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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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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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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8 01:12:59 |只看該作者
第480章 合縱連橫(八)

    送走了畢書,婁敬的心卻像是一池被風吹皺的春水,再無法平靜了。

    必須得承認,畢書很好地把握住了人性的弱點,他的有句話徹底打動了婁敬,是啊,與其戀棧已經破敗不堪、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麼作為的齊國,為什麼不能改換門庭,主動仕楚以換取更廣闊的舞台、博取更高的成就?

    人生一世短短數十載,不博一把豈非枉來人世?

    望著窗外發了半天呆,婁敬終於下定決心,當下大步走出書房,對著守在門外的家丁喝道:“快去備車,本相要進宮!”

    ##########

    白墨在周冠夫和五十銳士的護衛下出現在了邯鄲東城的一條小巷深處。

    在小巷深處有一座小院,小院的家主表面上只是邯鄲城內的一個商人,其實卻是潛伏在趙國的漢國間諜,十幾年前,漢軍在吃了情報不暢的大虧之後,便效仿楚國建立了飛鴿傳書系統,並且開始在各國國都安插間諜。

    經過白墨十幾年的苦心經營,間諜組織早已經成了氣候。

    不過現在,這些間諜機構已經全部併入了陳平的黑冰台。

    白墨跟黑冰台的邯鄲統領見了面,並且大加褒獎了一番,然後又檢閱了鐵劍死士,直到快中午時才離開。

    見回到驛館,便有宮中侍者來報,趙王張敖請他進宮覲見。

    白墨聞言微微一笑,回頭對周冠夫說道:“勝之看來白宣已經說服趙王趙國已經同意跟漢、趙、齊國連橫抗楚了。”

    冉冠夫嗯了一聲,沉聲道:“再去薊縣說服燕國,連橫之勢就成形了!”

    “不,下一站不去燕國了,我們得趕緊去臨淄。”白墨擺了擺手,眉宇間也忽然間湧上了一抹憂色,低聲說道,“我很擔心齊國會毀約背盟。 ”

    ##########

    時隔一天,韓闔再次將婁敬、趙炎召進王宮議事。

    “國相軍師?”韓闔清冷的目光從婁敬、趙炎臉上掠過,語氣冷淡地說道,“這都已經過了一個晚上了,關於畢書的事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

    婁敬心中早有計較,表面上卻故意做出一副蹙眉深思的模樣。

    趙炎見婁敬不發話,只得開口說道:“大王,臣還是原來意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畢書身為使節,斷然不可殺。”

    韓闔又問婁敬道:“國相你說呢?”

    婁敬點點頭,道:“大王,臣昨天回去想了一個晚上,覺得還是軍師考慮周全,擅殺使節的確於國不利。”

    韓闔哂然道:“既然這樣,那便見見罷。

    當下便有遏者飛奔出殿,派人傳召畢書去了。

    趁著這空檔,韓闔又道:“國相,軍師你們說畢書此來是為了什麼?”

    趙炎不假思索地道:“大王,漢相白墨正試圖打造六國連橫抗楚之盟,現在也已經到了邯鄲,不也意外的話,趙國肯定會摒棄跟楚國的盟約,轉而與我大齊以​​及漢國結盟,畢書此來肯定就是為了此事。”

    韓闔一下沒聽明白,不解地道:“背盟的趙國,畢書不去邯鄲,跑臨淄來幹嗎?”

    趙炎道:“因為畢書想以合縱之盟破解白墨的連橫之盟我大齊與燕國隔海相望,又與楚國相接壤,正好處於連接燕楚的關鍵節點!”

    “什麼意思?”韓闔愕然道,“難不成,項莊老兒想與寡人結盟?”

    趙炎道:“如果臣沒有料錯的話,畢書此來應該就是為了與我大齊結盟。”

    “哈哈,這可新鮮了。”韓闔仰天大笑兩聲,怪聲怪氣地說道,“項莊老兒還真是敢想敢幹哪?他竟然想跟寡人結盟?哈哈,寡人真佩服他的想像力,太有想像力了。 ”

    趙炎垂著眼瞼不發話了,看韓闔這語氣神態,就知道他絕不會跟楚國結盟,所以他也就不必再廢什麼口舌了。

    韓闔又向婁敬道:“國相,你說項莊老兒是不是很有想像力?”

    婁敬同樣垂著眼瞼,顧左右而言他道:“大王,還是見了畢書再說吧。”

    ##########

    白墨覲見趙王的過程很順利,張敖當殿簽下了攻守同盟。

    所謂攻守同盟,就是無論連橫之盟中的哪個國家遭到楚國攻擊,別國都必須出動全部的常備軍以及一半的更卒施以援手,而且不得以任由理由推諉、拖延。

    張敖並沒有交出兵符,卻效仿韓王韓信也委任白墨為趙國國相,並且希望白墨能夠留在邯鄲一段時間,幫助趙國力行變法,白墨欣然應允。

    ##########

    邯鄲那邊是和風經雨,臨淄這邊卻是唇槍舌劍。

    畢書剛剛道出自己的來意,韓闔便連連冷笑道:嘿嘿,好,好啊,還真讓軍師給說中了,你還真是遊說寡人來了。 ”

    畢書淡淡一笑,灑然道:“在下身為楚國臣子,負王命效王事乃是理所當然。”

    “好一個理所當然。”韓闔悶哼一聲,獰聲道,“哼,你就不怕寡人殺了你麼?”

    畢書擺了擺手,淡然道:“在下自信還有幾分閱人的眼力,齊王雖然年少,卻素有大志向,又怎麼會做出殺使這等冒天下之大韙的事情?”

    “哼,算你還有點眼力。”畢書這記馬屁拍得韓闔相當受用,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能讓畢書這樣的絕世兵家拍自己馬屁,恐怕也就他韓闔了吧?當下韓闔又說道,“不過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寡人是絕不會跟楚國結盟的。”

    “齊王,先別把話說這麼絕對。”畢書道,“且先聽在​​下一言,如何?”

    韓闔一揮手,一句有屁快話險些脫口而出,好在最後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寡人洗耳恭聽。”

    “喏。”畢書淺淺一揖,說道,“漢相白墨欲連結韓、趙、燕、齊、南越,連橫抗楚之事齊王想必已經聽說過了,卻不知齊王對此做何感想?”

    “那還用說?”韓闔道,“這是好事,寡人舉雙手贊成。”

    “非也。”畢書搖了搖頭,肅容說道,“此舉對漢、韓、趙、燕乃至南越國來說,的確是好事,可對齊國來說卻是禍事,而且是天大的禍事!”

    說罷,畢書便徑直走到了大殿一側的屏風前,手指上面懸掛的列國地形圖說道:“齊王請看,漢國與楚國之間有漢中、三川兩郡相阻隔,新近又有了潼關天險,易守難攻:南越國與楚國之間有五嶺毒瘴相阻隔:韓國、趙國與楚國之間也有河水相阻隔:唯獨齊國,與楚國之間幾乎毫無阻隔,可謂坦途!”

    趙炎、婁敬聞言頓時面露深思之色,畢書說這番話肯定是別有用心,但得承認,他說的都是事實,齊國跟楚國之間的確沒有天險可守。

    韓闔也頗有幾分急智,當下說道:“所以呀,齊國更加得參與連橫之盟,寡人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卻也知道憑齊國一國之力,斷然無法與楚國相抗衡。

    “齊王恐怕搞錯了一件事情。”畢書擺了擺手,說道,“楚國與漢國有舊怨是事實,但是對齊國卻並沒有什麼敵意,如果齊國不參與連橫之盟,就算不跟楚國結盟,楚國也斷然不會刀兵相向,齊王應該清楚,楚王並無吞併天下之意願。”

    婁敬恰到好處地問道:“先生是指楚王分封魏王之事麼?”“誠然,我王分封魏王還不足以說明事實麼?”畢書說此一頓,又道,“但是,如果連橫之盟最終成形,那就對我大楚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我王雖然不願意與整個天下為敵,卻也絕對不會束手待斃,彼時,我王很可能遣一路精兵扼五嶺堵南越,兩路精兵守武關、虎牢以拒漢軍,再譴水軍巡河水阻韓、趙、燕軍,然後傾舉國之兵伐齊,在下想請問齊王,齊軍有可能擋住楚國大軍嗎?”

    這話一出,韓闔、婁敬還有趙炎頓時臉色大變,這事還真有可能。

    不得不說,齊國的地理位置的確是太過惡劣了,楚國大軍無論是沿著濱海北上,還是順著濟水而行軍,都可以輕鬆進入齊國境內,如果項莊下定決心傾舉國之兵北上伐齊,絕對能夠搶在各國聯軍攻入楚國之前先滅掉齊國!

    韓闔陰沉著臉,冷然道:“你這是在威脅寡人麼?”

    “非也。”畢書再次擺手,灑然道,“在下只是向齊王陳述事實而已,齊王完全沒必要為了幫助漢國而給自己招來災禍。”

    韓闔默然不語,臉色也是陰晴不定。

    頓了頓,畢書又道:“在下也不違言,我王的確有意效法先王,為天下諸侯之首,行那霸王之權柄,但是絕無吞併天下之意願,暴秦歷十載而忽亡,足見天下一統並非正道,而唯有分封諸侯、分享天下才是無上之大道。”

    畢書連消帶打,又是威脅,又是引誘,一下就把齊國君臣給唬住了。

    白墨連橫韓、趙、燕、齊、南越是陰謀,因為他沒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畢書合縱齊國卻是陽謀,因為他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你若答應那便是皆大歡喜,我大楚也願意與你齊國分享天下,你若不答應,那我大楚便拿你齊國第一個開刀!

    什麼是陽謀?這便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我明擺著將意圖告訴你了,可你就是沒有辦法,除了低頭,別無選擇。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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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9 00:26:36 |只看該作者
第481章 合縱連橫(九)

    畢書巧舌如簧,韓闔聽得是心煩意料,一方面對畢書赤裸裸的威脅大為惱火,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畢書並非危言聳聽,如果項莊真的沒有吞併天下的念頭,那麼齊國還真不能加入白墨提倡的連橫同盟。

    當下韓闔對畢書說道:“尊使且回吧。”

    “如此,在下告辭。”畢書衝韓闔淺淺一揖,揚長去了。

    望著畢書的身影走出大殿,韓闔皺著眉頭問婁敬、趙炎道:“國相,軍師,畢書的話你們也都聽了,你們說我大齊該如何取捨?”

    趙炎道:“畢書巧言令色,不足為信。”

    如果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趙炎真不願意多說什麼,可盟約的取捨卻直接關乎齊國的生死存亡,趙炎就不能不說話了,哪怕因此招致韓闔更嚴重的猜忌也是在所不惜,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自己受先王託孤之重,縱殺身以報又有何惜?

    “巧言令色?”韓闔皺眉道,“項莊分封魏國總是事實。”

    “那不過是項莊、畢書合演的一齣戲!”趙炎道,“臣敢斷言,所謂的魏王不過是項莊隨便找的一個傀儡而已,所謂的魏國又何曾是個國家?國相是畢書,上將軍是高初,項莊只需一句話,畢書就能廢了魏王,高初更能砍下魏王的首級!”

    韓闔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吧?項莊真要是出爾反爾,他就不怕失信去天下?”

    “天下?”趙炎道,“他日項莊統一了整個華夏,天下還不是他項家的天下?他想殺個人,藉口還不是一大把?甚至都不需要他找什麼藉口,如趙高、李斯之流就會爭著搶著把藉口送到他的面前,如此,何來失信之說?”

    韓闔點點頭,說道:“軍師的意思寡人懂了。”

    韓闔覺得趙炎說的也是不無道理,因此貿然跟楚國結盟是具有很大風險的,但是仍然維持跟漢國的盟約也是相當危險的,所以他決定兩邊不靠,保持中立,這樣一來,楚國和漢國就會爭相拉攏於他,他也就可以居中漁利了。

    韓闔的想法倒是不錯,只要操作得當,左右逢源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韓闔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事實,那就是齊國缺乏左右逢源的實力。

    如果韓信還活著,齊國的確有左右逢源的底氣和實力,可是現在嘛,投機心理卻只能給齊國招來更大的災禍。

    趙炎自然猜得出韓闔的心思,當下急道:“大王你不懂,保持中立更危險!”

