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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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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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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章 說的沒錯

  康王妃一進來,便哭哭啼啼地往上首撲去。

  「王爺!妾身日盼夜盼,總算把您給盼回來了……」

  可惜還沒挨到康王的邊,一個老內侍給攔住了。

  老內侍笑眯眯:「王妃安好,王爺一路車舟勞頓,疲乏得很,還望您體諒,站著說話就好。」

  康王妃大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攔我的路!」

  「老奴不敢。」老內侍謙卑地說著,卻沒退後半步。

  康王妃氣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康王回京,想著過來哭訴一番,叫吳氏那個賤人好看,沒想到被個老奴攔住了。

  這是久未在王爺身邊,連個賤奴也敢無視她了?

  「你……」

  她才要怒斥,耳邊就響起了康王的嘆息聲,而後道:「行了,退下吧。」

  老內侍恭應一聲,讓出了路。

  康王妃轉怒為喜。

  看看,王爺心裡還是有她的!

  「王爺!」康王妃再次擺出淒哀的樣子,向康王撲去。

  就是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眼淚已經乾了,一時半會兒擠不出來,只能乾嚎著代替。

  康王忍不住皺起眉,嫌棄地抵住她攀上來的手。

  這一幕他過去常見,每每他寵幸哪個侍妾,她就來哭哭啼啼。

  只是年輕的時候,到底是個美人,還有幾分耐心。如今年近半百,保養得再怎麼好,哭起來臉上也是溝溝壑壑,實在有礙觀瞻。

  「有話就說,你也是當祖母的人了,成什麼樣子?!」康王喝斥。

  康王妃瞬間收聲。

  康王抽回手臂,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冷著臉道:「說啊!哭著喊著要見本王,到底什麼事?」

  康王妃蠢則蠢矣,對丈夫的情緒把握還是到位的,聽著這語氣不對,心知不是告狀的時機,猶豫再三,說道:「妾身就是想見王爺……」

  康王點點頭:「現在你見到了,出去吧!」

  !!

  康王妃有點急,她現在要是走了,豈不是叫吳氏笑話?這還怎麼翻身?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王爺,您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嗎?都是吳氏這個賤人興風作浪,在阿談面前挑撥離間,想害樓四的老婆。都說那女人是花神弟子,有神仙護體,這不就遭報應了!」

  世子妃聽得這話,不禁想笑

  自己這個婆母,真是關糊塗了,這種神神怪怪的東西,也拿來當個事,父王聽到,又要生氣了。

  然而,康王並沒有生氣。他擰了擰眉,問道:「什麼花神弟子?」

  康王妃見他搭理自己,不禁大喜,添油加醋地說道:「就是大長公主的義女。王爺,您不知道,她這個人神神怪怪的,弄了個花神籤,百試百靈,每到月初,朝芳宮求籤的人擠都擠不進去……」

  「有這樣的事?」康王聽罷,轉頭看向世子夫婦。

  康王世子心裡納悶,父王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感興趣了?

  他答道:「是,樓四那位新婚夫人,原是朝芳宮凌雲真人的弟子,慣會神棍伎倆,也是因此得了大長公主青眼,才有了這門婚事。」

  康王妃還以為兒子附和自己,越發起勁:「阿談說的對,她厲害著呢!小八不就是對她起過心思,才莫名其妙被人害了?還有去年七夕,我想叫她吃點教訓,結果卻……」

  康王世子急了:「母妃!」

  那事他費了多大的勁,才淡化了?怎麼她還提!堂堂親王妃,用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一個小姑娘,難道是什麼風光的事?還有臉告狀!

  「父王,」康王世子低聲解釋,「八弟的事,孩兒查過了,與她並沒有干係。母妃一時無法接受,才會想岔了。」

  康王沒搭理,繼續問:「所以,你們幾次對付她,全都失敗了?」

  康王世子一怔,沒答上來。

  康王已經明白了,緩緩道:「看來,你母妃說的沒錯。」

  ……

  為了避暑氣,大長公主的早飯,是在水閣裡吃的。

  聽到九曲橋上響起腳步聲,她抬起頭,瞧見池韞與樓晏相攜而來。

  大長公主擱下筷子,笑了:「今兒怎麼有空?阿晏不用上朝嗎?」

  池韞向她施了禮,笑著回道:「反正請了三天假,不妨再多請一天。」

  大長公主點點頭,請假的原因她略有耳聞,只是不方便過問。

  梅姑姑則問:「用過飯了嗎?要不要添兩雙筷子?」

  池韞遞過去一個眼神:「有勞姑姑,昨晚想起您做的魚羹,口水都要下來了。」

  梅姑姑心領神會,回道:「今早剛好送來幾條鱖魚,只是做起來有點麻煩,小姐要等一會兒。」

  說著,把服侍用膳的宮女一併叫走幫忙。

  水閣裡只剩他們三人。

  看著梅姑姑離去的背影,大長公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低聲問:「什麼事?」

  池韞收了笑,回道:「康王回來了。」

  大長公主目光一凜,看著她:「什麼時候?」

  「昨晚。」池韞看了樓晏一眼,「他才得的消息,我命暗衛去查證了。」

  大長公主捶了下桌面,恨恨道:「這也太及時了!」

  三人神情都很凝重。

  眼看康王世子要被逼出京城,只差一步!

  「他怎麼會在這時候回來?難道小崽子叫來的?」大長公主問。

  池韞搖了搖頭:「康王世子怎麼會讓他知道自己的無能,恐怕是康王在京中的眼線發現不對,傳信回去的。」

  大長公主忿忿:「真該死!」

  康王一回來,局勢一下子變復雜了。現在不是跟康王府撕破臉的時機,鄭國公接手禁軍未久,朝中也沒能爭取到更有份量的人物。還有,樓晏在皇帝身上下的功夫,怕是白費了。

  大長公主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霍然起身:「我進宮一趟。」

  樓晏卻攔住了:「義母別去。」

  大長公主不解:「為何不去?那老小子肯定要進宮,本宮去探一探。」

  樓晏道:「康王進京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您現在去,就暴露了。」

  大長公主頓了下。

  這倒也是。

  卻聽他接著說:「晚一點,等大家都知道了,您再進宮。到時候,您不但要進宮,還要向他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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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2:59: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一章 賠不是

  「康王回來了!」

  第二天,這個消息傳遍京城,自然也傳到了政事堂。

  年輕官員聽到就急了:「相爺,這怎麼辦?」

  常庸淡淡回道:「什麼怎麼辦?」

  「康王世子啊!現下康王回來了,我們之前做的,豈不是白費了?」

  常庸只回了一句:「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便問起了別的政務。

  今年雨水多,北河該修一修了。

  還有西南,戰事一起,又來討軍餉。

  「相爺!」年輕官員可沒他這份沉著,急切地追問,「這次叫康王府脫開身,以後他們還會將您放在眼裡嗎?」

  常庸笑笑:「本相不需要他們放在眼裡,只要他們把陛下放眼裡就行了。」

  年輕官員還欲再說,被年長的同僚阻止了:「景林,這件事,本就是康王世子糾纏不清,從頭到尾跟相爺可沒什麼關係。」

  年輕官員怔了怔,慢慢領會過來。

  康王世子誣賴相爺插手皇位之爭,如今自然不能主動出手對付康王,那可就坐實了罪名。

  「等著吧,該怎麼辦,康王很快就會有表示了。」

  薑是老的辣,這話才說不久,便有內侍過來宣召。

  ……

  歇息一晚,康王進宮了。

  馬車等在宮門外,康王世子問世子妃:「父王這是什麼意思?不問常庸,只問樓四。樓四固然可恨,但置我於死地的,卻是常庸啊!」

  世子妃瞟了他一眼:「那你希望父王怎麼做呢?把常庸趕出京城嗎?」

  康王世子不悅:「會不會好好說話?」

  世子妃笑笑,說道:「父王不想與常庸為敵,首相總理政務,與他翻臉沒好處。」

  「但……」

  世子妃又道:「何況,世子想想,要置你於死地的人,真是常庸嗎?你離開京城,對他有什麼好處?」

  康王世子陷入沉思。

  這麼說倒也是。最希望他離開京城的人,應該是……皇帝。而樓四,是皇帝的走狗!

