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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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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21-12-10 01:06 編輯

《楚漢爭鼎》作者: 寂寞劍客

內容簡介】:

  綽號“屠夫”的解放軍老兵于一場邊境沖突中犧牲,靈魂穿越到了楚漢相爭的年代,並且成了項羽的堂弟項莊。

  此時,楚漢之爭已經進入尾聲,項羽已經窮途末路。

  垓下之戰,十萬楚軍灰飛煙滅,項羽烏江自刎,項莊臨危受命,可他手下只有三千殘部,而且軍心渙散,士氣低落,江東根基也即將失守,最為要命的是,劉邦、韓信的七十萬大軍還在周圍窺伺。

  項莊雖然擁有后世穿越而來的靈魂,可他真能力挽狂瀾,真能帶著三千殘部逃出生天,他真能憑借這三千殘部復興楚國嗎?

  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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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垓下之戰(上)

      “嗚嗚嗚……”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從前方隱隱傳來,項莊緩緩抬頭,只見一面紫色大纛正從北方低矮的山梁后面冉冉升起,緊隨大纛之后出現的,則是一大片綿綿無際的長戟之林,那一片冷森森的寒刃,幾欲映寒暗沉沉的天空。

  再后出現的,才是洶洶人潮。

  士兵上千,無際無邊,士兵上萬,接地連天!

  數以十萬計的齊國士兵匯聚成了連綿無際的紫色浪潮,在那面紫色大纛的引領下,沿著低矮的山梁漫卷而下,又滾滾向前,其前鋒銳士都快要進入了楚軍床弩的射程之內了,后軍輕兵卻還在山梁后面無窮無盡地往上冒。

  項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了異樣的苦澀。

  是韓信,韓信到了,他終于帶著齊國大軍趕到了垓下戰場!

  這一刻,項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楚軍,敗局已定了!

  說起來,現在的項莊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項莊,真正的項莊應該是在不久前的某場戰斗中戰死了,現在的項莊不過是借寄在他的軀殼里的另一個靈魂罷了,一個來自兩千多年后,綽號“屠夫”的老兵的靈魂,真于原來的名字,屠夫幾乎已經忘了。

  不過,屠夫的命實在是不怎麼好,穿越到秦末亂世就已經夠倒霉的了,更倒霉的是,居然穿越成了千古第一舞男項莊,而且,當他穿越過來的時候,鴻門宴早就已經過去,垓下之戰都已經進入尾聲了,都到這時候了,他還能干些啥?除了等死還能干些啥?

  輔佐項羽完成絕地反擊?別開玩笑了,那是妄想。

  項羽要是個值得輔佐的雄主,劉邦早被他殺了,哪來今天的垓下之戰?

  再看看與楚國敵對的聯軍陣容,劉邦、韓信、彭越、英布、張良、陳平……只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屠夫”絕不認為他能玩得過這些古人,既便他是穿越者,既便他擁有兩千年的見識,以及史書上多到數也數不清的可以借鑒的經典戰例。

  所以,跟著項羽只能是死路一條,那麼逃跑?那也是死路一條!

  劉邦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項氏嫡系子弟的,“屠夫”現在可是項莊,項羽的弟弟,項燕的嫡孫!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就是逃進大漠,多半也難逃劉邦的毒手,劉邦能由市井無賴而位極人皇,又豈是易與之輩?

  ##########

  紫色大纛下,身披白袍白甲、跨騎白馬的韓信緩緩揚起右手。

  霎那間,數以百計的令騎沿著行軍隊列,自前軍向著后陣飛馳而去:“大王有令,停止前進!”

  “大王有令,停止前進!”

  “大王有令,停止前進!”

  “大王有令,停止前進!”

  命令逐次下達,洶洶向前的數十萬大軍遂即緩緩停下了腳步。

  雜亂的馬蹄聲中,灌嬰、曹參、李左車等大將紛紛簇擁到了韓信身后。

  “大王,扎寨吧。”李左車打馬上前,他是趙國名將李牧之孫,頗有韜略。

  韓信對李左車的建議置若罔聞,只是兩眼微瞇,遙望前方嚴陣以待的楚軍不語。

  悠忽之間,韓信嘴角綻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旋即再次揚起右手,又伸出食指向著前方輕輕一壓,淡淡地道:“大纛傳令,全軍出擊!”

  此言一出,灌嬰、曹參及李左車等大將頓時大驚失色。

  大纛傳令,那可就是全軍總攻了,居然連試探性的進攻都免了?

  “大王不可!”李左車急阻止道,“我軍剛剛經過長途行軍,將士們疲憊至極,而且立足未穩,又豈能貿然與楚軍決戰?”

  “是啊,大王,改日再戰吧。”

  “大王,不如由末將率左軍出擊吧。”

  灌嬰、曹參等齊軍大將也紛紛上前勸阻。

  韓信輕輕擺手,以淡淡的、不容置疑的語氣重復道:“大纛傳令,全軍出擊!”

  片刻之后,齊軍陣中號角陡變,由悠遠綿長轉而變得高亢激昂起來,霎那之間,數十萬齊軍將士便猶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前方洶涌而進。

  ##########

  遙見齊國大軍全軍出擊,楚軍陣中頓時一片嘩然。

  項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韓信,不愧是韓信,大軍初至居然就敢發起進攻,而且一上來就是全軍總攻,甚至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

  韓信用兵,真如羚羊掛角,讓人無跡可尋哪!

  倏然回首,項莊的目光便落在了旁邊那山嵐般雄壯的男子身上。

  男子相貌堂堂,目光如電,身高八尺有余,胯下烏騅馬神駿至極,手持一桿大鐵戟,長度足有一丈八尺!

  項羽,他就是西楚霸王項羽!

  看到齊軍大舉進攻,項羽頓時大怒:“韓信小兒,安敢如此囂張!”

  項羽不可能不生氣,他素來自負,從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現在韓信一反常態,大軍長途行軍至此,既不休整,也不試探,一上來就是全軍總攻,對楚軍可謂蔑視已極,以項羽的驕傲心性,又如何受得了?

  說罷,項羽又霍然回首,向項莊道:“三弟,大纛傳令,各軍進攻!”

  “王兄,不行哪!”項莊深知韓信厲害,在指揮大兵團作戰的造詣上,此人可謂亙古無人能及,后世也鮮少有人能勝他,楚軍與之對戰,豈不是找死?當下項莊勸道,“王兄,我軍兵少糧盡,不宜再戰,趁聯軍尚未完成合圍,趕緊撤吧。”

  “閉嘴!”項羽越發大怒道,“快去傳令,不然,就死。”

  “諾!”項莊心下凜然,當即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霎那之間,十萬楚軍也在黃色大纛的引領下,針鋒相對地迎向了齊軍。

  項羽遂即翻身下馬,擎著大鐵戟就率先沖向了對面的齊軍大纛。

  ##########

  齊軍中軍,看到項羽親率楚軍向齊軍發起了針鋒相對的進攻,韓信嘴角不由泛起了一絲淡淡的不屑,說道:“項羽,終究只是個逞兇斗狠的匹夫啊。”

  灌嬰、曹參、李左車等大將相顧默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齊王敢這麼說了,大秦帝國的二十萬邊軍精銳,不就在敗在項羽的“逞兇斗狠”之下?英雄如漢王劉邦,不也多次被項羽這“匹夫”打得全軍覆滅?

  ##########

  兩軍對進,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經兜頭相撞,兩軍陣前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項羽力大,雙手持戟一記橫掃,擋在面前的十余齊兵紛紛摔翻在地,手中所持長戟全部折斷當場!

  一名齊軍屯長自恃力大,一邊揮戟直取項羽,一邊喝道:“項羽,受死吧!”

  項羽哂然,突然張開大口對著那齊軍屯長一聲咆哮,其聲如驚雷,勢如山崩石裂,那齊軍屯長只聽耳畔嗡的一聲炸響,遂即眼冒金星,癱倒在地。

  “哈哈哈!”項羽仰天長笑三聲,再次舞開大戟瘋狂突進,再無人能阻其片刻。

  項羽身后,項莊率八百銳士誓死相從,由這八百銳士組成的攻擊箭頭猶如一把鋒利的剔骨尖刀,一下就鍥進了齊軍前陣。

  ##########

  齊軍中軍,李左車面露凝重之色,向韓信說道:“大王,項羽果然名不虛傳,這才短短不過片刻功夫,其前鋒就幾乎突破了我軍前部!”

  韓信卻淡淡地道:“死士營向前,接應前軍!”

  ##########

  兩軍陣前,身披輕甲、手持長戟的齊軍步卒忽然潮水般退了開去,一大群身披葛衣、斜挽發髻、手持短刀的輕兵死士出現在了楚軍面前。

  項莊霎時目光一凝,沖項羽大喝道:“王兄,齊軍死士!”

  “死士?”項羽聞言哂然,冷冷地道,“孤讓他們變死人!”

  下一刻,項羽早已經棄了大鐵戟,單手持劍突入了齊軍死士陣中。

  “死!”兩名齊軍死士將刀護在身后,冷酷地以胸口迎向了項羽的劍鋒,死士就是死士,為求殺敵,他們絕不會吝嗇自己的性命!

  不過很可惜,他們面對的是千古第一猛男——項羽!

  電光石火間,不等兩名齊軍死士擎出掩在身后的短刀,項羽手中的大劍已經挾帶著一抹耀眼的寒芒從兩人頸間掃過,血光崩濺,兩顆眉目兀自猙獰的人頭頓時高高拋起,兩具失去了頭顱的屍身兀自前撲,只是掩在身后的短刀卻再遞不出去了。

  項羽一劍斬殺兩人,又有兩名齊軍死士殺到,不及回劍,項羽猛然沉肩前撞,兩名齊軍死士不及反應,頓時被撞得胸塌骨裂,五臟盡碎。

  目睹項羽神威,尾隨其后的楚軍銳士頓時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

  反觀對面的齊軍死士,則無不駭然,死士不怕死,卻害怕枉死,他們的死也是需要代價的,當他們發現自己的死亡毫無代價時,也同樣會退縮。

  ##########

  齊軍中軍,李左車臉上的神情已經由凝重而駭然,難以置信地向韓信說道:“大王,死士營也擋不住,被項羽所率親軍突破了!”

  “看見了。”韓信淡淡地道,“換武卒方陣。”

  ##########

  兩軍陣前,身披葛衣、手持短刀的齊軍死士潮水般退了下去。

  項羽揚起血淋淋的大劍,遙指前方隱隱可見的齊軍大纛,正欲向身后跟進的楚軍銳士說幾句鼓氣的話,身后忽然傳來了整齊而又沉重的腳步聲,猛回頭,只見無數身披鐵甲、頭戴鐵盔、手持盾戈的齊軍步卒已經踏著整齊的步伐逼了過來。

  “武卒!”項莊凜然喝道,“王兄,是齊軍的武卒方陣!”

  所謂武卒,其實就是全身披甲的重裝步兵,由魏國名將吳起所創!

  史書記載,魏武卒訓練成軍后,在吳起率領下南征北戰,歷經七十二場大戰,其中六十四戰完勝,其余平手,竟無一敗!

  與魏為鄰的秦國可謂深受其害,陰晉之戰,五十萬秦軍竟被五萬魏武卒所敗,以致華山以東的大片國土淪陷,秦國由是人口銳減、國力衰微,秦孝公贏渠梁臨危受命,這才有了后來的商鞅變法以及秦始皇兵吞六國!

