶯鶯燕燕,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拉客迎客,兩人甫一走近,就有一大群窯姐兒裊裊婷婷迎上來,親熱的往他們身上靠,嗲聲嗲氣說道:「喲——這不是大爺您麼!這麼久不來看望奴家,是不是一早把奴家忘了?」

蕭若頓覺有些招架不住,誰認得她們了?怎麼一個二個都跟很熟似的!見鐵寒玉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對,忙笑道:「妹……你別聽她們有的沒的瞎說,我今晚絕對是頭回來這種地方,真的!」

不料,這群窯姐兒群星捧月似的一齊擁著蕭若往裡走,卻把鐵寒玉干涼在一旁,沒人答理。

怪只怪鐵寒玉雖著男裝,卻未在其上進一步的掩飾打扮,細皮嫩肉,嬌俏柔美的,加之美目流盼,杏眼桃腮,在他人看來,名傳千古的美男子潘安衛玠也不過如此,這少年已經不能用英俊二字形容,根本就是……美。一般有見識的也能看出她是個易釵而弁的大姑娘,更別提窯姐兒閱人無數,招子忒亮,近前打個照面便已很是懷疑,再到往她身上一靠,立時心裡有數了,這是位賈(假)公子。故此沒人招呼她。

鐵寒玉見皇帝在粉頭們環繞中一副得其所哉的快活樣,心頭氣就不打一處來,雖明知他貴為皇帝,三宮六院那是免不了的,也不能事事吃那麼多醋,但親眼見到他和別的女人親熱,還是忍不住心裡頭不舒服。當下她皺皺瓊鼻,發出一聲輕哼,跺了跺腳,快步跟了進去。

兩人進得名香樓大堂,但見裡面滿堂男男女女縱酒笑謔,耳鬢廝摩,一派靡樂景象,樓上樓下一片歡歌笑語,淫聲嬌呼此起彼伏,綵帶飄揚,處處流香,笙簫交鳴,人流穿梭。熱鬧無比,空氣中瀰漫著紙醉金迷的氣息,端的是個好地方,叫人流連忘返。

塗脂抹粉的老鴇子領著幾個妖妖嬈嬈的粉頭,趕忙迎了上來,滿臉堆著笑。蕭若當皇帝也有段日子了,其間手握乾坤,睥睨天下,故而,身上自然而然有股子與眾不同的高華氣度。老鴇子幹這營生幾十年,閱人無數,識人的本領那是一絕,老遠一眼瞟見他,當即就斷定此人不僅僅是非富即貴,而是大富大貴,絕非一般的人,哪還敢怠慢,立時拋下別的客人,屁顛屁顛迎將上來。

老鴇子未語先笑,帶著一竄笑聲來到蕭若面前,「啊喲,這位大爺,您老光臨小店,那真是蓬篳生輝……快裡邊請,裡邊請……不敢請教大爺貴姓?」熱絡的拉著他分開人群往裡走。

蕭若矜持一笑,道:「……敝人姓黃,久聞貴院蘭綾姑娘芳名,今日特來一見。」

「哈哈,那敢情好!黃大爺您真是來對日子了,今兒正是老身那蘭綾女兒七日一次登台獻藝的日子……」說到這裡,老鴇子忽然住口,左右望了望,滿臉神秘的湊近他,小聲道:「老身那蘭綾寶貝女兒還是個清倌人——嘻嘻,就是賣藝不賣身那種。老身見她芳齡也老大不小了,便一再催促她梳弄接客,催得她終於首肯了,有意在今晚捧她場的貴客中挑選一人為她頭一個客人……可巧了不是,今晚黃大爺就來了,就憑您這般人物,天底下上哪兒找第二個去,您等會一準兒能拔得她的頭籌,敢情蘭綾乖女兒守到今日的白璧無瑕女兒身,就是為給您留著的!嘻嘻嘻嘻。」

蕭若叫她說得心頭怪癢癢的,聽著十分受用,暗地裡卻大罵統統是狗屁!只怕換了任何一人,她都能面不改色說出這番話來。

老鴇子把蕭若兩人領到木檯子正前方的桌旁坐下。忽聞側面樓上一間廂房裡傳出爭吵之聲,緊跟著就見四個腰粗膀圓的妓院打手、把一個身形瘦小的嫖客死拖活拽硬生生揪出房外,然後便四面圍著他往樓下拖,踏得黃木台階咚咚作響。

看這架勢,是要把這嫖客扔出名香樓去。樓上樓下的客人們指指點點,在一旁看熱鬧。

蕭若本也沒過多在意,忽聽那嫖客殺豬似的大叫:「混帳東西!你們放開老夫,你們、你們竟敢這般對待我……不就是欠你們破店幾兩銀子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知道老夫是誰?哼哼,你們睜大眼睛看看,老夫是當今天子的師父!我要進宮一趟,皇上少不得成千上萬兩的金銀賜給我,還怕少了你們小店那幾兩銀子,我呸……」

