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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4: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本文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21-7-12 13:11 編輯

天芳 作者:雲芨

內容簡介】:

  傳聞不學無術的池大小姐,在撞柱醒來後,忽然變得通情達理了。

  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皆精,而且詩書禮儀,處處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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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一章 大小姐

  巳時初刻,包嬤嬤帶著人到了熙和院。

  院子裡安安靜靜,廊下只有兩個丫頭守在屋外,一邊做針線,一邊小聲說話。

  看到她過來,兩人急忙起身施禮:「包嬤嬤。」

  包嬤嬤笑著點點頭,說道:「二夫人命我給大小姐送補湯來。」

  兩個丫頭面露難色。

  包嬤嬤眉頭微微抬高,問:「莫不是大小姐還沒起?」

  打頭的丫頭,碧桃吞吞吐吐地回:「大小姐昨夜睡得不好……」

  包嬤嬤面上不動,心裡越發不屑。

  自從這位大小姐奪婚不成,撞柱撞了個頭破血流,便瘋瘋癲癲的,行止越發無狀。

  大半夜的不睡覺,披頭散髮的爬到屋頂上去;別人來探病,一句話不說,直勾勾地盯著人家;什麼昨夜睡得不好,分明是晚上發癲不睡,白天當然不醒。

  不過,這與她何干呢?老爺夫人巴不得她越瘋越好,省得旁人非議二小姐的親事。

  包嬤嬤語氣和藹:「大夫人呢?」

  「大夫人她……」

  碧桃才說到一半,裡頭便出來個丫頭,施禮道:「包嬤嬤,大小姐有請。」

  ……

  包嬤嬤踏進房門,繞過屏風,看到床上的少女。

  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目楚楚,一頭青絲又濃又密,披散著靠在引枕上。

  屋內光線幽暗,然她長髮烏黑,膚色如玉,鮮明得叫人一下便看進眼裡去。

  聽得聲音,她往這邊看來,瞳似墨玉,波光流洩,襯著唇瓣那一點嫣紅,忽然就驚心動魄起來。

  包嬤嬤不得不承認,論樣貌,這位大小姐是池家最出色的一個。都說二小姐生得好,可在真正的美人面前,不免遜色幾分。

  幸好,這位大小姐內裡是個草包,不然俞家那邊,不會應得這麼乾脆。

  「奴婢見過大小姐。」包嬤嬤屈身行禮。

  池家大小姐——池韞倚著沒動,只眼皮輕輕撩起,啟口:「包嬤嬤所為何來?」

  她語氣從容,音調不高不低,包嬤嬤卻沒來由生出一股壓迫感,好像在面對什麼大人物似的。她是二夫人魏氏的陪嫁嬤嬤,自從前頭那位大夫人去世,二房接管家務,就連三房、四房的主子,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哪怕二夫人,對她也是親切多於威嚴。怎會怕一個年紀輕輕的野丫頭?

  包嬤嬤甩掉這莫名的感覺,堆起笑容,回道:「二夫人記掛大小姐,命奴婢給您送補湯來。」說著,示意跟在身後的丫鬟上前,打開湯盅,「這是六神養元湯,二夫人吩咐,要用最好的藥材,管事跑遍了京城的藥店才集齊。您瞧,東北的人參,南海的燕窩,天山的雪蓮……」

  「替我謝謝二嬸娘了。」池韞打斷她的話,然後眼神一瞥,輕飄飄地說,「可惜我胃口不好。絮兒,你連日伺候,著實瘦了不少,這盅養元湯就賞你了。」

  丫鬟絮兒愣了一下,尤其接收到包嬤嬤剜來的目光,慌得連連擺手:「大小姐,奴婢、奴婢不敢!」

  池韞道:「賞你就接著,你這是不敢,還是不聽話?」

  一句話堵住了絮兒,怎麼應都不對。

  包嬤嬤不禁出聲:「大小姐,這是二夫人的心意,您怎麼能……」

  池韞淡淡道:「正是如此,才賞了絮兒。現下我吃不下,若是退了,未免辜負二嬸娘。且我養傷之時,都是絮兒費力伺候,叫她補一補元氣,不是能將我照顧得更好?」

  ——道理是這麼說的嗎?

  包嬤嬤呆了下,一時分辨不出,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

  畢竟以之前的經驗,這位大小姐是個心思淺的,又不在家裡長大,缺了教養,既蠢又不通人情,說些不著五六的話,也不奇怪。

  池韞招來絮兒,扶著她下了床,裊裊往妝台去,口中道:「前些日子,給二嬸娘添了不少麻煩。二嬸娘不計較,還這般關心,我若還退了這補湯,豈不是叫她以為,我還心存怨恨?這也是為了安二嬸娘的心。嬤嬤且回去好好回話,可不要叫她多想啊!」

  敢情她還是為了二夫人。

  包嬤嬤啞了半天,只能先應一個是。

  一盅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且先看看,這位大小姐到底怎麼回事,原本只會刁蠻耍橫的人,怎麼突然講起了道理——雖然是歪理。

  示意丫鬟將湯盅交給絮兒,包嬤嬤上前,接過絮兒的活,伺候她梳洗。

  看她手腳俐落地調好熱湯,池韞似笑非笑:「嬤嬤是二嬸娘身邊的得意人,怎麼敢勞你伺候?」

  包嬤嬤笑道:「奴婢就是奴婢,伺候大小姐是應該的。」

  池韞接過她絞來的熱巾,卻慢吞吞道:「可惜我是個沒福的,從小隨了師父雲游,凡事親歷親為,沒怎麼被人伺候過。」

  包嬤嬤看著鏡中這張姝麗的臉龐,聽她這番話,不禁想起這位大小姐的經歷。

  要說池家這位大小姐,真是命不好。

  她是池家大老爺的獨女,七歲時生了一場病,幾欲喪命,正好朝芳宮的凌雲真人在池家做客,說能助她度這個劫,只是要捨了她出家。

  大老爺和大夫人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是不願。可眼見她病危,只能苦苦哀求凌雲真人。

  最終,凌雲真人答應,待她長大,劫難過了,再叫她歸家。

  池韞這一去,就是九年。

  九年時間裡,先是大夫人去世,大老爺續娶了繼室,後來大老爺也走了。

  等池韞回家,父母全都不在了,只留下一個陌生的繼母。

  正是無所適從之時,又傳來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她幼時與太師府的公子立有婚約,可她九年沒有音訊,家裡打算由二小姐池妤頂上去。

  這可是一門貴親,何況那俞二公子風度翩翩,聞名京城。

  池韞回京的路上,已經瞧見了那位俞二公子,生了思慕之心,回家卻發現親事換了人,無異於晴天霹靂。

  她自然不肯,卻不通人情,只會大鬧,最終逼得二老爺池亨拿出約書,卻發現當年俞太師與老太爺立得潦草,並未寫下名字。

  而俞家眼見這位大小姐既無才華又無教養,毫不猶豫選擇了二小姐池妤。

  池韞丟了大臉,激憤之下撞柱。

  再之後,這位池大小姐,就發起了癲。

  ……

  包嬤嬤唏噓完,心又硬了起來。

  可憐歸可憐,誰叫她命不好呢?

  也不瞧瞧她現下這個樣子,哪家肯娶這麼個又蠢又不自知的媳婦?