  武卒聲名昭著,項羽卻夷無所懼,哂然道:“且看孤怎麼破它!”

  說罷,項羽又棄劍換回了大鐵戟,旋即揮舞大戟兜頭殺入了齊軍武卒陣中。

  齊軍武卒雖有重甲護身,又有大盾遮擋,可在力能扛鼎的項羽面前,這一切全都形同虛設,項羽大戟所向,矛戈盾甲無不碎裂,兵卒將校無不披靡,項莊和八百親兵趁勢掩殺,銳不能擋,齊武卒雖拼死抵擋,卻依然被殺得節節后退。

  ##########

  齊軍中軍,李左車越發地變了臉色,向韓信道:“大王,武卒也擋不住項羽!”

  韓信抬頭看看頭頂的紫色大纛,又低頭看看幾乎已經殺到近前的項羽,這才從容不迫地下令:“大纛后撤,各軍且戰且退。”

  眾將聞言無不色變,兩軍纏戰不休,最忌諱的就是后撤,兵力不多的時候還好說,一旦兵力超過十萬,就很難在撤退的同時對各軍各部保持有效指揮了,因此,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全軍潰敗的局面,尤其是面對項羽這樣的驍將,則更應謹慎。

  大將曹參咬了咬牙,上前勸道:“大王三思啊,此時敵我兩軍已經絞殺在一起,驟然下令后撤,很可能導致全軍潰敗啊!”

  騎將灌嬰也道:“是啊大王,不能后撤啊!”

  “無妨。”韓信擺了擺手,淡淡地重復道,“傳令,大纛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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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垓下之戰(下)

      兩軍陣前,一名眼尖的楚軍銳士突然大叫起來:“退了,齊軍大纛退了!”

  眾人于酣戰中急抬頭看時,果然看到齊軍的紫色大纛已經轉向,正在緩緩后退。

  “哈哈,韓信小兒已經招架不住了!”項羽亦難掩興奮之色,向項莊道,“三弟,大纛傳令,各軍加緊進攻,一舉擊潰齊軍!”

  “諾!”項莊依言傳令,暗中卻再次搖頭。

  齊軍大纛雖在后撤,可齊軍卻並沒有因此而崩潰!

  韓信正以他高超的指揮技巧將數十萬齊軍編織成一張充滿彈性的弓弩,此時的后撤,只不過是為了不久后的強勢反彈罷了。

  項羽以為齊軍不支敗退,卻是大錯特錯了。

  若是別人領兵,哪怕是前秦名將白起,在項羽和楚軍雷霆萬鈞的猛攻之下,齊軍怕也難逃一敗,可換成是韓信,則又另當別論了。

  韓信將兵,多多益善,這話可不是瞎說的。

  在冷兵器時代,不管是在古代中國,還是西方世界,能夠指揮調度數十上百萬人在戰陣上進退自如、攻守有序的,恐怕也只有韓信一人了!

  這話絕非瞎說,縱觀古今中外,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數不勝數,示敵以弱、誘敵耗敵的戰例也很多,但是指揮幾十萬大軍以眾擊寡,在先行失利的情形下,又能夠將局面扳回來並最終取勝的,除了韓信,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

  雄壯的號角聲中,楚軍的攻勢更見凌厲,齊軍且戰且退,雖亂卻不及潰,時間,正在兩軍激烈的廝殺中悄然流逝。

  “死開!”項羽一聲大吼,手中大鐵戟奮力上挑,擋在面前的齊軍武卒霎時被挑起空中,又慘叫著翻翻滾滾地摔跌在了十幾步外,附近的齊軍武卒無不駭然,卻無一人退縮半步,很快又有兩名武卒奮勇向前,重新堵住了缺口。

  項羽終于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以戟柱地,劇烈地喘息起來!

  從上午到現在,項羽已經廝殺將近半日,他已經記不清往前突進了多長的距離,更記不清已經殺死了多少齊軍,可擋在他面前的齊軍卻還是多到數也數不清,韓信的那桿紫色大纛就在前面不遠,仿佛觸手可及,卻怎麼也無法觸及!

  仗打到這份上,項羽也隱隱覺得,要想擊潰齊軍已然不容易了。

  不過項羽生性孤傲,從不曾將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更不會承認自己戰術上的失誤,因此絕不甘心在這個時候下令撤軍。

  項莊卻知道,楚軍絕不能再向前進攻了!

  經過半日激戰,楚軍的陣形已經拉開,左軍、后軍已經被甩在后面,中軍、右軍也漸漸無法跟上前軍的腳步了,如果再向前進攻,楚軍各部之間的距離還會繼續拉大,作為一名穿越者,項莊很清楚,韓信並沒有盡全力,他還留了后手,孔熙、陳賀所率的兩支大軍正窺伺在側,隨時都可能碾壓上來將楚軍攔腰截斷。

  楚軍若繼續進攻,則歷史上著名的垓下之戰必將上演,十萬楚軍將被徹底擊潰,最終能跟著項羽撤回大營的,將不會超過兩萬人!

  “王兄,不能再攻了!”項莊跟上項羽,大聲勸道,“齊軍韌勁實足,要想將其擊潰又談何容易?而且,我軍陣形拉得太長,一旦韓信布有伏兵,我軍就很可能會被攔腰截斷,到時候我軍首尾難顧,就是想走都走不了啦。”

  “閉嘴!”項羽卻根本不為所動,冷然道,“項莊,還輪不到你來教孤怎麼打仗!”

  項莊頓時絕望地閉緊了嘴巴,若不是身為項氏嫡系子弟的一員,他真想轉身就走。

  厲聲喝斥了項莊后,項羽又將大鐵戟高高揚起空中,旋即奮然大喝道:“號令,大纛向前,繼續進攻,打垮齊軍!”

  “大纛向前,打垮齊軍!”

  “大纛向前,打垮齊軍!”

  “大纛向前,打垮齊軍!”

  死戰余生的楚軍銳士大呼響應,再次振奮精神繼續向前進擊。

  楚軍銳士身后,兩萬楚軍組成了更大的攻擊箭頭,在項羽那桿黃色大纛的引領下,匯聚成了一股鋼鐵洪流,以無可阻擋之勢滾滾向前,遠處,中、后軍的數萬楚軍卻漸漸地跟不上前軍的進攻節奏了,至于左、后軍的數萬楚軍,早就被遠遠地拋在了后面。

  ##########

  百步開外,韓信的中軍本陣正隨著紫色大纛向后緩緩退卻。

  在項羽的激勵下,楚軍爆發出了最后的銳氣,攻勢越見凌厲,齊軍的防御也感到了明顯的吃力,越來越多的部曲被打散,被擊潰,被沖垮,但是,憑借絕對優勢的兵力,憑借韓信及時而又老辣的戰陣指揮,齊軍頑強地堅持了下來。

  無論楚軍如何猛攻,齊軍都只是按照自己的節奏,緩緩退卻。

  馬背之上,白袍白甲的韓信依然是那樣的冷漠,從他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到絲毫的緊張之色,幾十萬人的大戰,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游戲,數以十萬計的傷亡,在他眼里,也不過只是個毫無意義的數字而已。

  只有最熟悉韓信的親兵才知道,齊王其實也同樣緊張。

  韓信的確很緊張,只是沒有形諸于外,盡管他在人前盡可能地擺出藐視項羽的架勢,可在內心深處,他對項羽卻絕無一絲的輕視,項羽能率五萬烏合之眾,于巨鹿之戰中以破釜沉舟之勢打敗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二十萬精銳秦軍,其戰陣之勇,激勵三軍將士之驍銳,可謂登峰造極,亙古無人可及!

  跟項羽這樣的驍將交鋒,稍有不慎便是全軍潰敗之結局!

  不過,韓信畢竟是韓信,在項羽勢如雷霆般的猛攻下,率領齊軍且戰且退,雖有局部潰敗,卻並沒有形成全軍潰敗之勢,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楚軍各部之間的距離已經明顯拉開,局勢正朝著有利于齊軍的方向演變,最終之勝利——已然近在眼前了!

  韓信身后,灌嬰、曹參、李左車等大將無不神情肅然,換成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統兵,絕不可能做到像韓信這般,調度各軍如臂使指,既便面對楚軍的猛烈進攻,也能且戰且退,從容不潰,韓信領兵之能,雖孫武再世亦不及也!

  不知不覺間,晌午已過,日頭已然開始西斜。

  倏忽之間,韓信勒馬回頭,又輕輕揚起右手,伸出食指壓向前方,淡淡地說道:“大纛傳令,各軍各部停止后退,就地返身攻擊,再于后陣舉火,命令孔熙、陳賀率部出擊,截楚中軍,令其首尾難以相顧,曉喻諸將,全殲楚軍,當在今日!”

  “大王有令,全殲楚軍,當在今日!”

  “大王有令,全殲楚軍,當在今日!”

  “大王有令,全殲楚軍,當在今日!”

  數百令騎如飛而去,韓信的將令迅速傳遍全軍,正在且戰且退的齊軍各部立時后隊改前隊,返身發起了反攻,已經被楚軍擊潰的各部各曲也在將校的喝斥下于后陣重新集結,重新編隊,旋即也投入了最后的反攻。

  與此同時,兩道醒目的狼煙也已經從齊軍后陣裊裊升起。

  霎那之間,南北兩側的荒原上便騰起了排山倒海的吶喊聲。

  不到片刻功夫,數以十萬計的齊軍步卒已經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又從南北兩個方向朝楚軍陣形的腰部沖殺了過來。

  ##########

  眼見齊軍伏兵洶涌而至,楚軍將士無不色變。

  伏兵,齊軍果然設有伏兵,這個時候遭到伏擊,還真是讓人絕望啊。

  兩軍陣前,項羽依然保持著主帥應有的鎮定,可他那對懾人的虎目里,卻已經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焦慮之色:狡猾的韓信小兒,果然設下了伏兵,齊軍這個時候發動伏兵截殺楚軍的中軍,還真是要命啊。

  戰場局勢急轉直下,項羽不得不回到了統帥的位置上。

  不到片刻功夫,飛騎便將諸多不利的消息報到了項羽跟前,當此時刻,項羽所率前軍與后軍、左軍之間的聯系已經完全被切斷,中軍、右軍也陷入了重圍,兩軍主將紛紛傳訊,請求項羽率領前軍精銳返身解救。

  項羽沉吟片刻,斷然喝道:“大纛后撤,接應中軍!”

  項莊聞言險些昏死當場,先前不該進攻時,項羽選擇了進攻,而此刻不宜后撤時,項羽卻又選擇了后撤,看來在經歷了連續的敗績后,項羽明顯已經亂了心志,此時的項羽,早已經不是秦國初滅、分封天下時的西楚霸王了。

  當下項莊再顧不得觸動項羽逆鱗,急忙上前勸阻道:“王兄不可,此時下令撤退,豈不正中韓信算計?當此之時,只有趁齊軍返身接戰之機奮勇向前,一鼓作氣擊破其中軍,奪其中軍大纛,斬殺韓信,此戰才有可能反敗為勝哪!”

  悍將桓楚也大聲附和道:“是啊大王,他娘的拼了吧!”

