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官不聊生

190 光臨紐約

　　初夏的紐約是迷人的，雖然依舊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但脫下笨重的風衣外套，換上輕便的短袖和短褲，人們迫不及待地離開室內，開始享受陽光的燦爛和美好——這樣的季節在紐約就更加難得了。

　　更何況，此時還沒有到游客如織的盛夏巔峰，在旅游旺季到來之前的短暫空窗期，讓紐約的常駐市民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悠閒時光，哪怕僅僅只是在路邊咖啡屋多停留一會。

　　陸懷瑾和宋令儀提著行李走了出來，四周打量一番，然後就看到了停車車道旁邊的一輛黑色suv，副駕駛座的窗戶拉了下來，陸離正在朝著他們招手，兩個人快速走了上去，在陸離的幫助下，把行李箱放到了後車廂，然後兩個人坐進了車子裡，陸離隨即就重新啟動了引擎，匯入了紐約繁忙的車陣之中。

　　「怎麼樣？一路飛行還順利嗎？」不久之前，陸離先回到了紐約忙碌。

　　陸離先是完成了自己的畢業論文答辯，而後將畢業的相關手續都整理完畢；隨即又到「紐約觀察者報」去了一趟，和茱莉亞聊了聊撰寫匠人專欄的主意，相對而言，茱莉亞還是對文化差異更感興趣，更加傾向於陸離撰寫一篇關於東西方文化對於徒步旅行、野外露營的差別理解，不過，在陸離的堅持下，茱莉亞同意陸離以那名花農喬伊為對象，試寫一篇稿子，至少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風格和內容。

　　從牧場回到紐約，瞬間就回到了高速運轉的狀態，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精神立刻就緊繃了起來，那種風風火火、全力加速的狀態，不得不說，著實是久違了，雖然不太適應，但覺得幹勁十足，生活果然還是需要一鬆一緊，不能過於緊繃，卻也不能太過放鬆。

　　明天就是畢業典禮，在牧場休閒放鬆的陸懷瑾和宋令儀搭乘飛機來到了紐約，專程前來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

　　「順利，柯爾把我們送到機場，然後一路飛過來都很平穩。」宋令儀的神情顯得很放鬆，感覺不到疲憊的神色，「我們在飛機上還遇到了另外兩對夫婦，他們都是過來參加孩子畢業典禮的。其中一個還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真是了不起，我更加納悶的是，怎麼德州也有孩子喜歡音樂呢？」

　　陸離不由被逗樂了，做起了科普，「媽，中部有很多音樂之城的，納什維爾是鄉村音樂發源地，孟菲斯則將搖滾發揚光大，底特律在巔峰時期，甚至還誕生了一種音樂類型叫做‘摩城音樂’呢，只是為了紀念那家摩城唱片公司。」

　　「原來如此。」宋令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在我們國內，東海沿岸是最發達的地區；可是在這裡，雖然東西兩岸也是相對而言最發達的，但其實大城市的話，中部也差不多，是不是這樣的？」在這裡停留了一段時間，宋令儀也有了一些屬於自己的感觸。

　　「的確是這樣的，你還記得當初我在挑選學校的時候，家裡人都認為一定要紐約或者洛杉磯的學校才比較好，可事實上，美國的中部也有許多頂級大學。」陸離簡單地說道，「不過，我終究還是來紐約了，呵呵。」

　　宋令儀也跟著低笑了起來，轉頭看向了窗外的車水馬龍，離開機場的車輛熙熙攘攘，雖然沒有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浩瀚的車陣還是讓人嘆為觀止。僅僅只是第一個照面，紐約就以其特有的方式對每一位抵達的旅客表示了自己獨特的歡迎。

　　「這真是太誇張了，感覺比上海還要堵。」宋令儀看了看陸懷瑾，交換了一個視線。

　　陸離看了後視鏡一眼，輕笑起來，「所以紐約附近有三個機場，我們今天選擇的拉瓜迪亞機場，這裡比肯尼迪機場要方便多了，北美國內的話，飛這裡比較便捷。」

　　「這還是比較不繁忙的那個？」宋令儀皺了皺眉頭，「果然還是德州好。待在牧場那裡，開車去哪裡都方便。」

　　短短幾周時間，宋令儀就已經喜歡上了牧場的生活。

　　陸離啞然失笑，「確實，如果在紐約的話，其實地鐵比開車更加方便。之後幾天我帶你們逛逛紐約吧，到時候坐地鐵，擠一擠人潮，不要帶著笨重的大家伙移動了。」

　　這輛suv也不是陸離的，是他借來的，原本他是想著要不乾脆再買一輛新車，但是紐約開車確實不太方便；而且過去這段時間也忙得不行，根本沒有時間去挑選新車。

　　從拉瓜迪亞機場進入曼哈頓島，也就不過十三公里，可是進入曼哈頓之後，一路往南前往下城區，卻是重災區，即使陸離專門挑選了一班上午十點半落地的航班，專門避開了上班高峰期和中午用餐高峰期，但抵達住所的時候也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宋令儀走下車，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街區，街對面是一間書店，門口堆積著一大堆舊書籍，那馬賽克瓷磚的風格帶有濃郁的葡萄牙味道；旁邊則是一家專門賣稀奇古怪雜貨的古董店，那獨特的風格讓她想起了魯斯和帕特里克；然後右手邊又是一家賣蕾絲的小店，站在門口就可以窺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正在全神貫注地手工編織蕾絲……

　　整條街道都充滿了濃郁的歐洲風情，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風格在視野裡踫撞，斑斕的色彩讓人目不暇接，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紐約。

　　「這裡是……哪裡？」宋令儀開口提問道，陸懷瑾也朝陸離投去了詢問的視線，顯然勾起了好奇心。

　　「格林威治村。」陸離在碼表旁邊設置好了停車時間，「這裡是歐洲侵略北美洲的時候，最早登陸的地方。所以，這一片區域的街道布置和城市規劃都是按照歐洲風格完成的，街道甚至還有些混亂，而且也不寬敞，一不小心就會迷路了。但，這卻是整個曼哈頓最獨特的一片區域，聚集了數不勝數的藝術家，風格迥異。」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陸離指了指街道對面，這就是最好的範例了。

　　「所以，你大學期間就居住在這裡？」宋令儀是知道陸離的，他的生活費並不寬裕，難道說這裡的房租十分便宜？可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當然不是。」陸離將兩個人的行李拿了下來，由於這次過來紐約只是短期旅行，所以兩個人都只攜帶了少量行李，十分簡便，「我的公寓五月份到期了，於是我乾脆就退租了，方便他們尋找新的室友。這裡只是臨時租賃的公寓，暫時租到八月份。」

　　陸離之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是否應該在紐約留下一個固定住所，方便他隨時回來。現在他已經有了想法，雖然他以後大部分時間都會留守在雲巔牧場，但隔三差五還是會過來紐約報道的。所以，在這裡尋找一個固定住所，這是必然的。

　　不過，過去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無論是購買一間單身公寓，還是長期租賃一間公寓，他都沒有時間慢慢地挑選。於是，暫時先租賃了一間短期公寓，等畢業典禮結束之後再做打算。

　　「就好像之前在洛杉磯一樣？」陸懷瑾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爸，那間書店你想要去逛的話，等會。我們先上樓把東西安置好，然後去吃午飯，回來之後，你可以慢慢逛。」不用說，陸離就知道陸懷瑾的視線落在哪裡了，一手一個行李，提著上了二樓。

　　宋令儀和陸懷瑾跟著進入了屋子裡，不同於之前洛杉磯的住宅有著典型的中產階級風格，這就是具有北歐風格的房子。簡潔的米白色、檸檬黃，淺灰色和薄荷藍讓視線都變得清晰起來，落落大方，簡單明了，手工家具沒有任何品牌，不是主人自己親手制作的，就是尋找專業工匠特別打造的，不然就是從跳蚤市場淘到的。

　　宋令儀忍不住在屋子裡四周都逛了一圈，兩個臥室，兩個衛生間，還有客廳和小廚房，牆壁上掛著木制相框的照片，裡面是世界各地的風景照，沒有多余的裝飾，卻將簡約之美發揮到了極致。

　　「這……真的是一點都不像紐約。」宋令儀感嘆到，「陸離啊，如果以後你買房子的話，按照這種風格裝修也不錯。」

　　「紐約就是一個大熔爐，它可以看到不同文化在這裡交匯，而且比洛杉磯更加激烈。」陸離主動做起了介紹，「接下來幾天，我帶你們四處去逛逛，你們用眼楮和雙腳去體驗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所以，你喜歡紐約嗎？」陸懷瑾好奇地詢問到。

　　陸離輕笑了起來，「不，我不喜歡紐約。準確來說，紐約不是讓人喜歡的，你可以找到一千個、一萬個理由討厭紐約，但它就是獨一無二的。更何況，我在這裡度過了四年時光，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迪倫當初的心情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你們現在累嗎？不累的話，我們先去吃午飯，然後就在這附近逛逛。」陸離把行李都放好之後，主動肩負起了導游的職責。

　　「你學校離這裡遠嗎？」和當初抵達洛杉磯不同，宋令儀對紐約的特殊情感是來自於陸離的，比起城市游覽來說，她更加好奇陸離的學校。這就是母親。

官不聊生

191 游覽校園

　　行走在校園那寬敞的道路上，學生騎著自行車快速地經過，陽光穿過高大的梧桐樹灑落下來，一陣輕風吹來，可以嗅到淡淡的書香，還有青春的味道。

　　「為什麼他們那麼匆忙？」宋令儀指著不遠處的年輕學生，她懷裡抱著三、四本厚厚的書籍，快速地埋頭前衝，看起來和華爾街的那些精英們沒有太大區別。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視線裡可以看到的學生，都是如此，行色匆匆。

　　「現在是期末考試期間。」陸離露出了笑容，他對於如此場景著實是再熟悉不過了，僅僅幾個月之前，上學期的期末，他也是如此繁忙身影之中的一員。「不少人都是直接在圖書館長時間佔據一個座位，學習通宵。你現在看到的，估計是剛剛離開圖書館，到附近去吃飯，又或者是回去宿舍打理一下自己，避免汗臭味影響到其他人學習。」

　　「你也是這樣嗎？到了期末的時候。」陸懷瑾的視線落在了遠處那象牙白磚牆的建築上，人人都說美國是一個沒有文化也沒有底蘊的國家，這是事實可是他們對於那些曾經的文化和建築卻保存得十分好，這就是值得肯定的。視線裡的每一棟建築都有著屬於它自己的歷史，還有時光。

　　尤其是大學校園裡濃厚的學習氛圍，更是讓陸懷瑾亢奮。

　　「當然。」陸離點點頭，「我在圖書館也有自己的專屬座位，還有點頭之交的圖書館小伙伴。」

　　國內的大學是難進易出，所以高中時候的學習是最為辛苦的但西方的大學是易進難出，所以大學期間的學習才是最困難、最艱苦的。頂級大學的學生們，奉行的是「用心學習，更加用心派對」。所以每年開學季的時候，大家都玩得非常瘋狂可是到了考試季的時候，一個個都是頭懸梁錐刺股。

　　「點頭之交的圖書館小伙伴？」宋令儀被這種說法逗樂了，不由笑了起來。

　　「對啊，我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是前往圖書館的時間段比較相似，所以踫面和告別的時候，都會點頭打一個招呼。偶爾在衛生間遇到的話，還會閒聊一兩句。」陸離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活，還沒有告別，就已經開始想念。

　　陸懷瑾停下了腳步，看到了旁邊草坪上沐浴著太陽的學生們，有四、五個學生圍坐在一起，他們正在高談闊論地爭論著哲學問題，這著實太罕見了，讓陸懷瑾也躍躍欲試地想要加入其中。

