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1-16
- 最後登錄
- 2025-5-2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866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8088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七章
從亥時開始,蝶飛宮燈火通明,宮女們不斷進進出出,每個人的神色都很緊張。
因為,自北堂燎登基至今,第一位皇子或公主就要誕生了。
為了迎接這眾人期待的新生命,宮裡的太醫、上了年紀的嬤嬤們以及蝶飛宮的宮女們無不戰戰兢兢,生怕出差錯。
從公孫蝶羊水破了那一刻起,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卻仍然不見胎兒的頭探出,而她也幾乎筋疲力盡。
她全身是汗,那駭人的痛楚不斷自下半身傳來,幾乎將她折磨死了,若非一旁有人不斷提醒她深呼吸,她想她會死在這兒。
但就算她再怎麼堅強,神智也被這煎熬又漫長的生產過程折騰得逐漸迷茫,有好幾次她痛得暈過去,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難忍的痛楚,但沒多久她又被痛醒了。
痛得暈過去,又痛得醒過來,反反覆覆好幾次,公孫蝶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無助的哭喊,淒慘的尖叫,嘴裡滿滿都是對北堂燎的怨懟。
「北堂燎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好痛、好痛……嗚嗚嗚……我恨你……」她不斷哭喊著,尖叫著,即使被腹中的胎兒折磨得幾乎再度暈厥,她仍然喃喃囈語著對北堂燎的怨與恨。
從公孫蝶破水至今,已經整整經過兩個時辰,然而北堂燎卻一步也未曾踏進蝶飛宮。
寢室內,老嬤嬤們不斷的安撫痛得幾乎承受不住的公孫蝶;寢室外,幾名太醫背負著所有人的期盼,絞盡腦汁要讓盼了好多年的小皇子或小公主得以平安出世。
「皇上呢?有人去通知皇上了沒?」負責接生的劉娘娘擔憂的直問。
都過了幾個時辰了,皇上卻一直沒有出現,真是教人著急。
女人家生產時最希望的就是丈夫能陪著,如今蝶妃已經在床榻上痛了整整兩個時辰,皇上卻未曾出現,究竟是怎麼回事?
「去了、去了,老早就要人去行威宮通知皇上,但皇上都沒有回應。去的人都說,行威宮大門深鎖,裡頭卻燈火通明,不管稟報幾次,皇上都不讓人進去。」一旁的宮女焦急的說。
今晚不知怎麼搞的,行威宮似乎有些怪異。
「這可怎麼辦才好?蝶妃都暈了好幾次,怎麼還不見皇上?」劉嬤嬤焦急的直跺腳,就怕蝶妃沒能順利產下孩子的話,今晚在蝶飛宮裡的人都得人頭落地了!
「不要……我不要見到北堂燎……我不要……」昏昏沉沉中,公孫蝶聽到嬤嬤與宮女們的聲音,她啟唇嘶聲低喃,蛾眉緊擰,小臉上滿是痛苦,粉頰亦滿是淚痕。
即使她痛死了,也不要看到那個令她痛恨的男人。
但沒有人將公孫蝶的抗議當一回事,劉娘娘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人去通知北堂燎。
最後,歷經四個時辰的煎熬與折磨,公孫蝶終於平安產下一對龍鳳胎,早已筋疲力竭的她,生下孩子以後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只是,當十年來皇宮中第一道嬰兒的哭聲響徹整座蝶飛宮,當黎明取代了黑夜時,北堂燎仍然不曾踏入蝶飛宮一步。
※※※※
是夜。
屋外大雨滂沱,雷電交加,可怕的雷聲使人們更加緊繃。
詭譎的氣氛圍繞著,夜深人靜的此刻,行威宮內卻是異常明亮。
北堂燎一雙高深莫測的黑眸望著佇立四周的人群,最後將視線落在前方的北堂擎身上。
那是他唯一的皇弟。