  項羽卻根本不為所動,一意孤行悍然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

  命令既下,原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楚軍頃刻間崩潰,韓信或者不及項羽勇冠三軍,可說到統帥百萬大軍猶如臂之使指,項羽卻是拍馬也趕不上韓信,所以韓信能率領三十萬齊軍且戰且走,潰而不敗,而項羽率十萬楚軍由進轉退,卻在頃刻間崩潰。

  垓下之戰,由于項羽的一意孤行,終于還是照著歷史上的劇本如實上演了!

  十萬楚軍,一潰再潰,兵敗如山倒,最終能跟著項羽殺回大營的,只剩不到兩萬人,其余八萬多人,盡數被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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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四面楚歌

      固陵,漢軍大營。

  大將樊噲興沖沖地走進了中軍大帳,向正在帳中喝悶酒的漢王劉邦稟報道:“大王,快馬來報,韓信大破楚軍,斬首八萬余,項羽僅率兩萬殘部退守大營,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及劉賈、周殷也已經率部趕到戰場,楚軍已經完了!”

  “哦?”劉邦送到嘴邊的酒盅為之一頓,愕然道,“楚軍這麼快就敗了?”

  “嗯,敗了!”樊噲重重點頭道,“韓信這小子,就是能打,太他媽能打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劉邦揮了揮手,屏退樊噲,然后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旁邊陪酒的謀士張良、陳平也很默契地閉緊了嘴巴,兩人都是人精,自然猜得到,劉邦此刻的心情大抵是很郁悶的,想想也是,他劉邦親率二十萬漢軍追擊十萬楚軍,卻被項羽反過來打得大敗,還險些全軍覆滅。

  可是韓信呢?率四十萬齊軍剛剛趕到戰場,還沒來得及喘氣,就一戰大破楚軍,還斬首八萬有余,兩相比較,他劉邦跟韓信可真是高下立判啊,時下,楚軍雖說是大勢已去了,可這破楚的功勞卻都是韓信的,跟他劉邦似乎沒有太大的關系。

  而且,隨著韓信大破楚軍,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出現了,劉邦該怎麼封賞韓信?韓信現在已經是齊王了,現在又大破楚軍,立下了蓋世功勛,劉邦又該怎麼封賞他?難不成,封他當皇帝?韓信當了皇帝,他劉邦不反過來成了韓信的臣子?

  下意識地摸了摸唇上那兩撇漂亮的小胡子,劉邦心頭已然萌生了殺機。

  對于劉邦此刻的陰暗心理,張良可謂洞若觀火,可他認為眼下鏟除齊王韓信的時機並未成熟,當下勸道:“大王,楚軍雖然大敗,卻還有兩萬殘部,並未徹底喪失戰斗力,而且江東二郡還沒有平定,項羽仍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劉邦默然,好半晌后才道:“子房,那你說現在該當如何?”

  張良道:“當務之急是盡快擊滅項羽殘部,然后派大將平定楚地!”

  陳平道:“楚軍困獸猶斗,將士拼命,急切間要想將之擊滅恐怕不容易呀。”

  張良微微一笑,向劉邦說道:“良有一策,可不費吹灰之力瓦解楚軍斗志。”

  ##########

  楚軍大營。

  夜深人靜,項莊手按劍柄,正在大營里默默巡視。

  放眼望去,隨處可見或坐或躺的傷兵,他們大多神情麻木,目光呆滯,有不少傷兵甚至還在哀哀呻吟,不時有士兵悄無聲息地死去,然后很快被人抬走,沒有人閑談,更沒人大聲說笑,空氣里彌漫著壓抑、悲涼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

  遠處,項羽的中軍大帳卻依然是燈火通明,隱隱還能聽到塤器悲愴的曲調。

  項莊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大帳里的情形,一道曼妙的身姿正在蒼涼的塤聲中翩翩起舞,那是虞姬,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大美人,也是項羽最心愛的姬妾,既便是行軍打仗,項羽也總是把她帶在身邊,從不讓她離開自己片刻之久。

  ##########

  項羽中軍大帳。

  兩名歌妓手持塤器,正在悲傷地吹奏,塤器特有的幽深、哀怨、悲凄、纏綿的音調正在大帳里反復回蕩,令人聞之肝斷寸腸。

  大帳正中的地毯上,虞姬正隨著塤器哀傷的曲調躚蹁起舞。

  大帳正北面,項羽據案跪坐,手持酒觴,神情哀傷,似被塤器哀傷的音調所感染,又似在緬懷白日戰死的八萬楚軍將士。

  倏忽之間,項羽一仰脖子喝干了觴中水酒,然后拔劍而起。

  虞姬見狀趕緊收住舞步,垂首退下一側,項羽大步走到大帳正中,又伸指在劍身上重重一彈,精鐵打造的大劍頓時便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劍鳴余音未散,項羽便已神情悲愴地低吟起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

  吟到這里,項羽忽然頓住,然后回頭脈脈地望著侍立帳側的虞姬。

  看到虞姬的花容月貌一如既往的姣好,還有她的嬌軀,也是一如既往的輕盈柔美,項羽心里忽然間泛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悲傷惆悵,一邊搖頭,一邊以莫名的語氣接著吟唱道:“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不知不覺間,項羽的眼眶里已經蓄滿了晶瑩的淚水,虞姬見了不禁心似刀絞,跟著淚下如雨,泣不成聲道:“大王,虞姬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若生,虞姬便伴你生,你若死了,虞姬便伴你于九泉之下,生生世世,永不相棄。”

  “虞姬!”項羽猛然張開雙臂,虞姬頓時悲啼一聲投入了項羽的懷抱。

  看到兩人相擁而泣,旁邊吹奏塤器的兩名歌女也再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整座大帳里盡是愁云慘霧。

  ##########

  楚軍大營外,遙遠的夜空下忽然飄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卻是膾炙人口的江東民歌《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聽著熟悉的江東鄉音,聽著哀傷的家鄉民歌,楚軍將士無不黯然神傷。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誰跟著吟唱了起來,很快,更多的楚兵也加入了吟唱的行列,不到片刻功夫,整個楚軍大營便已經完全被哀傷、凄怨的楚歌聲所充啻了,想到征戰在外,今生今世也許再無法活著回到故鄉,楚軍將士們不禁潸然淚下。

  正在巡視軍營的項莊卻是大驚失色,四面楚歌,想來這便是傳說中的四面楚歌了!

  如果再不斷然采取措施,任由這樣的情形繼續漫延下去,兩萬楚軍殘部的斗志將會很快瓦解,軍心渙散之下,楚軍將肯定會出現大規模的逃兵現象,那時候,聯軍根本用不著發動攻擊,只是坐著不動,楚軍就會自行瓦解。

  難怪史書記載,垓下之戰的最后時刻,項羽只率八百騎潰圍而出!

  看來,根本不是項羽拋下了他的“十萬大軍”,而是“十萬大軍”拋棄了項羽,在如泣如訴的楚歌聲中,退守大營的楚軍殘兵已經完全喪失了斗志,趁著夜色當了逃兵,等到項羽發覺時,身邊已經只剩最忠貞的八百人了!

  不行,必須阻止這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可是,要想阻止楚歌的漫延又談何容易?

  項莊可以阻止楚軍將士的和唱,卻無法阻止外面的各國聯軍!

  突圍,趁楚軍殘部還沒有軍心渙散,斗志還沒有完全瓦解,必須連夜突圍,立即突圍,垓下壁壘,是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心中有了決斷,項莊當即轉身回頭,大步走向項羽的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左側,豎立著一面大銅鼓,那是項羽的聚將鼓,沒有任何猶豫,項莊大步上前操起了沉甸甸的實木鼓槌。

  守在聚將鼓旁邊的衛士見狀大驚,急上前阻止道:“三將軍,不可!”

  “滾開!”項莊卻不由分說將衛士一腳踹開,旋即揮動鼓槌,重重地敲了下去。

  霎那之間,低沉雄渾的鼓聲便如急聚的雨點般響了起來,楚軍大營內,不管是與虞姬抱頭痛哭的項羽,還是正在借酒澆愁的虞子期、鐘離昧、蕭公角等楚軍大將,或者是沉浸在思鄉之情中的楚軍殘兵,頓時間全都被驚動了。

  “誰,誰在擊鼓?”帳簾掀處,項羽山嵐般雄偉的身軀已然大步而出。

  見是項莊擊鼓,項羽不禁愣了愣,愕然道:“三弟,你這又是干什麼?”

  “王兄,事不可為,準備突圍吧!”項莊棄了鼓槌,厲聲道,“立即突圍!”

  ##########

  齊軍大營。

  韓信正在中軍大帳里跟漢王特使張良據席對飲。

  聽著帳外如泣如訴、催人淚下的楚歌,韓信不禁向張良豎起了大拇指,贊道:“先生真乃神人,所獻四面楚歌之策,其威力幾不亞于十萬大軍哪。”

  “大王過譽了。”張良微笑自謙道,“區區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說罷,張良又道:“倒是大王,對于如何擊滅楚軍,想必已經有所安排了吧?”

  韓信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手,早有兩名衛士將一方屏風抬到了大帳中央,又將一方山川河洛圖懸掛到了屏風上面。

  韓信灑然起身,緩步走到屏風前,然后手指屏風說道:“孤已在垓下至烏江間設下十面埋伏,楚軍若南走,則必然全師敗亡!”

  “哦,十面埋伏?”張良微微動容道,“願聞其詳。”

  韓信笑笑,說道:“第一面,孔熙將軍已率三千精兵連夜奔赴沱水上游,筑壩截水;第二面,陳賀將軍已率三千精兵趕赴落石峽設伏;第三面,曹參將軍已率五百精兵趕赴野馬原設伏……第十面,灌嬰將軍率五千騎兵居中路,隨時準備策應各部。”

  “妙,妙極!”聽完韓信講解,張良大為嘆服道,“從垓下回江東只有三條路線可走,大王在每條路線上都設下了三面埋伏,再加上灌嬰五千騎兵為最終之策應,有此十面埋伏,楚軍若不回江東便也罷了,若回,可真是必死無疑,大王用兵,讓人嘆為觀止哪。”

  韓信擺了擺手,誠懇地說道:“若不是先生的‘四面楚歌’之計,楚軍必然會死守垓下壁壘,作困獸之斗,孤縱然設下十八面埋伏,那也是枉然。”說此一頓,韓信又道,“所以,這破楚首功,非先生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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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十面埋伏&水淹

     楚軍大營,兩萬楚軍殘部已經集結完畢。

  帳簾掀處,項羽身披烏金甲,手持大鐵戟大步而出,項羽身后,虞姬和另外兩名歌妓也是身披戎裝,款步而出,帳外,早有衛士牽來了烏騅馬,項羽騰身上馬,又拉住虞姬柔荑只輕輕一拉,虞姬輕盈的嬌軀便已經飄然落入項羽懷中。

  另外兩名歌妓也在衛士的幫助下騎上了駿馬,各有死士隨行保護。

  看到這纏綿的一幕,項莊只能搖頭,這都什麼時候了,項羽居然還割舍不下兒女柔情,相比之下,劉邦就狠多了,這市井之徒為了逃命,甚至可以狠下心將自己的一對兒女推下馬車,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副柔腸鐵骨,才使項羽成為千古傳頌的英雄。

  項羽策動烏騅馬來到楚軍陣前,炯炯有神的虎目從肅立陣前的項伯、項莊、項聲、鐘離昧、蕭公角、季布、虞子期等大將臉上逐一掠過,沉聲喝道:“都聽清楚了,突圍時,不許舉火把,不許大聲喧嘩,天亮后,到二十里外的沱河北岸集結!”

