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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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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21-11-16 00:15 編輯

齊歡 作者:雲霓

內容簡介】:

  重生的徐清歡,實實在在做了個麻煩精,走到哪裡,哪裡就有冤案發生。

  正當她將案子查出些眉目時,前世夫君的對頭找上了門。

  徐清歡:奸臣

  宋成暄:忘恩負義小人

  ……一年後

  徐清歡: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與你有婚約

  徐清歡:等等……我查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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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熱烈
  
  徐清歡抬起頭,午時的太陽刺進她的眼睛,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聲,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鮮亮的笑容。
  
  皇上忌憚李煦兵強馬壯,將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時候她舊疾複發,李煦從北疆趕回京城,請辭解甲歸田,只求能夠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歡,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隨你一起走,這世上已經沒有讓我牽掛。」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時家中就已經沒落,頭上又有八個哥哥壓著,即便從小聰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視,直到他軍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瀾,所有人才知曉這樣個文武全才,而後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執掌地方四十餘衛所。
  
  就是這樣一個男兒,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邊沒有旁人時默默落淚,得了個「情深不壽」的名聲。
  
  終於她的病有了起色,李煦也換來皇帝的應允,只要他為大周取回邊疆十三城,就送她出京,這才有她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兵馬的圍困。
  
  陪著李煦一路走到現在,見慣了風風雨雨,清歡知道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無疑,就別藏著了都出來吧!」
  
  如果朝廷想要殺她,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若是想要以她為餌伏擊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開關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機。
  
  人群一陣騷動,李煦的父親李長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臉上是長輩特有的威嚴:「我們李家兵強馬壯,只差一個藉口就可以揮師南下誅殺昏君,我早就讓人提點你,你死在京城,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嗎?」
  
  清歡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麼會微不足道。」
  
  李長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兒戰死,多少人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麼?再說,就算沒有今日,你的病也不會痊癒,不如大義些。你放心,你夫君會為你打下一個江山,你的牌位會供奉在太廟受萬年香火,你也會因他名留青史。」
  
  清歡道:「這樣算一算,我的確幸運。」
  
  李長琰聽得這話,神情輕鬆許多:「我已經安排好了,就說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襲我北大營,我們為了自保只好一戰,明日發兵之時,整個大軍都會為你戴孝。
  
  可憐煦兒被上天選中來做這樣的事,他不能負你,更不能負千萬將士,他還要救萬民於水火。那些苦痛誰又能瞭解,他會比你更難過。」
  
  清歡向不遠處看去,曾經在他身邊,她只覺得時光安穩,忘記了那雙為她剝石榴的手,也是握劍、殺人的手。
  
  榮華富貴著實不易,若無付出何以奪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嗎?
  
  她心中一陣麻木,如同一塊冰將她整個人凍住,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歡微微一笑:「爹說得對,如今真是一個好時機,是我之前沒有想清楚。我們都該為九郎思量,竭盡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過死一個妻室分量還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後可以娶趙、錢、孫、李氏為他開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認下周、吳、鄭、王做爹換來兵馬、錢糧支持,豈不是更好。」
  
  李長琰頓時臉色鐵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詛咒長輩。」
  
  長劍出鞘毫不猶豫地向她刺來,她卻早有準備,看向趕車的護衛,護衛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匹身上,整架馬車立即瘋狂地向前馳去。
  
  見此情形周圍的兵馬立即圍上來,護衛她的人立即被淹沒在人群,不聲不響地丟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點落在車廂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馬車。
  
  溫熱的鮮血四濺,也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無論如何掙扎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可不知為何她的嘴角卻始終掛著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彷彿已經無所畏懼。
  
  終點就在前方,李煦會出現在那裡,只要她愈發接近,就能夠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經無用去求證,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許的了,在北疆沒有人能夠瞞著李煦調動如此之多的兵馬。
  
  長刀毫不遲疑地刺入她的身體,很涼。
  
  她沒有動,依舊坐在車廂前。
  
  下手殺她的人,卻不知為何膽怯,竟然沒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點燃了車廂。
  
  大火讓馬兒更加癲狂,紅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麗。
  
  不遠處真的出現了幾騎人馬,即便相隔甚遠,她也依稀能夠辨認,為首的那個就是李煦。
  
  他注視著她,彷彿已經愣在那裡。
  
  因為那是怎樣一副情景,一個女子立於馬車之上,沒有驚慌,沒有害怕,如此的安靜、堅定,如恆古不變的磐石,如此傾襲而來,讓人見之自行慚穢。
  
  衣裙、長髮被火舌吞噬,清歡卻感覺到了溫暖,不知不覺就想起當年躺在母親懷裡,聽母親說話,那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微風吹過窗欞和她的髮鬢,讓她忍不住發笑,母親梳理著她的頭髮,聲音無比的溫和柔軟:
  
  當你遇見一個男子,總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幾眼,牽掛他的安危,想要瞭解他的憂愁,想起他時心會慌跳,留在他身邊會覺得安穩而踏實,他沒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悅你、保護你、愛護你,你就可以嫁給他為妻,為他操勞一生。
  
  她自以為找到了那個人,也儘可能地奔向他。
  
  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從此之後終了。
  
  若有來生,他和他的千古霸業都再與她沒有任何幹係,不但如此她還會向他索命,她今生的這條命。
  
  終於,不遠處的李煦動了,帶著一隊人馬瘋狂地衝過來。
  
  她彷彿聽到了戰鼓之音,此戰開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負,也不知多少人會丟下性命,但這已經與她無關。
  
  「清歡……」嘶喊聲傳來。
  
  再見了,李煦。
  
  希望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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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背離

  「姑娘這得多疼啊,從小到大油皮都沒破過……」
  
  「歡兒,快睜開眼睛看看娘。
  
  孫御醫,您不是說過一會兒人就會醒過來嗎?」
  
  陽光從窗子裡透進來,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還顯稚嫩,眉眼中卻已經透著幾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臉色蒼白,頭上壓著厚厚的布巾,有鮮紅的血從裡面透出來。
  
  躺在床上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徐清歡,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園子裡,頭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像噴泉似的往外湧,嚇壞了所有人。
  
  安義侯夫人驚懼之中,將城中致仕的老御醫請過來治傷,又怕傷口太重會「見風死」,竟然就將七十多歲的老御醫關在屋子裡,治不好傷不準離開。
  
  世子爺整天在外胡作非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這個模樣,安義侯府若是處置不當,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義侯夫人除了哭,就沒能拿出當家主母應有的本事。
  
  安義侯夫人緊緊地攥著女兒的手:「還不如讓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傷成這樣,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們不來你也沒有這一遭……你那哥哥,我們就該任他自生自滅。」
  
  旁邊服侍的媽媽急得團團轉,這裡不是安義侯徐府,而是徐家在鳳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後她們更是亂了方寸。
  
