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官不聊生

350 朋自遠方

　　「理查德！」陸離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驚呼出了聲，然後就快步走了上前，給了理查德一個大大的擁抱，以熱情的姿態表示了歡迎。

　　距離庫摩馬場的記憶，過去了短短兩個多月，可是再次相遇，陸離卻格外欣喜，那種有朋至遠方來的喜悅，在胸腔里激蕩澎湃著。當初在英國、在愛爾蘭的回憶頓時涌了上來，不經意間，又一次回到了旅行時的狀態。

　　退後半步，陸離就注意到了理查德臉上微微有些僵硬的神情，陸離不僅不介意，而且還開懷地大笑了起來，「歡迎來到德州。」

　　英國人不喜歡擁抱，嚴格來說，他們對陌生人之間的肢體踫觸是有所排斥的。在可能的情況下，英國人會盡可能地選擇握手；如果非要擁抱的話，他們也只會擁抱肩膀，下半身保持足夠的距離，以這樣的方式表示他們的紳士——又或者說是高冷。

　　之前陸離在英國，就真切地體驗過這一點了。他也尊重英國人的習慣。

　　不過，這里是德州，更準確來說，這里是進入狂歡模式的德州，當地人的動作都是大開大合，要麼撞肩膀，要麼熱情擁抱，情感的表達直接而凶猛。

　　理查德愣了愣，隨即就看到了周圍正在盡情狂歡的人們，他不由啞然失笑起來，用力點了點頭，「現在我總算是有點實感了，這里是美國。」

　　那吐槽的語氣讓陸離開懷大笑起來，「你怎麼過來了？為什麼不提前打一個電話，你可以到我的牧場來，那里有很多房間可以居住。」

　　「之前我們馬場配種的兩匹馬將會參加這一次的比賽。一匹障礙賽，一匹速度賽。」理查德主動解釋說明到，「庫摩馬場正在收集過去一年競技賽馬的相關數據，雖然這不是世界大賽，但我們還是希望可以考察一下。」

　　陸離恍然大悟，事情頓時就變得清晰起來。

　　果然，理查德隨後接著把拼圖補充完整，「本來是其他人過來的，不過我聽說這一次比賽在德州，于是我就主動請纓，專門過來了。原本我還想著，今天要給你打一個電話，沒有想到，如此快就看到你了。」

　　陸離瞪圓了眼楮，表示了自己的詫異——雖然現在人潮還遠遠沒有達到高峰，但在洶涌人群之中找到自己，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那一頂印第安紅色羽毛帽，真的是讓人很那忽略；而且還是一個亞洲面孔戴著。」理查德接收到了陸離的詢問，臉上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這讓陸離不由開懷大笑起來，「我們馬場的幾匹家伙來到這里，情況怎麼樣？他們都還適應嗎？應該沒有水土不服吧？」

　　「他們很好，一切都很好。」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事實上，下個月，我們就要開始配種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理查德也露出了開心的神色，「布蘭登呢？他今天也過來了嗎？」理查德在四周掃描了一周，卻發現除了人群還是人群，想要識別出一張臉孔，確實不容易，剛才陸離如果不是戴了那頂蓬松的羽毛帽，估計也難以找到身影。

　　「不，他今天留在了牧場。」陸離的回答讓理查德露出了明白的表情，點點頭，「總是有人必須留下來，對吧？」

　　「他僅僅只是因為不放心那一批寶貝疙瘩罷了。」陸離調侃地說道，理查德也是不由莞爾，攤開雙手，「那的確是一群嬌客，必須慎重對待。」陸離抿了抿嘴，沒有贊同，卻也沒有反對。

　　理查德啞然失笑，「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去參觀一下你的牧場嗎？」之前在愛爾蘭的時候，理查德就聽說了雲巔牧場的不少故事，大部分都是布蘭登說的，這讓理查德充滿了好奇和期待，這也是他主動申請過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陸離張開了雙手，敞開懷抱，「即使你不過來，我也希望邀請你過去。至少，我可以提供一頓晚餐，表示歡迎，這是作為主人所能做的最簡單的事。」理查德攤開雙手，露出了一個恭敬不如從命的表情，「今天你有什麼特別安排嗎？還是說，再正式投入工作之前，你準備先好好地享受一下德州的風情。」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特別的介紹嗎？在這里，我可是一個全然的陌生人。」之前在利物浦的時候，理查德是向導，今天就輪到陸離了。

　　「這身後的位置是牛仔大會的展會，在這里可以看到德州所有的特產；入口處的那一條街，再等一個小時，就會擠滿各式各樣的移動餐車和活動攤位了；至于比賽的場地，那是你的專長，就不需要我過多介紹了吧。」陸離簡單地總結到，「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逛一逛。」

　　雖然說，陸離今天最重要的任務是展台，但帶領朋友領略一下當地的風俗人情，這件事也十分重要，就好像當初理查德所做的一樣。更何況，展台還有柯爾等人負責呢，不需要太過擔心。

　　「哦，不，今天暫時沒有辦法，至少沒有辦法一整天。」理查德搖了搖頭，「我今天有工作在身，幾場預賽都必須觀看一下。」他自己也流露出了遺憾的神情，「但是在正式比賽之前，我想還有一個小時可以四處溜達一下，好好感受牛仔大會的風情。」

　　「一個小時？那麼我們到身後的展會去看一看，最多三個攤子，你的休閑時間就要沒有了。」陸離大方地將身後的區域展示給理查德看，「對了，雲巔牧場今年在這里也擁有一個展台，展示一些我們自己的特色產品。你有興趣的話，歡迎品嘗。」

　　「哇哦，這絕對是不容錯過的。」理查德開始摩擦起雙手來，「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了。雲巔牧場有什麼特產？」

　　「除了炸魚薯條之外。」陸離的反駁讓理查德愣了愣，隨即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不過嘴巴上卻堅持地說道，「那可是我們英國的特產，不管你是否喜歡，它都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言語之間的情緒，有些無奈，卻又無比堅定，「至于仰望星空，那就算了。」

　　「哈哈。」一句話，當時的回憶就涌上心頭，陸離和理查德雙雙大笑了起來，「那就跟我來吧。現在距離展台的正式揭幕，還有一段時間，但我相信你可以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理查德跟了上前，「當然，我堅信這一點。」可是才走了兩步，理查德就停下了腳步，「看我的記性，我都忘記了，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另外還有三個同伴。我可不能把他們拋下。沒有了我，他們三個人估計要餓肚子了。」

　　那調侃的語氣讓陸離再次笑了起來，「他們三個人也都是歡迎的。我們為什麼不過去找到他們，然後再一起過去展台呢？」

　　原本是陸離帶路的，現在就變成了理查德帶路。

　　兩個人朝著競賽區的方向走了過去，腳步還沒有抵達，視線里根本看不到特別的景象，耳邊就已經傳來了馬匹的嘶鳴聲，那躁動不安的沸騰和熱鬧，有些熟悉，更多的卻是陌生。

　　不同于利物浦的安特里賽馬場，這里的喧鬧似乎更加接地氣。

　　沒有穿戴整齊西裝的老年紳士，只有踢著馬靴滿臉胡子拉渣的中年牛仔；沒有盛裝打扮的優雅女士，只有英姿颯爽大膽直率的火辣女郎；沒有報紙的油墨香氣，只有粗魯的德州式吆喝……少了一些紳士的拘謹，多了一些牛仔的粗糲。一切都更加原始，同時也更加直接。

　　「你剛才為什麼會到哪個區域去？這可是一段不短的距離。」整個場地空間非常大，視線里不少人都騎著馬在來來往往，那濃郁的西部電影氣息，讓人不由莞爾。走了一段路，陸離就主動開口詢問到。

　　沒有想到，理查德的表情卻有些窘迫，這讓陸離流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理查德這才解釋到，「我絕對不會承認，我是因為尋找衛生間而迷路的。」

　　迷路？理查德是一個路痴？

　　這個可能性讓陸離的嘴角輕輕上揚了起來，憋笑憋得著實辛苦，可是不等他笑起來，理查德就接著補充到，「抱歉，我現在就想要前往衛生間，我的膀胱就要爆炸了。」

　　那略顯粗鄙的話語，在周圍的氣氛之中卻渾然天成，悄無聲息地，理查德就完成了融入德州的艱難重任。

　　陸離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我現在就停在原地的話，那麼你怎麼辦？」

　　那惡作劇的話語成功地激怒了理查德，他迫切而焦急地喊道，「十四！」然後就看到陸離暢快地大笑起來，理查德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然後一臉豁出去的表情，「那麼我就在旁邊直接解決，然後假裝成雨人。別人都會指責你的。」

　　「雨人」是一部電影，男主角是一個嚴重的自閉癥患者，經常會在公共場合不管不顧地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行為，而且不顧他人的視線。結果，只是讓他身邊的人不知所措而已。

　　陸離卻是毫不在意，他原本想要直接怨懟回去的，「你可以試試看。」但看到理查德那憋不住的急躁表情，終究沒有再繼續惡作劇，舉起雙手表示了投降，然後帶著理查德找到了衛生間——其實就在競賽場的不遠處而已，只是不明顯罷了。

　　解決了生理需求之後，理查德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用力揮了揮手，高喊到，「進發！」

官不聊生

351 四人同行

　　「小孩騎羊？公羊嗎？噢，這倒是和甦格蘭很像，你知道，每一年在甦格蘭也會有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比賽，小孩騎羊就是其中一項，另外還有滑草比賽，人體滾球比賽，諸如此類等等。」

　　此時正在滔滔不絕的男人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穿著一件黑色t恤搭配黑色休閑西裝，看起來不像是利物浦人，倒更像是倫敦人，但剛才理查德介紹的時候，卻強調，他來自甦格蘭高地。

　　當時陸離還不太明白理查德的意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如果陸離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是雷蒙德。

　　理查德此次拜訪，一共是四個人。

　　除了理查德和雷蒙德之外，還有一個叫做羅賓森，瘦瘦高高的，像是竹竿一般，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和馬場工作沒有任何關系，更像是一個坐在辦公室的白領之類的；

　　另外一個叫做馬克，一張稚嫩的娃娃臉，其他三個人應該都是三十歲中後段，乃至更大一些，但他看起來更像是和陸離相似的年齡，穿著打扮也是牛仔褲搭配滑板鞋，青春洋溢。

　　這個搭配組合，著實讓陸離有些看不懂——難道他們全部都是庫摩馬場的員工？他們又為什麼會被派遣過來參加這次牛仔大會呢？

　　不過，這不是陸離需要考慮的問題，他雖然在庫摩馬場待了一段時間，但對于那里的情況知之甚少，不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更何況，他也不需要了解。作為主人，他只需要好好招待理查德等人，這就足夠了。

　　「我之前聽說過，甦格蘭還有自己的運動會。」陸離的回應讓雷蒙德眼楮發亮起來，可是其他三個人卻是齊齊露出了一幅意味深長的笑容，理查德更是朝著陸離點點頭，即使沒有說話，那眼神卻飽含了無數深意。

　　不過，不需要理查德解釋，雷蒙德的話語就已經揭曉了真相，「甦格蘭高地運動會。到今年為止，已經舉行了一百六十二屆。單純以文化而論，甦格蘭絲毫不遜色于英格蘭，在羅馬帝國的時候，英格蘭被侵佔了，但甦格蘭卻沒有！你知道核心的比賽項目是什麼嗎？」

　　「我比較好奇德州牛仔大會的核心比賽項目。」羅賓森推了推金絲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雷蒙德的亢奮就這樣被打斷了，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羅賓森，卻無法反駁，「畢竟，我們現在在德州，而不是甦格蘭。雷蒙德，你覺得呢？」

