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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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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竹子吃熊貓 -【天才勇者殘廢以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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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1: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放你走

  好像是這樣的,我確實不怎麼聽他話,打著愛他的名義,然後做自己的。我好氣人,我的愛真自私,我從來都是為自己的想法出發。

  比如這一刻,看到他過來了,那股從他身上散發的不詳氣息消失了,我高興地動了動手指,勾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竟是想親吻他。如果不是滿嘴血笑起來太驚悚,我可能還會給他一個微笑。

  一點都不痛哦,我現在還挺高興的,我看出來了,你擔心我。就算這份關懷就像隨意施捨給路邊的流浪貓狗一樣,我也不介意,我貪圖你的一切,就算是傷痕。

  他罵得很凶,聲音卻顫抖著,被射穿的肩膀和斷掉的骨頭讓我感到疼痛不已,身體沉甸甸的還覺得冷,但意識特別清醒,怎麼也暈不了,看來我的身體是真的挺結實的。

  看到我在他懷裡慢慢微弱的呼吸,科林收聲了,他將我小心地放平在草地上,右手掃開周圍的玻璃碎渣,然後從兜裡拿出通訊器,他先是通知救護人員趕來這裡接我。交代清楚以後,他望向我,像是掙扎了一會兒,他伸手將我嘴角的血給抹開,動作不太穩,但很輕柔。

  「醫護人員馬上能趕到,我不會使用治療的魔法,在這之前先忍著。」

  這麼說著,他用枴杖撐起自己的身體,別扭又快速地去了大廳。很快他又返回了,右手在撐著枴杖時還勉強地拎著醫藥箱。

  狼狽地跪在我面前,他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包裝完好的藥瓶和一袋藥棉。單手操作起來有點為難人,我眼珠子轉動著,看他始終皺著眉去做這些事。

  我努力地動動手指頭,想去幫幫他,察覺到我的意圖,他急躁地告誡道:「躺好!」

  我的手指頭老實了,就這麼看著他,忍不住想要在內心給他喊加油。

  最終科林用牙撕開了包裝袋,右手胡亂地掏出藥棉,他看著我還在滲血的肩頭。衣服太厚了,他只得又放下手裡的東西去翻手術剪刀,一通瞎摸索把自己的手劃破了也不管。結果是沒發現剪刀,便退而求其次地握起了手術刀。

  鋒銳的刀面貼著頸側破開層層衣物,在拿起刀時,他一直微微顫抖的手停止了抖動,我一點也不害怕地望著他。似乎沒辦法回應我的視線,他始終不與我對上目光。

  拿起清洗傷口的藥水,他用牙齒咬開瓶蓋吐掉,然後沾濕了藥棉一點點地擦掉髒污的地方,一些嵌入皮肉裡的玻璃屑和石子木屑被他用鑷子拔出。因為出征討伐過魔王,受傷應該是家常便飯的事情,這些處理他做得很好。最後他撒上止血藥粉,繃直了手臂將藥棉摁在了出血口來止血。

  「你家人的聯絡方式。」滿頭汗地迅速處理完,他冷聲問。

  我張了張嘴,表示出自己的通訊器在衣服內袋中。一隻手的科林停頓了片刻,他先是壓著藥棉給我止血,緩了緩才去我的口袋裡搜尋通訊器,然後冷靜地開了口。

  「我把你女兒弄傷了,一會兒就送去鎮上醫院,請去那邊等著。」

  根本不給我爸爸反應的時間,他就把通訊器掛掉了。我能想像那邊爸爸暴跳如雷的樣子。

  我想提醒科林,他的手被劃傷了還在流血,他根本不在意。但是我很在意,我嘗試著去勾他的手掌,科林被我煩得不行。

  「老實點。」

  「你、你的傷……」

  「閉嘴。」

  「傷……」

  「你再盯著這傷,我就把傷口紮穿。」

  「傷口。」

  「我說的是把我的傷口紮穿。」

  「……」

  我不敢吭聲了。用他自己來威脅我,比恐嚇以及對我施加暴力更加有效。

  對於這個認知,科林看上去很費解,甚至於用了這招他也覺得不舒服。

  可能是和他待在一起令我覺得過於知足,以至於這麼重的傷都沒讓我昏過去,也沒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他好像成了我的止痛藥。

  醫護人員來了,一個個都面面相覷,但完全不敢多說什麼,一連串地誇獎科林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好,結果被對方陰沉沉地警告趕緊行動。醫生連忙招呼大家將我搬運到擔架上抬到馬車中。科林並沒有跟上來,但知道我是勇者的妻子,沒有人敢怠慢。

  我被送去了醫院搶救治療,家人都等在了那裡,就連懷孕的嫂子也挺著肚子在等待,我心裡感到很過意不去。後來我是因為累了才睡著的,等我醒來時已經結束了治療躺在病床上,正好是深夜,這間病房是單獨一人的,希里亞就趴在我的床旁睡著了。

  應該是她決定留下來陪著我,左手在輸液,而傷到的肩膀也是左邊的,牽連著皮肉,就算動右邊也會疼。我一點一點地抬起右手,想叫醒她去沙發上睡。

  希里亞被我碰醒了,她連忙看著我,驚喜道:「姐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沒有感染也沒有發燒呢。」

  面對她的激動,我慢慢地回復著,給我餵了點溫水以後,她跑去找醫生。

  回答了醫生幾個問題,等他記錄完畢,則叮囑我好好休息。

  「再休息一下吧!」

  「我睡不著了,科林沒有來過嗎?」

  「他、哼!」

  我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她,抵擋不住的希里亞妥協了,「那個暴力狂才沒有來過,大哥跑去城堡把他揍了一頓!」

  大哥能打贏他才怪,我有些心驚,「大哥沒事吧?」

  希里亞奇怪地看我一眼,「說什麼呢,他都殘廢了,大哥肯定是對他一頓胖揍啊,回來的時候大哥說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如果科林會留情,那可能是出於對我的愧疚。在見識過他具有傷害性的魔法後,我完全不認為蒙多能打過他。「希里亞,不是那樣的,他沒有對我動粗,是誤傷。」

  「你的意思是他一連誤傷兩任妻子,還把孩子給搞沒了?」

  「一定是哪裡還有誤會,我目前沒有查出來,這不是他本意。」

  「你被洗腦了吧。」

  「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高情商叫作你為愛奮不顧身,低情商叫作你沒腦子被打糊塗了。」

  被希里亞訓斥了一頓,我沒有反駁,作為我的家人,他們理應有權利為我的傷情感到憤怒。我能做到的就是證明自己真的沒事,並且要堅定不移的,不能流露出一點退縮之意。

  我在醫院住院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擔心無人照料科林,他有沒有好好吃飯,今天是蒙多來陪護,對於我的擔憂他嗤之以鼻。

  「被我打成豬頭也沒死啊,他挺扛揍的,吃喝拉撒不用操心,他身殘志堅著呢。」

  「大哥。」

  「我只是去給你出氣,難道我做錯了!他傷害了你!」

  「所以現在扯平了,你也揍了他。」

  「……」

  「不要再這樣衝動了,就當是為了我也不要。不僅僅是心疼他,更多的是擔心你。雖然他身體不便,但確實還是勇者,擁有著高階魔法,沒有對你還手已是萬幸。我不想大哥你有事,而且嫂子過不久就要生了。」

  我的話還是有些效果的,蒙多接下來就沒念叨著要弄死科林的發洩話語了。

  白天下床走了走,但大部分時間是躺在床上的,蒙多也不准我過多活動。我沒辦法,只好睡覺,而這樣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在半夜一點鐘的時候又醒來了。

  然後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睡得太久,到了夜裡根本睡不著,傷口雖然還疼,但尚且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但床邊注視著我的人,實在是讓我驚喜,差點激動到傷口都崩裂。

  似乎沒想到我會在這個點醒過來,科林被我撞見個正著,雖然想跑但他這拄著枴杖的樣子也沒辦法一步到位的消失,於是尷尬地與我四目相對,然後快速撇開視線。

  蒙多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對於病房裡多了一個人完全沒有反應。

  科林是真的被蒙多狠狠揍了一頓,戴著面具的右臉看不清什麼樣子,但左臉是真真實實地腫起來了,眼眶淤青,嘴角破裂,面龐浮腫的厲害。

  「對不起。」我勉強地撐著身體坐起來,他看到我這樣不悅地皺起眉頭。

  「躺著。」

  「我……」掙扎著還是想要起來。

  「狗都比你聽話。」

  好像是這樣,每次他的話我都沒怎麼聽,訕訕地又躺回去,我的視線牢牢黏在他身上。白天不來,晚上才過來,是因為不想和人打交道了嗎。

  我睜開眼以後,科林始終不願意看我,好像窗外的夜色比我這邊有看點的多。靜默了幾分鐘,他出聲了。

  「你要離婚了嗎。」

  我很詫異,「我?我要離婚?」

  「對!你傷得這麼嚴重了,我就是個家暴慣犯,控制不住自己的畜生,反復無常又脾氣古怪,以前的科林早就死了。」他壓著嗓子這麼快速地說著,好似很生氣,但又帶著些無奈。

  「那我就愛現在的艾德里安,不可以嗎。」

  「……」

  我看到他動搖得厲害,瞳孔睜大一瞬,但還是克制著不看我。

  「你說離婚,我會放你走的。」

  「謝謝你的體貼,但我不想離婚,我很好,恢復得很快,身體特別結實,還能吃兩碗飯。」

  「……」

  科林咬著牙,惱道:「你如果活膩了,建議你自己去跳樓,而不是來我這尋開心。」

  「我不是想死,我只是想在你身邊,不管你那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好。如果未來太遙遠,我甚至不想以後,珍惜現在就足夠。你這兩天有好好吃飯嗎?臉上和手上還有身上的傷在醫院處理下吧?你似乎很習慣給自己製造傷口,並且放任不管。」

  「和你沒關係。」

  「有的,我現在是你合法的妻子。」

  「……」

  大概是不知道對我說什麼,又或者是實在厭倦這種傻傻的沒有意義的對話,科林拄著枴杖離開了,走之前還把病房的門給關好。

  所以他過來是宣佈離婚的嗎?

  我有點危機感了,不,我絕對不會就這樣離婚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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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矛盾的丈夫

  昨夜科林的到來彷彿我做的一場夢,蒙多和爸爸交班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科林半夜來過,要是知道,他這衝動的性子說不定會聯合爸爸又去給科林一點顏色瞧瞧。

  爸爸陪護的這天也是風平浪靜的,我因為憂心被離婚的事情,顯得心事重重的,爸爸以為我是傷口還在疼,又或者委屈,一向嘴硬心軟的他又拉下臉來說了不少安慰我的話。

  當然,我一定會養好自己的身體,就算心裡很擔心,我也不能不吃飯,不鍛煉。我想成為能夠支撐科林的那個人,所以一定要身心健康意志力堅定,不論他將我擺放在什麼地位,奴僕也好,狗也罷。我對他的愛就是這樣毫無道理且沒有原則,他對我笑,或者對我生氣,我都覺得很好,我只要能看到他。

  夜裡,爸爸將我的被子掖好,醫生說我恢復得還行,不過保險起見還要再住院一週。我一切都很配合,而我受傷這件事並沒有傳出去,所以沒有多少好事者過來,幾乎都是家人和醫護人員。

  「阿蘭,菲爾斯隊長又從王宮過來了,這件事是爸爸告訴給他的,為了表示關切,所以親自過來探望,大概明天早上會來。」

  給我削蘋果的爸爸如此說道,還偷偷觀察了一下我的反應,我點頭說好,只是心裡有一點點忐忑。我給這位騎士隊長保證了那麼多,結果才一個月不到,我就住院了,希望他不要誤會科林才好。

  晚上我還想著科林會不會來,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倒不是怕他,而是擔心他過來撞上還沒睡的爸爸。索性我的擔憂是多餘的,今天夜裡他沒有過來。我不禁想著,昨夜他是如何過來的,拄著枴杖從城堡到醫院應該很遠啊,不過城堡裡有馬匹的,也許他是騎馬,又或者雇了馬車,總之我希望他對自己更好一些。

  隔天早上十點多,菲爾斯來了,他沒有帶隨從,紅髮青年自己拎著慰問品走進來時就像一個普通的民眾,要不是這氣質出類拔萃,我可能一下子會沒認出。太入鄉隨俗了,下基層一趟都沒通知更多的人,我爸爸熱情地拉著菲爾斯的手,親切的好似他才是自己的女婿。

  我坐在床上咳嗽了一聲,爸爸這才依依不捨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菲爾斯和顏悅色地說自己要單獨和我聊聊。爸爸馬上擺放好了禮品,自己回家休息了,說是到時候換媽媽過來陪護,而這個把小時就拜託隊長大人了。

  怎麼有種爸爸反過來安排菲爾斯的錯覺,不過這位隊長並不介意,他將病房門關上,然後坐在我的床邊。

  「身體還好嗎,阿蘭小姐。」

  「謝謝隊長,我恢復得不錯,還勞煩你大老遠過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菲爾斯笑了笑,「這是應該的,國王很看中尊重勇者,他的婚姻大家都很關心,包括你的安危。」

