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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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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9: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兒女

  徐清歡拉住了曹如貞的手,曹如貞的手因為常年做針線,指腹上十分粗糙,前世她們沒什麼交情,也不曾說過太多話,今生能坐在一起,聽她袒露心聲,何嘗不是個全新的開始。
  
  清歡笑著看曹如貞:「你若是笨,我算什麼?哪裡有你這樣心靈手巧的人。」
  
  徐清歡一句安慰的話,讓曹如貞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這幾天曹家的氣氛不同尋常,她身邊多了幾個媽媽盯著她一舉一動,大太太安排她在庵堂為如婉抄經,如婉入殮之後她就在庵堂裡茹素,直到大太太怨氣消了為止。
  
  她有時都恍惚,好像她才是殺害如婉的兇徒,如婉死了,她就該用命去抵償。
  
  或許就像二太太說的那樣,大太太不過就是在她身上發洩怨恨和怒氣。
  
  也許長伴佛前是她最好的歸宿,她也準備就這樣了卻殘生,期望少就不會失望,心淡如水,便不會有悲喜。
  
  沒想到老太太從徐家回來之後,就將她叫到跟前,讓她放下手裡的東西來徐家陪陪二姑母。
  
  定是二姑母替她說了話,否則不會有這一趟。
  
  徐清歡打斷了曹如貞的思量:「徐三太太待你如何?」
  
  曹如貞點了點頭才道:「二姑母在徐家小庵堂裡常年不出門,老太太牽掛二姑母,就讓我每個月初一、十五送佛香來,陪著二姑母說幾句話,二姑母看起來很兇,其實人很好,我每次去了,不但會教我針線,還會為我準備點心。」
  
  聽到「點心」兩個字,鳳雛的大臉就湊了過來。
  
  說到這裡,曹如貞的眉毛卻皺起來,一切本來都好端端的,直到幾個月前,二姑母看著她突然說:「你這樣的年紀,也該說親了。」
  
  她比如婉年長,但是曹家從來不曾提起她的親事。
  
  她也漸漸摸透了曹家長輩的意思,曹家恐怕是不會讓她出嫁的,於是順口道:「我不想嫁人,只想陪著老太太。」
  
  二姑母的臉色突然之間變得很難看,再也不跟她說話,轉身走回了內室,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見到二姑母。
  
  曹如貞將這些說給徐清歡聽:「每次來見她時心裡忐忑恐怕惹她生氣,可是見不到她,心中又像是少了些什麼,我始終不明白二姑母為什麼會生我的氣,我跟二姑母的性子相似,二姑母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這就是她生氣的原因,」徐清歡看著曹如貞,「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為何要青燈古佛過一輩子,她想看著你出嫁、生子,高高興興地生活。」
  
  曹如貞一怔,她沒想過這一節:「可我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跟著二姑母一起念經供奉佛祖也是讓人高興的事。」
  
  說話間,徐青安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妹妹,你看我拿來了什麼,上好的鳳仙花,給你染指甲。」
  
  管事媽媽立即迎了出去。
  
  聽說曹如貞也在屋子裡,徐青安立即變成了一隻呆頭鵝,只得打發孟凌雲進來回話。
  
  孟凌雲上前道:「大小姐,我們去查縣誌,發現已經有人在那裡,孫大人說是周玥和……」
  
  不等孟凌雲說完,徐清歡點了點頭,示意已經知曉,孟凌雲瞄了一眼鳳雛,才退了出去。
  
  和周玥一起同行的人自然是李煦。
  
  李煦會查閱縣誌,定然是其中有些記載值得他推敲。
  
  這和前世又有些不同了。
  
  徐清歡仔細思量,前世這個時候李煦應該去了京城,他心繫蘇知府的冤案,帶著萬言書上京為蘇知府伸冤,為了證明蘇知府沒有貪墨,將鳳翔的稅銀每一筆都做了標註,竟然和戶部記檔的幾乎沒有任何偏差,這才算保住了蘇知府的官聲,可惜蘇知府就此一病不起,也不願意再入仕。
  
  蘇知府為官多年為何會隨隨便便被冤枉,李煦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說不通,於是重回鳳翔,正好遇見了她為哥哥的案子奔忙,再後來父親入獄,她雖然找到了王允大人為哥哥申冤,但是家中突遭大變,許多事無暇顧及,只能依靠李煦幫忙。
  
  這些事她不可能記錯,那麼李煦到底為什麼改變了主意留在鳳翔?
  
  難道他不準備為蘇知府平冤了嗎?
  
  看著徐清歡陷入思量之中,曹如貞起身就要告辭:「徐大小姐還有事要忙,我先告辭了。」
  
  徐清歡卻將曹如貞拉住:「左右沒什麼事,我們一起染指甲吧!」有些事還得慢慢思量。
  
  屋子裡掌了燈,兩個女孩子光著腳踩在軟軟的羊毛褥子上,仔仔細細地給腳指甲染色,柔和的燈光將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都襯得那麼的溫暖。
  
  長長的頭髮順著她們肩膀上滑下,緊接著是清脆而歡樂的笑容。
  
  鳳雛捂著肚子一臉幽怨地走上前,想要幫忙卻已經彎不下腰:「都怪世子爺,平日裡只買一個肘子給我吃,今天拿來了滿滿一食盒的飯菜,我好不容易才吃了乾淨。」
  
  說到飯菜,徐清歡和曹如貞的肚子都不約而同地作響,兩個人不由地相視一笑。
  
  ……
  
  門廊下,徐青安看著空空的食盒,有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拿來的飯菜合不合她們胃口。」
  
  「這可是天香樓做出來的,」孟凌雲十分自信,「您就放心吧!」
  
  徐青安皺起眉頭:「會不會被鳳雛偷吃?」
  
  孟凌雲搖頭:「世子爺特意多買了些,就算偷吃也足夠了,送進去的時候我不停地向鳳雛姑娘眨眼睛,鳳雛姑娘點了點頭明白了世子爺的用意,再說,這麼多飯菜若是能被一個人吃光……那……那……這個人得多可愛啊。」
  
  徐青安終於被說服,臉上露出笑容,上前拍了拍孟凌雲,第一次覺得孟凌雲如此順眼:「辦好了事,爺有賞。」
  
  主僕兩個這才離開了院子。
  
  ……
  
  曹如貞很晚才回到徐三太太的庵堂中,她輕手輕腳地梳洗乾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會兒功夫,徐三太太提著燈進了門,她望著曹如貞半晌才道:「不懂規矩,這麼晚才肯回來。」
  
  管事媽媽一臉笑容:「聽說姐兒方才在徐大小姐屋子裡染指甲,您之前不是嫌姐兒不愛俏。」
  
  徐三太太目光落在曹如貞漂亮的指甲上:「她不是不愛俏,只是……沒人盼著她好。」她的眼淚不聲不響地落下來。
  
  好半天,徐三太太才重新回到內室裡。
  
  徐三老爺早已經在屋子中等待。
  
  遣走了下人,徐三太太親手倒了杯茶端給徐三老爺:「當年的事我一直沒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雙兒女也被他們害死了,幸虧你在後山遇見我二哥埋燁哥,偷偷地將燁哥救了,又給我出了主意嫁來徐家,這樣曹家只能善待貞姐,因為這樣才能牽制住我,讓我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娘仨的命都是你給的。」
  
  徐三太太說著彎腰拜下去。
  
  徐三老爺忙去攙扶:「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說它做什麼,換做旁人也會如此……」
  
  「不,」徐三太太抬起哭紅的眼睛,「你的恩情我只能來世償還,如今的情形你已經看到了,我們沒有了退路,只求你再幫我們一次,就這一次。」
  
  徐三老爺皺起眉頭:「你……到底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露出堅定的神情:「我要我的孩子們平安,只要那些劊子手不除,我就算死也閉不上眼睛,所以我必須看著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徐三老爺道:「我已經打聽到了,明天衙門就會去曹家帶你大姐問話。」
  
  徐三太太搖搖頭:「那能怎麼樣?她不是殺害如婉的人,不會因此抵命。」
  
  徐三老爺驚訝。
  
  徐三太太握住拳頭:「這還遠遠不夠。」
  
  ……
  
  夜已深,曹家卻還是燈火通明。
  
  徐二太太莫名地打了個冷顫,她望著曹老太太:「母親您這是要讓女兒去死嗎?」
  
  曹老太太看著桌子上長長的白綾:「明日衙門就會上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帶走,你放心,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能有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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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狡猾

  整件事前後,徐二太太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損失。
  
  曹大老爺低聲勸說:「又不是讓你真的死,你上吊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和母親自然將你救下,到時候你暈厥在床,衙門裡的人還真能將你抬走不成?」
  
  徐二太太的目光與曹大老爺對視,不知為何她就想到那天,大哥用刀子豁開那人的胸膛,鮮血噴濺了他們一臉,二妹目睹這些,發了瘋似的掙扎,可大哥還是一刀刀地砍下去。
  
  萬一哥哥和母親都在騙她,要讓她來頂罪,她要怎麼辦?
  