　　「美國其他大學也都是這樣嗎？還是說，只有這裡會這樣？」陸懷瑾指著那群學生，風聲送來了他們的爭執，「這種形而上學的空架子，不具備任何實踐意義……」那激烈的爭論完全面紅耳赤，幾乎就要打起來的模樣，著實太過神奇了。

　　順著陸懷瑾的手指方向看了過去，隨即就明白了過來，「當然不是。只有頂尖大學才會如此。」陸離就讀的紐約大學，是美國最為頂尖的名校之一，被譽為是二十五所新常青藤名校，世界排名常年位居三十名之內。

　　陸懷瑾愣了愣，隨即也明白是自己想岔了，不由輕笑了起來。

　　走過整條街道，突然就站在了第六大道的街口，陸懷瑾和宋令儀都直接愣住了難道紐約大學的校園如此之小？才不過兩條街區？可是，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陸離沒有注意到，直接來到了人行橫道旁邊，準備過馬路，然後才看到姍姍來遲的父母兩人，隨即就明白了過來，「紐約大學是沒有校園園區的，我們常常都說，整個曼哈頓都是我們的校園。剛才那裡只是教學樓比較靠近而已，所以兩個街區之內的氛圍比較濃厚。」

　　「那你們怎麼上下課？」陸懷瑾還是不太習慣這種方式，在印象之中，任何一個校園都要有一個特定的範圍，即使沒有圍牆，總是要有一個圈定範疇的……？

　　「你剛才看到啦。」陸離話音還沒有落，對面就有人騎著自行車快速經過，這就是答案，陸離的自行車去年期末結束之後就轉手賣給了室友，說實話，雖然他之前就買了那輛野馬代步，但一直到大四，使用頻率才提高起來，「如果你們好奇哪裡是我的學校的話，那就抬頭注意一下四周，基本上懸掛紫色旗幟的，都是我們大學的。在畢業典禮的那個晚上，帝國大廈還會專門亮燈，紫色的燈，作為紐約大學特別的信號。」

　　紫色是紐約大學的官方代表，甚至有許多畢業生為了彰顯自己的出身，還會在車牌、旗子、服裝等部分凸顯紫色，以此表示自己的大學母校。

　　抬起頭，宋令儀就看到了一面面紫色旗幟，懸掛在道路旁邊的護欄上，「那是你們學校的嗎？」

　　陸離帶著他們走過馬路，伸出右手介紹到，「這就是我們的圖書館。」

　　眼前這棟暗紅磚牆的建築，高聳入雲，兼具歷史的厚重和現代的朝氣，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風格，卻讓人一眼就能夠注意到。

　　圖書館就坐落在華盛頓廣場的旁邊，現在正是中午最熱鬧的時候，廣場上有不少游客們正在嬉鬧休憩，賣藝的鋼琴師激情演奏著三角鋼琴，逼格破表在地上彩繪的畫師看起來頗有大師風範，旁邊圍觀著一群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隨意往地上扔一個板子，然後就跳了起來，赫然是踢踏舞藝人最顯然的莫過於那個正在吹泡泡的街頭藝人，一大群孩子看起來就像是尾巴一般，跟在他的後面戳著天空中的泡泡……

　　這裡不是洛杉磯，不是奧斯汀，也不是雲巔牧場，而是紐約。地地道道的紐約。

　　在這一刻，宋令儀和陸懷瑾終於窺見了這座世界第一都的冰山一角。

　　「你們確定嗎？」陸離看著近在咫尺的圖書館，「如果現在想要改變主意的話，我們還有無數選擇，這裡走下去幾條街區就是甦活區，好吃的東西數不勝數，過去東村那裡找個小酒坐下來，聽聽爵士樂，然後喝一小杯紅酒，那也是不錯的選擇，這附近有不少值得嘗試的餐廳。食堂的料理著實說不上美味。」

　　「你不是經常在食堂吃飯嘛？我也想要試試看。」宋令儀好奇地抬起頭來，走進圖書館之中，所有話語頓時都卡在了喉嚨裡，眼前金碧輝煌的室內設計具有典型的現代主義風格，又雜糅了一些埃及的復古藝術，平整光華的光幕猶如瀑布一般，沒有任何光芒，樸實無華，卻自然有著一股驚心動魄。

　　「這就是你的圖書館？」陸懷瑾也感受到了震撼，「這就是你大學四年學習的地方？」

　　陸離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復，「是的。」任何一個首次進入圖書館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恢弘和震撼，他當初也是如此。

　　圖書館內庭的牆面全部都是玻璃牆，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個樓層的隔間和布局，還可以隱隱看到裡面層層疊疊的書架，靠窗的位置上就坐著不少學生正在潛心學習著，靜謐的空間裡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濃郁的學習氛圍。

　　「你們確定不餓嗎？」看著陷入震驚之中的兩個人，陸離不得不開口提醒道。

　　紐約大學本身是沒有食堂的，它們的宿舍散布在曼哈頓島的不同位置，設施也有所不同，有的宿舍是包含自助食堂的，有的則是包含健身房，有的又是更加靠近宿舍的。主要還是因為紐約大學沒有自己特定的校區，而曼哈頓島上的餐廳和飲食又如此豐富，自然不用擔心。

　　不過，「生活」在圖書館裡的人還是需要用餐的，所以在圖書館地下一樓是可以吃飯的。但相對而言，所謂食堂裡的伙食也並不便宜多少，最重要的還是方便。對於考試季的學生來說，地下一樓的距離可以節約大把的時間。

　　在陸離的帶領下，三個人來到了地下一樓，立刻就可以看到寬敞的餐廳，此時就有不少學生正在用餐還有不少父母，可以看得出來，許多人都是專程過來參加畢業典禮的，而且他們都提出了和宋令儀、陸懷瑾一樣的要求。

　　「裡面那些是什麼？會議室？」陸懷瑾一眼就瞥到了裡面的玻璃隔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裡面有電視、有白板、還有會議桌。

　　「哦，那是小組討論的房間。」陸離不用回頭就知道，「學校裡大部分課題都是小組課題，如果有需要，可以提前預約，然後把房間門鎖起來，在裡面高談闊論也沒有關系。」

　　陸離沒有催促，看著一臉好奇的陸懷瑾，「如果你想要看看的話，可以過去的。不過，我們沒有預約，不能進去就是了。」現在是期末考試期間，小組討論的高峰期，估計是沒有空房間的。

　　「我過去看看，你要一起嗎？」陸懷瑾看著宋令儀詢問道。

　　宋令儀有些遲疑，陸離知道，母親還是有些好奇的，「你們去看看，我在這裡排隊點餐。你們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還是我點一些這裡的特色料理？」

　　「你點。」宋令儀沒有注意到兒子嘴角那打趣的笑容，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後，然後就跟著陸懷瑾朝著前面走了過去。...

官不聊生

192 告別派對

　　陸離走到了隊伍後面，抬起頭頭頂上的燈牌，菜單依舊是千年不變的樣式，一陣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讓他回想起了在這裡挑燈夜戰的日子，就連那令人厭惡的油膩咖喱香氣都是如此親切。

　　為了方便學生學習，圖書館有幾個樓層是二十四小時不關門的，他們學校當年甚至有一個傳奇人物，在圖書館裡居住了足足七個月，到後來完全就是鬍子拉渣，看起來像是猶太人的拉比，邋遢得不行。

　　那個人選擇居住在圖書館，一方面確實是為了讀書，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紐約大學的宿舍費用著實不便宜，居住在宿舍甚至比在校外找同學合租還要更加昂貴。但是在圖書館，這裡卻是免費的，只是生活條件不太便利罷了，而且圖書館不能把學生趕走，所以才有了這段傳奇經歷。

　　為了備戰考試季，陸離也多次在圖書館裡過夜，讀書讀到眼楮發酸發疼，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冷醒了之後，到衛生間洗把臉，然後就繼續讀書。這樣艱苦卓絕的日子，不是陸離多麼勤奮，而是像紐約大學這樣的頂級學院裡，學業本來就是如此繁重辛苦，幾乎每個學生都是如此。

　　所以這才誕生了圖書館小伙伴，那種為了備戰考試建立起來的革命情誼，確實特別。

　　「十四！」身後歡快的聲音打斷了陸離的思緒，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愛麗絲那燦爛的笑臉，「你今天怎麼到圖書館來了？你的答辯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我聽說你的論文已經順利通過了。恭喜！」

　　「同樣恭喜你，順利畢業。」陸離微笑地打起了招呼，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愛麗絲身後的兩個中年人，他主動露出了笑容，禮貌地表示了問候。

　　「噢，抱歉，我忘記介紹了。」愛麗絲看到了陸離的動作，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我的父母，亨利，娜塔莉。」

　　「唐頓先生，唐頓女士，中午好。」陸離微笑地問候道，愛麗絲的姓氏是「唐頓」，他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當初英劇「唐頓家園」最炙手可熱的那段時間，大家都紛紛開愛麗絲的玩笑。「歡迎來到紐約，希望你們喜歡眼楮所看到的。愛麗絲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嚮導，你們可以盡情地享受大隻果的樂趣。」

　　「亨利，請稱呼我亨利就好，所以這是……」亨利主動上前了一步，朝陸離伸出了右手，他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中段的模樣，一頭短短的褐色頭髮沒有認真打理，身上穿著紐約大學橄欖球隊的套頭球衣，身材微微發胖，臉上滿是和藹的笑容。

　　「十四。」陸離也迎了上前，握住亨利的右手，做起了自我介紹。

　　「噢，你就是十四？」亨利立刻露出了笑容，眼神裡透露出了打量的神色，「愛麗絲上次到德州去度假，就是去找你吧？」

　　陸離還沒有來得及張口回答，愛麗絲就出聲打斷了，「爸，我們現在正在點餐好嗎？請不要打擾別人排隊，想要聊天的話，之後可以慢慢進行。」

　　亨利看了看陸離的正前方，還有三個人在排隊，他想要爭辯一番，可是站在旁邊的娜塔莉卻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然後對著陸離友善地說道，「亨利聽說，你是一個橄欖球迷，來自亞洲的橄欖球迷，這可不多見，所以他對你一直十分好奇。」

　　愛麗絲感謝地看了母親一眼，還好娜塔莉及時解圍，否則愛麗絲也不知道亨利會提出什麼問題來。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牧場的行程交代那麼詳細了，讓亨利對陸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陸離卻沒有注意到愛麗絲和娜塔莉之間的眼神交換，而是對著亨利點點頭，「湯姆-布雷迪？擁護者還是反對者？」

　　「反對者。」亨利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脫口而出，然後就看到陸離高高舉起了右手，亨利興高采烈地和陸離來了一個擊掌相慶。

　　在美國喜歡橄欖球的球迷，成千上萬，甚至可以說是數以億計，每個人都有自己支持的球隊，想要找到支持同一個球隊的球迷可不容易，因為大部分球隊都是按照城市劃分的，每個城市的居民支持自己的球隊。不過，有一條是可以清晰地將球迷區分成兩個陣營︰支持新英格蘭愛國者的球迷，還有反對新英格蘭愛國者的球迷。

　　顯然，後者佔據了多數。

　　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話題，頓時就讓亨利和陸離開懷地笑了起來，對於男人來說，體育運動永遠是最快拉近距離的話題。

　　「你們先過去找一個座位吧，現在是午餐高峰期，說不準就沒有位置了。」愛麗絲匆忙地推著亨利走開了，然後給娜塔莉使了使眼色，娜塔莉一邊向陸離打了一個招呼，一邊拉著亨利轉身離開，亨利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不忘對著陸離喊道，「一會再聊聊橄欖球啊！」

　　陸離對著亨利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收回視線，然後就看到愛麗絲臉上尷尬的表情，「我爸總是這樣，只要談起橄欖球，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陸離呵呵地輕笑了兩聲，「男人都是如此。」