  光有一張好看的臉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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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二章 說法

  池韞一邊理著長髮,一邊問:「嬤嬤可會梳頭?」

  包嬤嬤年輕時是魏家夫人的貼身侍婢,梳頭正是一把好手,忙回道:「大小姐要梳什麼髮式?」

  「隨便,只要能見人就行。」

  包嬤嬤心中一凜。

  見人?這位大小姐在屋子裡發夠了癲,又要鬧夭蛾子了嗎?雖說這事已經定論,可鬧到外頭去,畢竟不好看。

  池韞透過鏡子,看著她游移不定的眼神,嘴角輕輕一勾:「既然池俞兩家的婚事已經有了定論,剩餘的事也該有個說法了,對吧?」

  包嬤嬤精神一振,掩不住驚喜,脫口而出:「當真?!」

  池俞兩家這婚事,反正約書寫得潦草,說是誰都行。可約定之時,池老太爺還是先帝面前的紅人,曾經在先帝的見證下,與俞家交換了信物。

  這信物,如今就在池韞身上。

  現在聯姻的人都換了,信物當然要拿回。

  要不然,都已經鬧成這樣,二房何必對她這麼客氣?

  池韞養傷這些日子,包嬤嬤一次次來探病,都是無功而返。沒想到今天一來,她就主動說了。

  看來,真是想通了啊!

  也是,大老爺已經不在了,長房又沒有男丁,她這個大小姐的前程,還不都繫在二老爺身上?跟二老爺對著幹,對她可沒有好處。

  還不如乖乖把信物拿出來,成全了二小姐,二老爺也不會跟她一個弱女子計較,到時候找個老實人家嫁了,也算終身有靠。

  「嬤嬤手藝真好。」池韞瞧著鏡子裡的少女,烏黑的長髮在頭頂挽成髻,兩側各垂一綹餘髮,將巴掌大的小臉襯得越發清麗。

  包嬤嬤惦記著她先前說的話,一邊心急如焚,一邊陪笑:「是大小姐生得好,頭髮又濃又密,最適合流蘇髻。瞧您,跟仙女似的,日後的前程大著呢。」

  為著日後的前程,好好想想自己該怎麼辦!

  池韞微微一笑,似是十分滿意她的奉承,終於說了她想聽的話:「婚姻之事,講究個你情我願,既然俞家不願意,哪有我一個女兒家強求的道理。嬤嬤說的是,我再想不通,日後哪有前程可言。」

  包嬤嬤得了准信,如同六月天裡喝了冰水,通身舒暢。

  雖然,總覺得她話裡有話,似乎在暗指二房逼迫她?

  可瞧她對鏡理妝,沉迷美貌的模樣,是自己想多了吧?

  「嬤嬤,你該去二嬸娘那裡回話了,免得再等下去,把她給急病了。」

  包嬤嬤回過神,與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在鏡中相遇……

  算了,好不容易讓這位大小姐鬆口,眼下還是少生事端為妙。待這事解決,日後多得是機會。

  包嬤嬤抖動臉上的肉,擠出笑容:「大小姐通情達理,奴婢先告退了。」

  待她領著人離開,絮兒小心地問:「大小姐,您真的……」

  池韞打量著鏡中陌生的容顏。這位池大小姐,真是長了副好樣貌,絲毫不比她原先那張臉遜色。

  「你先前不是暗示很多回了嗎?這個家,如今是二叔說了算,跟他們作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絮兒聽她這麼說,急忙跪下:「大小姐饒命,奴婢只是……只是……」

  「起來,別動不動就跪。」池韞慢悠悠地說,「我知道,你是怕我吃虧。何況你說的很對,事已至此,我爭不過的。」

  絮兒小心地覷了眼,見她並沒有發火,才稍稍放了心。

  絮兒是長房的丫頭,先前跟著大夫人丁氏。池韞回了家,派她來伺候。

  這些日子,絮兒親眼看到這位大小姐是何等性子。脾氣強,受不得氣,又不通人情,遇事除了鬧,毫無章法。

  要說這事,是二房奪婚在先,她本身佔理。可這樣跟長輩硬頂,豈不是從有理變成了沒理?

  絮兒有心相勸,然而這位大小姐脾氣急躁,說不好了怕要打人,只能緊跟著她。

  如此小心翼翼,還是沒攔住她跟二房大鬧一場。

  不過,鬧完之後的大小姐,好像通透了很多。

  那日撞柱後,大小姐昏迷不醒,絮兒守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夜裡守到她醒來。

  她先問這是哪裡,又問是什麼時候,一副忘了事的模樣。

  大夫說,腦袋這個地方精貴,撞傻了也是有的。

  絮兒小心服侍,問什麼答什麼。

  略好一些,大小姐變得更奇怪了。

  大半夜的,非要她去拿梯子,爬到屋頂上看星星。

  天老爺!半夜三更披頭散髮地站在屋頂上,是要嚇死人啊!

  那幾天,到處在說熙和院鬧鬼了。

  幸好,連著看了三天,她消停了。

  這幾日吃吃睡睡,不再鬧騰,叫大家鬆了口氣。

  唉,現下這位夫人,不是大小姐的親娘,不好多管。大小姐要是還這樣瞎胡鬧,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現在想開了就好。

  絮兒上前,幫她繫好腰帶,掛上佩飾。

  瞧她明艷照人的樣子,不禁脫口而出:「大小姐今天真好看。」

  池韞微微一笑:「以前不好看嗎?」

  絮兒見她和善,膽子也大了一些,回道:「也好看,但今天特別好看。」

  她倒不是故意奉承。大小姐先前是好看,可眼睛裡總是充滿戾氣。

  不像現在,眉目舒展,嘴角含笑,看著便如沐春風。

  「夫人去哪了?」

  絮兒回道:「夫人去舅老爺家了。」

  池韞點點頭,說道:「我們去頤風堂。」

  頤風堂,是池府的正院,也就是如今二老爺的住處。

  絮兒大驚:「大小姐……」

  她話沒說完,就被池韞制止了。

  「放心,我不是去鬧事的。方才不是說了嗎?這事得有個說法了。」

  絮兒很不放心,道:「大小姐,等夫人回來不行嗎?您是晚輩,有些話不好說……」

  可池韞沒理會,絮兒萬般無奈,只能跟出去。

  守在外頭的兩個丫鬟,急忙站起來,齊齊行禮:「大小姐。」

  池韞點點頭,腳步不停。

  碧桃連忙追上去:「大小姐去哪裡?」

  池韞答得和剛才一樣:「頤風堂。」

  兩個丫鬟的反應也和絮兒一樣,一邊一個衝上來扶住她的手臂,勸道:「大小姐,您傷還沒好呢!別到外頭吹了風。」

  「是啊!有什麼話叫奴婢們去傳,也是一樣的。」

  「要不等夫人回來,叫夫人陪您去。」

  池韞一甩袖,將兩個丫鬟掙脫,直接道:「我不是去吵架的,你們不必擔心。」

  兩個丫鬟想起前些日子,這位大小姐的作派,哪裡肯相信。

  還想去攔她,池韞忽然停步,問:「你們——叫什麼名字來著?」

  丫鬟們遲疑了一下,回話:

  「奴婢碧桃。」

  「奴婢紅杏。」

  池韞皺了皺眉:「這名字誰取的?」

  「夫人……」

  池韞就道:「回頭你們跟夫人說,以後碧桃叫和露,紅杏叫倚雲。」

  「……」

  怎麼忽然說起了改名的問題?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那邊池韞已經出了院門。

  「大小姐!」改名事小,大小姐惹禍事大,兩個丫鬟顧不上計較新名字,急忙追上去。

  然而,池韞腳程飛快,等她們出了院子,只看到她和絮兒的身影在夾道那頭一閃而過,就不見了。

  「怎麼辦?」紅杏——哦不,倚雲看向和露。

  和露一跺腳:「還能怎麼辦?追上去啊!夫人出門前切切交待過,不能再讓大小姐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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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三章 二夫人

  池韞到頤風堂時,二夫人正在聽包嬤嬤回稟。

  「她真答應了?」

  二夫人魏氏三十五六光景,圓臉秀眉,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也確實有福。

  她出身小戶,若不是訂親時池家還沒發達,怕是結不下這門親。

  可她福氣好,訂親沒多久,池老太爺便連升數級,一舉成為天子近臣。

  福氣更好的是,池大老爺是個短命的,還沒留下男丁,二房就這麼成了池家的當家人。

  二夫人事事順心,目下只一件事叫她煩擾。

  女兒已經十五了,婚事卻懸而未決。

  說起來,池老太爺早年曾經定了一門親事,無論門第還是人選,再滿意沒有了。

  可那時大老爺還在,那門親是定給池家嫡長女的。

  二夫人無數次扼腕,為何這門親不是給自己的女兒池妤。

  後來,池老太爺去世,大老爺也不在了,二夫人漸漸動了心思。

  老太爺與俞太師是酒後寫的約書,也沒寫哪個孫女,現下池大小姐一去不回,為何不能由二小姐履約?