    “你說什麼?”韓闔的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有些心思被人窺破的羞惱,而且韓闔也是個極其自負的王,他急於施展自己的抱負,卻總覺得趙炎在時時處處針對他,若不是趙炎還是先王託孤重臣,韓闔說不定早​​就殺人了。

    聽這語氣,趙炎就知道韓闔已經火了,如果他再進幾句激烈的諫言,韓闔只怕就要惱羞成怒了,當下嘆息道:“大王,與其中立,倒不如加入畢書的合縱同盟,不過臣始終認為大齊應該加入白墨的連橫同盟,如何取捨,但憑大王定奪。”

    見趙炎的語氣軟化下來,韓闔也就不好藉機發作了,當下面無表情地道:“寡人心裡有數,軍師這便請回吧。”

    趙炎衝韓闔深深一揖,轉身默默走了。

    直到趙炎的身影消失不見,韓闔才悶哼一聲,對婁敬說道:“國相你倒是說說,軍師他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婁敬道:“軍師憂心國事,所以言辭激烈了些。”

    韓闔道:“趙炎眼裡就只有國事,卻沒有寡人。”

    婁敬道:“軍師是先王託孤之臣,肩上責任重大,大王應該對他多些體諒才是。”

    韓闔兩手一攤,沒好氣道:“寡人知道他是託孤重臣,寡人也想體諒他,可他是不是也應該體諒體諒寡人?像他這樣事事處處跟寡人唱反調,寡人威信何在?就說上次歷下之戰,若不是他再三攔著,寡人說不定早拿下趙國鉅鹿郡了。”

    說到軍事就非婁敬所長了,當下便乾脆地閉上了嘴巴。

    韓闔又道:“國相你說,寡人想要保持中立,有什麼不對?天下格局是明擺著的,寡人若是倒向楚國,不啻於與虎謀皮,風險太大,可若是倒向漢國,則又會成為楚國拿來駭猴的那隻雞,只有保持中立,才能保得齊國平安。”

    婁敬忙道:“大王深謀遠慮,臣深表贊同。”

    “算了,先不說這事了。”韓闔擺了擺手,沒好氣道,“反正過幾天白墨也要來臨淄,這事就等白墨、畢書見了面再議吧。”頓了頓,韓闔又叮囑婁敬道,“國相是老成謀國之士,趁這幾天時間,也好好考慮下齊國的出路吧。”

    “喏。”婁敬躬身一揖,也自轉身去了。

    ##########

    呼延寸步不離地跟在畢書身後,眼角余光卻不停地睃巡著四周的行人,一雙耳朵更是微微扇動,仔細聆聽著任何可疑聲響。

    隨行的十餘天狼衛也手按刀把,全神戒備。

    如今畢書一行已經亮明了身份,倒也不用再掩飾形跡了。

    看到呼延緊張的樣子,畢書道:“呼延你放心吧,昨天晚上烏木崖的人就已經把整個臨淄城梳理了一遍,邯鄲的悲劇絕對不會在臨淄重演了。”

    呼延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沉聲道:“末將不擔心漢人,卻擔心齊人!”

    “齊人就更沒必要擔心了。”畢書搖了搖頭,說道,“齊王若真要殺我,早在王宮裡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這個時候、派人來大街上行刺?這不是多些一舉麼?”

    “倒也是。”呼延一聽也是這麼個理,當下又道,“上將軍,你說服齊王了?”

    “這倒沒有。”畢書搖了搖頭,說道,“要想說服齊王叛漢盟楚,哪有這麼容易?尤其是那個軍師趙炎,大王分封魏國的把戲只怕瞞不過他,他對我大楚那不是一般的警惕,可以預見得到,臨淄將會有一場曠日持久的大爭執,甚至……”

    見畢書遲遲沒有說出下文,呼延便問道:“甚至什麼?”

    畢書淡淡一笑,說道:“甚至我那師兄也會趕來臨淄呢。”

    “上將軍是說白墨?!”呼延聞言頓時目露殺機,獰聲道,“哼哼,他若敢來,末將定叫他有來無回!”

    “是麼?”畢書笑吟吟地望著呼延,說道,“搞不好你的老對手也會來哦。”

    “週冠夫麼?!”呼延用力握緊雙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霎時發出一聲磣人的“咯咯”聲響。

    畢書拍了拍呼延的肩膀,轉身便走。

    呼延緊跟幾步,愕然道:“上將軍,不出城麼?”

    “不著急回去。”畢書道,“再去婁府,等婁敬。”

    ##########

    邯鄲城外,白墨勒馬駐足,回頭對白宣說道:“上將軍,請回吧。”

    趙午已死,白宣順利成章地接替了位置,現在已經是趙國上將軍了。

    “也好。”白宣在馬背上沖白墨揖了一揖,朗聲道,“本將軍就不再遠送了。”

    白墨點點頭,又叮囑道:“上將軍回去後,當大力置辦器械、整頓武備,常備軍以及各郡縣的更卒也需要加強訓練,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白宣肅然道:“丞相放心,本將軍心裡有數。”

    白墨點點頭,再次作揖道:“上將軍,就此別過。”

    說罷,白墨即一勒馬頭、策馬揚長而去,周冠夫也帶著三百漢軍驃騎風捲殘雲般追了上去,只片刻功夫,三百餘騎便消失在了遠處,只有前方地平線上的煙塵漸揚漸起,遮蔽了初升的旭日。

    ##########

    婁敬肅手請畢書上榻,然後自己也跪坐到了矮榻的右側。

    婁敬盯著畢書看了好半晌,才搖頭嘆道:“上將軍,不好辦,此事很不好辦哪。”

    畢書望著婁敬,微笑不語,他當然知道這事不好辦,他更知道婁敬根本沒去辦。

    婁敬畢竟心虛,被畢書打量得略略有些不自然,道:“軍師極力主張加入連橫同盟,而且態度相當之堅決,他又是先王的託孤大臣,就是大王都不能輕易否決他的意見,所以,本相也沒敢多說什麼,此事是真棘手哪。”

    趙炎的態度早在畢書的意料之中,當下又道:“那麼齊王的態度呢?”

    “我王倒是沒有明確表態。”婁敬搖了搖頭,又若有所指地說道,“不過,楚王分封魏王之事,做的似乎不太靠譜啊,不但軍師不信,我王也是不太相信哪。”

    畢書兩眼微瞇,嘴角也綻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息,婁敬這隻老狐狸,一方面他在畢書面前表示願意跟楚國合作,可另一方面他在韓闔面前卻是半個屁都不肯放,他是明擺著又想偷腥又不想惹得一身臊啊,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看來,還得想個轍將這老狐狸拖下水才行。

    婁敬也是個聰明人,焉能不知畢書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當下略略有些尷尬地道:“上將軍,非是本相不願意在我王面前說話,實在是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哪。”說此一頓,婁敬又道,“不過上將軍放心,待時機成熟,該說的本相一定會說。”

    畢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如此,在下暫且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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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發表於 2021-12-9 00:26:47 |只看該作者
第482章 合縱連橫(十)

  畢書將兩張請柬交給呼延,叮囑道:“派人把這兩張請柬送出去,一張送婁府,一張送趙府,記住,給委府的請柬要比趙府晚半個時辰!”
    
  呼延接過請柬,不解地問:“上將軍趕嗎請趙炎?”
    
  畢書輕嘆一聲,低聲說道:“要想說服齊國與我大楚結盟,光靠婁敬這隻老狐狸恐怕不行,還得搬開趙炎這塊絆腳石呀。”
    
  “上將軍是說除掉趙炎?”呼延愕然,“就憑這兩張請柬?”
    
  畢書搖了搖頭,沉聲道:“呼延將軍,可不要小看這兩張請束,只要用得恰到好處,它們就是兩把殺人的刀呀!”
    
  “是麼?”呼延悚然。
    
    ············
    
  月暮時分,一張請柬悄然送到了軍師趙炎的府邸。
    
  門下小吏捧著請柬匆匆走進書房時,趙炎正對著先王韓信的畫像長吁短嘆,新君韓闔與他之間的裂痕正變得越來越大,他雖有滿腹學問,對此卻也只能表示無能為力,這人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要想改變看法實在是太難了。
    
  而且,趙炎也不想效法小人一味媚上,該說還得說呀。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趙炎頭也不回地問:“何事?”
    
  門下小吏小步疾走來到趙炎身後,恭聲答道:“楚使畢書使人送來請柬,請軍師前往城外營中赴晚筵。”
    
  “畢書請我赴筵?”趙炎愕然回頭,又從小吏手中接過了請柬。
    
  小吏縮回雙手,忽又說道:“軍師,小人以為宴無好宴,還是不去的好。”
    
  “宴無好宴?”趙炎放下手中請柬,哂然說道,“難不成還能是鴻門宴?”
    
  說實話,趙炎還真希望畢書會下手,若能以他的死換來齊國加入連橫同盟,他絕對不會貪身惜命,不過趙炎更蕭楚,既便他存了死志,只怕畢書也不會這麼做,這裡畢竟是齊國而​​不是楚國,畢書斷然不會不智於此。
    
  當然,如果換個場合,只怕畢書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當下趙炎說道:“正好,當著大王的面,本軍師有些話不便直說,這次去赴宴,本軍師正好趁機將話挑明,讓畢書早日知難而退。”
    
  小吏還欲再勸,趙炎卻不由分說道:“你不必多說了,快去備車吧。”
    
  “喏。”見趙炎決心已定,小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當下唯唯喏喏去了。
    
  不稍時,馬車備好,趙炎出了府、上了車,一路往臨淄城外而來,到了楚營中,卻被很意外地告知,畢書竟然不在。
    
  在大帳中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趙炎逐漸不耐,正欲起身離開時,帳外卻忽然傳來了畢書的聲音,畢書好像正跟另外一個人寒喧見禮,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仔細一聽,可不就是國相婁敬,婁敬在這裡幹什麼?
    
  心中起疑,趙炎便收回了準備撩起帳簾的雙手。
    
  隔著帳簾,只聽畢書說道:“婁相,昨天晚上你明明已經答應了在下,可今日朝議卻始終不置一詞?叫在下好生失望哪。”
    
  婁敬似乎有些尷尬,低聲道:“上將軍,你怎麼又提這舊話?本相不是說了麼,趙炎他堅決反對,他又是先王託孤重臣,本相在沒有實足的把握之前,還是不要輕易表態的好,否則萬一當殿起了爭執,那就再沒了轉園的餘地了。”
    
  趙炎心中震怒,他還真沒想到婁敬已經暗中倒向楚國了,雖然明知道這是畢書設計好的一個局,可趙炎還是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婁敬並非沒有眼力,他不可能看不清楚迷霧背後的本質,那麼,委敬仍然選擇倒向楚國,就只能說明他已經不再看好齊國了!
  
  對於齊國和趙炎來說,委敬此等行徑是徹頭徹尾的背叛!這個叛國賊子!
    
  當下趙炎猛然撩開帳簾大步走了出來,正往這邊走的畢書、婁敬便本能地停了下來,看到趙炎從帳中走出,婁敬不禁大為愕然,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畢書嘴角卻綻起了一絲狡黠的笑意,衝趙炎拱手作揖道:“呀,趙軍師已經到了?”
    