  天氣還極冷,路上冰雪都沒化,照理說安義侯府的女眷著實不該千里迢迢來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為安義侯養了個處處惹禍的不肖子。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安義侯世子徐青安在國舅爺張家做客,酒到酣處,徐青安想起剛學了一齣好戲「掄鐵花」,轉眼就將國舅爺府西園子點著了,偏巧國舅爺的長子張鶴正摟著伶人在屋子裡偷歡,大驚失色之下,兩個人竟然光著屁股衝出來,讓張家人丟盡了臉面。
  
  國舅爺一氣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卻還不知收斂,給張鶴取了個「小白團」的別稱,直指張鶴的隱疾。張鶴看到這些人湊在一起,每個人舉著雞蛋嘎嘣嘎嘣咬得歡,氣得五內俱焚,揪著徐青安動起手。
  
  兩個人打得頭破血流,驚動了朝廷,國舅爺和安義侯都被傳入宮中訓話,待侯爺準備好好修理這敗家子時,卻發現徐青安已經溜了。
  
  時隔數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銀錢,來到族中求助,安義侯夫人這才得到消息帶著女兒日夜兼程前來勸說,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頭,誰知道徐青安油鹽不進。
  
  這次與張家交惡,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牽連,族中長輩本就準備發落徐青安,見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難平,徐清歡只得四處遊說,她車馬勞頓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費了太多心神才會暈厥。
  
  「夫人,夫人……二老爺來了。」
  
  安義侯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打開,緊接著穿著一襲長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張本就威嚴的臉上更增添了幾分的肅穆。
  
  隔著帷帳,男子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只是開口道:「弟妹,清歡好些了嗎?」
  
  安義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來:「還沒醒過來,這可怎麼得了,歡兒若是有個閃失,我也不能活了。」說到這裡就又泣不成聲。
  
  徐二老爺沒有接安義侯夫人的話,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裡?」
  
  安義侯夫人搖搖頭,隱約察覺出徐二老爺話中的含義,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禍了?」
  
  徐二老爺眼睛中像是蒙了層霜雪,半晌才陰沉著道:「他將曹家小姐擄走了。」
  
  「什麼?」安義侯夫人渾身一顫,「安哥他怎麼敢……」
  
  徐二老爺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邊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與張家結親,安哥羞辱張鶴也是要斷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聲在外,曹家斷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將曹家小姐擄走了,以為曹家吃了虧,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可曹家世代書香,寧折不彎,已經帶著府衙的人找上門來。」
  
  「他們要報官?」安義侯夫人下意識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歡一直幫著母親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這裡,至少能和安義侯夫人商議對策。
  
  可如今她卻變成這般模樣。
  
  「來抓人了……」
  
  一陣嘈雜聲響起,緊接著下人來報信:「老太爺安撫不住曹家,官府開始搜捕世子爺了。」
  
  安義侯夫人嘴唇發抖:「這是在族中,一切全憑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讓那些人進這屋中來,歡兒還在養傷。」
  
  徐二老爺嘆口氣正要出門,二太太曹氏就闖進來:「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裡去?一邊是我甥女,一邊是個侄兒,我夾在中間也是為難,這兩個孩子可全都毀了。」
  
  「我若是知曉,哪裡會任他胡來。」
  
  安義侯夫人最後的意氣全都消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屋子裡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邊的圓臉丫鬟,握了握手裡的荷包,彷彿得了莫大的勇氣,上前攙扶住安義侯夫人。
  
  安義侯夫人猶自嗚嗚咽咽。
  
  圓臉丫鬟卻彷彿聽懂了安義侯夫人的意思:「夫人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曹氏還沒回話,曹家嬸子闖進門來:「今天一早,我們婉姐去上香,安義侯世子就衝出來打傷了隨行的下人,將人帶走了。」
  
  丫鬟接著道:「你們可看得真切?」
  
  曹家嬸子指向屋外:「我們家人已經在府衙寫了文書。」
  
  丫鬟頓時滿臉喜色:「小姐,胭脂歸我了,」話剛出口她自覺不對,「方才的話不對,我重新說,世子爺歸我……世子爺沒罪了。」
  
  這話讓所有人愣在那裡。
  
  緊接著天青色的幔帳微微一動,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十三四歲的少女站在那裡,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俏麗,臉上的笑容讓旁人看了,只覺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穩,行事妥當,向來得女眷們喜歡和羨慕。
  
  如果與她兄長換個性子,安義侯府早就繁榮昌盛。
  
  今日的徐清歡卻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歡抬起眼睛:「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又留下證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不如選個晚上將人帶走,曹家不知是否女兒有錯,不敢聲張,只好偷偷摸摸的尋找,曹姐姐若是晚上丟的,說不得與我哥哥有關,可是白天丟的……」
  
  曹家嬸子厲聲道:「那怎麼樣?」
  
  清歡道:「那他就沒這個機會了。」
  
  曹家嬸子還沒說話,徐二老爺開口道:「清歡不得無禮,這事與你無關。」
  
  「我說的是真的,」清歡笑道,「因為昨晚我已經將哥哥迷暈,用繩索綁縛住丟在箱子裡,孫老御醫一直照看著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讓朝廷來驗審,這麼多人在這裡看著,而且繩索綁縛一晚是什麼模樣也做不了假。」
  
  清歡話剛說完,角落裡的箱子被打開。
  
  只見有個人被人堵了嘴,綁住手腳,仰面躺在裡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歡將頭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膚。
  
  徐二老爺道:「你沒有受傷。」
  
  清歡瞇起眼睛:「我是騙大哥回來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給他留點顏面,偷偷帶他離開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證清白了。」
  
  望著一臉笑容的母親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歡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歲,那一年不爭氣的哥哥還沒被正法,母親還能掉眼淚,父親動輒與人朝堂爭辯不死不休。
  
  家中熱熱鬧鬧,禍事不斷。
  
  可對她來說,正是最好時候。
  
  也是這一年她遇見李煦,李煦幫她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著,她會親手自己解決,她不會再走前世那條老路,與李煦糾纏不清。
  
  從現在開始分道揚鑣,有仇報仇,至於恩情,永遠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沒事了。」
  
  頎長的身影止住腳步,他也轉過頭來,陽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臉上,清亮的眼睛中映著雲捲雲舒,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渾身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筆挺的鼻子又帶給他幾分英氣勃發。
  
  「你說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將他綁了一夜,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徐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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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護兄

  李煦向來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東繁華之處,走出這條街巷,身邊才沒有了旁人。
  
  周玥才接著道:「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聲,就連當朝太后娘娘也拉著誇她,是個蘭心蕙性的好姑娘,別看她年紀小,卻管著半個侯府,就連安義侯這個硬脾氣,也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
  
  李煦並不言語。
  
  周玥接著道:「若是之前找她幫忙可能有些唐突,這次她也見識到了徐二老爺的手段,若是能夠與我們裡應外合,將徐二老爺查個底掉。對她自有好處,否則將來安義侯府也要被牽連。」
  