  只是,俞家並不樂意,只含糊不應。

  正在焦灼之時,池大小姐回來了!

  二夫人初時震驚,之後大喜過望。

  沒想到大小姐在外頭,養成了這副性子。

  若是把池家兩位小姐擺在俞家面前,他們會選哪個?

  果不其然,他們選了池妤。

  得了俞家的認可,二夫人懸了幾年的心事終於有了著落。

  現下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拿到池韞手裡的信物。

  這樣,池妤的婚事,才算塵埃落定。

  包嬤嬤回道:「大小姐是這樣說的,奴婢聽著不像假話。」

  二夫人與旁邊的三夫人對視一眼,各自疑惑。

  池韞那個性子,她們之前都是見過的,執拗得只認自己的道理,別人怎麼說都不管用,怎麼忽然就想通了。

  包嬤嬤細細說了方才的對話:「……奴婢覺著,大小姐是明白過來了。如今長房只剩大夫人,還是她走後才進門的繼母,靠也靠不著。她的前程,不還得靠老爺和夫人?俞家都這樣說了,她不認也不行,您說是吧?」

  三夫人張氏笑著附和:「二嫂,我覺得也是這樣。本來,這婚事老太爺就沒說訂給誰,現下俞家認了阿妤,那就是阿妤的。這才是道理,她肯認,是講道理了,好事。」

  二夫人慢慢點頭:「最好是這樣,再鬧下去,可就家宅不寧了。不是我這當嬸娘的虧待她,誰叫她自己沒學好,俞家看不上呢?這門親事是老太爺生前定的,若是斷了這門親,恐怕老太爺泉下不安。這也是沒法子,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三夫人口中自然應是,只是心裡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正說著,有人推門出來,喚道:「母親!」

  這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削肩細腰,五官秀麗,是個美人兒,只皮膚微黑,略減了一分顏色。

  二夫人神色柔和:「阿妤,你不帶著妹妹們玩,出來做什麼?」

  二小姐池妤快步走過來,牽住二夫人的衣角,愛嬌的模樣:「你們在說我的事,還不許我聽麼?」

  兩位夫人聞言一笑。

  三夫人道:「阿妤既聽見了,也該放心了。你那位大姐,終於懂事了。」

  池妤卻秀眉微蹙,擔憂地道:「可我總覺得怪怪的,大姐她……那個樣子我們都見過的,怎麼突然明理起來了?是不是又想著……」

  後面的話她含糊帶過去,兩位夫人心領神會。

  是不是又想著借機鬧事?

  這位大小姐自從歸家,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沒有別的招。虧她長了一張聰明的臉,做事卻愚不可及。

  也不想想,她想要這門婚事,有什麼依憑?父母俱亡,外祖家又不在,就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繼母,能幫她奪回婚事?何況,是俞家看不上她。

  「她沒有別的法子。」二夫人握住女兒的手,說,「是俞家不肯要她,不是我們作梗。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好好待嫁吧。」

  池妤當然相信自己的母親,她乖巧地應聲:「阿妤知道了。」

  說到這裡,外頭傳來響動。

  「大小姐!」

  包嬤嬤笑了,說道:「您瞧,這不是來了嗎?」

  二夫人微微點頭,鬆手想叫女兒進去。

  池妤卻一把抓了母親的袖子,道:「母親,我要留在這!」

  不等二夫人回答,她強調:「她要真想鬧,日後我總要親自面對的。」

  二夫人一想也是,便應了:「好。你留在這,不許跟她吵。她在外頭久了,染了一身江湖習氣,可你不是。你是池家二小姐,正經的大家閨秀。」

  最後那句話,二夫人著重了語調。

  正經的大家閨秀,這正是俞家選了池妤,不要池韞的原因。

  池妤乖巧應是,二夫人這才端坐了,吩咐包嬤嬤:「請大小姐進來。」

  不多時,池韞緩步走進屋,向兩位夫人施禮。

  「阿韞見過兩位嬸娘。」

  那邊池妤也向她見禮:「大姐。」

  池韞含笑回禮:「二妹。」

  二夫人瞧著眼前的池韞,有種古怪的感覺。

  自她回家這些日子,眾人親眼所見,池大小姐的禮數多有缺失。以前池妤向她見禮,她可從來沒有回過。

  而且,她舉止什麼時候這麼斯文了?行步、施禮,不但處處合乎禮儀,而且姿態優雅,增減一分都不成。

  這般儀態,便是她請人教了池妤這麼久,都還差了幾分火候。

  怎麼回事?撞了一回柱,發了幾天瘋,池大小姐居然變好了?

  「二嬸娘?」

  二夫人醒過神,卻見池韞微笑著看向自己,目光平靜中帶著幾分洞悉的從容,叫她不自在起來。

  「阿韞別多禮,快坐。」

  「謝嬸娘。」

  池韞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坐了。隨後接過茶水,慢悠悠地飲著,好像過來只是閒坐品茶似的。

  喝了一杯又一杯……

  「咳咳!」二夫人清咳兩聲。

  池韞沒反應。

  「咳咳!」二夫人咳聲又重了些。

  池韞終於有反應了,卻是關切地看著二夫人:「二嬸娘,您不舒服嗎?不舒服就要看大夫,千萬別忍著!」

  二夫人想吃人,誰不舒服了?這是在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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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四章 要還一起還

  二夫人拉著臉不說話。

  三夫人察言觀色,知趣地開口:「阿韞的傷可好些了?」

  池韞終於笑了,擱下茶盞,聞言摸了摸額角,笑道:「多謝三嬸娘惦記,一見面就問傷勢,叫阿韞好生感動。」

  「……」

  三夫人瞟了眼二夫人。所以說,這丫頭剛才不說話,是在嫌棄二夫人不走流程,連句關切的話都沒有?

  也是,嘴裡說得那麼漂亮,連樣子也不裝,太沒誠意了。

  那邊池韞繼續道:「本就傷得不重,歇了這些天,早就好了。您瞧,這頭髮一梳,連個疤都看不到了。」

  她面不改色,語氣自然,倒讓兩位夫人愣了下。

  怎麼說起撞柱的事,她半點不覺得尷尬?當初羞憤自盡的人可是她自己。

  池妤沒忍住,插嘴:「原來大姐早就好了,這些天你一直躲在屋裡不見人,害我們好生擔心,怕你撞出好歹來。」

  二夫人瞪了她一眼。叫她不要說話還說,萬一把池韞惹惱了,又生出事端怎麼辦?她大小姐名聲反正不要了,自家阿妤可是要嫁入高門的。

  不料,池韞悠悠一笑,回道:「二妹體諒,出了這樣的事,姐姐臉上掛不住,可不就關在屋裡躲羞了?」

  池妤這麼說,自然是故意要激怒她,都做好準備她會反駁了,誰想池韞接了這麼一句話,倒把她滿肚子的嘲諷都堵回去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互相看了眼,目光充滿不解。

  她這是在說自己的閒話嗎?怎麼跟說別人似的?