  趙炎卻根本就懶得理會畢書,只是冷冷地打了婁敬一眼,遂即拂袖而去。
    
  望著趙炎那迅速遠去的背影,委敬只能搖頭苦笑,遂即又回頭瞪著畢書,恨聲道:“上將軍,本相以誠心待汝,汝卻背後算計於本相,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呃,婁相這話從何說起?”畢書當然不會承認此事,裝傻道,“在下不是說了麼,今晚的筵席除了婁相你,還有另外一位重要客人。 ”
    
  “可你也沒說另外一人是軍師哪?”婁敬頓足道,“這下你可把本相給坑了,軍師回​​去還不得去大王御前告本相的刁狀?說說到這裡,婁敬突然打了個jī泠,沉聲道,“不行,本相得趕緊回城,連夜進宮去見大王。 ”
    
  話音未落,委敬轉身就揚長丟了。
    
  “委相慢走。”畢書揮手微笑道,“不送。”
    
  婁敬不耐煩地衝畢書甩了甩衣袖,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呼延鐵塔般的身影忽然從暗影中走出,湊到畢書跟前說道:“上將軍,齊國怕是要將相失和了,這下有熱鬧看了。”過了一會兒,呼延又問道, “上將軍,你說這場生死較量最後會是誰贏?趙炎還是婁敬?”
    
  “這還用說麼?”畢書幽幽說道,“趙炎處事太過方正,不知變通,齊王韓闔原本就已經對他心生不滿了,若是婁敬回去後再反咬一口,誣陷趙炎與我大楚暗中款曲,以趙炎的君子心性,非但不會去辯解什麼,只怕還會自刻明志罷?”
    
  頓了頓,畢書又道:“只是可惜了趙炎,又一個蒯徹哪。”
   
  呼延心生不忍,道:“上將軍,這麼說趙炎真活不成了?”
    
  畢書輕嘆了聲,道:“此舉雖說有些下作,卻實屬無奈呀。”
    
  呼延大大咧咧地說道:“上將軍一心為大楚謀劃,又何必自責?”
    
  “話雖如此,可背後暗算人終非君子行徑。”畢書搖搖頭,又道,“不過事急從權,若是等師兄到了臨淄,只怕就再沒有機會了。”
    
    ············
    
  邯鄲通往臨淄的馳道上,三百漢軍驃騎正護著白墨連夜往東疾馳。
    
  周冠夫催馬疾上前與白墨並綹而行,有些擔心地勸道:“呆相,畢書趕到臨淄已經有好些天了,說不定齊王韓闔的態度已經變了,咱們就這樣貿然地前去,是不是太危險了?不如先派個小吏去打前站,或者末將先走一步?”
    
  白墨搖了搖頭,憂心沖沖地道:“勝之你勇猛過人,謀略卻不足,這次去臨淄比的卻不是武力而是智計,此事涉及縱橫之道,勝之你斷然不是畢書師弟對手,隨便派個小吏前去就更不成了,國事不是兒戲呀。”
    
  周冠夫道:“可永相你乃是大漢的擎天巨木,不能涉險哪。”
    
  白墨道:“直到現在齊國都還是大漢的盟國,我那師弟身處敵國國都卻能安如磐石,本相身為盟國永相,難道還會有生命危險不成?”說罷,白墨又伸手拍了拍周冠夫的肩膀,說道,“勝之,本相料那韓闔不會不智於此。”
    
  “也罷。”周冠夫緊了緊握劍左手,獰聲道,“若那韓闔小兒真有壞心,末將就是拼著這條性命不要,也定要護著永相殺出重圍。”
    
  白墨擺了擺手,又道:“本相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卻有些擔心委敬會被畢書說服,如果婁敬跟畢書聯手,趙炎只怕招架不住,再加上趙炎又是方正不知變通的君子心性,只怕要吃大虧哪,我擔心,等我們趕到時,齊國之局已經被畢書下成死棋了呀。”
    
  ###########
    
  韓闔呵欠連天地走進偏殿,有些不滿地衝候在階下的婁敬嚷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國相你有事不能明天再說,就非要這個時候?真是的。”
    
  看到韓闔這副模樣,婁敬便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有些羞愧,看來趙炎還真是個君子,他並沒有跑到韓闔跟前搬弄是非。
    
  不過,婁敬就只能對趙炎說聲對不住了。
    
  婁敬恭聲道:“大王,臣有要事面奏,不得不寅夜覲見哪”
    
  “行了行了。”韓闔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所奏何事?”
    
  婁敬再揖起身,壓低聲音說道:“大王,入夜之後,臣隨便尋了個藉口前往城外楚營,本想探探楚人的底,卻萬萬沒想到,竟然在楚營中遇見了軍師!”
    
  “噯,這有啥?”韓闔不以為然道,“軍師多半也跟你一樣,想去探楚人的底。”
    
  “事情若如此簡單,臣又豈敢寅夜進宮打擾大王清夢?”婁敬道,“當時夜黑,臣隱於楚營外的夜幕之中,分明瞧見畢書一直將軍師送出了轅門外,而且,兩人有說有笑,臨分別時更把臂細語良久,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竟然有這事?”韓闔的臉色頃刻間便沉了下來。
    
  不過很快,韓闔又道:“不對,還是不對,軍師可是極力反對與楚國結盟的,他又怎麼可能跟畢書攪到一起去?”
    
  “這個臣也不知道了。”婁敬一攤雙手,道,“大王,不如召來軍師問問吧。”
    
  “也好。”韓闔點點頭,當即喚來宮中侍者傳召趙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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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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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合縱連橫(十一)
  
  趙炎的府邸在臨淄大城的城東,前來王宮要橫穿整個大城,然後再進小城,所以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趙炎才氣喘吁籲地進了偏殿,看他額頭微微冒汗的樣子,敢情是一路小跑著進的王宮,多半是以為韓闔有什麼急事找他。
    
  “臣,參見大王。”趙炎喘著氣向韓闔見禮。
    
  “免了。”韓闔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心下忽然有些膩味。
    
  半個多時辰的乾等讓韓闔這位年輕的國君很是不耐,再聯想到剛繼位時韓闔曾表示要在小城替趙炎興建一座底邸以示恩寵,卻讓趙炎給拒絕了,韓闔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愛動腦子的人,他不免要想,你趙炎是不是太清高了?
    
  心裡不爽,韓闔便也懶得廢話了,問道:“戌時左右,軍師可在府中?”
    
  “戌時?”趙炎不假思索地答道,“戌時,臣應畢書之邀去了城外楚營。”
    
  “是麼?”韓闔霎時間目光一冷,再問道,“卻不知道畢書為何邀約軍師?”
    
  趙炎不禁蹙緊了眉頭,再扭頭望向婁敬時,卻發現婁敬目光閃爍不敢與他直視,當下趙炎就什麼都明白了,看來,多半是婁敬惡人先告狀在大王面前奏了他一本,而大王之所以將他連夜召進宮,就是想問他有沒有跟畢書暗通款曲罷?
    
  趙炎心中忽然間生出一股恚怒,士可殺,卻不可辱!
    
  韓闔見趙炎默然不語,還道是他心虛了,當下又道:“軍師倒是說呀?”
    
  “臣無話可說。”趙炎挺直了胸膛,哂然道,“倒是大王。是不是有話要說?”
    
  韓闔便有些惱羞成怒,趙炎的神態再次刺傷了他敏感而又脆弱的心靈,說實話,能有韓信這樣的絕世兵家當父親,既是韓闔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幸運的是韓闔從小就能受到韓信的諄諄教誨。不幸的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也絕追不上韓信。
    
  韓信在軍事上的巨大成就,卻把他的繼任者給映襯得黯然無光,也給齊國的文官武將們種下了一種很不好的慣性思維,不管是什麼人,既便是趙炎這樣的智者,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會本能地將韓闔與韓信加以比較,然後。心生失望。
    
  如果換成是生性憨直的韓闞當齊王,那也沒什麼,凡事皆由趙炎做主便是。
    
  可現在偏偏是心高氣傲又野心勃勃的韓闔當齊王,那麼,齊國君臣之間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jī化了,韓闔跟趙炎之間的矛盾尤其尖銳。
    
  “趙炎!”韓闔拍案大怒道,“你是不是心虛了?”
    
  “心虛?”趙炎冷冷地掃了婁敬一眼,哂然道,“大王是不是覺得臣早已經跟楚國暗通款曲。做下了對不起齊國的事情?”
    
  韓闔被趙炎反諷得有些尷尬,悶聲道:“寡人可沒這麼說。”
    
  “大王嘴上是沒說,可心裡就是這麼想的。”趙炎搖頭道,“大王你也不想想,臣一再反對齊國跟楚國結盟,又怎麼可能跟楚國暗通款曲? ”說到這,趙炎又是慘然失笑。有些悲涼地說道。 “大王,臣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韓闔神情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趙炎卻心冷了。身為先王託孤重臣,趙炎很想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盡快地將新君扶上馬然後幫襯著送一程,卻沒有想到,他的種種努力竟被新君當成了挾制,新君已經把他趙炎視為了掌握王權、樹立威信的障礙。既便沒有今天這一出,沒有婁敬的誣告。他日也會有另外一出,也會有王敬、李敬在君前進饞言,韓闔還是會藉機發作。
    
  君臣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了,他趙炎再戀棧不去,卻又何必?
    
  “大王,辯解的話臣不想多說,臣只說一句,齊國若想保全,出路只有一條,那便是加入連橫同盟!且不要被項莊分封魏國的表象所惑,那不過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趙炎最後瞥了韓闔一眼,目光裡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韓闔心底的怒火再次奔騰而起,怒不可遏道:“趙炎,你敢藐視寡人?”
  
  趙炎卻再不理會韓闔,只是面向南天遙遙一揖,語含悲涼地道:“大王,汝以國士待吾,吾亦當以國士報汝,大王英靈不遠,臣來也……”言猶未已,趙炎便疾奔數步,兜頭往偏殿石柱上撞去,這一撞用力極狠,當場腦漿崩裂而死。
    
  “軍師不可……”韓闔急欲阻止時卻晚了半步。
    
  不過遂即,韓闔的心胸便再次被怒火所充滿,趙炎臨死前所拜的大王顯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王韓信,換句話說,趙炎心底從未真正視他韓闔為君王,或者說,在趙炎心裡,他韓闔根本就不配當君王,簡直豈有此理!
    
  旁邊的婁敬也嚇了一大跳,他萬沒想到趙炎竟激烈如斯,就因為大王不信任他,竟然就起了以死明誌之念!吃驚之餘,婁敬也有些羞愧汗顏,今日,他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士為知己者死,趙子矜,國士當如是也!
    
    ##########
    
  次日一大早,呼延便匆匆進了畢書大帳,道:“上將軍,臨淄城內剛剛傳出消息,趙炎已經君前自死了。”頓了頓,呼延又不無感佩地道, “末將還真沒有想到,趙炎這麼個文弱書生竟能激烈如斯,齊人可畏哪。”
    
  “啪。”畢書將手中抓著的一把棋子扔到了棋枰上,長嘆息道,“又一個蒯徹,可惜,可惜了一位國士呀。”
    
    ##########
    
  兩天後,平原渡口。
    
  白墨一行三百餘騎剛剛渡過河水,前方馳道上便驟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遂即一騎如飛、挾帶著滾滾煙塵衝了過來。
    
  周冠夫道:“丞相,好像是黑冰台的人!”
    
  白墨目光一凜,沉聲道:“多半是臨淄那邊出了什麼大事了!”
    
  不到片刻功夫,那騎便飛也似的到了白墨一行馬隊跟前,卻並不下馬,只是喘息著問周冠夫道:“對面可是冠軍侯?”
    
  “正是本侯。”周冠夫手按劍柄,厲聲喝問道,“你是何人?”
    