　　「包括你嗎？」愛麗絲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陸離聳聳肩，沒有否認，「只是我們之間沒有機會聊起罷了。」愛麗絲不由莞爾，「所以，你父母是過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嗎？」

　　在美國，畢業典禮是十分隆重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說是全家的盛會，不僅僅是大學畢業典禮，高中和初中也都是如此，學校會組織正式的儀式，然後全家會集體出動，為畢業生送上祝福。

　　「對。他們昨天剛剛抵達，今天就過來學校參觀了。」愛麗絲點頭表示了肯定，「他們好奇我的校園到底是怎麼樣的，然後也好奇食堂的飯菜。」愛麗絲無奈地搖了搖頭，露出了吐槽的表情，「但事實上，當初我入學的時候，他們把我送過來學校，就已經參觀過一次了。」

　　「也許他們好奇著，四年時間是否發生了一些變化。」陸離的調侃讓愛麗絲笑了起來。

　　「那麼你呢？你過來圖書館幹什麼？不要告訴我，你是回來學習的，那會讓我郁悶死的。」愛麗絲把話題拋給了陸離。

　　可是不等陸離回答，愛麗絲就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陸懷瑾和宋令儀，「嘿，L先生，L女士。」愛麗絲主動打起了招呼，說出口之後就意識到自己「犯錯」了，於是她古靈精怪地抖了抖肩，「陸先生，陸女士。」後面的問候是彆扭的中文。

　　「愛麗絲！」宋令儀熱情地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宋令儀也遵守了語言交換的規則，用英文打起了招呼。

　　「一切都很好，我也畢業了。」愛麗絲的中文聽起來磕磕絆絆的，一段時間沒有說，似乎又生澀退步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抱歉，我現在退步了。」

　　宋令儀笑呵呵地擺了擺手，「正常。我們生活在你的國家裡，最近都在使用英文，自然熟練。你身邊卻沒有人可以進行中文對話，不是嗎？」句子和詞匯都非常簡單，但卻十分流暢，而且用詞足夠準確。

　　「爸，媽，你們先過去找一個位置吧，馬上就輪到我了。現在是高峰期，不一定有位置。」陸離用中文快速低聲說道，陸懷瑾和宋令儀點點頭，再次對著愛麗絲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上帝，我的中文真的退化太多了。」愛麗絲一臉驚恐的表情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一番話，我幾乎都沒有聽懂。」

　　「哈，你確定不是因為我的聲音比較小聲、比較含糊的緣故？」陸離的解圍讓愛麗絲笑了起來。

　　「所以，他們也是過來參加畢業典禮的？」愛麗絲詢問到。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愛麗絲接著說道，「那麼，他們過來這裡，也是因為……？」

　　陸離點點頭，一臉嚴肅地說道，「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言語之間的幽默讓愛麗絲噗嗤一下就燦爛地笑了起來，看著眼前的陸離，愛麗絲又回頭看了看正在找位置的父母，猶豫片刻，直接開口問道，「十四，畢業典禮結束之後，畢業生有一個派對，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派對？」陸離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重復了一遍，臉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可是不等愛麗絲說話，站在櫃台的服務員就不耐煩地揚聲喊道，「點餐嗎？不點餐的話，讓隊伍後面的人跟上來。」

　　陸離直接就說道，「一份起司香腸披薩，然後三個中杯的可樂……」點餐自然還沒有結束，但一個開頭就足以讓服務員忙碌起來了，陸離轉過頭看向了愛麗絲，「好，當然沒有問題。」

　　愛麗絲認真地打量著陸離的表情，眼底流露出了一絲亢奮的神色，「真的？」

　　「當然。」陸離燦爛地笑了起來，「告別大學生涯的最後一次狂歡，我可不願意缺席。到時候我過去接你嗎？還是說，在哪裡匯合？」

　　「請點餐，快點好嗎？你們沒有看到後面的隊伍嗎？」服務員又一次不耐煩地說道，打斷了陸離和愛麗絲的交談，陸離快速轉過頭，然後掃描了一眼菜單，斟酌著又點了兩份不同的料理，然後就朝著取餐口位置走了過去，把點餐的順序讓給了愛麗絲，「具體情況，之後我們短信再說吧！」

　　愛麗絲也連連點頭，「我給你短信！」然後就目送著陸離轉身離開的背影，愛麗絲臉上的笑容不由就綻放了開來。

　　好樣的！愛麗絲！

官不聊生

193 小城漫步

　　陸懷瑾摸了摸肚子，表情有些奇怪；旁邊並肩而行的宋令儀流露出了擔憂的神情，「你確定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陸離覺得有些好笑，卻不敢笑出來，那憋笑的表情被宋令儀看到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陸離的手臂，「這不好笑。你爸不舒服的話，肯定要好好休息。」

　　陸離連忙收斂了笑容，「不是，我只是覺得，爸爸就是喜歡逞強。那印度咖喱，味道太重了，任何人第一次吃，可能都會拉肚子。更何況，你們剛剛從牧場過來，腸胃就更加不適應了。」

　　圖書館地下一樓的食堂遠遠說不上美味，而且由於大廚之中有不少都是印度人，所以食堂著實有不少咖喱和薄餅。

　　出乎意料的是，美國人對咖喱確實頗為喜愛，雞肉咖喱、牛肉咖喱、海鮮咖喱，陸離有一個同學，土生土長的美國白人，他一周可以吃六、七餐咖喱，換著口味吃。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陸離還不相信。

　　不過，這些咖喱的口味都比較重，陸離每一次吃都會拉肚子，在大一和大二的時候，他不信邪地嘗試過許多次，畢竟他可是能夠經受得住川菜考驗的胃，但，無一例外，每次都拉肚子。一直到後來，腸胃真正適應了這裡的口味之後，這才好一點。

　　由於食堂裡的選擇遠遠沒有想象之中那麼多，而三明治、漢堡這些東西又吃膩了，所以陸懷瑾後來又過去點了咖喱，打算嘗試看看。還好陸離勸告了一番，陸懷瑾沒有吃太多，只是品嘗了兩口，覺得味道不太好吃，然後就用披薩填飽肚子。沒有想到，僅僅兩口，陸懷瑾也還是有所反應了。

　　陸離覺得這頗有喜感，尤其是陸懷瑾這樣一向謹慎內斂的個性，如果是在家裡的話，陸懷瑾肯定不會隨便胡亂嘗試的。看來，這段時間在牧場不斷嘗試新事物，陸懷瑾的研究精神開始冒頭了。陸離猜測著，父親是不是處女座？

　　「我在大三那年好像，嘗試過一次埃塞俄比亞的料理。」陸離主動自我爆料，讓陸懷瑾和宋令儀都驚訝地看了過來，不要說埃塞俄比亞料理了，就連非洲料理他們都沒有見識過，「那滋味真是……我覺得是在接受懲罰。」

　　埃塞俄比亞料理都會搭配一種深灰色的薄餅，類似於饢一樣的東西。但品嘗起來味道卻是酸的，而且不是橘子或者李子那樣的酸，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每一口都讓人心驚膽戰。那一頓料理，他還是堅持吃完了，但離開店面不過五分鐘，肚子就支撐不住了。

　　「後來，我在衛生間蹲了半個小時。」陸離簡潔明了的後續讓宋令儀開懷大笑起來，就連陸懷瑾也是不由莞爾。「但我始終覺得，嘗試新鮮事物是值得肯定的，哪怕代價是慘痛的。」陸離自己也笑了起來，然後指了指斜前方，「走吧，我們到前面那家咖啡屋坐一坐，讓爸休息一下，感覺好一點之後再去附近逛一逛。」

　　雖然剛才陸離沒有說，但其實視線餘光一直在尋找附近可以使用衛生間的地方，腸胃問題本來就比較麻煩，而且陸懷瑾和宋令儀有一定年齡了，腸胃的承受能力就更加脆弱了。

　　陸懷瑾心頭不由微微一暖，「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宋令儀此時也反應了過來，關切地看向了陸懷瑾，站在旁邊的陸離說道，「我不擔心你。我只是覺得，剛剛吃過午餐，下午茶時間到啦。走吧，紐約的下午茶還是比較正宗的，比德州要好多了。」這樣的說法，陸懷瑾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陸離主動走過街道，朝著對面的咖啡屋走了過去。宋令儀也拉著陸懷瑾，跟上了腳步。

　　進入咖啡屋之後，陸懷瑾沒有再繼續堅持，到衛生間去解決生理召喚了。點完咖啡之後，宋令儀卻是心疼地看著陸離，那關懷的眼神讓陸離莫名其妙，「怎麼了？我沒事的，我早就適應了，還是擔心一下爸吧。」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大學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那食堂的食物真的太糟糕了。」宋令儀眼底流淌過了一絲擔憂。

　　對於許多人來說，總是認為國外的月亮比較圓；還有人認為，在國外讀書就是享福、就是富裕。尤其是當網絡上各種炫富的人越來越多，就越是如此。但那終究只是小部分人，更多人還是孜孜不倦、勤勤懇懇地生活著，依靠著自己的雙手，解決生活遇到的每一個問題。

　　在異國他鄉留學，確實可以看到世界的多變多姿，但同時也要面對獨自拼搏、獨自奮鬥、獨自努力的艱辛和落寞。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富二代，不是嗎？

　　看到宋令儀眼底的關切，陸離就明白了過來，「媽，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我。」他拍了拍宋令儀的右手手背，「我是認真的。比起那些沒有拿到獎學金，必須利用助學貸款才能完成學業的人，我已經很幸運了；還有一些學生，他們就連助學貸款也申請不下來，只能依靠打工來支撐自己在這裡的生活，結果學習也荒廢了，身體也荒廢了。我已經很幸福了，圖書館的食堂，也就是考試季的時候偶爾吃幾次而已，平時我都是在外面吃的。」

　　宋令儀的眼光卻是不由微微泛紅，「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那麼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自豪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進行炫耀呢？」陸離那驕傲的小表情讓宋令儀愣了愣，然後破涕為笑，重重地在陸離的手臂上捶打了一下，氣氛頓時就變得輕快了起來。

　　宋令儀此時才有時間打量整個咖啡屋的擺設，卻發現這不是星巴克那樣的連鎖咖啡，而是店主自己精心裝潢、精心擺設的小資咖啡屋，木制的搖椅、玻璃的雪花球、紅色的小火車、弄亂的魔方、銅制的小摩托、老舊的書籍、褐色的盆栽、綠色的藤蔓……

　　「那個小角落裡的東西都是可以出售的。」陸離也不是第一次過來這裡了，「有的是二手貨品，有的是店主的手工製品……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買回去做紀念品。芳芳阿姨不是很喜歡這些東西嗎？」

　　「我也很喜歡啊。」宋令儀揮了揮拳頭，表示抗議，陸離一臉無辜的表情，這讓宋令儀啞然失笑。

　　離開了位置，宋令儀走到了小角落裡，那裡堆放著各式各樣的藝術工藝品，不是那種旅游景點批量生產的紀念品，比如說自由女神像，再比如說帝國大廈，而是充滿了個人風格的東西。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複製的。

　　宋令儀在那裡停留了好一會，最後挑選了一個巴掌大的銅絲編織的自行車，還有一個紫色毛線編織的吉祥物——美洲山貓，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位置上。

　　短短的時間，卻足夠陸懷瑾解決生理需求，而後他們又在咖啡屋坐了一小會，這才再次邁開了步伐，在格林威治村閒逛了起來。

　　在美國，洛杉磯所代表的西岸文化，還有紐約所代表的東岸文化，雖然不是勢不兩立，但也相去不遠了。

　　坐落在東海岸的紐約，是典型的溫帶大陸性氣候，多雨、寒冷、陰霾、潮濕，需要面臨暴雨、暴雪、颶風的威脅，這一切都使得看似開放的紐約，卻在心理層面上形成了一種封鎖排外的狀態。