  「我們怕是中計了。」世子妃說,「事情是樓四挑起來的,他就是要讓世子與常庸為敵,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禁衛放行,三人換車為轎,直奔承元宮。

  皇帝親迎。

  他的神情很侷促,看到康王下轎,越發緊張。

  皇帝六歲進宮,父子相處的時間不多。

  當他還是宜安王的時候,康王是個威嚴的父親。後來稀裡糊塗被推上至尊之位,偏偏康王又不在京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康王。

  康王倒是一派平靜,抬眼看了看他,作勢要施禮。

  皇帝反應過來,急忙伸手去扶:「父……」發現不對,改口,「皇叔免禮。」

  康王也就收住了,頷首道:「陛下,好久不見。」

  皇帝慢慢平靜下來。

  他發現,眼前的康王,和那些臣子也沒什麼不同。

  一樣要稱呼他為陛下,一樣要恭敬下拜。

  對了,他現在是皇帝,在他面前,曾經的父王也只是臣子。

  沒什麼好怕的。

  皇帝這樣想著,露出親切的笑容,就像平時召見臣子一樣。

  「皇叔一路辛苦了,且到殿中稍坐。」

  說罷,他向後面跟著的兩個人淡淡點了下頭,便一甩衣袖,轉身踏進殿門。

  康王世子瞧他這作派,憋了口氣。

  再瞅一眼康王,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滿意,更生氣了。

  合著他們倆父子心意相通,自己就是個陪襯的?

  進殿落座,皇帝關切地問:「皇叔回京,怎麼沒來信說一聲?朕好派人去接。」

  康王仔細看著他。

  四年過去,皇帝成熟了很多,五官有了棱角,在龍袍的映襯下,頗有帝王的威嚴。

  很好,總算沒讓他太失望。

  「臣一時起意,沒必要打擾陛下。」康王說,「陛下這幾年可還順心?」

  這是在問他皇帝當得怎麼樣。

  康王世子忍不住向皇帝看去。

  這小子不會趁機告狀吧?

  他不禁想起世子妃的話,對父王來說,兩個都是兒子,沒理由偏心自己。要是老六告狀,他還真吃不準,父王會不會訓斥自己。

  康王世子思來想去,最後咬咬牙,目露凶光。

  如果老六真敢這麼做,那就一拍兩散,告訴父王他有二心……

  皇帝卻沒想這麼多。從小到大,父王對長兄最親近,他沒養在身邊,見到了也像個外人。人家才是一家子,他告狀能有什麼用?

  是以,他根本就往這方面,康王這麼問,在心裡斟酌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答道:「多謝皇叔關心,還過得去。」

  康王摸了摸鬍鬚,滿意地點點頭。

  沒有訴苦,像個能擔事的樣子,這四年有點長進。

  父子倆問候完畢,康王說起正事:「臣聽說,承元宮發現了一些舊物。」

  提起這事,皇帝和康王世子不由自主看向對方,眼神彷彿碰撞出一串閃電。

  皇帝想起樓晏的交代,說道:「驚動了皇叔,是朕的不是。這事沒處理好,叫人洩露出去,引來種種非議,是朕沒有做好。」

  康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被人害得不能生育,尤其還是個皇帝,有多憤怒可想而知。他不但沒有借機責怪兄長,還擔起了責任。

  康王很欣慰。

  這案子鬧到現在,名譽受損最嚴重的,還是康王府。

  說康王世子嫉妒弟弟,故而埋案暗害。說康王府早有異心,幾十年前就謀奪皇位。

  事情再傳下去,繼位的合法性都要受到質疑了。

  老六一下子抓到了重點,這皇帝沒有白當。

  康王心情好了一些,語氣也更溫和了:「這件事,是你兄長做得不對,故而臣今天帶他來給你賠不是。」

  這話一出口,皇帝和康王世子都愣了。

  「父王!」康王世子喊道。

  康王冷冷瞥過去一眼,說道:「怎麼,你還不知錯?承元宮發現異物,政事堂奉命追查,有什麼問題?你非但不配合,還反過來與政事堂作對,給陛下添麻煩,難道不該賠不是?」

  他冰冷的目光下,康王世子慢慢垂下頭去。

  父王站在了老六那邊,他不認錯也得認。

  「是孩兒的錯。」他滿懷屈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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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2:59: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二章 給我打

  康王世子低垂著頭,咬著牙向皇帝道歉:「陛下,都怪臣思慮不周,行事衝動,造成如此局面,請您原諒。」

  康王在此,皇帝不能不給面子,假笑道:「大哥說哪裡話?我們始終是兄弟,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康王世子連聲稱是,心裡再惱恨,眼下也只能憋著。

  看著他們兄弟和解,康王滿意地點點頭:「誤會解開就好,自家兄弟,不要受了別人挑撥。」

  皇帝復雜地看了康王一眼,心道,大哥意欲害他絕嗣,父王居然只說是誤會,果然他向著大哥,根本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康王世子亦是滿腹怨氣,父王竟叫他向老六陪罪,果然在他心裡,哪個兒子不重要,幫他佔著皇位才是真。

  兩個兒子各懷心思,康王雖有察覺,但並不在意。

  之前都是因為他不在,現下他回來了,無論老大還是老六,定然不敢造次。

  他飲了口茶,說道:「陛下,事已至此,無論朝臣還是百姓,必須要有個交待。」

  皇帝默不作聲。這要怎麼交待?難道叫他出面背書,給大哥洗脫嗎?且不說他願不願意,別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相信?

  康王也沒解釋,吩咐胡恩:「去政事堂,宣常相來見。」

  ……

  樓晏難得在家中用一次午飯。

  還沒吃兩口,外頭來報:「俞大公子來了。」

  池韞不解:「他今天不用上衙嗎?」

  樓晏也覺得奇怪。俞慎之來找他們玩,一般約在外頭見面,極少到家裡來。

  他向幾位母親告罪:「我去看看。」

  「我一起去。」池韞也擱了筷子。

  太反常了,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會客廳裡,俞慎之一臉焦急地團團轉,看到他們過來,一把抓了樓晏:「快跟我走!」

  「去哪?」樓晏反手按住他。

  俞慎之說:「康王回京你們已經知道了吧?他這會兒拖著康王世子去了宗正府,請平王問罪。」

  樓晏和池韞都是臉色一變。

  宗正府,掌的是皇族事務。康王這是要棄車保帥,還是大事化小?

  樓晏道:「既是問罪,我恐怕要去當證人,走吧。」

  俞慎之點頭:「這案子我也有參與,和你一起。」

  ……

  宗正府,人群圍得密密麻麻。

  這情形難得一見,因宗正府處理的是皇族事務,平時哪會允許百姓圍觀?

  可今日卻不一樣,不但允許,還特意讓他們來。

  「到底什麼事啊?怎麼圍著這麼多人?」有不明真相的問。

  早來的看客帶著幾分得意:「這都不知道?我問你,最近京城裡最熱門的事是哪個?」

  「這……平王世孫議親?」

  「信國公梳攏了花魁小憐?」

  「蔣狀元被他家悍妻追著滿街跑!」

  那看客呸了一聲,指著七嘴八舌的幾個:「你們腦子裡就只有這點男男女女的事?會到宗正府來,當然是大事!大事啊!」

  旁邊一人不想吊胃口,直言說破:「是承元宮那案子,康王爺昨日回京,今日請了平王爺,押著康王世子過來了,說是要當眾問罪。」

  「什麼?康王爺回來了?」

  百姓們紛紛驚呼,探頭往衙門瞧。

  這些天,康王世子一直在風口浪尖。先是拒不配合調查,隨後宮門謝罪逼迫聖上,接著將污水潑到政事堂頭上等等,在坊報的一篇篇報道下,儼然一個嫉妒兄弟、無視法度,妄圖顛覆皇權的野心家。

  便是平民百姓說起這事,都要罵上一句,那些文士學子,更是群情洶湧,喊著要讓康王世子伏法。

  眼看著康王府要撐不住了,康王竟回來了,這是要替他兒子平事嗎?