  池韞侃侃而談:「說來羞愧,阿韞一個沒出閣的女兒家,無人借力,只能自己出頭爭婚事,而且這婚事還爭輸了,鬧得撞柱收場。這要真死了,也就罷了,還沒死成,實在是無臉見人,只能在屋裡躲上幾天,修一修臉皮。到今日,才有膽氣出來見人。」

  「……」

  兩位夫人算是知道了,不讓別人嘲笑的最好方法,就是先嘲笑自己。話都讓她自己說完了,別人說什麼?羞辱人,就得對方感到羞辱才有趣,不然吐口水都費勁。

  不過,這丫頭不是最怕別人嘲笑她嗎?每回池妤稍微一戳就爆,怎麼現在這麼說話?怪怪的。

  屋內一陣沉默,只聽到池韞飲茶的輕輕碰杯聲。

  二夫人摸不清她的底,只能先說客氣話:「阿韞莫要在意,都是一家人,事情過去就好了,怎麼會笑話你?日後還是要和和氣氣的。」

  池韞嫣然一笑:「果然還是二嬸娘大度,就知道您心裡疼我!」

  語氣神態十分親暱,二夫人差點以為,這是自己的親侄女。

  她端起茶杯,掩飾地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把話題拉回來:「阿韞來此,可是還有其他事?」

  「是。」池韞應得乾脆,全無為難的意思,「方才我與包嬤嬤說過了,婚事既定,餘事也該了結了。」

  聽到這句話,二夫人母女不禁露出喜意。

  這個死丫頭,總算鬆口了!

  卻聽池韞繼續說下去:「就像二嬸娘說的,都是一家人,既然事情過去了,便該和和氣氣地重修舊好。我嫁不成俞二公子,二妹能得償心願也是好事。畢竟結了這門貴親,對咱們池家每個人都有好處,您說是不是?」

  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怪呢!

  池妤到底年紀小,驚喜之情溢於言表,脫口而出:「大姐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池韞對她笑得親切,「你我姐妹,雖說多年未見,但到底是血緣之親。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處玩耍,誰都不如我們親近,不知道二妹還記不記得?」

  池韞走時,池妤才六歲,記憶早已模糊。不過,她願意讓出婚事,池妤樂得給她面子,便乖巧點頭:「自然記得,這些年大姐不在,妹妹好生惦記。」

  池韞莞爾一笑:「姐姐自小離家,好不容易回來,父母卻天人永隔了。本就傷心難過,又乍然聽說,俞家擇了妹妹,一時激憤,才鑽了牛角尖。前些日子,對二妹有不善之處,還望二妹不要見怪。」

  她這樣柔聲細語,彷彿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池妤不由自主說道:「大姐哪裡的話?這本是人之常情。」想了想,又扭捏地加了句,「長幼有序,我原也說,這婚事該是大姐的,只是俞家……」

  「俞家更喜歡二妹,是二妹的福氣。」池韞笑吟吟說道,甚至有了打趣的味道。

  這姐妹友愛的模樣,看得二夫人和三夫人差點以為,前些日子家宅不寧見面如仇敵的情形,是在做夢。

  這丫頭,怎麼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罷了,不管她打什麼鬼主意,東西拿回來才是正事!

  二夫人想定開口:「阿韞,既然你想開了,那麼這件事,要怎麼了結呢?」

  池韞答得乾脆極了:「當然是將該還的東西還了。從此以後,我與俞家沒有半點干係,二妹歡歡喜喜地出閣,再無後顧之憂。」

  這話簡直說到二夫人心坎裡了。

  「那東西你帶來了嗎?」二夫人微微傾身,期待地看著她。

  池韞笑道:「我也想帶來,只是那東西,並不在我身上。」

  「是嗎?」二夫人疑心又起。

  池韞卻跟沒察覺似的,繼續說下去:「何況,雙方都有信物,對吧?既然我還了,對方也該還了才是。」

  二夫人一下子警惕起來,盯著她道:「何必多此一舉?你將東西給阿妤,不就好了嗎?」

  池韞蹙起了眉,微微嘆了口氣,極是酸楚的樣子:「二嬸娘不知,當初我曾聽到父親和母親夜談。贈予俞家的信物,是他們早年定親用過的。這樣的東西,怎麼好落在別人手裡?何況,拿回來了,對我來說也是個念想。」

  二夫人仔細想了下,實在不記得給俞家的信物哪裡來的了。

  不過,她知道信物確實沒放在池韞身上,因為先前撞傷昏迷的時候,她早就派人悄悄找過了。

  這丫頭扣著不還,是在以退為進嗎?

  可這沒用啊!婚事是俞家否決的,便是這麼告訴俞家,也不能改變結果。

  二夫人思來想去理不出頭緒,忽然看到池韞低著頭捏著荷包發呆的樣子,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

  這丫頭不肯讓步的原因之一,便是路上見到了俞二公子。

  當時她的荷包險些讓人偷了,是俞二公子抓到了那個賊。

  京城這麼多人,偏偏她一回來就撞見了未婚夫。這樣的緣分,對方又是那樣一個翩翩佳公子,少女情懷都要長成桃花林了。

  什麼互相還了信物,就是找藉口想見俞二公子吧?

  難為她大改性情,演這麼一齣戲。

  二夫人不屑地笑笑。

  她以為還信物就能見到俞二公子?做什麼美夢。

  不過,若是能利用她這心思拿回信物,倒是不錯……

  二夫人面上露出親切和善的笑容:「阿韞說的極是。既然如此,嬸娘就想法子幫你拿回信物,如何?」

  池韞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讓二夫人更加篤定自己猜對了。

  她起身施禮:「有勞二嬸娘了。阿韞等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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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五章 如她的意

  從頤風堂出來,池韞若無其事地收起荷包。

  「回去吧。」

  「大小姐!」一直守在外面心急如焚的兩個丫頭,急忙追上去,想問問情況。

  可被絮兒搶先了。

  「大小姐,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您想要俞家還信物,只消說一聲就成,為何扣著信物不還,要他們來交換呢?」

  池韞甩著垂下來的一綹髮絲,漫不經心地道:「當初是交換的信物,現在交換回來,不是很應該嗎?」

  絮兒又氣又急,瞅著附近沒人,壓著聲音道:「難道不是您想借機見俞二公子?奴婢方才瞧見了,您又盯著那個荷包……」

  池韞忽然停步,看向她。

  絮兒被她這麼一看,想起自家大小姐是個什麼性子,不禁瑟縮了一下。

  別是要打人吧?