  那騎士趕緊滾鞍下馬,伏地拜道:“小人是黑冰台的劍士,有急事稟報丞相。”
    
  周冠夫自然不會讓開,沉聲說道:“丞相在後面,你有何事告訴本侯就行了。”
    
  “喏。”劍士知道冠軍侯在漢國朝堂上的地位,自然不敢違逆,當下說道,“冠軍侯,力主加入連橫同盟的齊國軍師趙炎已經在昨晚自殺了,齊國國相婁敬則主張加入合縱同盟,齊國很可能會背棄大漢,轉而與楚國結盟。”
    
  周冠夫皺了皺眉,沉聲道:“知道了,本侯會如實稟報丞相。”
    
  “如此,小人告辭。”劍士再揖起身,又翻身上馬順著來路飛奔去,不片刻,便消失在了滾滾煙塵中。
    
  周冠夫策馬來到白墨的馬車前,將劍士的消息轉述了一遍,最後說道:“丞相,看來齊國的風向已經變了,咱們回邯鄲吧。”
    
  “不。”白墨卻搖了搖頭,說道,“我那師弟必定是因為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不惜出此下策,極力想要搶在本相趕到臨淄之前除掉傾向連橫的趙炎,趙炎的自殺,恰恰說明齊國的變局尚沒有定論,所以,臨淄還得去。”
    
  周冠夫沒奈何,只好下令馬隊再次上路。
    
    ##########
    
  陽春三月,新草已經翻芽,漠北草原卻依然是天寒地凍。
    
  設在狼居胥山南麓的單于庭卻已經不復舊日氣象,由於有了從中原擄掠來的工匠,冒頓接受了公叔說的諫議,決定在單于庭築一座城。
    
  此時,一座中等規模的城池輪廓已經成形。
    
  城外,被匈奴擄來單于庭的婦孺正冒著嚴寒、無比艱辛地開墾荒地,時不時的,還會有一隊隊的匈奴馬隊飛馳而過,遇到有人偷懶,便不由分說劈頭蓋臉一頓皮鞭抽過來,遇有生病倒下的,更是不由分說地拖到僻靜處斬首。
    
  距離單于庭不遠便是餘吾河,餘吾河兩岸散落著數以萬計的匈奴帳篷,成群成群的牛羊和馬匹正在河灘上悠閒地吃著剛剛翻芽的青草,匈奴男人們正在山中狩獵,女人們正忙著擠馬奶,孩童們則騎著小馬、正在草原上縱情嬉戲。
    
  公叔說彎腰鑽出了自己的牛皮帳篷,迎面吹來的冷風讓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虎皮大氅,望著河灘上成群成群的牛羊馬畜,還有忙著擠馬奶的匈奴女人,公叔說嘴角不禁綻起了一絲笑意,他已經愛上了這片大草原。
    
  公叔說正悠然自得地在河灘上漫步,附近的匈奴女人和孩子們卻忽然間騷動了起來,然後成群結隊,一窩蜂似地湧向了單于庭的東邊,公叔說攔下了一個喜氣洋洋的匈奴女人,才知道單于庭竟然來了一隊北貂胡商!
    
  自從去年秋天,匈奴大舉南下打草谷以來,整個中原就完全中斷了跟匈奴之間的貿易往來,不但具有官方背景的中原商人再不來草原,就連往年成群結隊北上賺幾個辛苦錢的販夫走卒也絕了跡,別的物資也就罷了,可沒鹽的日子卻實在難熬。
    
  熬了整整一個冬天,匈奴人的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卻終於盼來了北貂商隊,而且販來了幾萬斤鹽,不過公叔說的眉頭卻本能地蹙緊了,這支北貂商隊來得也太巧了吧?匈奴人正缺鹽,他們就販了這麼多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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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合縱連橫(十二)
  
  公叔說走進冒頓的牙帳時,冒頓正仰望著牙帳的穹頂發呆,聽到腳步聲,冒頓便從沉思中收回了思緒,見是公叔說到來,便道:“軍師你來了。”
  
  公叔說鞠躬致意,又問道:“大單于,北貂商隊似乎……”
  
  冒頓不由分說打斷公叔說:“軍師你多慮了,這支北貂商隊跟咱們是老關係了,北貂王昭涉掉尾也是本單于的老朋友,今年北貂商隊販來的鹽雖說有些多,可那是因為中原來的販夫走卒絕了跡,本單于特意讓他們增加了販鹽量。”
  
  公叔說道:“既然大單于心中有數,在下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冒頓又道:“軍師,本單于找你來卻是為了另一件事,派去中原打探消息的細作回到王庭了,可惜哪,去年冬天漢王劉邦竟然死了,新君繼位後關中很是混亂了一陣,咱們要是在那個時候兵發九原,絕對能夠將九原奪回來。”
  
  聽完了冒頓的仔細分說,公叔說嘆息道:“這就是情報不暢的無奈呀。”
  
  冒頓又道:“還有件事,現在楚漢兩大霸主正在拼命拉攏韓、趙、燕、齊等國,一個想組建連橫同盟,另一個卻又想組建合縱同盟,軍師,這事你怎麼看?”
  
  公叔說臉色微微一凝,沉吟片刻後說道:“大單于,這倒是個機會。”
  
  “哈哈,軍師你又跟本單于想到一塊去了。”冒頓撫掌大笑道,“按照咱們匈奴的傳統,都是在秋高氣爽、馬壯膘肥的時候對中原用兵,可是今年,本單於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搶在開春之際突然對九原用兵,你以為如何?”
  
  “不。”公叔說卻霍然伸手,反對道,“不能對九原用兵。”
  
  “咦?”冒頓聞言略略一愕,茫然道,“軍師你剛剛還不贊成的麼?”
  
  公叔說分析道:“去年冬天,漢國正值新老國君交替之時,局勢混亂,的確是趁虛奪取九原的機會,但現在關中的權力交替已經完成,丞相白墨已經大權獨攬,我匈奴在這個時候對九原用兵,只怕很難有好的結果。”
  
  匈奴選擇在秋高氣爽、馬壯膘肥時南下打草谷是有原因的,一個原因是那個時候散佈在漠北草原上的絕大部份部落都會在入冬之前趕到燕然山下貓冬,匈奴能夠集中兵力,另一個原因是秋天的馬匹體力充沛,能夠長途行軍。
  
  但現在是春季,各個部落已經返回了自己的牧場,要想完成集結並不容易,另一個,在度過一個嚴冬之後,馬匹掉膘嚴重,如果再長途急襲,戰馬就很有可能會大量地死亡,這對於匈奴人來說,絕對是難以承受之重。
  
  “軍師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冒頓不高興道,“一會贊成,一會又反對?”
  
  公叔說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大單于,在下反對對九原用兵,一是因為九原有漢軍重兵駐守,我匈奴沒有必勝的把握,二是因為既便奪回九原,我匈奴也必將付出慘重代價,而且很難從九原得到牲畜的補充。”
  
  冒頓大為光火,沒好氣道:“那你剛才還說這是個機會?”
  
  公叔說笑笑,又道:“大單于,不能對九原用兵,我們還可以對河西用兵呀!”
  
  “咦,對河西用兵?”冒頓聞言先是一愣,遂即目露凶光,獰聲道,“休屠人、渾邪人還有月氏人?”
  
  “對!”公叔說點了點頭,伸出三枚手指說道,“大單于,休屠、渾邪還有月氏是漢王的三隻爪牙,咱們如果直接對漢國用兵,就必定會招來這三隻爪牙的撕咬,我匈奴就會腹背受敵,所以,在對漢國用兵之前,必須首先斬斷漢王的爪牙!”
  
  冒頓點了點頭,又道:“不過,漢王只怕也不會坐視不理吧?”
  
  公叔說道:“漢王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但一來漢國剛剛經歷了沔水之敗,國中壯丁損失慘重,關中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所以其最多也就派出幾萬騎兵前往救援河西;二來漢國正與楚國爭相拉攏關東的各個小國,所以其戰略重心並不在河西,此為可趁之機。”
  
  “妙,妙啊!”冒頓狠狠擊節,獰聲道,“那就對河西用兵,而且河西的休屠人、渾邪人還有月氏人都有大量的牛羊馬匹,正好可以彌補我們在征戰過程中的牲口損失,這樣就不會影響今年秋天的南下打草谷,哈哈。”
  
    ##########
  
  呼延神情焦躁,正在大帳裡來回踱步,看到畢書還有閒情逸致在一邊打棋譜,呼延不由得急了,上前勸道:“上將軍,你是不是再去找找婁敬這頭老狐狸?末將聽說漢國丞相白墨可是已經過了歷下,眼看著就到臨淄了。”
  
  畢書淡然說道:“婁敬這頭老狐狸躲起來了,哪還見得著?”
  
  “那也不能乾等著吧?”呼延急道,“咱們得想法子將結盟之事做實。”
  
  “噯,這事不能急。”畢書擺了擺手,淡然道,“因為趙炎的死,齊王韓闔現在正在天人交戰,如果我們表現得太過急切,說不定還會起到反作用,這個韓闔雖然嫩了些,可他畢竟不是白痴,他還是有點判斷力的,不容小覷哪。”
  
  呼延道:“可是,等白墨趕到,結盟之事怕就不易了。”
  
  “那也未必。”畢書再次擺手,又道,“我那師兄再厲害,怕也不能逆天行事。”
  
  “逆天行事?”呼延茫然不解,問道,“上將軍,你是說齊楚結盟乃是天命所歸?”
  
  “民心即天意,民心所向即天命所歸。”畢書點了點頭,又道,“這些天,我不去找婁敬卻讓你們去坊間鄉野宣揚大楚王道,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呼延不以為然道:“末將卻不信這些鄉野村夫還能左右朝政?”
  
  畢書微笑搖頭道:“鄉野村夫當然左右不了朝政,但他們能夠影響到世家豪族,世家豪族才是真正能夠影響到朝政的群體。”
  
  呼延道:“可白墨就快到了,總得想辦法對付吧?”
  
  “呵呵,且稍安勿躁。”畢書微笑擺手,又招呼呼延上前,指著棋枰問道,“呼延,你可識得這棋局?”
  
  呼延略通棋道,當下問道:“此莫非是上將軍與范老軍師對弈之局?”
  
  “沒錯。”畢書輕輕頷首,若有所思道,“當時的場景,我可是歷歷在目哪,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研究這棋局,試圖從中尋找到范老軍師的棋路,功夫不負有心人,最近總算是略有所得,略有所得哪。”
  
  呼延撓頭道:“上將軍,好端端的說起棋局做甚?”
  
  畢書微微一笑,答非所問道:“自昔日師門一別,我已經整整十六年沒有跟師兄對弈了呢,這次好不容易在齊國見了面,可得好好討教一番。”
  
    ##########
  
  兩天之後,白墨趕到了臨淄。
  
  白墨從臨淄北門直接進了城,因此並沒有與駐紮在南門外的畢書照面。
  
  進了城,白墨一行便在驛館落了腳,草草梳洗了遍,先行打探消息的周冠夫便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沉聲道:“丞相,臨淄城內的局面很複雜呀。”
  
  白墨用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水漬,淡然道:“具體說說。”
  
  周冠夫點點頭,接著說道:“其一,趙炎君前自裁之後,齊王韓闔便下了罪己詔,罰閉門思過半個月,至今方才五日;其二,以國相婁敬為首的文臣武將們全都躲了起來,擺明了不想摻和其中;其三,楚使畢書至今沒有離開,卻也沒有著急的意思;其四,臨淄滿城都在討論入盟之事,不過,主張合縱的要遠遠多過連橫!”
  
  白墨便嘆了口氣,有些落寞地說道:“唉,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民心思定,民心思定哪,齊地百姓已經厭煩了戰亂和流離,所以他們傾向於與強大的楚國結盟,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只有與楚國結盟甚至於併入楚國,他們才能過上安定的好日子哪。”
  
  周冠夫便悶哼了一聲,殺機流露道:“哼,這都是些不知死活的鄉野村夫!”
  
  白墨擺了擺手,嘆道:“關鍵還不是這些鄉野村夫,他們還影響不到齊國朝局,能夠影響到朝局是齊地世家豪族,從目前看,世家豪族群體也明顯已經​​傾向跟楚國結盟了,這對我們大漢來說,可著實不是什麼好消息。”
  
  周冠夫道:“丞相,那就沒有辦法挽回局面了?”
  
  “那也未必。”白墨搖頭道,“逆天行事固然不行,順水推舟卻是可以的。”
  
  “順水推舟?”周冠夫滿頭霧水,不解道,“順什麼水?推什麼舟?怎麼推?”
  
  白墨微微一笑,正欲回答時,忽有漢軍小校進來稟報道:“丞相,楚國上將軍畢書剛剛派人送來請柬,請您去臨淄城東三里亭赴宴。”
  
  “赴宴?”周冠夫不假思索地道,“不去!”
  
