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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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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交情

  安義侯府的地位和張家自然相差懸殊。
  
  張玉琮和兩個哥哥相比雖然在學識上弱了些,卻也算鞍前馬後為張家勞心勞力,如今張玉琮出了事,到了要緊的關頭張家不會置之不理。
  
  張家向安義侯府下手,自然是手中已經握了安義侯的短處。
  
  無論怎麼看,安義侯府都落了下風,就算拼盡全力也不一定就能有絕對的勝算。
  
  「公子,順天府的黃大人來了。」
  
  這麼晚了,黃清和還會登門。
  
  永夜將黃清和請進了書房中,黃清和看起來精神尚可,只是嘴角起了水泡,一雙眼睛裡滿是紅血絲。
  
  也難怪黃清和如此,今天一早就被刑部、大理寺官員質問,是否在查案中洩露了重要的案情。
  
  黃清和在各位大人面前,將開始查案到如今的所有事說了個仔細,不時地回答各位大人的詢問,一天下來難免會焦躁,黃清和已經盡量穩住自己的心神,不至於讓自己亂了思緒。
  
  黃清和向宋成暄見禮。
  
  兩個人坐下來,宋家下人端了茶,然後將書房門輕輕地闔上。
  
  黃清和抿了抿嘴唇道:「宋大人,您有沒有發現刑部的氣氛不同尋常。」
  
  不等宋成暄說話,黃清和接著道:「這樁案子看起來已經人證物證具在,只要梳理好文書,就能繼續往下查了,可現在明顯有人要節外生枝。」
  
  黃清和能說出這樣的話,就是不準備這樣低頭。
  
  宋成暄道:「如果真是這樣,黃大人準備怎麼做?」
  
  黃清和道:「我想他們敢這樣做,定然是此案還有漏洞,若是案情能夠一環扣一環互相得到印證,就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所以……」
  
  宋成暄點點頭:「所以黃大人來尋我,想要再問一問,我是否能夠想法子確定與張家、孫家私運往來的海盜身份。」
  
  黃清和目光殷切:「為了能夠查明此案,黃某也只能厚著臉皮來向宋大人討教。」
  
  宋成暄道:「黃大人可知海上有多少海盜?」說到這裡他微微瞇起眼睛,「也許就在我和黃大人說話的時候,就有海盜劫商船,而且他們不受任何人約束,只做對他們有益之事,即便推測出哪個海盜有嫌疑,也不能將他抓捕來大周審訊。」
  
  黃清和的眼睛微微暗淡。
  
  宋成暄接著道:「如果那海盜像我推測的那樣得到了倭人的支持,想要抓到更不容易,朝廷不會派大量人馬前去討伐,頂多遣幾十個人前去探明情形,海盜向來兇殘,一旦發現有人前來,必然會下殺手。」
  
  黃清和對海上的戰事不瞭解,現在聽宋成暄一說,知道一切沒有那麼的簡單:「這樣的話最終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不但抓不到海盜,我們的人手也會損失慘重。」
  
  黃清和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更加明白張家的用意:「怪不得張家敢這樣做,誰也不會帶著人去抓海盜,別說我們對海盜的身份只是一個推斷,誰也不會為這樣一個小小點的猜測去冒生命危險。」
  
  黃清和說完起身向宋成暄行禮:「多謝宋大人指點迷津,既然這條路走不通,我就去想別的法子。」
  
  黃清和說完就準備告辭,忽然想起什麼事:「宋大人,那天您去白雲觀是因為對孫家有猜疑……」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好像不知要怎麼說。
  
  宋成暄抬起頭迎上黃清和的目光:「黃大人想問,我來京路上遇見了安義侯府的人,這樁案子又恰好與安義侯府的人撞上,是不是我與安義侯有些交情。」
  
  黃清和點點頭。
  
  宋成暄道:「沒有交情,只是巧合罷了。」
  
  黃清和施禮:「我明白了。」
  
  眼看著黃清和就要走出書房。
  
  宋成暄站在那裡忽然又開口:「我雖然與安義侯府沒有任何的交情,但既然朝廷命我一起查案,只要與案情有所幫助我都會儘力而為。」
  
  黃清和停下身,再次轉頭向宋成暄行了禮,這一次他的腰彎得更深了些。
  
  「這位黃大人果然清正,無論是誰在得到張家的暗示之後,就算不會選張家,也不會這樣積極地與張家對抗。」
  
  永夜說完這話,有些懊惱,張真人不在的日子裡,他不要主動分擔張真人該說的話,他應該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這才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可看著公子不說話,他又忍不住道:「刑部的人是懷疑黃大人與安義侯府私下裡有交情,才會對黃大人加以盤問的吧,黃大人不但不收斂,還這樣一心要查下去,恐怕後面更會被人質疑。」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黃清和與安義侯之前應該沒有見過面,若是有人存心質疑,只會從徐清歡下手。
  
  徐清歡確然曾跟黃清和一起推測案情,就算被人傳出些話來也不奇怪。
  
  黃清和一個小小的通判,敢於與張家對立,也許就是因為安義侯府在背後給他撐腰。
  
  宋成暄皺了皺眉頭,不願意為安義侯府思量太多。
  
  「公子,安義侯府那邊有動靜了。」
  
  宋成暄剛準備回房休息,護衛就上前稟告,他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
  
  徐青安和徐清歡兄妹跟著安義侯一路回到侯府。
  
  侯府大門就在前面,安義侯先走了進去,徐青安駐足不前,臉上頗有些扭捏的神情。
  
  「哥哥怎麼不走了?」徐清歡問過去。
  
  徐青安扶住額頭一臉的苦相:「妹妹,你說我是不是病了,方才眼前冒金星,身上也十分的不舒坦。」
  
  徐清歡幾乎沒有遲疑:「不會。」
  
  徐青安道:「那我這是為什麼?」他眨了眨眼睛,彷彿真的能夠看到一個個小星星在向他招手。
  
  徐清歡仔細看了看哥哥:「哥哥這是長了本事,能夠預測出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
  
  徐青安整張臉都垮下來,眼冒金星,渾身難受,是被打之後的感覺,妹妹真是變壞了,不但不安慰他,還站在一旁奚落:「不怪我,你敢說你沒想過……」
  
  徐清歡點點頭,表情十分正式:「想過,人人都會好奇。」
  
  徐青安聽到這話如獲至寶:「妹妹一會兒把方才這話和父親說說。」這樣他也許就會逃過一劫。
  
  「我心中好奇,但是不會說,」徐清歡嘆口氣,看向不遠處黑著臉的父親,「哥哥過去吧!」
  
  徐青安快要哭出來:「你會給我送飯送藥嗎?」
  
  徐清歡點頭:「會。」
  
  安義侯已經等得不耐煩,厲聲向徐青安道:「還不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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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進展

  「讓我看看你那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眼看著父親向他招手,徐青安目光中透著幾分剛烈,人到關鍵時刻不能軟了,可他現在要認真考慮一下,他到底還有沒有救。
  
  徐清歡走進屋子裡,門被關上。
  
  鳳雛想起世子爺時不時送來的肘子,總覺得肘子在跟她招手說再見。
  
  「世子爺會沒事吧!」鳳雛揉了揉肚子,「肘……世子爺……應該會向侯爺求饒……」
  
  鳳雛話音剛落,就聽屋子裡傳來徐青安的聲音。
  
  「父親,那孩子是誰的……就韓氏生的那個恩哥……」
  
  鳳雛聽到這話,看向徐清歡:「大小姐我們別在這裡等了,估計世子爺一時半刻出不來了。」
  
  安義侯眼看著不爭氣的兒子在祠堂裡跪下,冷冷地吩咐:「不準送飯送水。」
  
  眼看著徐青安鬆了口氣。
  
  安義侯繼續道:「明天寅時照常去院子裡等我。」
  
  還沒完啊,徐青安轉頭看向安義侯。
  
  「一天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安義侯道,「我們家從來不養什麼外室,你以後也是一樣,別想學那些紈絝,做什麼妻妾成群的勾當。」
  
  「兒子不敢,」徐青安強忍住偷笑,父親還希望他能成家,看來明天不會有人手刃親子,「可是……爹,那韓氏為何……」
  
  安義侯知道兒子想問的是蔣曜和韓氏母親的事。
  
  嚴格來說韓氏並不是蔣曜外室所生的女兒,應該說韓氏的母親早早就離開了蔣曜,蔣曜也不知道還有韓氏這樣一個女兒存在。
  
  直到蔣曜隨他一起去北疆的路上才又遇見了韓氏的母親,蔣曜還因此擅自離開軍營去找那女子,被他發現之後,以為蔣曜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差點就將蔣曜按軍法處置,也是因此才知道這件事。
  