  「母親,」徐二太太眼淚落下來,「您就不能疼疼女兒,二妹妹犯了那麼多錯,您都由著她的性子,當年若不是她與人私奔,我們家哪裡會有今天的禍事。
  
  如婉的死……雖然有我的錯,可……我也是被人算計了,那兇徒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引我上鉤,定然是那徐清歡,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安排。」
  
  「現在說這些又什麼用,」曹大老爺道,「你真被送進大牢,名聲盡毀,族中長輩也不會放過你,最好的結果也是去家庵受苦,你可要想明白,現在求死是為了將來求生。」
  
  「我不同意。」
  
  門口的管事媽媽喊起來:「姑爺,您……等一等,奴婢先通稟……」
  
  徐二老爺推開下人走進屋來。
  
  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立即像小兔子般撲入了二老爺懷裡。
  
  徐二老爺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白綾上:「真想騙過衙門,必然假戲真做,可施救晚了,就會丟了性命,更何況王允是個鐵面知府,他要拿人即便是有傷在身又能如何,也照樣公事公辦。
  
  這案子還有不少的疑點,那人為何殺如婉,為何又用如此慘絕的手段,我們沒做過的事,衙門也審不出來。
  
  岳母、舅兄放心,我寧可不做徐氏宗長,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絕路。」
  
  徐二太太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淌下來,到頭來母親、兄長都不能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還是自己的夫君。
  
  曹大老爺冷哼一聲:「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上門來,我妹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會買兇殺人,我看這件事定然與你脫不開干係,你這樣維護她,還不是想要她擔下所有罪名,這些年我待你們如何?你們竟然向如婉下手,如婉……」
  
  說到後面曹大老爺的眼圈也紅起來,他咬咬牙接著道:「本來我不該管這件事,你們害了我女兒,還有臉來質問我。」
  
  徐二老爺迎上曹大老爺的目光:「舅兄若真要為如婉訴冤,就該抓住那個真兇,不要讓自己的親妹妹背上這十惡不赦的罪名。」
  
  聽到這裡,徐二太太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臉上寫滿了驚詫:「大哥,你不是想騙衙門,是真想讓我去死,我死了這樁案子就算了了,你們這樣急於遮掩,是……已經知道了兇徒是誰。」
  
  徐二老爺道:「舅兄在大牢裡到底聽到了什麼?現在還不肯說嗎?」
  
  曹大老爺臉色陰沉就要否認。
  
  徐二太太忽然一笑:「你不說,我來說,本來我要將那件事爛在肚子裡,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了。」
  
  曹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丫頭你瘋癲了,你大哥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相信,他連救命恩人都能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徐二太太看向徐二老爺,「老爺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到底怎麼躲過了叛軍,三弟妹又是怎麼死的,今天我就都告訴你。」
  
  曹大老爺上前就要去抓徐二太太,徐二老爺卻早就有準備,將徐二太太護在懷裡。
  
  徐二太太「咯咯」笑個不停:「是官府通緝的叛軍將領趙善,是他救了我們,不但如此,我二妹還與那趙善一起私奔,生下一雙兒女。老爺不是還覺得奇怪,如貞的年紀算起來,怎麼也不該是我四弟的遺腹子,我母親為何就此認下了她。
  
  當然不是,如貞是那叛軍將領趙善和我二妹的女兒,我二妹根本不是受了驚嚇性情大變,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殺死了她的男人,心中憤恨才會如此。本來我母親和兄長說好了要為趙善向朝廷說項,證實趙善是被騙入了叛軍,他對叛軍早就有了背離之心,三番兩次冒險救人就是明證,可他們卻怕被趙善牽連,最終起了殺人之心。如果說誰跟曹家有仇,那必然是趙善和我二妹。
  
  對,一定是這樣,我二妹還想在花園裡掐死我,那些仇恨她根本沒忘記,而是在等一個報復的時機。」
  
  徐二老爺看向曹大老爺:「舅兄,這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下去?」
  
  話已經說到這裡,再也遮掩不住。
  
  曹大老爺坐在椅子上:「是,他說,有人要向我們曹家報仇。」
  
  徐二太太彷彿看到了希望:「我就說,是有人在其中作祟,不抓住這個人,我們曹家上下永無安寧之日。
  
  將二妹帶回來問,無論那人是誰,都和她脫不開關係,只要撬開她的嘴就能真相大白。」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好像不願意去回想那些過往:「這件事不宜操之過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她。」
  
  徐二老爺道:「我們要想一個法子,又不透露當年的秘密,又能將人捉住。我們動作要快,不能讓被人察覺出蹊蹺,趕在我們之前抓住了人,否則當年那些事都要被翻出來。」
  
  曹大老爺緊鎖眉頭:「你是說安義侯一家。」
  
  徐二老爺安撫好了曹家人,才出門上了車,坐在車廂中,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中間出了些差錯,還好並沒有完全脫離他的掌控,希望這次能順利。
  
  拿住了曹家的軟肋,曹家就只能受他擺布,如果不將當年的事揭開,曹家絕不會承認拿了那筆銀子,死也不會將銀子交出來。
  
  現在一切就緒,就等收網。
  
  ……
  
  徐清歡坐在酒樓上,看街面上的盛況。
  
  王允大人剛到,鳳翔就抓住了一個兇徒,可見王允大人是鳳翔百姓的福星。
  
  「信送出去了?」徐清歡看著氣喘吁吁的徐青安。
  
  徐青安點點頭:「讓父親小心著些,管住自己一張嘴,不要給家裡惹事?這段時間最好哪裡也別去,什麼人也別見。」
  
  徐清歡撇過去:「這就是你寫的家書?」
  
  徐青安道:「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
  
  兩個人正說著話,徐清歡忽然從人群中看到一個身影,想要看清楚,那人卻立即轉身走遠了,而她能肯定的是,那個人方才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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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奸人

  徐清歡兩世見過的人無數,但是讓她這樣看一眼就忍不住心驚的不多。
  
  她沒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帶來的那種感覺卻讓她很熟悉。
  
  有種難以忽視的危險。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現在的處境不該現身於人前,那麼他身邊的人就會四處走動。
  
  他們來鳳翔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裡,徐清歡皺起眉頭,她寧願去打發周玥,也不願意與這個人交手。
  
  「大小姐,」鳳雛見徐清歡看得認真,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下面到底有什麼好玩的,都沒有人賣包子和豬頭。」
  
  「有,」徐清歡忽然道,「這就來了。」
  
  她剛提到那人身邊的三教九流,果然就來了一個。
  
  鳳雛眼睛立即一亮,剛要問徐清歡在哪裡,只聽有個清朗而悠長的聲音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緊接著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緩緩地走上樓。
  
  衣袍微展,露出些許仙風道骨的神采,店中的夥計忙上前躬身招呼,一副崇敬的模樣,像是看到了活神仙。
  
  「大小姐,我去把簾子落下來吧,吵得很。」鳳雛咬著肉乾,十分討厭有人干擾她進補。
  
  鳳雛還沒動手,只覺得鼻端一陣檀香的味道,緊接著那道人已經走了進來。
  
  「你是誰?來做什麼?」鳳雛一臉警惕地擋在清歡身前,又將小肉乾藏在身後,這下才覺得妥帖了些。
  
  道士笑道:「貧道這是從這路過,」說著眼睛一抬看到了徐青安忽然面色大變,竟然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徐清歡靜靜地喝茶。
  
  徐青安完全被道士吸引住了,這麼多年在外從來沒有人一眼就看見他。
  
  道士上前幾步,指如疾風,勢如閃電般勾住了徐青安的手:「小友,你是我遇見最有道緣之人,若是有一日你想登遊蓬萊,貧道定然為你引路,」說著他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既然相識貧道便送你一句話,人生多有不如意,終有一日登廟堂。」
  
  徐青安只覺得心中熱血翻湧:「道長是說,有一天我能夠光宗耀祖?」
  
  道士不再多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暗藏玄機。
  
  徐青安想起父親那陰沉的臉,怒吼著叫他:蠢材。
  
  等他登上廟堂之日,就是父親打臉之時。
  
  道士伸出手掐算:「只不過,最近家宅不得安寧。」
  
  徐青安忙不迭地點頭:「確然如此。」
  
  道士嘆口氣:「恐怕是血光之事。」
  
  徐青安再一次點頭。
  
  徐清歡伸出手開始剝瓜子,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兒很快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不遠處正在打瞌睡的鸚鵡彷彿聞到了香氣,睜開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徐青安道:「若是道長到家中坐坐,再仔細看看風水氣運自然再好不過。」
  
  道士嘴角微微一翹,眼睛裡含著的霧氣好像更重了些,身上不染半點凡塵,他只需幾句話,就能讓人慾罷不能,將他奉為座上賓,這樣的情形他早就習以為常,只不過有個人有些例外。
  
  他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徐清歡,剛要準備上前說話,卻聽得「哇」地一聲,緊接著「撲啦啦」拍打翅膀響動。
  
  道士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隻鳥兒從他頭頂飛過,他還沒來得及分辨是什麼鳥兒,一泡熱騰騰的東西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滑膩膩地滑落下來。
  
  「啪嚓」在他肩膀上四處飛濺。
  
  徐清歡和鳳雛不約而同地癟起嘴,露出嫌惡的表情,雙雙向後躲去。
  
  道士不好的預感從心中升騰而起,他壓制住要跳出喉嚨的心臟,緊張地吞咽一口,才有勇氣轉頭去看,只見熱騰騰的鳥糞,嬌艷欲滴地正和他對望,他胸腹頓時一陣翻騰,熱血衝上頭頂,慌亂地用袖子去擦,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如謫仙般的氣度。
  
  「道長,不好意思,」徐清歡將瓜子仁遞到鳥兒嘴邊,「我這隻鳥沒別的毛病,就是穀道太鬆,動不動就難以自持,不過既然道法自然,這鳥糞也是如此,想必您不會掛懷。」
  
  說完話,徐清歡帶上冪籬,帶著眾人下了茶樓。
  
  身後仍舊傳來道士「哇哇」大叫的聲音,好久好久才算平息。
  
  這裡離徐家不遠,徐清歡有意沒有坐車,幾個人緩緩向前行。
  
  「那道長,」徐青安頗為失望,「我還想請他去家中看看,為如婉超渡超渡。」
  
  這人豈會像周玥那般好打發,只怕一會兒定了神就會跟上來,否則他也就不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張真人了。
  
  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為他的主子搜羅錢財,就連成王養小老婆的銀子也不放過,滿口的謊話連篇,進得皇宮,去得煙花柳巷,一身騙術了得,好在他也算有些良心,不會騙窮苦的百姓,雖然騙走她一箱的嫁妝,她對這張真人也沒有多少的惱恨,直到知曉張真人身後的主子,就是那滿手血腥,殺人不眨眼的奸人……
  