  李煦終於停下腳步:「你能與她說上話?」
  
  李煦沉靜的時候,眉眼間多些冷峻,雙目含光,彷彿什麼都能看透,周玥摸不準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們周家與徐家沾親,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沒問題。」
  
  周玥接著道:「我只要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訴她徐青安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爺陷害,想必她就會小心提防。」
  
  李煦開始繼續向前走。
  
  周玥有些著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我還要進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個能將兄長綁縛一夜,只等人上門自取其辱的女子,會聽不懂你的話外弦音?如果她問你如何知曉是徐二老爺所為,你可有證據?」
  
  周玥一時語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鳳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盡份心力,徐二老爺雖有嫌疑,在沒有查清楚其中關節之前,不要隨意牽連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嘆息:「我以為你急匆匆的來徐家,是要請安義侯府幫忙,現在正是好時機。」
  
  李煦搖頭:「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現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遠處的天空,正當午時,陽光揮灑而下,頭頂彷彿是一塊湛藍的碧玉:「徐青安無恙,另一個已經死了,我們再去也是徒勞。」
  
  「你說誰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當場,李煦說話總是讓他豁然開朗,好像整個人都要通達天機,可是仔細回味,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抓住。
  
  大約是因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遙吧!
  
  ……
  
  安義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紫貂領的氅衣,袖口走了細細的銀線如意紋,看著說不出的貴氣,跟勛貴家子弟沒什麼兩樣。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裡的騷氣熏得流眼淚。
  
  徐青安彷彿是從哪個豬欄裡滾過一圈,一雙眼睛中滿是紅血絲,臉頰上還有乾涸的黃白汙跡,嘴上的布條沒被扯出來,只能「嗚嗚咽咽」地喊叫,活像隻癩蛤蟆。
  
  徐二老爺怔愣地看著箱子裡這蠕動的物什兒,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成何體統,快……將世子爺放出來。」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卻被阻攔。
  
  清歡上前向徐二老爺行禮:「二伯,還是請府衙的人先來吧!不差這一時半刻。」
  
  曹氏和曹家嬸子一臉驚愕。
  
  曹氏仍舊不敢相信,這個模樣尚青澀的少女,能做出這樣狠心的事來。
  
  方才趾高氣昂的曹家嬸子也僵立在那裡。
  
  「曹家嬸嬸,」清歡接著道,「你們先帶人驗明正身吧,曹家姐姐還不知去向,早些查證也好尋人,那個看到兇徒的下人定要保護起來,辨明實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嬸子臉上一紅,卻依舊梗著頭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聽一個人的。」
  
  鳳翔府衙處理這樣的事不是頭一回,女子被賊人擄走的案子也有幾起。
  
  這不過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安義侯世子雖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還不知下落。
  
  府衙上門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額頭上就結了汗,別的還不好說,這位世子爺是真真被綁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處勒痕,就連褲襠都是濕的,更有孫御醫在旁邊證言,公文上寫得清清楚楚,安義侯世子不是綁人的兇徒。
  
  既然這邊辨明瞭冤屈,那麼就是曹家人在說謊。
  
  小吏轉頭呵斥:「將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審問。」
  
  鳳翔的父母官剛剛被查貪墨入獄,轉眼之間鳳翔就要亂起來了嗎?
  
  徐青安嘴裡的布條被拿下,可憐他半晌也合不攏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幾聲,看著自己的親妹子跟見了鬼似的。
  
  「母親,」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著徐清歡,「快……叫……郎中給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麼變得跟我似的……哎呦,你們輕點,二伯……你不要訓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願,換個箱子住住……舒爽。」
  
  清歡看著狼狽的兄長,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終於看到了這張臉,有些陌生,又是那麼的熟悉。
  
  許多人在身邊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失去了才能感覺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邊都沒有家人,沒有人為她歡喜,更沒有人為她悲傷。至死的時候她心中還有怨恨,怨恨兄長背上姦殺女子的惡名,父親想要營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終飲恨自戕。
  
  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懷疑兄長的品性,現在她也明白過來,前世的怨恨在於她沒能救回父兄,她只是在怨自己。
  
  清歡走上前,伸出手來,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頭看到徐清歡略微發紅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動,妹妹也是心疼他的。
  
  「清歡,沒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覺得疼。」
  
  徐青安話音剛落,只見徐清歡鬆開手轉過身來,纖弱的身子護在他面前,他一時錯覺彷彿妹妹是在保護他。
  
  「二伯,」清歡看向徐二老爺,「我哥哥不是那般無法無天的惡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說話。
  
  清歡接著道:「他平日裡雖然放縱任性了些,但是胸中無溝壑,尚能約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儀哪家小姐,我們徐家會上門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也要得,沒有不敢登門的道理,隨隨便便將罪名壓下來,不要說哥哥受不住,萬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說對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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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經脫罪,曹家也是經過世面,知道現在最好是悄悄地離開。
  
  徐清歡看了一眼角落裡忙著塗抹胭脂的鳳雛,好戲還沒開演呢,她哪裡會這樣輕易放過曹家人。
  
  鳳雛挺著雙下巴顫顫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這就去給貴客準備茶點。」
  
  徐清歡拉住曹家嬸子:「總要將這件事的內情說清楚,我和母親、哥哥還被蒙在鼓裡。」
  
  曹家嬸子也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現在免不了要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門問罪,曹家人很積極,卻沒想到眨眼之間風水就轉了,既然有錯在先,他們也不得不留下賠禮。
  
  不見的是曹家長房的長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傷心,彷彿隨時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著急,官府定然能將人找到。」
  
  清歡對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裡曹大太太只要出現,就會述說兄長的惡行,思路敏捷,舌燦蓮花,後來兄長翻了案,曹大太太還親自上門道歉,將戲演得如魚得水。曹家雖然經受了波折,卻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當年被先皇厭棄罷官,卻在這次之後重新入仕,直到後來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錯,被李煦抓住把柄處置了。
  
  當年哥哥犯案太過突然,她沒有機會準備,等回過神時,一切塵埃落定,緊接著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親陷入其中。
  
  這些本就是清歡熟悉的過往,就算閉著眼睛,她也能從頭到尾說出來,只不過……清歡仔細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預料的不太一樣。
  
  安義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們怎麼能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冤枉我們安哥。」
  
  曹大老爺去了府衙查問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眾矢之的,眼看糊弄不過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們也是慌了神,聽到下人這般說,就想著帶人過來求證……」
  
  曹大太太說著站起身,一再向安義侯夫人賠禮:「您就原諒我們一次。」
  
  曹家突逢禍事,曹大太太又是這般哀戚的模樣,任誰都不會再追究下去。
  
  曹氏準備幫著嫂子說句話,好送娘家人出門,卻不料角落裡的徐清歡又開口。
  
  「您說曹姐姐去上香時被人綁了?」
  
  曹氏不禁皺起眉頭,清歡是個懂進退識大體的孩子,今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曹家為難,兩家好歹是姻親,怎好就撕破了臉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後頷首。
  