話未說完,四周客人們包括青樓姑娘莫不哄堂大笑,有人戲謔笑道:「這老東西八成嫖姑娘嫖傻了!還癡心妄想當皇上的師父,你怎不說是玉皇大帝的師父更唬人?!」

蕭若心頭猛的一動,打眼望去,只見那被打手往外拖的嫖客身軀幹瘦,小小的腦袋細細的眼,給人的感覺甚是猥瑣,臉上橫一道縱一道儘是皺紋……卻不是皇帝那沒正經的師父是誰?蕭若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看來他在名香樓中一待十幾天,花光了銀兩,最後落到給人家扔出妓院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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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樓仙姝

老頭被四人拖著往外走,兀自大叫不休,經過蕭若身旁時,蕭若手一擺,笑道:「你們將這位老人家放下,他欠你們店多少銀兩?」

四個妓院打手一齊轉頭望來,見他衣著華貴,氣宇不凡,也不敢輕慢,陪笑道:「大爺您莫管這擋子閒事,這老傢伙花光了銀子卻賴在本店不走,白吃,白住,白嫖,還恬不知恥自稱三白老人……到得今日,已欠下了一百多兩銀子,我們蔡媽媽便讓我們將他攆出去。蔡媽媽心腸特好,看在他前些日子在小店花了不少銀子的份上,也不為難於他。」所謂蔡媽媽,便是這店裡的老鴇子。

蕭若道:「不就區區一百多兩,哪用得著攆人出店,把老人家放下,本大爺代他付清便是。」說著,側臉吩咐鐵寒玉道:「拿二百兩銀子出來。」

鐵寒玉聽了有些不情願,她倒不是心疼這點銀子,皇帝就算要花二萬兩銀子,她都懶得理會那許多。而是聽這賊老頭自稱是皇帝師父,她自然一百二十個不信,但看皇帝出人意料的為他付銀子,看來兩人之間還真是有關係,真不知皇帝身邊都些什麼烏七八糟的人。委實令她芳心不快!

她拿出兩張百兩銀子的銀票出來,蕭若接過,隨手扔給四打手,也懶得跟他們說那麼多,牛哄哄道:「這老人家的欠帳本大爺付了,剩下的打賞你們。」

四周響起一片驚歎聲,妓院雖說時常有揮金如土的豪客,可對打手一打賞就是幾十兩銀子,還真是罕見。煙花之地是個勢利的場所,這一下子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蔡老鴇子越發認定自己所料不差,這位大爺絕不是一般的人,滿臉堆笑,忙前忙後侍侯著。

四個打手笑得合不擾嘴,千恩萬謝走開了。

老頭大喜,從地上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沖蕭若咧嘴一笑道:「老弟真夠意思,哥哥我謝了!」說時,伸手很是親熱的在他肩頭一拍。晃眼間看見他身旁俏美異常的鐵寒玉,一雙小眼頓時一亮,涎臉笑道:「這小娘兒們真不賴嘿……」老頭近來在妓院裡孟浪慣了,想也不想便伸手向她吹彈得破的粉臉上摸去。

鐵寒玉又豈是好惹的人,她正沒好氣的當兒,見這賊老頭竟輕薄到自己的頭上了,當下柳眉倒豎,一偏頭閃開,玉手揚處,就是一巴掌抽的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老頭捂著半邊臉,呆在當地,竟是被打蒙了。周圍看見的人又是好一番哄笑。

蕭若肚裡直笑,暗說打得好,這賤老頭就是欠捧。嘴裡笑道:「老人家請這邊坐,在下這女伴脾氣不太好,你別招惹她。還沒請教您老尊姓大名。」他拉著老頭在身旁坐下,笑問道。他還真不知老頭的名字,那晚在皇宮見面時,他怕露出馬腳,自然沒敢問,現在反正老頭認不出他,便隨口問出來。

老頭老臉一陣陣發紅,當眾被女人打,有些兒面目無光,訕訕道:「老夫姓『賴』,名『不平』。老弟多謝了,不過……你我兩人素昧平生,卻不知為何幫老夫付欠銀?」

蕭若總不能說因為你對朕不錯,送了朕如意神功秘笈,所以朕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扔出店去吧!略一轉念,笑道:「在下也不知為何,一見賴老就覺得特投緣……」說到這裡,忽覺一陣汗顏,跟這老不修的傢伙一見投緣,那我成什麼了?