  「嗯。」

  「但其實,這次我過來,並不只是因為阿蘭小姐爸爸的請求,科林他和我聯絡了,希望我過來辦理你倆離婚的事情,然後讓我做成報告去回復國王。他表示自己這次離婚以後不願意再娶了,他只想一個人安靜地過完餘生。」

  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不過當我真切地聽到這個原因後,我反而鬆了口氣,既然菲爾斯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那就說明他是不讚成的,他希望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阿蘭小姐,你想離婚嗎。」

  「我不想。」

  「盡管被科林傷害。」

  「他是無心的,他已經在盡量避免傷害到我,這是誤傷。」

  「不管是誤傷還是真心的,你總歸被他傷害了,就像上一任妻子伊芙琳。」

  菲爾斯說得很明白,在他眼裡來看,科林愛的是伊芙琳尚且還會發生這種事,換作我可能並不會例外,甚至將來還會更嚴重。

  「出於私心,我當然希望阿蘭小姐不離婚,一直照顧他。」

  「既然這樣,為什麼隊長還要說一些不利於我與他發展下去的話。」

  「因為這是科林的意思,說得難聽一些,我們會給你提供幫助,但最終都要看勇者的授意。他想離婚,再也不接受婚姻了,也只能按照他的意圖去做。」

  「我有問題,不想要婚姻,為什麼會有這第二次。」

  菲爾斯沉吟片刻,斟酌著解釋,「這是國王的意思,他認為婚姻對於勇者是必須的,一定會有適合他的人來填補心靈的空缺。科林當時還在第一段婚姻的痛苦中沒有恢復過來,他渾渾噩噩地答應了,相處了這些天,你應該知道,他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可能還有自殘的行為。」

  「所以更不能解除婚姻了,我不同意,國王和隊長也不想對不對。」

  我微笑著這樣說,菲爾斯凝視了我幾秒鐘,我沒有閃躲地迎向他的目光。有些愕然的紅髮男人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感嘆道:「阿蘭小姐是真的很愛科林呢。」

  「伊芙琳也是愛著他的,他值得被愛。」

  「是麼,如果這段婚姻能夠繼續下去,最好不過了。我會把你的想法傳達給科林,如果他來找你,希望你倆能好好聊一下。出於保護你的考慮,那時需要我在場嗎?」

  我想了想,說道:「上一次科林半夜來看過我,他一個人走夜路怕是不安全,他如果又是晚上過來,希望隊長能陪同他。」

  菲爾斯哈哈笑起來,「這可真是體貼,好歹他是打敗了魔王的勇者,儘管現在這副樣子。」

  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堅持這樣,菲爾斯說他答應了。

  「走之前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阿蘭小姐。」

  「請說。」

  「你為什麼不戴女神的恩澤,你若是戴了,科林的魔法不會傷害到你。」

  「對不起,是我造成了這個結果。我不戴是因為心裡別扭,認為這是用來防備他的,我不想將他當做敵對一方來提防。」

  「原來是這樣,下次可別這麼固執了,要聽話一點。」

  「我會的,皮克隊長,還有一件事想請求你。」

  「嗯?」

  「科林會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想請求你給他治療一下。」

  「放心。」

  媽媽趕來醫院的時候,菲爾斯正好在給我削梨子,兩個人客套地打了招呼,沒削完的梨被媽媽接過,她不好意思一直耽誤隊長大人,道了謝以後將人送出去了。

  我和媽媽詢問了下嫂子最近的情況,媽媽說嫂子最近總是腿疼,懷孕還是很辛苦的事情。我本來還想著多給未來的小寶寶做幾套衣裳,現在看來要耽誤些時間了。

  今天也因為是媽媽過來陪護,我和她說了可能夜裡科林會來的事情,媽媽很懂地表示她會努力睡著的,不會耽誤我倆談話。但她必須在現場,萬一發生什麼事,她還能幫我。我再三保證說科林不會真的動粗的,如果是這樣,就算媽媽留下來也是以卵擊石。

  事實如我所料,在菲爾斯離開後,這天夜裡科林來了。

  我就靠坐在床頭,當聽到推門的聲響時,我將手中的書本合上抬頭看過去,「晚上好。」

  正面對上我的目光,科林馬上撇開視線,陰沉地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我恰巧看到了跟在他後面的菲爾斯,對方沖我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然後將門給合上。

  我仔細注視著少年,他臉上被蒙多揍出來的傷恢復了些,至少藥擦了,貼紗布了,說不定是菲爾斯強行執行的。

  科林等了一會兒,針對著我先前的話說道:「現在是半夜。」

  「那就半夜好。」

  「……」蹙著眉頭,他先是看了眼躺在沙發上背對著我們睡著的媽媽,然後聲音就這樣放輕了,「你為什麼不離婚,理由。」

  我覺得說再多的理由對方可能都懶得聽,大道理總是又臭又長,所以我簡短地表示:「我愛你。」

  科林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拄著枴杖的右胳膊在發抖,「花言巧語的女人。」

  「我不要離婚,艾德里安。」

  「這由不得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吧,這樣不溝通交流,你又如何得知我不能堅持。」

  「你不能。」

  「我可以。」

  沒有意義地爭執讓他感到煩心,忍不住跺了下枴杖發出沉悶的響聲,但因為意識到我睡著的媽媽,他又忍住了繼續跺枴杖的行為,轉而有些悲哀道:「她都不能堅持……」

  她是指伊芙琳,想都不用想。

  我柔聲說,「我不介意你將我看作她的替代,只要你高興就好。但我要說一點,我與她是不一樣的,就連蘋果都沒有一模一樣的,何況是人呢。」

  「你認為你比她更高尚更有犧牲精神更能忍耐?」

  「不要用你的想法來揣度我,艾德里安。我沒有這樣認為,我們都愛你,只是方式與接收度不一樣,你不能認為我們沒愛過。」

  「我不想與你討論這種無聊的話題。」

  「嗯,我不想離婚。」

  「……」

  對於我見縫插針表明決心的模樣,科林都感到頭疼,最終他黑著臉走到我面前,「把手伸出來。」

  我將右手抬起,好奇道:「要和我拉鉤嗎?我保證,一定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是真的想要和我離婚的。」

  「笑話,你別用你可憐的思維來猜我。」

  「……」他居然用我的話來反駁我。

  科林不屑於與我拉鉤,覺得這太幼稚了,可他也才十八歲呢,我還比他大三歲。

  科林將枴杖夾在胳膊間,然後右手從兜裡拿出了一枚透亮潤澤的翡翠鐲子,這上面似乎還有著朦朧的聖光。一聲不吭地,他將手鐲套入了我的手腕上。心口因為他手掌的觸碰而劇烈跳動,我紅了臉,看著他輕柔的動作,忽然有些想哭。

  「如果你再不戴,馬上離婚,立刻。」

  「那我乖乖戴好,你是不是就不離婚了?」

  「……不要得寸進尺。」

  「我會好好戴的,謝謝你。」

  科林不回應了,我忽然想到很現實的因素,連忙問著,「做家務的時候我可以摘下來嗎,怕磕著它。」

  「隨便你。」

  「啊,還有洗臉和洗澡的時候。」

  「……」

  科林面皮抽了下,他立即轉身就走,似乎懶得回應我這種傻問題。但就結果來說,他今晚過來,也沒談攏離婚的事情,還順便給我戴了女神的恩澤。

  他與門外等候的菲爾斯離去時,菲爾斯對我比了個大拇指,這意思是我暫且安全了?

  等到他倆都走了一陣了,沙發上的媽媽坐起來了。

  我有些驚訝:「媽媽,你在裝睡?」

  媽媽:「這種小事不用在意,你倆怎麼說起話來都像小孩子。」

  我:「……」

  媽媽:「這個鐲子有什麼用呢?」

  我:「是保護我的,上次就是因為我沒戴,所以被他誤傷了,他卻從不解釋這些。」

  「那你一定要好好戴著,慢慢打開他的心扉吧。如果你認為他值得,那就堅持自己的,不過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和家人說哦。」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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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2: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前妻

  在這裡住院的十多天,我的傷勢恢復良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醫生還是再讓我觀察幾天,確定沒問題以後就可以回家去休養了。家裡人建議我直接回娘家休息,我估摸著自己的身體情況,覺得回去城堡也沒問題。

  因為我還沒出院,菲爾斯也沒回王宮復命,他似乎想要確定我們不會離婚才會安心地離開,這樣一想,他也真是挺辛苦的。

  不過來看望我的菲爾斯並不覺得自己辛苦,他說最近科林的情緒平緩了很多,也沒頻繁與他說要和我離婚的事情了。

  我有些鬆口氣,「這樣真是太好了。」

  菲爾斯卻溫柔地提醒我,「但你這只是第一步哦。」

  我:「噫?」

  「不離婚只是最基本的,難道在漫長的相處中,這一生你都不奢求他的愛嗎。不想真正地與他靈魂相合,成為完整的家庭嗎。」

  「我當然是想的,但這要慢慢來,我們都要給彼此一些時間。我也不會過多強求什麼,想太多反而會煩心哦。」

  菲爾斯揚起一絲淺笑,轉而輕鬆地說道:「看來你狀態是真的不錯了,對於你這邊我完全不需要過多擔心,科林就認真地拜託阿蘭小姐了。」

  「能讓我有機會陪伴他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我從不覺得辛苦。」

  「心態好就不會覺得難受,這一點你與伊芙琳不一樣。」

  作為前妻,會被提出來是難以避免的,我也並不排斥提起這個嬌小溫婉的姑娘,沒有她的離開,又怎麼會有我的機會。

  我低聲道:「伊芙琳她也很好。」

  「當然,她非常好,嚴格來說她沒有任何過錯。她就是太好了,科林太愛了,才會造成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回應了我的話,意識到自己有些說漏嘴了,菲爾斯輕輕摀住自己的嘴,停頓片刻,他確認我沒有任何不適的情緒,這才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外人,雖然比民眾知曉更多的情況,但這不是我該說的,而且以我的口吻來描述也會有失偏頗。以後得由阿蘭小姐自己去瞭解。」

  「謝謝皮克隊長的告誡,我明白。」

  菲爾斯不再多說什麼,從椅子上起身微微欠身,他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側過目光,像是在安慰我般地說。

  「你是個好姑娘,科林以後會瞭解的。」

  他說的是瞭解,而不是愛上,感情這種東西很難去解釋的。有的人就是能夠從一而終地愛一輩子,而有的人也的確會移情,愛是不變的,變更的只是對象。

  最近在病房裡感到無聊了我就會看些書,鎮上圖書館是公共福利,借書都是免費的。我也看不來多少高大上的書籍,拜託蒙多借來的都是生活方面的還有一些小說,比如做家務、針織、烹飪、簡單的醫護常識。當然,也出於想要瞭解科林的意圖,其中有一本魔法與劍的書籍。不過內容比較深奧,我費力地看了最基礎的部分就讀不下去了,後面的知識如果沒有老師來帶領,會看得特別艱難。

  最終為了自己腦子能休息下,我還是拿起了烹飪的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今天是希里亞過來陪護,盡管我認為我狀態良好已經不需要陪床了,他們還是不放心。

  「咚咚咚——」

  正和希里亞聊著天,忽然傳來敲門聲,我倆對視一眼,希里亞壞笑道:「難道是姐夫?」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才夜裡九點多,於是肯定道:「不會是他,他比較喜歡深夜來,以及不會敲門。」

  「……你還真是瞭解並且縱容他。要是誰半夜來探望我,我一定揍他。」希里亞一邊念叨著一邊起身過去開門。

  門向內打開,由於希里亞門縫開得不大,我也看不清是誰過來了。

  「姐、姐!」希里亞猛地回頭看我,一臉的震驚。

  「怎麼了?」

  希里亞似乎掙扎了下,但還是將病房門徹底打開,於是我看到了一位穿著斗篷的嬌小人影走了進來,對方將兜帽放下,是面色不佳的伊芙琳。

  別說希里亞驚訝了,我也被震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顯得有些侷促的伊芙琳挎著一個蒙著布的竹籃,她抬眸飛快掃我一眼,顯然也並不是遊刃有餘的模樣。介於我倆的身份,這樣的見面確實尷尬。

  前妻與現任妻子的碰面。

  希里亞打圓場地說道:「哇,好香哦,竹籃裡是什麼?」

  伊芙琳連忙笑著說:「是送給阿蘭的烤餅還有草莓。」

  「我可以吃嘛?」

  「當、當然,我已經洗好了,直接吃就行。」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伊芙琳,我出去啦!」

  將伊芙琳手中的竹籃接過去,希里亞對我眨眨眼,然後溜出病房並且將門給關上了。

  隔著一段距離,我和伊芙琳面面相覷。出於一種偷盜者的心理,我的心虛和自卑讓我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話來,她噙著溫婉的笑,有點緊張地說道:「阿蘭,我能和你談談嗎?」