  項伯、項聲等人于馬背上齊齊抱拳作揖,朗聲回應道:“諾!”

  項羽勒馬回頭,手中大鐵戟往南邊的夜空虛虛一壓,喝道:“打開轅門,突圍!”

  霎那間,緊閉的楚軍轅門已經洞開,項羽一馬當先,疾馳而出,項羽身后,項莊率八百騎緊緊相隨,八百銳士身后,項伯、項聲、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等楚軍大將各率本部人馬,相繼推倒營寨,從大營里蜂擁而出。

  ##########

  齊軍大營,中軍大帳。

  韓信正與張良據席對飲時,帳外忽然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金鐵殺伐聲。

  帳外殺聲盈天,張良卻是充耳不聞,韓信更是不動如山,兩人只是對飲勸酒。

  不到片刻功夫,齊軍大將李左車手按劍柄,疾步進了大帳,向正與張良據席對飲的韓信稟報道:“大王,楚軍棄營突圍了!”

  韓信不禁轉頭看了側席的張良一眼。

  張良只是捋了捋頷下柳須,微笑不語。

  韓信又問李左車道:“李將軍,楚軍往哪個方向去了?”

  “東南方向!”李左車恭敬地回答道,“楚軍奔著沱水去了。”

  張良當即欠身而起,向韓信淺淺作揖道:“恭喜大王,項羽死無日矣。”

  韓信微微一笑,又舉起酒觴向張良說道:“先生吃酒,今晚不談軍事。”

  ##########

  天亮時分,突圍而出的楚軍殘部紛紛趕到了沱水北岸。

  將近兩萬人突圍,最終能夠趕到沱水北岸與項羽匯合的,只剩不足萬人,其余萬余人不是在突圍時戰死沙場,就是途中被打散當了逃兵。

  望著面前零零落落,士氣也低落到了極點的楚軍殘部,項羽不覺黯然神傷。

  大將項纏上前勸道:“藉兒,韓信小兒的大軍隨時可能追上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渡過沱水,早日回江東吧。”項纏也就是項伯(項伯名纏,字伯),乃是前楚名將項燕的第三個兒子,項羽的親叔叔,既便項羽稱王之后,他也依然稱呼項羽為藉兒。

  “是啊大王,別等了,再等也不會有人趕來了,趕緊過河吧。”

  “等回了江東,我們再盡起江東子弟,與韓信小兒決一死戰!”

  其余項聲、季布、虞子期等楚軍大將也紛紛出聲附和,只有鐘離昧默然不語。

  項莊卻是心下嘆息,回江東?願望是美好的,可韓信又豈能讓你如願?這白衣書生早已經在楚軍回歸江東的路上設下了十面埋伏,楚軍再往前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落入韓信的算計,最終落個全軍覆滅,驍勇如項羽,終也難逃兵敗身死的結局。

  為今之計,楚軍往哪個方向突圍都行,唯獨不能回江東,那是死路!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項莊昨晚上就已經勸過項羽了,項羽根本就不聽。

  蕭公角、虞子期、桓楚、季布等楚軍大將也堅決要求回江東,至于廣大楚軍將士,更是做夢都想著回江東、回故鄉,所以,根本就沒人贊同項莊的意見,或許鐘離昧會認同,因為昨晚上的軍議,他始終未發一言。

  不過,項莊還是決定再勸勸項羽,盡人事聽天命吧。

  當下項莊大步上前,對項羽說道:“王兄,不能過河!”

  “箕兒(項莊名箕,字莊),你又胡說八道!”不等項羽說話,項伯已經搶先喝道,“不過河,我們怎麼回江東?不回江東,我們又能去哪里?”

  項羽也悵然說道:“是啊,不回江東,我們又能去哪呢?”

  時下,烏江以北的陳、碭、東、薛、泗水、九江、東海各郡已經全部失守,甚至連彭城也已經被齊軍攻占了,只有江東的會稽郡及彰郡還在西楚國的控制之下,而且江東又是項梁起兵之地,項氏在吳中的根基可謂根深蒂固,時下也的確只能退守江東了。

  “就算要回江東,也不能現在回!”項莊急道,“王兄,不能急于一時哪!”

  說罷,項莊又手指沱水喝道:“就說這沱水,我們過得去嗎?王兄,你看這河水,都淺成這樣了,兩岸的河床分明是剛剛才露出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韓信派兵在上游截斷了水流,專等我們過河時再掘堤放水呢!”

  桓楚、季布等楚軍大將聞言頓時微微色變,項羽也將信將疑起來。

  “危言聳聽!”項伯卻是怒不可遏地道,“現在是冬季,干旱水少,水位自然下降,項箕你百般阻撓大軍過河,究竟是何居心?”

  “三叔!”項莊急道,“真的不能過河哪!”

  項伯卻再不理會項莊,向項羽道:“籍兒,各國聯軍隨時都可能追上來,趕緊過河,不要再猶豫了!”

  項羽點了點頭,終于下達了過河的命令。

  沱水很寬,卻不深,既便是河心,最淺處甚至也不過數尺,楚軍很容易就在河中找到了幾處可供涉水過河的淺灘。

  近萬楚軍殘部遂即開始渡河。

  眼看著楚軍殘部一步步地踏向滅亡,項莊簡直郁悶到了極點,楚國滅亡在即,也意味著他項莊已經離死不遠了。

  正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楚國都滅亡了,項氏子弟還有可能活命嗎?

  司馬遷的《史記》上倒是記載了,說項伯最后投降了漢朝,並且還封了侯,可是作為一個穿越者,項莊卻是打死也不信。

  劉邦最后連賣身為奴的季布以及避禍海島的田橫都不肯放過,還會放過項伯、項莊這樣的項氏嫡系子弟?

  劉邦能由市井無賴而位極人皇,他就是個心狠手辣的梟雄!

  天下未定時,劉邦為了籠絡人心,還有可能對項氏子弟網開一面,可在天下完全平定之后,卻必然要秋后算帳,因為,任何有可能威脅到老劉家統冶的因素,劉邦都會毫不猶豫地予以扼殺,所以,韓信、彭越、英布得死,項氏余孽更得死!

  這一刻,項莊真想殺了項羽,然后奪過楚軍的指揮大權。

  當然,項莊也就是心里想想,下不下得去手姑且不說,他若真敢動手,死的絕對是他項莊,而不是項羽。

  ##########

  沱水上游,孔熙率三千精兵已經筑壩等候多時了。

  “報……”凄厲的長號聲中,一名齊軍隊率疾步來到孔熙面前,單膝跪地稟報道,“將軍,楚軍開始渡河了!”

  孔熙點頭道:“繼續監視,待楚軍渡到一半,再掘堤放水!”

  “諾!”齊軍隊率轟然應諾,旋即轉身大步離去。

  孔熙麾下的部將忽然問道:“將軍,為什麼不現在就掘堤放水?”

  另一員部將也道:“是啊將軍,現在就掘堤放水的話,就能把楚軍全部截在沱水北岸,王上大軍一到,他們就一個也別想活!”

  孔熙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說道:“這是大王軍令,你們敢違抗嗎?”

  “諾!”兩人趕緊低下頭來,然后訕訕然地退了開去。

  ##########

  楚軍渡河渡到一半,項莊最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原本不過齊胸的水位突然開始急速上漲,前后不到一刻鐘,沱水水位已經上漲了五尺有余,正在過河的數百士卒霎時慘遭滅頂之災,剩下數千士卒更是被阻在北岸,再過不來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項伯返身望著迅速變得湍急的水流,喃喃低語道,“這不可能有,這不可能啊……”

  桓楚、季布、虞子期等大將吃驚之余,又紛紛向項莊投以異樣的眼神。

  項羽的臉色也是一變再變,好半晌后才無比深沉地掠了項莊一眼,心忖這個三弟,自從上次重傷復原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從項羽的眸子里,項莊感受到了深深的悔恨、羞愧,還有淡淡的安慰,說到底,項羽並非劉邦那樣心狠手辣的梟雄,對于敵人或者敵國的平民,項羽可以很冷血,可是對于他的親人、愛人或者兄弟,項羽卻是情義深重。

  “三弟,你終于成長了,孤很欣慰,二叔(項梁)泉下有知,想必也該瞑目了。”項羽拍了拍項莊的肩膀,旋即翻身上馬,又微微揚起大鐵戟遙指前方,睥睨天下的氣勢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說道,“三弟,走吧,楚漢之爭,還沒有結束。”

  下一刻,項羽已然催馬向著南方飛馳而去,項羽身后,已經渡過沱河的五千殘部默默隨行,沱水北岸,來不及渡河的四千多楚軍卻已經完全崩潰,更遠處,數以十萬計的聯軍正向著這邊漫山遍野地掩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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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十面埋伏&落石

     垓下,齊軍大營。

  晌午剛過,一名身著藍色窄袖直裾深衣的中年秀士不經帳外衛士稟報,便悄然走進了韓信的中軍大帳,正在帳中閱讀兵書的韓信聞聲抬頭,看清來人后不覺有些驚異地道:“先生怎麼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韓信帳下頭號智囊,范陽辯士蒯徹!

  這個蒯徹可不簡單,陳勝于大澤鄉興兵暴亂,曾派大將武臣平定趙地,正是憑借蒯徹的三寸不爛之舌,武臣才得以傳檄千里,不戰而定趙地數十縣!后來韓信滅齊,也正是采納了蒯徹的建議,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甚至連韓信上表劉邦請求自立假齊王,也是蒯徹的主意。

  不過,此事最終的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了蒯徹的預料,劉邦不僅沒有訓斥韓信,甚至還把韓信立為了真齊王,這一結果不僅令韓信對劉邦的戒備之心頓消,還使韓信對蒯徹起了嫌隙之心,從此之后就不怎麼聽取蒯徹的建言了。

  正因為此,這次出征韓信才沒有帶上蒯徹。

  不過,蒯徹還是不請自來,獨自追到了垓下前線。

  見了韓信,蒯徹也不行禮,劈頭就說:“大王,知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了?”

  韓信對蒯徹雖然已經心生嫌隙,不過對于蒯徹的見識還是相當佩服的,所以聽了這話后也只是稍稍皺眉,並沒有當場發作,當下耐著性子說道:“先生說笑了。”

  “說笑?”蒯徹搖了搖頭,肅然道,“在下可沒有跟大王說笑,大王若不立即撤去十面之圍,放項羽和楚軍殘部一條生路,只怕旦夕便有殺身之禍!”說此一頓,蒯徹又道,“劉邦可不是良善之輩,只等滅了楚國、殺了項羽,他便要回頭收拾大王你了!”

  “先生!”韓信皺眉不悅道,“時至今日,你怎麼還對漢王抱有偏見?”

  “偏見?”蒯徹哂然道,“這可不是偏見,劉邦為了保命,都可以把他的親生骨肉推下馬車,如此心狠手辣之輩,又如何與人共富貴,又如何肯與大王你共享天下?大王,你快醒醒吧,劉邦就是個市井之徒,這天底下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夠了。”韓信揮手訓斥道,“謠言,這都是謠言,這樣荒謬的謠言先生也信?”