從北堂燎被父皇帶入宮以來,北堂擎是他在皇宮中唯一一個讓他可以卸下心防相處的兄弟。
當年北堂燎入宮時,九皇子北堂擎還是個正在學走路的小娃兒,對他這個陌生的八皇兄一點也不怕生,老是在他身旁打轉,八皇兄長、八皇兄短的喊著,天真的模樣逐漸溫暖了北堂燎冷漠的心。
然而,或許上天註定他北堂燎此生無福分可以享有親情,在他登基的那天,因為不認同他竟是先帝所立的新皇,北堂擎被其生母李妃帶離皇宮,十年來不曾再踏入宮中一步。
如今再次相見,卻是這般景象,北堂燎不免感到可笑。
「啟稟皇上,劉嬤嬤要奴婢前來通知皇上,蝶妃娘娘腹中的皇嗣還未平安產下,懇請皇上移駕蝶飛宮。」
屋內,詭譎的氣氛充斥每個角落。
屋外,不斷傳來宮女的朗聲高喊。
北堂燎凝望著緊緊閤上的門,臉色鐵青,薄唇緊抿。
這已經是今夜第五次劉娘娘派人來通知公孫蝶臨盆的消息。
她還沒有平安生下孩子,她正獨自一個人跟可怕的生產拚命……
該死的!咒罵聲幾乎逸出北堂燎的喉嚨。
他心急如焚,如果可以,他真想殺了這兒所有煩人的人,立刻飛奔到公孫蝶那兒去。
「我已經要人暗中包圍整個蝶飛宮,只要你敢不從,那麼,你的女人與孩子就會沒命。」
北堂燎冷眼望著開口的男人,露出嘲諷的笑。
沒想到,一轉眼已經十年了。
他本來就不是貪戀權勢之人,對於皇帝之位也沒有半點眷戀,如果真要說有任何感覺的話,他只是覺得遺憾。
遺憾貪婪足以毀滅一顆純真的心,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而與親人撕破臉,更遺憾北雲國的未來必須交給這樣莽撞的人,以為拿著一道入不了他的眼的遺詔就可以威脅他交出天下……
而這個男人,竟是他曾經卸下心防真誠以待的弟弟。
原來,親情竟是如此薄弱。
但他早就該明白才對,畢竟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宮中,沒有永遠的親人,也沒有真誠的親情。
不論是哪一種感情,都是建築在權勢利益上。
他早就明白了呀!為何他仍會感到惆悵?
冷冷的望著眼前的弟弟,北堂橑嘴角嘲諷的笑意更深了。
但他並非那種讓人大聲說兩句就會嚇得渾身發抖的懦夫,只是,在他的生命中,已經有更值得他用後半輩子付出的人了。
※※※※
陰暗的大牢,一道穩健的腳步聲逐漸清晰,接著鏗鏘一聲,車門的鎖被打開來。
公孫徹正閉目休憩,並沒有睜開眼看向來人,也沒有興趣知道是誰。
這段日子,他在牢裡安分的度日,為過去犯下的錯誤贖罪。
從未有人來找過他,就算有,也只有北堂燎,因此不需要睜開眼,他也知道這道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蝶兒生了。」北堂燎低沉的嗓音裡有著難以壓抑的喜悅,「她為我生下了一雙兒女。」
聞言,公孫徹睜開雙眼,微訝的望著負手佇立在他面前的北堂燎。
「嬤嬤說,蝶兒很辛苦,生產時不斷痛得暈過去,又痛得醒過來……幸好,她平安的生下了孩子。」薄唇露出淡淡的喜悅笑容,想起那名嬌豔動人的女子,北堂燎的眸光不由得放柔。
當公孫徹看到那張冷傲英挺的臉龐,在談到他女兒時,竟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柔情,登時愣住。
「你知道嗎?我本以為我掌握了你的生死,輕易的完成報復行動,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他揚起一絲苦笑,「在我還不知道蝶兒就是你的女兒之前,我與她在南山寺曾有一面之緣。」
公孫徹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男人,這個不可一世、冷酷傲慢的北堂燎,竟會在自己面前,平靜地訴說他的心情,確實讓公孫徹很意外。
北堂燎並沒有刻意隱藏真實的情緒,從他談到蝶兒時所露出的神情,那種苦澀、酸甜、愛憐及說不出的疼惜……公孫徹的心底已經有一些頭緒了。
因為那些情緒,就像他對喜兒是一樣的。