  「當然,請坐。」

  「不不不,你不用下床,我自己搬椅子過來就好,小心你的傷。」

  看我想要掀被子下床,她有些急地過來勸阻,我聽話地躺回去了。伊芙琳將椅子搬到我面前,她落座後,依然有點侷促地將髮絲挽到耳後,露出形狀姣好的耳朵。

  她沒有化妝,有耳洞卻沒有戴耳環,身上沒有首飾,衣服依舊樸素。按照道理來說,經過離婚的財產賠償後,她家已經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我之前看到叔叔阿姨將店面翻修了,蓋了新房子,還接收了一家磚廠生產磚頭,生意越做越紅火。

  可是現在看著伊芙琳,為什麼她依然不快樂。

  「伊芙琳,你還愛他。」

  雖然驚訝於自己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但我說得很平靜肯定。這是事實,容不得我抹去,我承認,並且尊重。

  我平和地望著不安地看著我的伊芙琳。她宛如做錯事的小女孩,雙手捏著自己的斗篷,聲調也在發顫。

  「我、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畢竟、我已經失去了資格。」

  為什麼要卑微且歉疚,明明該有羞恥感的人是我才對,是我趁虛而入,利用你留在了他身邊。

  靠在枕頭上,我抬眼看著天花板,淡淡地開口,「我十五歲遇見科林的,那天去幫人送衣服,在抄小道的林子裡遇見了他,那個時候就愛上了。我也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彼此愛慕,所以不敢去奢望什麼,從他成為勇者出征,到凱旋,然後與你結婚、離婚,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裡。但我仍舊不瞭解他的所有,最瞭解他的人,是你。」

  「以及,我知道你們還彼此相愛,為什麼就變成如今這樣了呢。」

  說道最後,我感到惋惜地長嘆一聲,面對我的話語,伊芙琳流下了眼淚。我有些慌,拿起床頭的紙巾給她遞過去,她沒有接過,咬著下嘴唇似是極力忍耐。

  「我也很努力的,我們都嘗試過了。」

  我心頭苦澀,說著抱歉,便將紙巾折疊,然後細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以及眼角蓄積的淚珠。

  伊芙琳從我手中拿過濡濕的紙巾,吸了吸鼻子,「雖然這樣說很過分,但我也想過,我離婚了你才能來到他身旁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說出惋惜上一段婚姻的話。」

  「對不起,我總有種偷了別人寶貝的愧疚感。」

  「你沒有任何錯,阿蘭。我和他是過不下去了,才會走到這一步,儘管相愛,但生活中如果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積壓的矛盾越攢越多,那麼分裂是必然的。」

  「為什麼你倆不去解決。」

  「我與科林都很努力過了,我曾經對他承諾過,要與他攜手一生,與他一起對抗,但在這個孩子沒了後,我終於被壓垮,他也再不能毫無愧疚地面對我。一起努力的兩個人,一旦有一個人不齊心了,關係會很快碎裂的。」

  聽著伊芙琳的話,我為自己剛剛輕而易舉問出口的不去解決而感到羞愧。我不是他倆,作為外人更不知他倆經歷了什麼,我又如何能夠站在道德制高點來批判他倆不作為。

  他們拼盡全力過,然而事與願違。

  可正是這樣,我更加沒有辦法接受,相愛的人這樣的慘淡收場,讓我始終意難平。

  我有些急切地說道:「我可以離婚,你倆復婚吧,我會幫忙的。」

  伊芙琳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我,她都有些呆住了,然後破涕為笑,「你心胸可真寬廣。」

  「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這樣啊。」聽聞我的回答,她有一瞬的默然,「我也和你想的一樣,只要他幸福就足夠了,可這種心情摻雜了愧疚,它不純粹。」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伊芙琳你復婚吧,在你身邊他才會笑,才會幸福。我會馬上離婚。我和科林這一個月以來什麼都沒發生,他不喜歡我碰他,我們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24小時吧。」

  面對我迫切認真的提議,伊芙琳拍了拍我的手背,「冷靜點,你一提到他就有點亂了哦。」

  我略顯窘迫地傻笑了幾聲,伊芙琳雖然看著嬌小柔弱,但也是經歷了這些風浪的,比以往成熟了很多,她已經收斂了自己的脆弱,對我嚴肅了起來。

  「科林有著很大的問題,是後遺症。他從沒有打過我,家暴的傳聞事關他的缺陷,我身上的淤青和傷痕也是來源於此。我答應了他不去澄清這件事。他一定還沒有對你說過。這是他的隱私了,我想他以後會主動對阿蘭提起,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這關乎你以後能不能始終如一地堅定留在他身旁,他存在的缺陷可能這一生都無法改變,還會傷害到你。」

  「那段時間我很難過,精神也很脆弱,我不夠堅強,所以沒有辦法撐住他。尤其在懷有身孕以後,我開始恐懼在他的身邊,我想著躲開他,可我認為這樣的自己也很卑劣。享受著他的愛與保護,卻不能回應他同等的信任與愛,是我讓他更加脆弱,更加痛苦。」

  「那天,我收拾了東西想要離開,他將自己困在了地下室,聽到他隱忍的聲音,我沒能走掉,返身去找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他身上爆發出來的氣息給衝擊到。我從樓梯上滾落了下去,我再也經受不住,那個時候我躺在血泊裡崩潰了,他也被壓垮了。」

  原來,這就是真相,很平淡,甚至沒有家暴傳聞能讓人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確實血淋淋的。而從科林身上滋生出的黑暗氣息一直都在,並不是突然出現的。

  「或許我這樣說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留在他身邊,撐住他。請你不要放棄,我無法做到的,一定有人可以做到,我相信阿蘭就是那個人。」

  「我的確對他還有愛,但我無法堅定地陪伴在他身邊了,已經回不去了。就像你曾經守護我與科林一樣,現在我也會這樣做。」

  「他曾經是那樣美好的人啊,不要放棄他,求求你。」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砸下。我如何體會不到她的心情,喉頭哽咽,我也流了淚,顫抖著與她相擁。

  也是在這時,病房門被大力推開,我和伊芙琳如驚弓之鳥,詫異地望向冷厲陰鷙的殘疾少年。

  這可能是最糟糕的情況了,我不知道科林是才來,還是已經聽了很久,現在才推開門。我已經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來滔天的怒火,這還是他拚命克制下的情緒表露。這一刻我被伊芙琳給護在了身後,只是在做出這種下意識的行為後,她又顫巍巍地讓開了。

  於情於理,她現在的身份都比較尷尬,三個人的場面來的太過突然。

  而伊芙琳的行為似乎刺痛到了科林,少年咬緊了牙關,平復了許久,才陰森地笑了出來,直勾勾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在嬌小的女人身上。

  他的眼裡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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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2: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三個人的局面

  只要有伊芙琳在,科林就不會分給我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我很難過,但也明白。

  「科林、不,艾德里安,我只是來探望阿蘭的。我、我馬上就走,打擾了。」慌張地鞠躬,伊芙琳想要邁步離開。

  「我已經聽到了,你多此一舉的所有話,你認為自己很偉大嗎。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捨者面容,要求著一個無辜的傻瓜來接你不要的爛攤子?」

  我本想盡量稀釋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傻瓜?說的是我?而且還要貶低自己是爛攤子。

  「你自己都聰明的知道不蹚渾水,為什麼要將她推到我這個火坑裡?榮光已經是過去,殘廢危險的我才是現實,你尚且都無法承受,何況她!沒看見她深受重傷嗎!還想讓那種悲劇上演嗎!」

  伊芙琳的臉色因為科林冰冷的話而變得慘白,她臉上流露出幾分難堪與脆弱,她拚命地搖頭說著不是這樣的。

  我覺得我被夾在他倆之間左右為難了。

  這樣看來,科林在門外聽完了所有。以他現在的脾氣,能在外面蟄伏這麼久也是很難得了。

  在這場忽然的三人行裡,我很想找個地縫將自己埋進去,我是如此多餘又突兀。但趁此機會解開他倆人之間的誤會不是更好嗎,既然還存在愛情,完全可以做到破鏡重圓的吧?

  可我這個外人該說什麼呢,費解。

  「伊芙琳,我警告你,已經離開的你憑什麼再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我過得如何已經與你無關,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如果仔細去聽,就能發現科林的聲音帶著哽咽,他很艱難地才能說出這些刺傷伊芙琳的冷言冷語。如果他現在的愛意表達為尖酸刻薄,那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壓抑扭曲又克制的愛。出於各種原因,他選擇了這些傷害人的話。

  伊芙琳動搖地後退了一步,她揪著自己的斗篷下擺,手背凸顯出青筋,整個人顯得不堪一擊。我想著在這種窒息的時刻應該說點什麼緩和氣氛,突然,科林拄著枴杖來到了我面前,他近乎蠻橫地坐在了我的床畔上,右手迅速鉗住我的下巴,他冰冷的嘴唇就這樣欺壓了過來。

  噗通——我好似心臟要爆掉。

  他大概是被伊芙琳氣瘋了。

  驚愕不已,無法反應,一旁的伊芙琳則是立即撇開了腦袋,在這個毫無柔情的凶狠親吻中,我嗅到了科林身上傳來的淡淡梔子香味。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要沉醉還是要惶恐,然而我注意到,如此親密的距離間,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了伊芙琳的背影上。

  這個吻也是為了她。

  我心中嘆了口氣,放縱他的行為,沒有感情的吻來得又快又急,退開得也輕而易舉。從始至終只有我深陷不已,悸動難耐,感到腦子都要融化,還有纏繞在心口剝離不開的難過。

  「如你所見,我和這個傢伙的感情很好,輪不到你來操心。拿了離婚的錢就滾遠點吧,隨便你去找什麼樣的男人,起碼他們都會有健康的身心。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對不起……」

  伊芙琳胡亂地擦了擦臉,她重新戴上兜帽道了歉以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別哭了,你回頭看一看啊,他不是這個意思。

  伊芙琳沒有回頭,所以她沒有看到科林眼裡的不捨與痛苦,他的隱忍那麼明顯。也許他嘴上說著毫不留情的話,可心裡卻在吶喊著,你回頭看一看我啊,哪怕一眼。

  我都已經要從病床上跳下去了,卻猛地反應過來,作為彼此最為親密的存在,他們那樣互相瞭解,又怎麼會不清楚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就像伊芙琳說的,回不去了。意識到這讓人感到無力的一點,我並不理解,卻不能不尊重她們的選擇。

  哎,虧得我坐在離科林最近的位置,卻覺得這個人離我好遠好遠。

  伊芙琳離開後的病房無比靜謐,唯有呼吸聲在彼此起伏,我不發一言地看著頹喪地坐在床邊的科林。在表演完了這一齣恩愛的行為後,他彷彿滄桑了很多,滿目陰霾。我好幾次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肩頭,卻又遲疑著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窗外竟是飄起了細細的雪花,合著夜風,捲入了房中。被冷風吹拂,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呢喃著,「下雪了。」

  他沒理我,我只好自己看著下雪的窗外,過了一陣,風雪勢頭變大。我懷疑到了凌晨的點會變成鵝毛大雪,地上一定會有積雪的。

  「艾德里安,你是和皮克隊長一起來的嗎?雪下大了,如果不趁著現在路面沒有凍結回去,你會不方便的。」

  這樣說著,我試探地點了下他的肩頭。

  科林忽的抬頭走向窗邊,他望著遠處的夜色,目光都是渙散的。

  「我認為你要早點回去!或者雇傭馬車來接!」我提高了聲調。

  「我讓菲爾斯去送她了,夜裡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科林沒頭沒腦地這麼說了一句,但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和菲爾斯一起過來的,但是在伊芙琳離開時,菲爾斯就跟著去護送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呃,沒有,就是覺得你很細心體貼,我都沒有想到。而且,你現在說話很正常。」

  「我太正常了你不習慣是嗎,比較喜歡粗暴無禮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模樣,有些羞澀地表示,「……確切來說,你的每一面我都想要見到。」

  「笨蛋、傻瓜、蠢女人、陰險的傢伙。」

  他忽然就罵起來,我卻覺得他這樣比剛剛的死氣沉沉要鮮活可愛得多。無論如何,還能與我說話就還好,我怕他憋壞了。

  「就像伊芙琳說的那樣,我有著一生都無法克服的缺陷,會傷害到你。」

  「嗯,你不是真心的。我這個人比較固執吧,就算你是故意的,我應該也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你知道向日葵嗎,始終會圍繞著太陽轉,這樣比喻還挺可愛的。」

  「我看你是盯著臭雞蛋的蒼蠅,茅廁裡的蛆蟲。」

  「行吧,總歸是一對。」

  發現罵我已經得不到正向回饋了,說不定還會得到我的反向安撫,科林繃著臉不說話了。我看著窗邊少年長到脖子上的金髮,還有略顯雜亂的青青鬍渣,可真是不修邊幅呢,但這樣也很可愛。