  徐清歡接著道:「是去哪裡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兒是個極孝順的孩子,一早就帶著下人去庵中為老太太祈福。」
  
  徐清歡點點頭,低頭在身上翻找出幾個平安符來:「正好我們徐家與上清庵的師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將師太請過來問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曹大太太臉色發青,「是不相信我們說的話了?我們曹家雖然不比勛貴,可也是世代書香門第,就算侯爺在這裡,也不能隨意折辱我們。」
  
  「清歡,」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曹家雖有錯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們不可這樣咄咄逼人,著實有失禮數。」
  
  「我也是為曹家著想,」徐清歡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門戶,想要擄走曹姐姐,那得是經過縝密的安排,過了層層的護衛才能得手,丟了個曹姐姐已經讓人痛心疾首,萬一那歹人還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裡……再出了事,要怎麼得了。」
  
  曹大太太怔怔地望著徐清歡。
  
  徐清歡接著道:「家族興旺,卻也人多眼雜,平日裡看著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禍心,不仔細查查,誰也不知道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個冷顫,不知是在跟徐清歡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你說那人還藏在我們家中。」
  
  「平日裡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見摸不著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會出來,站在角落裡等著小姐們落單。」
  
  徐清歡說完話,袖子一動,掃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聲響,如同一根針紮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緊張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驚恐:「快,我們回去……」
  
  「等一等!」徐清歡再一次開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聽我將話說完。」
  
  剛剛換好衣服的徐青安,剛走進院子,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歡的聲音,緊接著十幾個家人就湧上前齊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領上,他剛要向前邁步,只覺得腰上一緊被人拎住了腰帶。
  
  徐青安轉過頭看到了一張難看的笑臉。
  
  周玥。
  
  徐青安皺眉:「你來這裡做什麼?」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還不是擔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這情形不對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該不會曹家還糾纏不休。」
  
  兩個人不敢再耽擱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裡的氣氛和他們想的一樣緊張,可是讓徐青安沒有料到的是,站在那裡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歡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過去。
  
  「你還想做什麼?」曹大太太眼睛通紅,慌張地向徐二老爺求助,「光天化日之下,還要向我們動手不成?」
  
  「大太太想錯了,」徐清歡微微揚起臉,「我只是想要弄個清楚,曹姐姐丟了不假,我們家卻也差點因此家破人亡,說到底我們也算苦主,您說對不對。」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
  
  徐清歡忽然揚聲:「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擄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裡不見的對不對?」
  
  曹大太太渾身顫抖:「你……你……你胡說些什麼。」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這可事關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擄走,曹姐姐尚有一線生機,在曹家大院中丟失,那……」說到這裡徐清歡微微一頓,慢慢吐出幾個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這個親娘。」
  
  徐清歡聲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卻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幾乎站立不住。
  
  門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兩隻呆鵝般看著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麼:「另一個已經死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和九郎說的一樣,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這不合時宜的聲音,讓清歡下意識地看過去。
  
  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頓時映入眼簾。
  
  周玥,周老將軍的獨苗,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個人。
  
  李煦。
  
  上輩子她與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間牽線。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開始避不開嗎?
  
  徐清歡的目光淡淡地從周玥臉上劃過,冰冷的視線不禁讓周玥打了個寒顫,他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開罪過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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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打你

  無暇顧及其他,曹大太太耳邊都是清歡方才的話。
  
  「你說清楚,」曹大太太啞著嗓子,「為什麼婉姐兒在家中丟失就沒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話音剛落,身邊的媽媽輕輕地扯了她一下,眼前這樣的情形誰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詐,太太對小姐心中關切,就不管不顧起來。
  
  徐清歡道:「如果在外被人擄走,可能是遇見了山匪、賊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財,曹家請人周旋,曹姐姐自會安然無恙。家中丟了人,那就大大不同,這樣煞費苦心布局,所求不會這樣簡單,目的也會更明確,照理說你們應該已經收到了賊人的言語,只要照他的話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聽到這話面色一變,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們沒收到什麼話。」
  
  徐清歡點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離開的。」
  
  曹大太太厲聲道:「你胡說,我們婉姐兒遭難,你還來壞她名聲,你這般黑心腸……讓人……讓人……」
  
  徐清歡嘆口氣:「世人都會這樣想,曹家是書香門第,名聲最為寶貴。所以你們必須證明曹姐姐是被人強擄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婦德的可能,這般權衡之後你們才會帶著衙差上門抓我哥哥,將這些罪名扣在我們頭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聲。
  
  但你們想過沒有,這會毀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聲重要,我哥哥同樣是父母心頭肉,安義侯府更是大周的勛貴。
  
  曹家世代為官焉能當做談資?沒有我們安義侯府先人隨太祖浴血奮戰,哪裡有你們的官做。
  
  曹家還妄想我們顧念姻親之情,早想及這些,你們就不該敲響徐家大門,別說侯府仗勢欺人,自找上門討打的,我們哪有不動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覺得我有錯,那就讓全天下的文士來評評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負義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氣得喘不過氣來。
  
  徐二老爺「騰」地一下站起身:「清歡,你太不像話了,曹家逢此大難,我們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門只是要尋安哥查問,若是安哥沒錯,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定下罪名,你這樣不依不饒的做什麼?」
  
  徐清歡卻沒有理會徐二老爺,只是盯著曹大太太冷聲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綁走曹姐姐的下人千萬莫要死了,否則曹家要多一條逼死下人頂罪的名聲,那可是士大夫最為厭棄的事。」
  
  「我們沒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彷彿用所有的力氣在抗爭,「我們沒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歡聲音柔軟下來,「曹家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是那賊人所迫,讓你們去衙門告發我哥哥,你們不得已為之。」
  
  曹大太太瞪圓了眼睛:「你不要胡說,那都是因為你哥哥留下信函,說……說……帶走了婉姐兒,我們這才上門,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們曹家,我們婉姐兒是無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們安義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禍事,我的婉姐兒……啊……」
  
  聽到這話,旁邊準備攙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書信?你之前怎麼不說。」
  
  曹大太太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沒想到這件事一波三折是這樣個結果。那書信上寫婉姐兒與徐青安情投意合離開家中,這種內容即便他們說是假的,也擋不住外面的悠悠眾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義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歡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保不齊就會將她方才的話傳出去,到那時曹家可真要名聲掃地。
  
  兩害相較取其輕,她也就脫口說出來書信之事,可現在她卻又後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說別的,眼睛一翻裝作暈厥過去。
  
  屋子裡一片驚慌。
  
  曹氏急忙讓人來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歡,「這是要活活將人逼死不成?」
  
  徐清歡道:「我也想要幫忙,沒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們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賠禮也沒有用處,只有想方設法將那陷害我們兩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聽到這些話,暈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將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緊。
  