  「讓一讓,讓一讓,」後頭傳來聲音,「有勞鄉親們,騰點地方。」

  眾人一瞧,卻是一群穿襕衫執摺扇的書生。

  平民百姓對讀書人向來尊敬,紛紛向兩邊避開,給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書生們在衙門外站定,個個臉色難看。

  有人發現了平王府的車馬,說道:「看樣子,平王也來了。」

  他的同伴,另一個書生擰著眉說:「既然到宗正府來,自然要請身為宗正的平王出面。」

  他們彼此交流了幾個眼神,心裡卻壓著沉沉的陰雲。

  真說起來,康王世子涉案並無明確罪證,要是康王和平王同時背書,政事堂恐怕也只能收手。

  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

  沉默半晌,其中一人咬了咬牙,低聲道:「如此不忠不義之人,豈能再立於朝堂之上!若真是如此,拼著得罪他們,某也要討個公道!」

  會結伴來此的,都是胸懷義氣之人,個個心裡窩了團火,立時得到了眾人的認同。

  「李兄放心,我與你一起!」

  「我也是!」

  士子們義憤填膺,瞪著衙門口,頗有康王敢徇私,就捨生取義的意思。

  「來了來了。」衙門口終於有動靜了。

  眾人抬目看去,就見康王扶著平王出來,身邊還陪著首相常庸。

  到了門口,有侍衛上前安上座椅。

  康王恭恭敬敬,請平王坐下,口中說道:「今日辛苦伯父了。」

  平王呵呵笑著,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說什麼辛苦,本王身為宗正,都是應該的。」

  說罷,他揣著手,眼睛半閉,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

  眾人納悶,這是什麼意思?平王來了不是要管事嗎?

  那邊康王已經吩咐侍衛:「帶上來。」

  侍衛答應一聲,很快押了人過來。

  人群裡響起驚呼聲。

  這人除了髮冠,剝了外袍,不是康王世子是誰?

  康王神情一厲,喝道:「跪下!」

  不待康王世子做出反應,侍衛已將他按了下來。

  康王肅聲道:「本王昨日歸京,得知我兒無狀,特將他押來宗正府問罪,請諸位做個見證。這小畜生,負責承元宮修繕,卻沒辦好差事,此其罪一。政事堂請他協助調查,他輕視怠慢,拒不配合,此其罪二。聽幾句流言蜚語,就到宮門前謝罪,令君王父祖為人非議,此其罪三。三罪無可抵賴,不罰不足以正視聽。來了!」

  侍衛大聲應道:「在!」

  康王冷冷吐出:「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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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2:59: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三章 決不姑息

  侍衛高聲應是,立刻搬了刑凳來,將康王世子按在上面,抬杖重重打了下去。

  沉悶的擊打聲伴隨著康王世子的痛呼聲響起。

  人群嘩然。

  這是真打啊!

  侍衛打得還挺狠,幾杖下去,康王世子的褲子上就出現了血痕。

  剛開始,康王世子還很克制,打著打著,就有點受不住了。

  康王沉著臉,喝問:「知錯了嗎?」

  康王世子咬著牙:「孩兒錯了,孩兒不該對朝官無禮,更不該牽連陛下……」

  說到最後,已是一頭冷汗,埋在刑凳上忍痛悶哼。

  康王世子在京中,向來高傲,每每出現,都是前呼後擁,人人追捧,何曾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

  看著看著,就有人不忍了。

  「這打得好狠啊!」

  「是啊,聽說有經驗的行刑人,十杖下去就能要人的命。雖不至於對世子這樣,但是這麼打,少說也要在床上躺幾個月。」

  「真說起來,那事也沒證據吧?」

  「可除了他還有誰?瞧他先前囂張的樣子,壓根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話是這麼說,可定罪要講證據。就是囂張一點,罪不至死嘛!」

  「……」

  眼見輿論變成這樣,學子們聽不下去了,有人站出來詰問:「康王殿下,您這是避重就輕嗎?世子的罪責,豈在輕視怠慢?難道承元宮埋藥一案,打這麼一頓,就過去了?」

  康王望向這名學子,神情溫和:「這位秀才,此事本王聽說後十分震驚,為了陛下的安危,本王支持政事堂,徹查到底!倘若真是這逆子所做,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本王決不姑息!」

  說罷,他轉向常庸:「常相,勞你做個見證。不僅是這逆子,倘若本王涉及此案,也甘願伏法!」

  他一字一字,說得擲地有聲。

  此話一出,現場鴉雀無聲,只剩下杖子重重打在康王世子身上的聲音。

  這還真是無話可說,畢竟案子還沒查清,難道現在就要求把康王世子打死嗎?

  安靜半晌,康王再問:「你還有疑問嗎?」

  那學子想來想去,最後勉強拱了拱手:「沒了……」

  不遠處的馬車旁,俞慎之嘆了口氣:「薑還是老的辣,我們這些日子的辛苦,全都白費了。」

  樓晏沉默不語。

  俞慎之小心覷了眼他的臉色,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樓晏淡淡回答:「還能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見康王世子暈過去,侍衛終於停了手。

  百姓們親眼看到康王世子身上鮮血淋漓,只剩一口氣,唏噓著四下散去。

  池韞敲了敲車壁,說道:「我們也走吧。」

  樓晏點點頭:「你先走,我和俞大公子同行。」

  車夫調轉馬頭,先行一步。

  樓晏與俞慎之騎著馬,慢慢跟在後面。

  到了無人的小巷,樓晏忽然開口:「俞兄,我有一事相托。」

  他平時俞大公子、俞推丞地叫,突然喊了句俞兄,搞得俞慎之受寵若驚。

  「啊?什麼事?你說。」

  樓晏道:「若我有朝一日,身不由己,你幫我送妻母回鄉。」

  俞慎之心中一緊,猛地勒住韁繩,停步看著他:「你、你想幹什麼?」

  樓晏對他笑了笑:「別緊張,我不打算幹什麼,只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俞慎之默然。

  從弄死蕭達開始,樓晏已經把自己擺在了明處,跟康王府的仇算是結下了。只要過了這一關,康王會放過他嗎?

  想了半天,俞慎之只能安慰:「不會這麼糟糕的,政事堂定會防著他。」

  樓晏點點頭。

  這話倒是不假,康王回京,除了他以外,最不爽的應該是政事堂了。

  如今朝局穩定,政事堂大權在握,誰願意回來個太上皇?

  但,他只是一個區區通政,政事堂不見得會保他。

  「我只是這麼一說,未必用得到。」

  俞慎之拍拍他的肩,說道:「你這般信任我,我自然會幫你。只要我力所能及,義不容辭。」

  樓晏含笑,輕輕一扯韁繩:「這麼久沒到,阿韞該急了。我先回去,改日再聚。」

  「哎……」俞慎之瞅著他飛快地出了巷子,目瞪口呆。

  他還想跟去樓府,仔細問問情況呢,怎麼就把他丟下了?該不會怕請他吃飯吧?

  這個樓四,真是死性不改,上次請酒還是自己付的錢!