  「別看我,很噁心。」

  「知道了。」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比起自己的指頭,肯定是他更好看。風夾雜著雪吹進屋裡,我鼻子一癢,打了個很大的噴嚏,大到連我的傷口都痛了一下。

  我聽到輕微的聲音,發現科林將窗戶給關上了,窗簾放下了一半。他從窗邊一步步地走回來,然後在我面前坐下,是我的錯覺麼,他將完好的帥氣左臉伸了過來。

  我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是怎麼了?你的臉很乾淨很好看,沒有雪水。」

  沒什麼表情的科林輕描淡寫道:「讓你打,打到你解氣為止。」

  他的反復無常我也是領教過了的,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聽他這麼說,我反而將雙手背在身後,搖頭道:「不打。」

  「我剛剛對你做了很失禮的事情。」說完這句,他又擰起了眉梢,接著道,「不僅僅是剛剛,還有以前,當然以後也可能……」

  我知道他想說以前傷到我的事情,我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輕鬆道,「認真地來說,剛剛是我佔你便宜了。畢竟是我愛你,你對我沒有好感對吧,我不會自我意識過剩的,放心吧。」

  「……」

  「年輕人,朝前看,心情輕鬆點,你比我還小三歲呢!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以後來創造回憶,完全不用拘泥於那些過往,未來總是光明的。」

  彷彿我說了一個很驚人的事實,科林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詫異,我愕然地追問:「難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年齡,也不太清楚我的全名?」

  我不知道科林是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這種有些窘迫的模樣,心虛就差寫在臉上了。他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冷酷,過了半晌,才說道:「介紹。」

  「阿蘭‧庫爾貝,今年二十一歲,很快就要二十二了。我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和嫂子還有一個妹妹,以前家裡是爸爸和大哥出海捕魚,我和媽媽經營裁縫鋪。現在把船租出去了,大哥和大嫂準備開飯館,妹妹要去王都的藥劑師培訓學校讀書。哦,對了,大嫂還懷孕了,大概冬末春初就會出生了。」

  「我沒讓你說這麼多。」

  等我吧啦吧啦地說完以後,他幽幽地嗆了一句,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很排斥。如果說這次受傷能夠換來和他這樣相處,我覺得很值得。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收斂了傻笑,搖頭,「你為什麼親我,又到底有什麼樣的缺陷,以後還會不會發生誤傷我的情況,能不能忘記伊芙琳,能不能回應我的愛……這些我統統都不問,等你想告訴我了,我會認真聽的。」

  科林大概有種遇到對手的錯覺,他壓了壓眉心,又端起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你蠢得過分,你以為這樣善解人意會換來男人的青睞嗎,我告訴你,不會。我只會享受甚至揮霍你的感情,然後將你如垃圾一樣拋棄。你看男人的眼光差到極點,你最後一定會落得一個淒慘的下場。」

  我望著他,心裡有些酸澀,但已經開始說著漂亮話,「我的眼光很好,而且我不會下場淒慘的,你也不會。你不用愛我也沒關係啊,我不是為了讓你愛我才做這些的。你只要做自己就夠了,開心也好,難過也好,自私也好,在我面前不用壓抑,我只是想在你身旁。」

  「……」

  「對了,艾德里安,我馬上就要出院了哦。」

  「隨便你。」

  扯出這麼一句話,他像以往那樣繃著臉走了,正巧菲爾斯趕回來了,這位隊長帶著滿身風霜與我匆匆道了別,才送完伊芙琳回家現在又要護送科林。

  這個晚上好像揭開了一些謎團,又好像什麼都沒解開,我與科林依舊還有很多現實的問題要一起去面對。

  他現在看起來很清醒冷靜的樣子,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會不會崩潰到歇斯底里,然後將那些痛苦又轉化為身上的新傷呢。

  哎,我想趕快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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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今天開始學相處

  伊芙琳來看望我的那晚下了很大的雪,冬季的第一場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早上的時候我出院了。醫院都被白雪覆蓋,厚厚的像是蓋了一層鬆軟的棉被。

  我出院時希里亞和媽媽來接我,爸爸忙著去搞蒙多飯館的事情,而蒙多則是陪著嫂子。走出醫院大門,我看到一輛貴氣的馬車停在車道旁,身姿筆挺的菲爾斯沖著我們微笑。

  他是特意過來接我去城堡的,他負責來趕馬車,我們三位女士坐上了車廂中,而行李都被菲爾斯擺放好了。

  希里亞撩開窗簾望著外面略有顛簸的雪景,在車路過林子時,由於挨得樹枝很近,她好玩地捧進來一團雪揉成了雪團。

  「我記得媽媽還會把雪揉成小兔子的樣子。」她一邊忍著凍手,一邊說。

  媽媽笑著接過她手裡的雪,然後一點點地揉捏,很快就在手裡成了一個小兔子,放上樹葉和裝飾的話就會更像了。還小的時候家裡人也會專門挑個時間帶著我們小孩出去堆雪人打雪仗,那是無憂無慮的一段童年時光,雖然有點艱辛,但很幸福。

  堆雪人遊戲每次都是我堆得最好,不過打雪仗就打不過蒙多了。

  希里亞撇撇嘴:「算啦,這種心靈手巧的活我真不擅長。」

  我笑:「你有你擅長的領域,我的藥劑師。」

  「姐,你這塗了蜂蜜的嘴是真的甜,我相信以後勇者也會被你哄得團團轉!」

  「借你吉言?」

  「其實我覺得皮克隊長好帥的,能說會道,處變不驚,又有紳士風度!爸爸一開始的眼光真的不錯耶!」降低了聲音,希里亞指了指車門外的男人。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隱約能看到青年寬闊的背影,我看了眼又收回目光,我怕看得久了,就會想起科林的模樣。他曾經也總是背脊挺直,像顆迎風不倒的樹苗,後來他就不是這樣了。我想還是心態的問題,讓他無法保持這樣的優雅與從容。

  嗯,真想馬車再快一點呢!

  也是因為顧及著我的傷勢,所以才會速度很慢,不然顛簸起來也夠我受的了。在滿心期盼中,住院半月後我又回到了城堡。

  先前打破的家具和櫥窗已經修整完畢,而我淌滿血的那片草地被改造成了一個花壇,裡面堆滿了鬆過以後的泥土,不過翻了土似乎還沒播種。

  菲爾斯將行李都拿出來,並且不需要我的媽媽和希里亞來幫忙,讓我們自己去客廳坐著就好。大門並沒有關,我推開門,然後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科林,他居然不是待在臥室裡,而是坐在這!

  我呆住了,他看我一眼,視線飛快從我臉上掃過,但卻在我戴著手鐲的手上停留了下。我偶爾會摘掉手鐲,左右手換著戴,出於他威脅不好好戴就離婚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再忘記的。

  科林拄著枴杖起身,一步步地來到了我面前,這一次他不再拿捏姿態,而是像個正常人一樣和我的家人打招呼了。這太難得了!

  「還是第一次和勇者大人這樣接近呢,你好,我是阿蘭的媽媽,這是她的妹妹希里亞。若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媽媽哦。當然,不習慣的也可以叫我阿姨!」

  我愣怔地看著我媽如沐春風地笑,科林冷厲的面龐柔和了一些,他自然沒有叫出媽媽這個稱呼,但能叫阿姨我都覺得很滿意了。

  而有關於他殘疾,以及勇者路上的事情,媽媽和希里亞都沒有追問,她們不會因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不停地追問。

  「啊,那個,我去泡茶。」我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樣說著。

  科林叮囑道:「廚房上層第三格的櫥櫃裡有著菲爾斯從王都帶來的點心。」

  希里亞快言快語:「皮克隊長來了半個月了吧,那點心還能吃?」

  科林:「你可以不吃。」

  希里亞:「……」什麼狗態度!

  我趕緊打哈哈:「肯定可以吃呀,是沒有拆封的,保質期有一年呢!」

  將茶點一併端來,也給菲爾斯沏了茶,他坐過來時還挺滿意這現狀的。畢竟不合群的陰沉勇者正在努力地適應我的家人,雖然滿臉被迫營業的樣子。

  媽媽和希里亞並沒有待多久,大約半小時,她倆就準備離開了,菲爾斯堂堂一個皇家十二星辰的隊長,來了這個小鎮以後盡是幹一些送人跑腿的活兒。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著:「皮克隊長,辛苦你了。」

  「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一位騎士該做的。何況你的身份並不普通,你可是勇者夫人,你的家人也是勇者的家屬。」

  這個回應倒是很現實,如果我沒嫁給科林,這一些物質享受都不會有。

  在離開前,媽媽對科林說了一句話。媽媽沒有抱怨他為什麼誤傷我,沒有埋汰他不是個懂禮的丈夫,而是真誠地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好,不用迎合我們,你是大家的英雄,是阿蘭心中的太陽。

  馬車離去時,我還站在鐵門外望著,直到看不見了。城堡裡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積雪覆蓋著,只有前院的路和主屋周圍被清掃了。我順著紅地磚走回主屋,科林還坐在壁爐前。

  「你在落地窗旁邊修了花壇,是想種花嗎?」我從側門繞到了花壇旁,對著裡面問。

  也沒想過會有他的回應,不一會兒,便有枴杖敲擊地面的聲響傳來。站在台階上的科林俯視著我,喉嚨動了動,他說:「你想種什麼。」

  「單純問我的話,我想種蔥或者大白菜。」

  「真俗氣。」

  「但能吃,呃,你喜歡什麼蔬菜?」

  「……胡蘿蔔和冬瓜。」

  「這個也很好吃的,今天晚飯可以做冬瓜湯和什錦胡蘿蔔泥,還有燉排骨吧。科林不挑食真是太好了,之前做的飯你都有好好吃光。」

  察覺到我語氣裡的欣慰,他左側的眉毛一壓,不悅道:「不要用哄小鬼的語氣和我對話,就算我比你小。」

  「好的,我只是覺得和你親近了點,有些得意忘形了呢。」

  「這塊花壇,隨便你想種什麼。」

  「你不是要種花嗎?」

  「我沒說過要種花!」

  「那就交給我來打理吧,說起來下午的菜還沒買。啊,乾脆現在就去吧。」我想到晚飯的問題,又問道:「皮克隊長也一併留下來吃飯的嗎?他有哪些忌口呢?」

  科林冷冰冰地回:「辣的、大蒜、羊肉,味道重一些的他都不吃。」

  我:「瞭解。」

  科林用枴杖不耐煩地點了點地面,我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就耐心等著,視線從我頭頂越過,就是不看我。他含糊地說:「這裡,太偏了,你現在過去,路遠地滑。」

  「我會穿上防滑筒靴的。」

  「……」

  像是被我給蠢到了一樣,科林又使勁跺了跺枴杖,加重聲音道:「你怎麼那樣蠢!」

  「可是你不說清楚,我很難揣摩你真正的意圖。」

  「虧得你花言巧語說愛我?」

  他沒有一點阻礙地將這話給說出來,我反倒鬧了個大紅臉,從他嘴裡說怎麼就有些害羞呢。雖然他一點多餘的意思都沒有。

  撫平一下自己激動起來的心情,我語調輕揚地回應,「一些表情和情緒我可以揣摩,但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你如果想要傳達給我,為了不出錯,不誤會,我希望你能再直白一點,讓我懂你的意思。畢竟,我一點都不想誤會你。」

  科林沉默了許久,冷冷道:「誤會了又怎麼樣。」

  「能夠直線到達的距離就會變成繞遠路,電視裡不都這樣講的嗎,感覺費力不討好哦。」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我這樣講了出來,但看他現在也不是能直白交代心意的樣子,我連忙補救道:「這只是我的看法,你找一個最舒適的方式就好了。我會努力去適應你的節奏,以後更能體貼你的心意。」

  「為什麼要做到這麼卑微。」

  「這不是卑微,我是出於愛,出於喜歡才會這樣做。我是感到幸福和開心才做的。如果是討厭的人,我根本不會靠近哦,你該不會以為我對誰都這樣?」

  「……」

  科林依舊不習慣於我的過於坦白,他慢吞吞地轉過身背對我,像是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定了決心。

  「以後買菜的事,你用通訊器聯絡,會有送菜的老闆過來,你只要和他訂購就可以了。」

  「這麼方便的嗎,無論我要什麼,他都能送過來?」

  「大概。」

  「謝謝艾德里安。」

  「我並沒有做什麼,你去謝送菜的老闆。再說一遍,我不是要囚禁你,你想出去買菜也隨便你。」

  「嗯,這個我懂,你是在減少我的負擔。」說著我又傻笑一下。

  他主動走過來說了兩件事,一件是買菜的便利,還有一件就是花壇可以讓我種自己喜歡的東西。雖然傳達的過程不太爽利,但我都懂了。

  也是為了慶祝沒有被離婚,已經出院,下午我做了很豐富的一頓飯。菲爾斯作為客人看到這滿滿一桌,一點都不吝嗇地誇獎了我的廚藝,還說這是最近半月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