賴老頭聽完眉飛色舞,大笑道:「老夫一見你也覺特投緣,你說奇不奇怪!」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悄悄告訴老弟,老夫我可不是一般的人,我是當今皇上的師父……你今兒為我出二百兩銀子,好意老哥哥我心領,但也不會白得你的好處,等再過幾日,皇上率大軍班師回朝,我就再進宮去面聖,要些銀錢來花花,到時候雙倍還你!」

蕭若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蔡老鴇讓兩個小廝擺些點心好酒在桌上,笑問大爺有沒有相熟的姑娘,要不要叫幾個如花似玉的粉頭來陪酒。

蕭若道:「不需要,本大爺專程為蘭綾姑娘而來,蘭綾姑娘幾時登台獻藝?」他在皇宮見慣了美女,對青樓中的一般庸脂俗粉提不起興趣,更何況身旁就有個萬中選一的美女。

蔡老鴇忙笑著回答,蘭綾女兒照例亥時三刻出來,請大爺稍坐片時。

賴老頭倒是老實不客氣,讓蔡老鴇叫了兩個粉頭來,左擁右抱,不亦樂乎。

門外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不少是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身後還跟著家人隨從,有些派頭甚大,他們並不點姑娘進廂房尋快活,而是在大堂找地方坐下,一面摟著嬌娘欣賞台上麗人翩翩輕舞,一面吃喝談笑。顯而易見,都是為了蘭綾姑娘而來。

過不多時,忽聞名香樓外車馬之聲大作,隨之吵鬧嘈雜聲四起,似乎兩群人吵了起來。蔡老鴇連忙帶著些姑娘們迎了出去,憑著一條巧舌左右周旋調解,門口吵鬧聲才漸漸安歇下來。

不一會兒,只見兩撥人走進大門。正是唐王世子及宋王世子大駕光臨,他們兩人各帶著一大幫子狐朋狗友和跟班隨從,一下子呼啦啦進來三十多人。

宋王世子名叫趙臨風,年方二十歲,是當今皇后趙鳳兒同父同母的親哥哥,生的唇紅齒白,身材頎長,好似玉樹臨風一般,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只是眼圈發黑,精神略有頹靡之狀,顯然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蕭若心裡有數,當日派家丁強搶白氏少女的人,就是這位不成器的小王爺。

唐王世子名叫李元漠,年近三旬,身軀高大魁武,相貌堂堂,卻也算英姿勃發,神情非常倨傲,背起雙手踱將進來,對誰也不理不瞅,儼然不可一世,顯然自視甚高。

這兩撥人自大門兩側同時進堂,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相互不答理,望向對方的眼神都是充滿鄙夷之色,好似在看一條蛆。

蕭若心說照這般看來,京城市井間的傳言當是屬實,因為太后要廢皇后之事,使得兩大王族的矛盾表面化、直接化,已難以調和。

兩位世子各領著人在木台前兩側坐下,涇渭分明。蔡老鴇連忙招呼姑娘們來伺候著,頓時一陣鶯鶯燕燕環繞四座,凝重的氣氛很快被化解,兩位世子也顧不上跟對方互別苗頭了,各自擁著粉頭調笑親熱,手腳大肆揩油,其狀很是不堪。

蕭若看著暗暗搖頭,心說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年他們的祖先何等英雄,後代們怎麼竟淪落成了花花公子、紈褲子弟?他們的父輩就未見得有多高明,而他們則更是不堪……看來,很有必要讓異姓王世襲制度,在他們這一代畫上句號。

不多時,又有五六個身佩兵器的江湖豪客進來,這一行人步履穩健,目光炯炯,有的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有的肌肉盤根虯結,手心泛黑……而且著裝形貌怪異,甚是扎眼。堂內眾人喧嘩聲為之一靜。

蔡老鴇硬著頭皮迎上去,招呼他們落座看茶。像這類江湖豪客通常脾氣大,不太好伺候,但打賞起來也出手豪爽。這些人便在一旁安坐。

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人小跑進來,掃視堂內一眼,便小跑著來到蕭若身前,恭聲道:「老爺,小的給您再拿了些銀兩來。」說著,自懷中取出一疊大額銀票,必恭必敬雙手捧給他。此人卻是白蓮教開封分壇香主殷大路。

旁邊鐵寒玉伸手接過,數了數,整整是一萬兩銀子。

蕭若不由有些好笑,他今晚出門逛窯子時,殷大路問他要帶多少銀錢。他與鐵寒玉離開大軍先行一步時,身上就帶了不少銀子,聽殷大路這麼說,便半開玩笑著說要一萬兩,殷大路一聽面有難色,請他們先行一步,自己立時去想辦法。他本也沒報指望,哪曉得這人還真的在短時間內湊齊了一萬兩巨資。

蕭若暗自驚歎他們分壇的財力果然了得,不容小覷,想想反正不要白不要,便讓鐵寒玉收下。掃了那五六個江湖怪客一眼,小聲問道:「殷兄弟,你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