  說此一頓,韓信又肅然說道:“漢王仁義,天下皆知,關中百姓,替漢王立生祠者,更是不計其數,漢王待孤更是情義深重,孤又豈能背棄于他?”

  “仁義?呵呵,漢王仁義?”蒯徹慘然道,“大王,這是你心里話嗎?”

  韓信默然不語,好半晌后才沉聲說道:“先生,勸孤背棄漢王的話,從此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否則,別怪孤翻臉無情。”

  蒯徹搖了搖頭,再沒有多說什麼,內心對韓信卻是失望到了極點。

  在蒯徹看來,韓信的軍事才能,可謂天下無雙,甚至是亙古無人能及,可是他的政治眼光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他連劉邦是個什麼樣的人都看不清,居然就敢妄想與他共富貴,分享天下,這簡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君臣正相對無語時,大將李左車忽然大步走了進來。

  見到蒯徹,李左車趕緊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見禮,旋即又向韓信稟報道:“大王,孔熙將軍飛馬急報,水淹之計已然奏效,被阻在沱水北岸的四千多楚軍已被斬殺殆盡,項羽僅率不足六千殘兵,投落石峽方向去了。”

  “知道了。”韓信擺了擺手,淡然道,“下去吧。”

  “諾。”李左車恭恭敬敬地揖了一揖,轉身退了出去。

  ##########

  沱水以南二十里,項羽正率領五千殘部沿著馳道匆匆南下。

  提起這馳道就不能不提秦始皇贏政,贏政從掃滅六國、一統天下到病死沙丘,一共在位十一年,卻做了三件彪炳青史的大事,一是統一度量衡及文字,一手打造了華夏族也就是漢族的文明基石,二是發兵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一手奠定了華夏族的傳統勢力范圍,三就是大規模地修建從咸陽通往全國各地的高速公路,也就是馳道。

  在位十一年便做成了三件大事,像贏政這樣高效的皇帝,再沒有第二個!

  司馬遷在史記中辱罵贏政為暴君,提到大秦也多以暴秦代之,是極不公正的。

  單以留給后人的歷史遺產來考評,贏政就是當仁不讓的千古一帝,不管是漢武大帝,還是唐太宗,或者是朱元璋、朱棣父子,都是拍馬難以企及,至于后世有人鼓吹的康、乾兩位滿清皇帝,更是連給秦始皇提鞋都不配。

  當然,以上這些功勞也不能全歸于贏政一人,因為在贏政身后,有一個龐大的政治體系在運轉著,在支撐著他的每一項措施,每一道詔令以及每一個決策,這個政治體系就是由商鞅所創立的法制體系,或者說耕戰體系。

  閑話少說,再說項羽,遠遠看到兩座大山擋住去路,兩山之中有道峽谷,由北向南的馳道從中穿行而過,地勢極為兇險,項羽當即勒馬止步,回頭詢問隨行的項莊道:“三弟,前面那座大山是什麼山?好生兇險!”

  項莊自然也回答不上來,便趕緊派人打聽。

  不到片刻功夫,便有熟悉附近地形的士兵來到項羽馬前,跪地稟報道:“大王,前面是雙龍山,中間是落石峽,南北延綿十余里,最窄處僅供兩車並行。”

  “王兄,這地方太兇險了!”項莊沉聲道,“如果聯軍在這里設下埋伏,只等我軍進了峽谷他們再把南北兩端的谷口一堵,我們可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甕中之鱉?好比喻。”項羽自然沒聽過這個明代才出現的成語,卻也不難理解這成語的意思,當下又問那士兵道:“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過去?”

  “沒了,過雙龍山就這一條馳道。”那士兵道,“如果繞行,至少要多走百余里。”

  “多走百余里?”項伯皺眉道,“藉兒,這可不行,等我們繞過雙龍山,韓信小兒的聯軍只怕已經穿過落石峽搶到我們前面去了。”說此一頓,項伯又道,“依我說,韓信小兒根本就想不到我們會走這條道,這里不可能有埋伏。”

  “萬一要是有埋伏呢?”大將鐘離昧反駁道,“我軍豈非危險?”

  “三弟,你說該怎麼辦?”項羽沉吟片刻,忽然把目光投向了項莊。

  鐘離昧、蕭公角、桓楚等楚軍大將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項莊身上,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感受,似乎自從上次重傷后,三將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三將軍,只知莽沖莽殺,可現在的項莊,卻顯得睿智過人。

  “燒!”項莊卻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妥,獰聲道,“放火燒山!”

  現在的項莊雖然是從后世穿越而來,可史書上並沒有明確記載,韓信的十面埋伏具體是哪十個方位,所以,他也不能斷言,前面的雙龍山有沒有伏兵,不過現在,山中有沒有伏兵已不再重要,沒有伏兵也就罷了,若有,那就讓他灰飛煙滅吧。

  “好主意!”鐘離昧贊道,“眼下正值隆冬季節,山中草木一點就著,山上真要藏有聯軍伏兵,只要這大火一燒起來,他們就只能跟草木一同化為灰燼了。”

  項羽怦然心動,當即下令道:“項聲,命你率本部人馬,進谷燒山!”

  “諾!”項聲轟然應諾,旋即引著本部數百殘兵,搜集引火之物進了落石峽。

  ##########

  雙龍山,山腰。

  齊軍大將陳賀正站在一道斷崖上,手搭涼篷往北邊谷口方向瞭望。

  看到楚國大軍始終不肯開進峽谷,陳賀大為不解,自言自語地道:“怪了,楚軍怎麼還不進谷?難道我軍的行蹤被發現了?這不可能啊,我軍進山時已經很小心了,連路上碰到的樵夫山民都給殺了,絕不可能走漏消息的呀。”

  陳賀正困惑不已時,身后的親兵校尉忽然叫道:“將軍,好像有楚兵進谷了!”

  “嗯?”陳賀急定睛看時,果然看到一小隊楚軍已經逶迤進了峽谷,大約有三四百人的樣子,不過,楚軍的大隊人馬卻仍然留在谷外,不曾進谷,當下陳賀越發困惑地道,“怪了,只派這麼點人進谷,項羽這是要干什麼?”

  “是啊,項羽想干什麼?”親兵校尉也是撓頭不解。

  不過很快,陳賀和他的親軍校尉就發現了項羽的意圖,因為那三四百的楚軍進了峽谷之后並沒有急著趕路,而是點起火把開始四下胡亂放起火來。

  “將軍不好!”親軍校尉大驚失色道,“楚軍要放火燒山!”

  “該死的,這些狡猾的江東蠻子!”陳賀的臉色也在頃刻間變得煞白,當即喝道,“快,傳令各部,立即逃離此山!”

  然而,陳賀這時候再想撤離卻是已經晚了。

  谷中草木干枯,又有凜冽的北風穿谷而過,風助火勢之下,火勢很快就漫過斷崖向著山腰上漫延,三千伏兵根本來不及下山就被滔天大火給吞沒了,陳賀命好,于最后關頭發現了一個山洞,趕緊躲進洞中才僥幸撿回了一條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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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十面埋伏&火攻

      垓下,齊軍大營。

  韓信手拿竹簡正與蒯徹討論兵法,只要蒯徹不非議漢王,韓信還是很願意與蒯徹交流兵法學習心得的,因為蒯徹的確是個飽學之士,他在兵法韜略的實際運用上固然無法與韓信相提並論,可他的理論水平,卻不在韓信之下。

  兩人討論的是成書不過數十年的《尉繚子》。

  《尉繚子》是前魏大梁人尉繚所創,在戰略戰術的闡述上當然不及孫、吳兵法精辟,但也不乏獨到之處,譬如他首次明確農耕是戰爭的基礎,認為土地是養民的,城池是守護土地的,而戰爭又是守護城池的,所以,農耕才是根本!

  兩人正就農耕對于戰爭的重要性各抒己見時,大將李左車突然闖了進來,面有驚容地向韓信稟報道:“大王,楚軍放火燒了雙龍山,埋伏在山中的三千伏兵幾乎全被燒死,陳賀將軍僥幸躲進山洞,僅以身免!”

  坐在旁邊的蒯徹不禁面有異色,項羽居然也學會用計了?

  “孤倒是忘了,現在正是天干物燥的冬天,失策。”韓信聞言只是略略有些驚訝,旋即又問李左車道,“楚軍現在到了哪里?”

  李左車道:“楚軍現在應該快到野馬原了。”

  韓信輕輕頷首,道:“飛騎傳令,騎軍即刻出擊!”

  “諾。”李左車轟然應諾,旋即一甩大氅,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李左車矯健的身影出帳而去,蒯徹回頭又對韓信說道:“大王,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有句話在下必須得說,項羽,還是放他一條生路的好。”

  韓信略略有些皺眉道:“先生,今天就先說到這吧,孤有些累了。”

  蒯徹啞然,好半晌后才低低地嘆了口氣,有些落寞地離開了韓信大帳。

  ##########

  雙龍山以南五十里,野馬原。

  楚軍過了雙龍山后,地勢突然變得平坦起來,尤其是到了野馬原這一帶,方圓數百里竟然都是略有起伏的原野,原上枯草橫生,一陣陣凜冽的北風刮過,便形成了一道道起伏的草浪,給人以強烈的仿佛置身大漠草原的錯覺。

  后世人煙稠密的淮泗大地,此時大多都是未經開懇的荒原。

  急促的馬蹄聲中,項伯打馬追上了項羽和項莊,喘息著說道:“藉兒,據熟悉附近地形的士卒說,再往前走兩百里就到烏江了,呵呵,等過了江,咱們就回家了,就再不用過現在這種餐風露宿的鬼日子了,也不用再擔心聯軍的追殺了!”

  項羽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高興之色,顯得神情落寞至極。

  旁邊的項莊卻忽然勒馬停了下來,沉聲道:“王兄,不能再往前走了!”

  “嗯?”項羽聞聲回頭,向應軍投以驚疑的眼神,項伯卻皺眉不悅道:“箕兒,你個烏鴉嘴,前次說沱水河上游有埋伏,結果果然招來了伏兵,害得我軍損失了四千多將士,現在你又要胡說八道些什麼?”

  項莊懶得理會項伯,向項羽道:“王兄,咱們改道吧。”

  “改道?”項羽驚疑不定地道,“三弟,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小弟並沒有發現什麼,只是直覺告訴我,前方充滿了兇險。”項莊苦笑搖頭,作為穿越者,他當然知道前方充滿了危險,若繼續往前走,結果只能落入韓信的算計之中,可又該怎麼跟項羽解釋呢?照直了說?瘋子才會相信!