  也不知道是菲爾斯的存在,還是科林想透透氣,他並沒有讓我像以前那樣送餐上去,而是拄著枴杖來到了餐廳用餐。結婚快兩個月了,我還是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飯,既激動又高興。

  一頓還算和諧的晚飯,科林不怎麼說話,期間是我和菲爾斯在聊天,這位騎士長實在太會說了。

  「看你倆現在還可以,我不能繼續當電燈泡了,而且留在綠茵鎮已經很久了,我也好想念我的女友。我明天早上就準備回城,希望科林你下次不會再像個小孩一樣吵著要離婚了。」

  毫不避諱地說著,甚至還調皮地眨了下眼,菲爾斯抬手接住科林怒著臉砸過來的勺子,看來他的身手也和口才一樣好。換成我,肯定被打到了。

  科林自己上樓去了,也不再理會我倆,不過他走之前把飯後甜點給吃掉了。

  果然喜歡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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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3: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我可以碰你嗎

  「哐噹——」

  巨大的噪音從頂樓科林的臥房傳來,在做早飯的我立即關了火朝著樓上快步走去。才走出兩步,我想起女王的恩澤沒有戴,我又飛快去了房間戴上手鐲,這才奔向他房間。

  自從菲爾斯上週回王宮後,我與科林度過了幾天平靜無波的日子,除了不相愛,大抵是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他反復無常的脾氣還是存在的,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我們的現狀,並沒有改掉多少。

  但我一點都不心急,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都挺好的。

  唯一明顯的變化是他現在經常會下樓來到餐廳與我一起吃飯了,比以前相處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盡管吃飯的時候幾乎不怎麼聊天。吃飯時我廢話很多,他對我每日所見所聞並不感興趣,如果我敢提一下伊芙琳家的磚廠和花店,他就能用眼刀飛死我,甚至砸碗摔筷子。

  不過今天早上這樣的巨大響動還是我出院回來以後第一次,我敲響了門,還不等我出聲,裡面就傳來了他的暴喝聲。

  「滾!」

  「不准進來!」

  「你要是不聽話,就離婚!」

  離婚這兩個字就像我的死穴一樣,碰一下就能讓我喪失大半的勇氣。沒了這一層事實的關係約束,我與他就完全是陌生人了,什麼都不是,我還如何在他身邊。

  我摸著手腕上的鐲子,在門外靠著牆坐了下來,我說道:「我哪裡也不去,也不會進去,就在門外。你如果有需要了,叫我就可以。還有,我有乖乖戴著鐲子。」

  裡面又是一陣乒里乓啷的響聲,像是他在用家具發洩。他的臥房亂得堪比豬圈,我提出過為他整理,他讓我管好自己。

  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絮絮叨叨地和他搭話了,我很擔心,也只能壓抑著想衝進去的本能。畢竟上一次他控制不住傷了我,代價就是半個多月的住院。我不是怕痛,也不是怕受傷,我就是覺得他一定比我還難受。

  他不想的,這一切都不是他想這樣的。

  我是不是應該把早飯做好了再過來守著呢,這樣等他這動靜結束了,也能直接吃上熱乎乎的飯了。

  不行,不能離開他,就算只是在廚房做早飯也不行。這種時刻就應該寸步不離。

  我思緒混亂地從圍裙的兜裡拿出了通訊器,我聯絡了菲爾斯,他在那邊回應得很快,他讓我先聽科林的話就好,不要輕舉妄動,一定戴好女神的恩澤。等到他的情緒穩定後再慢慢來,千萬不要往槍口上撞。

  接下來便是等待,隔著兩扇門,我聽著裡面的噪音,心如擂鼓。這樣胡亂地來,自己也會受傷的吧。

  這樣的瘋狂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我漸漸地聽到裡面沒了聲息,我告誡自己不要衝動,又耐心地等待了十多分鐘。我再次扣響門,「艾德里安,你還好嗎?肚子餓嗎?還是渴了?」

  沒有回應,我嘗試著去擰開門把,原來裡面已經上鎖了,憑借我的力氣根本不可能暴力破壞門板。不過他還是害怕我靠近,因為他能從裡面打破,進而又誤傷到我。

  「艾德里安,讓我知道你沒事。求求你了。」

  在死一般的沉寂後,裡面有了動靜,我立即密切注意著聲響。憑借著這枴杖的聲音,我知道他過來開門了。

  他將一扇門打開,黑漆漆的房間開了燈,我一眼瞧出他個人狀態非常糟糕,陰森森的慘白的臉色,黑眼圈,以及臉上劃出來的猩紅血痕。失了光澤的金髮像是無人打理的枯草,他隨便披著一件被自己扯破的灰色外袍,破洞裡露出肌膚上縱橫交錯的新舊傷口。

  狼狽又猙獰的樣子讓人都不敢多看幾眼,他這次連面具都沒戴上,空無一物的右眼是個黑窟窿,就這麼搭配著毀容的右半邊臉,而綠色的左眼則盛滿了疲倦與冷漠。

  汗水混合著胸膛上的血流淌下來,一顆顆砸在地板上,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房間大概可以媲美亂葬崗了。

  唯一不變的是梔子花香依舊濃鬱,只是沾染些許血腥氣。

  「我沒事。」他冷冰冰地回復。

  這簡直是睜眼說瞎話,我輕輕地說:「是的,你沒事,我有事。看到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很難受,且又餓又難受。」

  「……」

  「直到將你的傷勢處理好,我才不會再打擾你。」

  科林怒容又現,有種我怎麼能教他做事的驚憤,重重捏著枴杖,他空洞的眼神裡恢復了些光亮,他盯著我,「你、你難受什麼,你又為什麼挨餓,我有剋扣你糧食嗎!廚房是被我上鎖了嗎!」

  「因為聽到你砸東西的聲音,我沒辦法自己心安理得地做早餐。」

  「好啊,你是怪我打擾了你做早飯嗎!那可真是對不住了!你大可以拿著錢出去吃,這些錢都是你的!」

  他返身去翻到在地的櫃子裡拿出一大把紙鈔,甚至還有斷裂的珍珠項鏈,隨便一顆都夠我一個月生活費了。

  像是沙土一樣,他用腋下夾著枴杖,右手蠻橫的將錢往我懷裡塞。我兜著錢,把這些散亂的錢財整理好,然後放在地板上。

  「我是擔心你的傷勢,以及你餓不餓。」

  「我不要你這廉價的關心!你這個固執又愚蠢的女人!狡猾的傢伙!讓人生氣的傢伙!拿著錢自己玩去!」

  他一激動起來就跺枴杖,表皮的傷口又滲出血跡來,我立即閉嘴不再實話實說,可能在他情緒高漲的時刻,我說什麼他都覺得刺耳。

  見我閉嘴了,科林哼了聲,他又說道:「你可以自己吃飯,不用等我,去外面也好,自己做也好。」

  我搖頭。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我不是要你委屈自己,我也可以像剛結婚時那樣,天天給你送飯上來。這些都沒關係,你感到舒適就好,但是現在,能不能讓我先處理你的傷。」

  僵持了一會兒,他不吭聲地轉身進屋了,我知道這是准許的意思。拿來了醫藥箱,打來乾淨的熱水,我看著坐在垃圾堆裡的科林,他的床上都是破碎的衣服,太混亂了,連下腳的地方都稀少。

  唯一整潔的是那瓶瑩白的梔子花,因為科林施加的魔法而在冬日裡開得熱烈。

  科林將枴杖放在伸手能勾到的地方,然後抬著右手去脫自己的外袍,衣服上已經滿是血跡了,就連寬鬆的家居褲上也是斑駁的血點。

  這次倒是很坦然地在我面前袒露出自己殘疾的身軀,也沒激動地現場自虐,我拿著毛巾,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問他,「下身有傷口嗎?」

  科林古怪地抬頭看我一眼,才知被他誤會,我感到耳朵有點燙,解釋著,「我、我沒想別的。」

  「膝蓋有磕到,用不著脫。」

  對比起我的緊張,他倒是全不在意了。手裡熱乎乎的毛巾涼了些,我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嗓子發緊地問。

  「我可以碰你嗎?」

  「現在才問這話?」

  「對不起。」

  「……可以,不要一口一個道歉!」

  他煩躁地回了句,並奪過我手裡的毛巾,他自己胡亂地往臉上去擦。看得我一陣肉疼,就在他要渾不在意地繼續擦自己身上時,我斗膽地雙手抓住了他的右臂。

  「請不要這樣粗暴!」

  「……你又命令我?」

  「我覺得我比你會處理的輕柔一點,背後你也不方便,交給我吧。」

  科林想要掙脫我是很輕而易舉的,他力氣比我大得多,最終他沉默地鬆手了。感受到他的鬆懈,我馬上將他手裡的毛巾接過,浸泡在熱水裡洗了洗,擰乾後,我這才小心謹慎地給他擦拭起身體。

  我從少年修長的脖頸開始,順著肩頸明朗的曲線一路往下。隔著毛巾,手指能感受到舊傷痕的凹凸,而新鮮的傷痕血液都被我抹掉。

  少年的身軀因為常年鍛煉而結實有力,屈起的手臂線條起伏有致,就算是現在落下殘疾也沒有馬上退化成軟軟的脂肪,依舊保持著力量。

  抬起他的右臂,我伏抵身體,調整姿勢去擦他的腋下和腰側。他始終看著床前的梔子花,像是在走神,這樣不言不語不反抗,倒也方便了我給他擦洗上藥。

  胸膛和腹部的傷偏多,而後背多是撞擊出來的淤青,也有被利器劃破的橫向傷口。毛巾順著他微微凹陷的脊椎線往下,向著兩側脊背推開,腰窩處塌下出一個可愛的弧度,身材是真的很好。

  心底裡滋生出一些見不得光的心思,我看著眼前用傷痕寫滿故事的背脊,很想用手去觸摸,甚至想要抱上去,去親一親斷裂左臂的舊傷痕,那個醜陋的,像碗口一樣的巨大創傷。

  手掌停留在他肌膚上方,我順著骨骼肌肉的走向細細描繪,卻不敢就這樣觸摸上去。只有在隔著毛巾時,我才能放心的去觸碰。

  想吻遍他的傷口。

  摁下這些雜亂的念頭,掐了自己手腕一把,我努力專注於手上的事。

  擦完了前面與後面,我開始給他擦手,指甲已經很長了,指縫裡都有血跡,也因為不管不顧,食指的指甲劈掉了,這樣不疼麼。冬天天氣乾燥,手部的肌膚比較粗糙,也沒有用護膚的霜油來護養,完全是放任自己瞎折騰。

  有著金山銀山,卻過得像個流浪漢。

  因為伊芙琳不在,也不想擁抱生活了,隨波逐流地過每一天吧。

  「我要開始給你上藥了。」

  他沒回應,我就繼續做。臉上的傷痕最輕,擦一擦便好,身上比較重的創口需要敷藥貼上紗布。

  太安靜了,像個大型布娃娃。

  處理好了身上的傷以後,我想到他膝蓋也磕到了,我在他面前蹲下,呃,剛剛有說是哪條膝蓋嗎?雖然左小腿被切掉了,可還是有膝蓋這個部分的。

  也許兩條膝蓋都有傷。本著一個傷口也不放過的想法,我先是去挽他左邊的褲腿,缺掉的左邊被我觸碰,他終於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差點反射性一腳將我踹出去。

  他驚覺地摸著自己身上的紗布,然後垂眸瞪我,「傷口不是處理好了嗎!」

  「還有膝蓋上的,是哪邊?」

  「一點磕磕碰碰死不了。」

  「有跌打擦傷的藥,擦一擦吧。」

  「右邊!把我左腿放下來!」

  我雙手還把持著他的左大腿,聽聞趕緊輕放,然後去挽他右邊的褲腿。膝頭紅腫一片,我懷疑裡面都是淤血,我噴了藥以後,暖了暖掌心,給他揉了揉周圍的腫塊。

  「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當然不會,能觸碰你,我特別開心。如果以後是能在別的情況下觸摸你就更好了,不想看你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

  「呃,我不是要佔你便宜那個意思……好吧,其實也有這個意思。我愛你,想要碰你這也是很正常的。不過你放心,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的。」盡管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是要表達出來自己的想法。

  最好,一丁點的誤會都不要與他產生。

  「艾德里安,我不會嫌棄你,更不會覺得噁心,請你相信我。」

  「哼。」

  「我可以把窗簾和窗戶打開嗎,透透氣,把屋子裡的血腥味、藥味給散掉。我想你桌子上的梔子花也會想接觸到新鮮空氣的。」因為這是伊芙琳留下來的花,一定要好好對待,他會同意的。

  果然,在我這樣說了以後,他點頭了。

  我高興地拉開厚重的窗簾,推開窗戶,冰冷的風趁機灌入了進來,將裡面窒悶的氣息一拂而盡。

  臉頰感受到冬日的風,我回頭沖科林笑,才發現他還是光著上身的,我紅著臉,連忙走回去,想找衣服給他穿上,免得感冒了。

  「抱歉,忘記你還沒穿衣服。」

  結果我在一堆亂丟的衣服裡面就沒找到幾件完整的,他除了自虐,還虐待自己的一切物品。

  好不容易在衣櫥裡找到了一件毛衣與貼身背心,我拿過去,他似乎都不想說我什麼了,懶洋洋地抬起右臂。這是讓我給他穿衣服?我有些受寵若驚,以至於給他穿的時候手都在微微發抖。

  套上背心的時候,指頭擦過他的肌膚,我像是過電一樣,心跳不已又緊張地頭皮發麻。

  科林:「你手抖什麼。」

  我:「有些緊張。」

  科林:「結婚之前沒有喜歡的人嗎。」

  我:「有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科林閉嘴了。

  我又找來一件大衣給他披上,然後從圍裙裡摸出一根皮筋,我示意道:「你頭髮長長了,我給你紮起來吧?不然也不太方便。」

  在他的默許下,我用手指順過他的發絲,小拇指不小心剮蹭到他的耳廓,我嚇得停了手。停頓片刻,留意到他並沒有不舒服,我這才繼續給他順理金髮,確實摸起來有點像枯草了,下次應該試著幫他洗頭,還要用上護髮素才行。

  他以前的金髮好比陽光,就算沒有摸過,也知道那觸感一定很好。

  他現在一定連洗頭都沒怎麼好好洗,胡亂沖就行了。倔強的不找任何保姆,一個人以這樣的殘破身體在空蕩蕩的城堡生活,像是城裡的幽靈,綠茵鎮的邊緣人。

  他其實可以過得很好,我也要讓他過得很好!