  即便被蔣曜遇到,那女子也沒有跟隨蔣曜回到蔣家,更沒有讓韓氏認祖歸宗。
  
  蔣曜死了之後,那女子前來為祭奠蔣家人被他遇見,蔣曜已死,從前那些是是非非再追究也就沒有了意義,不如幫蔣曜留下韓氏這個女兒,也算是他那時唯一能做到的事。
  
  這女子沒有入過蔣家,連妾室都算不上,雖然為蔣曜生了孩子也沒有什麼人知曉,於是他趁著這母女倆的存在尚未被朝廷察覺,暗中幫著那女子離開京城。
  
  以防萬一,那女子也沒有回到原來的住處,而是去了奉議安家,直到這些年謀反案漸漸歸於平靜,那女子才搬到了饒州。
  
  蔣曜的女兒韓氏也嫁了人,韓氏這次是來京中給孩子看病,沒想到卻被人盯上了。
  
  思量完這些,安義侯道:「任誰都有犯錯的時候。」
  
  聽到這話,徐青安心中激動,差點就站起來。
  
  安義侯立即厲眼看過去:「但是天天犯錯就該打死。」說完不等徐青安再囉嗦,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安義侯回到了書房坐下,他要平復一下心情。
  
  雷叔跟了進來。
  
  安義侯道:「清歡讓您跟著我?」
  
  雷叔點了點頭。
  
  安義侯皺眉:「你還真是……」他不知道怎麼說雷叔才好。
  
  「侯爺,我覺得這是好事,」雷叔道,「既然大小姐已經察覺了,你又何必再隱瞞。」
  
  安義侯轉頭看向雷叔:「當年你離開京城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不是,」雷叔坦然道,「那時候的情形侯爺只能這樣做,為此蔣將軍和邵將軍都死了,您再堅持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總不能看著追隨過您的將領都被誅九族,雖然現在很多人都解甲歸田,總歸還留了一條性命。」
  
  安義侯哂笑:「不用再為我找藉口了,我對不起魏王爺,我不如蔣曜,當年應該死的人是我們而不是蔣家,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
  
  雷叔道:「那不是錯,只是選擇,總有一天您要過去這個坎兒,」說著雷叔看看門外,「大小姐還在等著您。」
  
  清歡一直站在外面嗎?
  
  安義侯心中一軟:「快將她叫進來吧!」
  
  徐清歡進門向安義侯行禮:「父親,今天晚上的事都是我……」
  
  安義侯搖了搖手:「雷叔說的沒錯,我也許不該瞞著你們。」
  
  「我能理解父親的心思,」徐清歡道,「這些事壓在您心中十幾年,很難向別人說清楚。」尤其是父親戎馬一生,習慣了將所有事一力承擔,絕不可能向人傾訴心中的苦悶,他總會覺得自己能夠找到解決的法子。
  
  「女兒不問別的,」徐清歡道,「只是問韓氏的事,都有誰知曉,知曉這些的人,就是那個幫張家暗中對付我們的人。」
  
  安義侯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他總覺得不太可能,與蔣曜親近的人大多已經死了。
  
  徐清歡道:「既然父親知道韓氏的存在,那定然還有人知曉當年的事,父親仔細想一想。」
  
  安義侯將當年有關韓氏和她母親的事說給清歡聽。
  
  徐清歡仔細地想著:「父親說會認識蔣曜的外室,是因為當時蔣曜去尋那外室被父親發現。」
  
  安義侯點點頭。
  
  徐清歡接著道:「父親要動用軍法,不光是因為蔣將軍私自離開軍營吧?」
  
  安義侯道:「是因為那女子只說不認識蔣曜,我以為蔣將軍騷擾良家女子,那女子見我真的要將蔣曜治罪,才向我說出了實情。」
  
  徐清歡道:「父親去抓蔣將軍時,可帶了其他人一起前往?」
  
  「我只帶了一個親信,」安義侯皺起眉頭,臉色微變,「你懷疑……可他……不可能,他不光是我的親信,也是蔣曜交好的人。」
  
  「父親,」徐清歡道,「我們只是在懷疑,並非要將人治罪,您想一想韓氏這件事已經埋藏了十幾年,張家怎麼就恰好在此時查出,父親曾多次與張家為難,如果張家早有這樣的把柄,怎麼會留到現在才用。
  
  女兒懷疑,是有人在這時候,用這件事與張家做了交易,也許順著這個人查下去,我們會有收穫。」
  
  安義侯道:「他當年在我麾下任校尉,可如今已經不再出入軍營。」
  
  「他可在京中?」
  
  「在,」安義侯目光微微渙散,彷彿是在思量與那人當年的過往,「在大理寺任司職,只是個閒散的小官。」
  
  大理寺司職,前朝時地位還同侍御史,可現在就是個被荒廢的官職,朝廷將不願意啟用的官員任作這樣的閒職,平時在衙門中做些雜事。
  
  除非有重大案件,需要人手時,會被派去做些文書複核的差事,文書複核自然也會見到被關押在大牢中的犯人。
  
  徐清歡忽然想到一個人,王允的案子現在應該經大理寺複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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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斷絕往來

  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徐清歡就覺得孫家的這樁案子好像與鳳翔案有些相同。
  
  她後來覺得自己太多心了,她不知不覺中將前世和李煦一起查案的情緒代入了進去,總覺得王允背後另有人安排一切,這些案子都與那人有關。
  
  後來她發現自己的猜測沒有道理。
  
  斷案就是這樣,要不停地推測,不停地反駁自己,最終找到證據和正確的答案。
  
  就像是一開始,她認為是魏王案有關的人在報復孫家、嚴家,後來發現這不過是張家為了嫁禍譚光文和江知憶故意布下的局。
  
  張家這樣做不但能除掉心腹大患,而且不會讓任何人懷疑到自己,可謂是手段高超,可惜就在最後的關頭被她識破。
  
  原以為案子到這裡就應該全都查清了,誰知有人早就設下了局等著他們跳進來。
  
  就在她一心一意查案的時候,那人就在背後嘲笑她,等她抓住了張家的痛腳,那人就跳出來為張家排憂解難,那人為張家脫困,張家自然也會給予那人相應的幫助。
  
  無形中她也成為了一顆棋子。
  
  於是她不禁又要猜測,她之前的思路也許是對的。
  
  除了張家之外,真的還有別人插手此案。
  
  如果那人真的是王允,那王允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
  
  江知憶和譚家的事應該在鳳翔案之前,王允是在那時候伸了手,還是到京中之後,發現一切敗露,王允想到了安義侯府這個把柄,立即加以利用。
  
  不管真相是哪一種,思量起來都讓人覺得驚駭。
  
  如果是在鳳翔案之前王允就已經有所安排,那王允真可謂是深謀遠慮,暗中設下這樣一個大局。
  
  就算是後者,王允發現一切敗露,想到了安義侯府這個把柄加以利用,那也十分可怕,因為王允先要知曉孫二老爺之死的內情,然後立即插手此事。
  
  她還是傾向第一種可能,王允早就佈置此事,因為第二種可能實施起來更難,當時王允已經身陷大牢之中,即便有人來回傳遞消息,也不可能會在那麼短時間內通曉所有內情進行安排。
  
  而且江知憶的事並非偶然,她與譚家兄弟糾葛早就發生,如果有人想要控制整件事,從一開始就要插手。
  
  只是這一切都是王允一人所為嗎?或者王允也是那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仔細思量起來,這個人就像是能夠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和舉動,他悄悄地在暗中看著這一切,或者說他小心翼翼佈置了多年,如今就要一步步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徐清歡看向安義侯:「父親,我們應該早點見到您說的那個人。」
  
  安義侯點點頭,張興是他麾下校尉,年紀輕輕就立下不少的軍功,上陣殺敵格外的果敢,如果不是魏王的事,現在的張興至少也是正五品以上的將軍了。
  
  安義侯嘆口氣,看向徐清歡:「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歇著了。」
  
  徐清歡沒有動而是看向父親:「父親,魏王爺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安義侯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這下輪到徐清歡陷入深思之中,半晌她才抬起頭:「父親已經被張家盯上,張家會用魏王謀反案來做文章,所以我們家現在很危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謹言慎行,除非必要,少與外面的人往來,萬一牽連到別人,想必父親心中會更加難過。」
  