  她對這雜毛老道才正式沒有了興趣。
  
  徐清歡停下腳步,遠遠的果然看到張真人跟了上來。
  
  張真人從來沒遇到這樣的情形,收拾了鳥糞,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見到徐家的女郎他定然要問問,他們之間是不是有善緣,否則她怎地會知曉他懼怕糞汁。
  
  他剛要揚聲喊住前面的人,只見那胖胖的丫鬟停下來,向他招了招手。
  
  果然是徐家的女郎對他的道法有了興緻。
  
  張真人遲疑了一下,那丫鬟招手不斷,他才終於上前。
  
  那是一條很窄的巷子,四周沒有任何人,大戶人家的女眷問些事向來這樣神神秘秘。
  
  徐家女郎也轉過身來,清脆的聲音響起:「鳳雛,你還記得小時候被人搶了一個包子嗎?」
  
  鳳雛點點頭,兇狠的表情從臉上擠出來:「我小時候好不容易討來個包子,還沒咬到嘴裡就被人搶了,若不是遇見夫人我就被餓死了。」
  
  「那人你恨不恨?」
  
  「恨。」
  
  徐家女郎又去看身邊的徐青安:「哥,方才這道士說要引你去蓬萊,你可知何意?蓬萊求仙問道,那是要你出家做道士,又說你終會登廟堂,廟堂並不是你想的朝堂,而是廟宇,他是恥笑你討不到媳婦。」
  
  張真人聽到這裡忽然打了個冷顫,抬腳就要溜走,卻發現巷子口已經站了徐家的護衛。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去吧!」
  
  張真人眼前一黑,從天而降的一條棉被將他牢牢地罩住。
  
  「小姐,這就是搶我包子的人嗎?」鳳雛打的興起不由地抬起頭來問。
  
  「不是。」
  
  「哦!」鳳雛打的更起勁兒。
  
  徐清歡道:「那有什麼關係,你反正沒看清那人的模樣,將他當做那人就好了。」
  
  「小姐說的有道理。」
  
  徐清歡抿嘴一笑,她也想知曉那人命張真人接近她意圖何為,只不過那需要慢慢地去探查。
  
  可是重活一世,她少了些耐心,大仇可以慢慢揣摩,小仇卻能一解煩憂,就當她討個利錢回來。
  
  既然他想要接近她,那就換她的方式。
  
  徐清歡抬起頭看看天,這鳳翔到底有怎樣的一條大魚,讓這些狼聞到了腥氣一個個地尋來。
  
  ……
  
  徐家。
  
  徐三太太緊緊地捏著帕子:「他們真的將實情告訴了徐二老爺?」
  
  周媽媽原原本本地將徐二老爺到曹家說的話都講給徐三太太聽:「小姐將奴婢安置在老太太身邊,就是要在最重要的時候送來口訊,奴婢一聽不得了,他們這是起了歹意,要一起對付您,您可要想個法子……」
  
  徐三太太冷笑:「看來是真的要魚死網破了,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次在他們害我們之前,我們就要先下手。」
  
  「誰。」
  
  周媽媽話音剛落,外面的下人就喊了一聲。
  
  緊接著是曹如貞的聲音:「是我……我做了盤點心,想端給二姑母。」
  
  「太太現在抄佛經不見人,小姐將點心交給奴婢就好了。」
  
  屋子裡周媽媽鬆口氣:「如貞小姐早晚要知曉,您還是早些告訴她,讓她也有所準備。」
  
  徐三太太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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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1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秘密

  徐三太太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那年她因為懷了雙胞的緣故,疼了一天一夜也沒將孩子生下來,趙善急得滿頭大汗,攥著她的手掉了眼淚。
  
  她捨不得趙善,這才拼了最後的力氣,讓兩個孩子呱呱落地。
  
  他說了,以後再也不讓她受這份苦,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子,她也捨不得他太勞累,吃糠咽菜也無所謂,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吃苦耐勞,她也幫繡莊上做些小活計,兩個人的日子也算越過越好。
  
  可是朝廷到處抓捕叛賊餘黨,萬一找到了他們……她不敢去想後果,他思量了一夜,終於拿定主意,舉家去往西北討生活,那裡雖然貧瘠,路上也不免顛簸,但是朝廷為了耕種會招攬流民,他們也有機會得到戶籍,也就不用再這樣四處奔逃。
  
  就在他們路過鳳翔時,她望著兩個稚子想起了母親,想要回去探望一眼。
  
  可她沒有說出口,生怕奢求會換來變故,可他看在眼裡,悄悄地讓人送信給大哥,將大哥領了回來。
  
  燈光下,兄妹相見淚眼模糊,他就倚在門口一臉笑容。
  
  大哥悄悄地將她和孩子們帶進曹家,母親在屋子裡焦急地等待,她進了門就跪在母親腳下,他也陪著她跪下,將私奔的錯全都攬在身上。
  
  一切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母親訓斥了她幾句,只說已經幫她退了親,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她帶著孩子跟趙善離開也好,母親為她準備了盤纏,三位嫂子連夜準備了許多孩子的衣物,囑咐她到了西北安定下來,要想法子送信回家,她們湊在一起哭了半晌,有喜有悲,喜的是家人願意接納趙善,悲的是他們就要分離。
  
  大嫂、二嫂都跟她誇趙善,如果不是趙善,他們可能都要在黃泉路上團聚,城中被捉到的女眷,有一些死狀十分淒慘,叛軍玩弄過了之後,將她們赤條條地掛在樹上,一把火燒死了。
  
  趙善坐在門檻上默不作聲,即便救過人,他還是覺得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如果一切能重來,他當年絕不會在趙家村加入叛軍。
  
  那時趙善以為叛軍只是為民請命,只要朝廷答應開倉賑濟,他們就會罷手,卻不成想一切並不是那麼簡單,叛軍首領趙沖野心勃勃,想要推翻朝廷做個草根皇帝。
  
  叛軍進了鳳翔城後,四處燒殺搶掠,他見叛軍如此殘暴,徹底起了背離之心,本要悄悄地從叛軍中溜走,卻沒成想遇見了受傷的曹四老爺,他將曹四老爺救下,準備再找機會離開。
  
  也是那時候,叛軍搜查曹家,曹四老爺怕女眷藏身的密道被發現,挺身而出,吸引叛軍注意力,卻因此被叛軍圍攻,趙善想要營救卻已經晚了,曹四老爺臨終託付趙善幫他保護曹家人,而趙善也是一諾千金,為救曹家女眷幾次遇險,最終保住了所有曹家人的平安。
  
  這些她都看在眼裡,在她心中趙善就是最出色、最值得依靠的男子,趙善卻覺得如果沒有這次相救,他可能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做過叛軍,說不得就會自戕謝罪,他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曹家的恩人,反而感激曹家人帶他出了苦海。
  
  事情直到這裡還都是圓滿的,他們還都是有情有義,活生生的人。
  
  如果她和趙善就此離開曹家前往西北,可能沒有人會下地獄變成惡鬼。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會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那一天,曹大老爺帶回了消息,朝廷赦免了部分叛軍的死罪,將他們發放邊疆充作軍戶,這舉動表明朝廷不會為此事牽扯太多人。
  
  曹大老爺已經入仕,他想要出面為趙善作證,當年趙善不但脫離叛軍,還冒險救人。
  
  趙善本非叛軍中有名的將領,就算朝廷依舊判罰下來,也不會太重,雖然要受些苦楚,但總算不用遮遮掩掩的四處奔逃。
  
  趙善不想她跟著他背井離鄉,如果得不到戶籍,兩個孩子這輩子也沒有抬頭之日,他決定留在曹家,讓曹大老爺繼續打聽消息,看看有沒有可能脫罪。
  
  也就是這時,曹大老爺讓人清理密道時發現,密道內被人動了土,有人埋了東西,曹大老爺與曹二老爺一起將東西挖了出來,那是些很重的大箱子,箱子裡裝的都是烙了款的稅銀。
  
  叛軍起事之後,曾劫走了一批稅銀,朝廷一直在追查這筆銀子的下落,朝廷懷疑叛軍逃離鳳翔時將銀子運走了,可抓住了趙沖卻沒有見到那銀子的蹤跡,之後的審訊中,也始終沒能找到一條實靠的線索。
  
  終於就在前不久,趙沖供述有人與他裡通外合將銀子藏了起來,將來叛軍會再次起事,那些銀子他們會用來招兵買馬,總有一天砍下狗皇帝的頭。
  
  這筆銀子出現在誰手中,誰就是勾結趙沖的人。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災難慢慢降臨在曹家頭上。
  
  趙善救人、曹家遮掩趙善的行蹤,讓曹家與叛軍的關係難以說清,如果事發在一年多以前,尚有辯解的機會,可朝廷追查這麼久……銀子在曹家出現,誰會相信曹家半點不知情。
  
  畢竟曹家在鳳翔這一戰中,收穫良多,曹家幾位老爺和女眷也都活了下來,再說這密道原本就是他們的藏身之所。
  
  而且曹大老爺發現,趙善和銀子的出現,竟然與趙沖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筆銀子會不會是趙善所埋,趙善也許並非要離開叛軍,而是看大勢已去,要想方設法暗中藏匿起來。
  
  當所有人開始懷疑趙善,她為趙善辯解的話就顯得蒼白無力。
  
  趙善坦坦蕩蕩沒有迴避這件事,更沒有逃走的心思,他反反覆覆將救曹家的經過說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曹家最終會明白他說的都是實情,直到最後一刻……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如同暴風驟雨般落在他們一家四口身上。
  
  所有的曹家人在黑夜中出現,將她和趙善捆了個結結實實,她慌亂地看向趙善,趙善卻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目光,那時趙善還相信曹家人明辨是非的。
  