　　那一板一眼、進退得當、禮貌有加的話語，不緊不慢，卻有種強大的說服力，甚至讓人七竅生煙的嘲諷能力，尤其是最後一句反問，直接就讓雷蒙德愣住了。

　　陸離憋笑憋得格外辛苦，好不容易這才避免自己笑出聲來。低下頭，視線余光卻是看到了旁邊的理查德也是一臉笑意，強忍著才沒有爆笑；反而是看起來最為年輕的馬克，一臉嚴肅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般。

　　怪事，真是怪事，這四個人的排列組合，真的太奇怪了，卻也太有趣了。

　　「到了。」理查德的聲音傳了過來，陸離抬起頭來，意識到自己的失職，開起了玩笑，「看來，沒有向導，你們也沒有任何問題了。」

　　「嚴格意義來說，你也不是當地人，不是嗎？」很少說話的馬克，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卻一針見血，這讓陸離暢快地笑了起來，毫不介意地表示了認同，「那就讓我們一行五名游客，好好感受一下牛仔大會的氛圍，我覺得這是不錯的體驗。」

　　走進大門，熙熙攘攘的嘈雜聲撲面而來，猶如盛夏的熱浪一般，氤氳著灼熱的空氣，彌漫著躁動的氣息，渾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打開，深深地感受著那洶涌的浪潮。現在已經十一月了，卻依舊宛若七月。

　　不要說理查德等人了，即使是陸離自己，再一次看到，也還是覺得震撼，就好像搖滾音樂節一般，年年參加，卻次次不同。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間，與不同伙伴，參與其中，感受都是截然不同的，震撼也是截然不同。

　　陸離僅僅只是離開了短短的三十分鐘，甚至還不到，眼前的景象就已經翻天覆地了，各個展台都已經幾乎布置完畢了，走道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人群，正在慢悠悠地來來往往行走著，不知道是各個牧場的工作人員，還是大會的內部工作人員，亦或者是理查德他們這樣意外闖入的游客們。

　　說不上擁擠，卻無比熱鬧，視線里至少有兩、三百人。雖然在巔峰時候，現場的人數可能是十倍、二十倍，但現在展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呢，準備只是接近尾聲，還沒有宣布開業，居然就有如此多身影在穿行著，確實是讓人大開眼界。

　　雷蒙德迫不及待地就邁開了腳步，朝著第一個攤子走了過去，這是一個販賣香料的攤子，各式各樣的干燥香料，色彩艷麗、花樣繁多，那濃郁的顏色幾乎就要滿溢出來，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我以為，美國並不看重香料的使用，為什麼這里有如此豐富的品種，就像是來到了印度一樣。」雷蒙德的表情綻放了開來，開心地像是一個孩子，就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不僅僅是雷蒙德，理查德和羅賓森也都雙雙走了上前，好奇地打量起來。英國和美國一樣，飲食文化里確實會用到不少配料，但香料的使用卻十分有限。現在，在美國的土地上發現了一個香料攤子，就好像彼得-潘發現了夢幻島一般，每個人都十分亢奮。

　　結果，只有陸離和馬克留了下來，站在原地。

　　「你不打算上前看看嗎？」雖然是初次見面，但陸離還是盡到了主人的責任，友善地詢問到。

　　「你呢？」馬克反問了一句，陸離只是露出了微笑，沒有回答，隨即馬克就自問自答，恍然大悟起來，「抱歉，我都忘記了，你是中/國人。」中國的香料使用雖然比不上西亞、東南亞來得繁復，卻也是有自己的獨到方式。

　　「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到下一個攤位。這里很大，卻也很小，他們不會走丟的。」陸離的打趣，卻沒有能夠讓馬克發笑，他只是輕輕收了收下頜，「我站在這里看看就好，不用著急。」

　　那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著實有些違和。

　　當然，陸離沒有詢問過馬克的年齡，也許馬克已經三十多歲了，只是面容看起來比較年輕罷了，這也是有可能的。

　　「哇哦，奶酪。這里的奶酪可以試吃嗎？」

　　說話間，他們就順著攤子慢慢走了下去，離開了香料攤子，然後就來到了奶酪攤子，大家紛紛開始試吃起來——今天起床太早，估計大部分人都沒有來得及吃早餐，至少游客們是如此。現在遇到試吃的機會，怎麼可能輕易錯過。

　　不同于法國奶酪，美國奶酪和德國是一樣的，一般都會搭配面包一起食用，單獨吃的話口味偏重一些。所以，試吃的時候，自然也是一小片面包，一小片奶酪，完全可以當做早餐來充饑。

　　這一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將第一排的展台都走過之後，理查德突然想了起來，「十四，你的展台呢？雲巔牧場的展台呢？」

　　其他三個人都是第一次和陸離見面，友誼還沒有來得及建立，想法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周全，自顧自地開始瀏覽起來，全然忘記了雲巔牧場在這里也有展台的事實。

　　理查德卻不同，經過了最開始的眼花繚亂之後，逐漸鎮定了下來。雖然德州展會的產品確實花樣繁多，但歸根結底，這還是一個農產品的展示會，沒有超出想象力的範疇，這對理查德的吸引力還是有限——他的熱情在馬匹上，而不是農產品。

　　聽到理查德的聲音，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陸離身上。

　　陸離停頓了片刻，他其實不介意的，完全可以放慢心情，在這里好好地閑逛；不過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他也沒有推三阻四，干脆利落地點點頭，「請跟隨我來，容許我向你們介紹雲巔牧場的展台，我不能保證它們都是創新的，但我可以保證，它們是最好的。」

　　「最好的？」雷蒙德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卻是完全不相信的模樣。

　　就連理查德也認為陸離是在開玩笑，呵呵地輕笑了起來，「那麼我就拭目以待了。之前我聽布蘭登說過，牧場除了馬匹之外，還有一個有機農場，這就是你們這一次的主要產品嗎？」

　　陸離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沉吟了片刻，「……是的，這樣說是沒錯的。」

　　他有些意外，布蘭登居然沒有和理查德提起葡萄園的事，畢竟他們到歐洲去的主要理由，就是為了葡萄酒和純血馬。

　　不過，陸離也沒有迫不及待地揭曉答案，留下一些驚喜，這也挺好的。

　　遠遠地，在一片稻草、農產品、大地色、草原之中，那一片鮮嫩欲滴、色彩斑斕的小清新毫不費力地脫穎而出，猶如一股清流般，在混沌灼熱的氣氛之中，讓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個不錯的展台。」雷蒙德舉起了右手，指了指那里，感嘆地說道，轉頭看向陸離，好奇地說道，「我們可以過去那里看一看嗎？」

　　陸離微笑地點點頭，主動走了上前，做出指引，「當然沒有問題。」

　　歡迎來到雲巔牧場的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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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彩雲之巔

　　如果要提起時尚或者藝術的話，德州肯定不會是人們腦海里所浮現的對象；而當人們提起德州的時候，西部、牛仔、馬刺、黃沙等影像自然而然就會鑽入大腦之中。

　　牛仔大會的展會就是如此，枯燥雜亂的稻草、雜亂無章的蔬菜、琳瑯滿目的馬鞍、眼花繚亂的格子襯衫、粗糲豪邁的吆喝、無處不在的牛仔帽……整個展會充滿了一種粗野豪邁、不經修飾的原始氣息，仿佛空氣之中都可以嗅到那混雜著泥土、馬匹、酒精、汗液的氣息。

　　可是眼前的展台卻讓人眼前一亮。

　　層層疊疊的蔬菜整齊地擺放著，濃郁而鮮艷的色彩是如此純粹，又是如此洶涌，幾乎就要滿溢出來，胡蘿卜的紅色，生菜的綠色，奶酪的黃色，茄子的紫色，冬瓜的白色，玉米的金黃……飽滿的色彩輕而易舉地點亮了整個空間。

　　更為其妙的是，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去地排列著，一絲不苟，按照尺寸、大小以及形狀來擺放，那嚴謹的擺設看不到任何瑕疵，明明充斥著無數產品，卻有一種一塵不染的錯覺，這與周圍的雜亂不堪形成鮮明對比。

　　就好像……就好像洶涌大海里的一座小島，幾乎就要被海水吞噬，卻獨樹一幟地屹立于靜謐之中，輕而易舉就可以吸引著海鳥以及海洋動物的棲息。

　　在一片粗獷之中，突然出現如此小清新的場景，原本還以為會有些女性氣質，顯得格格不入；但出人意料的是，絲毫沒有。那種嚴苛縝密的排列組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韻味，反而輕而易舉地讓整個展台脫穎而出，佔滿了視線。

　　這就如同「查理和巧克力工廠」一般，進入一個神奇而美妙的斑斕國度，將童年時代腦海里的所有幻想都演變成為了現實。

　　「這是……’布達佩斯大飯店’？」因為雷蒙德的話語，大家的視線都投了過去，馬克的聲音微微有些遲疑，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說出口之後，又意識到了自己的表述不夠清晰，于是補充說道，「我是說，所有的對稱、所有的排列、所有的細節，這就是強迫癥的典型特征，就好像’布達佩斯大飯店’一般。」

　　陸離露出了一個微笑，點點頭表示明白，「我們牧場有一個強迫癥患者，不過他的執著，只局限于蔬菜。你應該去看看我們的地下倉庫，相信我，你會留下深刻印象的。」

　　馬克沒有接話，只是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眼里流露出了「我可以想象那是什麼模樣」的神色。

　　「十四，這就是……」短暫的兩句話交流，理查德他們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就看清楚了那個招牌︰

　　那是一個用木頭制作的公車站牌，細細高高的支撐桿，上面插著一個圓圓的牌子，涂成了紅色為底、白色圓圈的模樣，正中央用花體寫著，「雲巔」。

　　延續了整個展台的一貫風格，卻又帶著小小的復古俏皮，甚至還有一點英國的風格，這在牛仔大會著實是一股清流，讓人眼前一亮，不過，卻又顯得與眾不同。

　　這里是德州，一切都直來直往、干脆利落、豪氣沖天、粗獷蒼莽，那些小資啦、藝術啦、文青啦，在這里根本沒有市場，完全不吃香，甚至是被嫌棄的對象。也許從視覺效果來說，確實很養眼，但那僅僅只是因為好奇心而已，願意停下腳步的，估計鳳毛麟角。

　　德州人可不吃這一套。

　　但眼前的四個英國人，卻立刻眼前一亮，快步走了上前，理查德轉過頭來，投來了求證的視線，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是的，這就是我們的展台。」

　　理查德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流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眼神，只是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而後就走了上前——雷蒙德和羅賓森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了過去。

　　馬克朝著陸離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也邁開了步伐，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展台旁邊，東尼和柯爾兩個人站在展台里，杰西卡和蘭迪卻不在，應該是到倉庫里去拿東西了，桌子上的奶酪和葡萄酒都還沒有擺放完畢。

　　看來，因為蘭迪的強迫癥，他們在這里蹉跎了不少時間，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完成準備工作。

　　陸離覺得這十分新奇，因為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察覺到蘭迪的強迫癥，不過退一步來想，以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蘭迪的房間是不是也是如此……井然有序。

　　「嘿，十四，你到哪里去了？我們都還以為你去看比賽了。」柯爾主動打起了招呼，視線卻是落在了其他四個人的身上，用眼神詢問到，「這是怎麼回事？」

　　陸離聳了聳肩，「剛剛花錢回來。」這打趣的話語讓東尼哈哈大笑起來，柯爾則是不由莞爾，翻了一個白眼，站在旁邊的理查德等人則是一臉困惑，不明所以。

　　看陸離沒有介紹的打算，柯爾就主動自我介紹了起來，「我是柯爾，歡迎來到德州，歡迎來到雲巔牧場的展台。」隨後，理查德等人也都紛紛做起了自我介紹，僅僅只是短短的幾個來回，雙方就算是認識過了。