  安義侯看著女兒平靜的神情,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宋成暄:「那位宋大人。」他心中一直疑惑,宋成暄到底與魏王有沒有關係。
  
  徐清歡道:「從現在開始,女兒不會再私下裡與他見面了,除非我們能夠平穩度過這一關。」
  
  安義侯驚訝:「你是說……他……」
  
  徐清歡神情平靜:「無論他是不是,想必父親都不會想再將外人牽扯進來,萬一他真的與魏王府有關,父親豈非要更加內疚,」說到這裡她長出一口氣,「再說……他是魏王府的人,也不會在關鍵時刻冒著危險幫我們,我們也不必自取其辱。」
  
  安義侯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徐清歡想了想道:「女兒只想問,當年……面對魏王府巨變,父親有沒有做什麼有違道義的事。」
  
  安義侯目光一瞬間定住:「自然沒有。」
  
  徐清歡心中鬆了口氣,她相信當年的事必有內情,自然父親也沒有選擇與魏王府一同赴難,否則她也不會站在這裡。
  
  徐清歡站起身向安義侯走了兩步:「父親,如果我們的猜測都是真的,有一天戳破這層紙,您想好要怎麼面對他了嗎?」
  
  安義侯嗓子發緊,心跳如鼓,胸口卻好像又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明明有許多話要說,卻說不出來。
  
  「為多年的事做解釋。」
  
  「還是向他道歉,希望他能諒解。」
  
  「或許父親還想過,如果有魏王府的後人在,就助他報仇雪恨,即便搭上全族人的性命。」
  
  「女兒想說的是,無論父親怎麼做,一切都不可能恢復如初,魏王爺不在了,當年的事已經發生,面對那麼多條人命,我們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十幾年前您已經做了選擇。
  
  而因為這個選擇,您也得到了許多,長輩床前侍奉,兒女承歡膝下,得到這些之後,您不可能還要求在有生之年得到別人的諒解。
  
  那樣對別人也是苛求。
  
  既然如此,就向前看,守著自己心中最後的底線,但求一切無愧於心,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不能做的就交給時間,是非對錯坦然接受,這也本就是我們應得的。」
  
  這就是選擇。
  
  就像前世她選擇了李煦,即便最終發現自己所託非人,卻也在最後一刻笑著面對。
  
  因為這是她應得的。
  
  對要承受,錯也要承受。
  
  看著女兒從書房裡走出去,安義侯眼睛有些潮濕,女兒並非他看起來那麼的柔弱,也許從心底裡,比他還要剛強。
  
  ……
  
  宋成暄一早穿好官服去往刑部,安靜的早晨,彷彿沒有任何事要發生,到了刑部下馬,宋成暄向周圍看去,她果然沒有派任何人過來。
  
  這是要跟他徹底斷絕往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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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威逼

  宋成暄走進衙門,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員陸續都到了,書隸將涉及本案的文書分發給各位大人。
  
  宋成暄不過是被傳喚協同辦案,就到旁邊的小屋子裡等候。
  
  另有書隸送上一碗茶水,與宋成暄說了一句:「您寬坐,若是前面的大人們有傳令,就會有人來請您過去。」
  
  宋成暄點點頭,隱隱約約聽到外間傳來說話的聲音,三法司開始論案情了。
  
  現在只是對案情進行瞭解和簡單的推斷,雖然黃清和已經將案子的證言、證物整理好,但是為了防止會有錯漏、誤判的情形,各位大人隨時都可以提出質疑。
  
  「碧水河上那些偷盜人財物的小賊最先發現屍身。」
  
  「正是。」
  
  「那些小賊是誰抓到的?安義侯世子爺?」
  
  「怎麼剛好讓他遇見了。」
  
  「譚家人進京之後就住在安義侯府吧?」
  
  宋成暄聽出來,說話的人是刑部侍郎許昌榮,這個人昨天一直坐在椅子上,聽黃清和說案情,除了開始與眾位大人打招呼之外,沒有再說其他話。
  
  許昌榮看起來貌似沉著,目光卻飄忽不定,這樣的人一般都是要聽命於人,受人驅使的,自己不敢拿任何的主意,所以昨日只是來探探其他人的底,想必昨晚已經向張家稟告過了,今天就找到了關鍵之處來質問。
  
  黃清和的聲音傳來:「安義侯世子正好去遊花船於是遇見了那些小賊。」
  
  許昌榮接著道:「這是湊巧,那在白雲觀裡也是湊巧?」
  
  黃清和接著道:「在此之前譚光耀假意被譚光文刺傷,安義侯府生怕譚光文去殺孫丁氏所以才會暗中保護,也想要助府衙早些破案。」
  
  「你聽聽,」許昌榮道,「安義侯府的人倒成了斷案的高手,竟然比府衙更早發現兇徒要殺人。」
  
  許昌榮輕輕地正了正官服的領子,瞇著眼睛看眾人,誰若是替安義侯府說話,他立即就會反駁過去,這是張大人交代下來的。
  
  都察院其中一個御史道:「許大人為何非要揪著這些不放,我們應該查看犯人口供,找到這樁案子的主謀。」
  
  「主謀?」許昌榮冷冷地道,「如果案子從一開始就有問題呢,諸位就不怕冤枉了好人,我看這樁案子從一開始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許昌榮說完又去看黃清和:「我看案宗裡所寫,在東山找到譚光文的也是安義侯府吧,安義侯府送消息來順天府衙,聲稱發現了譚光文的下落,憑什麼別人都找不到的人,安義侯府卻能找得到?」
  
  黃清和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因為譚大太太和譚光耀都在安義侯府休養,安義侯大小姐發現了蹊蹺也不為過。」
  
  「對,這就是最大的問題,」許昌榮盯著黃清和,「黃大人辦案那麼久,自認不如一個女眷嗎?
  
  我聽說鳳翔案子,這位徐大小姐也參與其中,一個沒有出閣的女子,三從四德都沒學全,能夠查案?恐怕是被人授意這樣作為,本不該與這樁案子有任何關係的人,現在卻參與其中,這案子查的每一步都有徐家人的影子,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許昌榮的聲音鏗鏘有力,他面對的不過就是徐大小姐一個女子,軟弱的女子能做什麼?還不是任人揉捏,他只要隨便找出一個錯處,她就再也沒有面目見人。
  
  許昌榮正要輕鬆地笑一笑,就聽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道:「李大人之前也多慮了,我旁聽也覺得大人們說的有道理,此案可能開始就查錯了,根本與私運無關,否則照孫家賬目上所寫,運了那麼多硝石恐怕會出大事。
  
  這兩日我忐忑難安,生怕想得不周全釀出大禍,無法向朝廷交代,如今也算鬆口氣,看來大可以不必再擔憂。」
  
  這口氣十分的冷淡,一口氣說下來,其中透著幾分讓人難以反駁的篤定,彷彿已經下了定論。
  
  聽起來像是在逢迎許昌榮,可許昌榮卻不由地有些心驚,私運硝石會出什麼大事嗎?還會釀出大禍,無法向朝廷交代?
  
  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說此案與私運無關,萬一真出了事,朝廷真的會拿他治罪。
  
  說話的人是誰?洪傳庭點名協查此案的泉州招討使嗎?
  