  然而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她身邊的親人都是惡鬼。
  
  他們砸斷了趙善的手指。
  
  就是那隻手曾將曹家人一個個從密道中拉出來,也是那雙手握著兵器,護送她們脫離險境。
  
  他們用木棍擊打趙善的脊背。
  
  那寬厚的背上,如今還有為保護曹家人而留下的傷疤,每一次她看到之後都會心疼不已。
  
  她也曾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在路上奔逃。
  
  可現在卻遭到他們毫不留情的摧殘。
  
  「人人都想活,我理解你們……的心思,你們怕被牽連,怕被朝廷定罪,」趙善疼極了這樣說,可能是想要原諒曹家,也可能是想要激勵他自己,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因為他還有妻子和一雙兒女,他必須要活下來,「但是你們相信我一次……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也不知道為何有人將銀子藏在這裡……趙沖可能只是順嘴亂說……如果他真的知道這銀子的下落,早就讓人來取,哪裡會等到現在。
  
  即便有一天朝廷抓到我,我寧死也不會供出你們,我只會說……二娘,是我搶奪來的。」
  
  他眼睛中滿是悲傷,從一個個人臉上看過,這都是他拚死保護過的人,如今他想從他們手中要一條活路。
  
  「讓我活下來吧……我還有孩子要照顧。」
  
  可是曹家人不信,最終將她的手也用竹片夾起來,聽到她的慘叫聲,趙善才開始掙扎、嘶吼著叫喊:「她是你們的妹妹,你們不能這樣,求求你,你們殺了我,殺了我一切就都了結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沒見過趙善,趙善也不曾救過你們,就讓趙善這個人徹底消失。」
  
  趙善說對了,曹家人沒想再讓他活。
  
  在危難時刻,趙善一條命跟曹家所有人的命比起來,太輕,太不起眼。
  
  「用他一個人的命,換來我們全家,值得。」
  
  值得嗎?
  
  徐三太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一群禽獸何以來換一條這樣的命。
  
  到了這步田地,他們已經決定要殺死他,卻還不肯讓他走得痛快些,他們還要拷問趙善還有沒有其他人知曉這個秘密。
  
  曹大老爺用刀子給趙善開膛破肚。
  
  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全心全意愛護的夫君,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而他那雙眼睛始終看著她,其中沒有痛苦,沒有恨意,只有不忍,只有牽掛。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點的難受,她都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君心如我心,我心似君心。
  
  他知道,她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定然會癲狂,會仇恨,而這些會讓曹家人對她下殺手,只有他表現的平靜,才能稍稍安撫她。
  
  最後一刻,他還在為她思量。
  
  他緊緊地看著她,四目膠著在一起,不讓她去看他的慘狀。
  
  他的鮮血淌光了,臟腑落了一地,他戀戀不捨地望瞭望妻子,然後闔上眼睛。
  
  徐三太太伸出手擦掉臉上的淚水。
  
  從他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為他報仇,所以她掙扎著拉住了母親的裙角,只為了能活下來。
  
  她甚至承認趙善該死,一個趙善比不上她的家人。
  
  她苟活到現在,就是要有一天讓曹家人嘗到趙善的痛苦。
  
  所以,她的報仇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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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設局

  徐清歡從外面回來時,一眼就看到曹如貞坐在門口的石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們一行人走到院子裡,曹如貞也沒有察覺。
  
  鳳雛輕聲道:「曹家小姐是不是睡著了?」
  
  曹如貞臉上黯淡無光,目光迷茫,身體卻在瑟瑟發抖。
  
  「坐在外面久了會覺得冷。」
  
  曹如貞感覺到一件暖暖的披風落在了自己肩膀上,她抬起頭看到了徐清歡的笑容。
  
  那笑容恬靜看久了卻又似朝陽。
  
  曹如貞解釋道:「我……只覺得這裡的迎春花漂亮,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說著話兩個人向屋子裡走。
  
  鳳雛奉來茶,曹如貞潤了潤嗓子才又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了?」
  
  徐清歡道:「王允大人正式上任,我去看看熱鬧。」
  
  「熱鬧嗎?」曹如貞很少踏出家門,對外面的一切並不是十分瞭解。
  
  「沒有京城好,」鳳雛插嘴過去,「我們京中的集市裡有桂花糖、糯米糕、龍鬚酥、滷鴨、醬鵝……同樣是天香樓,肘子都比這裡的好吃。」
  
  曹如貞仔細地聽著,低頭一笑:「真好,我也想去看看。」
  
  「那就一起,」鳳雛道,「反正我家夫人和小姐也要回去,曹家小姐就住在我們家,我們家很大,許多屋子都空著,您放心每到年節,朝廷給侯府好多米,怎麼吃也吃不完的。」
  
  曹如貞「噗嗤」一笑:「還是鳳雛好,」說著她頓了頓,「可有些事,哪裡這樣簡單。」
  
  徐清歡望著曹如貞:「等此間的事了了,我稟明曹老太太,將你一起帶進京裡。」
  
  曹如貞有些驚訝:「那……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徐清歡拉住曹如貞的手,「路再長,走一步就是一步。」
  
  曹如貞似是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曹如貞剛要告辭,曹家下人就來道:「家中的馬車來接小姐了。」
  
  曹如貞有些驚訝:「不是說,要讓我在徐家住幾日嗎?」
  
  管事媽媽看了一眼徐清歡,才道:「家中有些事,幾位太太忙不過來,請您回去照應一下老太太。」
  
  曹如貞這才點點頭向徐清歡道別:「等我祖母好些了,我再來看大小姐。」
  
  眼看著曹如貞那纖弱的身影越走越遠。
  
  「如貞,」徐清歡開口,「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曹如貞轉頭,臉上是恬靜的笑容:「若是有事,我就讓人知會一聲。」
  
  曹如貞的身影消失不見,徐清歡才重新走回屋子。
  
  「她真的是徐三太太的女兒?」徐青安不知什麼時候坐下來。
  
  「大概吧!」
  
  徐青安吞咽一口:「怪不得曹家人這樣怠慢她。」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徐青安想想曹如貞方才的樣子,心中就有些不安。
  
  徐清歡道:「去找知府大人,請衙門調動人手找個人。」
  
  「你是說兇手?」
  
  徐清歡點點頭:「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至於到底是不是還要抓到人審問。」
  
  徐青安道:「徐二太太買兇的人已經死了,徐家的下人也沒審出什麼,你只是覺得定然還有這樣一個人在背後唆使,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找起來豈不是大海撈針。」
  
  「當然不是,」徐清歡道,「我們先去找知府大人吧。」
  
  徐青安輕聲道:「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不是,從前哥哥又沒有見過這樣的案子,猜不出來也是尋常。」
  
  徐青安臉上又有了些笑容,總覺得妹妹的話很暖心:「我以後會努力的。」
  
  「也不用太辛苦,」徐清歡道,「哥哥只要這樣在我身邊就好了。」
  
  徐青安更是得意:「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我也就沒有了煩惱。」
  
  「我只願哥哥安泰。
  
  對哥哥的腦子沒要求。」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風中散了過來。
  
  徐青安覺得自己徹底涼了,不過還是忍不住辯駁:「沒要求也是要求更高對不對?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只有放著長,才會長得更大。」
  
  「世子爺,」孟凌雲湊過來,伸手一比,「那說的是養豬。」
  
  ……
  
  曹如貞向徐三太太行禮:「那我就先回去了!」
  
  徐三太太點點頭,那形如枯槁的臉上一絲快意一閃而逝。
  
  大姐被衙門審問,雖然還沒有過堂,卻要暫時關押在曹氏族中,曹氏的名望一落千丈,可想而知大姐在族中定會住得「舒坦」。
  
  這些日子,鳳翔縣內不少的貞婦上門見曹老太太,意思很明顯,曹老太太必須要做出表率,懲治親生女兒,否則有虧於那兩座牌坊。
  
  當年的盛名到現在終於成了拖累,不管大姐還能不能活,曹家門庭都不會像從前般光彩照人。
  
  徐三太太才想到這裡,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如貞的聲音:「娘。」
  
  徐三太太渾身一僵,嘴唇也顫抖起來,她緊緊地攥著手帕,半晌難以自持。
  
  曹如貞輕聲道:「祖母說我生下來就顯得小,這樣的說辭能止住外面人的猜測卻騙不過我,再怎麼算,我都不可能是四老爺的女兒,但是為何我又被養在曹家,我不能見任何人,卻能每月來見您兩次,而且每次回去祖母都會細細地詢問我,您都與我說了些什麼。
  
  答案已經很明顯,只是您不願意認我,我心中早就將您當成了母親。」
  
  徐三太太的眼淚掉在她的手背上,可她依舊什麼話都沒說。
  
  曹如貞接著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您不說我大約也能猜到一二,我父親就算不是曹家的仇人,也是為曹家不喜,而我的長相定與父親十分相像,否則大太太見到我時,就不會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徐三太太抖動得更加厲害。
  
  見到徐三太太這般模樣,曹如貞眼睛一紅,淚水就要淌出來。
  
  「擦了你的眼淚,」徐三太太背後彷彿生了眼睛,她冷聲吩咐,「不要讓他們看出端倪,否則我們全都要死。」
  
  曹如貞柔順地點頭。
  
  徐三太太接著道:「你祖母病了,你先回去好生侍奉,我也會回去探望她,你祖母有舊疾,生病定然要去求醫,那位老先生這幾年已經癱在床上挪動不得,曹家人會帶你祖母出城,我們也會跟著一起走。」
  
  徐三太太目光冰冷:「你祖母的意思是,讓我們離開曹家,再也不回來了。」
  
  曹如貞眼睛中透出幾分希望:「母親,那我們就聽祖母的話,一起離開吧,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了。」
  
  「走,」徐三太太忽然道,「走去哪裡?你真以為他們會放我們一馬?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一次。」
  
  徐三太太轉過頭來,整張臉全都變得扭曲:「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惡鬼到底有多壞,你想要放過他們,他們未必能放過你,就算你逃走,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將你除掉,然後他們會將一切清理乾淨,就像你從來不曾出現一樣。」
  