  那凌雲真人是個高人,大小姐跟著雲游四方,也學了些武藝,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可經不起一頓捶……

  下一刻,池韞笑了起來,讓她鬆了口氣。

  「你就別管這麼多了,我餓了,回去吃飯吧!」

  「大小姐……」

  服侍她一段時間,絮兒對她雖然有怕,但也有憐。

  小小年紀與父母分別,回來就是天人永隔,父母雙亡還被搶走婚事,怎麼想怎麼慘。

  「大小姐,您是見不到俞二公子的。誰家公子退親,會親自出面?這些事都有長輩做主。」絮兒知道她不大懂人情往來的事,索性講個明白。

  池韞只是笑:「是嗎?」

  「大小姐……」

  池韞不欲多聽,擺擺手就走了。

  絮兒還想追上去說,被和露拉住了。

  她勸道:「咱們這位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別做濫好人了,省得到時候遷怒你。」

  「是啊!」倚雲附和,「夫人都不敢管她,我們有什麼資格管?」

  絮兒想想也是,不禁垂頭喪氣。

  「我只是不忍心,大小姐怪可憐的……」

  ……

  頤風堂內,三夫人一走,二小姐池妤便跳了起來。

  「她想幹什麼?要回信物,說一聲不就行了,難道俞家還貪她的?扣著自己的不還是什麼意思?想威脅誰?」

  二夫人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阿妤!」

  池妤卻沒收斂,叫道:「母親!她分明居心不良,想壞我們的事!」

  二夫人斥道:「你當母親不知道嗎?別管她做什麼,你即將嫁入俞家,不可這般行止無狀!」

  說到這裡,她不由想起池韞方才的儀態,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俞家選了池妤,就因為她是家裡長大的,教養人品無差。可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池妤生來驕縱,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先前以為,怎麼也比池韞強。現在想想,好像也沒強到哪裡去。至少今天池韞裝得也很像回事。

  怪只怪,那丫頭長了張好臉,隨隨便便一端,架子就出來了。

  說到婚事,池妤收斂了一些,可神情仍然氣憤。

  「您說她到底打什麼鬼主意?我總覺得不對。」

  二夫人冷冷道:「還能是什麼?自然是想見俞二公子,指望靠她那張臉改變對方的心意!」

  「什麼?」池妤大驚,「她怎麼能這麼無恥?母親,我們該怎麼辦呀!」

  二夫人面無表情,接過丫鬟遞來的茶,一口一口地喝著。等火氣降下來了,才開口道:「急什麼?俞二公子又不可能自己出面,她那點心思注定不能得逞。想親自跟俞家換回信物,行,那就如她的意!待她出個大醜,自食惡果,說不準要撞第二回柱!」

  她眼睛一瞟,看向女兒:「你以後嫁入俞家,要多長一個心眼。不要什麼事都放在臉上,想收拾別人,得找準機會,懂嗎?」

  池妤眼睛一亮,關注的卻是上面那句:「母親,真能讓她出個大醜?」隨即又抱怨,「她也真是打不死,上回那麼丟人,都撞柱了還活過來了。討厭的人怎麼就死不乾淨?」

  二夫人看著這樣的女兒,頭又疼了起來了。

  這孩子怎麼就不懂藏好心思?這樣外露。俞家這樁親事,得快點定下來,不然想再找個高門,可就難了……

  ……

  池韞在收拾書箱。

  她的屋子,原是大老爺的內書房,裡頭有幾個大書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藏書。

  絮兒說,這是老太爺的。老太爺去世,大老爺給搬了來。後來大老爺也走了,二老爺對這些書卻沒興趣,就一直擱著沒動。

  她想起絮兒的原話:「二老爺說這些書神神叨叨的,不是正道,還是少看為妙。」

  池韞垂目看著書的封皮。

  《術藏機要》、《青囊經》、《魯班遺卷》……

  她笑笑,動作輕柔地將這些書一本本收好。

  真是不識貨,這些藏書裡,有不少善本珍本,甚至她還發現了幾本孤本,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便是無涯海閣的藏書樓也沒有這麼全……

  她想起了什麼,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

  直到絮兒回來。

  池韞抬頭看了眼,卻見絮兒情緒低落。

  「怎麼,夫人沒答應你?」

  絮兒忽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聽明白池韞說什麼,支支吾吾:「大小姐……」

  原來大小姐知道她幹什麼去了啊……

  池韞站起來,拍了拍手,示意她倒茶來。

  「你啊,別瞎操心了。這事夫人沒法管,我又不肯拿東西出來,夫人想跟二嬸娘求情都不行。何況,夫人在二嬸娘眼裡也沒份量,是不是?」

  絮兒遞茶的手抖了抖,險些灑出水來,抬頭震驚地看著她。

  原來大小姐都懂的?那為什麼……

  池韞神情自若,接過茶水喝了兩口,然後拍了拍她的腦門:「放心,不會有事的。」

  喝完了茶水,她蹲下去繼續收拾書箱,還興致勃勃地指揮絮兒。

  「你把這些書都拿出來,我瞧過了,再叫你收進哪個箱子。」

  「哦……」絮兒乾巴巴地應了聲。

  她一邊聽話地收拾藏書,一邊偷眼去看。

  大小姐……好像和之前不同了,先前那話說得多有道理,似乎對自己的處境一清二楚。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堅持親自交換信物?難道有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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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8: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六章 歸還

  不過兩日,俞家便來人了。

  頤風堂派人來請,池韞去見大夫人。

  丁氏是個嬌小安靜的婦人,不過比池韞大了七八歲。

  她是繼室,又無所出,大老爺死後,心知在池家毫無倚仗,只閉門度日,不管閒事。

  誰知大小姐突然回家,跟二房鬧成那樣,把她折騰得夠嗆。

  現下池韞來請示,她什麼也沒交待,只道:「既如此,大小姐這就去吧,早日了結早日好。」

  絮兒在心裡嘆息。

  連夫人都不想管,大小姐今天可別又鬧夭蛾子,不然,再自盡一次,說不準就醒不來了。

  池韞答應一聲,施禮出門。

  不多時,她帶著絮兒到了會客處。

  裡頭已經坐了兩個陌生的婦人,一個四十左右,形容溫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一個三十不到,端莊秀麗,含笑陪著。

  二夫人正和她們說著話,一臉掩不住的笑。

  池妤挨著母親坐,文文靜靜的,問到了才回話。

  看到池韞進來,廳內的說話聲立時停了。

  「阿韞來了。」一同陪客的三夫人笑著招呼,「這是太師府俞大夫人和俞五夫人,快來見禮。」

  俞大夫人就是俞二公子的母親。

  池妤抬起視線向她看過來,眼裡閃過惡意。

  還指望見俞二公子?真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俞二公子怎麼可能親自出面?現在驚不驚訝?

  讓她失望的是,池韞神態從容,沒有任何失態之舉。

  穩穩當當見過禮,她開口道:「一點小事,勞煩兩位夫人親至,真是罪過。」

  俞五夫人眼中閃過驚訝。

  她先前聽說,這位久未歸家的池大小姐十分無狀,不知禮節,不通人情,還以為會見到個粗俗女子,不想對方這樣禮數周全,儀態上佳,看起來絲毫不比那些大家閨秀遜色。

  俞大夫人倒是不動聲色,只含笑回應:「池大小姐客氣了,應該的。」

  隨後與她寒暄。

  池妤見她們一派和樂,略感不安,扭了扭身子。

  難道這死丫頭打的這個主意?裝樣子讓俞家夫人改觀?

  二夫人及時按住了,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俞家怎麼可能因為她這般作態,就改變主意?乍見外人,誰不會裝個樣子,她在家裡種種作為,早就宣揚出去了,俞大夫人豈會冒這個險?

  池韞與俞家夫人之間,實在沒有共同語言,說了幾句客套話,雙方便收住了。

  俞大夫人低頭飲茶。

  池韞沒讓她久等,率先開啟話題:「今日請夫人前來,是有件東西要物歸原主。」

  說著,她看了眼絮兒。

  絮兒應了聲是,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奉了上來。

  眾人大驚失色。

  二夫人急忙往池妤面前一擋,喊道:「你別亂來!」

  就連俞大夫人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位池大小姐是凌雲真人的徒弟,想必會一兩手功夫,該不會是惱羞成怒,想來個魚死網破吧?