　　「可以向我們介紹一下展台嗎？這里都有什麼？」雷蒙德好奇地打量了起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站在旁邊的羅賓森卻不緊不慢地吐槽起來，「這里所有的東西都一目了然，還需要介紹嗎？還是說，你對生活常識一無所知，就連最基本的蔬菜都不認識。」

　　雷蒙德頭也沒有抬，彎下腰，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起後面的展台，東尼大聲嚷嚷地說道，「我們剛才忙碌了將近四十分鐘，就是在為了擺放這個。蘭迪簡直就是一個瘋子！一絲一毫地誤差都不允許，這太瘋狂了！」那激動的表情惹得大家都不由莞爾。

　　「但效果很出色。」雷蒙德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羅賓森也難得一見地沒有抬杠，點點頭，「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東尼攤開雙手，「如果效果不好的話，那才是真正的災難，不是嗎？」

　　「這就是你們牧場自己釀造的葡萄酒嗎？」理查德拿起了旁邊的一瓶葡萄酒——

　　旁邊擺放著一箱十二瓶的葡萄酒，不過並沒有從箱子里拿出來，更不要說擺放陳列了，同時旁邊也沒有葡萄酒杯、開瓶器等等，完全就是準備還沒有完成的模樣。理查德是直接從箱子里把葡萄酒拿出來的。

　　陸離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我以為布蘭登沒有和你提起過。」

　　理查德呵呵地輕笑了兩聲，「他說過兩次。但我不認為這是值得關注的消息。」理查德是一個直腸子，實話實說，「畢竟這里是德州，不是納帕谷，不是嗎？」

　　這樣的偏見，不僅僅是理查德一個人，而是全世界的偏見，又或者說是根深蒂固的觀念，延續了幾個世紀的觀念。

　　陸離卻也不介意，如果沒有空間泉水，估計雲巔牧場釀造出來的葡萄酒也不會有質的飛躍。正如尼克所說，葡萄酒是一種七分靠天意、三分靠手藝的東西，只有在恰當的年份、恰當的天氣和恰當的土壤里，才能將普通的葡萄酒演變成為藝術品。

　　「不過，這看起來……」理查德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葡萄酒的標簽，流露出了驚喜的神色，「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新世界葡萄酒。」

　　雖然理查德不是葡萄酒的愛好者，但生活在英國，他對葡萄酒的了解，比起德州人來說，已經是綽綽有余了。

　　「這里就是新世界葡萄酒產區。」說話的是雷蒙德，他來到了理查德的身邊，瞥了一眼那瓶葡萄酒，然後歪了歪頭，看了陸離一眼，「標簽設計得不錯，可以糊弄一下門外漢。」

　　陸離眉頭微微一蹙，笑呵呵地說到，「德州這里也只有門外漢。」這一句話成功地讓站在旁邊的馬克輕笑了起來，羅賓森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僅僅是門外漢，對于大部分葡萄酒愛好者來說，這個標簽都是足夠出色的。」

　　雷蒙德無語地瞪了羅賓森一眼，隨後就再次低下頭，仔細看了看葡萄酒的酒瓶肚上掛著的一個小巧的掛件，這倒是與眾不同，他拿起了掛件，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是什麼語言？」

　　「中文。」陸離做起了解說，那個小掛件，是陸離的想法，給雲巔牧場的葡萄酒帶上一點新意，不過，不應該掛在啤酒瓶上，「東尼，這些掛件應該是放在盒子里的，為什麼會掛起來？」

　　陸離知道，西方人對于葡萄酒有種執念，看看標簽就知道了，傳承了近百年，卻依舊沒有太多的變動，就好像貴族的觀念一般，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自己的禮儀和體面，拒絕改變。

　　如果雲巔牧場的葡萄酒，突然在酒瓶上添加了掛飾，這看起來就沒有了格調，西方人也勢必不願意接受，反而會顯得太過廉價。葡萄酒，終究不是竹葉青。

　　但陸離還是想要為自己的葡萄酒增添一些特色，于是制作了掛飾，放在葡萄酒的盒子里，作為整體包裝的一部分，在不破壞葡萄酒本身整體性的前提下，貼上雲巔牧場自己的標簽。

　　「我剛才就這樣告訴杰西卡了，但她堅持，這些一定要掛起來，如果沒有掛起來，那就沒有效果了。」東尼絮絮叨叨地抱怨到，顯然剛才在爭執之中沒有能夠佔到上風，這讓他十分郁悶，現在總算是能夠出一口氣了。

　　「這是什麼意思？」雷蒙德滿臉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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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強制品嘗

　　雷蒙德將掛件放在了手掌心里，仔細打量起來，那個小小的掛件，就好像紅泥印章一般，典雅而優美，韻味十足，帶著濃郁的華夏韻味。這與西方的設計風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僅僅只是一個造型，就讓人眼前一亮了。

　　中/國文化對于西方人來說，就意味著神秘，仿佛是無法解答的陌生符號。

　　不僅如此，在這個印章上還有龍飛鳳舞的文字，看起來甚至比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官方標志還要難懂，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這是什麼意思？」雷蒙德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揚聲問道。

　　「雲巔。」陸離的解釋讓大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陸離卻知道，他們僅僅只是了解這個名詞而已，沒有真正地理解其背後的真正含義，于是，他微笑地進一步做起了解釋，「隱藏在蒼穹之外，彩雲之巔，迷霧之中，神秘莫測，霞光萬丈，氤氳迷離，心生向往……的神秘國度。」

　　那緩緩的話語，猶如詩歌一般，娓娓道來，這讓眾人都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即使是柯爾都不例外，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陸離的如此詮釋，著實是大開眼界。

　　最後還是馬克第一個回過神來，「這就是牧場名字的來源嗎？雲巔牧場。」

　　陸離收了收下頜，沒有說話，但笑容滿面的神情卻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大家都紛紛感嘆出了聲音，理查德更是連連點頭，「我現在終于有實感了，你是一個中/國人。」

　　一個名字就可以看出文化和歷史的底蘊，對于大部分德州的牧場來說，就缺少了一份沉澱。中/國，那可是擁有五千年文化的古國。

　　「謝謝誇獎。」陸離暢快地笑了起來。

　　經過陸離解釋之後，現在再看「雲巔」這兩個字，意義頓時就不同了，尤其是東尼和柯爾，兩個人都流露出了驚艷的神色，柯爾也拿起了一瓶葡萄酒，愛不釋手地摩挲了起來。

　　這不僅僅是一瓶葡萄酒，更是一種文化。現在，它是屬于雲巔牧場的文化了。這對于總是被人詬病「沒有文化」的美國來說，真是難能可貴。

　　以前僅僅只是傳聞而已，知道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但這些生活過程中的小細節，才讓他們真正地有了實感。就如同理查德所說一樣。要知道，一向自詡是「大英帝國」的英國，對于文化傳承也有著自己的自豪和自尊，但在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化面前，他們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雷蒙德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然後就松開了吊飾，點點頭感嘆到，「這是一個有趣的構思。」但也僅僅只是「有趣」而已。

　　隨後，雷蒙德就轉頭繼續去研究那些蔬菜和奶酪了，羅賓森也不例外。那簡單的動作就透露出了他們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對于他們來說，這一切僅僅只是噱頭而已，來自華夏文化的噱頭。可是，葡萄酒從來就不是依靠噱頭可以致勝的物件。

　　雖然說，伴隨著時代的變遷，葡萄酒也在為了適應市場，做出不斷的變革，但那些只能算是快餐產物，真正優秀的葡萄酒，是歷史、底蘊、文化、乃至藝術的結晶，依舊不是可以輕易取代的。

　　雲巔牧場是新世界葡萄酒，而且這里還是德州，並且是牧場第一年釀造葡萄酒。所有的因素都在顯示出一個同樣的結果︰這里的葡萄酒沒有任何值得關注的價值。

　　比起葡萄酒來說，展台其他東西的吸引力就高多了。

　　理查德也注意到了雷蒙德的動作，他轉過頭看了陸離一眼，用眼神表示了歉意，同時還無奈地聳了聳肩，那活靈活現的表情足以說明了許多問題。可以看得出來，理查德和雷蒙德應該不太熟悉，至少不是朋友。

　　陸離卻是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不僅僅是雷蒙德，其實理查德對雲巔牧場的葡萄酒也沒有抱太多期待，只不過，他們是朋友，所以理查德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雷蒙德的表現就直接了許多。但其實，這還算好了，至少，雷蒙德沒有直接口出不遜。

　　未來，雲巔酒莊走上市場，還將面臨無比漫長的挑戰和困難，那些陌生人可不見得會嘴下留情。雷蒙德的反應，僅僅只是毛毛雨而已。對此，陸離有著清晰的認識。

　　理查德再次低頭打量了一下葡萄酒，為了表示客套，禮貌地說道，「我可以品嘗一杯嗎？」

　　「即使你不要求，我會邀請你們在離開之前，品嘗一杯。」陸離反過來說道，從理查德手中接過了葡萄酒，然後微笑地說道，「這是展會，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更多的客人品嘗我們的產品。我好不容易把你們騙過來了，怎麼可能輕易放走呢？」

　　陸離可不想要清高地做文士，說什麼他們不感興趣，那麼就不要勉強他們，然後禮貌地讓他們離開。這樣下去，牧場的葡萄酒永遠都打不開市場。

　　陸離清楚地知道，雲巔酒莊想要打開局面，舉步維艱，他不惜抓住每一個機會，讓更多人品嘗到他們的葡萄酒，然後等待著評價，期待著能夠贏得更多的好口碑，然後慢慢地傳播開來。

　　評價，這是萬分重要的第一步。不管是好是壞，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準確來說，我會強迫你們都品嘗一下。「陸離毫無遮掩地調侃起來，那打趣的口吻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理查德看著毫不客氣的陸離，愣了愣，隨即就輕笑了起來，點點頭，「當然，為什麼不呢。今天是漫長的一天，我需要一點點酒精，只有這樣，才有足夠的動力堅持下去。」

　　「嘿，伙計們，距離展會的正式開幕，還有一段時間呢。」蘭迪那特有的活躍聲音傳了過來，然後就聽東尼大聲嚷嚷到，「杰西卡，十四說了，這些掛飾是放在盒子里的，不要掛起來。」

　　杰西卡將手里的奶酪放到了桌子上，看了陸離一眼，而後又看了東尼一眼，點點頭，「哦，知道了。」這輕描淡寫的態度，讓東尼覺得一拳砸在了棉花里，沒有一個著落，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回應下去，真是郁悶。

　　蘭迪把手里的葡萄酒放在了旁邊，然後就聽陸離說道，「開瓶器呢？」

　　這讓蘭迪有些發愣。正如他剛才所說，現在還沒有到招待客人的時候，因為展台還沒有裝飾完成，產品也還沒有擺放完畢，現在客人就上門的話，這著實不太合適。

　　但蘭迪還是條件反射地指了指杰西卡，示意開瓶器的方位。陸離走了上前，拍了拍蘭迪的手臂，低聲說了一句，「這是理查德，庫摩馬場的理查德。」說完，陸離就轉向了杰西卡，開始尋找開瓶器，以及用來試酒的葡萄酒杯。

　　蘭迪愣了愣，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布蘭登的好基友，那個理查德？」

　　理查德笑了起來，走上前主動做起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就是’那個理查德’。」他還用雙手做了一個引號的手勢，蘭迪的表情頓時就尷尬了，「嘿嘿」地干笑了起來。

　　隨後，理查德主動伸出了右手，向蘭迪做起了自我介紹，「希望布蘭登沒有說我的壞話。」簡單的一句話，就縮短了他和蘭迪之間的距離，兩個人頓時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理查德，這就是雲巔酒莊的第一批葡萄酒，歡迎品嘗。」陸離親自服務，很快就打開了酒塞，輕輕舉了舉手中的酒瓶，微笑地說道。