　　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東海岸成為了歐洲大陸入侵北美的橋頭堡，繼而形成了自己的文化風格，許多藝術都以紐約為發源地，誕生、發展、傳播、繁榮，從詩歌到文學再到繪畫，從百老匯到嘻哈再到舞蹈，這座城市擁有自己原汁原味的藝術形式。

　　這使得紐約始終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高傲、清冷，同時又孕育出了多元化的藝術。

　　與之相對應的是坐落西海岸的洛杉磯，地中海氣候使得這裡常年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就連全年下雨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大海、沙灘、陽光和棕櫚樹，這裡的居民往往懶散、隨性、自在、開放。

　　歷史上，洛杉磯的開發遠遠落後於東海岸，一直到1781年，西班牙殖民者才發現了天使之城，這使得這裡的發展、進步、開發都傳承於外界，當紐約經過三個世紀的發展，已經在世界版圖光芒萬丈時，洛杉磯才剛剛起步。

　　於是，融合了大量文化差異之後，他們更加包容，也更加願意創新。

　　這就使得東岸和西岸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城市風格。洛杉磯更加現代、更加慵懶，城市的多元更多體現在年輕人的創新之上，還有以好萊塢為代表的商業風潮；而紐約更加復古、更加文藝，城市的文化特性顯現在區域的劃分之上，可是像格林威治村、百老匯這樣固守著黃金年代文化特點的區域卻始終佔據一席之地。

　　更不要說兩座城市鮮明對比的建築風格了。

　　當然，紐約擁有現代化的區域，中城區和下城區都是如此，但這裡同時也保留著歷史沉澱下來的痕跡，尤其是格林威治村這附近，鮮明特色讓人目不暇接，似乎每一個轉角都可以發現新的驚喜。

　　閒逛了一個下午的最後，陸離帶著父母來到了格林威治村赫赫有名的一間爵士酒吧，體驗只屬於紐約的獨特夜生活文化。

官不聊生

194 爵士酒吧

　　爵士酒吧，在當代社會裡幾乎已經絕跡。

　　曾幾何時，在爵士巔峰的五十、六十年代，雖然有百老匯，雖然有電影院，但人們周末還是喜歡到爵士酒吧裡，盛裝打扮出席，欣賞著爵士的風采，然後跟隨著節奏盡情舞動。在那個時代，爵士明星才是最為閃耀的存在，他們可以一呼百應、呼風喚雨；在那個時代，爵士酒吧是中產階級和精英階級建立社交關系的場合，就連黑道也不例外；在那個時代，爵士酒吧代表的是黃金年代的奢華和純粹。

　　有人曾經說過，爵士是一種特別的音樂，它在唱片裡無法體現出優美來，即使黑膠唱片也不能，因為它天生屬於現場演奏。小號、架子鼓、薩克斯風、鋼琴等等樂器，每一名樂手都有屬於自己的風格，每一名樂手在不同日子裡的心情也有所不同，演奏出來的樂符自然也會產生變化，所以，每一個現場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場演奏，樂手們都在對峙、融合、競爭、和諧，那種張力和火花賦予了爵士的現場演奏獨特的味道。

　　可惜的是，當代的人群太過浮躁，也太過著急，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欣賞那曼妙的音樂和美好的創作。

　　不要說洛杉磯了，就連在紐約，爵士酒吧都已經所剩無幾，僅僅留下的幾間酒吧，也是在勉強維生。

　　陸離是學習新聞的，不是學習藝術的，他可不懂欣賞什麼爵士。

　　當初發現這間酒吧，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他正在研究一個課題，采訪那些逐漸消失的娛樂文化，包括了百老匯，也包括了爵士酒吧。這間酒吧的老板叫做斯坦利-查爾森，固執地支撐著這間酒吧，不求重現爵士的輝煌，卻渴望堅持自己喜歡的音樂，讓那些真正熱愛爵士的聽眾們，依舊可以找到一方樂土。

　　陸離欣賞斯坦利的這份執著，同時也喜歡這間酒吧的氛圍，如果橄欖花園輪到休假的時候，他又想要尋找娛樂活動的話，他就會過來這裡。拜訪的次數不算頻繁，可是酒吧裡的店員們卻能夠認得他，畢竟相對而言，亞裔面孔在爵士酒吧裡還是比較少見的。

　　如果未來關於匠人的專欄能夠開展的話，陸離覺得斯坦利就是一個值得采訪的對象，而且他還是生活在紐約，寸土寸金的紐約。

　　走進酒吧，就可以明顯感覺到黃金時代的痕跡，正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小舞池，一張張鐵製小圓桌圍繞著舞池雜亂無序地排列開來，每張小圓桌都只能容納兩位客人，甚至還要膝蓋對膝蓋，無比親密地坐在一起；在小圓桌後面，靠近牆壁的地方才是一張張真皮沙發的卡座，容許八到十二個人同時安坐。

　　正前方當然是萬眾矚目的舞台，小小的舞台不過方寸大小，似乎整個樂隊站上去之後就要擠爆了，整個空間都有種擁擠的親近和熱鬧，這對於喜歡保持私人空間、個人距離的當代年輕人來說，著實是太過時，也太擁擠了。

　　可是，陸懷瑾和宋令儀兩個人一走進這個空間裡，就發出了連連驚嘆聲，顯然對這裡的氛圍是再滿意不過了。

　　陸離沒有打擾兩個人的舉動，舉手召喚了侍應生，先點了三杯開胃酒，然後點了晚餐，同時還搭配了紅酒，低聲詢問道，「今晚的表演是什麼？」

　　作為一間爵士酒吧，每天晚上的表演自然是不可或缺的。這裡每天晚上都會有兩個小時的演出，吸引了大量愛好者們前來，如果不是陸離他們不到七點就過來了，錯開了八點的晚餐高峰期，根本就找不到位置。

　　「熱場的是民謠，而後有兩場爵士，最後收尾的是鄉村。」侍應生熟練地介紹道。

　　陸離將酒單和菜單還給了侍應生，「謝謝。」

　　「希望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侍應生微笑地說道，而後這才轉身離開。

　　「陸離，這裡晚上還有表演？」陸懷瑾好奇地詢問道。

　　「是的。」陸離做起了介紹，「而且都是現場演出。不過，不同於其他音樂餐廳，這裡的表演者都是經過專業挑選的，甚至有時候還會有出過專輯的歌手過來表演。」

　　「這真是太難得了。」陸懷瑾又一次開始打量起了四周，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想找一本關於黃金時代的紐約的書籍來看，這些歷史、這些回憶真的是太棒了。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得到？」

　　宋令儀立刻就想了起來，「我們住所的街對面就有一間舊書店，不是嗎？不知道晚上關門了沒有。」

　　「書店的話一般都關門了。」後面那句話是詢問陸離的，陸離自然而然地接話道，「不過，我們明天可以抽時間過去淘一淘。畢業典禮只是進行一個上午，下午就有時間了。」

　　對於陸離來說，此次紐約行，陪伴陸懷瑾和宋令儀才是最重要的任務，即使是畢業典禮也無法相提並論。無論是工作還是牧場，這都是需要細水長流的，未來還有二十年、三十年可以慢慢經營；但家人相聚的時間卻是無可取代的。

　　「我還想去看看那個古董店。」宋令儀也難得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看到裡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一個小盒子好像是音樂盒；還有一個小玩偶，後面還有發條的那種，看起來真的太可愛了……」說完之後，宋令儀突然就截斷了話語，「當然，如果沒有時間的話，那就算了，紐約還有很多地方可以看，你不是都安排好了行程嗎？」

　　陸離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有時間，當然有時間。我們什麼行程都沒有，就是看你們的喜好。如果可以的話，爸在舊書店待一個下午，你在古董店待一個下午，這都是沒有問題的。」

　　宋令儀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哪裡要一個下午，一會，一會就足夠了。我還想要去看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然後還有自由女神像，還有帝國大廈……時間會來不及的。」

　　「來得及，當然來得及。」陸離給了宋令儀一個安撫的笑容，「如果你們喜歡的話，在紐約多待幾天也沒有問題，我給柯爾打一個電話就是了。」

　　「真的嗎？可是，回程機票……」宋令儀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我會打電話更改日期的。」陸離耐心地說道。比起洛杉磯來說，紐約值得觀光的景點確實更多，即使只是耳聞，對於世界第一首都的傳聞也是數不勝數。「你們就放心地好好玩吧。」

　　「我更喜歡紐約，事實上。」陸懷瑾終於收回了視線，驚嘆地說道，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了如此判斷，「這裡的文化氣息明顯更加濃厚，而洛杉磯……太過浮華了。」

　　宋令儀也連連點頭表示了附和，「雖然說這裡的交通真的太糟糕了。但即使只是在這些小巷子裡行走，也可以感受到歷史的痕跡和文化的氣息，這些在洛杉磯是看不到的。比較之下，洛杉磯真的太……」

　　「太淺了？」陸離給出了答案，然後宋令儀立刻眼楮一亮，表示了贊同，「這就是我說的，你可以找到一萬個理由討厭紐約，但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可以愛上這裡。因為，她是紐約。」

　　說話間，開胃酒就已經端了上來。

　　宋令儀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開胃酒，然後湊到陸離身邊，用中文小聲地詢問道，「這會不會很貴啊？」

　　前往牧場之前，宋令儀他們還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還以為陸離繼承了遺產，生活就變得寬裕起來；可是在牧場生活過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就明白了，經營牧場也是需要不斷投入的，現在牧場依舊是支出高於回報的階段，陸離再繼續這樣揮霍的話……

　　不要說陸懷瑾和宋令儀了，其實即使是陸離自己，現在也依舊沒有完全適應千萬富翁的生活，更何況是他們呢？在過來美國之前，他們依舊是老老實實的上班族，而且還在擔憂著接下來的生計情況。

　　陸離拍了拍宋令儀的手背，安慰地說道，「放心，媽，我點的是便宜的那一種，不會很貴。如果不夠的話，我會和你說，到時候你記得資助我一點。」

　　那俏皮的話語讓宋令儀啞然失笑，嗔怪地瞪了陸離一眼，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露出了笑容，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這口味比較清淡，但確實比較開胃，你試試看？」

　　陸懷瑾也端起了酒杯，輕抿了一口，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你是在哪裡學習選酒的？」

　　「餐廳打工。」陸離以輕鬆的語調說道，「雖然說西方人都喜歡喝紅酒，但對於美國人來說，其實啤酒更加對他們的胃口，紅酒太過正式了，也太過歐洲了。所以，餐廳的客人經常都需要我們來幫忙他們挑選紅酒。」橄欖花園是意大利餐廳，許多意大利菜都需要搭配相對應的紅酒。「我們還有專門的品酒培訓，不過只是一些基礎知識，畢竟那也不是高級餐廳。」

　　「看來，在國外獨立生活，學習到的東西真是方方面面。」陸懷瑾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一會你們可以品嘗著紅酒，然後欣賞今晚的表演，這樣小資的生活就是十分典型的紐約風格。如果是真正了解紐約生活的，還會選擇一出百老匯戲劇觀看。」陸離介紹到，然後聳了聳肩，「但對於我來說，百老匯還是還高冷了，不適合我。」

　　那嫌棄的表情，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官不聊生

195 盛裝打扮

　　夜幕降臨之後，友好的紐約就開始展現出了它討厭的一面，瓢潑大雨將整個城市壓縮到屋檐底下，密集的雨滴將濃墨色的天空遮擋得嚴嚴實實，所有光彩都消失在雨水的背後，不夜城的璀璨和明亮都隱藏在了雨幕之下，奶黃色的蒼穹漸漸變成了藏青色，仿佛油畫大師正在恢弘作畫一般。