那是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才會有的表情。
「站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我從來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子多留一點心意,可是……我卻情不自禁的對蝶兒清脆純淨的嗓音多留了一份心。」而他卻被恨意蒙蔽了眼,竟看不見自己的心早已經對她動了情。
她是如此的單純善良,若不是他刻意佈局,如今的她仍然在陵南國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不是帶著對他的恨與怨,困在北雲國的皇宮無法展翼飛翔。
想來真是可笑,老天爺讓公孫徹與喜兒相識,兩情相悅卻有緣無分;讓他與公孫蝶相識,卻愛恨難解,就算有了孩子,她對他還是只有恨,沒有愛……
可是這又能怪誰?是他自己走錯了一步棋,才會導致全盤皆輸,怨不了別人。
無聲地嘆息,沒再多說,北堂燎眸光複雜的望著公孫徹,「我答應蝶兒,一旦她生下孩子,就讓她帶你走。」他打開牢門,苦澀的道:「你走吧,帶著蝶兒回陵南國去吧。」
公孫徹緩緩的站起身,即使身穿骯髒破爛的囚衣,依舊昂首闊步的走出大牢,不卑不亢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因為這將近兩年的囚禁而影響與生俱來的傲氣。
「你愛上蝶兒了。」公孫徹若有所思的望著北堂燎,輕嘆一聲,以肯定的語氣說出這個事實。
北堂燎垂眸不語,掩去眼底的痛楚與酸澀。
「你在折磨蝶兒的同時,竟被她吸引,你不覺得諷刺嗎?可是,你應該知道,在你殘忍的傷害她以後,她是絕對不會愛上你的。」他的女兒他最清楚,蝶兒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性子卻剛烈得很。
「我知道。」畢竟有哪個正常的女人會對一個惡意凌虐她的男人動情?
沉默片刻,公孫徹緩緩地道:「我從來沒有欺騙喜兒的感情。我是錯了,錯在不該忘記自己是有婦之夫,忘記自己的年紀,忘記自己是陵南國的將軍……可是,我對喜兒一直是真心的。
「然而,我的妻子去世以後,我才猛然從這個夢境清醒,才認清自己早已經不配擁有喜兒,所以我選擇離去……但是,如果我知道我的離去會讓喜兒從此消失在這世上,那我寧可一輩子受人辱罵,也不願背棄她。
「喜兒的死,對我來說是無法抹去的痛楚……那種痛,我想就連我下地獄以後,仍然會深刻的烙印在我的骨血裡,生生世世伴著我。我欠喜兒的,待我下地獄後,我會懇求閻王讓我轉世投胎成為她下一世的丈夫,讓我用一輩子來愛她、償還她。」
想起那個令他心疼的女子,公孫徹滿面哀戚。
「呵呵……」北堂燎低低地笑了,卻笑得極為淒涼,看見公孫微難掩傷痛的神情,一瞬間,他忽然不明白這些年來,自己究竟是恨什麼、怨什麼、氣什麼。
接著,北堂燎神情木然地望著公孫徹。
「你走吧,慕容天競已經差人來接你回去了。」頓了頓,北堂燎釋然地道:「過去的恩恩怨怨就到此為止吧。我只求你一件事,請你好好照顧蝶兒。」
「蝶兒是我的女兒,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只是……我有個請求,能不能請你答應將女嬰交由我公孫家扶養?」
畢竟是蝶兒的親生骨肉,他擔心蝶兒會想念孩子們,而且,他們也是他的孫子、孫女,他好想抱抱他們。
但他明白兩個孫子都要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北堂燎能體諒蝶兒為人母的心情,將女嬰交由公孫家扶養,至少可以稍稍撫慰蝶兒的心情。
「不,孩子不能給你。」北堂燎想也不想的拒絕。
「原本我是擔心蝶兒會思念孩子……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公孫徹沒打算再多說,轉身便準備離去。
「不是我不肯……」北堂燎忽然開口,語氣澀然。「而是因為她恨我,恨得連孩子都不願意要……」