　　而後，陸離就往葡萄酒杯里倒了淺淺的一層酒液，由于這只是試酒，不需要太多，好像之前在羅曼尼-康帝酒莊學到的一樣。

　　理查德調侃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如此小氣？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葡萄酒開始如此金貴了。多一點，再多一點，我不要求整杯子裝滿，至少給我三分之二吧。」

　　陸離拿起了酒瓶，本來想要告訴理查德，這是新酒，單寧感很重，品嘗起來可不是一件幸福感滿溢的事。但想了想，陸離閉上了嘴巴，攤開雙手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後就為理查德把杯子倒滿了。

　　「十四，給我一點。」東尼拿起了一個玻璃杯，放在了旁邊，臉上帶著躍躍欲試的笑容，這讓陸離不由莞爾，故意板起臉來，嚴肅地說道，「今天還有一整天的繁忙工作，現在就開始喝酒？」

　　「品嘗，僅僅只是品嘗。」東尼連連澄清。

　　陸離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品嘗，還是喜好？」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東尼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心虛，還故意挺起了胸膛，「距離上次品嘗，這又過去了將近十天時間，酒精的發酵成果又有所不同了，我當然需要隨時監控它們的情況，你說呢？」

　　陸離看著東尼睜眼說瞎話，也不戳穿他，只是善意地警告到，「一杯，只準一杯。」隨後就看到東尼整個表情都綻放了開來。

　　「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品嘗一杯嗎？」旁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陸離手里的動作不由稍稍停頓了片刻，回過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居然是馬克，這著實是一個意外。

　　再看看對這里的情況依舊毫無關心的雷蒙德和羅賓森，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旁邊的情況一般。

　　原本陸離是準備，讓理查德先品嘗看看，然後再順勢邀請其他三個人品嘗，表示禮貌。沒有想到，馬克居然主動邁出了這一步，有趣，這著實太有趣了。

　　陸離微微挑起了眉尾，「你確定嗎？」

官不聊生

354 臥虎藏龍

　　看著陸離那玩味的表情，馬克的情緒依舊波瀾不驚，保持著禮貌的笑容，「我想，我也是客人的一員，對吧？」但話語里卻多了一絲笑意，可以感覺得到，他正在表示友好。

　　陸離認真打量著馬克的表情，最後啞然失笑，「當然。隨時歡迎。」這個馬克，著實是一個妙人，一直到現在，陸離還是無法摸清馬克的套路，真是有趣。

　　陸離又倒了一杯葡萄酒，約莫三分之一，然後就聽馬克說道，「這樣就好。」

　　馬克似乎不想要像理查德那樣，把整個杯子倒滿，這樣的小細節就可以看出個性的不同。陸離忽然有些好奇起來，馬克的來頭，他和庫摩馬場到底是什麼關系，又為什麼會過來德州？

　　恭敬不如從命。陸離收起了酒瓶，而後捏住了酒杯的杯炳，避免手掌的溫度影響到葡萄酒的溫度，繼而影響口感，然後轉過身，把酒杯遞給了馬克。

　　馬克紳士有禮地接過了酒杯，微笑地對著陸離點頭示意了一下。陸離隨即轉頭看向了杰西卡、蘭迪和柯爾三個人，「你們需要品嘗一點嗎？」

　　「當然，為什麼不？」柯爾第一個就開口說道，點了點玻璃杯的杯沿，示意陸離倒酒。

　　陸離將左手放到了背後，重新找回了以前在橄欖花園工作的狀態，「遵命，先生。」然後為三個人開始服務起來，那一本正經的專業姿態，讓柯爾等人交換了一個視線，卻是不由莞爾。

　　倒酒結束之後，陸離這才有時間打量理查德，只見他皺著眉頭，正在細細地品嘗著，表情捉摸不定，難以判斷，說不出好壞。就和當初牧場成員們第一次品嘗到這杯葡萄酒如出一轍。

　　短短十天時間，這可不足以讓葡萄酒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客觀來說，每一天的發酵都會發生變化，但一般來說，葡萄酒的發酵都是以年來計算的，即使是新世界的葡萄酒，賞味期限的周期相對短一些，那也是以月來計算的，短短幾天時間，根本不可能產生太多改變，尤其是剛剛釀造出來的新酒。

　　這也是陸離知道東尼剛才的借口不靠譜的原因。不過，他沒有戳穿東尼。老實說，這一批葡萄酒雖然單寧感十分重，但口感確實十分特別，豐富而有層次，確實是讓人忍不住好奇，發酵之後，味道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即使是他自己，也想要來一杯。

　　而後，陸離視線余光就注意到了站在旁邊的馬克。

　　馬克依舊沒有開始喝酒，他還在觀察葡萄酒的色澤，時不時還嗅一嗅酒杯口的氣息，甚至將酒杯舉起來，放到了燈光底下，細細地看著色澤在光線底下的變化，專心致志的神情似乎唯恐錯過了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

　　那一絲不苟的表情，仿佛是科學家正在研究顯微鏡底下的微生物一般，全神貫注、全情投入，即使比起布置展台的蘭迪來說也毫不遜色。

　　這表情，看起來微微有些滑稽，尤其是在亂糟糟的展會現場，這種專業投入的神情著實是格格不入，有種莫名的喜感。

　　但陸離卻沒有笑，因為馬克的動作十分專業，讓他聯想到了羅曼尼-康帝的尼克。

　　陸離沒有打斷馬克的鑒賞動作，將葡萄酒放在了旁邊，專心致志地觀察著馬克，開始等待著馬克的回應。

　　理查德是朋友，即使牧場的葡萄酒不如預期，他說話也不會太過直接——尤其是考慮到單寧如此重的情況下，用詞太重的話，這就太不近人情了；但是馬克卻不同。陸離有種莫名的感覺，覺得馬克會實話實說。

　　也許，這就是第六感的直覺吧。

　　即使在陸離的注視之下，馬克依舊不急不躁，慢條斯理地保持著自己的節奏，每一個步驟都有一種賞心悅目的優雅，甚至比尼克還要更加細致，不是專業，而是一種渾然天成的自如。

　　陸離沒有接觸過貴族，不知道貴族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但他知道，歐洲生活著許多沒落的貴族，卻依舊延續了那種骨子里的沉靜和典雅。葡萄酒是他們必須學習的項目之一，和繪畫、舞蹈、音樂、文學等等，都是沉澱氣質的必經之路。

　　眼前的馬克，就有這樣的一種氣質。

　　當然，尼克身上也隱隱得有一些。可見，即使不是貴族，在長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底蘊也是可以慢慢培養起來的。這就叫做陶冶情操。

　　馬克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步驟全部做完，品嘗了第一口，並沒有太過細致，簡簡單單就吞咽了下去，感受了一下風味；而後品嘗了第二口，細細地感受著舌尖的層次，一口酒，足足喝了十幾秒，感覺悶在嘴巴里都已經悶熟了。

　　正當陸離以為馬克已經品嘗完了，結果馬克還再次喝了第三口。那沒有太多變化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馬克終于將杯子放了下來，此時才注意到了陸離的視線，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眼里卻有著不解，似乎在說，「怎麼了？」

　　陸離看著馬克那無辜的眼神，啞然失笑，「你剛才的模樣，讓我想到了實驗室里搞研究的化學老師。」這是在說「絕命毒師」這部美劇里的男主角，開了一個玩笑，那男主角是化學老師，然後利用自己的知識，制造/毒/品。

　　可是馬克卻沒有聽懂陸離這話中話，只是微笑地說道，「品嘗葡萄酒和欣賞藝術是一樣的，需要靜下心來，慢慢搞研究。」

　　陸離的玩笑話，卻換來了對方一本正經的答復，這就有點尷尬了。不過，馬克看起來，似乎是對「絕命毒師」沒有任何了解的模樣，陸離也只能吃癟了。

　　「是的，這就是一項研究，而且沒有那麼簡單，我現在就連入門都不算。」陸離也假裝剛才什麼事都沒有一般，一副討論正事的模樣。

　　馬克反而是因為陸離這句話笑了起來，「呵呵，你這是謙虛了，這笑話我喜歡。」

　　這奇怪的笑點，到底是怎麼回事，讓陸離一愣一愣的，他怎麼沒有聽出剛才這句話的笑點呢？他作為實習記者也有兩年多時間了，見過不少特別的人，但馬克這種類型，還真是第一次。

　　「謙虛？」陸離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馬克的節奏，又或者說，從見面到現在，兩個人才說了沒有幾句話，陸離根本沒有機會摸清馬克的節奏，這下，頓時就一頭霧水了。

　　馬克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只是神秘地微笑了一下。由于不熟悉，陸離也不懂馬克這笑容到底是什麼含義，他正想著，是不是應該主動搭話，又或者是發動自己的記者能力，好好地交交手——那這樣會不會太失禮了？

　　可思緒還沒有來得及翻涌起來，旁邊就傳來了雷蒙德詢問的話語，「怎麼樣？」

　　那問話的聲音波瀾不驚，可是卻也聽不出好奇之類的情緒，僅僅只是出于禮貌地詢問一下罷了。

　　「你應該試試看。」馬克微笑地回答到。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聽在陸離耳朵里沒有什麼，但雷蒙德卻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就連正在和杰西卡交流奶酪的羅賓森也停下了動作，轉過頭看過來，那沒有太多表情的臉龐上流露出了一絲驚訝，展台前面的氣氛頓時就變得有趣起來。

　　馬克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再次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看到了馬克的這一動作，雷蒙德和羅賓森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後雷蒙德就微笑地看向了陸離，「請問，我可以品嘗一下嗎？」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期冀和迫切。

　　羅賓森也將手里的奶酪放了下來，走到了旁邊，雖然沒有說話，但這動作卻是再直接不過了。

　　「當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陸離的反應卻不慢，端起酒瓶，分別為雷蒙德和羅賓森各倒了一杯酒。

　　羅賓森端起了酒杯，朝著陸離敬了敬，表示了感謝。

　　然後，雷蒙德和羅賓森兩個人也是一絲不苟地遵守著規矩步驟，從顏色到氣味，開始慢慢地品鑒起來。

　　馬克也不著急，端著酒杯站在旁邊，靜靜地等待著兩個人的動作。

　　一時間，展台前面就安靜了下來，三個人都擺出了一副嚴肅的模樣，東尼幾個人都沒有弄清楚情況，詫異地看向了陸離，用眼神詢問著。

　　可是陸離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是看向了理查德。

　　理查德啞然失笑，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一下，卻發現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只能簡單明了地說到，「他們都是對葡萄酒有研究的人，而且是資深愛好者。」

　　大家都互相交換了一個疑惑的視線︰為什麼葡萄酒愛好者會跑到德州來？他們和理查德一起來的，難道不是庫摩馬場的人嗎？

　　不過，大家都沒有繼續深究下去。這話雖籠統，但也是說得通的，在歐洲，葡萄酒愛好者著實不少，喜歡鑽研的人也著實不少。

　　理查德說話，那三個人都沒有回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地研究著手里的葡萄酒，那姿態倒是看出了些許專業來。于是，大家的視線都不會匯集了過去，期待著後續的反應。

　　馬克等著雷蒙德和羅賓森兩個人都品嘗第二口的時候，這才開口說道，「怎麼樣，你們品嘗出多少味道來了？」

官不聊生

355 認真品鑒

　　看著馬克三個人的表情，東尼站在旁邊有些躍躍欲試，但是那神情卻也分辨不出來，到底是期待還是緊張，也許是二者兼具。

　　剛才還沒有意識到，現在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馬克他們就是雲巔酒莊的第一批客人，真正的客人，同時，他們也是第一次對葡萄酒做出評價的客人。心情不由就變得錯雜了起來。

　　柯爾他們三個人就站在旁邊，嘻嘻哈哈地看著東尼，那眼神就擺明著在看笑話。不過，此時東尼心不在焉，沒有時間搭理他們，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馬克，等待著下文。