  當年他們就是這樣對待的趙善,雖然沒有殺她,卻將她關押起來,直到毀去了所有的證據。
  
  所以這次她絕不會再錯。
  
  「我會將計就計,」徐三太太道,「在半路上殺了他們。」
  
  說完這話,徐三太太的表情就像佛龕上的菩薩,大約是太過激動,她忽然彎下腰咳嗽起來。
  
  曹如貞就要上前攙扶。
  
  「走,」徐三太太轉過身冷聲道,「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壞了我的大事,否則我永遠都不會認你。」
  
  ……
  
  王允看著手中的縣誌,抬起頭看向徐清歡:「你是說兇手最近又要出手?」
  
  徐清歡道:「所以我們要先捉住他,避免慘劇再次發生。」
  
  「可那個人,」王允皺起眉頭,「從何查起。」
  
  「徐三老爺,」徐清歡道,「他比我們想的知道的更多,說不定大人通過這次的案子,還能找到多年前丟失的稅銀。」
  
  王允面露驚訝:「你也發現了稅銀的下落?」
  
  王允話音剛落。
  
  孫沖撩開簾子將李煦帶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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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0: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再見

  李煦本就是個很英俊的男子,就算穿著普普通通的青衫,也顯得他英姿勃發。
  
  他的眉毛很長,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如同剛剛被水洗過般,頎長看起來略微有些消瘦的身材卻是副好體魄,這才讓他陣前殺敵,往往戰無不利,鮮有人能出其左右。
  
  或許是外面下了雨的緣故,他進來時帶著幾分潮濕的氣息,長袍捲著些許的涼意,讓他整個人都有幾分氤氳,像是剛剛暈開的水墨,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讓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李煦坦然地向她看來,清歡心中一笑,她又何懼他的目光。
  
  李煦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徐大小姐了。
  
  上次在孫沖捉拿譚大時,不其然和徐大小姐見面,她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後突然就變得如同古井般沉寂而淡漠,彷彿有許多情緒被壓制在其中,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現如今她卻又變了,神情自然,如同在看一花一木,很快她就失去了興緻,淡淡地挪開視線。
  
  如果不是他記性太好,就要懷疑自己上次是看錯了。
  
  他已經見識過她俐落的手段,從中可知她的聰穎,這樣一個人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是一兩次罩面就能明白的。
  
  李煦也不準備在這件事上糾纏。
  
  此時此刻安義侯府和他一樣,都是想要知道此案的真相,只要將案子查清,之後就會分道揚鑣,只要無礙大局就不必要去深究。
  
  「知府這裡,是隨隨便便誰都能來的嗎?」徐青安的臉已經擋在徐清歡面前,虎視眈眈地打量著周玥,周玥瑟縮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李煦只是淡然一笑,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笑著道:「李家九郎也不是旁人,你們的父母官蘇懷的案子,若不是遇見了他,恐怕沒有上京再審的機會。」
  
  李煦道:「只怕蘇大人的案子就算重審,也沒有結果。」
  
  王允不免驚訝,蘇懷下獄之後,周玥引薦李煦前來找他,好不容易才讓蘇懷得到重審的機會,按理說李煦應該按部就班將後面的事做好,卻不知為什麼,李煦改變了初衷,沒有啟程去京城而是留在了鳳翔。
  
  王允道:「你不是已經核算了近年鳳翔的稅收,只要與戶部核對明白,蘇懷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李煦目光平和,墨黑的眼睛映著桌子上的燈燭,彷彿將所有的光亮都收斂其中:「事情看似是這樣,仔細一想又並非如此。」
  
  李煦的話引起了王允的興緻:「哦,問題出在哪裡?」
  
  李煦道:「蘇大人乃是『忠直』之臣的表率,就算有人要陷害他,也不該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朝廷對此事也是諱莫如深,彷彿其中有見不得光的內情,皇上先後兩次親批訓斥蘇大人,若不是當朝老臣阻攔,已經下令將蘇大人就地正法。
  
  天子這樣的怒氣絕不會為了一筆貪墨銀,我斷定貪墨只是表面上的說法。」
  
  王允道:「照你這樣說來,蘇懷另有罪名?既然如此朝廷何須遮掩?」
  
  李煦道:「如果事關先皇的顏面呢?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蘇懷大人被朝廷捉拿之後,曾為自己辯駁,直到京中來了密使審訊,蘇懷大人才變得沉默,大人離開鳳翔被壓赴京城時,最終一直喃喃自語兩個字『稅銀』。
  
  我一直以為蘇大人說的是鳳翔上繳戶部的稅銀,現在查驗下來,這筆銀子由戶部記錄應該清楚無誤,鳳翔還會跟什麼「稅銀」聯繫起來,那就是當年叛軍攻入鳳翔時丟失的稅銀。
  
  叛賊趙沖曾供述,有人與他裡應外合攻下了鳳翔,藏匿了那筆銀子,只等他日東山再起,當年叛軍入鳳翔時,蘇懷恰好任鳳翔知縣,是鳳翔城守城的官員之一。叛軍破城,蘇大人帶著人誓死抵抗,直到身邊的兵卒全都陣亡。蘇大人也身受重傷,最後被百姓從死人堆中發現,才留下一條性命。
  
  若說有人與叛軍串通,那麼當年僥倖活下來的官員豈非嫌疑最大。」
  
  李煦解釋的很仔細,登時將所有線索串接在一起。
  
  王允道:「這些說得通,可是與曹家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李煦接著道:「徐大小姐相信指使兇徒殺死曹如婉的另有其人,其中一個原因應該是曹如婉死狀淒慘,一般來說只有背負深仇大恨,才能下手如此殘忍,案發後曹家對此事的表現也十分反常,沒有想著追究到底,反而準備就此偃旗息鼓,有什麼會比曹家小姐的性命,徐二太太和曹家的名聲更重要的,除非曹家是怕繼續追查下去,會對曹家更不利,所以寧可糊裡糊塗的遮掩過去。
  
  這就讓我更加相信,殺死曹如婉的人與曹家有仇,這個仇若是在人前揭開,會將曹家拖入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李煦說著看向徐清歡:「從表面上看,曹家名聲在外,詩書禮儀傳家無可挑剔,其實曹家有許多事都透著蹊蹺,曹老太太的二女兒在鳳翔一戰後臥病在床多年,之後雖然嫁給了徐三老爺也足不出戶,曹四老爺突然多了個遺腹子,這孩子的來歷不明不白。曹、徐兩家還有什麼內情,徐大小姐這些日子應該看得更清楚。」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煦還是這樣心思縝密,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助力,她的身份,她的手段早就被他考慮在其中。
  
  也好。
  
  她不如投桃報李,也將李煦這個人算成價值,各取所需,這才公平。
  
  她想要查清案情可以被人利用,李煦豈非也是如此,如今這柄利刃遞在她手中,她隨便耍一耍又何妨。
  
  徐大小姐目光微變,忽然深沉了幾分,讓李煦彷彿望見了鏡子中的自己,比不過她毫不掩飾那算計和籌謀。
  
  徐清歡道:「要說蘇知府在鳳翔一戰中安然無恙,應該被懷疑,那麼幾乎全家人得以存活的曹家,就更值得盤查。
  
  縣誌記載叛軍在曹家搜查了一天沒有找到密道,曹家的密道竟如此的隱匿。既然密道安全,曹家何以在叛軍還沒離開鳳翔時,就逃去了城門口,正好遇見前來攻打叛軍的朝廷兵馬,在朝廷的保護下倖免於難。
  
  如果說有人瞭解當時的戰局,知道朝廷兵馬會從城門口進入,那自然可以幫助曹家逃脫,可曹家人在密道之中早就失去了外面的消息,曹家兩位元老爺,怎麼能讓那麼多的女眷冒險在城中穿行,這與曹家之前躲藏在密道的作為完全不符。
  
  曹家女眷到底是怎麼逃生的?曹家人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兇徒殺死曹如婉時,屍體正對著曹家的兩座牌坊,他已經在告訴我們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這個復仇的人已經等待了許久,現在時機成熟,終於可以動手,不但要為自己報仇,還要讓曹家失去所有,他知道曹家不敢聲張,更不能請朝廷來幫忙,但是想要向曹家復仇不容易,因為曹家裡裡外外人手太多,他只有讓曹家亂起來他才能有下手的機會。」
  
  孫沖搖搖頭:「只是聽說曹老太太病了,曹家請了幾位郎中上門診治。」
  
  王允道:「怎麼才能讓曹家亂起來?」
  
  徐清歡剛要說話,只聽外面一陣熙熙攘攘。
  
  緊接著徐青書走了進來:「曹家出事了。」
  
  王允面色一變:「怎麼回事?」
  
  徐青書直到現在還沒有從驚慌中回過神來:「曹大老爺和二老爺在郊外遇到了兇徒,二老爺被砍了一刀,大老爺被兇徒擄走了。」
  
  曹家再次出事,王允立即站起身:「走,與我一起去曹家看看。」
  
  ……
  
  眼看著衙門的人都前往曹家。
  
  徐清歡讓鳳雛扶著上了馬車。
  
  「徐大小姐不準備去曹家吧!」馬車外李煦清朗的聲音傳來,「徐大小姐對兇手的猜測沒錯,曹家亂起來,兇手會趁機動手,只要兇手有所動作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徐大小姐想必已經知曉了兇手所在。」
  
  李煦已經表明了立場,既然同屬一路人,目的相同,他也會幫忙。
  
  可她卻對一盤殘羹剩飯沒有興趣,雖然是她吃剩下的。
  
  「走吧!」馬車裡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
  
  「唉,你怎麼……」周玥有些不悅,李煦是來幫忙的,徐大小姐卻將他們當成仇人般看待。
  
  李煦卻並不在意:「當年有可能與叛軍往來的人並不多,可安義侯卻在其中。」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上馬的徐青安,立即從馬背上順下來,上前就對李煦橫眉泠對:「你說什麼?」
  