  “直覺?”項伯頗不以為然道,“簡直可笑。”

  項羽猶豫片刻,最終向項聲道:“項聲,你多派幾隊偵騎,仔細搜索附近原野。”說罷又向其余諸將道,“其余各部,繼續向前行進。”

  “諾!”項聲領命去了,五千殘部也再次開始向前急進。

  項莊雖然知道十面埋伏的曲故,卻不知道具體是哪十個方位,因此並不能確定野馬原上是否有韓信的伏兵,當下也只能默默隨行。

  ##########

  野馬原,方圓足有兩百多里。

  南部緊嶺烏江的邊上有座低矮的小山,原本一片荒涼的山頂上,此時卻忽然多出了一座由干柴堆砌而成的“柴塔”,柴塔中間的空隙里塞滿了干枯的白草,頂上也覆蓋了厚厚一層白草,白草上面還撒了不少動物的糞便,好像是狼糞。

  沉重的腳步聲中,曹參手按劍柄走到了高塔旁邊。

  曹參手搭涼篷正欲往北邊遙望時,一騎飛騎已經從北邊原野上飛馳而來,急促的馬蹄聲中,飛馬徑直沖上了山頂,旋即馬背上的騎兵翻身下馬,跪地稟道:“將,將軍,楚,楚軍殘兵進入野馬原腹心地帶了!”

  “好!”曹參以拳擊掌,沉聲道,“點起狼煙,曉令八方,同時舉火!”

  “諾!”守在曹參身后的親兵校尉轟然應諾,旋即回頭把手一招,早有數名親兵高舉著火把跑上前來,兩下就點燃了“柴塔”,不到片刻功夫,一道粗可數人合抱的濃煙已經從小山頂上裊裊升起,遠近數十里全都清晰可見。

  ##########

  野馬原,中心地帶。

  五千楚軍殘部正由北向南,匆匆急進。

  倏忽之間,有小卒手指前方驚恐地大叫起來:“大家快看,那是什麼?”

  旁邊騎馬而行的項莊急定睛看時,只見一道醒目的濃煙正從東南方向裊裊升起,霎那之間,項莊心里便是猛然一跳,當下打馬追上項羽,厲聲高喊道:“王兄不好,狼煙,東南方向發現聯軍的傳訊狼煙!”

  項莊話音方落,又有數騎如飛而至。

  “大王,大王不好了,北邊發現狼煙!”

  “大王,西邊也發現了狼煙,有埋伏!”

  “大王你看,東北、東方、東南方向也有狼煙!”

  項羽趕緊勒住烏騅馬,急環顧四周時,只見東、南、西、北、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八個不同的方位全都出現了狼煙,這一刻,項羽只覺如墮冰窟,他終于領略到了韓信用兵的厲害,韓信小兒,這是不打算給楚軍片刻喘息的機會了。

  五千殘部也是一片嘩然,若不是項羽積威仍在,只怕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

  項羽咬了咬牙,正欲下令繼續前進,準備與敵決戰時,項莊卻猛然間醒悟過來,當即扯住項羽馬鞍,厲聲大吼道:“王兄,快快下令,火燒荒原!”

  “箕兒你混帳!”項伯聞言大驚道,“這野馬原延綿足有兩百余里,而且蒿草叢生,現在又是風干物燥的冬天,這把火一旦燒起來,再想撲滅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你竟然要藉兒下令放火燒原,豈不是存心要讓我五千大軍葬身火海?”

  “放屁!”項莊再不顧及叔侄間的禮節,頂了項伯一句,然后向項羽道,“王兄,再不下令放火,我軍就真的要灰飛煙滅了!”說此一頓,項莊又環顧周圍諸將,沉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聯軍已在四周放火,大火正向著這里漫延合圍呢!”

  眾將急環顧四周,只見四下里果然騰起了滾滾黑煙,這卻不是狼煙,而是煙幕了!

  霎那之間,四周便響起了一片吸氣聲,桓楚、蕭公角、虞子期、鐘離昧等楚軍大將全都露出了惶然之色,說到底,這世上就沒人不怕死,既便是最勇敢的勇士,當他真正面臨死亡的那一刻,也很難再保持平時的從容和淡定。

  將校尚且如此,普通的楚軍將士更是頃刻間騷亂了起來。

  這一刻,既便是項羽,也有些約束不住這些殘兵敗將了,不等項羽下令,已經有好幾百殘兵向著四下里落荒而逃,甚至還有親兵銳士也當了逃兵,項羽催動烏騅馬,連續斬殺了十數名逃跑的潰兵,才終于遏止了渙散的軍心。

  “王兄,趕緊下令吧!”項莊再次追到項羽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放火,燒!”項莊已經來不及向項羽解釋了,只能死死地扯住烏騅馬的馬韁,深深地道,“王兄,相信我,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五千將士化為灰燼!”

  項羽眸子里有莫名的厲色一閃即逝,旋即抬頭喝道:“傳令,放火!”

  “諾!”四周的數百親兵銳士轟然應諾,旋即紛紛打起火把,開始在草原上四處縱火,不到片刻功夫,野馬原的中心地帶也燃起了熊熊大火,灼熱的氣流將無盡的煙塵推向空中,形成了無邊無際的煙云黑幕,恍若世界末日。

  ##########

  野馬原以北五十里,一支龐大的騎兵正浩浩蕩蕩地南下。

  騎將灌嬰左手扶鞍,右手揮鞭,正催動胯下駿馬向前飛馳。

  前方野馬原上已經騰起了滾滾黑煙,看來曹參這廝已經發動了火攻,看這火勢,楚軍的步兵是絕對不可能在四野火頭合攏之前逃出野馬原了,至于楚軍的騎兵,嘿嘿,就算僥幸沖出大火的包圍,又怎麼躲過自己所率騎兵的追殺?

  這一次,我灌嬰定要親手斬下項羽的頭顱!項羽匹夫,你死定了!

  想到得意處,灌嬰不由得仰天長笑三聲,又揮動馬鞭在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胯下坐騎吃疼,頓時悲嘶一聲,再次加快了奔跑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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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十面埋伏&騎兵

      野馬原,中心地域。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隱隱的火焰余燼仍在四下里閃爍。

  項羽卻在仰天長笑,盡管他的形象顯得無比狼狽,華貴的虎皮大氅被燒出了幾個洞,英俊的臉也被熏成了黑炭,甚至連頭發和胡子也被燒掉了不少,不過,項羽心里卻的確充滿了死里逃生的慶幸和劫后余生的喜悅。

  聯軍火焚野馬原,終究沒能燒死他項羽!

  五千楚軍殘部也同樣逃過一劫,除了有十幾個傷兵被濃煙嗆死,其余絕大多數將士全都安然無恙,而這一切,全都歸功于項莊。

  “三弟,好樣的!”項羽收住笑聲,重重地拍了拍項莊的肩膀。

  桓楚、季布、鐘離昧等楚國大將也紛紛向項莊投以欽佩的眼神,以火攻止火攻,這樣的辦法也只有三將軍才想得出來,既便是項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侄子近來的表現的確有些出乎他的預料,至少比起以前要聰明多了。

  項莊只是搖頭,臉上並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以火攻化解火攻,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實在沒什麼可炫耀的,對于這個時代的古人來說,要想出火海中逃生的辦法,也許很難,可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這基本就是小學生的常識。

  更何況,韓信的手段又豈止于此?現在得意,未免太早!

  項莊剛剛想到韓信必然還有后手,后面的楚軍殘部忽然間就騷動了起來。

  項羽霎時蹙緊了濃眉,帶著項莊、項伯、桓楚、季布等大將策馬來到后陣時,早有別部司馬上前稟報道:“大王快看,北邊有火光!”

  “混帳!”項伯罵道,“大火還沒熄滅,北邊有火光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是!”別部司馬急道,“老將軍你仔細看,北邊那火光正向這邊逼近!”

  “什麼?”項伯聞言愕然,急定睛看時,發現北邊那隱隱一線的火光果然正向著這邊緩慢的逼近,待看清之后,項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說道,“這不可能,野馬原上能燒的草木都已經燒光了,怎麼火勢還能向這邊漫延?”

  “那不是野火!”項莊卻已經有些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凜然道,“那是火把!”

  大將鐘離昧側耳聆聽片刻,突然間臉色大變,急策馬來到項羽跟前,說道:“大王,馬蹄聲,騎兵,是聯軍的騎兵!”

  騎兵?果然是騎兵!項莊心里霎時泛起一絲苦澀。

  顯然,這應該就是灌嬰率領的五千騎兵殺到了,再沒有別的可能了。

  歷史上,也正是灌嬰率領騎兵全殲了項羽的八百殘騎,並將項羽斬殺在了烏江邊上!而現在,項羽身邊雖說還有五千殘部,可這五千人又餓又累,士氣也是低落到了極點,簡直就不堪一擊,這樣的殘兵敗將,便有五十萬人又能怎樣?

  這一刻,項羽的神色也是一片黯淡,聯軍的大隊騎兵已經追到,跑,怕是跑不掉了。

  那麼,跟聯軍騎兵決一死戰?環顧四周神情凄惶、衣衫不整的殘兵敗將,項羽只能下意識地搖頭,縱然他力能拔山,縱然他英雄蓋世,也不可能率領這樣一群軍心渙散、斗志全無的殘兵敗將打敗洶洶來襲的聯軍騎兵。

  跑不掉,又打不贏,怎麼辦?怎麼辦!?

  這一刻,項羽內心充滿了無盡的悲憤,蒼天哪蒼天,你難道真的要我項羽死于斯,要我楚國敗亡于斯嗎?不甘心,我真不甘心哪!我楚國的結局不該是這樣,我項羽的結局,更不應該是這樣的呀……

  ##########

  野馬原上,五千騎兵正踏著灰燼風卷殘云般往南急進。

  灌嬰左手扶鞍,右手揮舞馬鞭遙指前方,厲聲長號道:“加快速度,楚軍殘部應該就在前面不遠了,他們跑不遠的,給我追上去,殺光他們……”

  ##########

  項莊策馬來到項羽跟前,說道:“王兄,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項羽只是蹙眉不語,神情也有些恍惚,似乎內心有某件大事讓他難以驟下決斷。

  旁邊的項伯卻急不可待地問道:“箕兒你快說,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大伙脫困?”

  項莊點了點頭,說道:“今晚沒有月色,原上的大火也快要熄滅了,只要將士們以炭灰涂抹全身,再趴在地上不要起身,更不要出聲,聯軍騎兵若不從附近經過,是很難發現我們的,等這股騎兵過去了,我們再往別的方向轉進!”

  “這恐怕不行。”大將鐘離昧不以為然道,“聯軍騎兵追到烏江邊上還不見我軍蹤影,肯定還會折回來,這野馬原上無遮無掩的,晚上還好說,白天卻根本無處可藏,而野馬原方圓足有兩百余里,我們很難在一夜之間逃出去。”

  鐘離昧的擔心並非多余,聯軍騎兵追到烏江邊都沒有發現楚軍蹤影,肯定還會折回野馬原來,因為這場大火既便熏死了全部楚軍,也不可能將人真正燒成灰燼,聯軍肯定會回來搜尋項羽的屍體,那可是莫大的戰功,可以直接封侯的!

  “可不是?”項伯哀嘆道,“說來說去,還是個死!”

  “那也未必。”項羽忽然說道,“聯軍雖然燒了野馬原,卻不知道我們究竟有多少人被燒死,若是有人能率少量人馬引開騎兵,剩下的大隊人馬就能從容轉進了!”說罷,項羽又回頭問虞子期道,“子期,軍中還有多少馬匹?”

  負責軍需輜重的虞子期趕緊回答道:“回稟大王,軍中還有一千多匹馬匹。”

  “傳孤命令,收攏所有馬匹,包括所有將校的坐騎!”說此一頓,項羽又回頭吩咐族弟項聲道,“項聲,你火速挑選一千勇士!”

  “諾!”

  “諾!”