　　「怎麼樣，你們品嘗出多少味道來了？」馬克端著葡萄酒杯，開口詢問到，那波瀾不驚的話語卻可以品出一絲興致勃勃來。

　　雷蒙德歪了歪腦袋，皺起眉頭，沒有說話；倒是站在旁邊的羅賓森，故意大聲地砸吧砸吧嘴，用舌頭去彈牙齒，那粗鄙不堪的動作，簡直是不忍直視，完全沒有美感可言，卻讓人說不出話來，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專注。

　　馬克也沒有催促，靜靜地站在旁邊等待著，羅賓森慢條斯理地說著，「玫瑰，皮革，甜椒……」每說一個詞，他就停頓下來，似乎在搜索著唇齒之間殘留的香氣，「這是……礦物？還有灌木？」

　　這一次，羅賓森停了下來，不確定地看著馬克，「德州這里的葡萄園，還有灌木？」

　　馬克輕輕抿了抿嘴角，「納帕谷沒有，不代表德州也沒有。」馬克轉頭看向了陸離，「夜丘的酒莊，灌木的味道十分獨特，隱藏得很深，卻不是每一年都能夠發酵出來的。」

　　灌木？陸離是滿頭問號，他怎麼不知道，這葡萄酒里還可以品嘗出灌木的味道？

　　陸離朝著東尼投去了詢問的視線，但東尼此時卻專心致志地看著馬克和羅賓森，根本沒有時間理會陸離。

　　「今年的雨水不多吧？感覺有點干，風土的味道偏重了一點，佐餐的時候，最好能夠搭配肥美一點的牛肉。」雷蒙德也加入了談話，「不過，現在單寧太重了，再發酵發酵，應該會好一些。」

　　「整個夏天就下了幾場雨。」東尼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開始加入了談話，「牧場采用溪水澆灌，但終究不是自然降雨，估計風味方面還是會差一點。」

　　造化弄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之前陸離還擔心著，今年的雨季會出問題，牧場可能會遇到挑戰，結果卻遇到了一個雨量不夠的盛夏。這樣的變化，清清楚楚地記錄在每一瓶葡萄酒里，讓每一位食客都可以感受到每一年的自然變化。

　　這就是葡萄酒的神奇之處，真實而清晰地記錄著那一片土地、那一年天氣的沉澱。

　　「難怪，整個酒體都比較輕盈，這是好事。」馬克看向了東尼，流露出了興致盎然的神色，「我覺得這是優點。我就喜歡風土重一點的。德州這里比勃艮第要粗獷多了，整個口感都帶著一股狂野的勁道，甚至還有一點東方香料的尾韻。」

　　他們站在這里說話，陸離、柯爾、杰西卡和蘭迪等人站在旁邊，卻是傻愣愣的，感覺像是聽天書一般，雲里霧里的。柯爾朝著陸離抬了抬下巴，用眼神詢問著，「你聽懂了嗎？」

　　陸離一臉光棍地攤開了雙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那表情卻是無比滑稽，讓站在旁邊的蘭迪和杰西卡都紛紛笑了起來。

　　「馬克，那是紅果還是櫻桃？」可是，羅賓森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專心致志地品嘗著。

　　「現在嘗不出來。」雷蒙德搖了搖頭，舌尖輕輕卷了卷，認真地回味了一番，「我總覺得有點像覆盆子還是藍莓，說是香子蘭也是可以的。還是需要等一段時間，現在太年輕了，單寧太沖了，感覺不出來。」

　　羅賓森難得一見地點頭表示了附和，不過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了馬克。不僅僅是羅賓森，雷蒙德也是如此，朝著馬克投去了詢問的視線。

　　馬克沒有著急著說話，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細細地、慢慢地品了品，然後閉上了眼楮，慢慢地說道，「你們兩個人都太懶了，舌頭退化了。烤杏仁的味道，都沒有品嘗出來嗎？這應該是橡木桶的味道，這酒莊的木桶年份不錯，煙燻得十分到位。」

　　陸離和柯爾交換了一個視線，麗茲和杰克留下來的這一批財富，千金難買。

　　「還有一股野禽的味道，尤其是森林動物的那一種。」馬克重新睜開了眼楮，閃過了一絲明亮的光芒，輕描淡寫地說道，「另外，還有干蘑菇。」

　　「干蘑菇？」羅賓森和雷蒙德兩個人都露出了傻眼的表情，同時重新端起了酒杯，再次開始細細地品嘗起來。

　　不僅僅是羅賓森和雷蒙德，就連東尼也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干蘑菇？還有東方香料？」顯然，這些也是東尼所沒有品嘗出來的風味。

　　馬克沒有繼續品嘗，而是停了下來，看向了陸離，「你不打算品嘗看看嗎？」

　　「我正在觀察，觀察兔子洞里的情況。」陸離的回答讓馬克輕笑了起來——這一回，馬克就聽懂了這個笑點，兔子洞，那是「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入口。

　　馬克聳了聳肩，微笑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這就是兔子洞里的模樣，也是你打造的世界。」

　　「我打造的？我可不確定。」陸離輕笑了起來，「比如說，干蘑菇？再比如說，覆盆子？不，我不確定。」

　　「但你可以確定，這是一個精彩的世界。」馬克的回答讓陸離眼楮一亮，他喜歡這樣的答案，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們喜歡這瓶葡萄酒。

　　陸離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謝謝。」

　　「我只是實話實說。」馬克整個人都略顯輕松，和剛才的沉默和從容截然不同。神情都變得活潑起來，「這是一瓶出色的陳釀，讓我想起了1990年的勃艮第，你知道，雨水恰當，風土出色，葡萄的風味十分濃郁，完美的釀造，層次十分豐富，口感細膩，回味綿長。對于一瓶葡萄酒來說，我們不能要求更多了。」

　　「哇哦。」陸離忍不住發出了驚嘆聲，「所以，你是說，這是一瓶頂級佳釀？」

　　「不，我是說，他是一瓶出色的佳釀。」馬克糾正了陸離的話語，但眼底的笑容卻沒有堅定不移地反駁，「這瓶葡萄酒，什麼時候釀造的？」

　　「兩周前。」陸離實話實說。

　　馬克恍然大悟，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端起酒杯，準備再品嘗一次，卻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于是，他伸出了杯子。

　　聞弦音知雅意，陸離拿起了酒瓶，再次為馬克添了三分之一的葡萄酒，視線交換之間，陸離確定，馬克喜歡這瓶酒。

　　「難怪。」說話的卻是雷蒙德，他認真想了想，「你確定這瓶酒是在德州釀造的嗎？這真的不像，準確來說，一點都不像。」

　　「但這也不像勃艮第。」羅賓森補充說明到，雷蒙德點頭表示了肯定，「更像是勃艮第和納帕谷的融合，除此之外，還有德州的狂野。另外，馬克說的對，一點點東方風味。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但確實讓酒體的層次變得更加豐富，也更加有趣起來。」

　　「不過，它太年輕了。保守估計，它至少要十年才能達到最佳賞味期限。」雷蒙德也將自己的杯子喝完了，他看向了陸離，于是，陸離也再次為雷蒙德倒了三分之一。還有羅賓森。

　　「不，我覺得十五年，準確來說，十二年到十五年。單寧漸漸發酵完成之後，後勁十分值得期待。」羅賓森反駁地說道，然後兩個人都看向了馬克。

　　馬克慢條斯理地品嘗著自己的葡萄酒，「二十五年。」

　　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說明，就這樣簡單直接地拋出了一組數字，斬釘截鐵，卻足以讓人聽出他的贊賞。

　　「呼，我還想著，它最好能夠像麥當勞一樣，立刻就帶來盈利呢。看來，這比較困難了。」陸離半開玩笑地調侃到。

　　馬克露出了笑容，「真正的愛好者會懂得珍惜它的。請問，我們有這個榮幸，前往觀看一下釀造這瓶葡萄酒的酒莊嗎？」

　　「對，我也想去看看。」雷蒙德補充說道，羅賓森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神情也並無二致。顯然，他們對于德州這片土地上，能夠釀造出如此美妙的佳釀，無比好奇。

　　陸離看向了理查德，笑呵呵地說道，「我正打算邀請理查德到牧場去呢。如果你們不介意，牧場敞開懷抱，歡迎你們的到來。」

　　「放心，我們一定會拜訪的。」理查德表示了強烈的肯定，「不過，現在我們需要離開了。距離工作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了，我不確定，繼續留在這里，我們是否能夠放下酒杯。」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開始道別，然後馬克鄭重其事地向著陸離伸出了右手。

　　陸離也禮貌地握住了馬克的右手，表示友好，馬克輕輕拍了拍陸離的手臂，「我會推薦你，參加正規的葡萄酒品鑒程序，甚至是葡萄酒大賽。這樣的葡萄酒，會讓全世界都沸騰起來的。」

　　這絕對是陸離沒有料想到的至高評價——他期待著能夠釀造出羅曼尼-康帝，卻沒有期待著第一年就能夠成功。畢竟，一切都只是一個開始，東尼也才剛剛起步。

　　目送著馬克和雷蒙德、羅賓森等人轉身離開，理查德的腳步落在了後面，壓低聲音對陸離說道，「馬克是馬場主人的小兒子，現在在倫敦的精英階層打開了局面，那兩個人是他的朋友。所以……」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恭喜。」

官不聊生

356 產區疑雲

　　目送著理查德一行人離開，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陸離和東尼身上，投射了不解的疑惑目光。

　　蘭迪更是皺起了眉頭，迫不及待地說道，「十五年？還二十年？十四，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為什麼我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是好事，但話語內容，聽起來卻像是一場災難？這些人說話繞來繞去的，累不累，他們不累，我都累得慌。」

　　陸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和東尼交換了一個視線，嘴角都不由流露出了一抹淺笑，眼底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胸腔里就仿佛有著蝴蝶撲騰著翅膀一般。

　　蘭迪的提問傳了過來，陸離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讓東尼回答。

　　東尼也沒有推辭，直接開口解釋到，「所謂的陳釀，意思就是，伴隨著時間的推進，葡萄酒的價值將會漸漸增長、翻倍，甚至可能翻數倍乃至十倍。一般來說，賞味期限越長，珍藏價值就會越好，因為這就好像古董一樣，具有珍藏的意義。當然，這不是絕對的，影響因素還有很多……不過，我猜測你們都不好奇。」

　　東尼本來是打算滔滔不絕繼續說下去的，但看到杰西卡打了一個哈欠，蘭迪和柯爾的表情也開始變得困惑起來，他不由啞然失笑，話鋒一轉，就把後面的話語切斷了。這讓大家都紛紛笑了起來，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

　　「整體來說，雖然這瓶酒可能在十年、十五年之後，價值會達到最高，但並不意味著，新酒就沒有價值了。」東尼補充說明到，「簡單舉例，今年剛剛出產的羅曼尼-康帝，一瓶的價格可能是三千到六千美元之間，具體還是要看葡萄酒的而品質，但是到達它的賞味期限時，價格就將截然不同了。」

　　東尼的視線落在了陸離身上，「不久之前，你不是在紐約參加了1990年羅曼尼-康帝的拍賣會嗎？」

　　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沒有深入了解拍賣會的情況，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于是，所有人的視線都紛紛落在了陸離身上。

　　「三萬三千美元。」平均下來，每一瓶是這個價格。陸離也沒有矯情，干脆利落地說出了答案。

　　緊接著，就可以清晰地聽到杰西卡和柯爾兩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蘭迪更是瞪大了眼楮，滿臉錯愕，「你是說……」那聲音往上揚了起來，尖銳得幾乎是尖叫的水準，但他隨即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誇張，強制性地把聲音壓了下來，「你是說，三萬三千美元，一瓶葡萄酒？」