  給科林梳好了頭髮後,情不自禁地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柔聲說道:「一起吃早飯吧,我肚子餓了。」

  「隨你。」

  「你的這些衣服……」說到衣服,我之前被誤傷也算是因為衣服而起的。我想了想,還不知道該怎麼說。

  科林斜了我一眼,「爛的都丟了,你想怎麼處理都行。呵,哪怕是抱著衣服睡覺。」嘲諷的意味過於嚴重了。

  「啊,呃,謝謝。」

  「……」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這些弄壞的衣服拿去我家的裁縫店縫補好。實在是破碎的,就改做成抹布之類的,可以嗎?」

  「怎麼,不用私藏了?」

  還是被他說得有些不自在,我窘迫地一笑,「我、想解釋一下。」

  「什麼。」

  「我沒有戀物癖,上次拿你衣服,也是因為那是你的,上面有你的氣息。我並不會隨便拿別人的衣服抱著睡覺,或者偷偷聞什麼的。」

  「……」

  「你滾出去。」

  「知道了,我做好了早餐給你送上來。」

  得到他的命令,我立刻退出房間。

  現在不僅僅是要做早餐,我還要給菲爾斯回復一下,免得他擔心。今天早上的危機也算是度過了,我表現的應該還可以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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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3: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一點安全感

  下午我從裁縫店拎著滿箱子科林的衣服走出來,和媽媽一起將店鋪關掉,我就與她道別往另一條道上走去。這邊是去往城堡的路,陰沉沉的天綴著大片的烏雲,冷冽的風刮了一陣,洋洋灑灑的雪花便落了下來。

  又下雪了,天氣預報好像說過這場雪會下三天,讓大家提前做好防寒準備。給家裡人的手套和圍巾早就織好送了過去,現在手裡還有未完成的編織品都是想送給科林的。

  有帽子、圍巾、毛衣以及一雙手套,我看他對於吃穿用度都不怎麼講究,好的也行,差的也將就,不太挑剔的。路上遇到了巡邏隊的人,我以為只是偶遇,但看上去他們是特意繞路過來找我的。

  他們對我很是客氣,看我冒著風雪走回去,隊長就派出了兩位隊員護送我回去。畢竟城堡比較偏遠,我沒有過多推辭,在他們的護衛中到了城堡鐵門前。

  士兵說以後他們就是專門護送我的人了,並把聯絡號給了過來,說只要是我晚歸或者一個人做什麼時,就可以召喚他們來陪同。我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還挺有安心感的,便認真地道了謝。

  「對了,還請二位士兵先生等一等。」

  我從其中一人手中接過行李箱跑回主屋,打開門進去,將箱子放下,我徑直去了廚房,保溫盒裡還有今天早上做好的藍莓蛋糕。我用乾淨的保鮮袋分為兩份裝起來,再抽出一截絲帶稍微裝點了下,這樣看著就挺拿得出手了。

  將手作蛋糕送出去後,士兵還顯得不太好意思,他們忽然視線從我臉上越過,站直身體,面容嚴肅地敬了個禮,然後邁著大步轉身離開,一副緊張的模樣。

  我回過頭,原來是科林拄著枴杖出來了,正閒適地依靠在門邊。難怪兩位士兵換了面孔,看來他們是很敬重科林的,這樣一想我也很開心。

  順著鋪就紅磚的路面小跑過去,我來到門前,「你要出來走走嗎?外面風雪有些大,出來散步的話,我再給你拿一件大衣吧。」

  「你給他們送了什麼。」

  「是早上做的小蛋糕,放心,吃完了還有,我今晚會試著做布丁與芝士薄餅……哎,你不散步了嗎?」

  我還在事無巨細地回答著,他就像是不感興趣地轉身往屋裡走了,我也就跟著他進屋,將漫天的風雪關在了門外。室內的壁爐燒得不夠旺,應該是我上午出門後,他就沒添柴了。

  科林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我看不懂的書在讀。我去地下室的柴房裡抱來了乾柴,將壁爐裡的火勢弄大,然後洗乾淨了手,去廚房給他端來了熱牛奶與剩餘的小蛋糕。他不太喜歡喝咖啡,可能喝了會睡不著吧。

  給他端了東西後,我把行李箱拎過來打開,他看著我忙裡忙外的,視線終於從書本裡分出來一些,「你為什麼像跳蚤一樣。」

  「呃,是這樣的,跳蚤夫人今天把你撕破的衣服都縫補好了。還有五件搶救不回來的就改成了袖套和抹布,甚至是蝴蝶結,你看看,我還加了可愛的花紋。」

  像是獻寶一樣,我將那些縫好的衣服抖開拿在手裡給他看。施捨一樣給了幾個眼神,科林就懶得再看。

  「我可以把衣服放進你的衣櫃嗎?我不會亂動你房間的,我保證。」

  「你的保證有什麼用,你昨天偷偷把我房間散落的垃圾都收了!」

  「我不想滿地的垃圾把你絆倒。」

  「你認為我會蠢到把自己絆倒?」

  「但你會故意傷害身體。」

  「我在你眼裡是什麼蠢東西。」

  「對不起,我不是這樣想你的。那、我把垃圾倒回去?可是垃圾已經丟去了城堡外的垃圾站,早就被回收了。你房間其他的東西我真的沒有動。」

  「閉嘴。」

  我收聲了,老實地坐在沙發另一端,將行李箱裡的衣服都拿出來熨燙折疊。安靜了一個小時後,他發現我期待地看著他,眉頭蹙起,不耐煩道:「好了,你放去臥室吧!」

  「三分鐘,我馬上放好就下來,絕對不會亂動你的臥室。」

  這樣說著,我抱著衣服快步走上樓。一刻也不敢耽誤,盡管這個臥室真的能逼死強迫症,但我還是遵守了不亂動的原則,放好了衣服就下樓了。在樓梯上時,我看到了科林在吃小蛋糕。

  我走過去在沙發上坐好,雙手擺在膝蓋上,我乖乖地問,「味道還行嗎?」

  他掃我一眼,我接收到這眼神就不說話了。我看了下時間,下午五點多了,看電視也看不到什麼有趣的,也是時候該準備晚飯了,我又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樣看著,我可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當我將晚餐端去餐廳時,我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將鐲子給重新戴上。

  科林放下了書,他拄著枴杖過來坐下,我把餐具給他擺好,然後在他對面落座。他每次吃飯都是很安靜的,我則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他不喊閉嘴,我就可以一直說下去,我覺得他有時候也是想聽的。

  喝了幾勺冬瓜湯,我開始了今日的嘮叨,首先我就將被巡邏隊士兵護送回來的事情與他仔細說了一遍。聯想到現在買菜都能直接與菜販預定送上門,我不禁看向科林。

  「難道是艾德里安你與巡邏隊長說了什麼嗎?」

  「你不想被護送?」他擰起眉心,沒有第一時間發脾氣,而是反問了回來。

  我正想著回答他,情緒又有些反復的他嘖了一聲,手中的銀筷重重拍在碗口上,一字一句地僵硬說道:「我不是要監視你,如果、如果你討厭,我會讓他們走。」

  「不!我不討厭,這怎麼能叫監視,這是出於保護的心態。挺好的,以後有哪些不敢一個人去的地方,我就能拜託他們了。謝謝你,艾德里安。」

  他手裡的餐具又發出一些聲響,沒有回應我的話,但我特別高興他會為我著想。

  「可是艾德里安,你為什麼會覺得派人保護我是一種監視?我很高興你這樣的安排,我完全不覺得有被束縛,而且你也能放心些。」

  面對我的提問,科林的臉色變得很糟糕,像是被刺了一下,留意到他神色變化,我立馬改口說道:「不想說沒關係,我們換個話題!我嫂子最近身體好多了,預產期也越來越近了,等到春天這個小傢伙就可以和我們見面了哦,不過希里亞那個時候就要去王都上學了,我會想念她的。」

  他沒有吭聲,甚至也沒繼續吃飯,我始終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但不會讓他察覺到我這樣的留意,怕他不舒服。

  等了片刻,我問道:「怎麼了?」

  科林好似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他捏著筷子,把眼前那盤魚的刺慢慢挑出來,如果我去幫他做這些事,他可能會氣得打翻盤子,以前發生過。所以這種要剝殼挑刺的菜品,我都不會理所當然地幫他處理。

  乳白色的根根魚刺被擺放在空碟裡,他這才緩緩回道,「她說我在監視她。」

  短短的一句話,他表現的似乎很平靜,我卻察覺到了語調中的故作鎮定。這是在回答我前面的監視問題。

  她是伊芙琳,這還用想麼。

  畢竟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認為很好,可伊芙琳不一定會這樣認為。我感到唏噓,對於他倆的過去我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判,我只能努力表達好自己的感受。

  「伊芙琳知道你對他的好。」

  「這不重要了!」

  「呃,我覺得我這盤魚的刺好多。」

  「……」

  面對我這急轉彎的話題,科林繃住的臉皮差點裂開,他顯然還是沒做好準備與我聊曾經,所以我才會這麼生硬又直白地切換話題,很滑稽。

  科林很快將自己那盤魚的刺給挑完了,他忽然將身旁的枴杖夾在腋下撐起自己的身體,右手端起他的那盤魚。我呆愣地看著他走到我身旁,然後將自己的魚和我的魚做了交換。

  這,這……

  不好,我想哭了。

  重新坐回座位的科林又開始邊挑刺邊吃晚餐,對於我過於激動的表現,他冷冷地譏諷:「怎麼不吃,還是你喜歡吃刺多的。」

  「不、只是你給我挑了魚刺,我太感動了。我馬上就吃,我會一點渣滓都不留下的。」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我夾起一大塊魚肉就往嘴裡塞。

  科林好似覺得無語,但還是提醒著,「沒必要做給我看,如果還有魚刺沒有挑乾淨,你會卡著的,蠢貨。」

  「用愛來化解魚刺。」

  「……」

  不想與我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聊起來,科林自己換了個話題,他問起了我家的事情,這讓我感到很驚訝。

  「你的妹妹,是否開春就去王都學習。」

  「是的!」

  「在哪個學校學什麼。」

  「我想想,是藥劑學!學校的話好像是……」

  「我不要好像,你給我確定。」

  「為什麼呢?忽然關心起希里亞?」

  「別問那麼多,現在撥通她的通訊器,詢問清楚,她去哪個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導師。」

  我突然明白了科林的意思,我趕緊從兜裡拿出通訊器撥給希里亞,瞭解清楚後,我掛斷了,陳述道:「她要去提普利學院的藥劑學專業,她最喜歡的導師是摩尼,可是那位導師只收兩名本地的學生,早就已經內定好了。」

  科林安靜地聽完,然後點點頭說知道了。

  第二天還在下雪,我沒有去裁縫店,而是留在城堡裡做家務。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接到了希里亞打來的電話,她在那頭激動地歡呼,說是她忽然接到了導師摩尼的邀請,說是讓她成為自己的第三名學生,希望她不會讓自己失望。

  從這喜氣洋洋的聲音裡就能知道希里亞有多高興,我知道,這一定是科林安排的。

  原來,他的能量是很大的。

  不過希里亞也不是笨蛋,她動一動腦子就知道這突然的變故是因為什麼。她說她中午會和爸爸帶著禮物過來拜訪,我推脫說風雪太大,過來不方便,但他倆表示無論如何都要來。

  我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去詢問了科林,我的家人想要過來道謝。

  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科林沒反對也沒答應,我覺得這樣應該是可以,於是我馬上給希里亞發信息,並且午飯還替她和爸爸一起準備了。