  “且慢。”白墨急制止周冠夫道,“師弟有約,我這個師兄又怎能不赴約?”說罷,白墨又吩咐漢​​軍小校道,“回告來使,本相準時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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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合縱連橫(十三)

  婁敬正在書房裡悶頭喝酒,最近這幾天他幾乎是足不出戶,沒辦法,這段時間實在是太敏感了,畢書正煽動齊地的世家豪族向齊王施加壓力,為免觸怒敏感而又脆弱的韓闔,婁敬再不敢輕易跟畢書接觸了。
    
  老管家忽然進來稟報導:“家主,漢國丞相白墨剛投了拜貼,想見您。”
    
  “白墨已經到臨淄了?這下局面更複雜了。”婁敬輕聲嘀咕了幾句,又吩咐老管家,“你就說本相生病了,病勢沉重無法會客。”
    
  “喏。”老管家恭應一聲,躬身退出了書房。
    
  目送老管家的身影遠去,婁敬輕嘆了一聲,說道:“唉,既然白墨已經到了臨淄,看來再這樣躲下去是不行了,該有所抉擇了。”婁敬絕對算一個高明的政治家,他很清楚,要想在楚漢雙方間兩面討好,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被雙方所拋棄。
    
  所以,婁敬必須做出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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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齊王韓闔正對著滿桌案的奏疏皺眉頭。
    
  這些奏疏都是齊地的世家豪族所上,或言詞激烈,或語氣委婉,或直載了當,或雲遮霧繞,但所有的奏疏都只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齊國應該加入以楚國的合縱同盟,而絕對不能加入漢國的連橫同盟,否則就會給齊國招來禍患。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遂即趙夕的身影已經進了偏殿。
    
  泗水之戰,十五萬齊國大軍全軍覆滅,薛歐、程黑、呂卿、許章等軍中重將幾乎全部陣亡,作為唯一碩果僅存的沙場老將,趙夕成了齊國上將軍的不二人選。
    
  君臣間見了禮,韓闔道:“上將軍,漢使白墨已經到了臨淄,我擔心楚使畢書會和國相勾結起來對他不利,所以你得派人嚴密監視楚營和國相府邸的一舉一動,城內城外的常備軍也要隨時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趙夕吃了一驚,說道:“畢書真敢在臨淄行刺白墨?”
    
  韓闔悶哼一聲,說道:“上將軍你想,若是白墨死在了臨淄,那咱們齊國就只能跟著楚國一條道走到黑了,是不是這個理?至於說國相會不會跟畢書勾結起來,這還只是寡人的猜測,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備才能無患,你去吧。”
    
  “喏,臣這便回去準備。”趙夕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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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淄城東的三里亭內已經擺好了棋枰,畢書一襲白衣坐在了棋枰的左首,這會正望著縱橫各十九道的棋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呼延卻在亭子的四周連續轉悠,嘴裡也在不停地對身邊隨行的天狼衛小校吩咐著什麼。
    
  趁著呼延走進亭子的片刻,畢書勸道:“呼延,別廢那事了,三里亭方圓數里都是一望無垠的曠野,根本就藏不下人,讓天狼衛帶上手弩也沒用,周冠夫和漢軍驃騎不會讓你的人接近亭子的,總之,在這裡刺殺白墨是不可能的。”
    
  呼延道:“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末將得試試。”
    
  畢書道:“你想試那就試吧,不過我得提醒你,千萬別抱太大的希望。”
    
  呼延又轉身出了亭子,讓人在亭子四周不遠處挖出十個坑,然後將手弩埋了下去,又讓天狼衛從遠處移來草皮將痕跡給​​偽裝好,這才獰笑著回到了亭子裡,有了這十具手弩,白墨要是敢來那就別想活著回去了。
    
  畢書卻只能報以苦笑,呼延以為憑著幾具手弩就能殺掉白墨,那真是太天真了,不過這傢伙有句話卻說對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師兄他既然來了,那就別再想活著回去關中了,鬼谷傳人也該決出勝負了。
    
  呼延剛剛準備好,便有天狼衛來報,白墨來了!
    
  畢書、呼延聞言抬頭,果然看到臨淄東門內已經風捲殘雲般湧出了百余漢騎,領頭一員全裝慣帶、背插雙戟的漢軍驍將,赫然就是冠軍侯周冠夫,看到周冠夫,呼延眸子裡霎時便騰起了兩團幽幽的火焰,胸中戰意更是騰地燒了起來。
  
  面對洶湧而來的漢軍驃騎,呼延猛然一揮手,守在亭外的天狼衛便如波分浪裂般閃出了一條通道,漢軍驃騎縱馬直入,周冠夫直到亭子石階下才狠狠一勒馬韁,胯下的赤龍馬頓時悲嘶一聲、前蹄騰空人立而起。
    
  勒住赤龍馬,又阻住身後的驃騎,周冠夫那鷹隼般的目光才惡狠狠地落在了端坐在棋枰左側的畢書身上,在周冠夫飽含濃烈仇恨的目光注視下,畢書瞬間如墮冰窟,竟然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間急劇地升騰而起。
    
  呼延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周冠夫威脅畢書,當即上前半步擋住了周冠夫的視線,獰笑著說道:“周冠夫,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裝蒜,就你眼睛大還是怎麼的?哼,幾個月前在虎牢關下,算你跑得快,不過這次,你恐怕就沒那麼好命了。”
    
  周冠夫豈肯示弱,當即反唇相飢道:“在虎牢關下若不是那頭蠢虎,就憑你這頭瘦毛狼也想贏老子?做夢吧!”儘管周冠夫很想殺了畢書給自己父親報仇,可他心裡也很清楚,只要有呼延這頭惡狼在,他就別想如願以償。
    
  呼延嘿嘿一笑,說道:“老子懶得跟你廢話,你家丞相呢?”
    
  “丞相在後頭。”周冠夫翻身下馬,冷然道,“不過在丞相前來赴約之前,老子得先把這亭子還有四周的草地給檢查一遍,可別著了某些小人的道兒,哼!”
    
  呼延自信偽裝得很好,說道:“既然你他娘的信不過,那就請吧。”
    
  周冠夫當即帶著十幾個漢軍驃騎開始仔細檢查起亭子、以及亭子四周的草地,呼延在草原上做慣了陷阱,將藏了手弩的十個土坑偽裝得毫無痕跡,周冠夫檢查了好半天,也沒有找出任何一個土坑,看到周冠夫無功而返,呼延嘴角便綻起了一絲獰笑。
    
  不過周冠夫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卻立刻讓呼延惱羞成怒,周冠夫道:“瘦毛狼,讓你的人跟老子的人都退到百步開外,這裡除了丞相跟你家上將軍,就只能留下你我!”
    
  呼延怒道:“老子憑什麼聽你的?”將天狼衛都撤到百步開外,那埋在土坑裡的手弩還有個屁的用場?他呼延得守在上將軍身邊,根本沒有機會去取手弩,更何況對他來說,手弩明顯還不如啞月劍來得趁手。
    
  周冠夫哂然道:“怎麼,瘦毛狼你該不會是怕了我吧?”
    
  “怕你?笑話!”呼延聞言大怒,拔出啞月劍便向周冠夫逼了過去,周冠夫也從肩背上取下雙鐵戟,又囂張至極地互擊一下,發出了“咣”的一聲炸響。
    
  “呼延!”眼見得兩個人又要火併,畢書不得已只能加以喝阻。
    
  呼延無奈,只好收劍回鞘並退回到畢書身邊,待周冠夫帶著漢軍驃騎退到百步開外,呼延也勒令天狼衛退到了百步開外,直到亭子裡只剩下畢書跟呼延兩人,白墨才終於出現,然後在周冠夫的護衛下走進了亭子。
    
  “師兄,別來無恙乎?”畢書跪坐起身,微笑作揖。
    
  “師弟,一向可好啊?”白墨跪坐入席,作揖回禮。
    
  兩人對視了片刻,遂即同時放聲大笑起來,儘管兩人各為其主,儘管他日很可能會分出個勝負生死,但是至少在此時此刻,兩人心裡都只有久別重逢後的歡愉之情,當年兩人還在師門學藝時,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待白墨入席,畢書朗聲笑道:“說是要宴請師兄,小弟卻只準備了一枰棋,既無酒也無肉,師兄該不會怪小弟吝嗇吧?”
    
  白墨笑道:“酒肉何足道,有棋足矣。”
    
  遂即白墨便發現面前的棋枰有些異常,仔細一看卻有縱橫各十九槽,當下愕然道:“師弟,這棋枰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啊?”
    
  畢書微微一笑,隱有所指地道:“師兄有所不知,這卻是我王的首創了,我王曾說,棋枰如天下包羅萬象,只縱橫十七槽,格局未免太小,於是各加兩槽變成了縱橫各十九槽,只此一改,棋枰上便增添了無窮變化,師兄是否覺得氣勢恢弘許多?”
    
  白墨心頭微凜,畢書這話卻是隱指楚王氣宇過人了,不過白墨自然不會在言語上弱了氣勢,當下微笑搖頭,說道:“誠如師弟所言,棋枰猶如天下包羅萬象,所謂萬象皆有一定之規,楚王擅加更改,未免有些狂妄了。”
    
  “噯。”畢書擺了擺手,說道,“所謂的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昔無衛鞅之變革,何來強秦之兵吞六國?今無我王之革鼎,又何來強楚橫掃各路諸侯?師兄在關中力行變革,怕也不會因舊時陋規而裹足不前吧?”
    
  “師弟詞鋒還是那般犀利,小兄甘拜下風。”白墨微微一笑,又道,“也罷,那便以此縱橫各十九槽的棋枰對弈吧,小兄忝為師兄,禮當佔先。”話音剛一落地,白墨便將裝著白子的棋簍挪到了自己的跟前,照此時的規則,執白為先。
    
  “噯,身為師兄,自​​當禮讓師弟才是。”畢書深知執白先手的重要性,當下毫不客氣地又將裝白子的棋簍給奪了回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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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9 00:28:41 |只看該作者
第486章 合縱連橫(十四)
  
  白墨、畢書爭執不下,呼延提議擲幣決定,徵得兩人同意後,呼延取出一枚背面平素正面卻印有“大楚通寶”字樣的金幣,並約定字面朝上為畢書先手,背面朝上則白墨先手,金幣落地後打了幾個轉,停穩時卻是背面朝上。
    
  白墨微笑道:“師弟,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畢書搖頭道:“此次縱橫之爭,原本就是師兄佔了先機,因此由師兄執白先手,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這結果就未必能如師兄所願了,呵呵。”說罷,畢書便在左上、右下對角各座了一枚黑子,這座子制卻是為了最大限度制約白子的先手優勢。
    
  白墨也座了白子,正欲弈出第一手棋時卻忽被周冠夫所阻止。
    
  “丞相且慢!”周冠夫伸手阻止了白墨,又瞪著呼延咬牙切齒地說道,“只看丞相、上將軍對弈未免無趣,不如你我下些賭注,如何。”
    
  呼延夷無所懼,殺氣騰騰地問道:“你想怎麼賭?”
    
  “賭法很簡單,若我家丞相輸了,老子當即自刎;反之若你家上將軍輸了……”周冠夫揚起右手又伸出食指指向呼延,森然道,“若你家上將軍輸了,你也得自刎,而且是馬上自刎,就在這個三里亭內,如何?!”
    
  “你說什麼?!”呼延聞言凜然。
    
  白墨、畢書也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周冠夫賭的已經不只是他和呼延的命了,還把白墨和畢書的命也給賭了進去道理明擺著如果白墨輸了,周冠夫自刎了,那麼呼延還會讓白墨活著離開這裡嗎?反之,周冠夫也絕對不會放畢書走。
    
  呼延凜然道:“周冠夫,你他娘的不是在開玩笑吧?”
    
  “老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周冠夫冷然道,“給句痛快話,敢不敢賭?”
    
  呼延聞言大怒,被別人藐視的感覺可不好受,又見畢書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當即便大聲回應道:“賭便賭,老子還怕你不成?!”
    
  畢書聞言苦笑,對白墨說道:“師兄,也不阻止一下你的膘騎將軍?”
    