殷大路飛快瞧了瞧,壓低聲音道:「回黃左使,這些江湖人是昨日進的京,屬下派人稍稍摸出了他們一點意圖,他們有可能是為金刀門而來,自半個多月前金刀門眾人進宮行刺皇帝全軍覆沒後,河南一帶就有金刀門門主羅萬鈞的朋友四處奔走,聯絡江湖高手想進京救人。」

蕭若奇道:「難不成他們還想劫天牢不成?」

殷大路道:「天牢戒備森嚴,沒有蓋世武功恐怕攻不進去……依屬下之見,他們應該是在等皇帝判金刀門一眾人死罪,然後綁赴法場行刑時,一擁而上劫法場!」

蕭若轉頭見鐵寒玉亦是微微點頭,顯然贊同他的話,不由心下忿忿不已,這些江湖人這等膽大妄為,竟爾連法場都敢劫!揮揮手讓殷大路自去。

近亥牌時分,就見一身便裝的陳王姬□興沖沖跑了進來,身後沒帶一個隨從,朝蔡老鴇大聲道:「蔡媽媽,蘭綾姐姐出來沒有,小王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了!」

「喚喲,王爺您來了,快請快請!您不來,蘭綾女兒能出來嗎?」蔡老鴇滿臉諛笑,趕忙迎將上去。他這尊佛可是樓內所有人當中身份最高的,其次才是兩位世子。

陳王姬□滿臉笑容,很是隨便的往裡面走,像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笑著推蔡老鴇:「蔡媽媽你別光招呼我,我來名香樓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你快去看看蘭綾姐姐準備好沒有?快去快去。」

蔡老鴇陪笑應了聲,轉身快步往堂後跑去。

一轉眼的工夫,矮木檯子上出來個俏麗女侍,款款行到木台前,先沖眾客人福了一福,「啪啪啪」兩手連續拍擊三下,待眾人稍稍安靜下來,方笑吟吟道:「有勞大爺們久候了,蘭綾姑娘現下在後院雅閣裡,想見蘭綾姑娘的可以隨小婢來……不過今晚人太多,我們家蘭綾姑娘不喜一下子見那麼多人,若是真心誠意想見她,請先付二十兩銀子。見與不見大爺們自行決定,我們店絕不強求。」

她嗓音清亮,伶牙利齒,這一番話緩緩道來,名香樓前堂雖大,不論樓上樓下的客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話音一落,客人們中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二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好歹也夠五口小康之家兩三個月的用度,對於普通嫖客來說,花二十兩銀子見一個人未免不值,但在一些王孫公子眼裡,根本就不值一談。

當下,在坐無數客人亂轟轟的交了銀子,蔡老鴇打開往後院的門來,走了過去,堂上眾人潮湧而隨。如此一來,就把普通嫖客與專為蘭綾姑娘而來的王孫公子區分開。

到了後院一座精巧細緻的雅閣,只見閣樓上一層薄薄的輕紗後,約略可見一個窈窕的人影,懷抱琵琶,幽然獨坐,只是隱隱約約,若隱若現,看不真切,分外讓人心癢難搔。

眾人便止了步,往閣樓上望去,一大群人不約而同靜了下來。

緩緩的,輕紗向兩旁斜斜掀開,掀開……眾人無不睜大眼睛望去,人群中發出一片情不自禁的驚歎之聲。

只見輕紗之後坐著一個綠衣麗人,她眉目如畫,尖尖的臉蛋兒極美,一雙鳳眼細長明媚,水波瀲灩,好似一泓寒潭般深不見底,長髮漆黑如雲,膚白似雪,身段兒曼妙纖細。她美目流盼,神情間好似幽怨難解,又似嫵媚含情,宜喜宜嗔,分外誘惑。

連見慣美女的蕭若都禁不住一陣失神,暗暗讚歎好個青樓仙姝,人間絕色,煙花之地竟有如此殊色佳人!自己的四個妃子均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而此姝與她們相比卻別具一種美態,不容易分出高下,尤其此女幽怨中透著嫵媚的邪異氣息,極易挑動男人的慾火,實是個顛倒眾生的尤物,恐怕也只有天仙化人的皇后能稍勝她一籌。

蘭綾姑娘微微一欠身,如水秋波在下面眾人身上一一掃過,輕啟櫻唇:「承蒙各位大爺厚愛,叫妾身蘭綾何以克當?妾身願為各位大爺獻上一曲,聊搏一笑,請各位大爺安坐。」她清清細細的嗓音圓潤婉轉,嚦嚦輕吐,嬌柔已極。