  這可真是……

  一瞬間,屋內眾人各轉心思。有丫鬟被嚇到,驚呼著躲到一邊的,也有想掙個護主之功,勇猛衝上來擋在前頭的。

  眾人如臨大敵之際,池韞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握住短柄,輕輕一轉,刃身與柄端分離,從裡頭倒了一件東西出來。

  池韞裝回匕首,仍舊遞給絮兒,自己攤開手心:「這是當日先祖與俞太師交換之信物,阿韞多年不曾離身,今日便叫它回歸原主。」

  原來不是要傷人。

  眾人拍了拍胸口,再看彼此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悄悄退回原處。

  俞大夫人的面色,在一瞬間的僵硬後,迅速恢復,笑道:「池大小姐有心了。」

  說著,示意身邊侍婢。

  那侍婢取回玉珮,遞上來一個獸鈕印章。

  俞大夫人道:「此物便是池老太爺當年所贈,鄙家一直珍藏。池大小姐且檢視一番,可有差錯。」

  池韞端視片刻,含笑點頭:「絲毫無損,有勞夫人了。」

  俞大夫人點點頭。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拿回信物,這事終於可以了了。

  「那麼……」她剛想開口說句客氣話,不料被打斷了。

  「慢來!」

  俞大夫人抬了抬眉。怎麼,東西都還了,還要搞事?不嫌太遲了?

  那邊二夫人剛剛放下心,忽然被這句一嚇,不禁豎起眉毛,斥道:「阿韞還有什麼話要說?不要這樣一驚一乍的,若是嚇到貴客,旁人豈不是要說我們池家待客不周?」

  池韞歉意地低了低身,柔順地道:「二嬸娘莫生氣,阿韞只是覺得,既然信物換回來了,那這件事也該分說清楚,有個定論,免得日後再翻起來,壞了兩家的情誼,是不是?」

  二夫人皺眉:「還有什麼好分說的?不是都清楚了嗎?」

  池韞不與她爭辯,只道:「就當阿韞小人之心吧。」

  說著,轉頭看向俞大夫人。

  她這般痛快,俞大夫人樂得給個面子,能了結這事,多給幾張笑臉又何妨?

  於是柔聲細語:「池大小姐有什麼話盡管說,你我兩家本就是世交,我托個大,可當你一聲伯母。有什麼為難的事,大可與伯母說,伯母自當為你做主。」

  平白讓出這樣的婚事,對池大小姐來說確實不公平。她肯讓步,那給予補償也是應該的。

  她一個姑娘家,先是沒了師父,回到家中,才知道父母也不在了。年紀輕輕,孤苦伶仃,現下連婚事也沒了,確實應該有點東西傍身。

  俞大夫人知道,池大老爺去世,池家的產業多半歸了二房。便有大老爺的私產,他們也未必樂意還給池韞。沒有男丁,孤女被人侵吞財產是常有的事。若是她有要求,自家向池家施個壓,讓他們交還好了。如此,也算全了俞家與池老太爺的情義。

  她心中打算好了,臉上的笑更真誠了幾分。就等池韞開口,把這份人情送出去,順順當當了結這件事,彼此結個善緣。俞家雖然勢大,可也不是仗勢欺人之輩,是吧?

  想到這裡,她看了二夫人一眼。

  這件事,她先前就暗示過了。二夫人雖然有些氣悶,但沒有反對。

  池老太爺聖眷在身十幾年,留下的東西真不少。即便有些不捨,能順利與俞家結親,給就給了吧!

  兩位夫人心知肚明,做好捨財的準備。

  池韞終於開口了,說的卻是:「二嬸娘,我與俞家退親的事,二叔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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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七章 婚事沒了?

  二夫人愣了下。

  問這話做什麼?二老爺還能怎麼說?

  池韞又問:「此事二叔可點了頭?祖父與父親不在了,二叔是阿韞最親的長輩,這樣的大事,理應問過二叔才是。」

  二夫人莫名其妙。

  難道她還指望二老爺給她撐腰不成?開什麼玩笑?

  但在俞大夫人面前,她還是耐著心答了:「你二叔自然點了頭。」

  池韞彷彿不死心,繼續問:「二叔是怎麼說的?這婚事是祖父訂下的,二叔也覺得退了沒關係嗎?」

  二夫人小心措詞:「你二叔說,你祖父已經過世,許多事不好墨守成規。如今情形不同,自然要隨機應變。你要退親,是這樁親事有不妥之處,我們當叔叔嬸嬸的,當然尊重你的意願。」

  話說完了,二夫人很是自得。

  看,這樁婚事是你自己要退的,可不是我們逼迫的。

  要是你不知趣,現在反口,那也來不及了。俞大夫人還在這裡呢!

  池韞追問:「千真萬確,決無反悔?」

  「當然。」二夫人一口咬定。

  池韞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就好。」

  二夫人被她笑得有點心慌,總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可仔細想想又沒什麼錯。

  她在這絞盡腦汁,池韞已經轉向俞大夫人,說道:「二叔既然這麼說,那阿韞與夫人您也說個明白話。」

  俞大夫人點了點頭。

  她也聽出了不對,腦子裡模模糊糊閃過什麼,一時沒抓到,就聽她說下去。

  「照理,這親事是長輩定下的,阿韞歸家,理應順應長輩之命,履行婚約,以完成先人遺願。然而時移事易,今時情形與往日大不相同。祖父去世,父母不在了,連師父也在不久前身亡。師父與阿韞有再造之恩,如同父母,阿韞理應為師父服喪。既如此,怎好耽擱俞二公子?因此,阿韞在徵得叔父同意後,與俞二公子解除婚約。」

  說到這裡,她含笑:「雙方信物已經歸還,阿韞這些話,夫人可有異議?」

  俞大夫人慢慢搖頭,目中光芒微微閃動,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相貌甚美,在自己生平所見的美人裡,當屬一流。一顰一笑,獨具風采,完全不像傳聞中那個蠻橫不講理的池大小姐。

  俞二公子是她的嫡次子,他的婚事俞大夫人自是十分看重。

  池大小姐歸家,俞大夫人也曾親自到朝芳宮悄悄相看過。

  印象中,這位池大小姐雖然長了一副好樣貌,舉止卻缺乏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

  再後來,她在池家的種種行跡傳過來,俞大夫人徹底失望。

  身為母親,她怎麼情願讓兒子娶這樣一個姑娘?

  池大小姐沒回家時,池二夫人透露換人的意思,俞大夫人並不樂意。

  在她看來,池妤在京城閨秀中平平無奇,配不上她的兒子。

  可池大小姐回來,池二夫人再提這事,俞大夫人鬆動了。

  池妤再不好,也不至於叫人看笑話,是不是?

  左思右想,最終應下這事,俞大夫人不知多少回暗暗嘆息,覺得愧對兒子。

  婚約在這裡,俞家再怎麼勢大,也不能反悔,帶壞俞太師的名聲。

  只能委屈二郎了。

  可現在,這位池大小姐說,與俞二公子解除婚約。

  是解除婚約。

  俞大夫人終於知道她想幹什麼了。

  她心中五味雜陳,對這位池大小姐印象大有改觀。

  先前的傳聞怕是有誤。

  即使禮節缺失一些,她也沒那麼不堪。

  當然,即使改觀,她也不會改變心意,覺得池大小姐可以嫁入俞家。他們這樣的人家,娶媳自是千挑萬選的事。

  這位池大小姐,在失了所有倚仗,根本爭不過叔嬸的情況下,還挖了這麼一個大坑,讓人家跳進去。這等心計,娶回來惹事嗎?