  白墨擺了擺手,淡然回應道:“師弟,棋運即國運,此次你我對弈,代表的可是楚漢兩個國家,周冠夫身為大漢的驃騎將軍,呼延也是楚國的天狼將軍這場對弈之中理應有他們的參與,所以,不如順其自然吧。”
    
  “也對。”畢書笑笑,肅手道,“師兄請。”
    
  白墨再次拈起一枚白子,本能地就要去點畢書右下角的座子。
    
  不過就在棋子落桿之前,白墨腦海裡卻忽然間掠過一個念頭,棋枰由縱橫十七槽擴展為十九槽,看似變化不大其實卻憑添了七十二個點位,更增添無窮變化,而畢書明顯已經熟悉了這個變化,自己若是一個不慎,很可能落入轂中。
    
  想到這裡,白墨便收回了白子,在右上角白棋座子的斜下方尖了一子。
    
  在右上角白棋座子的斜下方小尖一子,這是種很保守、很穩妥的下法,有了這兩子基本可以確保右上角的實地,但有利必然有弊白墨在守住右上角實地的同時,卻很可能喪失整個棋局的先手優勢,當然,前提是畢書足夠大膽。
    
  看到白墨在右上角尖,畢書不禁一愣,什麼時候師兄的棋風變得如此保守了?
    
  畢書從棋簍裡拈起一枚黑子,腦子裡卻不禁想道,師兄平素棋風狠辣、攻勢凌厲,今日下得卻如此保守?此事極為蹊蹺,正所謂事出反常必為妖,莫不是這些年師兄跟張良、陳平日日對弈,已經改變了大開大合、縱橫撣闔的棋風?這可大大不妙。
    
  思慮至此,畢書手中的黑子竟遲遲沒能落到枰上,這才第一手棋,畢書便出人意料地陷入了長考。
    
  白墨也不催促,只是微笑靜坐,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畢書考慮再三,最後也在左上角黑棋座子的斜上方下了一手小尖,顯然,畢書也採取了最為保守、最為穩妥的下法。
    
    ##########
    
  項莊仔細看完手中的密信,皺著眉頭問屈不才:“老屈,消息可靠?”
  
  “大王,消息絕對可靠!”屈不才道,“這封密信先從漠北草原傳回遼東,然後才從遼東轉回的秭陵,上面有烏木崖的特製火漆,絕對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這就怪了。”項莊沉吟道,“匈奴竟然選擇這個時候對河西用兵?”
    
  不過再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現在漢國的政局雖說是穩定了,可空虛的國力、兵力卻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得到恢復,匈奴選擇在這個時候出兵河西,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漢國君臣縱然有心,只怕也是無力派兵。
    
  再者,春季召集馬隊雖然困難,但以冒頓在匈奴各部中的威信,問題應該不大,至於征伐河西將會損失的牛羊馬匹,也可以從河西的休屠、渾邪、月氏各個部落得到補充,總之這一戰對於匈奴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沉吟片刻,項莊忽然抬頭喝道:“晉襄。”
    
  晉襄應聲入內,拱手作揖應道:“我王有何吩咐?”
    
  項莊揮了揮手,道:“即刻召軍師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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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墨、畢書都下得很慢,非常之慢,從開局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可棋猝上卻只有寥寥五十餘枚棋子,對半拆開,每個人竟然只弈了二十餘手。
    
  不過,兩人下得雖然慢,過程卻似乎並不輕鬆,無論是白墨還是畢書,額角上都已經隱見汗水了,而且每弈出一手,兩人都必然需要長老,直到反復斟酌醞釀後,才會極其吃力地往棋秤上拍下一子,彷彿每一枚棋子都有千斤之重。
    
  反倒是從旁觀戰的周冠夫和呼延,依然是滿臉輕鬆。
    
  周冠夫對白墨有著足夠的信心,白墨的棋力就是連已故的張良先生都自嘆不如,畢書的棋力再高,還能比張良先生更高明?周冠夫甚至已經開始想像,當呼延自刎之後,他就能夠斬下畢書的首級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想到得意處,周冠夫忍不住轉頭衝呼延獰笑了兩聲。
    
  呼延對畢書也同樣有著近乎盲目的信心,十六年前上將軍跟已故范老軍師驚天一弈,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以范老軍師天縱棋才,上將軍也只在最後輸了一手棋而已,此後上將軍又與范老軍師手談多局,棋力已今非昔比,白墨焉能是他對手?
    
  想到這關口,呼延同樣心中得意,當下也向周冠夫報以兩聲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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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義匆匆迎出大營,向轅門外的​​婁敬作揖見禮道:“叔父,你怎麼來了?”
    
  婁義是婁敬的族侄,自婁敬當上齊國國相後,婁氏一族便飛黃騰達了,作為婁家年輕一輩子中的佼佼者,婁義更是當上了後將軍,掌握著一支五千人的齊軍精銳。
    
  婁敬沉聲道:“你什麼都不要說,更不要問,馬上召集軍隊,跟我走!”
    
  婁義聞言凜然,當即回頭衝身後隨行的小校喝道:“傳令,吹號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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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與此同時,一名小校匆匆跑進了趙夕的上將軍行轅,喘息著向趙夕稟報導:“上將軍,國相已經去了後軍大營!”
    
  “後軍大營?”趙夕目光一凝,凜然道,“國相還真打算私自調兵?”
    
  “私自調兵?”小校吃了一驚,失聲道,“上將軍,這個不能夠吧?沒有虎符,既便是國相,只怕也調不動一兵一卒吧?”
    
  趙夕冷然道“你別忘了,後將軍婁義是國相的族侄!”
    
  小校聞言猛然一窒,趙夕卻當機立斷道:“擊鼓聚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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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冬季,匈奴各部都會前往燕然山的山谷中貓冬,待冬天過去,再驅趕著牛羊畜群返回自己的牧場,這便是所謂的游牧。
    
  冬季過後,匈奴各部的牧民們都已經紛紛離開,現在卻又被冒頓強行召了回來。
    
  聽說要對河西大舉用兵,各部落的匈奴小王自然是怨聲載道,因為春季實在不是用兵的好時節,因為渡過一個冬天之後,牛羊馬群掉膘掉得厲害,牛羊掉膘容易病死,馬群掉膘不僅擠不出奶,而且更加容易累死。
    
  不過冒頓畢竟是匈奴有史以來最為雄才大略的大單于,各部小王雖然滿腹牢騷,卻沒人敢正面頂撞冒頓的命令,短短不到半個月,幾個還沒走遠的部落便紛紛回到了王庭,餘吾河畔已經聚集起了將近十萬控弦之士。
    
  一時之間,餘吾河畔放眼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匈奴帳篷,在河灘上來來往往的也都是身材矮壯、健碩的匈奴戰士,在中原人眼裡匈奴戰士幾乎一個樣子,都有著碩大的頭顱,短粗的脖子,有古胴色的肌膚,還有凶狠、冷厲的眼神。
    
  不過,與以往有所區別的是,現在有許多匈奴戰士已經配上了犀利的鐵製刀劍,還有不少的匈奴戰士挎上了質量精良的騎弓,插在背上箭囊裡的箭矢也全部換成了鐵箭頭,毫無疑問,這種鐵箭頭的穿透力將遠遠勝過以往的青銅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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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9 00:28:56 |只看該作者
第487章 合縱連橫(十五)

  百里賢走進書房時,項莊正仔細打量屏風上的漠北地圖,根據烏木崖提供的情報,冒頓的單于庭就在燕然山下,燕然山也就是杭愛山,屬於外蒙古地界,距離江東差不多有四千多里,縱然是騎兵急行軍,差不多也要走一個月。
  
  “參見大王。”百里賢衝項莊恭恭敬敬一揖。
  
  項莊沒有回頭,只是擺手說道:“子良,你先看案上密信。”
  
  百里賢當即從案上拿起密信,匆匆看完後也是臉色微變,說道:“這個冒頓倒是挺有眼力的,這個時候對河西各部用兵,可正是時候啊。”
  
  項莊聞聲回頭,問百里賢道:“子良,對匈奴你怎麼看?”
  
  百里賢略一沉吟後沉聲說道:“大王,匈奴自去歲從燕、趙、韓地擄去數万工匠及幾十萬婦孺之後,其於農耕、冶鐵等方面必將迎來一次質的飛躍,不是臣危言悚聽,最多再過十年,匈奴就成會中原各國的心腹之患。”
  
  項莊輕輕頷首,百里賢又跟他想一塊去了。
  
  在華夏歷史上,匈奴最開始並不是中原各國的對手,既便是戰國七雄中實力最為弱小的燕國,也有餘力將匈奴往北遠逐上千里,可到了秦末漢初,匈奴卻突然間強大了起來,​​並且對中原王朝構成了空前的威脅!
  
  究其原因,就是在秦末亂世,匈奴從中原擄走了大量的工匠以及婦孺,這些工匠以及婦孺給匈奴人帶去了先進的農耕技術以及冶鐵技術。使匈奴騎兵用上犀利的鐵製兵器,更使匈奴擁有了城池以及穩定的農業收成。
  
  有了這些,匈奴才如虎添翼,對中原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目光重新回到漠北地圖上,項莊忽然說道:“子良,漢國虛弱,對於匈奴來說的確是對河西用兵的好時機;然而。一旦匈奴大軍傾巢殺奔河西,那麼對於中原各國來說,何嘗不也是個機會?一個徹底打垮匈奴的機會!”
  
  “徹底打垮匈奴?”百里賢愕然道。 “大王是說,各國聯合起來對付匈奴?”
  
  百里賢剛剛還在想,匈奴對河西大舉用兵。漢國不可能坐視不理,一旦漢軍大舉馳援河西,則必然會造成潼關、旬關以及漢中的空虛,屆時楚國就可以有所行動,既便無法發動大軍展開決定性的大戰役,至少也可以窺視一下關中或者三川郡。
  
  然而,百里賢卻沒有想到大王竟有意與各國結盟共同對付匈奴,對於這樣的局面,漢國絕對是樂見其成,而且漢國也會是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楚國,既便最後打垮了匈奴,除了博取一個“盟主”的虛名,恐怕什麼都撈不到。
  
  “為什麼不?”項莊道,“中原各國之爭。是道統之爭,而匈奴卻是異族,異族跟華夏族之間卻是血統之爭,一旦匈奴入主中原,我們中原各國失去的將是華夏血統,更何況現在匈奴的威脅已然大增。不趁此時打垮匈奴,今後再想打垮它就難了。”
  
  百里賢道:“也對,他日我大楚是必定要統一整個天下的,屆時就會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匈奴人的威脅,與其到時候面對一個兵強馬壯、甲兵犀利的匈奴,倒真不如現在付出一些可以承受的代價,在匈奴強大起來之前將其徹底打垮。”
  
  “子良所言甚合我意。”項莊點頭道,“那就這麼定了。”
  
  百里賢道:“河西的休屠、渾邪各部只是小部落,但月氏卻是個大部落,控弦之士足有二十萬,匈奴要想平定河西少說也要出動三十萬騎兵,這幾乎就是傾巢而動了,如此一來燕然山下的單于庭必然會守備空虛。”
  
  項莊點了點頭,附和道:“所以,此次征伐漠北兵力不必太多,但必須是騎兵,因為江東至漠北遙遙四千餘里,又要在一個月內趕到戰場,非騎兵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還得給每個騎兵配備三匹快馬、一匹騾馬!”
  
  此次遠征漠北,項莊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代價必然會極其慘重!
  