  俞慎之氣呼呼地扯過韁繩,回太師府了。

  ……

  衙門口人散了,常庸看著屁股開花的康王世子,不禁想起去年被按在正陽門的蕭達。

  這兩人得罪了同一個瘟神吧?下場一樣一樣的。

  「……常相?」

  常庸回過神,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向康王拱了拱手:「王爺有何吩咐?」

  康王摸了摸鬍鬚,還是那樣儒雅和藹:「本王這般處置,常相可滿意?」

  常庸假裝沒聽懂:「今日下官只是來做個見證,您應當問平王殿下才是。」

  康王笑笑,語氣又放柔了幾分,擺出推心置腹的樣子:「常相是股肱之臣,陛下登基四年,全賴你周全,本王十分感激。這逆子先前冒犯了常相,本王代他向你賠不是。還望常相大人大量,不要與他計較。」

  常庸面色不變:「世子天潢貴胄,下官豈敢計較,只要世子不誤會下官就好了。」他又看了眼康王世子,果斷轉移話題,「王爺,世子傷得不輕,您還是盡快送他回去醫治吧。」

  康王點點頭,轉向向平王告別:「伯父,今日有勞您主持公道,辛苦了。侄兒先帶這小兔崽子回去好好管教,改日再到平王府向您問安。」

  平王像是瞌睡剛醒,眯著眼笑呵呵:「不辛苦不辛苦。哎喲,全是血啊,你打得也太重了。快快快,趕緊回去叫太醫,可別落下病根。」

  康王應是,再次向他們告別,便領著侍衛,抬著康王世子走了。

  看著康王府的隊伍遠去,常庸看向平王,意味深長:「平王殿下,您老人家可有日子沒出門了。」

  平王還是笑眯眯的樣子:「可不是嗎?老胳膊老腿,不想動彈啦!行了,事情辦完,本王回府了,常相也早些回吧。」

  平王府的侍衛上前,攙扶著平王上了車駕,很快遠去了。

  留下常庸,看著遠去的背影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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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四章 疑心

  回到家,池韞見他身後空無一人,問道:「俞慎之呢?」

  樓晏回答:「熱鬧看完了,自然各回各家。」

  池韞啼笑皆非:「是你叫他回家的吧?他方才那樣子,分明想和你聊聊。你也太小氣了,一頓飯都不請他。」

  樓晏十分理直氣壯:「我就這點俸祿,還要養一大家子,請不起。」

  池韞無言以對,只能為俞大公子掬一把同情淚。

  小氣到這份上,偏還有人巴巴地送上門。

  夫妻倆到後園見大長公主,將事情一說。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對樓晏道:「你的日子怕是難過了,這些日子小心些,別怕他找到由頭。」

  樓晏笑笑:「多謝義母關心,我心裡有數。」

  ……

  假期過完,第二日朝會,樓晏如往常一般上朝。

  皇帝看到他,欲言又止,到了退朝,樓晏帶著奏議進了御書房,他迫不及待地讓內侍退下,叫樓晏近前說話:「皇叔回來了,你知道了吧?」

  樓晏點點頭:「是。」

  皇帝煩躁地走了好幾圈:「大哥做下這樣的事,旁人不知真假,難道皇叔也不知嗎?竟然說這是誤會,讓朕不要計較。害人絕嗣的大事,便是匹夫都不能忍,朕身為九五之尊,竟然發作不得。」

  樓晏沒說話,只深深地看著他。

  皇帝心中著急,叫道:「你說話呀!」

  「陛下要臣說什麼?」

  皇帝道:「自然是接下來要怎麼辦。大哥雖然被打了一頓,可也從這件事裡脫了出去,難道朕就拿他無可奈何了?」

  「是。」

  皇帝瞪眼:「你說什麼?」

  找他來是拿主意的,可不是潑冷水的。

  樓晏淡淡說道:「陛下敢跟康王翻臉嗎?若是不敢,那就是了。」

  皇帝:「……」

  樓晏說得不留情,卻是事實。皇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思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麼招來,終於頹然坐倒。

  「一開始,朕沒想當這個皇帝。當初他們強行把我帶回京城,推上皇位,我曾求父王,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京城,我做不來的。可是父王說,做不來也要做。」

  皇帝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朕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最清楚。初時連奏摺都看不明白,那些大臣看著朕的眼光,就像看一個不成器的敗家子。」

  登基之前,他根本沒有學過怎麼管理一個國家,突然之間成為一國之君,簡直手足無措。奏摺看不明白,臣下問策也沒個主意,每天都在挫敗中度過。康王只道已經在政事堂安排了人手,卻沒考慮過他的切身感受。

  還好,很快樓晏逃亡進京,與他重逢。在樓晏的支招下,他學會了應對臣子,收服宮中人手,借他之手培植親信,這皇帝才慢慢做出滋味來。

  「好不容易朕熬過來了,他們又回來了。」皇帝滿臉諷刺,「朕對他們來說,就是個佔住皇位的工具吧?」

  聽得這話,樓晏嘆了口氣,低身揖禮:「陛下慎言。」

  「難道朕說的不對?」

  樓晏搖頭,掃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如今不比先前,小心隔牆有耳。」

  這話彷彿一把火,澆得皇帝火氣更旺,一腳踹翻了錦凳:「他一回來,朕連在宮中都不能痛快說話了?」

  錦凳打翻的聲音響起,外面很快傳來胡恩的問候:「陛下可有吩咐?」

  皇帝語氣很衝:「沒有!滾遠點!」

  胡恩停頓了一下,回道:「是。」

  若是平時,皇帝不會多想。可剛剛才說到隔牆有耳,他心中一動,壓低聲音問道:「你說胡恩是不是……」

  樓晏搖頭:「胡公公身在內廷,臣不曾查過。」

  想了想,他又問:「陛下可有什麼不好說的事,叫他知曉?」

  皇帝不確定地說:「應該沒有吧……」

  他在朝中的親信,都是通過樓晏培植的,可宮裡的多半經了胡恩的手。這麼一想,皇帝不安起來。

  樓晏卻話題一轉,回到先前那事上:「陛下與康王府到底有血緣之親,沒有證據,世子的事眼下只能如此了。」

  皇帝不免喪氣,想著康王世子往日種種,更加疑心起來:「皇叔對他這般維護,莫非真的存了心思,叫我生不出子嗣,讓他的孩兒繼承大統?」

  樓晏笑笑,含糊地道:「陛下想得太遠了,您還這樣年輕,日後自有百子千孫……」

  他還沒說完,皇帝已道:「有心算無心,沒了這齣,難道不會有下回?」

  這話卻是不好答了,樓晏閉口不言。

  皇帝焦躁地走了幾個來回,再問:「樓四,你不要搪塞,老實告訴朕,接下來難道只能任人宰割了嗎?」

  樓晏心中一笑。不枉費他這幾年的用心,皇帝到底有了爭權的心思,便是康王回來了,也不甘心把權柄讓出去。

  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那張被踢翻的錦凳扶起來,還細致地擦了擦,直到皇帝不耐煩了,才慢吞吞回道:「陛下不要著急,王爺剛剛回京,總是要看看形勢的。」

  「但……」

  樓晏徐徐說道:「王爺回京,也有一項好處,世子上頭有人壓著,您不必再費心了。」

  皇帝可不覺得這是好處,康王這麼護著長子,誰知道是不是幾句話就原諒了他。再說,康王可是一尊比世子更大的佛。

  但是樓晏這麼說,他也只能按捺下來。

  處理完奏章,樓晏出宮。

  皇帝起駕去甘棠宮,柳絲絲出來相迎。

  「臣妾還以為陛下會去華春宮,沒有準備……」

  玉妃死後,皇帝漸漸懂得雨露均霑,連宸妃那邊都去得勤了,與皇后的感情更是漸入佳境。

  皇帝笑道:「忽然想聽你彈曲子,所以就來了。」

  說到這個,他跟胡恩交待:「你去告訴皇后一聲,朕今日不去了,不要叫她空等。」

  胡恩應下,便要叫人。

  皇帝補了一句:「你親自去,顯得慎重。」

  胡恩遲疑了一下,又不是什麼大事,需要這麼慎重嗎?