眾人紛紛抱拳回禮,亂轟轟找凳子坐下,目光始終在她身上。

蘭綾伸出兩隻堆雪凝脂般的纖纖玉指,輕輕拔弄琵琶弦,「叮叮咚咚」調奏起來,曲調漸成,哀怨楚楚,婉轉悠悠,直欲摧人肝腸寸斷。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但聽她柔語如磬,嬌柔宛轉,蕩人心神,一曲奏罷,滿樓幽靜,但聞絲絲縷縷繞樑不絕,令客人們如飲醇酒,一時心神俱醉,沉浸在如詩如畫的意境之中。

人群當中卻也有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全然不理會這一套,只見那群江湖豪客中一個大鬍子霍地站起,叫道:「蔡老婆子出來,你給蘭綾姑娘開個價吧,多少錢一晚?」這人鬍子烏黑蓬鬆,眼如銅鈴,聲音宏亮,這般一嚷嚷開來,把眾人都喚醒過來。

眾人登時大嘩,他們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妓院也不是什麼乾淨地方,但嫖也要講究個品味,哪有如此口出污言,直來直去的!簡直是大煞風景。眾人紛紛出言喝叱,要將這粗魯大鬍子轟出去。

蘭綾姑娘以袖掩面,羞澀不堪,盈盈站起身,就欲退往內房。

「蘭綾姐姐別走,小王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陳王姬□急道。

蘭綾姑娘略略止住蓮步,依舊以袖掩面,低聲道:「妾身謝過王爺美意,但妾身消受不起。這裡竟沒有一個風雅之人,妾身詞曲婉然,誰能解其中意?王爺還是讓妾身走吧!」

此言一出,眾人亂轟轟都說自己就是個風雅之人,姑娘的詞曲自己是懂的。

「既如此,妾身斗膽請哪位彈奏一曲,無論何種樂器皆可。若得一曲,妾身便留下。」蘭綾緩緩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難色。他們出身貴胄,多是些花花公子闊少爺,音律雖也都懂,但卻不精,在蘭綾那等大行家面前非現醜不可,故此一時無人接口。

大鬍子適才叫眾人數落一通,正自光火,一聽蘭綾還有那麼多名堂,怒沖沖提腿就往閣樓上爬,粗聲粗氣道:「他***,不就是個婊子?!蔡老婆子出來,你儘管開價,今兒個老子非睡她一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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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音醉魂

「他媽的,不就是個婊子?!蔡老婆子出來,你儘管開價,今兒個老子非睡她一晚不可……」大鬍子說著,便怒沖沖提腿就往閣樓上爬。

此言一出,在坐京城王孫闊少們一片嘩然,紛紛離座起身,爭先恐後亂轟轟望閣樓上衝去。樓梯口狹窄,闊少們誰也不甘落後,惟恐旁人搶了先,一時間一大群人在樓口你推我擠,亂作一團,喝罵之聲此起彼伏。

相反大鬍子身形雖臃腫,但卻腳底輕快,行動非常迅捷,轉眼之間便登上蘭綾姑娘的小閣樓裡,「看這小娘皮水靈的,真他媽勾人……」獰笑聲中,張開蒲扇大的手掌沖蘭綾姑娘當胸抓去。

蘭綾姑娘駭得花容失色,瞪著一雙明媚的大眼睛驚恐望著他,嬌軀連連踉蹌倒退,「你……你這人無禮,不要過來……啊!」

大鬍子滿面淫笑,眼看大手就要摸上絕世尤物誘人的酥胸,猛地也不知怎麼香風一卷處,蘭綾姑娘已然躲開一邊,大手只擦著一片衣角。

大鬍子一抓不中,也不在意,涎臉嘿嘿嘿笑著,再度沖美人兒柔弱的矯軀撲去……

眾公子哥在你推我擠往閣樓上趕,忽聞身邊「呼」的一聲,兩道人影掠過眾人,飛快竄上閣樓。卻是蕭若與鐵寒玉兩人施展輕功趕在了眾人之前。

蕭若甫一進入閣樓,見大鬍子正和身撲向蘭綾姑娘,活像大灰狼撲小白兔似的,他當胸一拳攻向大鬍子後心,口裡喝道:「朋友住手了!不可唐突佳人。」這一擊招式雖平凡,但帶起勁風颯然,所含勁力異常強猛,尋常人要挨上一下,不死也得重傷。

大鬍子聞得身後勁風破空之聲,知道來了壞事之人,赫然大怒,掄起身攜奇門兵器,反身橫掃了回去,暴喝道:「他***,少管老子閒事!」這件奇門兵器呈棍棒形,前半段粗,後半段細,鐵棍不像鐵棍,狼牙棒不像狼牙棒,粗的那頭儘是錐形尖銳突起,怕不下數十斤重。橫揮掃將過來,招正力沉,直有橫掃千軍之勢。