  許昌榮不由地想起了那個難纏的薛沉,還好這招討使只是個小官,薛沉應該不至於大動干戈。
  
  「沒規矩,」許昌榮冷喝一聲,「是誰在那裡說話……上前來。」
  
  旁邊的小屋子裡有兩個人。
  
  一個是坐著喝茶的宋成暄,一個是剛剛推門走進來的李煦。
  
  李煦腳步還沒有站穩,迎面就傳來宋成暄的聲音,宋成暄抿了一口茶,還沒有放下杯子,也不曾抬頭看他一眼,開口就是:「李大人之前也多慮了……」
  
  將這樣一番話說完,宋成暄才抬頭淡淡地看向李煦。
  
  四目相對,宋成暄那雙眼睛中有的只是冷漠,與溫煦含笑的李煦成了鮮明的對比。
  
  彷彿一個站在陽光之下,一個身處黑暗之中。
  
  一個溫煦和善,一個咄咄逼人。
  
  直到許昌榮開口傳喚,宋成暄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李大人,一起前去吧!」
  
  這樣的場面,已經由不得李煦回絕,宋成暄先一步走出屋子。
  
  兩個都是青年俊傑,李煦上前不卑不亢的行禮,宋成暄也一樣禮數周全,只是身上有些難以遮掩的銳氣。
  
  許昌榮打量了宋成暄兩眼,只覺得此人雙眸幽深,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你方才說什麼。」
  
  宋成暄看向李煦:「最早提起私運的人是這位李大人,也因為這個下官才會留在京中,若是此案跟私運無關,下官還真是安心不少。」
  
  宋成暄說到這裡,都察院御史看向許昌榮:「許大人以為這案子果然與私運無關?」
  
  許昌榮冷聲道:「誰說跟私運無關了?」
  
  黃清和抬起頭:「大人不是說……此案的也許從開始就不對,不能再這樣查下去了嗎?那私運……我們還查不查……」
  
  被這樣一質問許昌榮果然猶疑起來。
  
  宋成暄心中微微一笑,一個聽人擺布的人,自然沒有什麼主意,就是這樣他才要乘勝追擊。
  
  「大人可識得此物。」
  
  宋成暄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擺在眾人面前。
  
  許昌榮只見一個黑洞洞的炮口正指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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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轉機

  許昌榮強作鎮定,用看似平靜的口吻道:「這不就是火銃,只不過有些略微的區別罷了。」
  
  他抬起頭只見宋成暄那雙幽深的眼睛望著他,目光中彷彿帶著一抹笑意。
  
  那是輕視和不屑,許昌榮一怔,怒氣上頭,剛想要發作,宋成暄的神情又恢復如常,彷彿古井般平靜,沒有任何的波瀾。
  
  許昌榮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錯了。
  
  宋成暄道:「諸位大人可見過佛郎機的船隊?早些時候佛郎機使節來大周,船尾裝有此炮。」
  
  佛郎機的船隊與這又有什麼關係。
  
  宋成暄道:「看來大人對此並不瞭解,難怪提起走私硝石並不著急。」
  
  許昌榮皺起眉頭:「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衝撞上峰。」
  
  宋成暄臉上卻不見半點的懼意,他看向不遠處的書隸,三法司會審,任何與案情相關的都會被記錄在案,朝廷留他在京中的意圖,就是要他說出與海盜、私運相關之事。
  
  皇帝如果無意懲戒張家,也就不會將他留在這裡,張家以為把控了一切,讓許昌榮為所欲為,殊不知今天審案的人當中,必然有皇帝的親信。
  
  所以他在這裡暢所欲言,才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宋成暄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故意停頓片刻,目光掃向角落裡的書隸,那書隸記錄完手中的文書抬起頭,臉上的神情沉穩而謹慎。
  
  宋成暄心中微微一笑,挪開了視線,就是這樣的小官才不會引起張家的注意,說到底無論是張家還是順天府、刑部、大理寺,甚至安義侯,皇帝都不相信,皇帝只會吩咐書隸事無巨細地記清,自己來判斷真偽。
  
  皇帝除了在這裡安插了人手,是否還有其他另外的安排?
  
  宋成暄腦海中剛要浮起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將自己的思緒拉回,安義侯府的事與他無關,他也不會去為他們費神,她想必早有自己的主意,而他也有自己的章法,有共同利益時不妨合作,陷入危險也不互相牽扯,形同陌路,他早有此意,而她也做的讓人無可挑剔,他應該誇讚徐清歡是個聰明人。
  
  宋成暄淡淡地接著道:「這種火器與我們用的火炮有些區別,它配有子母銃,子銃用來發射火藥彈丸,火藥彈丸發出之後,立即裝填另一個子銃,這樣一來就可以不停的發射出彈丸,這種佛郎機用好了必然殺傷力很大。」
  
  許昌榮嗤笑一聲:「無稽之談,我大周的火器那種小國怎能及得上,若這佛郎機果然厲害,可曾有人用此炮犯我大周?」
  
  宋成暄道:「佛郎機無戰我大周之意,就算他們來犯,他們的將士並不善戰,光靠火器不能致勝。」
  
  「那就是了,」許昌榮道,「既然如此,你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們是在論案情,你卻提起這什麼佛郎機火器,簡直不知所謂。」
  
  宋成暄並不理會許昌榮的言語,接著道:「佛郎機不足為慮,倭人呢?倭人善戰,又與海盜勾結,只靠單桅船就能屢屢登陸騷擾百姓。」
  
  許昌榮道:「這與私運硝石有什麼關係?」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許昌榮這樣的官員不知靠的什麼身居高位:「若是他們再有這種佛郎機炮會如何?
  
  海盜大量收買硝石,大人以為是作何用處?」
  
  許昌榮登時啞口無言,半晌才道:「你怎知這硝石就是倭人所買?就算是倭人買了,你又怎知他們還有這佛郎機。」
  
  宋成暄微微仰頭:「許大人又怎知不是?若果然如此,倭人的大船突然出現,大人可知會有多少人丟掉性命,朝廷每年花費的軍資、人力物力,就要敗在這一點私利上,不止如此,大戰帶來的危害,又要用多少銀子去填補才能恢復如初。」
  
  說完這些,宋成暄微微躬身:「只盼各位大人早些查出實情,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這樣才不負皇上重託。」
  
  許昌榮後背的汗打濕了身上的官服,他以為今天問案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佔據上風,卻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招討使竟然將了他一軍。
  
  許昌榮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私運重要,魏王謀反案也重要,如果真有人暗中謀事,藉此機會大動干戈,你們誰能承擔得起?內憂外患哪個都不能大意。」
  
  這一次宋成暄沒有反駁,而是躬身道:「大人說的是。」
  
  李煦站在那裡看著宋成暄的一舉一動,許大人顯然已經落了下風,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內憂外患哪個都不能大意。」
  
  這話說的沒錯,不過這個「內憂」指的是誰?
  
  所謂的魏王餘孽,還是想要一手遮天的張家。
  
  張家私運為的是一己之利,損害的是大周的利益,被朝廷發現之後,張家不但沒有悔過的意思,還妄圖一手遮天。
  
  三法司會審是皇上在朝會上的決定,如果皇上都鬥不過張家,那麼這江山又到底是誰家的。
  
  有時候贏就是輸,輸才是真的贏,宋成暄已經搬出了可能會禍國殃民的大戰,張家還毫無懼意,那麼張家就是真真正正的禍患。
  
  宋成暄站在這裡說出這樣一番話,是與徐大小姐事先商量好的?安義侯府這樣危機的時刻,兩人若仍舊聯手,那是不是代表安義侯有意將宋成暄做乘龍快婿。
  
  果然如此也沒什麼驚訝的,宋成暄其人也算有勇有謀,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安義侯府看上他合乎情理。
  
  李煦忽然想到徐清歡對他的防備和拒絕,父親第一次上門,她如同對待仇敵般半點不留情面。
  
  她如此聰明、冷靜的人怎會如此。
  
  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找到答案。
  
  「大人。」衙差上前與黃清和耳語幾句。
  
  許昌榮看過去:「出了什麼事?」
  
  黃清和稟告:「仵作找到了被江知憶挪走另行安葬的屍身。」
  
  照江知憶的說法,挪走的屍身是聶夫人和孩子的。
  
  黃清和道:「那些屍身和江知憶所說大部分相同,只是多了一根小臂骨。」
  
  許昌榮道:「那有什麼奇怪,過了那麼多年,屍身挪來挪去有些出入也很尋常,再說那江氏的話本就不足為信。」
  
  黃清和彷彿陷入了思量:「多出來的是個孩子的臂骨,那天晚上還有個孩子一起被燒死,可不知什麼原因,有人挪走了孩子的屍骨。」
  
  究竟是什麼原因獨獨挪走那孩子的屍骨,這樣做的人在遮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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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心情

  聽到黃清和的話,宋成暄心中忽然輕鬆許多,那種感覺就像是立在船頭,看著倭寇不遠處的大船,心中已經有了攻打倭寇的計策。
  
  看來她找到了蛛絲馬跡,案情應該很快又會有進展。
  
  衙差擺好椅子,宋成暄踱步過去坐下低頭飲茶。
  
  李煦看過去,只見宋成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這屋子裡所有的事彷彿都再與他無關,偶爾抬起眼睛時,目光幽深,神色自持,任憑屋子裡的人長篇大論說個不停,他好像全都沒有入耳,與方才的積極應對十分不同。
  