　　間或一道閃電劈落下來，將整片藏青色的天空劈得銀光四溢，透亮的水珠折射出千萬道光芒，在那一剎那，整個世界明亮得不像話，仿佛進入了一個隱藏在水面底下的魔幻都市。

　　暴雨稀稀拉拉地下了一整夜，就算是躺在床鋪上，也可以清楚地聽見雨滴撞擊在屋頂之上、樹葉之上、地面之上的聲響，就好像是天然的交響樂，讓人翻來覆去得沒有一個安穩。

　　原本以為今年的畢業典禮就要在風雨之中進行了，反正以前這樣的情況也不少見。可沒有想到，晨曦微熹之際，大雨就停了，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屋檐上滑落的水滴，可是暴雨卻已經停了下來，哈德遜河之上的光芒緩緩亮了起來，天際邊的蒼穹，經過雨水的清洗，褪去了紐約那特有的沉悶和陰郁，變成了清澈透亮的水藍色，空氣之中飄蕩著一股水腥味混雜泥土味的氣息。

　　恍惚之間，陸離就好像再次回到了雲巔牧場一般，他想起了在森林露營醒來的那個早晨。

　　「叭，叭叭！」

　　刺耳的喇叭聲響了起來，顯然是有人佔據了停車位，阻攔了別人出來的道路。那喧鬧的嘈雜一清二楚地提醒著陸離，這裡是紐約，而不是牧場。

　　陸懷瑾和宋令儀早早地就起來了，等陸離起床時，他們已經盛裝打扮完畢，甚至還為陸離準備了早餐。

　　陸離看著眼前的父母，陸懷瑾穿著那套黑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最後還繫上了黑色的領帶，完全一副出席正式場合的模樣；宋令儀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連衣長裙，搭配了一雙大紅色的高跟鞋，還有一件水紅色的開衫小外套，端莊典雅。

　　陸離的眼眶不由微微泛紅。

　　他記得這套衣服，陸懷瑾那套西裝已經將近十年了，這是他最好的一套西裝，只有在最正式的場合才會拿出來穿，即使如此，還是因為時間久遠的關系，手肘和袖子微微有些起毛了，領口的位置還有些褪色了。

　　他們家雖然只是普通的雙職工家庭，但也不是買不起一套西裝。只是，陸懷瑾捨不得，他覺得這些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更多把收入都節省下來，給陸離買了書籍，貼補了家用，還有支付了陸離前往美國第一學年的生活費。

　　宋令儀那套連衣裙倒是更加嶄新一些，是他大二聖誕假期回家的時候，給她買的禮物，那是他打工賺來的第一筆收入，在梅西百貨挑選了好久，這才選中了這一件連衣裙，其實並不昂貴，不過六百美元，根本無法和那些頂級大牌相比較。但宋令儀卻很喜歡，卻總是捨不得穿。

　　這就是他的父母，他們沒有大富大貴，卻總是在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給予他最好的生活；他們擁有的不多，卻總是給予了他最幸福的溫暖，成為他身後的堅強後盾；他們不善言辭，卻在默默地付出，從來不求回報。

　　陸離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們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卻還是不夠。

　　「怎麼樣？」陸懷瑾有些拘謹地拉了拉西裝，雖然沒有太多的表示，但乾澀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忐忑。他也知道，這套西裝已經過時了，而且破舊了，但這就是他最好的西裝了。現在，出席畢業典禮這樣隆重的場合，他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應該買一套嶄新的西裝了。

　　陸離輕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狼狽，「很好，真的很好。果然，爸還是穿西裝好看。」

　　陸懷瑾有些不太適應，「平時穿西裝習慣了而已。」他在上課的時候，也總是穿襯衫。

　　「沒有，不信你問媽。」陸離慌張地轉過頭，將眼角的淚花擦拭乾淨，重新展露了笑容，看著為父親整理領帶的母親，「媽，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這條裙子是給你買的，如此有眼光？」

　　宋令儀瞥了陸離一眼，眼底的笑容還是流淌了出來，「你呢？你今天打算穿什麼過去？」

　　「呃……」陸離看著眼前的父親和母親，突然就有些停頓，其實他今天是打算穿t恤和牛仔褲過去的，但看到他們如此盛裝打扮，他改變了主意，「我，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換衣服。畢業典禮，畢竟還是要正式一些，不是嗎？」

　　等到他們離開公寓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朝著主教學樓的方向前進著，曼哈頓又一次開始限制通行，就連中間好幾站地鐵也都停運了。如此情況對於紐約人來說已經不陌生，每到紐約大學的慶典時，他們都會經歷一次，只不過這次更加隆重了一些。

　　穿著學士服的學生們有說有笑、朝氣蓬勃地前行著，那燦爛的表情仿佛他們擁有了全世界；還有一些少年們則和小伙伴三五成群結伴而行，手裡揮舞著紫色的小旗子，準備加入今天這場盛會之中；穿著正裝的家長們則春風得意地看著四周，加入學生的行列之中，喜氣洋洋地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節日；還有一些冒失鬼，懷抱著學士帽慌慌張張地在人群之中快速奔跑衝刺著，讓現場變得一片混亂，好不熱鬧……

　　宋令儀抬起頭，不斷地再三打量著陸離，那毫不掩飾的眼神讓陸離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媽，我知道，我今天看起來特別帥氣，但你沒有必要一直再看了，我已經開始臉紅了。」

　　「嘴貧。」話雖如此說，但宋令儀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以前沒有看你穿過正裝，覺得有點新奇罷了。」

　　宋令儀再次認真看了看陸離，他換上了一套深藍色的暗格紋西裝，裡面搭配了米白色的襯衫，最後還繫了一條海軍藍的領帶，寬厚的肩膀、挺拔的腰部、修長的身姿，整個人氣宇軒昂。似乎僅僅在不久之前，他還是那個跌跌撞撞學走路的嬰兒，轉眼之間就已經成為頂天巨人了。

　　「媽，現在還沒有到流眼淚的時候。」陸離的聲音讓宋令儀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在眼眶微微打轉的淚水直接就退了回去，「一會時機到了，我會給你暗號的。」

　　「就你嘴皮子厲害，害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記者？」陸懷瑾看不下去，出聲打斷道，但視線卻始終看著正前方，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激動和自豪。

　　事實上，他比宋令儀、陸離都要更加激動，更加亢奮。因為，在他的年代裡，他沒有能夠得到繼續深造的機會，雖然大學畢業，但卻只是一所中規中矩的師範，他也曾經懷抱著鑽研的夢想，想要在學術方面繼續探索。可惜的是，他沒有機會，現在，陸離卻成功地在紐約大學順利畢業，在求知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步伐。

　　陸懷瑾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驕傲。

　　順著人潮朝前走，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很快就可以看到聚集了大量人群的主會場。最前方的主席台下，此時已經滿滿當當坐著無數學生，披著紅袍、戴著方帽的制式服裝連成一片，蔚為壯觀；站在周圍的，不僅僅有學校的笑聲和參觀的家長，同時還有不少紐約的市民們，這就好像是狂歡節一般，吸引著所有人加入慶祝之中，甚至還可以看到合唱隊、軍樂隊和電視轉播車。

　　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再加上參加典禮的家長，還有圍觀的群眾們，現場的聲勢已經遠遠超過了四萬人，乃至更多。會場是按照區域劃分的，每一個區域都有警衛負責檢查，值得一提的是，這裡沒有貴賓席，不管學生家長是什麼背景，只要前來參加畢業典禮，就是「學生家長」，一視同仁地坐在廣場的折疊椅之上。

　　陸離帶著父母先在廣場上找到了位置，安坐下來，然後他這才快步離開，到自己的學院去，套上代表畢業生的學士服，然後加入學生隊伍之中，準備一會的游行。

　　為了標明自己的身份，不同系的學生們都找到了代表自己的標識，比如說建築系的學生就在帽子上貼了高樓模樣的小設計；而那一群手裡拿著藍色球體的學生，不知道是物理系的還是天文系的；法學院的學生帶著法官錘，倒是有些可愛。最有趣的莫過於醫學院了，他們把橡膠手套吹脹了，當做氣球一般在手中揮舞，讓人強烈懷疑——那到底是手套，還是……

　　宋令儀忍不住微微離開了座椅，在四周尋找著陸離的身影，但眼前熙熙攘攘全部都是學生的身影，怎麼可能看得到。不要說陸離了，就連一張張臉孔都看不清楚。盡管如此，現場熱烈的氣氛還是感染到了他們，讓人亢奮非常。

　　「希望有一天，你的孩子在這裡參加畢業典禮，而你則坐在家長席上。」校長的美好願望讓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隨後伴隨著校長宣布「批準畢業」時，現場的氣氛終於達到了高潮。

　　所有畢業生們都將手中的東西往空中拋，藍色地球、手術套、帽子、國旗……瞬間，所有尖叫聲、吶喊聲、歡呼聲，盡情地慶祝這美妙的一刻。

官不聊生

196 畢業典禮

　　看著眼前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孔，朝氣蓬勃，懷抱著對未來的期許、懷抱著對夢想的期待，奮力歡呼、全力衝刺，這讓宋令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實。

　　宋令儀不喜歡美國，倒不是說討厭，而是覺得，沒有必要美化美國。美國固然有優點，但也有缺點，就和中國一樣，綜合考慮來看，宋令儀不認為國內就比美國差。在美國待的這段時間，與其說她是享受這裡的生活，不如說是享受那些曾經失去的歲月，讓她再次回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生活，還有在生活之中漸漸消失的夢想。

　　但在這一刻，她卻喜歡上了美國。又或者說，她依舊不喜歡美國，只是讚同讓陸離留在這裡。

　　在國內，大學生們背負了太多的壓力，從小到大都拼命讀書，只是為了能夠找到更好的工作、獲得更高的工資、買更好的房子，大學畢業的那一刻，一直生活在父母羽翼底下的孩子突然就要面對社會的龐大壓力，職場的沉重還沒有來得及適應，生活的顛簸和坎坷就讓他們陷入了迷茫，隨後在結婚生子、購買房產的壓力緊隨而至，一波接著一波，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當反應過來時，生活的洪流已經把他們衝到了困惑的中年。

　　可是在這裡，她看到了朝氣，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夢想。

　　這群正準備離開社會的孩子們，懷抱著殷切期望，肆意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渴望著自己能夠改變世界。是的，現實社會很殘酷，柴米油鹽醬醋茶很快就會將每個人打磨成不一樣的模樣，他們也很快就會發現夢想不是都能夠實現的，很多時候生計的分量就會壓垮他們的脊梁。但，就連努力的機會都薄弱了，就連嘗試的可能都放棄了，那麼又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呢？

　　至少，他們還懷抱著夢想，哪怕是成為總統這樣不切實際的夢想，又或者是成立自己的樂隊這樣根本不靠譜的夢想。但他們是真正地活著，在工作、在酬勞、在房子、在婚姻、在職場、在家庭之外，他們還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氣，可以肆意地朝著夢想狂奔，可以真實地做自己。

　　也許，他們的終點也是一樣的，和國內的那些孩子們一樣，重新回到碌碌無為的日常生活裡。但他們曾經擁有過肆意的日子，他們曾經……真正地享受過自己的青春，肆意妄為、不顧一切、橫衝直撞的青春。

　　在今天，畢業典禮舉行的這一刻，他們是肆意的、是快樂的、是自由的、是積極的，渾身上下都綻放著玫瑰色的光暈，就連陽光都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夢想讓生活變得可以忍受。」