蕭若身旁的鐵寒玉今晚上憋足了一肚了悶氣,正自想找人出氣的當兒,見這江湖莽客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欺負婦女——雖然只是個歌妓,此刻他一鐵棒反身橫掃,真個來得正好,她看得真切,當下氣運雙臂,纖纖玉手一揮一拿,便將鐵棒末端握住,紋絲不動。

大鬍子未料妓院中也有這等高手,也是一時輕敵,招式未免使得過老,叫她扣住鐵棒末端,身形頓時為之一滯。

就這麼微微一滯的工夫,蕭若一拳奮至,正正轟在他胸口上,只聽「噗」的一聲悶響,如擊敗革。

大鬍子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幾大步,方才拿穩樁站住,幸好他一身橫練硬功有相當火候,受他一擊才不至於身負重傷,但也不好受,痛得五臟六腑彷彿錯了位。

蕭若僥倖一招打退敵人,也自見好就收,站在原地不動,負手而立,笑吟吟望著他,好整以暇,一派從容風範。

大鬍子怒吼一聲,就欲衝上前還以顏色。倏地人影一晃,一個瘸腿老頭來到他面前,這人也是那六個江湖豪客之一,開言低喝道:「老三,夠了!京城天子腳下,你休得惹事生非!」說完,拽著他回樓下去。

大鬍子氣焰當即一斂,悻悻的跟他下樓,末了,又回頭惡狠狠瞪了蕭若兩眼。

眾人見大鬍子灰頭土臉回來,也一轟而散,各自坐回原坐。蔡老鴇領著一大幫子妓院打手衝到附近,見騷亂已平息,便樂得息事寧人,悄悄吩咐打手們退出去。

蕭若正欲與鐵寒玉下去,忽聞身後一聲嬌脆的低呼:「二位爺慢走!」便停步,轉過身來,含笑望著蘭綾姑娘。

蘭綾矮身盈盈一禮。她驚魂甫定,胸脯不住起伏,隱隱可見紗衣下雪白的一片肌膚,極是勾人魂魄。她也不是什麼弱不經風的大家閨秀,這種事在***場中並不少見,轉瞬便緩過勁來,櫻唇輕啟,含笑道:「妾身蘭綾拜謝兩位大爺相助之德。」

她口中雖稱兩位大爺,如水秋波卻一直投注在蕭若身上,大概也看出了鐵寒玉的是個易釵而弁的大姑娘。

蕭若心下大樂,轉身很瀟灑地揮一揮衣袖,「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是我應該做的!」便與鐵寒玉拾階下樓。

他大出了一回風頭,贏得美人兒青眼有加,下面大群闊少公子哥不樂意了。唐王世子李元漠周圍好友隨從中一人高聲叫道:「喂,那位四民之末的大爺,您老站閣樓上幹啥?莫不是想要獻上一曲,以搏美人芳心?」

古時民眾的職業地位分四等,所謂士農工商,商人俗稱為四民之末,很容易被人瞧不起。蕭若此時就是一身商賈行頭,落在妒恨交加的貴胄公子眼裡,自然而然成了譏嘲的由頭。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哄堂大笑,頓時紛紛起哄開來。

「這位爺彈奏一曲!」

「就是就是,您老給我們來一段開開眼界。我們今天才知道商界還有您這位深通音律的奇人……」

「說不定您老奏完一曲,蘭綾姑娘便以身相許呢……哈哈哈哈……」

蕭若又好笑又好氣,這些個花花公子大少爺正經本事沒有,論到爭風吃醋瞎起哄,那是一等一的本事。他搖了搖頭,隨口道:「眾位公子說笑了,敝人一個小商客,哪懂得什麼音律?」一面緩緩下樓。

「大爺請留步,妾身觀大爺您英華內斂,絕非尋常商客可比,何必過謙?大家相聚便是有緣,不如隨意獻上一曲,也讓妾身開開眼界。」蘭綾姑娘不緊不慢道來,嗓音柔軟悅耳,目光深深凝視著他,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蕭若回首時,接觸到她無限期待的目光,心頭猛的一熱,豪氣上衝,當即大步回轉過來,手一伸,甕聲甕氣道:「敢請姑娘借琵琶一用!」

蘭綾姑娘深感意外,玉手拿起案幾上的琵琶,平托著遞了給他。

一旁的鐵寒玉也自不解,下面一大群公子哥更是鴉雀無聲,抬眼呆呆望著他。按說琵琶與琴簫笛之類樂器不同,琵琶較為女性化,男子學樂曲時,極少有選擇琵琶為樂器的,更不要說精通。

蕭若接過,隨手一撥琵琶弦,發生一溜清脆的聲音,他面向下方眾人,淡然一笑,道:「敝人樂藝疏陋,本不敢現醜人前,既然大家趕鴨子上架,敝人只好勉為其難了。我今晚給各位來點子新鮮的,別出心裁以一根琵琶弦彈奏一曲,望眾位高明不要見笑。」