  皇帝狀似漫不經心:「有小喜在這伺候就行了。」

  胡恩不疑有他,笑著躬身:「是,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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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2:59: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五章 打醒了

  康王世子趴著上藥。

  眾目睽睽之下,康王侍衛沒有留情,幾十杖下來,褻褲黏在血肉上,撕都撕不下來,太醫只能用藥水慢慢洗。

  這藥水也不知什麼成分,極是刺激,一遍遍地塗,那感覺叫一個酸爽。

  到上完藥,康王世子已是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隨後,他發起了燒。

  康王世子迷迷糊糊,一個接一個地做夢。

  他是宗室這一代裡,頭一個孩子。出生之時,英宗皇帝還在位,聽說有了孫輩,極是高興,對康王府大加賞賜。

  先太子出生之前,他就是宗室最受寵的孩子,時不時進宮伴駕,想要什麼都有人送到面前。

  他一度以為,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先帝想過繼他當皇子。

  可是後來,先帝登基,努力多年,終於有了子嗣。

  康王世子這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特別的那個,先太子才是萬眾所期。

  他哭了他笑了,尿床了吐奶了,都有一堆人掛在嘴邊。

  自己進宮,再也沒有先前的關注。

  不曾得到過的人,不知道陡然失去是什麼滋味。

  他就這樣成了一個普通的宗室子弟。

  但是至少,他在康王府還是頭一份,不管妾妃們給他添了多少弟弟,他仍是父王最看重的那個。

  漸漸的,太子長大了,一起長大的,還有他的六弟。

  這個六弟雖然嫡出,可王府孩子多,夾在中間,毫不起眼。

  直到有一天,父王送六弟進宮。

  從那以後,連王府裡最重要的人,也變成了六弟。

  當他發現父王在做的事,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夢寐以求的東西,原來並不是很遠。

  他竭盡全力,讓父王看到他的努力與用心,但就在臨門一腳的時候……

  「你馬上去桑海,帶老六回來,一定要快。」父王這樣交待。

  康王世子不解:「父王?」

  康王說:「太子薨逝,陛下白髮人送黑髮人,定然十分傷心,老六早日回京,也好承歡膝下。」

  康王世子驚呆了。他可不是老六那個傻子,這話什麼意思,聽得明明白白。

  「父王,您要讓老六……」

  「不然呢?」康王淡淡瞥過他,「老六自幼進宮,與太子同吃同睡,如同養子。如今太子沒了,陛下自然要過繼他的。」

  「可是……」

  「快去,別耽擱了。」康王擺了擺手,便又議事去了。

  康王世子只能悶頭準備行裝,趕往桑海。

  他想問,為什麼一定是老六?陛下要過繼,不能是他嗎?他文才武功,哪樣不如人?而且已經有了嫡子,不愁子嗣。

  但他知道,父王決定的事,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

  或者說,早在送老六進宮的時候,父王就已經給他鋪路了。

  後面的事,如計劃一般順利。

  先帝悲痛過度,沒多久駕崩了,老六那個傻子,什麼事情都沒做過,就披上龍袍,登上皇位。

  而他,嘔心瀝血數年,卻在事後被趕出了京城。

  ……

  康王世子猛然驚醒,額上冷汗淋漓,不知是傷口痛的,還是被夢驚的。

  三更的梆子聲傳來,他轉頭看去,夜風下樹影婆娑,映在窗上彷彿幢幢鬼影。

  屋裡留了盞夜燈,只有一個丫頭睡在腳踏上,安安靜靜。

  趴了一晚上,屁股很痛,口很渴。他想挪一挪,結果只翻了個身,就摔下去。

  「啊!世子!」那丫頭驚醒了,連忙扶他起來,可又扶不動,只得喊人。

  外頭守夜的丫鬟們湧進來,點起燈火,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問候。

  康王世子腦袋都炸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討厭女人。

  「都閉嘴!」他啞著聲音斥了一句,目光掃過這些鶯鶯燕燕,問,「世子妃呢?」

  他傷成這樣,她居然沒在這守夜?

  安靜了一瞬,還是那個叫碧枝的丫頭反應快,回道:「世子妃去看小公子了,世子爺稍等,奴婢馬上去稟報。」

  康王世子沉著臉沒吱聲,丫頭們乖覺地散開來,叫人的叫人,倒水的倒水,擦汗的擦汗。

  過了一會兒,世子妃來了。

  她只穿了薄衫,髮髻已經拆了,顯然先前就歇下了。

  康王世子看在眼裡,怒在心裡。

  這個女人,他都已經接受她婚前不貞了,她竟沒半點感激,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你去了哪裡?」

  世子妃擺手讓丫鬟們退下,然後親自餵他喝藥。

  「阿建聽了旁人的風言風語,以為你活不成,哭個不停,方才好不容易哄下,就陪他睡了一會兒。」

  阿建是他們的嫡子,今年才六歲。

  康王世子嚥下藥湯,哼了一聲。

  世子妃也不多解釋,待他喝完了藥,才問:「出了這麼多汗,可要擦一擦身子?」

  已經過了端午,天氣正熱,康王世子敷了藥,身上又是血又是汗,更不舒服,默不作聲算是同意了。

  世子妃轉身正要叫人,卻聽他問:「父王呢?」

  世子妃頓了一下,回道:「都這個時辰了,父王想是睡了。」

  康王世子沒再說話,任由她叫來侍婢,一番擦洗,被縟一並重新鋪了。

  待他清清爽爽趴回去,世子妃揮手叫人退下,自己坐在床頭,慢慢給他打著扇。

  「夫君生氣了?」她緩緩問。

  康王世子看著裡側,嘴唇抿得緊緊的。

  過了會兒,他才啞著聲說道:「你說,在父王心裡,是我重要,還是老六重要?」

  世子妃手中的扇子頓了一下。

  「我今日丟了這麼大的臉,又受了這樣的傷,父王竟一眼也沒來看過。」

  沉默片刻,世子妃柔聲道:「他不是幫你解決麻煩了嗎?現在你不用離京了,等養好了傷,想必風波也過去了。」

  照她說,父王沒跟他算總賬就不錯了。這事誰惹出來的?被逼回京收拾爛攤子,還指望給好臉色?

  可人的本性,就是推卸責任。康王世子不會想著自己的錯,只覺得處處不公。

  明明他做了那麼多事,卻叫老六白撿了一個皇位。

  明明是他一直陪在父王身邊,父王卻把最好的東西給了老六。

  今天這頓杖刑,彷彿打醒了他。

  父王根本不在乎哪個兒子當皇帝,只要老六在,自己永遠都別想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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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2: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六章 康王有請

  康王世子被打了一頓,這事彷彿就過去了。

  承元宮埋藥一案,民間偶有議論之聲,朝堂上卻沒人再提起。

  京城彷彿回到了以前的樣子。

  除了多了個康王。

  這一日,例行議政結束,樓晏收拾好章奏文書,告退出宮。

  走到半路,遇到了刑部的薛尚書。

  今天是小朝會,參加的只有幾位相爺及各部堂官,樓晏官職最低,幹的活兒最多,故而留到最後才走。

  正常情況下,薛尚書早就回衙門辦公了。

  「薛大人。」樓晏向他施禮。

  薛尚書笑眯眯:「是樓通政啊,這麼巧,一塊兒走?」

  人家擺明來堵他的,難道他還能拒絕?

  樓晏點點頭:「是。」

  引路的小內侍被薛尚書打發走,薛尚書張口問道:「你還沒見過康王吧?」

  這個見過,當然不是字面意思,康王回來這麼多天,打個照面還是有的。只是能進康王府的門,或者跟康王說上兩句話,那就不容易了。

  樓晏笑笑:「下官不過一個小小通政,哪裡敢去打擾康王殿下?」

  薛尚書看他渾不在意的樣子,不禁著急。

  這個樓四,先前誇他會做官,怎麼這事就轉不過彎來了。

  他就直說了:「這事可是你挑起來的,你就不怕康王府記你一筆?」

  那位康王殿下,可不是什麼良善人。

  「多謝薛大人提醒。」樓晏拱了拱手,「但下官也是按規矩辦事,想必康王能夠明白。」

  見他不聽勸,薛尚書氣得,瞅瞅沒人盯著,壓低聲音斥道:「你在老夫面前裝什麼傻?康王是這樣的人嗎?你入朝晚,不知道前幾年的腥風血雨……」

  說到這裡,他心有餘悸。

  四年前改天換日,朝中被清理了一番,滿朝文武有奪職還鄉的,有下獄抄斬的,還有稀裡糊塗丟了命的……

  樓四那無緣一見的岳父,不就是這麼死的嗎?