他沒有忘記,當她得知自己懷孕時,表情有多麼厭惡。
他沒有忘記,她在花凋院外一邊用力的捶打肚子,一邊悲傷的哭喊著恨他。
他也沒有忘記,兩人每一次相視,她那雙美麗星眸裡只有濃烈的恨。
但他不會放棄,他並非那種遇到挫折就會退縮的男人。
只是現在他的處境猶如四面楚歌,若將她強行留在身邊,只怕不管他多麼想保護她,也無法保證她安全無虞。
唯有讓她離開這裡,他才可以無後顧之憂的放手一搏。
※※※※
公孫蝶是被震醒的,被搖搖晃晃的馬車震醒。
蛾眉輕擰,她幽幽醒來,睜開酸澀的眼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容顏,她不敢置信的呆望著那張臉。
「蝶兒,妳醒了。」喜悅而激動的嗓音隱隱約約有些顫抖,公孫徹哽咽的輕喚著她。
公孫蝶先是一愣,遲疑的伸出小手撫摸父親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臉龐,直到碰觸溫熱的肌膚時,才真的確定眼前的人並不是幻覺。
她激動的張臂抱住許久未見的父親,淚水奪眶而出,「爹爹……太好了,太好了……蝶兒終於見到你了!」
老天爺!這真的是她盼了好久、好久,盼得幾乎心力交瘁的爹爹嗎?
「傻孩子,妳才生下孩子,別再哭了,要是哭瞎了眼,爹爹可沒有辦法再生一雙漂亮的眼睛給妳。」公孫徹趕緊用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裡有著不捨。
「孩子……」
公孫蝶這才想起昏迷前她剛生產,連忙伸手拉開馬車的窗簾一瞧,外頭一片明亮,原來已經天亮了。
她茫然的望著父親,「爹,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兒?還有,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我不是還在蝶飛宮裡嗎?」
她記得她昏迷前正與可怕的生產搏鬥,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身旁還有老嬤嬤和幾名宮女為她接生……
她不是在蝶飛宮裡面嗎?為什麼現在她和爹爹會一起乘著馬車?他們要去哪裡?還有……北堂燎呢?他人在哪兒?
想到女兒為了他過去所犯下的錯誤,被北堂燎折磨得如此憔悴,不僅失了貞節,還替那個男人生下孩子,公孫徹就心痛難抑。
女兒是那麼的單純可人,為什麼老天爺偏偏讓她遇上陰狠無情的北堂燎?
「蝶兒,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公孫徹用力抱緊她,心口有如刀割般疼痛,「妳不必再受北堂燎的欺侮,爹爹不會再讓他傷害妳了。」
「這麼說來,我們已經離開北雲國的皇宮了嗎?」公孫蝶失神的低喃。
所以……她已經自由了?所以,那個男人……北堂燎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了嗎?
「是啊。」公孫徹心疼的望著她茫然的小臉,以為她是因為被囚禁太久,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已經解脫的事實,柔聲安慰道:「妳生下孩子以後,北堂燎就把我從大牢釋放,並且要我帶妳離開北雲國。所以,我們現在要回家了。」
「我們……要回家了?」睜著茫然的星眸,公孫蝶愣愣的望著父親,小臉上沒有半點喜悅。
不是她不相信父親的話,畢竟能夠擺脫北堂燎的束縛並救出爹爹是她最大的期盼,可是,為什麼現在她卻一點也不高興?為什麼會有種難言的惆悵感?
她不捨些什麼?
記得之前在將要昏睡之際,模模糊糊的,她彷彿聽到兩道嬰兒的哭聲此起彼落……是了,她的孩子!
公孫蝶慌張的問道:「爹爹,那我的孩子呢?」
她想起在昏迷之前,依稀聽到有人在她身邊激動的告訴她,說她替皇室添了一名小皇子及一名小公主,那麼……她的孩子呢?她受盡煎熬與折磨所生下的兩個孩子呢?