  曹家人紛紛離開,徐家下人各司其職地收拾場面,所有人漸漸走遠。
  
  周玥長大了的嘴也沒有合攏,幸好徐清歡扶著安義侯夫人從屋子裡走出來。
  
  周玥忙上前行禮:「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義侯夫人點點頭:「你們先說話,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著安義侯夫人走過去,便要跟徐清歡說話,卻沒想到徐清歡神情疏離,一雙水清清的眼睛中滿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愣在那裡,竟然忘記了開口。
  
  眼看著徐清歡留給他一道背影。
  
  從前見面至少會點點頭笑笑,他能感覺出來,徐大小姐將他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當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過的點心他也吃過,至今難忘。
  
  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陌路人,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來以後他沒有臉面再登門了,心中志氣升起他就要告辭離開。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過來。」
  
  兩個人一路前行到一處院子,周玥還沒回過神,只聽炸雷般的吼叫:「骯髒的東西,你到底怎麼欺負了我妹妹。」
  
  緊接著周玥感覺到臉頰上一痛,頓時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睜大眼睛:「我……我沒有……」
  
  「你沒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時,眼圈分明紅了,若不是傷心極了她哪裡會如此,我妹妹是什麼樣的人?從小就算挨罰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卻這樣……你說,你到底怎麼害她。」
  
  又是一拳揮打過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滾。
  
  「我當你是兄弟,你卻如此……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周玥疼極奮起反抗,兩個人乾脆在地上滾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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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差別

  曹如貞生來的時候父母就已經不在世,曹老太爺做主將她送給曹大太太撫養。
  
  前一世徐清歡見過曹如貞兩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貞給她奉茶,第二次是為哥哥伸冤,在義莊看到曹如貞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哥哥被抓之後,衙差就從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貞平日裡貼身佩帶的香囊,有了確實的證據,即便是安義侯府的世子,一樣要被下獄。
  
  兩世的不同,到底是因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緣故,還是另有她不知曉的隱情?
  
  如果一切都因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變,那麼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沒有得手,那人還會不會再做一次。
  
  這樁案子,李煦曾幫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對他有了好感,許多案情也是李煦幫她推演,鳳翔案後,李煦嶄露頭角,許多達官顯貴都想要將他收為己用,他卻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須要做到,所到之處得了不少的擁護。
  
  所以李家才敢佔據北疆,日後發兵朝廷。
  
  看似當年的選擇是朝廷昏聵,他被逼無奈,也許早在這時候李煦已經野心勃勃,處心積慮為他將來的仕途在鋪路,想要成為那個光彩奪目,讓人仰視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經歷,她再冷眼旁觀,也許更能看清一切。
  
  欺騙和謀劃若是一早就發生,那麼李煦於她來說,就不止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還是個血海深仇的敵人。
  
  清歡微微一笑。
  
  她不會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歡兒,」安義侯夫人擔憂地喚了一聲,「你這是在笑誰?」
  
  清歡看到徐二老爺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裡來人,他要為曹家說項,當真辛苦的很。」
  
  安義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來:「難不成你懷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爺?」
  
  清歡點點頭,前世徐二老爺已經在獄中認罪,當時的一紙口供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父親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爺也被牽連入獄,徐家的內鬥沒有贏家。
  
  雖然現在整件案子剛剛展露一支半節,她已經發現一切沒有前世想的那麼簡單。
  
  清歡才想到這裡,門被推開,鳳雛走了進來。
  
  「小姐您去後院看看吧,世子爺將周家大爺打成了豬頭。」說到豬頭,鳳雛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來,一臉怒容:「剛剛送走了衙差,這個混賬就又惹禍,也不會挑個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親別惱,」清歡安慰安義侯夫人,「又沒有深仇大恨,定是鬧著玩的,哥哥不會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爺出去。」
  
  徐清歡走到院子裡,才問鳳雛:「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打起來了?」
  
  鳳雛慢吞吞地道:「好一會兒了,世子爺說那個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歡一怔,哥哥如何知道這些:「兩個人在哪裡?」
  
  鳳雛道:「世子爺換衣服去了,周大爺已經被我送出門,若是小姐覺得不解氣,周大爺受傷了跑不快,我再將他抓回來。」
  
  徐清歡看著鳳雛,很多人都覺得奇怪,這個不知禮數,又最能說傻話的丫頭怎麼就成了母親的心腹,母親去世之後,她傷心的不得了,鳳雛來找到她說:「夫人只要一哭就說不出話來,我得去陪夫人,幫夫人說話。」
  
  她才知道鳳雛已經吞了金。
  
  她尋人去找郎中,鳳雛說:「小姐別讓他們折騰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讓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頭,人哪裡能舒舒服服的死。
  
  徐清歡伸出手抹勻了鳳雛臉上的胭脂:「鳳雛,你要好好活著。」
  
  鳳雛頓時打了個哆嗦,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小姐別殺我,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將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門,還跟他道了聲吉祥話。
  
  祝他從此之後,一切順遂。」
  
  徐清歡點點頭:「然後呢?」
  
  鳳雛舔了舔嘴唇:「扔給他一壇臭醬菜,他手笨沒接著,罈子碎了,醬菜……」
  
  周玥大約永遠都不會想上門來了吧。
  
  主僕兩個人邊說邊向前走,迎面看到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穿著藕色的長裙,腰間繫著粉色絲線編織好的絛子,身材頗為高挑。脖頸纖細而修長,細長的柳葉眉下是雙通透的眼眸,雖然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卻也格外溫婉動人。
  
  她低頭幾步上前,先向清歡行了禮:「我正要帶人去給夫人賠禮,恰好看到大小姐在這裡。」
  
  她整個人恭謹又謙卑,顯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現半點的紕漏,可即便是這樣,前世也沒躲過悲慘的結局。
  
  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貞。
  
  曹家犯了錯,就將她留下四處低頭認錯,可見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後,曹大太太才能肆無忌憚地用她的死去換同情。
  
  不論生、死,都沒得到曹家半點的尊重,如果曹如貞知曉自己的結局,一定會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貞再一次躬身:「這次我們家唐突上門,不但給府上添了麻煩,還差點釀成大錯,錯已成再說其他也是無益,只求日後曹家能有機會彌補。」
  
  清歡伸手將曹如貞托起來:「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貞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體……我也……我也一樣。」說到後面聲音愈發的低了。
  
  賠禮只是表面的禮數,落在實心眼的人身上,還是覺得羞恥。
  
  曹家所作所為太過讓人寒心。
  
  柔軟如鵪鶉的曹如貞,表面上遵從,卻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緒。
  
  結束了沉悶的話題,清歡和曹如貞在院子裡坐下,兩個人平日裡極少說話,半晌才算打開話匣子。
  
  鳳雛體貼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貞的臉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清歡道:「要聽府衙的消息,」說著微微一頓,「曹姐姐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曹如貞低頭溫聲道:「大伯娘讓我留在這裡,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貞,好為日後爭的顏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貞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曉:「都是家中長輩做事不妥當。」
  