  再說,這個結果雖然是俞大夫人想要的,可她卻覺得池韞做此選擇十分愚蠢。

  這樣鬧翻臉,對她有什麼好處?她一個女兒家,沒人做主,叔嬸有的是法子報復她。父母遺留的產業拿不回去另說,到時候隨意給她訂一門親,這輩子就毀了。

  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這樣剛烈的性子,怕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不免叫人敬而遠之。

  短短時間裡,俞大夫人腦子裡轉完這些念頭,頷首笑道:「池大小姐說的極是,我們沒有異議。」

  池韞含笑點頭:「好,你我兩家親事,就此作罷。從今往後,我與俞二公子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俞大夫人繼續點頭:「願池大小姐覓得佳婿,前程似錦。」

  「多謝夫人贈言。」

  她們兩人在這客氣,二夫人卻聽傻了。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什麼叫解除婚約,再不相干?

  先前說的明明是……

  她還沒出聲,池韞已經轉過來,起身施禮:「二嬸娘,我與俞二公子的親事,已經分說清楚,日後他再娶什麼人,不干我事了。阿韞在這裡祝願二妹,與俞二公子議親順利。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管二夫人張口結舌的模樣,帶著絮兒出了會客廳,就那樣走了。

  二夫人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將剛才的話品了品,也沒弄清,池韞是故意那麼說,還是用詞不嚴謹。

  在池韞看來,這確實是退親,先前她鬧的時候,也是口口聲聲退親,他們都聽習慣了。

  但……

  二夫人抱著一分希望,看向俞大夫人。

  俞大夫人飲下最後一口茶,與俞五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雙雙起身。

  「事情已畢,我們也該告辭了。」

  「俞大夫人,那阿妤與二公子的事……」

  俞大夫人神情自若:「這邊剛剛退親,怎好馬上議親。池二夫人見諒,我們且先回去跟當家的說一聲,餘下的事,晚些再說。」

  「這樣啊……」這話說得在理,二夫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挽留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位俞家夫人告辭。

  目送她們乘坐的馬車離開,二夫人在門口站了好久,忽然回身抓著三夫人問:「三弟妹,我是不是領會錯了?她們這意思難道是,婚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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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八章 婚事沒了

  池妤怒氣沖沖,在屋裡摔摔打打:「她什麼意思?她什麼意思!自己上不了檯面,俞家看不上眼,就把我的親事給攪黃了嗎?憑什麼啊!母親,你想想辦法呀!」

  二夫人被她鬧得心浮氣躁,喝道:「行了!你父親不是去探話了嗎?你別這麼沉不住氣,俞家這樣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教養!」

  池妤停下動作,忍了又忍,最後氣哼哼地坐到羅漢床上,委委屈屈地道:「母親,不是我編派她,她這人真是狼心狗肺。自她回家,我們供著她當大小姐,吃穿用度,哪一點對不起她?可她呢?但凡一句話說不好了,就大吵大鬧。這也就算了,現在可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她居然一聲不吭,給我們挖了這麼大一個坑。這心思也太惡毒了吧?這跟家裡養了條毒蛇有什麼兩樣?」

  二夫人沉著臉色,聽她絮絮叨叨地抱怨。

  俞家兩位夫人走後,她才回過味來,那死丫頭一開始就在算計。等她代二老爺承認了退親一說,立刻拿著雞毛當令箭,把退親這個說法給坐實了。

  他們憑什麼把池妤嫁進俞家?憑的就是這樁婚約!

  現在婚約解除,俞家為什麼要和他們議親?太師府勢頭正旺,而池家在老太爺死後不復往日榮光,二老爺不過在鴻臚寺擔著個閒職,俞二公子又是那樣的人才,正常情況下,池妤根本不是俞家議親的人選。

  二夫人越想越是頭疼,卻聽池妤道:「……母親!要不我們親自去俞家說清楚吧?都是那個小賤人胡言亂語,跟我們沒關係……」

  「胡說什麼?」二夫人忍不住出聲斥道,「你別添亂了行嗎?」

  池妤剛遭到打擊,又被母親斥責,頓時就哭了:「母親你還罵我,你不去罵那個小賤人倒來罵我,你是不是早就不疼我了?」

  二夫人被她吵得一個頭兩個大,正煩躁著,外頭傳來響動,有丫鬟喊道:「老爺回來了!」

  二夫人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老爺!」

  二老爺池亨擰著眉頭進來。

  他年近四十,文質彬彬。然而此時眉心疊了好幾層,一臉的煩悶。

  「老爺,怎麼樣了?」二夫人急切地問。

  池妤也停了哭泣,期盼地看著父親。

  事情發生後,二夫人立刻傳話給二老爺。

  二老爺一聽,這還了得,立馬去了俞家。

  他抬頭看了眼妻女,嘆口氣坐下來。

  「不成?」二夫人急了,「他們怎麼能不認呢?老爺你手裡不是還有老太爺和俞太師寫的約書嗎?」

  「你還有臉說約書!」二老爺氣悶半天,正沒地方發洩,二夫人這麼一說,他也喊了起來,「原本我們有約書在手,只要咬死了,這樁婚事就穩穩的!偏偏你要多話,說什麼叔父同意退親。這下好了,俞家不認了!」

  「這怎麼能不認?隨口一說,哪有白紙黑字那麼牢靠?老爺……」

  二老爺只是沖她冷笑,笑得二夫人心裡一陣陣發涼。

  笑完了,二老爺道:「說什麼蠢話?俞家是什麼人家?當著他家人的面說出口的話,還想一筆抹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二夫人又氣又急,眼淚都快出來了:「你說我不要臉?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女兒,為了讓你跟俞家攀上親!這親事你幹了什麼?都是我前前後後忙活,好不容易讓俞家點了頭。現在你反倒怪我頭上了?」

  「不怪你怪誰?」二老爺指著她道,「那丫頭說要交換信物,你就叫俞家來人,這不是你蠢?一個小丫頭都彈壓不住,你怎麼管的家?」

  他站起來,氣沖沖地在屋裡打來回:「我一去俞家,俞家五爺立時出來相迎,還沒張口呢,他便將俞家那張約書拿出來,向我討要另一張。我倒是想否認,可俞家那態度,容我否認嗎?退親那話是你親口說的,現在又不認,難道我們還能跟俞家打官司?結親不是結仇!俞家我們得罪不起!」

  二夫人不甘心:「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二老爺搖了搖頭,心灰意冷地說:「回來的路上,我已經聽到有人在說了。那丫頭要為師父服喪,所以退了俞家的親事,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你聽聽,人回去才多久,這話就放出來了,俞家是鐵了心不想跟我們結親!」

  二夫人絕望了。

  俞家就是沒理由退親,才不得不選了池妤。現下那死丫頭遞了個正兒八經的理由過去,他們還不借驢下坡?

  池家能怎麼辦?出去說,婚事沒解除?就算別人信了,怎麼解釋結親對象換成池妤?