  到底因為什麼事讓宋成暄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李煦也拿起茶來喝,然後輕輕地轉著杯子,他懷疑宋成暄已經從方才衙差的稟告中揣摩到了一些消息,知曉此案有了轉機。
  
  直到許昌榮說的口乾舌燥,今日的論案彷彿也要結束了。
  
  「大人,有人送了封密信來。」
  
  眾人即將散去,衙差上前恭謹地遞了一封信函。
  
  許昌榮眼睛一亮,他有種預感,張大人讓他等待的就應該是這封信函,只要有了這封信,此案就任由他們左右。
  
  許昌榮將信接在手中,然後迫不及待地看起來,這樣看下去心中越是歡喜,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能露出破綻,他已經笑出聲來。
  
  果然是張大人,關鍵時刻力挽狂瀾。
  
  「我就說一定有問題,」許昌榮整個人都變得自信滿滿,他仰起頭,看向眾人道,「此案諸位大人先不要過問了,事關朝中大事,我要先進宮稟告皇上,一切等皇上定奪。」
  
  說完這些,許昌榮一雙眼睛盯在黃清和臉上:「你也不必往下查了,等候旨意吧!」
  
  許昌榮起身要拂袖而去。
  
  御史心中一沉,立即上前阻攔:「皇上命三法司會審,許大人有什麼話不能與我們說?」
  
  許昌榮沉著臉:「方才我說了諸位不肯聽,如今就等著聆聽聖意吧!」
  
  黃清和眼看著許昌榮走了出去,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手,看樣子張家人已經動手了,這樁案子到底會怎麼樣?
  
  他想要上前阻攔許昌榮,卻也知道是徒勞,難道張家這樣一插手,一切就成定局了嗎?
  
  ……
  
  宮中。
  
  張玉琮已經在勤政殿外站了許久,皇上還沒有召見他的意思。
  
  但是他相信很快事情就會有轉機。
  
  「張大人,」馮順帶著幾個小內侍走過來,「皇上今日不欲傳召任何人,不過張大人等了這麼久,皇上格外開恩,恩准張大人在大殿裡說幾句話。」
  
  張玉琮心中一喜,立即彎腰跟著馮順走了進去。
  
  皇帝坐在御座上,持著手中的筆,屏氣凝神地寫著字帖。
  
  張玉琮跪下來:「皇上,微臣是被人冤枉的,孫家、嚴家做的事微臣並不知曉,聶榮夫妻之死更是十幾年前的舊案,這是有人想藉此翻出魏王謀反案……」
  
  張玉琮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皇帝道:「張愛卿可還像從前一樣對朕忠心耿耿?」
  
  張玉琮立即道:「微臣此心可昭日月。」
  
  皇帝點頭:「朕如今還記得繼位之時,張愛卿對朕說的話,無論何時都會一心一意輔佐朕,若是有人敢對朕和朕的江山不利,張愛卿絕不答應,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護著朕,此話還作數嗎?」
  
  張玉琮道:「致死不改。」
  
  「既然如此,」皇帝抬起頭,一雙眼睛透亮,「你去吧!」
  
  張玉琮鬆了口氣,也許皇上現在還在猶豫此案最終要如何了結,只要等許昌榮將密信呈上,皇上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維護他,畢竟皇上想要穩固皇位必須依靠張家。
  
  張玉琮退了下去。
  
  內侍重新將殿門管好,馮順走上前準備侍奉皇帝筆墨,卻發現皇帝在面前的書帖最後畫了一個圈,看起來就像是個蛋。
  
  皇帝忽然道:「朕寫的怎麼樣?」
  
  馮順不知怎麼說才好。
  
  皇帝道:「在他心中,朕就是這樣一個物件兒嗎?朕倒要看看,他們會鬧出什麼樣的花樣來給朕看。」
  
  皇帝話音剛落,內侍推門上前稟告:「皇上,刑部侍郎許大人有密奏。」
  
  剛說完這些,他們就來了。
  
  「傳他來見。」
  
  ……
  
  清歡坐在馬車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湛藍色的車簾,顯然陷入了沉思。
  
  鳳雛不敢說話,常娘子也靜默著不發一語。
  
  徐清歡半晌看向常娘子:「你說那些屍身都被收斂的很好?」
  
  常娘子頷首:「屍骨都被仔細地放入棺木中,棺木中還放著一些香料,可見收斂屍身的人十分用心。」
  
  徐清歡點點頭,按照江知憶所說,她找到當年碧水河畔大火被燒死之人的屍身,但是分辨不出哪位是聶夫人和孩子,所以乾脆將女眷及孩童的屍骨重新挖出來收斂。
  
  在江知憶心中,聶夫人是她的親人,她自然會仔細對待此事。
  
  一切到這裡還都沒有問題。
  
  直到常娘子發現,幾具屍骨中混雜著一截臂骨,常娘子反覆比對最終確認,這臂骨不屬於其中任何一具屍體。
  
  順天府的老仵作也是這樣認為。
  
  而且這些被江知憶收斂起來的屍骨和亂葬山上的那些比起來,腐爛的更為嚴重些。
  
  徐清歡道:「會不會是因為江知憶將屍骨挖出來重新安葬,所以有所損壞。」可這解釋不了,那截孩子的臂骨從而來。
  
  常娘子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愧疚:「我需要將這些女眷的屍骨和碧水河那場大火中其他人的屍骨比較一下才能知道答案,只是……順天府衙門不肯讓我再參與驗屍……」
  
  這就是張家的手段,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機會追查真相。
  
  徐清歡若有所思:「沒關係,我們總還有別的辦法。」
  
  照衙門的人當年所說,碧水河大火中死去的並非聶夫人,聶夫人是跟隨倭寇逃走時被衙門所殺。
  
  徐清歡道:「他們說聶夫人與倭寇逃離了京城,我們就沿著這條路走一走,看看衙門到底在哪裡殺了聶夫人和倭寇。」
  
  馬車出了城門,徐清歡撩開簾子向外看去。
  
  這條路就是衙門說的,聶夫人和倭寇逃離的方向。
  
  徐清歡忽然道:「雷叔,您覺得對嗎?」
  
  雷叔搖搖頭:「不對,如果倭寇要帶著聶夫人逃走的話,應該往東去,東邊不遠就能到海邊,倭寇若是早有算計,自然要選擇乘船離開大周,可這裡是西邊,他們來西邊做什麼?
  
  要知道西大營都是朝廷駐軍,這樣一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可見當年有人在撒謊。」
  
  是朝廷官員在張家示意下撒了這個謊,還是另有其他內情。
  
  徐清歡看著往西的那條路,正好有一輛古樸的馬車沿著官路緩緩向前馳去。
  
  徐清歡道:「那是華陽長公主的車馬吧!」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華陽長公主的一處府邸就在這附近。
  
  前世宮宴之後,有女眷提起了聶榮之妻的事,言語中頗有不當之處,正好被華陽長公主聽到,長公主立即懲戒了那女眷。
  
  聶氏就被殺死在長公主這處府邸之外,長公主會不會知曉一些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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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傳說中的厲鬼

  華陽長公主生母為呂嬪,呂嬪剛入宮時得先皇寵幸,為先皇生下了一位公主,也就是如今的華陽長公主。
  
  呂嬪生下公主,被封為婕妤、昭儀然後到柔嬪,卻因為隨扈去陪都路上犯了錯,被貶為美人,本來今生都不會得以再侍奉君王,大約是先皇膝下兒女不多,先皇頗為喜歡華陽這個女兒,呂美人死後先皇破例恢復了她的嬪位,卻沒有恢復她的封號。
  
  先皇在世時,華陽長公主還未出嫁,與當時的五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如親姐弟般,直到現在華陽長公主還經常入宮覲見。
  