　　陸離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復。

　　蘭迪的表情剎那間就陷入了停滯狀態，木然地轉頭看向了柯爾和杰西卡，卻發現，他們兩個人也是一臉震驚。

　　一瓶葡萄酒的價格高達三萬三千美元，而且比最開始的價格還翻了五倍到十倍左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果然，富人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等等，等等。」杰西卡連連把雙手往下壓，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抓了過來，「十四，你是說，我們牧場這葡萄酒，可以賣三萬三千美元？不不，等等，就算不是三萬，三千美元？這也太誇張了吧！」

　　「三萬三千美元，那是打破拍賣會歷史記錄的數字，我可不敢輕易誇下海口。」陸離笑呵呵地說道，雖然沒有說做得到，卻也沒有說做不到，那輕描淡寫之中透露出的自信，卻讓人側目。

　　這樣的陸離，和當初剛剛接手雲巔牧場的時候，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經歷了羅曼尼-康帝、庫摩馬場的洗禮之後，還有拍賣會的經歷，陸離漸漸意識到了「千萬富翁」所代表的意義，還有所面臨的挑戰。

　　「但，三千美元的葡萄酒，嚴格來說，並不算昂貴。」陸離的言外之意就是，雲巔酒莊出產的葡萄酒，應該可以配得上這個價格。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葡萄酒僅僅只是經過了馬克幾個人的初步鑒定而已，還有陸離和東尼的品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官方的認可，也沒有任何權威的贊譽，至于「雲巔酒莊」這個牌子，就更加沒有價值了。

　　羅曼尼-康帝的新酒，之所以可以賣到這個價格，除了葡萄酒本身的優秀之外，「羅曼尼-康帝」整塊招牌也是至關重要的，這是品牌效應之中的一部分。

　　客觀來說，雲巔酒莊的葡萄酒，即使能夠和羅曼尼-康帝相媲美，但是在沒有品牌加持的情況下，能夠賣出一千美元就已經封頂了。這對于一個籍籍無名的新酒莊來說，而且還是沒有任何底蘊的酒莊來說，已經是匪夷所思的價格了。

　　但陸離卻不由想到了馬克離開之前的那番話︰參加葡萄酒大賽。這不僅是雲巔酒莊打開局面的最佳平台，同時也是對這一瓶葡萄酒的絕對自信。

　　杰西卡滿臉震驚地看著桌面上那瓶葡萄酒，指了過去，卻發現手指不由微微有些顫抖，「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箱葡萄酒……價值可能是數萬美元？」

　　陸離和東尼再次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的那抹喜悅是如此相似。

　　「柯爾，以前櫸木牧場的葡萄酒，一瓶多少錢來著？」這是杰西卡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卻讓陸離的心髒猛然地收縮了起來——

　　空間泉水賦予了雲巔牧場躋身頂尖的能力，卻也勢必將雲巔牧場推到聚光燈之下，接受無數的審核和考驗。

　　雖然說，陸離一直小心謹慎，沒有太過激進，一點一點地改變牧場的土壤質量，盡可能讓變化變得有說服力；但，該來的還是來了，為什麼以前櫸木牧場沒有做的事，現在雲巔牧場卻能夠做到呢？

　　柯爾卻沒有感受到陸離的情緒變化，只是聳了聳肩，「我記不太清楚了，十二美元，還是十五美元。」

　　不僅僅是杰西卡了，就連蘭迪和東尼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十五美元的葡萄酒，現在卻翻成了三千美元。這就是足足的兩百倍，兩百倍！

　　尤其是東尼，更是滿臉詫異——作為專業人士，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土壤、氣候對葡萄酒的影響，這也是德州始終沒有能夠躋身頂級葡萄酒產區的根本原因。

　　更進一步來說，整個北美地區的葡萄酒，除了納帕谷那巴掌大的地方之外，其他地區在葡萄酒的世界里，都可以算是荒漠。這也是東尼這樣的新手，期待著在雲巔牧場尋找到合適機會的原因。

　　現在的意思是，短短幾年時間里，這片土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等陸離開口解釋，柯爾就接著說了下去，「不過，這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杰克去世之後，這片葡萄園就已經沒有打理了，不過麗茲一直都有在保養，思考著是不是應該重新種植其他植物。隻果，葡萄——可以食用的那種，橙子等等，麗茲都考慮過，後來作為放牧地，飼養過一段時間家禽。」

　　這是陸離所不知道的一段歷史。不過仔細想想，他沒有問起，柯爾自然也就沒有主動提起。可以想象，杰克去世之後，麗茲為了維持整個牧場的經營，確實是耗盡了心血。

　　東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這樣一來就解釋了這瓶葡萄酒的風味了︰水果、野禽、風土，這些味道都已經沉澱在土壤之中了，然後通過葡萄，在酒液里發酵出來。

　　不過，這還是說不通啊……

　　柯爾解釋的話語還沒有結束，「後來，十四過來了之後，他也對這塊葡萄園十分上心，前面幾個月，一直在用不同的肥料養地，而且每天都堅持用溪谷的水進行澆灌。我之前還納悶，他為什麼一直堅持這樣的動作，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說完之後，柯爾的視線落在了陸離身上。

　　陸離保持著鎮定，笑呵呵地點點頭，「我知道葡萄酒是靠天氣和土壤取勝的，想要在德州這樣的荒漠里培育出優秀的葡萄酒，那麼就只能從根本開始做起了。」

　　東尼細細地想了想，「就好像在沙漠里種植樹木一樣，對吧？」

　　「我們都在努力，但至于能不能成功，這就是大自然的饋贈了。」陸離內心深處輕輕吐了一口氣，雖然這些理由不是完美的，不見得能夠說服那些專家們，但事實就是，葡萄酒是靠天吃飯的行業，盡人事聽天命，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標準。

　　大自然的變化，又有哪一位專家可以篤定地說︰自己已經摸透了呢？

　　現在，至少柯爾提供了足夠的理由，然後他順水推舟，這就已經足夠了。

　　果然，陸離就看到東尼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顯然，他相信了剛才這樣的說辭，「那接下來冬季休養的時候，我們還是需要繼續堅持下去才行，然後期待著大自然的饋贈。」

　　「哇哦，十四，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漲工資了？」杰西卡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陸離愣了愣，隨即就聽到蘭迪、柯爾等人全部都笑了起來。

　　陸離攤開雙手，一臉無奈的笑容，「現在，我們的葡萄酒一瓶都沒有賣出去，這就已經開始算計著我的收益分紅了嗎？你們應該慶幸，我不是那些大財團、吸血鬼。」

　　他當然知道，杰西卡只是開一個玩笑罷了，但如果牧場真的取得了成功，眼前這群小伙伴，就是最重要的功臣。

　　「這叫展望未來，我們可是充滿了希望。」杰西卡看向了東尼，抬了抬下巴，「是不是？」

官不聊生

357 以質取勝

　　聽到杰西卡的調侃，東尼也燦爛地笑了起來，雙手插腰，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這都要感謝我，不是嗎？」

　　雲巔酒莊的第一批葡萄酒就能夠如此出眾，東尼自然是頭號功臣。

　　當然，退一千步、一萬步來看，還是同樣一句話，現在葡萄酒的質量沒有經過專家的檢驗，更沒有經過官方的認可，他們所有的猜測，都僅僅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現在就慶祝的話，著實是太早了。

　　以德州這樣的荒漠作為產地，以雲巔這樣的新手作為酒莊，這一瓶葡萄酒要闖出名堂來，荊棘滿布。葡萄酒的世界，障礙重重、桎梏層層，保守和頑固得超出想象。他們現在僅僅只是邁出了第一步，最為艱難，也最為重要的一步。

　　看著東尼那䱇瑟的模樣，蘭迪沒好氣地說道，「那我的功勞呢？照這樣說的話，有機農場以後開始賺錢了，那功勞也不用算你一份咯？」

　　有機農場和葡萄園幾乎可以說是相依相生、同步發展的，東尼和蘭迪兩個人一直都在互幫互助，現在，蘭迪如此一調侃，東尼頓時就泄氣了，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朝著蘭迪「嘿嘿」地笑了兩聲，「好兄弟之間，哪里還需要分得那麼清楚。」

　　蘭迪磨了磨下巴，然後抬起了右手拳頭，朝著東尼揮了揮，那嫌棄的動作惹得所有人都哄笑起來。

　　「不知道展台現在是否開始營業了？」身後側傳來了一個禮貌的詢問聲，陸離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孔，文森特和德懷恩，來自黑墨印刷廠。

　　「上午好，陸先生。」文森特依舊是那一副彬彬有禮的姿態。

　　「現在不是工作場合，我們正式地自我介紹一下吧。十四。」陸離伸出了右手，表示友好。

　　文森特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一個身影就從後面竄了出來，率先握住了陸離的右手，「德懷恩。」那嘻嘻哈哈的親切表情，輕而易舉地就讓人嘴角不由上揚起來。

　　文森特也不著急，等陸離和德懷恩打過招呼之後，這才握了握陸離的右手，禮貌地自我介紹到，「文森特。」

　　「你們真的來了。」陸離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之前文森特說，他們會過來展台，品嘗葡萄酒。陸離還以為，這只是客套話而已，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真的出現了。

　　「承諾就是承諾。」文森特還是波瀾不驚的模樣，說實話，他沒有報太多希望，標簽的設計雖然令人眼前一亮，但那只是外在的條件，真正決定葡萄酒的，終究還是灌在酒瓶里的東西。

　　說話間，德懷恩已經站在了展台前，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色彩斑斕、飽滿鮮艷的展台，驚嘆聲忍不住就喉嚨深處發了出來，「你是認真的？這是牛仔大會，還是兔子洞？這真是太神奇了，哇哦，這全部都是你們自己設計的？」

　　「是不是每個人過來，我都必須回答一次？」蘭迪一陣無語，他只是單純覺得，這樣擺放蔬菜更加好看，結果每個人都在詢問著，每個人都在詫異著。

　　「這是你的部分，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杰西卡毫不留情地吐槽到，惹得德懷恩哧哧地笑了起來。

　　「你們如此早？展會還沒有開始呢。」沒有理會旁邊的喧鬧，陸離和文森特繼續交談著。

　　文森特輕輕聳了聳肩，「這里是德州，喜歡睡懶覺的，只有酒鬼和/癮/君子。」

　　陸離抿了抿嘴角，「紐約也是如此。」這是一個黑色幽默，因為紐約上東區，起床之後，睡一個回籠覺，又或者是睡懶覺，這可是非常流行的生活方式。

　　文森特一下就抓住了陸離的笑點，嘴角輕輕往上揚了揚，雖然沒有大笑，卻捕捉到了陸離的笑點。這樣的交談，可比剛才的馬克要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展會已經開始了。」

　　陸離「啊」了一聲，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展會里的漸漸熱鬧起來的景象。

　　似乎上一秒，整個展會還處于準備的狀態，這一秒，大門就已經敞開，陸陸續續地可以看到游客們走了進來。暫時還不算多，只能看到不到一百個人的模樣，但氣溫已經開始徐徐上升了，各個展台前面，漸漸可以看到有人停下了腳步。

　　「哇哦，難怪人家總是說，工作的時候，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陸離攤開雙手，結果旁邊杰西卡、柯爾等人都開始喝倒彩，「切」——今天上午，陸離一直在外面游蕩，根本沒有工作。

　　但陸離卻一臉坦然地投去了視線，似乎在說，「我可是按照你們的要求工作了。」這眼神讓大家都集體哄笑起來。

　　德懷恩專注于奶酪之上，沒有注意到這小小的插曲；文森特注意到了，不過，他卻不在意，等陸離重新轉來了視線，然後輕輕收了收下頜，「我過來這里，是專程品嘗葡萄酒的，那麼，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如此態度，和當初陸離去黑墨印刷廠的時候是一樣的，沒有客套、沒有寒暄、沒有社交，直奔主題。