下面眾人又是一片嗡嗡之聲,迅即安靜下來,倒要看他鬧什麼玄虛。以一根琵琶弦彈曲,古今前所未聞,此人要麼是個瘋子,要麼就有驚人藝業。

蕭若五指曲伸有致,便在單獨一根琴弦上「叮叮咚咚」拔弄起來。他對古樂一竅不通,所彈奏的自然是21世紀一首家喻戶曉的流行歌曲。

蕭若並不怎麼懂得樂器,如要正常彈奏琵琶,那是說什麼也彈不出來的,但他有意賣弄個玄虛,以一根琵琶弦彈曲,只怕換了任何人上來,也無法正常彈奏,彈技已經難有多少區別,他人只能關注於曲子本身,是以,他所要做的,僅僅是彈出音調節奏來而已,與用筷子敲碗敲出曲子來,沒有任何本質差別。正所謂揚長避短,另辟捷徑。

一曲奏罷,下面眾人雖只覺得是首從未聽過的曲子,也並未見得高明到哪裡去,但好歹總收起了輕視之心。

聽在蘭綾姑娘耳中感覺卻又完全不同,其實,以她樂技的高超,本以為這商賈再強也強不過自己去,哪知他彈的是首聞所未聞的曲子,簡直難以以言語形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她聽完後,愣了一愣,嫣然一笑,道:「大爺所奏曲子妾身前所未聞,妾身今日眼界大開,就不知此曲為何名?」

蕭若高深莫測一笑,隨口謅道:「此曲名為《贈佳人》,特地送給姑娘你,我敢擔保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會。」言罷,甩甩袍袖,在蘭綾殷殷的目光中,拉著鐵寒玉大步走下樓去。

眾公子哥看看情勢不妙,別要蘭綾姑娘今晚竟選中了這個商賈。當下,宋王世子趙臨風身旁一人長身而起,先朝閣樓上蘭綾姑娘一揖為禮,揚聲說道:「蘭綾姑娘,傳聞你放出話來,說是今晚要在客人們當中挑選一人當你第一個客人,眼下京城少年豪俊泰半在此,在坐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姑娘何妨現就挑上一挑,也好讓旁人死了心。」

蘭綾聽完面泛桃花,露齒一笑,道:「哦?」來個不置可否。

這人笑著一指身旁趙世子,笑道:「這位宋王府世子,出身顯赫,天潢貴胄,論家勢,天下首屈一指;論相貌,可比古之潘安宋玉;論才華……論人品……」這人伶牙俐齒,口才極佳,一番話絮絮叨叨說來,滔滔不絕,別人連接嘴的餘地都沒有。

趙世子端坐一旁,微閉雙目,俊面帶著微笑,顯得甚是怡然自得。

好不容易這人說完,話音還未落,李世子那邊一人尖聲笑道:「趙世子行不行啊?聽說他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嘿!別讓人家蘭綾姑娘頭回接客就大失所望,還以為天下男人都是那般沒用……」言辭甚是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眾人又是好一番哄堂大笑。

趙世子一群人霍地站起,怒氣沖沖反唇相譏,李世子那方也不示弱,針鋒相對,兩群人相互對罵開來。

兩大王族多少年來便從未停止過明爭暗鬥,近日因太后廢皇后之事,雙方更是尖銳對立,水火不相容,把爭鬥都直接擺在明面上來,已快到勢不兩立的邊緣。兩方人越罵越是火大,彼此都不退讓,李世子氣極之下便命隨從上去教訓趙家那個皮癢的小子,趙世子也不甘人後,讓隨從們去代唐王教訓他那不長進的兒子……

兩方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也都不是什麼怕事的主,終於由對罵發展到對打的地步。

閣前空間能有多大,坐下這百餘號人已沒多少騰挪空間,兩方人打在一起,周圍人都受到波及,頓時整個一片大亂,其中不少公子哥與兩大王族有瓜葛,便上前助拳,也有不少人趁機上去痛揍平日看不順眼的人……加入戰團的人越來越多,只聽得拳腳著肉聲與呼痛聲此起彼伏。

蔡老鴇很是知趣的躲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去勸架,生怕混亂中給人痛扁一頓,才叫劃不來。妓院中為爭風吃醋打架本是家常便飯,早就司空見慣,反正這些人都是闊少爺,家裡頭有的是錢,打壞了什麼東西,他們自會照價賠銀子。