  「艾德里安,如果你不太想見我的家人,我會讓他們吃了飯就馬上回去的。爸爸和妹妹只是想要來道謝,因為這對於我們家來說是很大的幫助。」

  科林不在乎地擺手,「以後你們家有什麼想要的就說出來,我能做到的會幫忙。」

  「謝謝!」

  「我以為你會拒絕,畢竟你可是說著不圖錢財名利,為我而來的。」

  他又諷刺我了,但我並不難受,我心情很好地說。

  「可是你會給我幫助,我為什麼要拒絕,我認為這也是一種善意與守護的表現,大方接受就夠了。這是我們家做不到,而你可以做到的。我真的很感謝你幫助了希里亞!」

  感覺因為這件事,我可以開心一個冬天。

  中午,爸爸帶著希里亞登門道謝,拿著一些雞蛋和牛肉還有媽媽給科林做的幾套服飾。

  爸爸其實一直都是敬重科林的,只是因為他對外的名聲以及我的誤傷事件,所以才對他有意見。但現在他又幫助了自己的小女兒,多少還是要表達下的。

  有我和希里亞在中間調停,反復無常現在處於冷淡狀態的科林與脾氣臭的爸爸見了第一次面,對比起和我媽媽的見面,科林的態度要差一些,因為他能察覺到我爸爸的別扭和些許不滿。

  「我超級想當摩尼導師的學生,打聽了很多次,但她不會收王都以外的學生的,我還是個鄉下的。然而學校聯盟裡的藥劑學領頭人就是她,我想著能去到一個學校也行。沒想到,我居然搭上了姐夫的便利!我太高興了,謝謝姐夫姐姐!」

  比起爸爸勉強的臭臉,希里亞就要上道多了,這會兒對科林的態度好得不得了,她就是這樣愛恨分明的一個人。科林對於這熱情的致謝也無動於衷,嗯了聲就算。

  爸爸不滿道:「你嗯一聲是什麼意思。」

  我說:「就是瞭解,明白!」

  爸爸:「我不是問你!」

  我笑:「可是爸爸問的是我的丈夫呀,我有權代替他回答吧。」

  被我噎了一下,爸爸氣呼呼地拿起酒杯喝酒,他還是愛喝酒的,但我們都不喝,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喝悶酒。

  因為辦成了希里亞的一件大事,現在科林對她是什麼態度她都不在意,因為人家是一聲不吭辦實事的!

  這頓飯在我和希里亞的努力下還是吃得很熱鬧和諧的,又待了半小時,科林全程不怎麼與爸爸交流,但在走的時候,他讓我將地窖裡王宮送來的酒拿幾瓶送給爸爸。

  我笑著看他,「知道了,謝謝你。」

  科林撇開視線,乾巴巴地交代,「城堡裡的東西,除了我的臥室,你都可以用,不需要再過問我。想拿錢還是珠寶或者名貴用品給家裡都行,王宮的人每年都會送來東西。」

  「艾德里安真好,我替家裡人謝謝你,那我去拿酒了,今天陪我見家裡人,辛苦你了。」

  我步伐輕快地去地下室的儲藏間裡找到了兩盒釀造的米酒,爸爸在收到的時候和我一樣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這是電視上一直打廣告,但是很難買到的好酒。

  「喜不喜歡啊,爸爸,這酒你可是饞了很久的哦!姐夫是不是又大方又能幹。」希里亞湊過去揶揄著。

  爸爸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他從我手裡拿過回禮,然後大步走到科林的身前,我也緊張地跟了過去,不知道爸爸想做什麼。

  「你,你不要以為送我好酒,我就會馬上原諒你了!你讓我家阿蘭受了重傷!還沒個像樣的道歉!但、一碼歸一碼,希里亞的事情我很感謝你!這、這酒也謝謝了!總之,以後你要是還敢對阿蘭不好,老子的拳頭還是會打過來的!」

  我是又感動又覺得好笑,科林對此沒什麼過激的反應,一句隨便你就讓爸爸又氣又尷尬,還是希里亞把他給拖出去了。

  「謝謝你沒和爸爸計較,艾德里安。」

  「你到底要和我道謝多少次,總是道謝道歉。」

  「該謝謝的地方還是需要謝的,但我以後可以減少頻率,畢竟我們是夫妻,對吧。」

  「……」

  「我去送送爸爸和妹妹,馬上回來。」

  別看我爸爸說得那樣氣勢洶洶,等到出了城堡範圍,他就把兩盒酒給好好地半摟在懷裡,生怕雪地腳滑導致摔跤磕破了酒。

  希里亞一本正經地打趣:「別送啦,我們叫了馬車過來接,雪還下著呢,趕緊回去,孤獨的姐夫還在等你。」

  我捏捏她的臉蛋,又和爸爸叮囑了幾句,將他們送上了馬車,這才回去。

  我希望家裡人都知道科林對我們的幫助,他不是無動於衷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給與關懷。幸好我們家的人不是那種喜歡炫耀的,所以也不會到處高調宣揚勇者帶來的便利,作為家屬可以拿到多少好處。

  在這一點上我很感謝自己的家庭!

  也是因為突發奇想,科林不願意出來看雪,我回了屋子就拿出一個鐵盆,然後在盆子裡用雪做了一個雪人出來。

  當我將這盆雪人端到科林面前時,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終於瘋了麼。」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雪人,我還會做很多動物造型的,你明天點一個,我給你捏?」

  「手都凍得像胡蘿蔔,有什麼好玩的,你不是比我年長麼。」

  「多大年紀也能保持童心,以前我爸媽都會帶我們堆雪人哦。我可以做一個基本的形狀出來,然後讓你來做裝飾,明天我倆一起做一個大象吧?」

  「自己玩,別煩我。」

  科林拒絕了我,但是在隔天,我把大象形狀的雪人端進來後,他就一直在旁邊看。我拿起一個海苔片想做眼睛,他就說那麼大片海苔很醜,我拿起牙籤想雕刻鼻子上的紋路,他就說牙籤太細了,要雕到什麼時候。

  最終,我將牙籤換成了勺子,並且交到了他手中,懇求地說,「所以,還是不能沒有你呀,我想和你一起完成它。用勺子的邊緣來刮紋路,會更方便。」

  後來這個大象完成了,放在落地窗前一直撐到了一週才徹底融化成水。我有好幾次看到了科林站在雪象面前沉思,他像是想用魔法保存住,彷彿這樣就能一直留下它。

  他甚至漫不經心地問過我,用魔法保存覺得怎麼樣,我說他喜歡就好。

  對於我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並不滿意,所以在他的糾結中,這頭雪象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融。那天他對著鐵盆裡的雪水站了半個鐘頭,而我也就這樣看了他那麼久。

  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或許觸景傷情了,或許什麼也沒想。

  或許,他是沒有安全感的。

  我端起鐵盆說要拿去澆灌花壇,他情緒悶悶的不吭聲,我則是笑道:「等下雪了還能再做很多,下次我想和你做雪城堡。」

  「反正做了也會融掉,有什麼好玩的。」

  「但是過程是不會消失的,我很喜歡與你一起完成雪雕的時光。」

  「隨便你,和我有什麼關係。」

  科林面無表情地走開了,他估計快要習慣我這樣不害臊地表達情緒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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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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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3: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洗澡

  綠茵鎮在每年的二月十二日是團聚日,這是百年以前就定下來的本土節日,在意義上與國家的新年是差不多重要的。甚至,老一輩的人裡,他們會更看重團聚日。

  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一大家人團聚的,但我記得新年的時候科林也沒去我家,大家都很平常地度過了。對於科林的情況,我家是理解的,所以爸爸雖然不滿意,但也接受了。

  這天我和家裡人吃過了飯就匆匆回了城堡,還是巡邏隊的士兵用馬車護送過去的。因為團聚日麻煩別人也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回贈了家裡泡製的涼菜與酸筍。

  我每次回贈東西的時候,士兵們都顯得很不好意思,因為他們覺得護送我這是應該的,哪還能想著要獎勵。而對於我偶爾會回贈手作品的行為,科林以前說過一兩回,後來就不管了。

  團聚日當天,我嘗試著與科林溝通了一下,他表示並不願意去我家。但如果把我家的人都叫來這邊,大家的關係顯然也沒有到達能夠都往城堡這邊跑的地步。我也是擔心爸媽他們過來了以後,現在不喜歡太多人相處的科林會感到難以適應。

  所以白天我和家人團聚,在傍晚之前我就趕回了城堡。

  夜幕之下,這座巨大的城堡靜悄悄的,只有外面的路燈亮起,城堡裡面的燈和主屋的燈都沒亮。我望向科林臥室的位置,厚重的窗簾層層遮擋,更是看不清楚裡面有沒有開燈。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家的。

  士兵瞧著這鬼屋一樣死寂陰冷的地盤,主動問道:「夫人,我們送你進屋吧,勇者大人像是不在家一樣。」

  我拎起手邊的三層飯盒,又從挎包裡拿出手電筒,「謝謝,他在的,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們也趕快回家團聚吧,今天麻煩你們了。」

  我走到鐵門前,嘗試著推了一下,果然沒有鎖門,我直接進去然後再關上。從鐵門到主屋還有一段距離,這裡安插著五排小路燈,我知道開關在哪裡。

  先是將城堡周圍的燈給開啟,然後把主屋門前台階的燈也打開,這樣看著就不太像黑漆漆的鬼屋了,呃,像開了燈的鬼屋。

  我拿出鑰匙想開門,剛準備插鑰匙,門從裡面打開了,我與杵在門口用腋下夾著枴杖的科林四目相對。

  他沒有戴左半邊的面具,很是震驚地看著我,彷彿我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是多麼不尋常。我拎起手裡的飯盒,笑著說:「我回來啦,一起來吃飯吧!」

  「你為什麼……」

  「我和家裡人白天聚過了,傍晚肯定要回來和你一起的,我們可是夫妻了,你不會以為我會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

  他沒說話,似乎就是這麼認為的。外面的寒風還在呼呼往裡面吹,我看他穿得還挺單薄,而且沒有扣上的領口還顯露出脖頸的線條,有新的傷痕。

  心頭一沉,我轉開目光,「外面有點冷,我可以進去了嗎?」

  科林側身讓開,我立馬鑽過去,然後順手將門給關上了。飯盒裡的飯菜都還是熱的,我走去廚房把打包好的食物全部拿出來擺去餐桌。他先是走到沙發那邊將面具拿起又扣上了面頰,然後才過來問我。

  「你沒有吃飯?」

  「我吃過了,不過現在又餓了,你難道自己在家裡做飯了?」

  「我自己隨便吃了點,沒有做你的份。」

  看他這樣冷冰冰的回應,我想到剛剛在廚房看到的還沒清洗的碗,我估計他真的是隨便吃的,下點麵條或者是煮了我之前凍的豬肉水餃。

  「艾德里安陪我再吃一點吧?畢竟團聚日是要一起吃飯氣氛更好。」

  「無聊。」

  嘴裡這樣說著,然後他把枴杖擱在餐桌旁,自己扶著椅子坐了下來。我便將餐盤放在了他面前,還給他介紹哪些菜是媽媽做的,哪些是我做的。

  家裡的家務活和手藝活都是我比較擅長,蒙多力氣大,還挺適合當士兵,幹些力氣活之類的,而腦子最靈活的希里亞就是讀書厲害。

  這一頓晚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少有的多回應了我幾句話。我還挺高興的,洗著餐具,不禁思緒飄忽,忽然想到今年我已經算是二十二歲了,而科林應該是十九歲。

  這樣一想,他在十八歲時差一些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裡,我忽然覺得很難過。不是妒忌他與伊芙琳,而是為他的失去感到難受。永遠失去了那個孩子,也無法再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心理與身體上的折磨該讓他多痛苦。

  從廚房打掃完畢出來,戴上鐲子,大廳裡很安靜,沒有電視也沒有廣播的響聲,唯一的聲源是壁爐裡燃燒的柴火。我以為科林回了房間,沒想到他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在叫醒他和守著他之間兩難,最後因為個人私心的關係,我沒有喊。如果在這裡睡著,我還能待在他身旁,去房裡將被子拿來給他蓋上,我就坐在他旁邊瞧著他。

  平時他看的報紙和書都不是我愛看的類型,他人就睡在我旁邊,我肯定是看他而不是看書。

  待了十多分鐘,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他面前蹲下,悄悄扒拉開一點被子,我看向他敞開的領口,脖子上確實有傷痕,我又輕且慢地掀開被子,將他的右手露出來。一點一點地捲起他的袖子,也因為他內裡的衣服比較薄,不至於我做這些小動作時太費力。

  手臂上有撞出來的淤痕,青一塊紫一塊的分佈開,還有劃痕,雖然沒有血跡了,但血痂有好幾條。

  若是我把這衣服脫掉,可能還會看到更多。就像看到一隻蟑螂出來,你就應該想到是否有一堆蟑螂這種憂慮,我覺得科林的傷就是這樣。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定還有。