  在中原行軍時,或許還可以從沿途各國得到一些必要的補充,可一旦出了外長城,在大漠風沙之中楚軍就不可能得到任何補給了,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又居無定所,有時候走上半個月都未必能遇上一個牧民,待軍糧吃完後就只能殺馬充飢了。
  
  而且,長達四千里的長途急行軍,必然會造成戰馬的大量損失。
  
  但項莊堅持認為,只要能夠打垮匈奴,只要能夠將匈奴的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楚國哪怕損失了所有的戰馬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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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墨跟畢書的對弈已經進入了收官階段,前一百手兩人下得都極為謹慎,每下一手棋都要進行長考,一百手棋竟用了將近三個時辰,不過一百手之後,兩人的節奏突然加快,經常是拈子即落,兩人彷彿都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站在兩人身後的周冠夫、呼延直看得目不暇接。
  
  白墨、畢書均落子如飛,棋枰上的子數迅速增加,可雙方的形勢非但不見明朗,反而變得越發的複雜了,周冠夫跟呼延對棋道也是略有涉獵,卻根本看不清棋枰上的形勢,更無法分辯出誰佔了上風,誰又落入了下風。
  
  再看兩人表情,白墨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畢書也是神情從容,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但是,無論如何棋局都只可能有一個勝利者!
  
  而且,隨著棋枰上子數越來越​​多,空位越來越少,周冠夫和呼延都知道,距離出結果已經是越來越近了,想到這裡,兩人的心不禁提了起來,因為當棋枰上決出勝負之時,也是在場四人分出生死之時。
  
  古人輕生死而重信諾,周冠夫和呼延還真沒想過要毀諾。
  
  周冠夫、呼延的心不可遏止地懸了起來,百步開外,三百天狼衛跟三百驃騎更是劍拔弩張,開始了針尖對麥芒般的對峙,亭子裡的賭局雖然沒有傳開,但天狼衛跟驃騎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又豈能嗅不出亭子裡透出的殺戮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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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敬、婁義帶著兩千大軍剛出轅門,迎面就遇上了另一彪齊軍。
  
  望著對面攔道的齊軍,婁敬的臉色頃刻間陰沉了下來,婁義更是心中發苦。
  
  陣旗開處,從對面軍陣裡款款走出數十騎來,當先一員大將赫然就是上將軍趙夕,趙夕於馬背上沖婁敬揖了一揖,笑吟吟地道:“國相意欲何往?”
  
  婁敬定了定神,說道:“聽聞楚使畢書正跟漢使白墨在城東三里亭晤面,本相擔心兩國使節傷及和氣、鬧出人命,則我大齊很擺脫干係,所以未經取得大王虎符,便擅自做主從後軍大營調了兵,準備前去調解。”
  
  “這種小事國相派人知會本將軍一聲就行了,又何必勞動國相您的大駕呢?”趙夕微微一笑,又道,“更何況,據末將所知白墨、畢書正在三里亭對弈,並未傷及和氣,所以國相大可不必多此一舉了,這便請回吧。”
  
  婁敬心頭嘆息,只好勒馬往回走。
  
  婁義正欲收兵回營時,卻被趙夕喝住:“婁義!”
  
  婁義只好勒馬轉回頭,又向婁敬投去求援的眼神,婁敬卻頭也不回地打馬走了,看到這一幕,婁義的心頓時無限下沉。
  
  趙夕嘿嘿一笑,獰聲說道:“婁義,你未見大王虎符即擅自發兵,罪同謀反,左右還不與我拿下!”趙夕身後的十幾名親兵轟然應喏,又呼喇喇地湧上前來將婁義掀落馬下,又七手八腳地將之捆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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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秭陵王宮內,項莊和百里賢已經開始確定具體的作戰計劃。
  
  項莊沉聲道:“此次遠征漠北,戰局瞬息萬變,漠北情勢亦是複雜難料,所以兵貴精而不貴多,寡人決意徵發驍騎軍全部,輔以六萬戰馬、兩萬騾馬,再備足兩個月的口糧,交由上將軍親自統率,子良以為如何?”
  
  百里賢不假思索地道:“上將軍飽讀兵法、諳熟韜略,雖韓信亦有不及,以他為主將遠征匈奴,可謂是眾望所歸,臣完全贊成。”
  
  項莊想了想,又說道:“不過對付匈奴是大家的事,不能只靠我楚國一家出力,所以漢國也得出動步騎大軍在河西盡可能地牽制住匈奴大軍,韓國、燕國還有趙國也得出動全部的騎兵,配合我大楚驍騎一起征討漠北。”
  
  百里賢道:“此戰若真能打垮匈奴,當以漢國受益最大,所以漢軍應該會全力配合,燕國迫於大王的壓力,多半也會派出騎兵參戰,但趙國和韓國已經背棄我大楚,轉而與漢國結盟,這兩國卻未必會買我大楚的帳。”
  
  項莊不容置疑地道:“那就讓漢王給趙國、韓國施加壓力,寡人就不信,韓、趙兩國在背棄楚國之後,還敢得罪漢國!”
  
  “此事漢王應該不會拒絕。”百里賢想了想,又道,“不過臨淄之事……”
  
  “臨淄之事計劃不變。”項莊大手一揮,不容置疑地道,“匈奴威脅雖大,白墨更是心腹大患,只要有機會,就必須毫不猶豫地剷除白墨!”說此一頓,項莊又扭頭吩咐屈不才,“老屈你馬上給臨淄飛鴿傳書,讓上將軍加緊行動。”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匆匆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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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
發表於 2021-12-9 00:29:09 |只看該作者
第488章 合縱連橫(終)
  
  第二百八十九手,白墨正欲打劫黑棋一條大龍時,拈起的白子卻忽然間停在了空中,因為他發現自己在剛才的快速弈棋中竟然算漏了一著,原本應該絕殺黑棋大龍的局面竟然形成了連環劫爭,而且還是百年不遇的四劫連環!
    
  坐在對面的畢書也同樣有些發懵,他也算漏了一著。
    
  旁邊周冠夫和呼延也是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圍棋可是極少出現和棋這種極端情形的,但眼前的棋局已經形成了四劫連環的極端局面,按照規則,這局棋就能夠一直下下去,永遠都不會窮盡,也就是說一和棋了!
    
  良久之後,畢書才推棹而起,長嘆息道:“師兄,似乎和棋了。”
    
  “是啊,和棋了。”白墨神情疲憊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想,這盤棋其實是他輸了,因為他佔了先手的巨大優勢,最後卻還是下成了和棋。
    
  確定平局,周冠夫和呼延便忍不住舒了口氣,看來不用自刎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騎快馬忽然衝破天狼衛和漢軍驃騎的堵截,風馳電擎般衝到了三里亭外,衝亭子裡喊道:“上諭,楚漢兩國使節即刻進宮!”
    
  畢書目光一凝,韓闔同時召見兩國使節,終於要做出抉擇了。
    
  白墨心頭微黯,齊王同時召見楚漢兩國使節,就足已說明問題了,齊國的連橫、合縱之爭,看來就跟眼前的棋局一樣,多半也是個平局,不過平局只是表面,其實卻是他白墨和漢國輸了,因為沒有齊國的加盟,連橫同盟就很難對楚國構成真正意義上的威脅。
    
    ##########
    
  婁敬極力想要說服韓闔,韓闔卻已經沒耐心聽了。
    
  “國相你什麼都不必說了,寡人看得比誰都清楚,以如今的天下大勢,若我大齊加入連橫同盟,則可形成聯手扼殺楚國之勢,如若加入合縱同盟,則漢國主持的連橫同盟頃刻間就會瓦解,有鑑於此,寡人還是想維持不偏不幫的超然立場。”
    
  婁敬只能搖頭,齊國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卻一廂情願地想要成為超然於楚漢兩大陣營之外的製衡力量,結果只能是自取滅亡!不過,該說的婁敬都已經說了,不該說的他既便說了韓闔只怕也不會聽,也只能先這樣了。
    
  遂即有侍者進來稟報導:“大王,楚漢兩國使者已到宮門外。”
    
  韓闔哦了一聲,朗聲道:“傳詔,偏殿設宴,筵請兩國使節。”說罷,韓闔又扭頭對婁敬說道,“國相,你隨寡人一道前往吧。”
    
    ##########
    
  次日,臨淄的消息便傳回了咸陽。
    
  劉恆問陳平道:“太師,你怎麼看?”
    
  陳平連聲冷笑:“嘿嘿,韓闔小兒的心倒是挺大,若是韓信還活著,齊國的國力、軍力也沒有疲憊到極致,或許還有機會成為楚漢兩大陣營之間的製衡性力量,但是現在嘛,韓闔小兒的行為不過是個笑話,他是在自取滅亡!”
    
  “自取滅亡?”劉恆道,“太師是說,楚國會首先對齊國下手?”
    
  “這是必然的結果。”陳平點了點頭,以篤定的語氣說道,“先易後難、遠交近攻是鐵的戰爭法則,漢、韓、趙國已經結成同盟,南越、燕國距離遙遠,都不是理想目標,楚國首先拿齊國開刀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齊國縱然被楚國所滅,那也是咎由自取。”劉恆恨聲道,“只是這樣一來,丞相所提倡的連橫同盟也就化為了泡影,只有漢、韓、趙三國參與的連橫同盟,在面對燕、楚兩國的合縱同盟時,委實不佔什麼優勢哪。”
    
  “是啊,這的確是個大問題。”陳平聞言也蹙緊了眉頭。
    
  齊國的中立不僅僅只是齊國一家的問題,而是會產生連帶作用的,其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會嚴重影響到燕國還有南越國對楚國的態度,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燕國、南越國最後很可能會加入楚國主導的合縱同盟。
    
  這樣一來,天下格局就變成了漢、韓、趙跟楚、燕、南越之間的對決了,其中的南越國地處偏遠,除了向楚國輸糧外基本不會發揮什麼影響力,但是北方的燕國卻會對韓、趙兩國造成極大的牽制,如此一來,楚國真對齊國下手,漢國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等到楚國滅掉了齊國,既便最後燕國、南越國意識到情形不對再行倒戈,楚國雄吞天下的大勢也是無法再逆轉了。
    
    ##########
    
  幾乎是同時,秭陵也接到了臨淄的飛鴿傳書。
    
  百里賢笑道:“大王,看來分封魏王這齣大戲還是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了,至少韓闔小兒就被這齣戲給迷惑住了,以至於產生了不應該有的野望,哈哈。”
    
  項莊也笑道:“寡人還真沒看出來,這個韓闔竟有如此野心。”
    
  百里賢又道:“大王,如果我們讓烏木崖的人在齊地製造幾個祥瑞之兆,又暗中挑唆一些世家豪族勸進,韓闔他會不會萌生稱帝的野心?”
    
  項莊聞言頓時眼前一亮,說道:“似乎、並非沒有可能。”
    
  百里賢輕輕擊節道:“如此一來,對齊國用兵的藉口不就有了?”
    
  “呵呵,子良此計甚妙!”項莊頗為動心,遂即又道,“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消除匈奴對華夏族的威脅,等打垮了匈奴再考慮齊國的問題不遲。”
    
  “也對。”百里賢道,“算算時間,上將軍應該己經把消息透露給白墨了吧?”
    
  說到白墨,項莊的臉色瞬問變得有些陰沉,因為前後幾次針對白墨的刺殺行動最後都失敗了,還白白賠上了一大批鳥木死士,而且畢書也在飛鴿傳書中明確表示,韓闔的態度已經明確,再想在齊地刺殺白墨已經不可能了。
    
  殺不掉白墨,這讓項莊有些惱怒,不過再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以白墨的謹慎,又怎麼可能輕易涉險?他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又怎麼可能只帶三百驃騎去臨淄?項莊嚴令烏木崖不惜一切代價刺殺白墨,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當下項莊說道:“也罷,放白墨回去至少可以更有效地將匈奴牽制在河西,這樣學劍在漠北的作戰行動也能順利些。”
    
    ##########
    
  周冠夫有些不信,對白墨說道:“丞相,這該不會是畢書的調虎離山計吧?假稱匈奴對河西用兵,誘使丞相回國,然後他才好慢慢設計,將齊國拉入合縱同盟。”
    
  “調虎離山?”白墨擺了擺手,說道,“不,我不是老虎,齊國也不是山頭,再說齊王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哪怕畢書在臨淄守上一年,而且每天不間斷地去遊說齊王,齊王也是絕對不會改變立場的,齊王雖年輕,卻很有主見。”
    
  周冠夫悚然說道:“這麼說匈奴對河西用兵是真的?”
    