  「長公主,安義侯府大小姐在外求見。」
  
  華陽長公主低頭看著:「她事先沒有遞帖子?」
  
  「沒有。」下人恭敬地道。
  
  「果然不懂規矩,」華陽長公主吩咐道,「讓她回去吧,若是想要拜見,她知道應該怎麼做。」
  
  下人應了一聲,卻沒有離開,臉上的神情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管事媽媽問過去。
  
  下人這才道:「那安義侯府大小姐來求見之前,帶著人在別院外轉了許久,就是當年聶家女眷被殺的地方。」
  
  管事媽媽立即看向長公主。
  
  華陽長公主將手中的魚食盡數灑下,看著魚兒在面前爭食,她微微抬了抬臉,許多人和這些魚一樣,為了一點吃食拼盡全力,不知道安義侯府的人是不是也如此。
  
  「讓她去花廳裡等候吧!」
  
  華陽長公主淡淡地吩咐一聲,京中這些日子鬧騰的沸沸揚揚的案子她自然也知道,其中涉及到了聶榮夫妻,還鬧出一個聶榮的養女。
  
  死了那麼久的人還被翻出來,那些人不知道都存了什麼心思。
  
  張家向來不是省油的燈,讓她沒想到的是,安義侯府也裹挾其中,她記得父皇在世時對安義侯評價頗高,十分地倚重,他們君臣曾一同出生入死,安義侯在亂軍中還救過父皇的性命,父皇在軍帳中經常與安義侯論軍情到深夜。
  
  可惜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關係,魏王案上父皇與安義侯應該有了分歧,父皇迷離之際曾將安義侯叫到跟前,除了安義侯跪地行禮之外,兩個人沒有再說話,父皇最終揮了揮手讓安義侯退下。
  
  換好了衣服,華陽長公主才踱步去了花廳,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少女站在花廳裡等候,少女穿著鵝黃色褙子,淡色的襦裙,梳著單螺髻,相貌看起來很是清麗,尤其是一雙眼睛格外的通透。
  
  華陽長公主進了門,徐清歡立即上前行禮。
  
  「起來吧,」華陽長公主道,「沒有遞帖子就前來,是否有什麼要緊的事。」
  
  前世徐清歡與華陽長公主只是一面之緣,當時父親已經去世,太后娘娘欲召見幾個外命婦進宮說話,突然想起了她,將她也傳進宮中,正巧華陽長公主也前來向太后問安,太后娘娘便命人擺了宮宴,就是在那次宮宴上,華陽長公主聽到女眷數落聶氏,也不顧此時正在慈寧宮中,當場怒斥了那女眷,然後向太后娘娘告罪拂袖而去。
  
  這也是長公主生前留給她的唯一印象。
  
  她之後離京,再回來時,華陽長公主已經去世。
  
  這位長公主後來不知鑽了什麼牛角尖,竟然將自己弔死在一片桃林之中。
  
  華陽長公主死後,京中對她更是談之色變,許多女眷都曾見過華陽長公主化為的厲鬼。
  
  一個宮人不小心畫了華陽公主喜歡的桃花妝,而被華陽長公主索命,宮中上下為此進行了一次清理,將華陽長公主用過的所有物什都封存、銷毀。
  
  華陽長公主住過的宮殿也供奉了佛龕,從那之後宮中似乎再沒鬧出什麼事端,可坊間仍舊傳出各種與華陽長公主相關的怪談,都說長公主的鬼魂能夠寄於桃樹之中,京裡的桃樹幾天之間幾乎都被砍絕,就連她身邊的管事媽媽,也勸她將宅子中兩棵桃樹挪出去,她本就喜歡桃花,自然不會應允,家中也沒有出過什麼怪事,直到她生病,李煦回京看她,這才做主將桃樹砍了。
  
  她坐在院子裡,看到那被挖起的桃樹老根,心中油然生出許多悲傷的心思,院子裡桃樹,春天開花,夏天供人乘涼,便是冬日裡樹枝積雪也是個景緻,又曾害過誰,即便不聲不響的站在這裡,也會有災禍臨頭,一旦被人厭棄,就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她那時的心情有些悲涼,或許那時候她就在擔憂最終自己也會變成那棵桃樹,她已經看過太多人為了名聲、利益爭鬥,沒有什麼是不能用來犧牲的,李煦的野心太大,他每日都在權衡得失,終於有一日他權衡到了她身上。
  
  時隔許久她才再一次想起她和李煦的往事,那些過往好像對她的影響也越來越小,她的情緒也不再有太多的起伏。
  
  那些事就好像是一場夢,而現在才是最真實的。
  
  徐清歡回過神來,如今這位大周有名的「厲鬼」就站在不遠處,幸好徐清歡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厲鬼,也沒有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過華陽長公主額頭上那朵桃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妖艷。
  
  華陽長公主正要端起茶來喝,見徐清歡沒有說話,就抬起頭向徐清歡看去。
  
  長公主的目光中透著幾分的深沉。
  
  徐清歡有意地隱瞞來意:「臣女路過這裡,看到長公主的車馬,知曉長公主在別院,就前來拜見。」
  
  「胡說八道,」華陽長公主看了一眼徐清歡,神情沉靜,「你來到這裡分明是想要向我打聽聶家女眷被殺之事。」
  
  徐清歡垂下頭:「什麼也瞞不過長公主。」
  
  華陽長公主道:「你想要問什麼?」說完她抿了一口茶,心中隱隱猜到安義侯府大小姐想要說些什麼。
  
  「長公主,」徐清歡忽然道,「拋開聶榮的事不說,您有沒有覺得世人對聶夫人的評價太過苛刻了些,聶夫人被倭人綁走,本該是個苦主,卻被冠上通敵、不守婦道令人不齒的罪名,直到她死名聲都跟倭寇連在一起。」
  
  華陽長公主聽到這話,有些詫異,沒想到安義侯大小姐會這樣開口,突然想及聶夫人這些罪名,她的目光微微發散,眉毛一皺,嘴唇不自覺的抿起。
  
  雖然這樣的神態一閃而逝,徐清歡卻看了清楚。
  
  華陽長公主對待聶夫人這件事上,心存憐憫。
  
  徐清歡來面見華陽長公主之前,曾做過許多猜測,也許華陽長公主知曉當年的一切,更深一層,當年她是否也參與其中。
  
  華陽長公主放下茶杯,仔細地盯著徐清歡看了一會兒才道:「你膽子還真不小,竟然敢為謀反之人說話,」說著她彷彿想到了什麼,輕蔑地揚起眉毛,「既然你問了,我不妨告訴你,聶氏和那些倭寇就死在我這院子外不遠處,那是我親眼所見……」
  
  徐清歡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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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關鍵

  華陽長公主這樣的回答還真是徐清歡沒有想過的。
  
  「怎麼?」華陽長公主微微一笑,「很意外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前來。」
  
  不等徐清歡說話,華陽長公主道:「京城是塊福地,也是個是非之處,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事發生,從前我還當熱鬧看看,這些年……我只想過清凈的日子。」
  
  徐清歡道:「十幾年前長公主是在看熱鬧嗎?」
  
  華陽長公主皺起眉頭。
  
  徐清歡迎上華陽長公主銳利的目光:「衙門說倭寇帶著聶夫人逃離京城,有兩點值得讓人懷疑,第一,聶夫人身為一個女子,倭寇豈會這樣大費周章來營救她,就算將她和孩子救走又有什麼用處?第二,倭寇救了人應該向東走,這樣能夠儘快乘船離開,他們為何要來到西邊,長公主可知曉原因嗎?」
  
  華陽長公主仔細思量,忽然厲聲道:「大膽,莫非你覺得我與這件事有關?」
  
  徐清歡道:「我只是覺得奇怪,才想要從長公主這裡得到很多的線索。」
  
  華陽長公主嘴角露出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張家和安義侯府如今爭得你死我後,聽到徐大小姐前來,她還以為是來找她借力。
  
  現在看來卻沒有這樣簡單。
  
  徐大小姐這樣一番話是在告訴她,徐家只是在查案,沒有別的心思,如果不是當年親眼所見,她還真會對此事感興趣。
  
  華陽長公主剛要說話,卻聽徐清歡道:「長公主說親眼見到聶夫人和倭寇被殺,那天應該是晚上,您親眼看到了聶夫人的屍身嗎?」
  
  華陽長公主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那時候這宅子還沒有修葺好,她一直住在城中的公主府內,那時她小產之後心情煩悶,想尋個清靜,就帶著幾個護院和下人搬到了這裡。
  
  城外這處院子是父皇賞賜給她的,有一處溫泉泉眼,正好滋養她的身子,她像往常一樣泡了溫泉,身上正覺得疲乏,想要上床安歇,就聽到有人稟告,城中出了事。
  
  管事立即吩咐院子裡所有的護院出來巡視,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事態會如此的嚴重。
  
  也許是年紀太小,也許是想得不夠周全,她沒有立即帶著人回城去,而是準備先在屋子裡歇下。
  
  正昏昏欲睡時,就聽管事前來稟告:「院子外來了衙門的人,捉拿倭人和聶榮家眷。」
  
  她心中一驚立即從床上坐起,朝廷為何要捉拿聶榮家眷?
  