  本以為這個女婿穩穩當當了,結果一不留神,就這麼飛了……

  池妤聽到這裡,終於確定,自己嫁不進俞家了,「哇」一聲哭了出來。

  「都是那個小賤人,都是那個小賤人!」她抽抽噎噎地說著,抓著二夫人的衣袖,「母親,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

  回到熙和院,絮兒還一臉迷糊。

  和露倚雲悄悄拉了她問:「怎麼樣?沒事吧?真的退親了?」

  絮兒點點頭。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和露不可思議地問:「沒鬧事?」

  「沒。」絮兒想了想,又道,「不好說。」

  倚雲不解:「什麼叫不好說?你不是在場嗎?」

  對,她是在場,可當時的情形……

  絮兒沒想明白,決定還是去問一問。

  她推開兩人,起身往裡走:「我去問小姐。」

  看著她進了屋,和露倚雲一臉莫名其妙。

  「這妮子傻了嗎?親眼看著的,鬧沒鬧事都不知道?」

  絮兒已經進了裡屋,看到池韞在摘頭花,自覺上前幫忙。

  她覷了眼鏡子裡的池韞,猶猶豫豫地開口:「大小姐,剛才您……」

  「嗯?」池韞含笑看著她。

  絮兒鼓足勇氣問出來:「剛才您說,跟俞家解除婚約,意思是不是……二小姐也嫁不成了?」

  鏡子裡的美人笑了,溫溫柔柔的,說的卻是:「是啊!想拿我的婚約嫁貴婿,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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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4 13:4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香如故 第九章 黃白之物

  想拿我的婚約嫁貴婿,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心裡也有個聲音說。

  池韞嘆息一聲,壓住湧上來的負面情緒。

  你看,她們現在做不到了。

  「大、大小姐……」絮兒戰戰兢兢。

  池韞透過鏡子看著她:「怎麼,嚇到了?」

  絮兒連忙搖頭:「沒有,奴婢只是……您既然有辦法,當初為什麼想不開呢?」

  池韞慢慢梳理著垂下來的散發,漫然道:「就是死了一回,才突然想通了。從回到這個家,她們就刻意挑動,引我做出種種無狀之事。先前我看不清,總是暴跳如雷,反倒如了她們的意。跳出來一看,不外如是。她們越是這麼做,越是心虛。」

  絮兒聽著大小姐緩緩說道:「俞家跟她們不是一夥的,所以她們要先敗壞我的名聲,好叫俞家同意換人。只要明白這一點,就知道,她們其實沒什麼籌碼。關鍵在於俞家,他們不想要這門婚事,卻又礙於長輩約定,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倘若婚約不在了呢?」

  她對著鏡子裡的絮兒笑了一下:「跟池二小姐結親,俞家又不是腦門被夾了。」

  絮兒不禁跟著笑了下。

  她被調來伺候大小姐,自然站在主子這邊。

  每每看到大小姐吃虧,心急如焚。

  可大小姐脾氣急躁,一提到二房就生氣,勸都勸不了。

  不得不說,現在這個結果,很痛快。

  只是……

  「您這樣,不就跟二房翻臉了嗎?」絮兒憂心忡忡。

  「翻臉了就翻臉了。」池韞漫不經心。

  「大小姐!」絮兒還以為她不知道後果嚴重,連忙說道,「現在當家的是二房啊!不說別的,家裡的產業全都在二老爺手上,就連老爺和前頭夫人留下的私產,也都由二夫人管著……」

  池韞搖搖頭:「你以為不翻臉,他們就能把東西還我?」

  「當然……」不可能。

  絮兒有些洩氣。

  池韞把珠釵丟回首飾盒,起身推開窗。

  外頭清風習習,吹得她衣袂輕揚,髮絲微動,黑與白形成難以言說的純粹,彷彿下一刻就會飛仙而去。

  「再說,」窗邊的仙子道,「黃白這等俗物,為了它撕破臉皮,豈不是斯文掃地?」

  一副不要拿錢財來侮辱我的架勢。

  絮兒張了張嘴,想說,大小姐您這樣是很脫俗,可您這身脫俗的裝扮,都是俗物堆起來的……

  但瞧池韞含笑的樣子,總覺得意味深長,又吞了回去。

  「我累了。」池韞關上窗,「且先睡一會兒,不管誰來,都別吵我。」

  「是……」

  池韞很快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被無邊無際的水包圍了。

  岸上的喊殺聲既遙遠又真切。

  「小姐!小姐!」

  「重華!」

  池韞突然驚醒過來,額上滿是冷汗。

  入目的是雪青色的床帳,不是慣常所見。

  過了一會兒,她才從夢境裡抽出來。

  哦,對了,她現在是池家大小姐池韞。

  外間傳來細細的說話聲。

  習過武的身軀耳聰目明,很容易聽清。

  「大小姐睡了?」

  「是,夫人。」

  「她們說婚事退了,怎麼回事?」

  「回夫人,大小姐跟俞家夫人換回了信物,說以後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安靜了一會兒,那聲音才又響起:「你們就這樣回來了,沒聽二夫人說什麼?」

  「是。」絮兒停頓了一下,帶著幾分不安問道,「夫人,大小姐是不是又惹禍了?」

  「沒事,你只管好好服侍小姐。」

  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到,很快出了門,聽不到了。

  池韞躺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來。

  有意思啊,大房這位無聲無息的繼室夫人,居然是個會輕身功夫的。

  ……

  入夜,三夫人張氏靠在羅漢床上假寐,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扇。

  直到三老爺池利回來。

  「老爺回來了。」

  三夫人睜開眼,起身迎上去。

  「老爺。」三夫人幫他脫下外衫,聞著這一身酒氣,抱怨,「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這是喝了多少酒?」

  三老爺一臉疲憊,說道:「還不是俞家那事,二哥氣得夠嗆,跟二嫂大吵了一架,拉著我喝到現在。」

  三夫人吩咐人去煮醒酒湯,回身道:「那事怎麼說?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嗯,二哥去俞家探了話,現下連約書都叫他們收回去了……」

  三老爺把事情說了一遍,嘆道:「真是可惜,跟俞家結不成親了。」

  他真心實意的,不料三夫人卻笑笑:「可惜的是二哥二嫂,跟我們沒什麼相干。」

  三老爺愣了一下,道:「你怎麼這麼說?若是跟俞家結了親,我們也沾光啊!」

  三夫人服侍他換了衣裳淨了面,屏退丫鬟,才道:「老爺,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瞭解二哥二嫂什麼性子?只有他們佔別人便宜的份,哪有給別人沾光的時候?就說這親事,本來是大丫頭的,要不是他們貪心,想昧下來,怎麼會弄到魚死網破,鬧到退親收場?不管是大丫頭還是二丫頭,都是你侄女,不一樣跟俞家沾上親?對我們來說有什麼不一樣?」

  三老爺遲疑道:「可大丫頭性子古怪,若是她嫁去俞家,怕是……」

  三夫人冷笑,笑得三老爺心虛。

  「你當二丫頭就是什麼好性子?不過二嫂這麼多年處處遮掩而已。照我說,大丫頭雖然脾氣不好,倒不如他們心思歹毒。二丫頭本事沒幾分,眼睛卻長到天上去,她要真嫁去俞家,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

  三老爺不悅:「你怎麼這麼說,到底是自家侄女!」

  「就因為是自家侄女,才知道她什麼底細。」三夫人不以為然,「你還記得大哥走之前,交待的話嗎?他明明說過,日後家中的事你們兄弟商量著辦,可這幾年,二哥與你商量過嗎?還有,去年你想往上提一提,需要上下打點,最後二哥拿了多少錢出來?三百兩!這裡是京城,三百兩能幹什麼?請人去折桂樓吃一頓?要不是這樣,你能錯過機會?」

  三老爺道:「這不是家中沒錢嗎?」

  三夫人恨鐵不成鋼,壓著聲音怒道:「沒錢個鬼!你知道二嫂準備給二丫頭的壓箱銀有多少嗎?五萬兩,整整五萬兩!這錢要是分一點出來,給你跑一跑官,你現在至於升不上去嗎?」

  三老爺被這個數目驚呆了,好半天才道:「家裡……有這麼多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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