　　宋令儀腦海裡浮現出了這句話。她想到了陸離的雲巔牧場，她想到了「紐約觀察者報」的專欄，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一個亞洲面孔生活在異國他鄉，前途會更加坎坷、更加顛簸、更加困難，但陸離卻在實現著自己的夢想——宋令儀曾經懷抱過的卻沒有實現的夢想，哪怕就連嘗試都不曾的夢想。

　　想到這裡，宋令儀也跟著大家一起站了起來，高高舉起了雙手，開始尖叫吶喊起來。這對於生活在農村的宋令儀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的舉動，她不由臉頰微微發燙起來。

　　可左右看了看，卻發現周圍根本沒有異樣的眼光，有的父母甚至比她的動作還更加誇張，揮舞著圍巾，學著牛仔套牛的動作，吹起了口哨。宋令儀忍不住就放聲大笑了起來，將內心深處的矜持放了下來，真正地加入了大家的行列，用雙手做成了喇叭的模樣，喊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僅僅只是尖叫而已，宋令儀卻覺得整個人都豁然開朗起來，她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陸懷瑾的眼神，她暢快地笑了起來，對著陸懷瑾招了招手，讓他一起加入。

　　不過，陸懷瑾搖搖頭拒絕了。

　　這依舊沒有影響宋令儀的好心情，她揮舞著雙手原地跳躍起來。就好像歲月開始逆流一般，她又重新回到了十八歲，那無憂無慮的歲月，那夢想大過天的歲月。

　　陸懷瑾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旁邊，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注視著宋令儀，眼底的溫柔讓時光都放輕了步伐。

　　眼前的熱鬧持續了足足半個多小時，宋令儀也跟著一起狂歡了將近二十分鐘，雙頰染上了兩團紅暈，轉過頭，然後就看到陸懷瑾遞過來的水杯，她不由笑了起來，「陸離說一定要帶水杯，我還以為是怎麼回事呢。」打開杯蓋，痛快地喝了兩大口水，低頭把水杯遞給了陸懷瑾，「你也喝兩口，今天的溫度比想象中高，注意補水。」

　　陸懷瑾這才接過水杯，喝了一小口。

　　宋令儀左右轉頭看了看，發現學生們正在井然有序地散了開來，就連舞台上的嘉賓和老師們也都在陸陸續續離開，她不由有些雲裡霧裡，完全不理解現在的情況，「接下來呢？畢業典禮這就結束了？」

　　昨天晚上回去太遲了，今天又出來太早了，陸離沒有來得及和他們說具體流程，只是交代他們，跟隨著學生大流走就好了，可是現在，大家都解散了，他們要跟哪個大流？

　　「你們的孩子是哪個學院的？」站在前一排的一個中年婦女開口說道，她的身材胖乎乎的，穿著一件碎花襯衫，手裡那個黑色的大背包幾乎可以把一個嬰兒裝進去了，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紅潤的臉頰看起來更是和藹可親，「接下來，我們要到各自的學院去，繼續後面的畢業典禮。這是整個全校集體的儀式，在學院的畢業典禮才是重頭戲，每一個孩子都會上台去領取畢業證書，亮相一下。」

　　由於他們都坐在家長席裡，所以周圍的全部都是家長，對方這才如此友善。

　　「哦，謝謝。」宋令儀有點不太習慣，傳聞中紐約人總是高冷的，不太愛搭理人的，但仔細想想，德州人也都不是滿臉橫肉、五大三粗，於是也就釋然了，「我的孩子是傳播新聞系的。」

　　「嘿，我也是。」那個中年婦女朝著宋令儀走了過來，走了兩步才意識到身後沒人，回頭朝著自己的丈夫揮了揮手，他也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帶著一頂紐約大學的棒球帽，坐在椅子上十分舒服，似乎根本不想要挪動，回頭對著宋令儀壓了壓帽子，算是打過了招呼。

　　中年婦女熱情地走了上前，「我家的女孩兒對新聞可是狂熱了，當初就一定要學新聞，還打算在紐約闖蕩闖蕩。你家的呢？」

　　「我兒子也是。」宋令儀雖然還是有些靦腆，心跳不由開始加快，但經過了牧場這段時間的鍛煉，總算是穩定了下來，有說有笑地交談了起來。

　　目送著兩個女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剩下的兩個男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後兩個男人也站了起來，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的身後，順著學生的潮流前進。

　　跟隨者人群來到了新聞系的所在地，宋令儀沒有花費多大力氣就在主席台前看到了陸離的身影，套上了學士服、戴上了學士帽的陸離，夾雜在一片人群之中，根本就看不清楚，但宋令儀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正在和自己的朋友們談天說地。

　　這樣的陸離，對於宋令儀來說是陌生的，在他們面前，陸離總是一個大孩子，又或者是一個試圖用稚嫩肩膀支撐起整個家庭的大孩子，即使在牧場時也是如此；但在朋友面前，陸離身上卻綻放出了萬丈光芒，笑容之中帶著些許惡作劇的調皮，說說笑笑之間透露出一些狡黠。

　　宋令儀和陸懷瑾找到了位置安坐下來，等待著畢業典禮的正式開始，耳朵裡、眼楮裡感受到的全部都是青春的濃郁氣息，以至於當院長宣布畢業典禮開始時，全場的喧鬧聲甚至比剛才全校時還要更加震撼。

　　學生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上舞台，接受他們的畢業證書。宋令儀有些期待，卻又有些忐忑，不由伸長了脖子，期待著陸離的順序；就連陸懷瑾坐在旁邊也有些僵硬，正襟危坐著，眼楮平視著正前方，視線落在舞台上的那些老師身上，一個，接著一個。

　　突然之間，宋令儀整個人就站了起來，高高揮舞著右手；陸懷瑾條件反射地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有直接站起來，只是挺直了腰桿，抬起下巴注視著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的陸離。

　　陸離走到了正中央，從院長手中接過了自己的畢業證書，然後轉過身，在人群之中尋找著父母的身影，可是現場著實不少人都站立了起來，還有不少人用攝像機記錄著這珍貴的一刻，這讓尋找變得無比困難起來。

　　陸離幾乎就要放棄的時候，然後就看到了個子嬌小的宋令儀，正在極力揮舞著右手，兩個人的視線穿過了漫漫人海，踫撞在了一起，陸離也高高舉起了右手，朝著宋令儀用力揮了揮，嘴角的笑容沉澱到了眼底，猶如陽光一般綻放了開來。

　　淚水猛然就侵襲而來，宋令儀的視線就這樣模糊了。

官不聊生

197 溫暖懷抱

　　畢業典禮結束了，但狂歡才剛剛開始。

　　走下主席台之後，陸離和路過的每一個人擊掌相慶，耳邊傳來了興奮的叫嚷聲，「十四，晚上的告別派對，你會去嗎？」

　　不等陸離回答，其他人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當然要去！肯定要去！這也就是大學最後一次了，當然要去！」

　　「去！當然去！」陸離也沒有猶豫，乾脆利落地說道，「怎麼能夠不去呢！」這頓時讓現場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每個人都投入派對的氣氛之中，他們在乎的不是某個特定對象，只是單純地希望越熱鬧越好，每一個人都加入慶祝的行列。

　　一路小跑著來到了觀眾席，根據剛才的記憶，順藤摸瓜，在洶涌人潮之中找到了宋令儀和陸懷瑾。遠遠地，陸離就可以看見父母兩個人都站立了起來，雙手同時在鼓掌著，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陸離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前，然後張開雙臂就給了宋令儀一個大大的擁抱。這讓宋令儀越發手足無措起來，他們終究還是不習慣這種西方人式的親密接觸，宋令儀的雙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放在了陸離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恭喜！」可是話音才落，淚水就滑落了下來。

　　宋令儀也知道，自己最近感動的次數越來越多，感嘆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眼前的兒子從男孩蛻變成為男人，光陰似箭的感觸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原本是陸離擁抱宋令儀的，但不一小會之後，就變成了宋令儀擁抱陸離，而且越抱越緊，這讓陸離啞然失笑，反過來安慰宋令儀。這才讓宋令儀鬆開了懷抱，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恭喜你畢業！恭喜！」

　　陸離微笑地說道，「謝謝。」然後朝著站在旁邊的陸懷瑾走了過去。

　　陸懷瑾伸出了右手，做出了握手的姿態，身姿挺拔，氣宇軒昂，依舊是陸離腦海之中最符合父親的形象，似乎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陸懷瑾就是這幅模樣了，用那並不強壯的肩膀支撐起他的整個世界。

　　但不知不覺中，父親也已經不再年輕了。那一場突發的心髒病更是帶走了他的大部分精力，整個人似乎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就蒼老了十歲。現在，父親的肩膀不再堅挺了，兩鬢也染上了隱隱的白霜，就連眼神都越發內斂起來。

　　看著父親伸出的右手，陸離卻是避開了這隻手，然後往前邁了一步，給了陸懷瑾一個大大的擁抱。

　　曾經，那看起來支撐起全世界的身高，現在卻已經比他矮了一些，他的肩膀正在漸漸地支撐起他們這小小三口之間的蒼穹。

　　陸懷瑾渾身肌肉都僵硬了起來，完全無法動彈。就連宋令儀都不習慣了，陸懷瑾就更不用說了。他不僅是不習慣，甚至是排斥的，他條件反射地想要推開陸離，可是陸離的懷抱卻是如此強勁有力——他這才意識到，他的力量現在已經無法形成對抗了。

　　那溫暖的懷抱讓陸懷瑾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手微微抬起，卻停在了半空中，無法擁抱，卻也無法敞開，只是停留在遠處，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木偶娃娃般，放任著陸離擁抱著自己。

　　「爸，謝謝。」陸離在父親的耳邊輕聲說道，「注意身體健康，我還沒有做好長大的準備，還指望著你帶領我繼續走下去呢。」

　　那平淡的話語裡卻可以感受到陸離嘴角淡淡的笑意，即使看不到陸離的表情，陸懷瑾也可以在腦海裡描繪出兒子那熟悉的笑容。情緒洶涌之間，陸懷瑾不由有些狼狽。

　　一個擁抱，僅僅只是一個擁抱，卻可以消除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讓人們真正地感受到彼此的溫暖。也許「我愛你」太過直白，也太過露骨；也許「謝謝」太過客套，也太過生疏……這些都不是輕易可以說出口來，但至少，可以擁抱彼此，不需要任何語言，一個擁抱就足夠了。

　　陸離鬆開了懷抱，退後一步，然後就看到了陸懷瑾展開的雙手，僵硬的姿勢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這讓陸離不由露出了笑容。

　　看著那上揚的弧度，陸懷瑾慌張地垂下了眼簾，收回了雙手，遮掩著自己內心的狼狽，沉聲說道，「恭喜畢業。」簡單的話語之中，卻微微顫抖著，可以感受到情緒的洶涌和沸騰。

　　「十四！我們畢業啦！」一群同學從身後跑了過去，集體開啟了尖叫模式，陸離轉過身，對著他們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不過是畢業而已。」直接就澆了一桶冷水過去，小伙伴們歡樂的表情紛紛僵硬在臉上，然後陸離就突然跳躍了起來，「但，終於結束啦！」

　　大家這才明白又被陸離惡作劇了一把，一群人呼拉拉地就蜂擁了過來，陸離立刻抱頭鼠竄。現場亂成了一片。

　　「嘿，L先生，L女士。」走上來的是丹尼爾，之前在牧場短暫的相處，卻建立起了情誼，他主動過來打招呼，然後就看到了在旁邊有說有笑的陸離，「需要我為你們拍照嗎？」

　　聽到這句話，宋令儀愣了愣，然後猛然反應過來，「哎呀，我們剛才忘記錄像了。」

　　陸離走了過來，笑呵呵地說道，「沒有關系，現在拍照也是一樣的。丹尼爾，那就麻煩你了！」

　　陸懷瑾拘束地站在右邊，雙手背在身後，姿勢頗為僵硬，似乎還是沒有從剛才的衝擊之中緩解過來，依舊不太適應的模樣；宋令儀則站在了左邊，雙手輕輕挽住陸離的左手，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微微泛紅的眼眶依舊泄露了她剛才的情緒波動。