  這小子,還不當回事!要不是當了他幾年上司,不忍心他丟命,自己何苦費心提點?

  「你啊……」薛尚書想說他幾句,才張口,就見有人朝這邊過來了。

  「薛尚書,樓通政。」一個老內侍走近,笑吟吟地向他們施禮。

  薛尚書認出他是康王身邊的人,心中一緊,笑著回道:「原來是吉公公,這會兒來見陛下?」

  「這倒不是。」吉公公擺了擺手,隨後向樓晏微微欠身,「奴婢奉王爺之命,來請樓通政的。」

  薛尚書臉上的笑僵了僵。不會吧?報復這麼快就來了?

  樓晏倒是從容,當著刑部尚書的面,摸了張銀票就遞過去:「還請公公指點,康王殿下召見下官,有何要事?」

  吉公公卻沒收,仍是一副謙卑的表情,回道:「奴婢不過一個下人,哪裡知道王爺的大事?樓通政去了不就知道了?」

  樓晏點點頭,順手收回銀票,伸了伸手:「有勞公公帶路。」

  他這麼省事,吉公公滿臉帶笑,恭敬施禮:「您請。」

  薛尚書更急了。

  內侍沒有不愛銀子的,不肯收錢,說明不是好事。

  他不由叫住:「樓四……」

  樓晏停下腳步,向他拱了拱手:「先告辭了。」

  說罷,他便跟著吉公公,出了正陽門。

  薛尚書眼睜睜看著他上了康王府的車,無可奈何,只得回刑部衙門。

  樓四不會出事吧?可康王這樣叫他去,自己也不能阻攔啊!算了算了,這小子自己都不在乎,他跟著急個什麼勁,還有那麼多公務要辦呢!

  暫且將這事放下,薛尚書將精力投到公事上。

  等他批完卷宗,已經到了下衙的時辰,薛尚書想了想,叫來長隨:「你去通政司看看,樓通政回了沒。」

  長隨應聲而去,過不多時,回來稟道:「還沒有。」

  薛尚書不死心地問:「是回來又出去了,還是去了康王府沒回?」

  長隨答道:「通政司的人說了,樓大人一直沒回。」

  薛尚書不由捶了下桌子:「這個樓四!」

  完了,肯定被康王扣下了。

  可他能幹什麼?又不能上門要人。

  樓晏在他手下做了三年郎中,香火情是有的,但叫他為了這小子搭上自己的前程,也沒到那份上。

  薛尚書轉了幾圈,看到翰林院的人經過,忽然眼睛一亮,叫住一個人:「呂大人!」

  呂康停下腳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跟這位薛尚書可沒什麼交情。

  「原來是薛大人。」呂康施禮。

  薛尚書往裡退了兩步,避開人流,笑著說道:「呂大人這是下衙回家了?」

  呂康點頭:「是啊!」

  薛尚書沒讓他猜,直接就說了:「聽說樓通政與你相熟?」

  呂康笑笑:「下官在無涯海閣讀過書,姑且算是同門之誼吧。」

  薛尚書誇道:「樓通政如今真是能幹,陛下信重不說,連康王都將他叫過去了。」

  呂康笑容一頓。

  卻聽他繼續說:「早上議政結束,還沒到午時吧?一下午都沒回來,看來談得很投機啊!」

  呂康瞅了他兩眼,重新露出笑來,向他揖了一禮:「忽然想起家有急事,改天再請薛大人喝茶。」

  薛尚書滿意地摸摸鬍子:「去吧,本官就不耽誤你了。」

  呂康又施了一禮,飛快地走到街角,果然看到樓晏的小廝等在那裡。

  「呂大人?」寒燈看到他了。

  呂康點點頭,走過去壓低聲:「你知道你家公子去了康王府嗎?」

  寒燈面色一變:「什麼?」

  「早上議完政,就被康王叫過去了,現在也沒回。」

  寒燈一扔韁繩,抬腳往通政司衙門跑去,過了會兒,後頭跟著個高燦回來了。

  他匆匆對呂康行了個禮:「呂大人,我先回去報信。」

  然後翻身上馬,很快跑不見了。

  高燦沒跟著走,反過來問呂康:「呂大人,可否請您進宮一趟,告知陛下此事?」

  呂康說:「進宮沒問題,只是就這樣告訴陛下,未必合適。」

  高燦卻道:「我家大人現在很危險,保命要緊,合不合適再說。」

  呂康略一思索:「你別急,我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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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七章 為臣的本分

  樓晏下了車,跟著吉公公進入康王府。

  「樓大人,請在此稍候,奴婢這就去稟報王爺。」吉公公堆著笑說。

  樓晏點點頭:「有勞。」

  這一等等了許久。

  康王大概在議事,時不時有幕僚進出,看到樓晏穿著官服站在廊廡上,不由多看兩眼。

  就這麼等了半個時辰,吉公公終於出來相請:「樓大人,請。」

  樓晏點頭謝過,舉步入內。

  屋裡,康王坐在棋盤前,和一名清客對弈。大約天氣太熱,他穿了一身鬆鬆垮垮的道袍,手裡打著蒲扇,瞧著就像個普通的富家翁。

  「下官拜見康王殿下。」樓晏低身施禮。

  康王灌了口茶:「免禮。」

  「謝王爺。」他站直身子,目不斜視。

  康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說不清什麼意味:「樓家果然家教森嚴,這大熱的天,樓四公子還是衣冠楚楚。」他轉頭跟清客說笑,「有句詩怎麼說來著,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本王原以為是誇張,沒想到真有這樣的人。」

  他對面的清客呵呵笑道:「王爺,這是蘇東坡的詞,說花蕊夫人的。樓大人大好男兒,這樣形容不大合適。」

  康王「哦」了一聲,點點頭:「你說的有理,本王失言了。樓大人年紀輕輕,就位居四品,哪能與後宮婦人相比?」

  樓晏既不反駁,也不附和,就這麼聽著。

  康王慢慢搖著蒲扇,聲音逐漸沉下:「樓大人可不得了,本王離京的時候,你還在北襄吧?短短四年,從無到有,聽說如今政事堂議事,都得問一問你,厲害啊!」

  樓晏淡淡回道:「都是陛下信重。」

  康王笑了一聲,手中蒲扇一放,蓋在棋盤上,目光冷了下來。

  清客見狀,急忙起身,小心退了出去。

  「陛下信重。」康王一字一字地說,「你也知道是陛下信重!他信任你,重用你,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樓晏抬起頭,看著康王。

  康王瞥了吉公公一眼,隨後兩個侍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上前按住樓晏,強行逼他跪倒。

  康王俯視著他,繼續道:「聽說你的夫人未嫁之時,叫姚誼那混賬見了一面,迷得他神魂顛倒,後來那小子稀裡糊塗讓人斷了命根子,如今生不如死。還有我那王妃,想替兒子出口氣,卻反叫人敗了名聲,不得不閉門不出。」