  李煦微笑地站在那裡,臉上並沒有半點的懼怕:「徐大小姐仔細想一想便知。」
  
  當年父親被拖入這樁案子,難不成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清歡撩開簾子,目光說不出的冷冽,旁邊的周玥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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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清歡想起了前世的事,父親沒有留下任何話就自盡在大牢中,後來她費盡波折才還父兄一個清白。
  
  可直到最後她始終不明白,父親一個如此剛正的人,怎麼會做這樣的選擇。
  
  重新經歷一世,發現整件案子比她前世查到的要複雜的多。
  
  蘇懷和曹家的案子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聯繫,或許最終會歸於一處。
  
  朝廷抓蘇知府是因為當年的稅銀,而誰藏匿的稅銀誰就是通敵之人,無論是誰擔了這樣的罪名,都只有死路一條。
  
  叛軍攻入鳳翔之後,父親奉命帶兵剿殺叛賊,不料卻被趙沖逃出城內,直到後來才將趙沖拿下。
  
  如果有人從這裡下手,將父親和叛軍聯繫起來,再加上證據……那父親就會步蘇知府後塵,被朝廷懷疑是當年通敵之人。
  
  這樣一想就說得通了。
  
  所以蘇懷有驚無險,最終沉冤得雪,父親所謂的「自戕」會不會根本就是朝廷掩人耳目,父親很有可能是被朝廷秘密處死。
  
  這件事從開始就不是想要單單陷害哥哥,根本就是將整個安義侯府算計在了其中。
  
  徐清歡看向車外的李煦。
  
  李煦沒有再說話,是料中她定會想清楚,那麼今生李煦的做法明顯與前世不同又是因為什麼。
  
  徐清歡道:「李公子不是鳳翔人,卻如何知曉這麼多?」
  
  「那要謝謝徐大小姐,」李煦笑道,「徐大小姐救下世子爺,打亂了兇手原本的謀劃,錯誤一旦開始,就算補救也會留下蛛絲馬跡。曹如婉看似被徐二太太買兇錯綁,其實眼見得,也未必為實,這讓我想到蘇知府的貪墨案太過草率,或許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只是這些?」
  
  「自然不是,」李煦接著道,「我們都懷疑蘇知府是得罪了國舅爺才會被冤枉,京中敢在朝廷上與國舅爭辯的也只有安義侯,蘇知府交好的官員自然會求到安義侯府,請安義侯出面幫忙,我推斷安義侯已經在獄中見到了蘇大人,不管安義侯是否為蘇大人申冤將來都會成為把柄。
  
  申冤是欲蓋彌彰,不申冤更加與安義侯的品性不符,說不定安義侯想要蘇大人做了替罪羊,朝廷定了案就不會再查當年的事。
  
  這樣一來安義侯與此案就有了關聯。
  
  如此多事之秋,徐二太太找到機會動手陷害世子爺,徐家、曹家竟然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想要害一個人,自然要圍著他用各種的手段,蘇知府被送入京中之後,蘇家一切太平,就是我這個準備帶百姓萬言書上京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這本來是針對蘇知府的案子,卻為何明裡暗裡與安義侯府有諸多牽扯。」
  
  李煦說完微微一頓:「或許我的推斷也不對,所以才來向徐大小姐求證。」
  
  李煦還是像前世一樣冷靜。
  
  「何必說的那麼隱晦。」
  
  李煦只見馬車的簾子被微微掀起,徐大小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李公子讓周玥來徐家,不也是想要利用安義侯府嗎?那時候你認定是張家陷害蘇知府,而京中明著敢與張家為敵的也就只有我父親。
  
  現在你在我馬車外,也是想從我嘴裡得到些消息,徹底將案子查清,好在我們也算同路人,我就將我知曉的告訴你。」
  
  李煦神情自然沒有變化,周玥卻一喜,立即上前:「我早就說徐大小姐人聰明,性子又好,如今大家同舟共濟,將來……」
  
  「互相利用而已。」
  
  周玥只覺得剛剛湧出的熱血,像是一下子被冰凍住了般:「怎麼會……我們周家……」
  
  「更不要攀什麼交情。」
  
  周玥嘴一癟,滿腹委屈無處安放。
  
  倒是李煦卻還像方才般,走在馬車外,仿若閒庭信步。
  
  徐青安咳嗽一聲,向車夫揚了揚頭,示意他將馬車趕的快一些。
  
  「大小姐,」周玥快走進步跟上,「您說的兇手是誰啊?我們去哪裡找?」
  
  「曹家富貴之後,只有一個人境況反而不如從前。」
  
  這個周玥知道:「曹家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徐三太太。」
  
  「是啊,」徐清歡道,「在曹家那麼久,是什麼原因讓她離開曹家來到了徐家?」
  
  這個問題周玥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好向李煦求助。
  
  李煦道:「因為有人許諾了她,會幫她一起報仇,所以她才會嫁給他,可是光憑徐三太太和徐三老爺兩個人恐怕很難達到這樣的目的。」
  
  徐清歡接著道:「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為何之前他們沒動手要選擇現在?」
  
  李煦微微一笑:「遲遲不動手,是因為不具備報仇的條件。」
  
  徐清歡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要在十年中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或者尋找一個能為他們報仇的人。
  
  不管是那種情形,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
  
  小小的巷子裡,悄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這人行動不便,每步都走得很小心,這樣段路程,他走了好幾個時辰,汗水已經將他的衣衫浸透,可他還是堅持在城中繞了幾圈,最終才走進這裡。
  
  大門打開,一股血腥氣立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頭,轉身進了屋子。
  
  「咣」地一聲響,他踢到了一樣東西,他立即點燃了燈仔細看過去,屋子正中放著只木盆,裡面是乾涸了的暗紅色血跡。
  
  他不禁搖了搖頭,彎下腰剛準備將木盆拿開,卻發現不遠處還有幾隻盆散落地擺在那裡,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卻不知腳下踩到了什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頭也撞在了地上。
  
  滑膩膩的東西頓時蹭了他一臉。
  
  「石頭,石頭。」他喊了兩聲,卻沒有人答應,他不由地皺起眉頭,他心中不禁慌張。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大門「吱嘎」一聲,他剛要起身查看,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幾個人踏進屋門,手中的火把將屋內照得通亮。
  
  他下意識遮住了臉卻已經來不及了。
  
  清脆的聲音道:「三伯,您在這裡做什麼?」
  
  徐三老爺不知要如何開口,整個人哆嗦著起身,手卻不小心伸進了旁邊的木盆。
  
  軟軟的,黏黏的觸感再次傳來。
  
  徐三老爺下意識地將手抽回來,低下頭去看,只見掌心中滿是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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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0: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嘲笑

  徐三老爺顯得有些驚慌,他忙將手放下,瞇著眼睛向前面看去。
  
  火光之下,少女拿開了頭上的冪籬,露出那張清秀的臉龐。
  
  「清……清歡……你怎麼會……來,」徐三老爺說完目光又落在李煦身上,「他們又是誰?你……」
  
  不等徐三老爺說完話,徐青安一臉懷疑:「三伯行動不便,卻還能找到這裡,是常常過來吧?」
  
  「沒有……我,」徐三老爺道,「我只是……聽說有個名醫在附近,想要上門求藥,卻不成想找錯了門……」
  
  徐青安道:「看起來三伯錯的有些遠啊,這裡如何也不像是郎中的落腳之地。」
  
  徐三老爺正不知該如何辯駁。
  
  「這是些什麼。」正在彎腰查看周圍情形的孟凌雲不禁驚呼一聲。
  
  周玥也好奇地跟了上來,兩個人彎下腰向地上的木盆裡看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孟凌雲皺起眉頭,周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黑漆漆的木桶中,放著一團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周玥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顆心就要從喉嚨中躍出。
  
  孟凌雲曾在路上逃荒,見過死去的人被野獸啃噬屍身,腹部被破開之後,扯出血肉模糊的臟腑,野獸一時吃不乾淨,就會將些零星的碎塊扔下,那些碎塊散發著腥臭的氣味,和眼前的這些有些相似。
  
  見到孟凌雲愣在那裡,旁邊的周玥長長地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是名將之後,將來要戰場上殺敵,怎麼會怕血腥,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被五馬分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雖然讓人驚恐,他也不能丟了周家的臉面,想到這裡,他伸手一把推開孟凌雲,將手裡的火把向木盆湊近了些,火光之下,那團血肉果然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是臟腑內的物什。
  
  周玥眨眨眼睛,讓視線更清亮些,他要進一步探查,這些到底是什麼,或許能發現更多的蹊蹺,讓這樁案子早些撥開雲霧。
  
  整理好了心緒,他屏氣凝神再次低下頭,盆子破舊,顯然已經被用了許多次,地上乾涸的深色痕跡,顯然是從這盆中流淌出來的,如果他猜的沒錯,應該是鮮血。
  
  可既然地上的血大多已經乾涸,徐三老爺身上的血跡又從何而來?
  