「爹,我的孩子呢?我那兩個孩子呢?」她激動的捉著父親的手臂,不斷追問。
公孫徹愣了愣,不確定的問:「妳……妳在找孩子?」那個男人明明告訴他,說蝶兒不要孩子啊。
「他們可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啊,我怎麼可能不找他們?爹,我的孩子呢?難道都被北堂掠奪走了?」公孫蝶淒厲的追問,不祥的預感讓她深感恐懼。
「兩個孩子都在他那兒,他一個也不願意讓爹帶走。」公孫徹心想,既然要斷,那就乾脆斷得乾乾淨淨,讓蝶兒恨那男人一輩子,恨得不願意再見到他,也好過兩人不斷糾纏。
「什麼?!」公孫蝶一愣,下一瞬間淚水迅速奪眶而出,悲痛的哭喊:「不!北堂燎,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因為恨他、怨他,她承認一開始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確實很排斥懷了他的孩子,然而在十個月的懷胎過程中,她與腹中的胎兒朝夕相處,孩子們的一舉一動她最能深刻的體會,無形中已經將她心中的厭惡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母愛與喜悅。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見到孩子平安出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擁有孩子,並給孩子最完整的愛。
可是,北堂燎卻硬生生將兩個孩子從她身邊奪走,這教她怎麼活下去?
「爹……我要我的孩子,我不要把孩子給北堂燎,我不要把孩子給他,我不要!嗚嗚……」
公孫蝶不斷的哭喊,甚至一度想撩開簾子跳下馬車,公孫徹心頭一驚,迅速的點住她的睡穴,抱著她身子的手臂隱隱顫抖。
上蒼啊!為何要讓他無辜的女兒遭受如此無情的對待?
望著女兒蒼白的小臉,滿是淚痕的雙頰,即使是公孫徹這樣鐵錚錚的漢子,也不禁紅了眼眶。
「孩子,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
陵南國皇宮,清和殿內。
「皇上,北雲國可說是已改朝換代。」從藤盒內取出一顆黑棋,毫不猶豫的直壓棋盤右下角的白棋,男子低沉渾厚的嗓音漫不經心的道,深邃炯亮的黑眸猶如一潭泓水,沉穩而無多餘的情緒。
「朕聽說了。」慕容天競端詳了棋局一會兒,勾起唇一笑,伸手從藤盒裡取出一顆白棋,擱在對方方才所下的黑棋旁。
「那日,臣前去北雲國接回公孫將軍時,得知公孫蝶才剛為北堂燎生下一對龍鳳胎。」海天麒頓了頓,想起那個男人抱著昏迷中的女子,神情明明寫著不捨,卻又不得不將懷中的女子交給他,眉眼間滿是令人詫異的愛憐,他才明白,北堂燎確實是玩火自焚。
打從公孫蝶奉旨前去北雲國後,沒有多久,慕容天競就知道北堂燎不斷挑釁的原因,竟是為了報復公孫徹與他妹妹之間的兒女私情所設下的局。
北堂燎為了妹妹的死去,刻意引起兩國的衝突,逼出公孫徹,並引誘公孫蝶走入他的陷阱,這種差點引發兩國戰爭的激烈做法,怎麼看都教人難以置信竟是出自一個天子的私心。
「臣想,以北堂燎的狠勁與心思,不可能輕易的被一道塵封多年的遺詔拉下皇位。」
「是為了公孫蝶吧。」慕容天競抬眸望著姊夫,唇角有著嘲諷的笑。「他玩火自焚,竟然愛上公孫愛卿的女兒,愛上仇人之女,才會導致今日難堪的局面。」
當北堂燎提出以交出公孫蝶為條件,來換取兩國之間的和平時,他早就看出些端倪,才會要人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並非像外傳的那般無情。」想起那日北堂燎凝望著懷中人兒的神情,海天麒發現,那個男人並非如外傳那般陰狠無情。