  他笑了一聲,垂目看著被按在地上的樓晏:「本王回京一查,發現他們倒這麼大的黴,都跟一個人有關,你說奇不奇怪?」

  樓晏雙唇緊抿,沒有說話。

  這小子,可真不知死活。康王冷笑一聲:「當然,這些不過是小事。可蕭達之死,就不是小事了,對吧?」

  看到樓晏仍然不言不語,康王的目光越發森寒。

  他淡淡吩咐吉公公:「樓大人春風得意久了,忘了為臣的本分,你去教一教他。」

  「是。」吉公公應了聲,從懷中拿出瓷瓶,倒了枚藥丸在手,走近樓晏。

  兩個侍衛想要扣住樓晏,卻始終不得章法。

  「樓大人,」吉公公笑眯眯,「咱家知道,你武藝高強,想必掙脫他們不難。可你如今有家有室,還是想一想府中的家眷為好。」

  這話一說出來,侍衛便覺得掌下力道輕了不少,順利扣住他的下巴,待吉公公扔進藥丸,合上一按,就吞了進去。

  藥丸入腹,樓晏向來蒼白病態的臉龐,浮起紅暈,眼神開始迷茫,手臂微微顫抖。

  侍衛鬆開手,他踉蹌著想站起來,卻差點被椅子絆倒,只能半坐半跪,勉強撐著。

  耳後那顆紅點,越發鮮豔,彷彿要滴出血來。

  康王端起茶水慢慢飲著,冷眼看他冷汗淋漓、青筋跳動的樣子。

  「這滋味,樓大人不會忘了吧?」

  劇痛從五臟六腑襲來,樓晏好不容易熬過一波,艱難地抬起頭,輕聲道:「陛下,從不曾這樣待我……」

  康王反問:「所以,你就這樣待他?」

  樓晏咬緊了牙關,目光凌厲起來:「不錯!陛下雖叫我吃下此藥,卻從未脅迫於我,所以我願意幫他。」

  這話……

  康王眯起了眼。

  「幫他?」

  樓晏恍若未聞,冷聲道:「康王殿下,這天下已經交到陛下手裡,您還回來幹什麼?還有您那位世子,對陛下指指點點,渾然不將他放在眼中,這才叫忘了為臣的本分!」

  說完這句話,又是劇痛襲來,他摀住胸口,跌坐在地。

  康王卻凝住了。

  他定定看了樓晏良久,反問:「你想說,你這麼做都是為了陛下?」

  樓晏只是冷笑一聲,不屑作答。

  月月紅發作起來,五臟六腑如有千萬隻螞蟻啃噬,痛不可抑。

  很快,他連坐也坐不住,委頓於地,汗出如漿。

  「王爺?」康王半天沒動,吉公公小心地問了一聲。

  康王坐回去,飲了一會兒茶,擺了擺手:「丟到偏廳去。」

  「是。」兩個侍衛抬起樓晏,丟到隔壁的偏廳。

  午後的時間很漫長,康王出去用了膳,又回來見別的客人。

  然而偏廳始終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響。

  眼見天都要黑了,康王不禁問道:「他怎麼樣?」

  吉公公去看了看,回稟:「還在發作。」

  康王摸了摸鬍鬚,笑出聲來:「不愧是樓淵的兒子,夠硬氣。」

  吉公公陪笑。

  康王思索片刻,問他:「你說,他真是這麼想的?」

  吉公公道:「奴婢不知,不過王爺由他活到現在,想來有王爺的道理。」

  康王拿扇柄敲了敲桌子,回憶起來。

  當初樓晏進京,他覺得是分化北襄王府的好機會。可憑皇帝的城府,哪裡制得住樓晏?他便下密令讓樓晏服下毒藥,以便控制。

  後來,聽說樓晏成了皇帝的爪牙,康王覺得這樣也好。

  他們到底是同窗,有人幫扶,皇帝才像個皇帝。

  但在他心裡,皇帝和康王府是一體的,樓晏既然是皇帝的人,就不該對康王府不敬。他對康王府下暗手,說明他對皇帝不忠。

  可樓晏卻說,他們忘了為臣的本分。

  沉思間,外頭來報:「王爺,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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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當了

  皇帝是微服來的。

  沒驚動旁人,悄悄地進了康王府。

  看著快步而來的皇帝,康王有點不開心。

  這個老六,還真把樓四那小子放在心上。

  「陛下。」自己家裡,康王就不做姿態了,沒有見禮,只稱呼一聲。

  皇帝點點頭:「打擾皇叔了。」

  兩人進了屋,皇帝迫不及待地問:「皇叔,樓四是不是被您召來了?」

  康王瞅了他一眼,卻不回答,只坐下來慢慢喝茶。

  皇帝心急,又叫了一聲:「皇叔!」

  康王嘆了口氣,問他:「你為何這般緊張?怕我對他不利?」

  皇帝動了動嘴唇,想到呂康的話,說道:「他殺了蕭達,又暗算大哥,皇叔沒有理由喜歡他。」

  康王冷哼一聲:「你倒是清楚!」

  知道他不喜歡樓四,還巴巴地趕過來。

  康王擱下茶杯,向吉公公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兩個侍衛拖著樓晏過來了。

  他額上滿是冷汗,臉龐紅得不正常,艱難地喘息著,前襟血漬點點。

  皇帝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懇求康王:「皇叔?」

  康王卻沒有馬上讓人餵解藥,而是問他:「你知道他對康王府做了什麼吧?」

  皇帝目光閃了閃。

  康王明白了:「所以說,他先前做的事,都是你的意思?」

  皇帝垂下頭。

  康王忽然重重拍案,怒不可遏:「我們康王府,花了五十年時間,費了三代人的心血,才將你扶上至尊之位,你就是這樣回報你的父祖的?!」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經歷了,看到康王疾言厲色的樣子,往日的記憶浮上來,差點腿一軟跪下去。幸好他及時想起現在的身份,將呂康的話在心裡默念幾遍,穩住了。

  他吸了口氣,說:「皇叔的恩情,朕無以為報,可大哥的所作所為,難道也是皇叔的授意?」

  康王眯起眼:「你什麼意思?」

  皇帝挺直身軀,越想越是理直氣壯,望著他說:「大哥剛到京城,就東一個西一個地召見朝臣。蕭達身為禁軍統領,掌著京城門戶,卻唯大哥馬首是瞻。連官員任職,他都要一一過問。皇叔,你們不想讓朕當這個皇帝,朕可以不當,為何要這般戲耍於我?」

  氣勢這東西,此消彼漲,皇帝這樣氣勢洶洶,倒叫康王無言以對。

  仔細一想,這確實是康王世子做得出來的事,皇帝因此生怨,也無可厚非。

  「再說承元宮那秘藥,皇叔,你敢說跟大哥一點關係也沒有嗎?」皇帝趁勝追擊,「他要權力倒罷了,竟還要我絕嗣,何等狠心?他如此待我,我不過換了統領,要他離京,很過分嗎?」

  確實不算過分,但……

  「陛下,您不要再說了。」樓晏熬過一波發作,撐起身來。

  他額上盡是冷汗,頭髮濕成一綹綹,臉頰浮著不正常的紅。

  「樓四!」皇帝想去扶他。

  樓晏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康王殿下,」他氣息微弱,神態卻堅決,「不止世子,你也是。不管以前如何,現在你們都是臣子,妄想爬到陛下頭上,便是我拿你們無可奈何,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

  剛說完,那萬蟻噬心的感覺又來了,他跌坐於地,摀住胸口,嘔出一口血。

  月月紅發作,如果不能服下解藥,他會在痛苦中嘔血而亡!

  皇帝急了,伸手掏出一物。

  吉公公定睛一看,驚呼:「陛下!」

  玉璽!他拿出來的是玉璽!