　　不同于文弱書生的外表，文森特的骨子里還是德州人，直來直往的德州人。

　　「現在？」陸離故意揚起了尾音，表示了懷疑的態度，嘴角的笑容卻帶著調侃，低頭看了看剛剛打開的那瓶葡萄酒，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剛才那一群人，確實能喝。發酵還不到兩周的新酒，居然也喝了如此之多。

　　隨後，陸離就倒了兩杯酒，東尼又躍躍欲試地看向了陸離，眼神將意思都表達得再清楚不過了，不過，陸離卻搖了搖頭，「今天一整天的工作，這才剛剛開始呢。」難不成，每一位客人過來品嘗，他們自己也都要喝一杯？那用來試飲的葡萄酒，估計會不夠的。

　　東尼郁悶地嘆了一口氣，耷拉下肩膀，卻也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麼，只是一臉怨念地看著陸離。

　　「德懷恩。」陸離端起了一杯酒，遞給了德懷恩，而文森特早已經主動端起了酒杯，卻沒有著急著開始品嘗，而是低頭先嗅了嗅香氣。

　　德懷恩卻沒有這樣做，他拍了拍旁邊的奶酪，期待滿滿地問道，「可以用一些奶酪來搭配嗎？」

　　奶酪永遠是葡萄酒的最好搭檔。剛才馬克等人之所以沒有使用，那是因為對于品酒來說，他們需要品嘗葡萄酒的原汁原味，細細地感覺酒液里的每一個細節，如果搭配了奶酪，風味就會發生微妙的變化，這是有所影響的。

　　換而言之，馬克等人比較專業，他們需要的是鑒定；而德懷恩則比較生活，他需要的是美味。

　　「當然可以。」陸離正準備服務，杰西卡就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搞定，然後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回過頭，陸離就看到，文森特已經開始品嘗第一口葡萄酒了，他顯然沒有馬克那麼專業，自然也就沒有那麼麻煩。

　　比起剛才馬克等人，緊張感稍稍有所緩解，但依舊還是讓人有些期待。畢竟，得到了好評之後，期待值不由就開始上升了。

　　文森特發出了低低的沉吟聲，「嗯……哼……有趣。」文森特輕輕點了點頭，「這酒太年輕了。單寧太沖，幾乎掩蓋了里面的味道，但出人意料的是，它很好入口。層次感很豐富。嗯，這真的是太難得了。」

　　「所以？」陸離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我不喜歡。」文森特的結論讓陸離愣了愣，緊接著，旁邊也傳來了德懷恩的聲音，「我也不喜歡。」

　　這下，大家都面面相覷了，經歷了剛才馬克等人的贊譽之後，突如其來的差評，著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驚喜和幸福真的太過洶涌，以至于他們都忘記了一件事︰葡萄酒和其他任何一件事物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愛，世界上那麼多不同種類的葡萄酒，即使是勃艮第的黑皮諾，也不是人見人愛的。

　　德懷恩刺起了一塊奶酪，搭配起來，再喝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那誇張的表情甚至有些滑稽，讓人忍俊不禁，「好一點，但……我還是不喜歡。」

　　文森特點點頭表示了附和，「這瓶酒，太年輕了。至少要發酵個幾年，才可以入口，風味也才可以出來。也許，五年以後，我會喜歡，但現在，不，我一點都不喜歡。」

　　說完之後，文森特這才注意到周圍大家松一口氣的表情，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那番話的歧義，抿了抿嘴角，「這是一瓶出色的葡萄酒，毋庸置疑。只是，現在不是正確的時候。」

　　正確的葡萄酒，只有在正確的時間品嘗，才能達到完美。賞味期限，就是這個意思。

　　「呼，這真是讓我松了一口氣。」陸離重新露出了笑容，他確實是有些心急了，總想著一鼓作氣就達到目標，橫掃千軍地達到目標。

　　但現在他終于想起來了，這里是德州，對于葡萄酒不太感冒的德州。所以，今天的展會，還有接下來幾天，他們還會遇到更多挑戰。像馬克等人那樣的專業人士，絕對是鳳毛麟角，甚至有可能一整天的展會，也只有他們這幾個人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陸離擺正了心態，整個人也就放松了下來，「德懷恩，你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要繼續喝了。這樣勉強自己，沒有必要。」

　　德懷恩卻是擺了擺手，又扔了一塊奶酪到嘴巴里，再次喝了一口，「我覺得，搭配奶酪之後，還是不錯的。不知道為什麼，停不下來。」

　　陸離攤開了雙手，「我會把這句話當做稱贊的。」

官不聊生

358 人氣蓬爆

　　看著眼前一手葡萄酒一手奶酪的德懷恩，畫面著實有些滑稽，讓人忍俊不禁；可是下一秒，陸離就看到，杰西卡站在旁邊吞口水，就連蘭迪、東尼等人也沒有幸免，他再也沒有忍住，直接就笑了起來。

　　果然是一群吃貨。

　　「德懷恩，奶酪怎麼樣？」陸離突然想起了這件事，自從奶酪可以食用以來，他還沒有正經地品嘗過，也沒有認真地鑒定過，完全不知道奶酪的品質如何。

　　事實上，他對奶酪是一點研究都沒有，甚至比葡萄酒還要更加淺顯。以前在橄欖花園的時候，他學習過一些入門，但著實是無法品嘗出那錯綜復雜的味道，更不要說判斷優劣了。看來，他天生就不喜歡奶酪吧。

　　「很好。」德懷恩連連點頭，說話間，又扔了一塊奶酪到嘴巴里，「這是你們牧場自己制作的嗎？嗯……」說著說著，他就再次發出了感嘆聲，「這味道真好。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在德州吃到如此優秀的奶酪呢。之前我還和朋友抱怨，現在德州的超市里也開始販賣瑞士奶酪了，這真是一場災難，徹頭徹尾的災難。」

　　德州人的排外，總是不經意地體現出來。

　　陸離挑挑眉，笑呵呵地調侃到，「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捧場咯？」

　　「當然！」德懷恩將手里的奶酪一股腦地扔到嘴巴里，聲音含糊卻堅定地說道，可是不等他吞咽下去，他就高高舉起了右手，「尼爾森，尼爾森！這里，快，快過來。」

　　順著德懷恩招呼的手勢看過去，在人群之中可以看到一大家子，老中小三代人，約莫有七、八個人的模樣，他們散布在人群之中，所以無法區分，整個家族具體有多少人。

　　然後就看到他們熙熙攘攘地走了過來，德懷恩開心地走了上前，打起招呼，帶著他們走到了雲巔牧場的展台前，「這是真的好東西，真正的好東西。你應該品嘗看看。」

　　「哇哦，這里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童樂園嗎？還是什麼東西？」尼爾森嘻嘻哈哈地說道，「奶酪？蔬菜？哦，這可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整個展會到處都是，拜托，德懷恩，你專門把我叫過來，肯定還有更多的好東西。」

　　「也許你應該嘗試看看。」說話的是杰西卡，沒有太多的友善，而是直接頂撞了過去，「這些就是每一天都會吃到的東西，所以，即使糟糕，你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事實上，無論什麼情況，你都賺到了。」

　　蘭迪也迎合著杰西卡的話語，做起了介紹，「你看，這里有奶酪，有蔬菜，有紅酒，如果你需要的話，還有一些面包。告訴我，你還缺少什麼？」

　　「一瓶啤酒？」尼爾森直接揚聲說道，惹得周圍大家都哄笑了起來。

　　陸離笑呵呵地接過了話頭，「不要告訴我，你是一個娘/炮的紐約客，用啤酒來搭配奶酪和沙拉。」

　　這一個還擊，所有人哄笑得更加厲害了，就連德懷恩都連連拍打著尼爾森的手臂，捧腹大笑。

　　尼爾森一臉無奈的表情，還準備再反駁兩句，嘗試了兩次，卻發現周圍的笑聲著實太大，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到空隙，聲音轉眼就被淹沒了，最後只能選擇放棄，郁悶地耷拉下了肩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苦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笑聲平復下來之後，尼爾森的尷尬和怒火也就平息了，朝著陸離抬了抬下巴，友好地打起了招呼，「尼爾森。」

　　「十四。」陸離也熟稔地自我介紹到。

　　「十四？你就是十四？」尼爾森露出了驚喜的神情，眼楮都開始發光起來，「之前在牧場抓到小偷的那個十四？」

　　「呃，是……？」陸離的聲音微微揚了起來，有些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待遇，充滿了不確定——他們這是什麼意思？討伐？擁護？好奇？八卦？喜悅？

　　「嘿，媽媽，這就是十四！」尼爾森回頭對著他的母親喊道，然後就看到那胖乎乎的老人家，約莫將近六十歲的模樣，一臉驚訝地走了上來，抬起雙手，比劃著陸離的臉頰，最後落在了陸離的臉側，用胖乎乎的手掌將陸離捧了起來，「耶穌基督！你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

　　老人家滿臉激動，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做到了，抓住了那兩個小偷。真的是太神奇了！你還好嗎？沒有受傷吧？」

　　陸離有些忍俊不禁，笑容上揚到了嘴角，卻不得不憋住。這場面真是太怪異了，但他又不能直接把熱情洋溢的老人家推開，這讓陸離想起了回到家鄉的時候，那些鄉親父老，「這是陸家的那個小子，在美國讀書，可厲害了，那可是干大事的，出息著呢，什麼事都知道，什麼事都會做，讀書人就是不一樣。」

　　「沒有，我沒有受傷。」陸離強忍著笑容，認真地回答到。

　　老人家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你真是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比我家的小伙子要厲害多了。」陸離的視線余光瞥了尼爾森一眼，然後就看到尼爾森翻白眼的模樣，「來，讓我們看看，你的牧場都有什麼？」

　　老人家也沒有自我介紹，轉過身就站到了展台前，驚呼連連，「小伙子，那個胡蘿卜給我看看，還有那個洋蔥。」

　　陸離轉頭看向了德懷恩，投去了詢問的視線，可是德懷恩正在熱情洋溢地描繪著奶酪的口感，「真是太感人了」，沒有時間搭理陸離。尼爾森注意到了陸離的視線，主動做起了介紹，「這是我的母親，妮可。她可是你的忠實支持者。」

　　「哇哦，這真多汁。嗯，我喜歡這樣的口感。」妮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他們家的孩子們一窩蜂地涌了上前，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尼爾森，你應該嘗嘗這個，這個西紅柿的味道真是太好了，用來做醬汁的話，著實再好不過了。」

　　「媽媽，你是說真的嗎？」尼爾森滿臉疑惑地說道，顯然不相信的模樣。

　　不過，這一回尼爾森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走了上前，結果了一顆西紅柿，咬了起來，那一大口咬下去，然後旁邊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嘿！尼爾森！」、「爸爸！」、「小心點」……那濃郁的汁液噴濺出來，就好像爆炸了一般，周圍的人都紛紛被濺到了。

　　但最糟糕的還是尼爾森自己，他滿手都是西紅柿的汁液，衣服上也濺到不少，可是咀嚼的動作卻根本停不下來，嘴里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呻/吟，對著自己的妻子連連點頭，含糊不清地說著，「瑞秋，你應該嘗試看看。我是認真的，你應該嘗試看看。」

　　站在陸離旁邊的文森特也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那也是你們牧場的產品嗎？」陸離攤手，一副坦然的模樣，文森特也隨即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這是一瓶優秀的葡萄酒。能夠培育出如此優秀的黑皮諾，那麼這片土地也能夠培育出優秀的農作物。」

　　文森特轉過身，開始審視起眼前的蔬菜了，然後對著柯爾說道，「我可以嘗一嘗那個嗎？」

　　柯爾順著文森特的手指，轉頭看了看，「生菜？」可是文森特搖了搖頭，柯爾又猜測了兩個，毛豆和青椒，卻都被文森特否決了，柯爾遲疑地說道，「羽衣甘藍？」

　　「它叫做羽衣甘藍嗎？」文森特好奇地說道，看來，他應該是不認識羽衣甘藍的模樣，所以產生了好奇。

　　柯爾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確定嗎？」任何一個品嘗過羽衣甘藍的人，在柯爾看來，那都是勇士。現在，文森特居然要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