  “我不知道楚國從哪得來的消息,但這一消息的可信度極高。”白墨道,“眼下我大漢國兵源枯竭、國力疲憊,匈奴若這個時候對河西用兵,我們根本無法徵發大軍前去救援,最多也就派出三兩萬騎兵,冒頓這頭草原狼可真是會挑時候哪。 ”
    
  周冠夫道:“丞相,河西是關中西部屏障,不容有失,咱們趕緊回吧!”
    
  “不。”白墨擺了擺手,忽然說道,“勝之,你馬上派人前去南門楚營,然後在城東三里亭擺兩桌酒筵,請我那師弟赴宴。”
    
  “啊?”周冠夫愕然道,“請畢書赴宴,這個時候?”
    
  “對,就這個時候。”白墨道,“你快派人前去吧。”
    
  “喏!”周冠夫揖了一揖,怏怏不樂地去了。
    
    ##########
    
  南門外楚營。
    
  呼延不解地問畢書道:“上將軍,你怎麼不把天王已經決定徵發驍騎軍遠征漠北的消息也一併透露給白墨知道?”
    
  “噯,這個不能說,至少不​​能現在說。”畢書微笑搖手道,“雖說大王已經決定要對匈奴用兵,但我那師兄卻還不知道,所以,得等他求上門來,咱們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唯其如此,咱們才能夠提出更加苛刻的條件。”
    
  呼延不信道:“白墨真會來求咱們?”
    
  “肯定會。”畢書自信滿滿地道,“匈奴對河西用兵,攻打的是漢國的爪牙,所以,著急上火的是漢國,而不是咱們大楚,說到底,既便匈奴滅掉了月氏、休屠、渾邪各部落,對咱們大楚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呼延道:“所以,末將不覺得白墨會來求咱們。”
    
  也不能說呼延的邏輯不對,匈奴對河西用兵似乎不關楚國什麼事,正常情況下,楚國怎麼也不可能主動出兵幫助漢國,既然楚國不可能出兵幫助漢國,白墨作為漢國丞相,又怎麼可能主動來求上將軍呢?
    
  “不,我師兄會來的。”畢書擺了擺手,說道,“大王分封魏王的把戲可以騙過齊王卻騙不過我師兄,我師兄知道大王胸懷四海,而匈奴早晚是我大楚的心腹之患,所以在打壓匈奴這件事情上,楚漢兩國是具有共同的利益訴求的。”
    
  話音方落,有天狼衛進來稟報導:“上將軍,有漢使求見。”
    
  “瞧?”畢書微笑著對呼延說道,“我那師兄這不派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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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割讓三川郡

  時隔不到兩個時辰,白墨、畢書再次在臨淄城東三里亭聚首。
    
  不過上次聚首畢書隻請白墨下棋,這次聚首,白墨卻擺上了真正的酒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墨便向畢書道出了來意,畢書對此也是早有預料。
    
  “三川郡!”畢書並沒有跟白墨多繞圈子,直接就亮明了自己的底牌,“只要漢國答應將三川郡割讓給楚國,楚國就答應出兵對付匈奴。
    
  呼延聽得目瞪口呆,上將軍這也太直接了吧,哪有這樣談條件的?
    
  畢書此舉明顯不符合談半的一貫原則,談判嘛,通常都是一方漫天要價,另一方坐地還價,然後雙方不斷地做出妥協、做出讓步,盡量往雙方都能接受的價碼上談,哪有像畢書這樣,一上來就直接亮出自家底牌的?
    
  “癡人說夢!”周冠夫勃然大怒道,“別說一個郡,就是一個縣、一個鄉甚至一個亭都不會割讓給你們!“在戰國時代,割地媾和其實是常態,既便是秦國,在衛鞍變法之前也曾再三向當時的霸主魏國割讓土地,讓周冠夫不爽的是畢書的嘴臉。
    
  白墨卻感到了強大的壓力,畢書這是根本不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了。
    
  在談判中,當某一方一上來就亮明自家底牌時,那就說明這一方對本次談半已經是勢在必得了,換句話說,不管白墨答應或者不答應,楚國對三川郡已經是勢在必得了!
    
  白墨必須承認,在武關失守後,三川郡的地理位置已經變得十分尷尬,因為楚軍從武關出兵,就能夠繞襲函谷關側後,既便攻不下函谷關,也能截斷三川郡跟關中的聯繫再加上楚國水軍對河水的封鎖,三川郡就會成為一塊絕地!
    
  在楚軍的長期圍困和封鎖之下,三川郡失守是早晚之事。
    
  本來,如果這次連橫各國成功白墨並不懼怕楚國會凱覦三川郡,他甚至還曾考慮過要以三川郡作為誘餌來給楚國設計一個龐大的陷阱,但是現在連橫失敗,這個設想也就化為泡影了,楚國再對三川郡用兵,僅憑漢國一家還真抵擋不住。
    
  尤其是現在匈奴正準備對河西大舉用兵,河西對關中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一旦河西被匈奴所佔據,關中將再無寧日,這就迫使漢軍不得不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河西漢軍的兵力原本就已經很緊了,這樣一來,三川郡就更難顧及到了.
    
  如果楚國趁此時機對三川郡用兵,十有八九能得手。
    
  儘管白墨很不願意承認,但楚漢兩國在國力、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卻是明擺著的去年兩場大戰之後,楚國的消耗也很大,卻並沒有傷筋動骨如果有必要,楚國發動十萬大軍攻打三川郡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關中卻恐怕抽不出一兵一卒救援三川。
    
  畢書笑吟吟地說道:“師兄,河西與關中僅只一河之隔,一旦月氏、休屠、渾邪各部被匈奴所滅,那關中就需面對匈奴人的無休無止的襲擾了,這樣的結果可比失去一個孤懸關東的三”郡槽糕得多了,孰輕孰重,師兄應該分得清楚吧? ”
    
  周冠夫冷笑著道:“哼哼,你這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匈奴人也就平常,先不說他們能否滅得了月氏等部,就算他們真滅了月氏各部、佔了河西,對我大漢國也毫無威脅可言,在我大漢驃騎面前,匈奴人頂多算個屁?”
    
  “是嗎?”畢書淡淡地道,“冠軍侯別太自信了,本將軍可是聽說了,匈奴人自從燕趙韓地擄去數万工匠之後,他們都已經用上鋒利的鐵製刀劍以及精良的騎弓了,面對一支數量龐大而且裝備精良的匈奴騎兵,漢軍膘騎還能有幾分勝算呢?”
    
  周冠夫冷然道:“這個嘛,就不勞您畢上將軍費心了,哼! ”
    
  畢書笑笑,又對白墨說道:“師兄,小弟也不瞞你,大楚三大禁軍之一的驍騎軍已經完成集結,若漢國不割讓三川郡,說不得我們就只能自己來取了,但是,如果漢國願意割讓出三川郡,那麼驍騎軍就可以遠征漠北,抄截匈奴老巢。”
  
  白墨目光一凜,沉聲道:“師弟,你們知道匈奴老巢所在?”
    
  此時的中原世界,對匈奴的了解其實並不多,只知道匈奴是一個強大的游牧民族,可匈奴人究竟有多少人口、多少壯丁,有多大的疆域以及單于庭座落在何處,中原世界就鮮少有人知道了,但這些對於呼延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畢書只是拿目光望著呼延,笑而不語,白墨恍然大悟道:“小兄倒是忘了,你帳下這頭天狼便來自大漠.”
    
  “師兄,你就給個痛快話吧。”畢書道,“只要你們割讓三川郡,則楚漢兩國就能夠一致對外,你我師兄弟也可以攜手合作,一道痛擊匈奴。”頓了頓,畢書又道“,說實話,匈奴早晚必成華夏族的心腹之患,小弟也希望能夠早日解決。”
    
  白墨頓時陷入了劇烈的掙扎之中,割讓還是不割讓呢?
    
  割讓吧,有損大漢國威,更有損他白墨的聲望,但是可以換取楚軍的全力合作,如果楚軍真能趁虛搗毀匈奴的老巢,一舉剷除匈奴的威脅,這對於漢國來說無疑是有利的,因為從此之後,漢國就再不必擔心來自北方的威脅了,屯駐九原的十萬大軍就能夠解套了!
    
  不割讓吧,大漢的國威和他個人的聲望是保住了,可最終三,郡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會被楚軍所佔領吧,更為嚴重的是,僅憑漢國一國之力未必就能保住河西的月氏、休屠、渾邪各部,一旦河西諸部被匈奴所征服,結果就將是災難性的。
    
  白墨嘴角忽然綻起一絲苦笑,他好像已經沒得選擇了。
    
  見白墨有些猶豫,週冠夫急道:“丞相,不能答應啊!”
    
  “勝之,你別說了。”白墨苦笑搖頭,又向畢書伸出右手,說道,“一諾即出。”
    
  “千金不易!”畢書伸出右手與白墨重重擊掌,又道,“三川郡必須在半個月之內完成移交,小弟也將帶著驍騎軍渡河北上,深入大漠掃蕩匈奴
  
    …………
    
  秭陵,楚王宮。
    
  項莊正在書房裡與百里賢議事,屈不才忽然興匆匆地走了進來,稟報導:“大王,好消息,好消息哪,上將軍不費一兵一卒,只憑三寸不爛之舌便奪了三川郡!”
    
  “哦?竟有這事?”項莊聞言大為驚訝,當下從屈不才手中接過密信。
    
  百里賢湊過來看完密信,忍不住擊節道:“上將軍可真會挑時機伸手哪。”
    
  項莊卻是“龍顏大悅。”哈哈大笑道:“不愧是上將軍,白墨吃了這記悶棍,想必心裡已經鬱悶到不行了吧,哈哈哈。”
    
  百里賢搖搖頭,嘆息道:“其實白墨吃虧也在意料之中,他畢競是漢臣,不知道大王您的心胸哪,他只知道大王您視匈奴為威脅,卻不知道您視匈奴為最大的威脅,既便漢國不做任何讓步,大王您也同樣會出兵遠征匈奴。”
    
  項莊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在這個時候謀取三川郡並非寡人本意,不過奪下了三川郡也好。”對於三川郡,項莊並不怎麼在意,但是對於洛陽城項莊卻很在意,奪取了洛冇陽之後,他就可以實施胸中籌劃已久的一個龐大的計劃了。
    
    …………
    
  臨淄前往邯鄲的馳道上,三百漢軍膘騎正連夜急行。
    
  周冠夫一邊策馬隨行一邊埋怨白墨道:“丞相,你委實不該答應的。”
    
  周冠夫倒不懷疑畢書的承諾,在這個時代,國家有國格,個人有氣節,都把氣節信諾看得很重,楚國和畢書既然答應了與漢軍聯兵共擊匈奴,就肯定會踐諾而行,諒也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周冠夫只是覺得此舉有損大漢國的國威。
    
  白墨嘆息道:“勝之,如果楚軍這時候對三川郡用兵,你覺得守得住麼?”
    
  “恐怕守不住。”周冠夫如實回答,遂即又道,“不過既便守不住,也絕對能夠讓楚國佬付出慘重的代價,咱們大漢國的國土不是那麼好拿的。”
    
  “若死守三川郡,楚軍固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可咱們的損失也不會小。”白墨再嘆了口氣,語含無奈地道,“以今日楚國的國力以及兵力,損失幾萬人根本不算什麼,可咱們大漢國的兵源卻已經枯竭,再損失不起太多壯丁了。”
    
  周冠夫也嘆了口氣,有些懊惱地道:“就是覺著有些窩囊。
    
  “此事的確窩囊,但也不能太過便宜楚國。”白墨又道,“我已經讓黑冰台給洛陽飛鴿傳書,讓邳商將軍立即動員三川百姓往關中遷徙,三川郡這片土地咱們可以割讓給楚國,但三川郡的幾十萬百姓卻必須遷回關中。”
    
  周冠夫愕然道:“將三川郡的百姓都遷入關中?”
    
  “對,將三川郡的百姓全都遷入關中。”白墨點頭道,“咱們可以割讓三川郡,卻只能讓出一座空城,一片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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