  周玥看向徐三老爺,徐三老爺想要從地上起身,腿上的舊疾卻讓他動作說不出的笨拙,掙扎了兩下,一直不得動彈,身體挪動之中,一團東西從袍角下露出來。
  
  是一顆圓滾滾的心。
  
  突然那顆心一動,彷彿活了般,衝著周玥飛過來。
  
  「活了……活了……」周玥大叫一聲丟下手中的火把,轉身向後跑去,不料卻撞到了孟凌雲,他緊緊地抱住了孟凌雲的腰身,慘叫個不停。
  
  「什麼活了?」鳳雛拿著棍子向周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是瞧見三老爺腿旁有東西,就捅了一下。」
  
  說完話,鳳雛施施然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住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個開肉鋪的,這盆子裡的都是豬下水。」
  
  周玥這才鬆開孟凌云:「是……是……豬的?」
  
  鳳雛道:「果然是豬頭。」
  
  徐三老爺終於回過神,「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家中……」
  
  徐清歡道:「我們就這樣走了,三伯可就見不到石頭了。」
  
  徐三老爺的臉色又是一變:「你們說些什麼,我……聽不明白。」
  
  李煦從牆邊拿出一根木料:「這是尚好的檀木。」
  
  周玥抿了抿嘴:「那能說明什麼。」
  
  李煦轉頭走向徐三老爺,伸出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木料遞過去,幾乎在同時,李煦鬆開了攙扶徐三老爺的手。
  
  徐三老爺腳下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算重新站穩,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樣東西,那是李煦拿過去的木料。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當所有人意識到什麼時,李煦開口道:「說明這是拿來給徐三老爺做拐杖用的。」
  
  「這世上用拐杖的人多了,你憑什麼說這是給我做的。」徐三老爺想要將拐杖丟開,卻又站立不得,只能沉聲爭辯。
  
  「每個人高矮不同,」李煦撿起徐三老爺摔倒時丟在地上的拐杖,「三老爺這樣的身份,拐杖自然都是請人量身而做,只要比對一下就什麼都清楚了。」
  
  周玥上前將拐杖接在手中,也學著李煦的模樣湊在鼻下一聞:「恰好三老爺常用的這根拐杖也是檀木料,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的事。」
  
  李煦再抬起眼睛,發現徐大小姐已經帶著人走進了東邊的屋子。
  
  在遠離安義侯府的鳳翔縣,徐大小姐能調動的人手不多,不可能掌控曹家、徐家所有人的行蹤。
  
  跟著徐三老爺找到這裡已是不易,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冷靜地尋找證據。
  
  徐大小姐著實有些讓他出乎意料。
  
  李煦思量間也隨著徐清歡進了東屋。
  
  燈光下,少女拿起了笸籮裡一雙鞋墊湊在火把下看,片刻之間她放下鞋墊又拿起炕桌上的一隻空碗,然後她微微抬起了頭。
  
  清亮的眼睛,抿起的嘴角,看起來十分柔弱,可她的臉上分明是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這份氣度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身上。
  
  李煦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與徐大小姐見面,她那淡漠地一瞥。
  
  他們之前並不相識,徐大小姐卻彷彿已經對他這個人有了定論。
  
  為什麼呢?
  
  明明已經不想探究的事,如今卻忍不住再次思量。
  
  「這院子還有其他屋子,立即去找找。」
  
  李煦失神間,徐清歡已經利落地吩咐,孟凌雲就像一支箭般竄了出去。
  
  周玥弄不清狀況:「大小姐,你又發現了什麼。」
  
  徐清歡走到門口,停住腳步:「你們可是來幫忙的?」
  
  李煦能想到她臉上戲謔的神情,不管是什麼原因,方才他的失神定然被她看在了眼中,他們是來幫忙的,並不是給她添麻煩的。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嫌棄。
  
  「啊……」
  
  徐三老爺驚呼的聲音傳來。
  
  柴房門口,孟凌雲舉著火把呆愣地站在那裡,徐三老爺再一次癱在了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青安上前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後,轉身拉住了徐清歡:「妹妹還是不要去看了,等衙門裡的人來了,自然會讓仵作查驗。」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哥哥放心。」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內宅中柔弱的小姐。
  
  徐青安遲疑著護在徐清歡身邊,徐清歡慢慢地抬起頭來。
  
  一雙繡鞋垂在半空中,青色的裙角被風吹得慢慢擺動,一個蒼老的婦人半睜著眼睛正看著她們,嘴角猶自掛著絲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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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0: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報仇

  死的不是曹家人,不是徐家人,而是個陌生的婦人。
  
  他們跟對了人,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卻好像跟曹家的案子沒有半點關係。
  
  徐清歡站在柴房門口看了半晌,孟凌雲終於忍不住問:「是不是被人害死……然後吊了上去。」
  
  徐清歡搖搖頭:「看起來是自縊。」
  
  這柴房很簡陋,擺放的雜物卻並不多,所以一眼就能夠將裡面看個清清楚楚。
  
  吊著婦人脖頸的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麻繩。
  
  院子裡有許多散落的雜物,繩子也隨處可見,但是這條繩子卻看起來十分的乾淨,可見是婦人早就選好的。
  
  她拿著繩子走進了柴房,伸手將門關好,抬起頭找到了一根可以掛繩子的木樑,提起裙子攀上柴垛,繫好繩扣,將脖頸套入其中,然後果決地蹬離了柴垛。
  
  等再次被人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冰涼。
  
  「為什麼,」徐三老爺的情緒仍舊沒有平復下來,他茫然地喃喃自語,「為什麼會是這樣。」
  
  衙門來人處置屍身,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院子裡。
  
  一塊帕子遞過來,徐三老爺順手接過,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三伯認識她吧。」
  
  少女的目光溫和,卻又能將一切看透,在這樣的人面前,辯駁就顯得沒有任何用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清歡變得這樣厲害,徐三老爺抿著嘴不想開口。
  
  徐清歡道:「屋子裡有一雙用軟布做好的鞋墊,針腳縫的密密麻麻,可見是給很重要的人穿的。」
  
  徐三老爺慌忙開口:「不是……我……」
  
  「自然不是給三伯的,」徐清歡伸手比了比,「那個人腳比您要大許多,他雖然很年輕,身高卻早就超過您了,否則怎麼能做的了屠戶的活計。
  
  這裡應該是住了一對母子,至少表面上看是母子二人,這些事等到天亮了,稍向周圍打聽一下就應該知曉我說的對不對。」
  
  徐三老爺嗓子發緊,不自覺地吞咽。
  
  徐清歡接著道:「那些能打聽出來的事,我們不用去探究,我們真正該瞭解的是旁人不知曉的秘密。
  
  我們先說說這婦人,我們方才進去的是這婦人的住處,我在桌子找到了一隻藥碗,一個帶病的老婦人,她的死活好像沒有人會去在乎,可她為什麼要去死呢。」
  
  徐三老爺輕輕地搖頭:「我……怎麼會知道。」
  
  「三伯知道,」徐清歡道,「是您讓她去死的。」
  
  徐三老爺震驚地抬起頭:「清歡,你不要亂說,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我跟她……又不識得,怎麼會害她。」
  
  徐清歡道:「三伯在這裡養了一個兇手,現在兇手要殺人,他身邊的人自然要去死。」
  
  周玥忍不住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那婦人像是自縊的嗎?」
  
  李煦從柴房中走了出去來:「兇手已經準備好了要去殺人,他殺了人之後就會離開鳳翔,可是她年老體弱,必然會成為他的拖累,那麼她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讓他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所以她雖然是自縊,卻也是被人所殺。」
  
  徐三老爺不停地搖頭:「不……不……不,你們這都是在猜測。」
  
  「三伯,」徐清歡忽然揚聲,「下一個死的是誰?曹老太太、曹大老爺還是曹二老爺……或者他們的生死你並不關心,但是殺人者也會死,徐三太太也一樣不能倖免。」
  
  「你在說些什麼。」徐三老爺聽到這裡,更加難掩慌亂,竟然揚聲喊叫起來。
  
  「老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徐二老爺的聲音傳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徐青書和衙門裡的人。
  
  「父親,這果然又死人了,」徐青書得意地抬起頭,「我就說母親是冤枉的,如今那兇手果然又犯案,我們終於能為母親洗脫冤屈。」
  
  徐青書說完走到徐三老爺身邊,一臉的驚訝和痛心:「三叔,怎麼會是你……平日裡徐家待你不薄……」
  
  「老三,」徐二老爺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隱瞞些什麼?這……真的跟曹家的案子有關嗎?你可知道曹大老爺不見了,曹二老爺胳膊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聽著耳邊逼迫的言語,徐三老爺恨不得縮成一團。
  
  終於有個聲音道:「三伯,你是不是沒想到他會殺人?」
  
  如同落下的一道晨曦,讓徐三老爺終於抬起頭來:「他不可能會殺人……石頭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他……不會殺人的,石頭是我在亂葬崗撿來的孩子,後來送人收養,我只是時常會來看看他,今天晚上也是……我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孫沖打斷了徐三老爺的話:「屋子裡有淬鍊利器用的爐具,殺害曹家小姐的人,用刀熟練、俐落,若是個屠戶那就不足為奇了。」
  
  徐三老爺最後一絲力氣彷彿也被抽走:「他已經答應我不會報仇,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養了他多年,只想讓他好好活著,她到底還是將那些仇恨告訴了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他們母子見面。」
  
  孫沖立即追問:「你說的是誰?」
  
  徐三老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是三伯母吧,你說的石頭,是三伯母的兒子對不對?」
  
  徐三老爺轉過頭去,對上了徐清歡的眼睛,他眼睛中還有最後的掙扎,想要否認,可是他也明白,這些事已經遮掩不住。
  
  徐青書聽得這些話,如墜夢中,雖然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竅,可是他要搶在所有人前面辦好這樁案子,這樣才能讓王允大人另眼相待,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就將……」
  
  話還沒說完,身子卻被人重重地推開,徐青書正要呲牙,卻對上了王允深沉的目光,整個人立即軟下來,唇邊浮起春風般的笑容。
  
  王允威嚴地道:「衙門辦案重地,將一干人等清出去。」
  
  衙差應了一聲,立即伸出手去拿徐二老爺和徐青書。
  
  「大人,大人……」
  
  隨著徐青書吵鬧聲遠去,王允望著被放置在地上的屍身嘆了口氣,轉頭吩咐孫沖:「事關幾條人命,大意不得,立即將兇犯畫像追捕。」
  
  徐三老爺忽然道:「都是曹家先造的孽,她們母子兩個才會這樣不甘心……她明明答應我,會帶著孩子離開這裡,沒想到……還是……還是……」
  
  王允目光一暗:「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內情,你要全都說清楚,」說著頓了頓,「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她們……但願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徐三老爺半晌才顫聲道:「這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
  
  曹家。
  
  徐三太太吹滅了眼前的燈,一縷青煙裊裊在屋中散開。
  
  徐二太太曹氏仰面躺在床上,鮮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一雙眼睛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徐三太太一隻手提著剪刀,另一隻手撫了撫鬢角,站起身向前走去。
  