  虞子期和項聲答應聲,領命去了。

  不到片刻功夫,虞子期和項聲便回來復命來了。

  抬頭看看北邊已經近了許多的聯軍騎兵,項羽翻身下馬,又親手牽著烏騅馬將依然騎在馬背上的虞姬送到了項莊面前,肅然吩咐道:“三弟,虞姬、烏騅馬還有秦王玉璽,孤就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項莊勃然色變道:“王兄,你這是……”

  眾將也是面面牙覷,都不知道項羽要干什麼?

  項羽卻沒多說什麼,旋即騰身騎到另一匹黑馬之上,厲聲喝道:“眾將士聽令,孤今任命項莊為西楚國上將軍,總領全軍,孤不在時,楚軍一應軍務,皆由項莊決斷!”

  “啊?”

  “這?”

  “大王,你這是……”

  “藉兒你瘋了,箕兒怎堪如此大任?”

  項羽話剛說完,項伯、桓楚、季布、鐘離離等楚國大將無不駭然色變。

  項莊雖然是項羽的弟弟,也是前燕名將項燕的孫子,甚至還是項梁的嫡子,可在今天之前,項莊並沒有獨自領兵的經歷,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作為護衛跟隨項羽沖鋒陷陣,現在驟然冊封他為上將軍,這合適嗎?項莊又能勝任嗎?

  盡管,項莊最近的確有了很大的長進,也表現出了統帥應有的潛質,可擁有統帥的潛質跟真正意義上的統帥完全是兩回事,項莊擁有成為統帥的潛質,並不意味著他就一定會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統帥,項羽這是在冒險,是在賭博!

  項羽卻沒有過多地解釋,只是解下佩劍擲給項莊,厲聲道:“項莊,孤以佩劍相贈,誰敢不遵號令,當以王劍斬之!”

  項莊接劍在手,凜然道:“王兄,這……”

  這時候,項莊已經知道項羽想要干什麼了,他這是要親率騎兵引開聯軍的騎兵,替大隊步卒的安全轉進創造機會,贏得時間呀!

  項羽終究是項羽,對于敵人可謂冷酷到了極點,下令活埋二十萬秦軍時,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下令屠滅各國城池時,他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

  可對于自己的兄弟、部曲和女人,項羽卻是情深義重,所以昔日在鴻門宴上,他怎麼都不願意對劉邦痛下殺手,而今日,他為了最后的五千部曲,為了心愛的女人虞姬,甘願以身做餌,親率騎兵去引開聯軍的大隊騎兵!

  項羽很清楚這麼做意味著什麼,可他在所不惜,因為他是項羽!

  而且項羽也很明白,只要他還活著,各國聯軍就絕不會輕易放棄!

  也就是說,項羽若留下來,五千楚軍只能玉石俱焚,如果由他引開追兵,則剩下的四千多殘兵或者還有一線生機,雖然,這四千多殘兵既便活下來也未必能改變什麼,但這至少是個希望,項羽不想帶著絕望離開這個世界!

  是的,至少還有希望,因為項莊已經成長起來了!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雖一丁,大楚必興!項羽有理由相信,既便他死了,可只要項莊還活著,只要項氏嫡系子弟的血脈還沒有斷絕,大楚就終有復興的那一天,楚漢爭霸,並沒有結束!劉邦,你還沒有贏得最后的勝利!

  項羽最后深深地望了項莊和虞姬一眼,旋即勒馬轉身,始終默不作聲的虞姬終于悲啼一聲,無限凄怨地說道:“大王,你真的要拋下虞姬嗎?”

  項羽雄偉的身軀劇然一顫,他強忍著才沒有勒馬回頭,心里卻在大喊著,虞姬,虞姬,我最愛的女人,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下一刻,項羽狠狠一催胯下坐騎,向著南邊如飛而去。

  項羽身后,項聲率千余勇士紛紛翻身上馬,鼓噪隨行。

  目送項羽雄偉的身影遠去,兩行清淚已經順著虞姬的俏臉悄然滑落,大王,虞姬一定會活著,為了你,好好地活下去,虞姬要親眼看到大楚復興,看到項莊贏得楚漢之爭,然后再去九泉之下與你相會,去告慰你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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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烏江悲歌

      夜色倥傯,蹄聲如雷。

  五千齊軍騎兵正沿著荒原浩浩蕩蕩的南下,騎將灌嬰和他麾下的將士們並沒有發覺,在幽暗的夜色下,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灰燼之中,悄無聲息地潛伏著四千多楚軍殘部,所有的楚軍殘兵都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絕不敢發出絲毫的響動。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一旦發出聲響,一旦被齊軍發現,就意味著死亡!在無遮無掩的荒原上,步卒根本就不可能逃脫騎兵的追殺。

  滾滾馬蹄卷起漫天煙塵,呼嘯向前。

  齊軍騎兵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片刻功夫,五千多騎兵就已經風卷殘云般消失在了前方幽暗的夜空下,最終化為一道隱隱約約的火線,漸行漸遠。

  項莊頭一個起身,被他死死摁在身下的烏騅馬也掙扎著翻身爬了起來,並且昂起腦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將吸入鼻腔里的大量灰塵噴了出來,然后默默回首,遙望著南方的夜空落下了兩滴晶瑩的淚水,馬通人性,馬騅馬這是在緬懷他的故主項羽呢。

  “快,快起來,都起來,馬上離開這里!”不遠處,響起了項伯的聲音。

  盡管項羽已經明確委任項莊為楚國上將軍,總領全軍,可項伯似乎根本不打算遵從這道王命,因為他根本就不服,所以,不等項莊下令,項伯就已經點齊他的本部殘兵,然后取道向北走了,項莊知道,項伯這是要率軍降漢了。

  顯然,項伯認為楚國的滅亡已經不可避免了。

  看到項伯率部開拔,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蕭公角也紛紛率部隨行。

  此時的項莊,還只是名義上的楚國上將軍,並沒有真正令人信服的戰績,要想這些久經戰場的沙場宿將對他俯首貼耳,並不容易,既便是天生神力的項羽,也並非生來就是令人信服的統帥,他的威信也是在戰場上逐步建立起來的。

  急促的腳步聲中,親兵屯長荊遷、高初聯袂來到了項莊身邊。

  “上將軍,現在怎麼辦?”看到楚軍紛紛離去,荊遷不禁有些急眼,在剩下的四千多楚軍殘部中,也許只有荊遷、高初以及兩百多親兵銳士是真正服從項莊的,因為這兩百多銳士全都是跟著項莊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屬于絕對的親信。

  “我們也走,跟他們一起!”項莊很快便有了決斷,現在還不能跟項伯翻臉,更加不是殺人立威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野馬原,盡快轉進到相對安全的地方,等到那時,再設法鏟除項伯、樹立威信不遲。

  ##########

  天亮時分,灌嬰大軍終于追上了項羽殘部。

  “將軍快看,楚軍騎兵!”部將李必突然手指前方大叫起來。

  “嗯?”灌嬰急定睛看時,果然看到大群騎兵正在前方漫山遍野地逃跑,霎那之間,灌嬰便興奮地大吼起來,“項羽,那一定是項羽的殘部!”說罷,灌嬰又滿臉猙獰地喝道,“傳令全軍,加快速度,追上去,殺光他們!”

  “諾!”數十令騎轟然應諾,旋即四散而去。

  灌嬰命令即下,五千多騎兵便紛紛揮鞭,開始了最后的沖刺!

  反觀前方楚軍,大多已經人困馬乏,不時有楚軍騎兵掉隊、落單,然后很快就被潮水般涌到的齊軍騎兵給淹沒了。

  ##########

  “吁……”項羽輕輕喝住戰馬,然后緩緩勒轉馬頭。

  不能再往前也沒辦法再往前了,因為前面就是浩浩烏江了,冰冷的江水正在蕭索的北風中滾滾東逝,悲涼而又孤寂。

  環顧四周,身邊已經只剩下最后二十八騎了。

  這一刻,項羽的心情又何止是悲涼?自吳中起兵,率八千子弟渡過烏江,項羽身經大小數百戰,生平殺敵無數,又何曾想過會落到今天這般絕境?五年前,他遍封諸侯,被天下尊為霸王,現在回想起來,仿佛就在昨日,造化弄人,竟至如斯境地。

  前方地平線上,齊軍騎兵正在漫山遍野地涌來,猶如洶洶蟻群。

  吸了口氣,項羽眸子里忽又涌起無盡的殺機,想要我項羽的人頭,可沒那麼容易!

  下一刻,項羽翻身下馬,又伸手狠狠一拍馬股,將坐騎驅向遠方,然后回顧身后隨行的二十八騎兵,厲聲大喝道:“可敢隨孤沖陣?”

  二十八騎轟然應諾,神色間絕無半點退縮之意。

  項羽欣然頷首,又緩緩轉身,施即揚起大鐵戟迎向了前方洶涌而至的齊軍騎兵,項羽身后,二十八騎也紛紛翻身下馬,擎起長戟誓死隨行。

  前方,看到項羽率二十八人主動發起了攻擊,洶涌向前的齊軍騎兵也紛紛勒馬止步,又翻身下馬,紛紛擎出了長戟以及大劍,朗中騎王翳一邊擎出大劍,一邊高聲大喊道:“大王有令,得項羽首級者,封萬戶侯!”

  “吼!”

  “吼!”

  “吼!”

  所有聽到王翳聲音的騎軍將士頓時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

  王翳再揮劍向前一壓,數以千計的騎軍將士便高舉著矛戈劍戟,嗷嗷叫囂著,徒步沖向了項羽,這似乎有些奇怪,他們是騎兵,卻居然選擇下馬步戰?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這個時代的騎兵只是騎馬的步兵而已。

  ##########

  北方,野馬原上。

  默默北去的虞姬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驀然回首,那對美麗至令人窒息的眸子里,正流露出無盡的哀傷,大王,永別了……

  ##########

  烏江邊上,項羽已經陷入重圍。

  隨行的二十八人,包括項羽族弟項聲,早已經被齊兵砍成了肉泥,在萬戶侯的誘惑下,數以千計的齊兵就像是見了獵物的野狼群,前赴后繼,無窮無盡地涌向項羽,前面的齊兵倒下了,被殺了,后面的又蜂擁而上。

  面對千軍,項羽卻夷然無懼,左手執劍,右手持戟,猶自大呼酣戰。

  “去死!”項羽一聲暴喝,右手鐵戟呼嘯橫掃,洶涌而至的十數名齊兵頓時慘叫著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中兩名兵卒更是被鐵戟攔腰斬成了兩截,五臟內腑和著鮮血汩汩涌出,霎時濡紅了戰場,而人卻猶未斷氣,正自哀哀慘叫。

  “項羽,休要猖狂!”一名齊軍校尉越眾而出,揮劍撲向項羽。

  “匹夫,找死!”項羽冷冷一哂,右手狠狠一抖,足有百余斤重的大鐵戟霎時綻起一陣清越的錚鳴,旋即疾如旋風般斬了出去。

  揮劍前撲的齊軍校尉只覺眼前一花,不等他反應過來,便感到自己猛然飛了起來。

  人在空中,齊軍校尉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還留在地面上,而且仍然保持著揮劍往前撲的姿勢,只是,那身體的頸項之上,卻缺了顆人頭,齊軍校尉頓時大驚,然而,不等他轉過念頭來,冰冷的黑暗已經將他永遠吞噬。

  項羽一戟斬飛齊軍校尉項上人頭,又如虎入羊群般殺入了亂軍之中。

  只見項羽所過之處,齊軍兵陣猶如波分浪裂,上至領兵大將,下至雜兵小卒,絕無一人能阻他片刻,項羽大呼疾走,從江邊殺至大陣中,又從陣中殺回江邊,反復四次,陣斬四百有余,齊軍相顧駭然,再無人敢輕易上前。

  項羽卻以大戟柱地,開始劇烈地喘息起來,他終究也不是鐵打之軀,廝殺這麼久,體力也已經消耗到了極限了,然而,圍在他四周的齊兵卻是越來越多了,這一刻,項羽心下反倒是坦然了,既然突圍已經無望,那就這樣結束吧。

  倏忽之間,項羽于齊軍陣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當下項羽持戟上前數步,訝然問道:“那不是呂巖嗎?”