　　文森特卻絲毫沒有猶豫，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堅定不移。柯爾張了張嘴，滿臉遲疑，「呃……」但還是轉過身，將貨架上的羽衣甘藍抽了一個下來。

　　可是這一顆羽衣甘藍著實不小，以至于周圍的其他蔬菜都往下掉，然後就可以聽到蘭迪郁悶的抱怨聲，「小心，嘿，小心一點好嗎？」

　　看著文森特，陸離已經開始腦補，他品嘗了羽衣甘藍之後的模樣了。

　　「十四？你就是十四嗎？」身後傳來了呼喚聲，陸離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去，然後就正面看到了來人，但視線還沒有來得及開啟面部識別系統，對方就拍了拍手，開心地喊道，「真的是十四！」他轉過身，朝著後面招了招手，「快過來，之前抓住小偷的那個外國小子，就在這里，沒有想到，他居然就在這里。」

　　這一下，就好像捅了馬蜂窩一般，周圍不同的方向都可以看到人群涌了上來，短時間之內，陸離無法識別到底有多少人，但可以確定的是，每一個方向——陸離是認真的，每一個方向都可以看到有人走過來，四面八方地涌過來。

　　仿佛可以看到空氣實質性地開始往內壓縮，洶涌的人頭掀起一股熱浪，熙熙攘攘地就擁擠了過來，那蜂擁而至的浪潮看起來著實駭人。

　　以前，作為實習記者，都是陸離去追逐別人，他才是跟隨著焦點跑的那個人；但現在，他卻成為了焦點，好像突然之間，一盞聚光燈就灑落了下來，每個人都朝著自己跑過來。這種場景看起來，熟悉之中又帶著一絲陌生，陸離居然有點不知所措——

　　等等，那些采訪對象是怎麼處理的來著？

　　跑？他應該往哪里跑？這里是他的展台，他不能跑。那他應該怎麼辦？

　　腦袋還沒有來得及轉過彎來，人群就已經抵達了，「十四！真的是你」、「你的展台在這里嗎」、「哇哦，你比想象中還要年輕」、「小伙子，你真英俊，我喜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官不聊生

359 絡繹不絕

　　深陷包圍圈。

　　這是陸離現在唯一的想法。抬起頭，四周打量一番，卻發現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是人頭，密密麻麻的人頭讓一張張臉頰變得模糊起來，眼楮鼻子都分辨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張張相似的臉孔，莫名有些驚悚。

　　采訪別人是一件難事，被采訪似乎是一件更加困難的事。

　　陸離深呼吸了一下，灼熱的大腦稍稍冷卻了一些，然後他這才打起精神來，耳朵里的嘈雜聲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顯然，上次在牧場抓住小偷的新聞，影響力比想象中還要更加洶涌。

　　對于日常生活波瀾不驚的德州人來說，幾乎是可以和超級碗相媲美的熱鬧——甚至可以說，更加熱鬧，畢竟，喜歡橄欖球的群體還是比較有限，但關注小偷的人卻是全年齡段，不分男女老幼，看看今天的陣勢就知道了。

　　人潮一波接著一波，將雲巔牧場的展台圍堵得水泄不通，文森特和德懷恩已經離開了，他們只來得及向陸離打一聲招呼而已，陸離也沒有來得及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地點點頭，就目送著兩個人離開了。

　　「十四，你現在就是德州的阿諾-施瓦辛格。」柯爾忙里偷閑，笑呵呵地對著陸離眨了眨眼楮，調侃地說道。

　　陸離一陣無語，剛想要反駁，就聽到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伙計！」陸離轉過身，和對方打起了招呼，簡單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後回過頭來，就看到柯爾用嘴巴說道，「阿諾-施瓦辛格！」

　　陸離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我是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類型的，好嗎？」

　　那反駁的話語讓柯爾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勾勒了起來，強忍住了笑容，然後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重復了一遍，「阿諾-施瓦辛格！」

　　陸離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次，沒有再繼續辯解，而是支撐起了自己的雙臂，模仿出肱二頭肌十分發達的模樣，這自嘲的模樣成功地讓柯爾哧哧地笑了起來，笑聲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直接發出了聲音。

　　「十四，你在干什麼？」

　　陸離的動作不由愣了愣，轉過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亞瑟，當初豪爽地大筆一揮，直接就把展台租賃給陸離的亞瑟。

　　此時，亞瑟一臉興致盎然地看著陸離的模特姿態，笑容滿面，那雙不大的眼楮透露著戲謔的深意，這讓陸離有些窘迫。這大庭廣眾之下出糗了，模樣著實有些狼狽。

　　不過陸離也是一個心寬的，他也沒有收斂動作，而是保持著動作，壓了壓肌肉，「怎麼樣，我這樣看起來像阿諾-施瓦辛格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調侃，讓亞瑟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哈，你倒是希望。」陸離的身板和阿諾比起來，還是明顯差距的，畢竟，那可是健美冠軍。「我覺得，你最多就是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這句話一出來，陸離轉頭就看向了柯爾，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柯爾則是微微皺起了眉頭，流露出了嫌棄的神色，依舊沒有掩飾自己吐槽的本能。

　　隨即，就聽亞瑟毫不留情地補充說明到，「我是說，’成長的煩惱’時候的那個版本。」

　　「哈哈！」柯爾直接就大爆笑起來，那歡快的笑聲甚至讓周圍所有人都投射來了目光，包括了杰西卡、蘭迪等人，聚集在周圍的其他人不明所以，交換了一下視線，然後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陸離無語地看向了亞瑟，嘴角的笑容很是無奈，「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亞瑟往下拉了拉嘴角，聳了聳肩，「我只是在試圖保持誠實。」

　　陸離決定直接無視亞瑟的調侃，他將雙手放了下來，「歡迎來到展台，怎麼樣，你是準備品嘗一下葡萄酒，還是其他更容易接受的東西。」

　　「什麼？」亞瑟滿臉疑惑。

　　陸離回頭指了指身後的展台，然後就發現，人山人海，將展台圍堵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上半部分的裝飾，下半部分卻幾乎看不到了。陸離有些啞然。

　　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亞瑟的笑容，「看來，這里十分受歡迎啊。我以為我已經夠早了。現在才意識到，今天真應該早一點的。」

　　「十四，十四。」杰西卡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陸離卻看不到人，等了一會，這才看到杰西卡的腦袋擠了過來——她也不是個子矮小的類型，結果卻完全被淹沒在人群之中，這模樣看起來有些荒誕，還有些滑稽。

　　然後就看到杰西卡從密集的人群之中鑽了出來，滿頭大汗，「十四。」聲音十分焦急，但表情是十分明朗，讓人無法識別，她帶來的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亦或者是正事還是閑事。

　　「奶酪沒有了。」杰西卡的話語讓陸離滿頭問號，反問到，「什麼叫做奶酪沒有了？我們帶了多少奶酪過來？我記得五十塊吧。現在才幾點？」

　　現在還沒有到中午十二點，展會才剛剛開始幾個小時而已。五十塊奶酪，那可不是小數目，怎麼可能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準確來說，全部都賣完了。」杰西卡解釋到，「剛才我去看了看庫存，只剩下最後兩塊了。其他全部都銷售一空了。」

　　陸離張了張嘴巴，腦袋卻有些轉不過彎來，然後就聽到亞瑟在旁邊感嘆著，「上帝，我到底錯過了什麼？請告訴我，這些奶酪，明天還有吧？我可是堅定不移的奶酪愛好者，請告訴我，一定還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我們都有些準備不足。」杰西卡停頓了片刻，然後對著陸離說道，「著實來了多少歐洲的客人，他們都對我們的奶酪贊不絕口，有一個客人一口氣買了三塊。」

　　「三塊？他要怎麼帶回去？這應該是不能帶上飛機的！」陸離不太經常吃奶酪，但也知道，即使是最為頻繁的食用，三塊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吃完。這真的太誇張了！

　　杰西卡聳了聳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不知道，但他的確支付了現金。」那開心的表情讓陸離直接笑出了聲，「問題就在這里，我們已經沒有庫存了。那下午怎麼辦？」距離展會結束，還有至少三個小時。

　　陸離此時才意識到︰他們似乎有些準備不足。

　　嚴格來說，這也不是他們的錯。因為他們都沒有預料到，上午的客流量會如此之大。

　　先是德州當地人蜂擁而至，不少人都是因為陸離慕名而來的，紛紛想要觀瞻一下「逮捕小偷的英雄」；緊接著，圍觀的人群又吸引了一大堆游客，尤其是來自歐洲的游客，絡繹不絕，過去幾個小時根本就沒有停頓的時刻。

　　原本大家還開玩笑，蘭迪的布置太過獨特，在整個展會簡直是獨樹一幟，而且還是德州人不喜歡的類型，再加上偏僻的位置，很有可能整個展台都不會有太多客人前來。

　　但沒有想到，「新布朗費爾斯阿諾-施瓦辛格」卻成為了吸引力來源，客人源源不斷地出現，根本停不下來，然後猶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而且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更難得的是，原本只是過來看熱鬧的人們，很快就發現了，展台的物品格外出色，口碑漸漸開始傳播開來。于是，奶酪空倉的危機就這樣出現了。

　　這就是陸離所期待看到的，只是比預期之中洶涌了數倍、凶猛了數倍。

　　「留下最後一塊作為品嘗的樣品，其他都賣掉。」陸離當機立斷就做出了決定，「然後告訴他們，明天我們還會帶著庫存前來。」杰西卡點點頭，然後陸離又補充說道，「不接受預訂。」

　　誰都沒有料想到，最暢銷的居然是奶酪！

　　杰西卡轉身離開了，揚聲吆喝到，「奶酪賣光了！奶酪賣光了！奶酪賣光了！」周圍的人群頓時熙熙攘攘地吵鬧起來，即使是那些沒有關心的過路人，聽到這句話也紛紛走了過來，好奇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離停在原地，卻是不由扼腕起來︰奶酪沒有加包裝，也沒有加刻字。因為這從來就不是牧場產品計劃的一部分。這對于雲巔牧場的名聲宣傳，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果然，學新聞的終究不是學市場或者廣告或者營銷的，雖然陸離覺得自己已經考量齊全了，但還是不夠。

　　幸運的是，這場展會不僅僅只持續一天，他們總是還有機會補救的。

　　「那麼，奶酪之外，還有什麼剩下的。」亞瑟好奇地詢問到，「你剛才不是說，葡萄酒和其他東西。這個其他東西，該不會只有奶酪吧？」

　　陸離露出了笑容，「你忘記了嗎？當初我可都帶到你辦公室去過。你應該都品嘗過了吧。」

　　亞瑟恍然大悟，奶酪和蔬菜，他確實都品嘗過了，「葡萄酒，請問葡萄酒還有嗎？」

　　「肯定還有。」陸離自信滿滿地說道，因為葡萄酒不在零售的範疇之列，他們攜帶了足夠的葡萄酒，肯定還有庫存。

　　可是轉過頭，陸離就看到東尼走過來的身影，將一箱新的葡萄酒搬到了桌面上，陸離眨了眨眼楮，「剛才那一箱呢？」

　　「喝完了。」東尼滿臉燦爛地說道，眼神流露出些許得意，「我就知道，葡萄酒肯定還是有人賞識的。」

　　「你確定不是因為可以免費品嘗？」陸離無力吐槽到——一箱葡萄酒，居然就這樣喝完了？且不說一瓶葡萄酒三千美元還是一千美元，即使一瓶只是五百美元，一箱也是六千美元。這一個上午都不到，居然就喝完了？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