  她伸出沾滿了鮮血的手,將門推開來,清晨的陽光立即落在了她臉上,讓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院子裡的下人聽到聲音轉頭向徐三太太看過去。
  
  見到徐三太太的模樣,不禁尖叫:「來人啊,來人啊!」聲音回蕩在整個曹家大宅中。
  
  徐三太太舒展了眉角:「一命換一命。」說完話,她忽然彎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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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癲狂

  徐三老爺將當年的那些過往,說的很簡單,卻很清楚。
  
  叛軍攻佔鳳翔時,他丟了一條腿,還沒了妻子,一年多之後,他的傷才養好,能夠支撐著從床上起身,可也是那時候他感覺愈發的難過,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裡,他閉上眼睛總能想起亡妻。
  
  於是他就經常帶著老奴去拜祭妻子,有一次路過後山時看到曹二老爺彷彿是在埋些什麼東西,他有些好奇命老奴去看,誰知竟然是個孩子。
  
  那孩子也是命大,見了風就活了過來,他不知曹家此舉何意,沒敢聲張就將孩子養在了外面。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嘆口氣:「這孩子命大,我給取名叫石頭。
  
  石頭雖然活下來,卻被人扼傷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我問他家裡人的事……孩子本來就小,又受了驚嚇,就只是哭個不停。
  
  後來聽說曹四在外面有個遺腹子被找回來了,徐、曹兩家本就是姻親,常常有走動,我也打聽到些消息,發現那曹四老爺的遺腹子和石頭年紀相仿。
  
  曹四不可能有這麼小的遺腹子,曹老太太盯著質疑之聲還要將孩子養在身邊,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淵源,於是我就將曹家人的畫像給石頭看,石頭看到曹家二小姐,高興的不得了,嘴一直開開合合地想要喊出聲。
  
  我就知道我找對了人,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徐三老爺道:「再後來,我想方設法見到了曹家二小姐,那時候她……坐在那裡不會哭、不會笑、不肯說話,人人都說她當年受了驚嚇,病一直不好,人已經癡傻了。我不太相信,試著問她石頭的事,她就像……忽然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那時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內情,她定然是與人有了首尾,生了兩個孩子,曹家怕有辱門庭,一直將她關著不肯讓她見人。
  
  我不忍見她這樣下去,就想出向曹家求親這個法子,若是能將她救出來,至少能讓他們母子團聚,誰知道她不肯常見石頭,還跟我說石頭爸爸死在曹家手中,她早晚有一天要向曹家復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情形漸漸好轉,前些日子她說要帶著石頭和貞姐兒離開鳳翔,請我幫忙上下打點,雇幾輛馬車,換些碎銀子送他們出城,所以我今晚才會來找石頭。」
  
  徐三老爺已經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恩怨說完了。
  
  周玥不禁轉頭去看李煦,曹家這樁往事裡半點沒有提到稅銀,或許是他們猜錯了。
  
  「三伯母是怎麼死的?」徐清歡開口道,「當年二伯母回娘家避禍,三伯母沒有一起跟去曹家嗎?」
  
  徐三老爺點點頭:「有,只是沒想到走散了。」
  
  「從徐家到曹家並不遠,」徐清歡看向徐三老爺,「恐怕不是走散,而是被丟下了,三伯難道沒問過曹家人嗎?心中對曹家也沒有半點的憤恨。」
  
  徐三老爺臉上是灰敗的顏色:「我問過,也恨過,但是我都沒有護住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怪別人,若說恨,我要先恨自己,開始我也曾想要曹家付出代價,想將曹家二小姐的事說出去,讓曹家丟了名聲,可是我看到她們母子心中終究不忍。
  
  我可能真是個懦夫,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卻寧願選擇苟安於世,安安穩穩地活著,仇恨真的讓人太辛苦。」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周圍陷入一陣沉靜之中。
  
  「本官最不喜歡斷這樣的案子,」王允道,「當年他們母子有冤屈,可如今卻又成了殺人的兇徒,曹家小姐何其無辜,這老婦人何其無奈。」
  
  徐三老爺忽然拜在地上:「請大人定要查明案情,我……我……總覺得……石頭不會殺人……他是個好孩子啊……」
  
  衙差將徐三老爺攙扶起來,王允道:「本官會秉公辦理。」
  
  說話間衙差進門來稟告:「大人,曹家出事了,徐三太太將徐二太太殺了。」
  
  徐青書正為「閒雜人等」一事惱恨,為什麼他和父親就被攆出來,徐青安和徐清歡卻站在裡面,他好歹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官途,他竟然還不如這兩個人,這時耳邊隱隱約約聽到家人來報喪,一下子愣在那裡。
  
  「你說誰死了?」徐青書瞪圓眼睛。
  
  「二太太,」家人道,「二太太沒了。」
  
  徐青書慘叫一聲,拉住下人扶他上馬:「快……我要去見母親……快……」
  
  院子裡徐三老爺所有的希望全都破滅:「她為什麼要這樣,害了自己也害了兩個孩子。」
  
  「大人,」孫沖躬身向王允,「這樣看來一切都清楚了,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就是徐三太太母子在向曹家報仇。」
  
  王允看向李煦和徐清歡:「雖然其中還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想必大體就是如此,」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將徐三老爺押入大牢,我們先去曹家看看。」
  
  徐清歡點點頭:「常娘子可以幫仵作一起驗屍。」
  
  穿著青色衣裙,身後背著布包的常娘子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帶著人向前走去,常娘子輕聲道:「那老婦人脖頸上只有一條勒痕。」
  
  所以徐清歡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周玥十分好奇常娘子的來歷,方才見她查看那老婦人的屍身,動作俐落一點不比老仵作差,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為徐大小姐賣命。
  
  他上前一步道:「常娘子辛苦了。」
  
  常娘子抬眼認真地看了看周玥:「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婦人,難得公子惦記著,若是以後公子有需要,」說著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婦人定會好好招待。」
  
  周玥忙施禮,等到常娘子走遠了,他才看向旁邊的李煦:「九郎,你說那常娘子肩頭背著的是什麼?」不知為何,跟常娘子打過招呼後,他總覺得不舒服。
  
  李煦微笑:「驗屍用的器具。」
  
  周玥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李煦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案情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很想聽聽徐大小姐的見解,只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恐怕不會與他單獨說話。
  
  不過,總會有機會。
  
  ……
  
  曹家短短幾日就死了兩個女眷,消息剛剛傳出去,門外就圍滿了人。
  
  徐三太太被綁了手腳,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屋子裡的每個人,彷彿若是給了她機會,她就要將所有曹家人都殺死。
  
  「你殺了大娘還不夠嗎?將大老爺放回來吧,」曹大太太面色憔悴,「他畢竟是你哥哥啊!」
  
  衙門裡的人四處尋找,就是沒有找到曹大老爺,現在見到徐二太太慘死,他們心中更加驚慌。
  
  曹大太太恨不得將徐三太太撕碎,卻又怕再也見不到夫君,整個人就跪下來:「求求你了,你殺了如婉,又來害你大哥,我們一家就讓你這樣憤恨?那可是你的親大哥,你就饒了他。」
  
  「是啊,」曹二老爺讓人扶著進了門,見到徐三太太也慌張地喊叫著,「我們到底是兄妹,從小一起長大,你出嫁……我還背著你出的門……」說到這裡他又覺得不對,如果趙善沒死,妹妹也不會嫁給徐三。
  
  曹二老爺心中發狠,一巴掌打在臉上:「妹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我已經付出代價……你別讓人再來殺我了好不好?我這已經夠了,你知道的呀,我在這家裡是說不上話的。」
  
  「二叔什麼意思,」曹大太太尖聲道,「你不求她讓人放了你大哥,卻只想著保全你自己,要不是你只顧得自己逃命,如何會讓人綁走了你大哥。」
  
  說完這些,曹大太太又去看徐三太太:「二妹,你聽大嫂的,就將你大哥放回來吧,將來他還要給母親養老送終,我們曹家不能沒有他啊!」
  
  「咯咯,」徐三太太忽然笑起來,「我和一雙兒女也不能沒有趙善,當年我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麼做的?你們可想過要饒了他?我恨不得你們都去死。大哥動手殺趙善,你們也全都在幫忙,大姐掐死了我的燁哥,二哥將燁哥帶出去埋了,這些我都清楚,一筆一筆都給你們記著,你們誰也逃不掉。」
  
  「你這是何必呢,」曹大太太哭倒在地,「殺了那麼多人,你也別想過了呀。」
  
  「我早就該死了,」徐三太太道,「十幾年前,我就該死在這裡。」
  
  曹二老爺忽然想起那筆稅銀,若是被二妹全都供述出來,他們就是大禍臨頭:「我告訴你……」
  
  徐三太太譏誚地道:「你怕了嗎?」
  
  曹二老爺看向桌面上的那柄剪刀,心中油然生出惡念。
  
  「夠了,」曹老太太呵斥住所有人,「不要再添冤孽。」
  
  「母親,你還護著她。」曹二老爺一臉不可置信。
  
  曹老太太伸出抖動不停的手:「如果朝廷真的查出來,那就是我們該償還的罪。」
  
  曹老太太話音剛落,管事進來稟告:「衙門裡來人了。」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都交給衙門吧!」
  
  曹家堂屋的門打開,緊接著孫沖帶著衙差進門帶走了徐三太太。
  
  ……
  
  「是我殺的。」
  
  不等王允詢問,徐三太太已經笑著道:「我早就想殺了她。」
  
  兇手已經招認,又有眾多人目睹,看起來也沒有太多的內情。
  
  徐三太太即將被帶走,徐清歡走上前去:「三伯母有沒有想過如貞該怎麼辦?」
  
  徐三太太渾身一抖。
  
  徐清歡接著道:「這真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想說什麼?」徐三太太冷冷地看向徐清歡,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湊上來壓低聲音,「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則……我就不會管那麼多了,你們安義侯府也要進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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