  曹如貞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清歡目光落在曹如貞腰間的香囊上,同樣的款式,同樣的綉樣,再見它恍如隔世。
  
  清歡道:「姐姐這香囊繡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亂做的,若是妹妹喜歡就……送給你。」曹如貞將香囊解下來。
  
  那香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僕走遠,清歡看向不遠處:「出來吧!」
  
  草葉搖動,穿著厚厚銀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個頭。
  
  清歡抬起頭看了看熱烈的太陽,向徐青安點點頭:「哥哥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徐青安精神抖擻地坐下。
  
  清歡將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臉:「哥哥有沒有覺得,這香囊看起來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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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裡,妹妹就是拯救安義侯府的活菩薩。
  
  沒有妹妹的乖順,父親、母親早就被他氣死了,他就變成了孤兒,受盡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雖然這是無人能理解的快樂。
  
  幫著母親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過這次處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厲風行,那雙清透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讓人無處躲藏。
  
  曹大太太被質問時,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現在輪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摳指甲的份兒。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這是哪裡來的香囊?妹妹想問什麼?你知道我隨了父親,向來沒腦子……這些小事,怎麼能記得住。」
  
  徐清歡不說話,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彷彿在打發閒暇的時光,不時地揚起手來遮擋頭頂的陽光。
  
  徐青安卻坐如針氈,太陽越來越大,身上的衣服漸漸被汗浸透。
  
  鳳雛溜達過來:「世子爺將壓箱底的衣服找出來做什麼啊!門口的大黃都脫毛了,世子爺還讓自己長出許多毛來,早知道世子爺需要,我就將大黃的拿來給您,黃色比銀色更配您的身份。」
  
  銀狐領子就像火炭一樣烤著徐青安的臉,他想憤怒的離席,腿卻有些軟。
  
  徐清歡將香囊拿起來:「哥哥不說,我就去給母親請安了,曹家姐姐剛好也在那裡……」
  
  徐青安腦子「嗡」地一聲,拉住徐清歡的手:「好妹妹,這件事你不要說出去……我是有隻一模一樣的,但卻是撿來的……跟曹妹妹無關……她並不知曉。」
  
  徐清歡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徐青安剛要附和,卻發現徐清歡臉上的笑容消失,漸漸面沉似水:「女眷貼身攜帶的香囊,怎麼會隨隨便便丟失,沒想到曹如貞看起來知書達禮,竟有這般的心機,不聲不響地已經與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沒想到妹妹會這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曹家妹妹……」他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焦躁地將身上的氅衣脫下,整個人像是一口燒熱的鍋「孜孜」地冒著熱氣。
  
  徐清歡道:「哥哥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丟的是曹如貞,你該是什麼樣的處境?」
  
  徐青安嗡動著嘴唇:「我……我能如何……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時撿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見過禮,私底下不曾說話。」
  
  徐清歡接著道:「既然是撿到的,為何要貼身放好,可見你對曹家女早有不軌之心。」
  
  徐青安臉色變得鐵青。
  
  徐清歡接著道:「一月之內你去曹家十數次,都去做什麼?曹如婉不見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門口等了許久,跟著曹家女眷的馬車到了張舉人家中,張舉人家的下人剛好見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馬車裡張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後,你才回到住處,讓下人準備好行裝,餵好了馬匹,準備離開鳳翔,可見早有預謀。」
  
  徐青安彷彿都忘記了呼吸,一張臉憋得通紅。
  
  徐清歡接著道:「除了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鋪子,買了許多尚好的胭脂,那些東西也在你的行裝之中,你一個男子自然不會用這些東西,分明就是為女子準備的。」
  
  說完這些話,徐清歡站起身來,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彷彿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審訊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他一時錯覺,彷彿自己真的做錯了事,馬上就要被投進監牢。
  
  徐清歡看著哥哥被問得啞口無言,前世他就是這樣被一步步拖進了深淵。
  
  「跟著你的那些人,也都會招認,你讓他們守在曹家門口,只要曹家女眷離開就像你稟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不會說這樣的話。」
  
  「那我又是如何知曉的?」
  
  聽到徐清歡這句話,徐青安頓時委頓下來,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讓人去曹家門口盯著,那是因為想要跟曹家妹妹說句話。」
  
  徐清歡道:「哥哥喜歡曹如貞。」
  
  徐青安臉上一片羞澀:「她一個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盡責難,那日我看她在湖邊偷偷哭,曹大太太氣勢洶洶地過來,顯然是要找她麻煩,我就找了個藉口將曹大太太引開,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園子裡看到了這隻香囊,我還以為……」
  
  「哥哥以為是曹家姐姐故意將香囊留下以表謝意。」
  
  「難道不是嗎?」
  
  「所以你就故意出現在曹家,想方設法地去見曹如貞,還買了胭脂準備投桃報李。」
  
  徐青安被說中了心思,頓時面紅耳赤。
  
  徐清歡伸出手來:「香囊給我,胭脂也拿來。」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歡如貞?」
  
  徐清歡道:「你以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實不然,你見過哪個閨秀送予男子貼身之物之後,還做個一模一樣的戴在身上,不要說曹如貞那般的處境,就算換了旁人,也會被族中長輩處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裡,以備將來派上用場。從始到終,曹如貞都被蒙在鼓裡,你以為的那些回應,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覺得滿腔熱血一下子被冰水澆了個透,一種難言的傷心頓時遍佈全身:「你是說,她對我無意。」
  
  「否則你穿成這般站在那裡,連我都見之尷尬,她怎麼會毫無反應。」
  
  徐青安眼睛中滿是悲傷。
  
  徐清歡嘆口氣:「哥哥與其為這些難過,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這樁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響,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輕輕閃了個身,算是傳遞了消息。
  
  徐青安認出那小廝,就是他到了鳳翔之後收攬的人手,只不過這人手腳不乾凈,被他打了一頓扔在了柴房裡。
  
  「妹妹……他……」
  
  徐清歡站起身來,輕輕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時論功行賞,徐氏得了安義侯的爵位得以傳家,眨眼功夫已經幾十年光景,一直在達官顯貴中赫赫有名,這還不夠,還要光耀門庭,讓徐氏屹立不倒,這樣才能守住我們自己,我們的親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個人油然生出一股慚愧之意。
  
  徐清歡說完話眼睛瞇起來,正好能將來人看個清清楚楚。
  
  眾星捧月般走過來的正是徐長道的長子徐青書。
  
  徐青書是去年的庶起士,跟著新任的鳳翔知府一路回來,顯然是要在鳳翔補缺。
  
  徐清歡道:「想要害你的人還沒抓到,這件事怎麼能讓它過去。」
  
  ……
  
  此刻徐青書心情十分複雜,明明厭棄那個族兄,卻還要裝作一副關切的模樣。
  
  「大哥,」徐青書上前親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剛剛回到鳳翔就聽說曹家……你放心我定會找到那兇徒,將這樁案子查個清清楚楚。」
  