　　站在正中間的陸離則顯得放鬆了許多，右手拿著自己的畢業證書——這其實不是畢業證書，只是一個卷成筒的白紙而已，上面寫著校長寄語，然後用紅綢帶繫起來，更像是一個形式主義，真正的畢業證書，兩周之後才會正式頒發；然後左手拿著自己的學士帽，因為剛才小伙伴們折騰得太厲害，學士帽已經戴不回去了，沒有丟失都是幸運的了。

　　「看這裡，看這裡。」丹尼爾拿著陸離的手機，開始取景，「L先生，笑一笑，這是值得開心的事，不是嗎？來，我們一起用中文喊︰茄子！」

　　照相機記錄下了這一瞬間，為陸離大學四年的學海探索畫上了最終的句點。

　　畢業典禮結束之後，陸離把後續的手續都辦理完畢，然後帶著陸懷瑾和宋令儀再次開始溜達起來。

　　陸懷瑾在舊書店裡找到了兩本關於紐約黃金時代的書籍，若獲至寶，不僅如此，他居然還和舊書店的老板成為了朋友，兩個書蟲高談闊論得不亦樂乎，事實上，雙方的溝通還是有所障礙的，因為涉及到許多專業詞匯，陸懷瑾聽不懂，又或者是無法準確表達，傳達的意思自然有所偏差。但，兩個人也相談甚歡，一杯紅茶，一本書籍，就這樣在舊書店裡度過了一個下午。

　　後來，書店老板關門之後，還邀請陸懷瑾一起到酒吧去喝一杯，真正地道的紐約酒吧。

　　宋令儀沉迷於古董店的神奇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著實讓人大開眼界，有些東西已經被時代淘汰，無法繼續使用了，完全淪為擺設；有些東西卻依舊能夠在日常生活中發揮作用，讓人對過去的生活方式產生了更多的興趣。

　　宋令儀在那家古董店裡認識了兩個新朋友，一個是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士，看起來雍容華貴，有些像是居住在上東區的精英階層，談起文化、藝術、歷史，頗具見解；一個則是和陸離差不多大的年輕女孩，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在校生，年齡的隔閡並沒有成為她們交流的障礙。

　　離開古董店之後，這三個人還相約一起共進晚餐。

　　結果，反而是陸離落單了。一開始，陸離還在舊書店和古董店來來回回，反正就在街對面。但很快就發現，他根本插不進去話，兩邊都是被嫌棄的那一個。陸離著實是哭笑不得。

　　不過，這樣也好。結交不同的朋友，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卻又領略不同的風情，這一直都是陸離最喜歡的旅游方式。陸懷瑾和宋令儀能夠享受他們在紐約的時光，這著實是再好不過了。於是，即使有些擔心，但陸離還是給予了父母足夠的空間，確認他們的手機都還有足夠的電池之後，他選擇了回家休息。

　　獨自一個人解決了晚餐之後，陸離就開著車去學校宿舍接愛麗絲了。

　　今晚的告別派對在長島舉行。

　　長島的西部就是布魯克林區，距離曼哈頓還有一小段距離，由於這裡三面環海，而且氣候宜人，島上布滿森林，雨量充沛，夏季不會太過炎熱，冬天的天氣情況也比曼哈頓好了許多，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適於人類居住的地區之一。

　　這也使得長島成為了富人聚集地區，與上東區的繁華相比，長島的生活更加悠閑愜意，節奏也更加緩慢隨意，不僅僅是美國本土的富人，包括國外富豪都在這裡置辦了房產。繼而，長島上出現了許多風格迥異的別墅，成為了這裡的特色之一，不少游客都專門到這裡來觀光。

　　告別派對選擇在這裡舉行，顯然是不想要收到外界的干擾，這對於學生來說就意味著——瘋狂。

官不聊生

198 啤酒乒乓

　　「天哪，到底有多少人接到了邀請？」

　　陸離看著眼前浩浩蕩蕩的車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小鎮寬敞的街道此時都變得無比擁擠，幾乎看不到任何空隙。而且，車輛都已經脫離了固定的停車區域，浩浩蕩蕩地停在視線裡的每一個角落，這讓現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雜亂無章的停車場。

　　「三百多個吧。」愛麗絲也吃驚到了，不太確定地說道，「我怎麼覺得其他學院的人也都過來了。」

　　既然今天是畢業典禮，每個學院都會有自己的派對，而且還有脫離學校之外，單獨舉行的私人派對，估計今晚整個紐約城都將充斥著無數派對。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都是在各個派對之間串流，應該不會出現一個派對就爆滿的情況。

　　但顯然，他們都低估了人們那顆嚮往狂歡的心。

　　「三百多個？」陸離不由笑了起來，「那就難怪了。你也知道，如果邀請了一百個人，那麼派對就是三百人的；如果邀請了三百人，那麼……」陸離聳了聳肩，「估計就要朝一千人突破了。看來，今天是一個不眠之夜。」

　　眼前的情況，勢必沒有辦法正常停車了。陸離也找了一個角落，將車子停靠好，然後和愛麗絲穿過了洶涌的人海和車陣，朝著派對舉辦地走了過去。

　　進入別墅的屋子裡，一股灼熱到令人窒息的熱浪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宣泄下來，一秒鐘之內就讓每個人進入派對模式。視線裡熙熙攘攘地全部都是人，相識的，不相識的，只要視線接觸到，都會點點頭打招呼。

　　「愛麗絲！愛麗絲！」喧鬧聲之中，即使是聲嘶力竭的大喊也依舊比蚊子叫好不到哪裡去，最後對方乾脆直接走到了愛麗絲和陸離的面前，面對面地呼喊，「嘿，十四！你也來了！」站在眼前的是他們的另外一個同學，一個中東人，叫做阿杰，家裡富得流油，而且思想十分開放，最喜歡的就是召開派對。他今年畢業之後，決定繼續研究生的深造。

　　「快，快，派對一直在等著你們呢。」阿杰熱情地招呼著，「怎麼樣，啤酒乒乓？」阿杰看向了陸離，「說到乒乓球，難道不就是中國嗎？十四，你要不要來露一手？」

　　啤酒乒乓是美國大學生派對裡最喜歡的游戲之一，就是在乒乓球台上擺放啤酒紙杯，然後把乒乓球扔出去，彈一下桌面之後跳入紙杯，這就算成功。游戲是以對抗形式展開的，輸掉的一方自然就要開始灌酒——

　　最著名的懲罰手段就是皮管灌酒，被懲罰者半蹲下來，將皮管塞入嘴巴裡；皮管的另一端則塞入漏斗，然後懲罰者站在高處，不斷將啤酒倒下去，以穩定的節奏源源不斷地灌入被懲罰者的胃部，有時候他們還是啤酒、威士忌、紅酒一起灌，那就更加慘烈了。

　　面對阿杰的邀請，陸離開始活動自己的手腕和腳踝，「你知道我等待這一天很久了。」那戲謔的語調惹得阿杰和愛麗絲都大笑了起來。

　　在讀書期間，人們對陸離最多的好奇，除了武功，就是乒乓球。似乎每一個中國人都是功夫加深，一個頂兩；然後乒乓球球技出神入化，打遍天下無敵手。剛開始的時候陸離還會一本正經地解釋，後來就學會了以開玩笑的方式回答。

　　啤酒乒乓，本身並不困難，可是喝酒之後，手不穩了，難度就與眾不同了。陸離以前參加派對的時候，玩過一兩次，手感還算不錯。

　　跟隨著阿杰的指引，陸離和愛麗絲走進了別墅裡，經過大廳的喧鬧，經過廚房的擁擠，終於在後花園的門口看到了乒乓球桌，「伙計們，伙計們！乒乓球大魔王來了！」阿杰大聲喊道，連續喊了好幾次，眾人就齊齊看了過來，頓時所有人都開始歡呼吶喊！

　　陸離強烈懷疑，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在歡呼什麼。

　　「剛好，甦和威廉這一組就要頂不住了，你和愛麗絲來頂替他們好了。」旁邊有人喊道，然後兩個陌生的臉孔就走了出來。

　　那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如果陸離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學校籃球隊的，算是一個風雲人物，傳聞是說他以後有希望進NBA，而旁邊那個女生則是拉拉隊的成員，穿著露臍裝和小熱褲，身材火爆異常。

　　這兩個人都是陸離曾經見過，卻不曾真正認識過的。

　　「我們已經連續擊敗了五組對手了，希望你們可以堅持得久一些。」那個男生挺起了自己強壯的胸膛，渾身上下散發著天之驕子的傲氣和自戀，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更加不可一世了。

　　陸離原本只是打算湊湊熱鬧的，但看到這一幕，不由就輕笑了起來，「那你可不可以禮讓我們一顆球呢？」

　　那調侃的戲謔著實在明顯不過了，可是對方卻沒有聽出來，只是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居然還要我們讓一顆球，還是說，你們乾脆直接喝酒好了，也免得自取其辱。」

　　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們，總是熱血沸騰、自命不凡，在派對之上就更加如此了，不是針對陸離，而是針對每一個送上門來的對手，都是如此。

　　陸離轉頭看向了愛麗絲，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怎麼樣？我們要不要直接認輸，還是試試運氣？」

　　愛麗絲是了解陸離的，她可以捕捉到陸離眼底的那抹笑意，那隱隱閃動的狡黠讓愛麗絲也露出了笑容，神采飛揚地說道，「要不，我們就試試運氣？」

　　陸離轉過身，對著眼前的兩個人攤開了雙手，「女士說了，我們打算試試運氣。」

　　乒乓球台旁邊聚集了十幾個人，喧鬧非常，他們全部都開始起哄，「吼吼吼」的聲響開始震動整個屋頂，即使是在嘈雜的音樂聲之中也有著不可忽略的存在感，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注意，大家都紛紛看了過來。

　　「他是艾伯特，她是薩曼莎。」愛麗絲湊到了陸離的耳朵邊，主動做起了介紹，那吐氣如蘭的溫暖氣息有些瘙癢，仿佛帶上了絲絲電流，讓耳根子不由微微發燙起來。

　　陸離輕輕咳嗽了兩聲，然後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去，伸出了右手，準備表示友好，沒有想到，艾伯特沒有握手，而是直接用力地拍了拍陸離的手掌，「我們可不是過來這裡交朋友的。更何況，我不喜歡和失敗者做朋友。」說完，他就朝著周圍的圍觀觀眾們哈哈大笑起來。

　　「艾伯特！上！」

　　「艾伯特，好樣的！」

　　「加油！六連勝！艾伯特！」

　　……

　　和陸離相比較，作為籃球隊的隊長，艾伯特自然是更為臉熟，周圍的朋友也更多，再加上剛才五連勝的威勢，所有人都在為他們加油助威。現場的氣氛正在變得越來越熱烈，其他端著酒杯的年輕人們也紛紛過來湊熱鬧，人群正在變得越來越多。

　　「怎麼樣，你先，還是我先？」艾伯特手裡惦著幾顆乒乓球，自信滿滿地說道，「等等，你不會不知道游戲規則吧？哈哈哈哈。」這句話就有種族歧視的嫌疑了，因為亞裔學生大部分都不喜歡參加派對，而是躲藏在自己的小團體裡，不僅是中國人，印度人、日本人、韓國人等等都是如此。

　　陸離對於這種有意無意的歧視早就習慣了，不卑不亢地說道，「放心吧，不知道也沒關系，一邊玩一邊摸索就是了。要不，你先示範看看？」

　　周圍的喧鬧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陸離不需要刻意放大聲音，大家也可以聽到，那調侃的話語惹得所有人都哄笑了起來——他們可沒有涇渭分明地區分敵人和友軍。