  皇帝看著康王,說:「皇叔以為,朕想要這個東西?當初是你們逼我的!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京城,孤立無援,你以為這四年來我好過嗎?好不容易熬過去,大哥一回京就欺到我頭上,我不過小小回敬,你們便要樓四死。呵,樓四聽我之命辦事,說到底,是給我下馬威。行,拿去!這個皇帝,我不當了!」

  「陛下!」吉公公和侍衛們跪了下來。

  他這樣滿腔悲憤,倒讓康王不好再發火了,便慢慢喝了口茶,說道:「皇帝是你不想當就不當的嗎?行了,別像孩子一樣鬧脾氣,把東西收起來,有話好好說。」

  說他還是孩子,皇帝還真鬧上了脾氣。

  他揪著問:「解藥呢?皇叔不會還想要樓四死吧?朕花了四年時間,好不容易培植出幾個得用的心腹,殺得倒是容易,往後誰來替朕辦事?」

  康王皺了皺眉:「聽聽你這語氣,你是皇帝,想要用人多得是,難道還缺他一個不成?」

  皇帝梗著脖子說:「是不缺他一個,可他的命,自有朕來決定!」

  康王目光閃了閃,語氣軟了下來:「誰要跟你搶他了?這小子心狠手辣,本王不過小懲大誡,叫他乖乖聽話罷了。」

  說罷,他擺了擺手。

  吉公公當即拿出解藥,讓樓晏服了下去。

  很快,樓晏臉色恢復正常,眼神逐漸清明。

  他緩了口氣,起身施禮:「謝陛下相救,臣銘感五內。」

  皇帝鬆了口氣,露出笑來:「你還能走吧?」

  樓晏點點頭。

  皇帝就看著康王。

  康王只得吩咐:「送他回去。」

  「是。」吉公公答應一聲,領著兩個侍衛,將樓晏扶了出去。

  康王看了眼玉璽:「如你所願了,還不收回去?」

  皇帝得償所願,想起自己剛才彪悍的表現,有些訕訕地收回玉璽,張口想說些什麼:「皇叔……」

  康王擺擺手,指了指對面:「咱們父子倆,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今日趕巧,就陪本王喝一次茶吧。」

  「……是。」

  康王看他又變得拘謹的樣子,心想,這個兒子本性還是沒變,先前那般,大概前些日子老大給了他不少氣受,憋的。

  也罷,他畢竟是皇帝,哪能沒有半點爭權的心思。

  至於樓四,就沖他對小八下手的狠辣勁,以後斷不能留。

  但是現在,先給皇帝一個面子。

  ……

  康王世子剛喝完藥,順口問了句:「父王呢?」

  世子妃答道:「陛下微服而來,父王與他說話去了。」

  康王世子一下子沉下臉。

  他受傷這幾天,父王連看都沒來看他,倒跟老六有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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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3: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想和你

  先前寒燈回來報訊,北襄太妃當即拍案而起。

  「來人,跟我去康王府!」


  大長公主叫住她:「你去康王府幹什麼?把人搶回來嗎?」

  「不然呢?」北襄太妃嚷道,「難道讓那老賊糟蹋?」

  大長公主無語了一會兒:「他一個男人,糟蹋什麼糟蹋?你這樣帶著人打上康王府,是想落人口實嗎?」

  這個霍如丹,真是橫行霸道慣了,以為京城也是北襄嗎?

  「那我總不能不管兒子吧?誰知道那老傢伙會幹出什麼事?」

  「不至於……」

  「不是你兒子,當然不至於。」

  大長公主生氣了:「難道他不是我女婿?我還能不想他好?」

  兩人吵了起來。

  池韞問完寒燈,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她按了按額頭,出聲:「兩位母親!」

  吵得正熱鬧的兩個人,一左一右拉住她。

  「阿韞,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阿韞,我講的有道理吧?」

  為什麼她有兩個老婆來找自己評理的感覺?

  她不是當人媳婦的嗎?

  池韞收束情緒,心平氣和地說:「母妃擔心的有理,康王這樣召他進府,恐怕是要下馬威。」

  見她站在自己這邊,北襄太妃大喜,隨後意識到樓晏要出事,更著急了。

  大長公主剛要說話,池韞又開口了:「義母說的也對,這裡是京城,一個四品官員,不是他說弄死就弄死的。」

  「阿韞……」

  池韞冷靜地道:「你們別著急,寒燈說了,阿晏沒有叫人報信。如果他需要別人去救,當時讓薛尚書到通政司說一聲,高燦就知道了,不會拖到這個時候。我想,他心裡有數,覺得自己能應付。」

  北襄太妃想想也對,樓晏向來有主意,如果貿然插手,可能會破壞他的計劃。

  「這麼說,沒事?」

  池韞笑道:「這不是還有呂大人嗎?他是大學士,在陛下面前也說得上話。你們該用飯用飯,該納涼納涼,晚些時候他就回來了。」

  北襄太妃和大長公主被安撫住了,回園子等消息去。

  她們走後,大夫人擔憂地看著池韞:「其實你心裡沒底,對吧?」

  池韞點點頭,這才顯露出自己的焦心:「康王這樣召他去,肯定掌握了一些證據。不管是殺蕭達,還是對付康王世子,康王不會放過他的。」

  「那我們……」

  「就算闖進康王府也沒用。」池韞扶著廊柱,看向門口「他沒傳信,就是因為不管用。」

  「難道我們只能這樣等著?」

  池韞輕輕點頭:「對。」

  她穩了穩情緒,思索道:「也沒那麼糟,他如今是陛下的心腹,想殺他,康王也要考慮陛下的反應。再說,還有北襄王府呢,總要顧忌一二。」

  這幾年朝局動蕩,各地時不時出現義軍,朝廷越發忌憚北襄王府。

  說是兄弟已經反目,可誰知道樓奕會不會拿這個當藉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眼見夜幕降臨,外頭終於有動靜了。

  寒燈飛快地跑過來報信:「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池韞一個激靈,抬腳奔過去,果然瞧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侍衛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人下來。

  樓晏醒著,臉上紅暈已經退去,比之前更加蒼白,看到她,提起嘴角笑了笑。

  池韞心中一揪,卻不敢說什麼。

  等到回屋,旁人都退了下去,她才問:「康王給你下毒了?」

  樓晏點點頭,伸手去握她的,輕聲道:「沒事,我體內毒性已經很小了,等會兒高燦過來施針,一定能壓下來。」

  略略吃了些東西,洗沐用的水早就備好了,眼見北襄太妃過來,樓晏帶著高燦避到裡間去。

  北襄太妃沒瞧見人,就問:「人呢?不是回來了嗎?」

  裡頭傳來樓晏的聲音:「母妃?」

  聽他回話,北襄太妃拍了拍胸口:「活著就好!」

  樓晏啼笑皆非:「難道您以為我死了?怎麼就不盼著我好呢!」剛說完,高燦一針下去,他倒抽一口氣。

  北襄太妃緊張起來:「怎麼了?怎麼了?」

  高燦的聲音傳出來:「太妃娘娘,是下官在施針,大人受了點傷。」

  他這麼說,北襄太妃反倒不著急了,氣憤地道:「那老傢伙打你了?」

  樓晏含糊地應了聲:「沒什麼大礙,休息兩天就好。」說著,又叫了聲疼,罵高燦,「你不會輕點?」

  高燦呵呵笑:「還有兩針,很快好了。」

  北襄太妃這才放心下來,說道:「行了,你慢慢扎,我回了。」

  池韞送她出了門,回來直入浴間,卻見樓晏光裸的半身插滿了銀針,面前還有他嘔出來的黑血。

  「怎麼樣?」她急步而去,卻又不敢碰。

  樓晏的臉色白得像紙,往日因常年飲用藥酒留下的淺紅都不見了,聽到她的聲音,睜開眼虛弱地笑了笑。

  高燦回道:「大人已經許久沒有服用解藥了,沒想到今日又餵了毒,倒把先前壓住的毒性全引發出來了。」

  「那怎麼辦?」

  見她著急,高燦忙道:「夫人別擔心,康王手裡的解藥,和往常給的不大一樣,似乎藥性更強。下官正在想辦法,趁藥性還沒散去,將餘毒全部匯到一處,盡力逼出來。」

  「這麼說,可以完全解掉,以後都不會發作了?」

  「是。」

  池韞點點頭:「你施針吧,若有需要,喊一聲便是。」

  「是。」

  行完一套針,已經半夜了。

  將樓晏安置好,高燦告退離去。

  池韞進屋,聽得他在喚她:「阿韞。」

  她走過去:「怎麼了?要喝水?」

  樓晏搖頭:「你別忙了,一起躺會兒。」

  池韞笑了笑,去收拾了一下,熄了燈陪他躺下。

  樓晏伸手攬住她的腰,輕聲說:「這日子不能再過下去了。我一個人便罷,如今多了你,日日擔驚受怕。」

  池韞抱著他的手緊了緊:「你別著急,有義母在,我不會有事的。」

  只聽他喃喃道:「我想和你一起歸隱,回到無涯海閣,教書育人……早起出海看日昇,月落聽濤賞晚霞,你喜歡的話再生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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