  曹氏聽說兒子回來了,剛剛趕過來,母子兩個見面,曹氏就哭出聲來:「還好你來了,婉姐兒這就有救了。」
  
  曹氏話音剛落,只聽下人急匆匆地稟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驚又喜:「婉姐兒怎麼樣了?人呢?」
  
  「已經遭了毒手,屍體被朝廷送去了義莊……曹家送來消息,讓您過去……幫忙操持喪事。」
  
  曹氏差點就暈厥過去:「我可憐的婉姐兒啊……」
  
  「母親先別急,」徐青書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門裡看看情形,定然能夠抓到兇徒,為表妹伸冤。」
  
  徐青書說完話抬起頭來,卻發現那個被他扔在旁邊,故意冷落的兄妹倆不見了。
  
  徐青書心中頓時一空,彷彿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邊的下人道,「聽說動身去問案情了。」
  
  問案情?他們也會嗎?
  
  曹氏驚聲道:「快將大小姐攔回來,那樣的地方她怎麼能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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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4: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是他

  鳳翔縣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
  
  大戶人家門前加派了護院,市集中也少了許多來往的婦人。
  
  曹如婉死了,嬌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裡被賊人擄走,轉眼之間就丟了性命。
  
  鳳翔縣的推官帶著人搜遍全城,最後在曹家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小巷子裡發現了蹊蹺。陳舊的青磚上隱約有暗紅色的血跡,翻過矮牆入眼的是幾塊油紙布,掀開油紙布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人如同置身於閻王殿中。
  
  利器從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劃到小腹,長長的傷口就像張裂開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拚命地瞪著,其中滿是驚恐的神情,表情扭曲,彷彿能讓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掙扎、哀求、哭泣,卻沒有任何的用處,最終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這些的人,都覺得脊背發涼,好像有個鬼魅跟在他們身後,等待時機手起刀落。
  
  「太慘了。」
  
  驚恐之後有人開始嘔吐,一時之間沒有人敢去碰觸這具屍體。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爺擔憂妹妹,不管不顧地上前來,只看了一眼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直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
  
  曹家大院裡哭聲震天,棺槨早就停放在園子裡,只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將曹大小姐入殮。
  
  曹氏剛進門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麼也要看看,你們都別攔著我,我的婉姐兒。」
  
  曹如貞見狀忙上前攙扶:「大太太,您……」
  
  話還沒說完,曹大太太一把將曹如貞推開,曹如貞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旁邊的下人沒有一個敢上前攙扶。
  
  曹大太太神情猙獰,指著曹如貞厲聲道:「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本該你去園子裡,怎麼換成了婉姐兒?」
  
  曹如貞嘴唇顫抖著解釋:「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裡要換帳子,二太太讓我跟著管事過去,免得哪裡會不妥當,二妹妹怕我忙不過來,就幫我去園子裡折花枝。」說著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閃,如今的曹大太太心頭壓著一股怒火,任誰去了都要被點著,如貞平日裡雖然不錯,她現在也不太方便為如貞出頭,免得讓曹大太太記恨。
  
  婉丫頭死的實在是太慘了,也難怪大嫂會如此。
  
  曹二太太搖搖頭,現在的情形,如貞忍忍也就過去了。
  
  曹如貞抿住了嘴不再掙扎。
  
  曹大太太怒氣難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當年我就不該將你留在屋子裡,你剋死了四叔不算,現在又來禍害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說你一句你都不願意,婉姐可是為你搭上了一條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兒的慘狀,一雙眼睛瞪得通紅,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麼這麼不長眼,我的婉姐兒死了,別人卻好好活著。」
  
  曹如貞不禁悲從心來,眼淚在臉上縱橫。
  
  曹大太太更是見不得這個,伸手就像曹如貞臉上打去:「已經哭死了一個,你還不罷休。」
  
  曹如貞閉上了眼睛,逆來順受就能讓自己的處境好一些,這早就是她的習慣,熟悉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她不禁有些詫異。
  
  一隻胖手牢牢地將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後是個軟綿綿的聲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軟糯軟糯的觸感,不知是什麼物什從鳳雛腦海中一閃而過,讓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將手扯出來,旁邊的管事媽媽就要上前幫忙,誰知那鳳雛手一鬆,曹大太太腳下拌蒜就向後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亂。
  
  「大太太這是找到了兇手?」徐清歡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貞。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幾個婆子已經將曹如貞團團圍住。
  
  「我帶這幾個人都是查問的好手,」徐清歡微微揚起眉毛,「大太太礙於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說實話,不如將她交給我。這也事關我們徐家的名聲,我會仔細弄個清楚。」
  
  旁邊的婆子眼見就準備去拖拽曹如貞。
  
  「誤會,都是誤會,」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貞這丫頭毛手毛腳做錯了事,大太太也是心裡著急,嚇唬嚇唬她罷了,怎麼會真的動手。」如貞若是被徐清歡當成內賊盤問,他們曹家的臉要往哪裡放。
  
  「幫不得忙就別在這裡惹大太太生氣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貞,「過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發了話,丫鬟才敢上前將曹如貞扶起來。
  
  曹如貞向眾人行了禮,低著頭快步離開。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覺得心窩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過氣,這個徐清歡在徐家鬧得不夠,竟然又跟了過來,「家裡亂成一團,今天往後……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體諒……我這……做母親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讓人痛心,」徐清歡微微抬頭,「得了消息我就帶人趕了過來,如今我們該與衙門一起辦好公文,妥善處置婉姐姐的身後事,讓她入土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準備拒絕,管事就來報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經將大小姐的屍身處置好了,衙門的仵作還要作文書,屍身先要存放在義莊上,推官老爺讓我們家拿些香爐、紙錢,先去義莊裡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順著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人群慢慢散開,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幾歲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卻彷彿司空見慣般並不在意,徑直走到徐清歡身邊行禮道:「已經準備停當,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歡點點頭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臉色大變:「你要做什麼?」
  
  「去巷子裡看看,」徐清歡的目光從所有人臉上劃過,「還有人一起嗎?」
  
  眼看著徐清歡帶著人離開,曹大太太蒼白的嘴唇一開一合終於吐出兩個字:「瘋子,瘋子,她這是來看笑話,你們看到了嗎?」
  
  她聲音愈發尖厲,卻忽然被人打斷。
  
  「好了,」曹大老爺陰沉著臉站在那裡,「家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你操持,跟幾個孩子糾纏做什麼。」
  
  看著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來:「你不疼婉姐兒是不是?你……你……你這個……父親……死了……女兒……還有庶女……你……你……」
  