  呂巖者,呂馬童也,自項梁吳中起兵時便是項羽的馬夫,亦即馬童,項羽滅秦,大封諸侯,呂巖雖有功卻不得封侯,心里怨恨,不久便叛楚投漢。

  此番陣前再見項羽,呂巖不禁面有愧色,不敢正面以對。

  項羽卻淡淡地道:“聽說韓信小兒已經下令,得孤首級者封萬戶侯,是嗎?”

  不等呂巖回答,旁邊的郎中騎王翳搶著說道:“沒錯,項羽,你已經死定了!”

  “哈哈哈……”項羽仰天長笑數聲,又向呂巖道,“呂巖,孤生前不曾封你為侯,那就死后成全你一次吧,孤之首級在此,過來拿吧。”說罷,項羽即橫轉劍戟,對著自己頸項只一絞,一顆頭顱便已經骨碌碌地滾到了呂巖腳下。

  “項王!”呂巖神情慘然,雙膝一軟跪倒塵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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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19:16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借你項上人頭一用

      捷報傳到時,劉邦已經從固陵趕到垓下,正在齊軍大營筵請各路諸侯。

  雖然是在韓信的地頭,可劉邦卻仍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中間首席上,他在名義上雖只是漢王,相比齊王韓信、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等人並沒有高出半格,可事實上,誰都知道劉邦才是諸王之首,早晚要當霸王或者皇帝的。

  至于劉邦是要學項羽當霸王,還是學贏政當皇帝,那就沒人知道了。

  當呂巖拎著項羽人頭大步而入時,大帳里頓時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吸氣聲,這些諸侯王在項羽的陰影下戰戰兢兢地活了五六年,對項羽的恐懼早已經融入他們的骨髓,此時看到項羽的人頭,仍然感到兩股戰戰,神情栗栗。

  劉邦亦是神情復雜,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著淡淡的落寞以及惆悵,原本他應該感到高興的,可劉邦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好半晌后,劉邦才問呂巖道:“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呂巖。”呂巖抱拳作揖,神情頗有些復雜。

  “呂巖?孤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項羽的馬童嗎?”

  呂巖頓時啞口無言,只是滿臉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劉邦又問韓信道:“齊王,你是否下過詔令,得項羽首級者封萬戶侯?”

  韓信趕緊起身道:“小王的確有過詔令,不過,漢王若覺得不妥,可另行封賞。”

  “既然有過詔令,自當遵行。”劉邦擺了擺手,回顧身后侍立的陳平道,“草詔,冊封呂巖為中山侯,邑萬戶。”

  “諾。”陳平趕緊記錄在案。

  帳下,呂巖也趕緊跪地謝恩。

  冊封了呂巖,劉邦又深深地看了韓信一眼,項羽既死,接下來就該收拾韓信、彭越、英布等手握重兵的諸侯王了,倒不是說要殺他們,但至少也要削了他們手中的兵權,否則,既便他劉邦當了皇帝,這皇位只怕也是不穩當的。

  韓信全然不知劉邦已經在考慮怎麼剝奪他的兵權了,他念念不忘的仍是滅楚大計,當下問呂巖道:“呂巖將軍,從垓下突圍的楚軍殘部已經全部被殲了嗎?”

  呂巖道:“稟大王,從垓下突圍的楚軍殘部,一部份在沱水北岸被擊滅,一部份在野馬原上被燒死,剩下的,全部被斬殺于烏江邊上,灌嬰將軍已經率軍渡過烏江,不日即可掃平江東,攻占彰郡、會稽兩郡。”

  “好。”韓信趕緊起身,向劉邦道賀道,“恭喜漢王,天下大定,從此再無戰事。”

  其余彭越、英布、張耳等諸侯王以及劉賈、周殷等手握重兵的大將也紛紛起身道賀。

  只不過,劉邦、韓信他們終究還是高興得太早了,項羽雖死,楚軍卻並沒有完蛋!憑借項羽的掩護,四千多楚軍殘部已經逃到了東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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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項伯正借著火光刻寫木簡,那是給漢王劉邦的密信,在項伯眼里,劉邦一直是位仁義之君,所以在鴻門宴上,他千方百計地阻撓范增殺死劉邦,所以現在,他認為降漢才是唯一出路,至少可以保全項氏血脈。

  一陣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然后嘎然止步。

  “誰!?”項伯趕緊收起木簡,拔劍在手。

  “三叔,是我。”茅屋外響起了項莊淡淡的聲音,難怪守在外面的親兵沒有反應,原來是項莊這小子。

  “箕兒?”項伯收劍重新跪坐于地,又道,“進來吧。”

  柴門開處,項莊高大的身影已經低頭鉆了進來,項伯大大咧咧地道:“箕兒,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可有什麼事?”

  項莊手按劍柄,望著項伯沒有說話。

  項伯皺了皺眉,不高興道:“箕兒,有事就說,如果沒什麼事,老叔可要歇了。”

  “三叔。”項伯突然欺前兩步,右手已經搭上劍柄,森然道,“借你項上人頭一用!”

  項伯霍然抬頭,然而,不等他起身,項莊已經鏗然拔劍,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刃便已經抵住了項伯的頸側,項伯的身形猛然頓住,然后抬頭,惡狠狠地瞪著項莊,瞠目喝道:“項箕,畜生!你要干什麼,真想逆倫弒叔麼?”

  逆倫弒叔?項莊嘴角霎時綻起一絲冷笑。

  你項伯要獻軍降漢,要把項氏子弟往死路上推,又能怨得誰來?天大地大活命最大,命都保不住了,還談什麼倫常?更何況,他還不是真正的項莊,真正的項莊早已戰死,而他,不過借寄在項莊軀殼里的另一個靈魂罷了,何談逆倫?

  似乎是感覺到了項莊的決心,項伯不禁有些慌了,顫聲求饒道:“箕兒你冷靜些,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老叔想明白了,真的,既然籍兒委任你為上將軍,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從今往后,老叔全力支持你,誰敢不遵你號令,老叔跟他沒完!”

  “是麼?”項莊嘴角再次綻起一絲冷笑,這次卻是鄙夷的冷笑。

  見項莊軟硬不吃,項伯越發驚慌,色厲內茬地喝道:“項箕,你若殺了我,我的兩千部曲必定不會善罷干休,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他們也會離心離德,四千楚軍更會軍心渙散,不戰自潰,他日到了九泉之下,你如何跟藉兒,還有你父親(項梁)交待?”

  “這個,就不勞三叔您費心了。”項莊說罷,右手猛然發力,鋒利的劍刃呲的從項伯頸側剌過,一下便割斷了項伯的頸側總動脈,殷紅的鮮血頓時激射而出,項伯原本高昂的頭顱瞬即耷拉了下來,一對驚恐的眸子也逐漸變得黯淡。

  項莊又兩劍割下項伯人頭,然后右手執劍,左手拎頭,大步出了茅屋。

  茅屋外,項伯的數十名親兵死士早被斬殺殆盡,荊遷、高初渾身浴血,就像是剛從血池里爬出來似的,兩人身后,項莊的兩百多名親兵正橫戈以待,而外圍,則是項伯所率的后軍部曲,足有將近兩千之眾,不過,他們並沒有輕舉妄動。

  再外圍,則是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以及虞子期他們的部曲。

  三方層層對峙,現場的局勢很是微妙,也很是兇險。

  項莊拎著人頭大步而出,腳下卻沒有片刻的停頓。

  做了便是做了,殺了便是殺了,結果無非兩個,或者殺人立威,或者項伯的部曲蜂擁而上,把他砍成肉泥,但不管是哪種結果,也總好過坐以待斃!等項伯把密信送出,等到項伯與他的部曲商量好,就是項羽殺回來,也挽救不了楚軍敗亡的命運了!

  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時間拖得越久,對楚軍就越加不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行險一博!

  “噗!”項莊大步上前,將項伯的人頭重重擲于兩千部曲面前。

  看清真的是項伯的人頭,項伯的兩千部曲頓時間便騷動了起來。

  “項纏(伯),身為楚國大將,卻暗通敵寇,罪在不赦,已然伏誅!”項莊卻絕無絲毫的畏懼,大步走到了項伯部曲面前,又用狼一樣的目光從前排將士臉上掃視而過,旋即厲聲喝叱道,“怎麼?你們也要跟著他叛楚通敵嗎?”

  項伯的兩千部曲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妄動刀兵。

  說到底,他們只是項伯的部曲,而不是他的親兵,部曲和親兵有著本質的區別,親兵其實就是食客,與主家休戚與共,而部曲卻只不過是暫歸將領統御罷了,如果項羽在,只消一句話就能削了項伯的兵權,收了他的部曲。

  不過對于項莊來說,事情卻沒有這麼簡單。

  項羽勇冠三軍,西楚霸王的威名,天下皆知,而項莊卻不過是項羽麾下一員猛將,別說天下英雄,就是楚軍將領,也大多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項莊驟然斬殺項伯,后果孰難預料,對于項莊來說,這就是一場冒險,一次賭博!

  至少到現在為止,項莊的冒險還不能說已經成功。

  項伯的部曲雖然沒有動手,卻也沒有散去的意思,只要他們還聚在一起,就仍然存在嘩變、甚至是叛亂的可能,一旦項伯的部曲嘩變或者叛亂,整支楚軍就勢必會互相攻伐、四分五裂,不等天亮,楚軍就再不復存在了。

  而這,自然是最糟糕的結果,也絕不是項莊想要的結果。

  現在,還有能力改變局面的,已經只剩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五人,只要五人中有一人出面,就能立時穩定軍心,扭轉局面,可在斬殺項伯之前,項莊並沒有與他們事先通氣,因為他把不準五人的心思,而且他也沒這個時間。

  項伯部曲的神情大多不善,項莊臉上卻絕無半點懼色,只是他的背衣,卻早已經被冷汗所濕透了,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面臨如此局面,生死全在轉瞬之間,試問,有誰能夠真正做到從容淡定?所謂的夷無所懼,不過是裝給人看的!

  時間,在對峙中悄然流逝,甚至連空氣都開始變得凝滯起來。

  仿佛只過了一瞬,仿佛已過了萬年,項莊終于還是沒能等來五大將中的任何一人,桓楚五人看來是鐵了心要旁觀到底了,也許,他們就是想看看項莊是否能化解眼前的危局,他們就是想知道,項莊是否有資格擔當楚國的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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