  聶榮出了什麼事?
  
  前陣子她痛失腹中孩兒,整日裡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聶氏還來解勸她,聶氏溫婉賢良,看起來好似十分軟弱,目光中卻透著幾分豁達和剛強,將聶榮的孩子教的很好,那小小的孩子真是懂事極了,看著她眼角沁出淚水還用帕子給她擦了說:「長公主不要傷心,您養好身子,將來一定會子嗣興旺,我母親說過,生病的時候要多想想好事,這樣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聶氏也勸她:「以前的事不要想,以後才重要。」
  
  看著聶氏她的心情確實好多了。
  
  人就是這樣,面對那些比自己日子順心的人總是更加難過,看到不如自己的人,心中的悲傷才會被化解些。
  
  聶氏被人如此指責,她還能坦然生活,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坎過不去,她十分感激聶氏對她的幫助,拉著聶氏的手說:「以後有什麼事就要找我。」
  
  聶氏笑著點頭。
  
  現在聶氏出了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吩咐管事出去看看情形再向她稟告。
  
  很快管事回來道:「聶榮私自調兵已被朝廷正法,那些與聶榮串通的倭人見勢不好護送聶家家眷潛逃,幸好衙門派來的人在這裡將他們圍住。」
  
  華陽長公主當然知道私自調兵是謀反大罪,聶榮死了,聶榮的家眷若是抵抗官府必然也會被正法,大周的法度如此。
  
  她不想袖手旁觀,於是命人給她更衣,她要出去親眼看看,管事們立即阻攔,恐怕那些倭人向她下手,但是不去看看她如何能夠心安。
  
  最終管事攔不住她,才讓人護著她前去,還沒有走到聶氏所在,就看到不遠處火把晃動,衙門的人前來稟告:「倭人反抗,他們百般無奈將所有人射殺。」
  
  她心裡一沉,喝問那人:「聶榮的家眷呢?」
  
  那人道:「全都死了。」
  
  管事媽媽聽說人都死了,生怕她看了不舒坦,立即勸說她回去,既然走到這裡了她哪裡肯善罷甘休,穩住了心神帶著人去看。
  
  只見衙差正檢查地上的屍身,屍體都被拖拽到了一旁,然後她看到了衙差將地上的女眷屍身翻轉過來。
  
  那女眷牢牢地抱著懷裡的孩子,母女兩個身上不知中了幾箭,鮮血已經浸透了她們的衣衫。
  
  聶氏臉上仍舊一片平靜,彷彿並不見半點的痛楚。
  
  華陽長公主邊回憶邊說,本來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可說到這裡她還是面露不忍,她抬起頭看向徐清歡:「這就是那晚我看到的全部。」
  
  徐清歡道:「那些倭人呢?長公主都看到了嗎?朝廷如何認定他們就是倭人?」
  
  華陽長公主微微揚起眉毛:「倭人和我們有什麼不同,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區別,我自然也有這樣的疑問,當時帶兵的官員讓人將倭人的鞋脫掉,我讓人去看了,那些人腳底全都是厚厚的老繭,聽說這是因為他們必須赤腳在船上走動,他們手心和虎口都有繭子,乃常年拉纜繩所致,這些已經足夠證明他們的身份。」
  
  華陽長公主說到這裡:「這些都沒什麼,唯一讓我奇怪的是,倭人也有女眷在,按理說倭人冒著危險來到大周,不應該攜帶女眷,不過也有人說那些女眷是為了服侍聶氏……那時候人已經死了,聶榮的罪名也定下來,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糾纏,我也沒再查問。」
  
  徐清歡看著華陽長公主的神情,至少從她的角度上看不出什麼破綻,她傾向於華陽長公主說的都是實情。
  
  如果聶氏是死在這裡,那麼碧水河的道觀中被燒死的又是誰?
  
  道觀中被燒死之人的身份,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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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坦誠

  徐清歡思量片刻,案子到這裡有了進展。
  
  許多事終於在她心中得到了印證。
  
  華陽長公主面容平靜,只見那少女起身向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清歡急於查案冒犯了長公主。」
  
  說完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幾分的歉意。
  
  徐大小姐急匆匆而來,聽到她說了當年的事彷彿一下子豁然開朗,整個人看起來比方才要從容許多。
  
  華陽長公主心中一動,徐清歡會忽然起身感謝她,顯然是從她這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這個答案不僅僅她說出的那些有關聶氏的過往,還有她對此案的態度。
  
  想及這裡華陽長公主的臉徹底沉下來:「從上門求見開始,你都做了什麼打算。」
  
  徐清歡再一次向華陽長公主行禮:「臣女真的是沿著聶家女眷逃離京城時走的路線,找到了這裡,正巧在官路上看到了長公主的車馬,想起長公主的別院就在附近。」
  
  華陽長公主道:「然後呢?」
  
  徐清歡道:「然後臣女就猜長公主是否知曉一些當年的內情,可是長公主這些年一心休養,很少在外走動,即便女眷上門求見,多數都會被拒之門外,臣女想了想去,既然送不送拜帖已經不重要,不如就這樣登門,反正我在聶夫人被殺的地方來回走動時,已經被長公主府上的管事發現,長公主定然知曉了我們的來意……
  
  雖說我這樣做禮數不周,但是……恰恰能看出長公主對此案的態度。」
  
  華陽長公主沉著眼睛:「說的冠冕堂皇,根本從一開始就在試探我,我讓你進門,至少說明我對針對張家這樁私運案有所瞭解,而且想要從你口中知曉其中一些內情,否則早就讓人將你打發走了。」
  
  這就是她一開始犯的錯,關注一件事,自然而然就會有下意識的選擇,她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卻已經暴露了她的想法。
  
  徐清歡點點頭:「臣女確然是這樣算計的,長公主讓臣女進門,臣女下一步就要弄清楚長公主是否與當年聶家的案子有關,於是在長公主面前失禮……」
  
  華陽長公主冷哼一聲:「從你剛剛進門開始,我就該將你攆出去。」
  
  徐清歡臉上一紅,竟然露出幾分少女的憨態來:「長公主訓斥的是。」
  
  此時此刻少女看起來倒是很規矩。
  
  華陽長公主道:「你在向我詢問聶家那樁事的時候,就意有所指,若我果然與聶氏之死有關,或是站在張家那邊,定然會以此為藉口斥責你,將你攆出門去,你雖然被我責罵、怪罪也算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若我沒有怪罪你,繼續與你說話,就是對當年的案子存有疑惑,那麼就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提供一些幫助。」
  
  徐清歡沒有反駁,而是看向華陽長公主:「臣女斗膽才想出這樣的法子,請長公主恕罪,臣女也是到現在才察覺,原來長公主早已經洞悉一切。」
  
  華陽長公主道:「不要以為奉承我兩句,我就可以既往不咎,您倒說說我洞悉了什麼?」
  
  徐清歡抿了抿嘴唇立即道:「您與聶夫人相識,自然知道一些聶家的情形,加之您親眼看到聶夫人和孩子如何被殺,江知憶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您心中早有判斷。
  
  而且您還說,京城是個是非之處,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事發生,從前您還有興緻看看熱鬧,現在不想摻和其中。
  
  這句話是在提點我,您早已經看透了一切,我們與張家爭鬥是我們的事,不要將您裹挾其中。
  
  您認定我們是想要利用聶家的案子對付張家,江知憶和譚家人說不定也是我們事先安排好的。」
  
  華陽長公主看向徐清歡的眼神飽含深意。
  
  徐清歡道:「您跟我提起當年親眼見到聶氏被殺時的情形,就是想要告訴我,我的伎倆逃不出您的眼睛,您早就知道我們在說謊,」說到這裡她懇切地望著華陽長公主,「長公主,若臣女說,這一切真的不是安義侯府的安排您相信嗎?」
  
  華陽長公主垂著眼睛不知在思量什麼,停頓片刻才道:「當年關於聶氏的傳言很多,有人說她有養女,還有人說那養女根本就是她偷偷在外所生,聶氏每個月都會讓人送些銀錢和吃食出去,不過是給那些安養院流離失所的百姓。
  