  「夠了,」曹大老爺眼睛中多了戾氣,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謂的婦人。」
  
  眼看著曹大老爺離去,曹大太太哪肯罷休,立即讓人扶著追了上去。
  
  「你給我說清楚……難不成……只有我為……婉姐兒傷心……」
  
  一路跟著曹大老爺闖進了後院的書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著開口大罵,卻發現屋子裡早已經坐滿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爺、曹三老爺全都面色陰沉,冷冷地瞧著她。
  
  曹大太太頓時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門被人關上,曹二老爺才惶惶開口:「婉姐的樣子你們看了沒有……是他……是他回來了。」
  
  ……
  
  曹家不遠處的巷子裡。
  
  雖然曹如婉的屍身已經被清走,地上的血跡卻還在。
  
  徐清歡一路走過來,然後在不遠處蹲下身,地上有幾隻螞蟻在搬東西,它們搬動的是細碎的渣子。
  
  像是點心渣。
  
  這種情形似曾相識,因為鳳雛喜歡蹲在角落裡偷吃東西,然後就會引來幾隻螞蟻。
  
  可在這裡就讓人驚詫。
  
  難不成有人一邊看著曹如婉被殺的慘狀,一邊在這裡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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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9 00:34: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貞潔

  「小姐您在看什麼?」鳳雛湊上來。
  
  徐清歡沒有說話。
  
  鳳雛的目光漸漸認真起來。
  
  畢竟鳳雛在吃食方面是個見多識廣的丫頭。
  
  「小姐,」鳳雛聲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們還是回府再開飯吧!」
  
  似鳳雛這般不分場合都要填飽肚子的人,都無法忍受對著一灘血跡進食,可想而知,曾蹲在這裡大嚼的人是何種心思。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娘子幫著府衙為女眷收屍,可曾見過類似的情形?」
  
  常娘子搖頭:「不曾,別說妾身沒見過,就算鳳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記錄這般慘狀。」
  
  前世也沒有,曹如貞的屍身完好,沒有受過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兇徒改變了想法,選了這種殘忍的殺人手段。
  
  徐清歡站起身來,如果她個子再高一些,就能透過這殘破的矮牆看到不遠處的曹家,這個角度剛剛好,看著曹家因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亂。
  
  他明明站在這裡,曹家卻視而不見,可惜的是徐青安沒有離開鳳翔城,否則事情就會按照他預想的發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過還有時間,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懲罰。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張精緻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哀求,一雙大大的鹿眼緊緊地瞧著他,可是卻沒能讓他有半點的猶豫,反而十分興奮,他甚至開始期待,殺了這樣一個柔美的姑娘能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感覺,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過去,與那姑娘對視,她的掙扎讓他不由自主地笑。
  
  謀劃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他要好好體味這一刻。
  
  他伸出手來將曹如婉轉過身去,讓她看著曹家恢弘的門庭,就在這裡,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傷痕,溫熱的鮮血噴在身上,血腥味兒在他鼻端是那麼的香甜,女孩子拚命地扭動,冰冷的刀子毫不猶豫地破開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膚撕開,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個曹家面前。
  
  當她不再掙扎,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將她丟在牆邊,繼續望著她,看她呼吸越來越微弱,最終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懷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著,享受這饕餮盛宴。
  
  殺戮來得無聲無息,手段乾淨俐落,解下身上的油紙布,他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最終消失在鬧市之中。
  
  誰也不知道他剛剛殘忍地殺死了一個女子。
  
  清歡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父親被陷害之後,她也跟著李煦參與了不少案子,從中倒是學習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個人,就要瞭解他,這樣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跡。
  
  「這是個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經殺過人,看似他只是殺了曹如婉,其實他是在折磨整個曹家,」徐清歡微微一頓,「選擇這樣的地方殺人,必然有他的理由,這個廢棄的巷子對曹家來說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曹家找遍周圍所有地方,唯獨不會到這裡來,現在曹如婉死在這裡,也就是說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會惶惶不可終日,甚至胡亂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鳳翔幾十年,不光是鳳翔城裡的高門大戶,也是書香門第,就算不像達官顯貴那樣,也算風風光光,族中不缺銀錢,還有子弟在朝中任職,他們會有什麼秘密?」
  
  「但凡光鮮的家族,背地裡總會有一兩件見不得人的事。」徐清歡提起裙擺登上小小的矮牆,整個人站在牆頭上。
  
  常娘子動作俐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歡的手臂。
  
  徐清歡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裡是什麼?」
  
  方才在兇手站立的地方,她因為個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這裡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裡。
  
  是朝廷為了表功曹家所賜,在那牌坊後面還有一塊稍小的牌坊,上面寫著「貞潔」兩個字,這才是兇徒殺人時真正盯著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著這「貞潔」牌坊,看著曹嘉被歌功頌德的地方。
  
  剖開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開曹家光鮮的外表,讓裡面所有的骯髒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暢快。
  
  徐清歡道:「常娘子還記得這牌坊是怎麼來的嗎?」
  
  常娘子點點頭,身為鳳翔本地人的她對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寫著,鳳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現在的曹老太太。」
  
  當年叛軍攻打鳳翔,曹老太爺帶著家人抵抗,城中許多女眷都擠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軍進城之後大開殺戒,搶掠婦人。
  
  叛軍以為進了鳳翔就得以喘息,卻沒想到曹老太爺帶人將全城的糧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為灰燼,讓鳳翔成為了座沒有用處的空城。
  
  朝廷兵馬步步緊逼之下,叛軍沒有糧草無法據守鳳翔城只好倉促離開,鳳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爺和曹四老爺卻因保護女眷而喪生。
  
  經過此事,曹家一躍成了人盡皆知的名門,曹老太太這個節婦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歡道:「這不是我說的,而是兇手說的。」
  
  常娘子點頭:「那這個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歡微微彎起嘴唇:「我沒有騙娘子,跟在我身邊會有許許多多的故事發生。」
  
  常娘子點點頭:「我這就回去收拾行裝,只要大小姐願意,我就寸步不離。」
  
  「我們也該走了,」徐清歡走下矮牆,「那個殺人的兇徒還在城內,我們要將他找出來。」
  
  「妹妹。」
  
  徐青安見到四處的狼藉,臉色發青,腥臭的味道讓他肚腹之內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這是你要的東西。」
  
  徐清歡沒有說話,常娘子已經將東西接過來。
  
  這是一張剛剛畫好的鳳翔縣全城輿圖。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歡的馬車緩緩離開曹家,鳳翔縣的推官孫沖看向身邊的人:「一個女子在那種地方逗留了半個多時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臉上沒有半點驚訝的神情,石青色的長袍在風中飄拂,好像立即就要化為天邊的雲朵:「孫大人用不著我來幫忙了。」
  
  孫沖不禁焦急:「那怎麼行,沒有你,我連曹家小姐的屍身都找不到,更別提那兇徒……」
  
  李煦道:「會有人幫您找到,您只要聽到消息追過去。」
  
  「誰?」
  
  李煦轉身:「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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