「一國之君,怎可被兒女私情牽絆?」慕容天競對此嗤之以鼻,「若是無法保有一顆冷情且沉穩的心,怎有辦法治國?」
「皇上還年輕,有些事情還得慢慢體會。」
海天麒想起初識慕容天競的時候,他還是個九歲的小男孩,卻擁有過人的機智與勇氣,聰穎得讓人驚喜,無怪乎先皇會處心積慮為他鋪設許多後路,讓他能無後顧之憂,一展雄略。
「朕可不小了。」慕容天競白了姊夫一眼。
「皇上少了北堂燎如此可敬的對手,不覺得可惜嗎?」海天賦淡淡的一笑。
「是可惜了,以北堂燎的能耐,若是要一統中原不會是難事,只是,一方霸主卻甘願為了美人拋棄江山,這種被愛沖昏頭的男人,不配成為朕的競爭對手。」慕容天競鄙夷的嗤道。
「哈哈哈……」海天麒朗聲大笑,「皇上身負重責大任,能夠將心思都放在國事上確實是一件好事,只是皇上還年輕,還有許多事情沒碰到,等皇上碰到了,就會明白北堂燎的心思了。」
「朕是一國之主,理當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國事上,怎能被那些情啊愛的擾亂?」慕容天競不過是剛滿十九歲的年輕皇帝,即使有身為帝王的心思,卻沒有碰過感情這事兒,當然不明白海天麒所言為何。
「那麼,或許臣該為皇上物色一些女子,好讓皇上可以體會那些情啊愛的。」海天麒狹促地笑了笑。
「那可不行!」慕容天競面露惶恐,「登基大典那日,父皇替朕選了幾名嬪妃,她們整日爭風吃醋,吵吵鬧鬧,一點都沒有名門千金的賢淑模樣,惱得朕將她們統統都丟到冷宮去了。」
與其讓那些無腦的女人來惹惱他,慕容天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顧那些嬪妃的娘家接連抗議,直接將那些女人全都趕走,圖個清靜。
「哈哈哈……」海天麒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看來皇上還挺排斥女人,但怎麼辦?皇上可是一國之君,不可無皇嗣來延續血脈,就算皇上再怎麼厭惡那些嬪妃,總還是得生出皇子來吧?」
「朕可受不了那些嗲聲嗲氣的嬪妃,皇嗣這事兒以後再說。」慕容天競擺擺手,趁著姊夫不注意時乘勝追擊,白棋悄悄圍起黑棋,只差一步就可以將海天麒的黑棋通殺了。
「皇上這般排斥女人,要是鳶兒知道的話,肯定憂心忡忡。」
「那就別跟皇姊說才是。」他可不想被鳶兒姊姊訓斥。
海天麒冷靜的化解棋盤上的危機,又道:「據說,北堂燎退位後就不知去向了。」
「如此優秀的人才,要是能為朕所用,那就再好不過。」瞪著棋盤上的變化,慕容天競不服氣的又擲出白棋,想再包圍越來越鞏固的黑棋。
「他可是曾站在頂端睥睨天下的男子,怎可能願意屈居於他人之下?」海天麒笑他想法單純。
「是嗎?」慕容天競揚起高深莫測的笑容,語氣狂傲,「不管身處何種地位,只要是人都會有弱點,即使是一盤看似就要全盤皆輸的棋局,都有可能在巧妙之間就扭轉局勢,就像──」他沉穩的將一顆白棋放在棋盤上的一點,「朕的這顆白棋一樣。」
他笑看海天麒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接著瀟灑的起身離去。
海天麒愣愣的望著棋盤,上頭原本始終處於優勢的黑棋,竟在不知不覺間被白棋牽著鼻子走,到後來成了看似處於優勢實則處於劣勢的局勢,被慕容天競手中看似無關緊要,卻也是最致命的一顆白棋圍死。
抬眸看著逐漸走遠的身影,海天麒心想,十年前還只是個天真的九歲男孩,慕容天競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心思縝密得令人不寒而慄的男人。
或許,慕容天競這個一國之尊,遠比他的父皇還要令人畏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