　　艾伯特也聽出了陸離的嘲諷，笑容不由有些僵硬起來，「那就過來試試看再說吧。」

　　艾伯特走到了乒乓球台前，此時紅色的啤酒紙杯都已經擺放完畢，在兵乓球台的盡頭，一共擺放著五個杯子，然後在乒乓球網的另一側也擺放了三個紙杯。

　　「我們玩的是五個球的，我先投三個，然後再你投，你覺得呢？」艾伯特不是在表達他的友善，而是在表達他的憐憫，似乎這場比賽的勝利已經毋庸置疑地攥在手中了。

　　「不用，你先完成你的投擲，然後再由我來。」陸離大方地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艾伯特高傲地抬起了下巴，然後站在旁邊的薩曼莎就迎了上來，在艾伯特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挑釁地瞥了陸離一眼，又居高臨下地看了愛麗絲一眼，趾高氣昂地凹出了一個「S」曲線。

　　艾伯特抬起了雙手，「寶貝，我的幸運女神，來，為我帶來一些好運。」

　　薩曼莎翹起了紅潤的唇瓣，朝著艾伯特的掌心溫柔地吐出了一口氣，「加油，寶貝！你肯定可以秒殺的！」啤酒乒乓，這對於籃球隊的艾伯特來說，著實是再簡單不過了。

　　「伙計們，為我歡呼！」艾伯特高高舉起了雙手，全場的尖叫聲、呼喊聲、嘶吼聲，猶如土著的戰歌一般，熊熊燃燒起來。

　　然後艾伯特就深呼吸一口氣，收斂心神，全神貫注——雖然他很自大，但絕對不是草包。第一顆球，第二顆球，第三顆，第四顆……全部準確命中，第五顆，彈到了紙杯的邊緣，然後飛了出去，所有人都發出了「呼」的哀嘆聲，可惜沒有能夠全部命中。

　　但，五中四，這依舊是一項壯舉！現在就看陸離的了。

官不聊生

199 五投五中

　　五投四中！

　　艾伯特可不是一個草包，之前能夠五連勝，自然是有兩把刷子，最後一顆球，如果不是因為急於求勝、得意忘形，估計也不會偏離準星了。

　　可即使如此，投完了第五顆兵乓球之後，艾伯特還是高高舉起了雙手，仿佛勝利者游行一般，召喚著現場所有人的起鬨和應援，「吼吼吼」，觀眾們毫不吝嗇地開始嘶吼起來，場面越來越熱鬧，齊聲吶喊的場面聲勢震天，膽小一點的人估計就要被嚇呆了。

　　艾伯特回過頭，挑釁地看了陸離一眼，然後做了一個健美的手勢，賣弄著自己的肱二頭肌，那賣弄的姿態幾乎沒有任何掩飾，就在陸離以為現場氣氛已經達到高點時，現場觀眾們又因為艾伯特的這個動作更加熱烈起來，甚至不少人開始捶打著牆壁、搬動著桌子，一起加入這場熱鬧之中。

　　愛麗絲不由有些擔心，大學生們本來就是血氣方剛，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氣氛就更是難以控制。現在的場面就隱隱有些失控了，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陸離對此卻絲毫不陌生，作為實習記者四處闖蕩，雖然沒有活躍在第一線，但也見過不少大場面，眼前的盛況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在德州見識過萬馬奔騰的景象，相比起來，眼前只是小巫見大巫。

　　陸離對著愛麗絲露出了一個笑容，紳士地抬起了左手，將手臂彎曲成為一個茶壺柄的模樣，「輪到我們了。」這鎮定自若的表情讓愛麗絲跟著笑了起來，用右手挽住了陸離的左手手臂，兩個人就好像簡-奧斯汀筆下參加舞會的年輕男女一般，閃亮登場。

　　陸離走到了艾伯特的面前，右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邀請艾伯特滾開，現在這個舞台是屬於他的。

　　艾伯特攤開了雙手，無比囂張地退了開來，將乒乓球台旁邊的空間讓了開來，那自信滿滿的動作似乎就在說︰我接受你的挑戰！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那種接受挑戰的上位者架勢，在現場的歡呼聲之中，風光無限。

　　陸離走到了乒乓球台的前面，旁邊已經有人將五顆乒乓球都收了回來，丟在一個紅色的大盆子裡，裡面滿滿當當都是乒乓球，然後把盆子遞給了陸離。陸離隨意從裡面取了五顆乒乓球，對方還友善地說了一句「好運」，這讓陸離也朝對方笑了笑表示感謝。

　　愛麗絲站到了陸離的身後，心情不由就緊張了起來。原本只不過是一個小游戲而已，但現在氣氛卻已經有所變化，競爭的味道越來越濃厚，她雙手忍不住就緊握了起來，忐忑不安地看著陸離。

　　幾乎沒有任何放鬆，也沒有任何預熱，陸離站到了投擲線的後面，抬手就扔了出去。

　　那草率的動作讓所有人嘈雜聲都停了下來，背景音樂的喧鬧似乎都平緩了下來，戶外可以清晰地聽到正在游泳池戲耍的水浪聲，還有前門停靠車輛的引擎聲，卻將室內的緊繃襯托得越發明顯起來。愛麗絲覺得自己幾乎就要窒息了，喊叫聲涌到了喉嚨，然後硬生生吞咽了下去，目不轉楮地盯著那顆乒乓球。

　　乓，在球台上彈了一下，然後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左上角的紅色紙杯裡。

　　「嘩！」稀稀落落的驚呼聲就發了出來，顯然，陸離這一手著實驚艷，輕描淡寫之中就彰顯了實力。不過，這到底是運氣還是實力？

　　可是陸離卻沒有太過亢奮，緊接著拿出了第二顆乒乓球，看似隨意地再次扔了出去，乓，又是一道弧線，右上角的紅色紙杯；第三顆，命中；第四顆，命中……

　　速度著實是太快了，周圍圍觀的人群根本來不及驚呼，陸離下一顆就扔了出來，那輕鬆寫意的動作看起來毫不費力，可是圍觀者們的心跳卻幾乎就要停止，全場鴉雀無聲，似乎所有動靜都消失了一般。

　　站在旁邊的艾伯特一開始還從容不迫，但轉眼之間就看著陸離追平了他的記錄，渾身肌肉無法控制地緊繃了起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熱地看著陸離手中的最後一顆乒乓球。僅僅三十秒之前，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的對手，現在卻讓他的手心開始出汗了。

　　但陸離卻依舊沒有太過在意，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也面臨了艾伯特剛才的臨界點，他甚至沒有喘息，直接揚手就把最後一顆乒乓球扔了出去，就好像和第一顆沒有任何區別。

　　圍觀群眾們不由屏住了呼吸，受到了十萬點驚嚇，瞪圓了眼楮，看著乒乓球滑過的曲線，尋找著最終的落點；愛麗絲不由就捂住了嘴巴，唯恐一點點呼吸都會擾亂空氣的流動，繼而影響了乒乓球的拋物線。

　　「乓！砰！」

　　描述起來仿佛是一個世紀，但現實生活中也就不到一秒的時間，乒乓球準確無誤地落進了紅色紙杯裡，一點偏差都沒有，乾脆利落，簡單直接。

　　五投五中！

　　「嘩！」所有人頓時振臂歡呼，比起艾伯特的臉面來說，他們真正在乎的是精彩絕倫的對決，還有令人亢奮到極致的派對氣氛，五投五中的壯舉就足以讓大家慶祝了。於是，每個人都張大著嘴巴，興奮地擊打著彼此的手掌，仿佛是自己達成了這一壯舉般。

　　聽到了呼喊聲之後，愛麗絲這才反應過來，在大家的帶動之下，高高舉起了雙手，無比亢奮地跳躍了起來，迎面就看到了陸離那燦爛的笑容，她揮舞著自己的右手，然後陸離也抬起了右手，兩個人擊掌相慶，愛麗絲歡快地大笑起來，尖叫著，吶喊著，跳躍著，仿佛他們贏得了超級碗一般。

　　「吼吼吼！」

　　兵乓球桌周圍的人們都開始起哄起來，與剛才慶祝艾伯特表演後的反應如出一轍，只是，這一次的慶祝對於艾伯特就是煎熬了。

　　艾伯特臉色難看地看著陸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剛才不可一世的慶祝此時都變成了一記記耳光摔在了臉上，巨大的恥辱幾乎要將他吞噬，沸騰的羞恥感讓他握緊了雙拳，幾乎就要把牙齒咬斷。

　　他只想要狠狠地給陸離一拳，打掉那臉上的笑容！可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臉頰讓他幾乎無地自容。他可是啤酒乒乓的常勝將軍，不僅因為他是籃球隊的隊長，還因為他經常流連各大派對，長時間玩啤酒乒乓，琢磨出了一定的規律，只有偶爾失誤，才會導致輸掉比賽……

　　對，剛才一定是失誤，他太過得意忘形了，他以為五投四中就足以摧毀對手，可沒有想到，對手卻撞到了大運，居然全中，所以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運氣，除了運氣之外，陸離的表現沒有任何的解釋，他沒有瞄準，沒有調整，就這樣隨手扔了出去，只有運氣能夠解釋。雖然是超小概念，但肯定是如此。他的失誤，再加上這個菜鳥的運氣，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再來一盤！」艾伯特大聲地喊道，在高漲的氣氛之中，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尤其是當他看到了薩曼莎那失望的表情，男性的尊嚴遭遇了嚴峻的考驗，他直接嘶吼了起來，「再來一盤！」頓了頓，又重復說道，「再來一盤！」

　　艾伯特在籃球隊的隊友們都開始為他應援，紛紛捶打著乒乓球桌，紅色紙杯都翻到了地上，「再來一盤！再來一盤！再來一盤！」那齊聲吶喊著實氣勢十足。其他人也跟著起鬨起來，唯恐熱鬧不夠刺激，紛紛一起吶喊了起來，「再來一盤！」

　　就連在外面大廳的過路人們，也一邊喊著「再來一盤」，一邊聚集了過來，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酒興之上，也就跟著一起吶喊了。

　　整個場面好不熱鬧。

　　陸離不慌不亂地舉起了右手，向四周的應援者們打起了招呼，由於剛剛才奉獻了五投五中的表演，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給了陸離面子，喊叫聲逐漸平復了下來，然後陸離大聲說道，「再來一盤，沒有問題。但，第一盤的勝負已分，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失敗者遭受懲罰呢？」

　　失敗者。

　　艾伯特剛才是如此稱呼陸離的，但現在這個標簽卻貼到了他的後背上，這讓艾伯特怒火中燒，旁邊響起了整齊劃一的呼喊聲，「喝！喝！喝！」

　　艾伯特覺得著實太過丟人了，他沒有任何的辯解，接過了旁邊遞來的紅色啤酒紙杯，仰頭就把裡面的啤酒一飲而盡，右手狠狠地把紙杯捏成了一團，摔倒了地上，死死地看著陸離，大聲呵斥到，「再來一次！」

　　站在旁邊的薩曼莎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沒有想到，陸離的視線卻轉移了過來，這讓薩曼莎暗暗咬牙，然後在眾人注視之下，也把自己的一杯啤酒倒進了肚子裡，這引來了眾人的一片喝彩聲。

　　顯然，大家都在興頭上。

　　陸離聳了聳肩，一臉失望的表情，「原來懲罰就只是一杯啤酒，我還以為是多麼大的賭注呢。」潛台詞就是，剛才艾伯特到底在得意什麼、炫耀什麼，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哈哈哈哈！」這話語一出，全場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來，艾伯特的臉部頓時猶如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