蘭綾姑娘不知何時已轉身走入內房。那六個江湖豪客看看場面都被攪了,甚覺無趣,招呼一聲,便轉身向前堂那邊走去,看來是想離去。

忽然一個翠衣小婢子快步走到六人身前,小聲道:「六位大爺慢走,蘭綾姑娘請大爺們內院一會,請大爺們隨婢子來。」說完,當先領路。

六個江湖豪客一聽大喜,相顧而笑,看樣子蘭綾姑娘對那些公子哥都不中意,偏偏挑中了他們。忙不迭跟在小婢後面。

一旁觀戰的蕭若與鐵寒玉把這一幕瞧在眼裡,兩人對視一眼,蕭若道:「我們也跟去看看。」鐵寒玉點頭,兩人便快步追去。

還沒走出多遠,翠衣小婢見後面多出兩人,流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氣,笑道:「你們兩位大爺請止步,我們蘭綾姑娘只請六位大爺,沒請你們。請你們自去前堂寬坐。」

蕭若兩人只得轉身回去,六個江湖豪客中的大鬍子適才吃了他們的虧,這時大聲譏笑起來,「蘭綾姑娘只中意我們這些江湖英雄,你們跟來做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鐵寒玉聽得氣往上衝,柳眉倒豎,就欲回去教訓於他,卻被蕭若一把止住了。

蕭若衝她使個眼色,悄聲道:「此事大有蹊蹺,我們悄悄跟去。」

兩人待他們已走得看不見,蕭若招呼一聲,與她一起施展輕功身法,悄無聲息遠遠跟著,起伏之際全無聲響。

只見前面一群人徐徐前行,穿過月洞門,沿著花圃間碎石小道,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落,翠衣小婢推開一間房門,請六位大爺進去,便轉身離去。

蕭若與鐵寒玉緩緩接近,忽然聞得裡面傳來琵琶之聲,與適才在前面閣樓聽的差不多,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難道說蘭綾姑娘當真不喜歡文秀少年郎,卻對那些粗豪的江湖客情有獨衷?」

兩人悄悄爬上門前橫樑,前身翻下,使個倒掛金鉤,就著門牆間縫隙朝房內望去……便看見了詭異絕倫的一幕,險些失聲驚呼出來。

只見整個房間裡熏香迷漫,一燈如豆,蘭綾幽然坐在主位上,玉手緩緩撫奏琵琶,六個江湖豪客坐在兩旁,左右各三人。他們似乎在凝神傾聽,但面色似喜似怒,極其古怪,每個人的兩眼都半開半闔,眼波迷離,就像飲醉了酒一樣。

琵琶曲調與適才所彈截然不同,音調纏綿繾綣,綿綿膩膩,便如情人間喁喁細語,蕩人心神,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撫慰人的心靈,使人不知不覺沉溺其中。

蕭若頓時為曲調吸引,漸漸的好似神遊戶外,自正神志恍惚的當兒,鐵寒玉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按在他靈台穴上,一股柔和的內力傳將來,瞬間流遍四肢百骸,途經之處無不暖烘烘通泰舒暢萬分……他一猛的激靈,即便完全清醒。

鐵寒玉伸指在他手掌心寫下「魔音」二字,蕭若暗自一凜。

未幾,只見屋內撲通撲通之聲連響,六個人先後自椅中滑落,跌倒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蘭綾停下琵琶,神情疲憊,支著頭休息。

一時間屋內屋外一片死寂,六個江湖豪客躺在地下死活不知,夜幕深深,空氣間的氣氛說不出的詭譎難言……

一道人影悄悄走來,鬼鬼祟祟向四面張望了一眼,便推門而入。掃視地上一眼,向蘭綾道:「蘭綾,成了嗎?」

這人聲音好生耳熟,兩人凝目望去,藉著微微的燈光,認出來人竟那以風流成性著稱的陳王姬□!!

此時此刻,陳王姬□臉上沒有招牌式的笑容,面色沉靜無波,靜靜望著主位上的蘭綾。

蘭綾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吁出一口濁氣,神情庸懶,答道:「有你的醉魂香,再加上我的魔音,世上沒人能夠抵擋。」她直接以你我相稱,並不稱呼王爺。

姬□面容一展,又回復了一慣的嬉皮笑臉模樣,親熱的走上前,嘴裡笑道:「為了弟弟的事,看把姐姐累成什麼樣,弟弟都心疼了……」伸手想擁住蘭綾。

蘭綾抬手一把將他推開。姬□笑容一僵,奇道:「你這是怎麼?……哦,我明白了,適才在閣樓上你與那個商客眉來眼去……」

「住口!」蘭綾厲聲打斷他的話,頓了一頓,忿忿道:「你心裡何嘗有過我?你跟我在一起,一直拿我當替代品!別當我不知道,你朝思暮想的就是你那天仙似的表姐……什麼人?!」

蘭綾說到這裡突然住口,玉腕一抬處,一道寒光閃閃的柳葉鏢飛出,閃電般射向屋外橫樑上的蕭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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