  我聽說衙門裡抓了個聶榮的養女,我就知道是有人假借聶榮之名故意掀起風波,沒有說破只不過是我不願意去管這些。
  
  所以開始我才會對你說那樣一句話,既然你都明白了,我也不用再多言,聶榮養女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們的安排不重要,因為我並不關心。」
  
  華陽長公主說著站起身來,顯然是準備離去。
  
  徐清歡抬起頭:「臣女懷疑有人在背地裡操縱此事,故意讓人以為是安義侯府舊事重提想要與張家纏鬥。」
  
  華陽長公主微微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向前走去。
  
  眼看長公主就要走出屋子,徐清歡看著華陽長公主的背影,開口道:「以後有什麼事就要找我。」
  
  華陽長公主聽到身後少女那清脆的聲音。
  
  「長公主,這話是您跟聶氏說過的,」徐清歡接著道,「長公主您有沒有想過,聶夫人出了京城之後一路向西走,也許並不是要逃走……而是來找您幫忙的。」
  
  華陽長公主的腳步停了下來。
  
  徐清歡接著道:「眼看她就要到了,卻沒想到會被官府的人馬圍住,您聽說消息帶著人趕了過來,可惜只差了一點點……看到的是聶夫人和孩子的屍身。」
  
  華陽長公主猛然回過頭來看向徐清歡,雖然她經歷了那麼多事,早已經能夠淡然的看待一切,可聽到這句話仍舊忍不住心驚。
  
  如果聶氏真的是來向她求助,那麼當年的事豈不另有隱情。
  
  徐清歡道:「當年涉及謀反案,就算是您也不便再去問聶家的案子,可如今聶家人已經死了十幾年卻依舊被人利用,就這樣聽之任之,還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被牽連其中。
  
  背後操縱這些的人,彷彿抓住了所有人的心思,仗著這一點與所欲為,長公主您真的對這些都不在意,就不會與臣女說這麼多話……您雖然說您只是個看客,其實已經幫了臣女許多,臣女銘記長公主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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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1: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報仇雪恨

  華陽長公主看著徐清歡:「既然這一切不是你們安排,你為何從一開始就抓住這案子不放?你可知與張家作對會有什麼下場。」
  
  徐清歡道:「臣女知曉,如果沒有經歷鳳翔的事,臣女也許並不會追著案子不放,可親眼看到兄長被人冤枉之後,臣女就有生出個想法,不求別的,只想要活的明白些,如果到死還對一切一無所知,這一生豈非太可笑了。」
  
  前世她還不是這樣,死的時候才發現從前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實的,她珍愛李煦,一心一意想與他相聚,最終等待她的卻是北疆兵馬的圍殺。
  
  上天讓她重活一世,她怎能再做一個糊塗鬼。
  
  華陽長公主目光微遠:「你想的倒是與旁人不同,不過也不無道理,這世上富貴繁華到頭來又與你何干,最重要的是要讓自己活的通透些,這話說起來容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華陽長公主嘆了口氣。轉身從屋子裡走出去,只是到了門口吩咐管事:「當年我讓人安葬聶氏和孩子,你可還記得她們埋在哪裡?」
  
  「記得,記得,」管事立即道,「每年我都要去拜祭。」
  
  華陽長公主道:「那些倭寇埋在何處,你應該也知曉,如果徐大小姐想要去看,你就為他們引路。」
  
  管事領命。
  
  徐清歡又要上前行禮。
  
  華陽長公主抬起手來:「算了吧,本就不是什麼講禮數的人,用不著在我面前這般……」
  
  「臣女是真的感激長公主,」徐清歡道,「此禮是心甘情願的。」
  
  華陽長公主走出了屋子,院子裡的花開得正盛:「去說一聲,我要回公主府,讓駙馬來接我吧!」
  
  管事媽媽心中一喜,公主與駙馬爺已經許久沒有見面了,駙馬爺每次來公主都表現的十分冷漠,她總擔憂公主和駙馬越來越生分。
  
  沒想到現在公主卻主動要回京。
  
  「不要想太多,」華陽長公主道,「我只是回去看戲,我也寂寞得太久了。」
  
  ……
  
  既然有了長公主的吩咐,長公主府的管事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引著徐清歡去看當年那些墳塚。
  
  讓管事沒想到的是,這位看起來很正常的徐大小姐吩咐下人開始挖墳掘墓。
  
  管事退到一旁,雖然心中厭惡,表面上卻盡量保持平靜和體面。
  
  雖然時隔十幾年,不過管事對這處地方記得很清楚,當日他生怕府衙的人將那些人屍身埋在別院附近,壞了別院的風水,一直親自跟著他們這裡,看著他挖坑將倭人埋進去,所以他自信滿滿,很快就能挖到屍骨。
  
  「大小姐,沒有……」孟凌雲上前稟告,「已經挖的很深了。」
  
  當年府衙只是胡亂掩埋屍身,絕不會挖的這麼深。
  
  徐清歡看向管事:「您再好好回想一下。」
  
  管事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這……不會有問題啊,我分明記得是這裡。」
  
  管事向後退了幾步,伸出手來比劃,然後肯定地道:「絕對錯不了,難不成是時間太久,全都……」
  
  「不會,」常娘子仔細看著手中的泥土,「這裡沒有屍身,即便從前有的話,現在那些屍身也不在這裡。」
  
  屍身還能不翼而飛?管事實在想不出究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清歡道:「再向周圍多挖一些,若是再找不到我們就離開。」
  
  就這樣?孟凌雲有些難以置信,在他心目中大小姐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大小姐,還是沒有。」
  
  一個時辰過後,仍舊是一無所獲。
  
  長公主府的管事終於忍不住,從徐家家人手中接過鏟子就要自己動手。
  
  「不用再挖了,」徐清歡道,「如果那些屍身還在,早就被挖出來了。」
  
  管事停下手,一陣山風吹過,不禁讓他汗毛豎起,他眼看著被埋進土裡的屍身真的不見了。
  
  徐青安騎馬匆匆趕來,妹妹去長公主府,不准他跟著,好像生怕他會惹禍似的,他心中頗有幾分不情願。
  
  如果見到妹妹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他又不忍心責備了,立即湊上去:「怎麼了?哪裡不妥,別急,有哥哥在呢。」
  
  「世子爺,那些倭人的屍身找不見了。」
  
  徐青安沒聽明白:「你說什麼不見了。」
  
  「屍身沒有不見,」徐清歡忽然開口,「就像當時我們去挖那些被燒死的人屍身一樣,它們都沒有消失,只是被人事先挖出來另行安葬了。」
  
  常娘子先明白過來:「大小姐是說,當年那些倭人並沒有全都被殺,還有人活了下來,那些活著的人,將朝廷埋在這裡的倭人屍身帶走了。」
  
  徐清歡點點頭:「說是倭人,我看也未必,腳上有厚厚的繭子,只能說明他們常常赤腳跑來跑去。
  
  船上的人不穿鞋子,因為一旦船板被海水打濕,穿鞋容易摔跤,不如赤腳走得平穩,長年累月下來,他們腳底滿是厚厚的老繭,即便因此確定那些人常年生活在船上,也不能就說他們是倭人。
  
  倭人、海盜、商賈有沒有將身份寫在臉上,光靠腳上的繭子就說他們是倭人,如何能讓人信服。」
  
  徐青安點點頭,不虧是他的妹妹,總是能夠立即想到關鍵之處,分析的頭頭是道:「那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我也不知道,」徐清歡道,「哥哥若是得了機會,不如去問問他們。」
  
  徐青安沉下眼睛:「這話可不能隨便說,那些人都死了……」
  
  「誰說讓哥哥去問死人,是要問問那些活下來的人。」
  
  徐青安向左右看去:「你說的……活下來的人……他們在哪裡。」
  
  徐清歡目光微微閃動,她已經知道那些人在什麼地方,他們小心翼翼地躲藏著,就是等待著這一天。
  
  他們要向張家復仇。
  
  可是他們並沒有那麼的聰明,即便用盡全力恐怕也難以撼動張家,於是有人為他們謀劃了一條路,只要他們照此走下去,就能報仇雪恨。
  
  任何人都不能將所有事做的天衣無縫,他們最終還是露出了破綻。
  
  徐清歡想起碧水河畔道觀中,那佝僂著身子的何苗氏,只要提起當年那場大火,她眼睛中都是憤恨和殷切的神情,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因為她的恨意原本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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