  「你做什麼。」

  「……」

  握著他的手正暗自難受著,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心頭一驚,慌忙抬眸,冷不防撞進他幽深的綠色眼中。

  「我、我看你睡著了……」

  沒等我語無倫次地解釋完,他將自己的右手用力抽回,然後掀開身上的被子撐起身體坐直。

  「這次算了,以後不要隨便動我。」

  「我想看看你的傷,上次的還沒好,好像又出現新的傷口了。」

  「這和你沒有關係。」

  「有的,我很擔心,也很在意。」

  「哦,因為你那無處安放又蓬勃的愛意嗎。」

  「……」

  我被他譏諷地啞口無言,好像他只是我宣洩愛意的一個突破口,但就事實而言也挺像的。我也不沮喪,還是堅持自己的感受。

  「我就是很擔心,看到你受傷我也會痛,我也不舒服。如果有什麼魔法能夠將你的痛苦分我,我很願意。」

  「我不願意!你以為你是誰!高高在上地給我施捨愛嗎!確實,你已經比伊芙琳堅持的時間久了,就這一點來看,我應該誇誇你。但是,永遠不要妄想我能給你對等的感情!」

  忽然咆哮著出口,科林將茶几上的東西全部橫掃開來,耳邊炸開劈裡啪啦的尖銳響聲。他以這種方式來發洩他的怒意,在他情緒激烈時,我又看到了有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他身上冒起,面龐上若隱若現的紋路逐漸清晰,他用右手猛地摁住臉,呵斥著讓我退開。

  手上的鐲子彷彿感應一般暈開一圈圈的光澤,就和上次我被誤傷時一樣,但這次我有了保護罩。

  「艾德里安……」

  「我讓你滾!」

  「我戴了鐲子,我不走!」

  對於我再一次的不聽話行為,他想大罵,但現在好像自顧不暇,他背對著我蜷縮在沙發上顫抖著,他在拚命地克制自己。黑暗氣息捲曲升騰,它們像是觸手一樣朝著我延伸而來,但瞬間就被鐲子的光芒給驅散。

  如果是這種威力的話,我不需要害怕。第一次我沒有推開,這一次我同樣不會。

  帶著一腔勇氣,我站起張開雙臂,然後從後面將科林給摟抱住。他身上的黑色氣息張牙舞爪地抖動,在與女神的恩澤對抗,我則是用力地抱著他,如果不這麼使勁,他會掙脫掉我的。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就在你身邊,艾德里安,你會沒事的。」

  這一次的擁抱我很用力很用力,好像彼此的骨頭都能嵌合在一起,血肉都能互相碰觸融合。

  汗水從臉頰滑落,我始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渾身僵硬,肌肉都繃起,許久,我才聽到他平復下來的疲倦聲音。

  「放開。」

  我從沙發上摔坐在地板,鬆弛下來的身體在隱隱發顫,被汗水濡濕了髮絲的科林趴伏在沙發上喘息著平順氣息。但他顯然比我恢復得快,右手拿過枴杖,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在慶幸他扛過去了以後,我下一個反應就是心虛。我剛剛沒有聽話地躲開,而是又不管不顧地衝向他了。

  少年用枴杖挑起我的下巴,順著這力道,我揚起脖子看過去。

  「你讓我無法理解。」

  似是嘆息一樣,他沙啞著說出這話,壓下去的黑氣並未消失,只是又潛藏回了他的身體內。也許是沒力氣與我發脾氣了,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站起來,蒼白的面色顯得陰鬱又孤寂。

  「送我去臥室,幫我擦洗身體,還有上藥。」

  我錯愕不已,以至於沒有及時回應他的話。

  「不願意麼。」

  我連忙搖頭,跑去將醫藥箱抱起,看我這積極的樣子,他轉身朝著樓梯上走去,我則是慢慢地跟上。

  這是,可以給他擦洗的意思吧?

  進了房間,我放下醫藥箱,讓他坐在床邊等待,然後自己去浴室準備。將長髮俐落地團起紮好,我問他,「身上有傷,泡幾分鐘藥浴可以嗎?上次皮克隊長有留下恢復的藥水。」

  「隨便你安排。」

  我以為科林是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點了,但這樣看,好像是為了讓我閉嘴似的,我怎麼做都行,莫名覺得他在遷就我。

  將浴缸的水溫控制好放滿,搬來兩個塑膠凳子,做好這些前期準備,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我幫科林洗澡?

  冷靜了幾秒鐘,我走到他面前說可以去清洗了。

  拄著枴杖到了浴室,地面鋪了防滑地墊,他將枴杖立在門框邊,然後用右手解開紐扣,褪掉兩件衣服後顯露出了傷痕遍佈的上半身。

  這些生活起居上的事情,他做得不太方便,但不是不能獨自完成,我靜靜地等待他做這些,然後拿來浴巾。當他的褲子滑落至右邊的腳踝上,我垂下視線,不敢去看他光裸的身體。

  「圍上。」

  我埋著腦袋嗯了聲,可始終不敢去看,我心跳得特別快,呼吸也變得急促。我怕自己從口鼻呼出的氣都打擾到他,甚至想著是否要屏息靠近。雙手拿著浴巾走近了點,貼的近了,他帶著梔子花的香氣又攀附過來,佔據了我的所有嗅覺與思維,沖刷得我有些暈。

  努力穩住了心神,我索性閉上眼睛,將腦袋側過去,張開手臂環繞過他的腰身,純白的浴巾繞著他勁瘦的腰腹間繫上,我的手還有些哆嗦。

  猛地,下巴被他捏住,我被迫抬頭看向他,一驚一乍的反應全部落入他眼中。

  「你閉上眼睛是什麼意思,我殘疾的樣子很讓你害怕是嗎?入不了你的眼?見識到赤裸的,最真實的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難接受?很醜陋?」

  被他這樣怒視著,我艱難地將他腰上的浴巾給繫好,然後才羞赧地低聲說,「是害羞啊。」我頭一次有了想罵他傻瓜的衝動,是不把我當女人嗎?

  「你沒見過男人的身體麼。」

  「這,我應該見過嗎?」

  「……」

  「雖然我比你年長幾歲,但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更何況是這麼私密的事情。見到喜愛之人的裸體,想看又不敢,想碰又克制,我是這樣的想法。請你不要誤會我,也不要用自己的思維來揣測我,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能表現出不滿,好歹我還有解釋的機會。」

  像是被我點醒了一樣,科林也有些愣住了,他眼裡劃過一絲窘迫,鬆開了我的下巴,有些站不穩地靠在了牆壁上。我連忙扶住他的右手,讓他緩慢彎腰地在凳子上坐穩,隨後拿出皮筋將他披散的金髮束起,我說道。

  「你的腿上果然也有傷,我們先沖洗一下,因為添了新傷,不能用沐浴露,沖完以後就去泡藥浴。浸泡十五分鐘,擦乾身體後就可以上藥了。」

  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我一邊說著流程一邊拿過花灑擰到了最輕柔的一檔,然後細細地給他沖洗。

  「水溫還可以嗎?」

  「右手抬一抬。」

  「如果不小心擦到傷口,疼了你要說。」

  「咳,腿打開一點,我擦不到內側。」

  「雖然我是很害羞,但已經是夫妻了,這些事情我都能做,你不用把我當成外人。高興的話,你還能將我當成保姆,不過艾德里安也不會害羞吧,在你眼裡,我可能就就是個男保姆。」

  手中柔軟的毛巾順著水流拂過他的身軀,從上到下,從前到後,科林始終繃緊著身體,冷著一張臉。

  「你控制不住,時不時身上會跑出那樣黑色的氣息,會傷害自己。在我不在的時候,你總是會冒出新鮮的傷口。我始終不能真正地瞭解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更愛惜身體。」

  「不要說誰不在意,我在意,我很在乎,她也會在乎的。如果受傷不能避免,我們就好好處理,好好對待。」

  「阿蘭,你話太多了。」

  「哦。」

  然後我就收聲了,但後面的過程都很順利,他沒有任何反抗過激的行為,乖順得像個大型布娃娃。

  「呃,冒昧問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剛剛聽錯了,艾德里安幾分鐘前是不是叫我名字了?」當我關掉了花灑後,我才反應過來。因為他叫出來的太自然了,我第一時間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以至於現在讓我忍不住想要去求證。

  他從未叫過我,一直都是你,或者直接說事情。

  科林不理我的求證,自己用手撐著浴缸邊緣跨坐了進去,熱水從邊緣溢出一片,打濕了我的腳背。我不死心地搬著小板凳坐在浴缸旁,滿含期待地瞧著他,想要在聽一次他叫阿蘭。

  「出去。」

  沒有等來他的第二次呼喚,反而是驅逐命令,我絞著手裡的毛巾,有點失落地起身離開了。

  不過我馬上整頓好了心情,扒拉著門框笑著說,「十五分鐘後我再過來。」

  以後,他總會再叫我阿蘭的,慢慢來吧。

  自從團聚日那晚起,科林對於我的幫扶沒有多大的抗拒了,清洗身體這種私密事情會讓我來做。但也只是這樣,多半是把我當做了保姆,挺好的,不排斥就行。

  這天晚上我扶著科林從浴室出來,給他擦乾淨身體,做這些事情我能做得非常細膩,就是這臉紅的毛病暫時還改不掉。希望他不會認為我對著他的身體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若是問了,我都會誠實回答,包括我對他的慾望。

  是很難以啟齒,但比起被誤會,被他猜忌,還是坦誠相待得好。

  索性,他沒有問我為什麼總是紅著臉。

  由於他現在在身體這塊對我挺坦誠的,我也不用戰戰兢兢地去猜測他到底有沒有添置新傷,不用終日憂慮。有了新傷,就好好治療休養,沒有就皆大歡喜,他的身體還是恢復得挺快的。

  這個冬天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下個月就開春了,我也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做好的防寒衣物送給他。科林看著眼前攤開在床上的毛織品以及外套,然後神色不明地望向我。

  「因為地上都堆滿了,只能往床上放,你說不能隨便動你的東西,我連你衣櫥都沒打開。」

  「這些是什麼。」科林抬起右手隨便拎起一件款式簡單的襯衫,詢問著。

  「我給你做的衣服,上次媽媽也有送你衣服,不過你穿著有點大。畢竟沒有你身體的具體數據,媽媽只是估算了一下。這次我做的應該會合身許多。」說完以後,我看他一直盯著我,轉念一想,又補充道:「我和媽媽是裁縫,對於人體的估量還是很準的,尤其是我現在接觸過你的身體,不用軟尺也能做到大致的預測。當然,以後你想要訂製的衣服,我會給你量身訂做。」

  科林嗯了聲,他將自己身上剛剛才穿上的寬鬆上衣脫下,換上了我做的襯衫。我內心雀躍,伸出手想要幫他繫紐扣,只是手才伸過去,還沒碰到衣料,他就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不能隨便碰他的。雖然洗澡這種私密的事情能幫忙了,但還是要有分寸。

  科林自己努力地把衣服穿上,紐扣繫好,我圍著他走來走去,覺得衣服的長度還可以再增加點,領口大了些許,袖口的地方可以再放寬一個指頭,腰身處倒是能回縮一指,這樣看上去會比較貼合,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

  「真好看。」我笑著評價。

  「衣服做得還可以。」

  「我是說你穿得很好看,圍巾和手套這些現在就可以用,需要我幫你放進衣櫥嗎?」

  科林點點頭,我便麻利地將床上攤開的衣物收拾好。他的房間始終充斥著梔子花與藥的混合氣味,這並不難聞,反而糅合成了特殊的屬於他的氣息,半甜半苦的。

  過了團聚日以後又下了一場雪,天氣預報說是最後的一場雪,早上我出門走到院子外,竟是看到鐵門外有凌亂的腳印。我把掃帚擺放到一旁,蹲身用手去丈量這不同的腳印,是小孩子的,最大的應該也就十多歲。

  為什麼門前會有這些腳印?一定是有孩子跑來過,可為什麼呢?

  帶著這些疑惑將鐵門前的雪給清掃在兩旁,又撒了鹽來促進融雪的速度,免得結冰了在門口摔倒。就算科林幾乎不出門,我也還是要將這些做好。

  清掃後,十點多我才去裁縫店開門做事,一些熟客知道我嫁人了,所以會提前和我預約,敲定交貨時間,這樣兩邊都不耽誤事情。當我在店子裡縫補時,我聽到了門外有小孩子們的嬉笑聲,我並沒有在意。

  我出門接送客人,也看到有小孩對著我瞧。因為嫂子的預產期越來越近了,我在閒暇的時間就會加緊做小孩子的衣服,我倒是可以將這孩子的衣服全部承包了呢。

  今天的生意比較冷清,我提前關門回去,我拎著箱子坐上了馬車,下午才三點多就回到了城堡。趕馬車的車夫說看到有好幾個調皮蛋用雪球砸我家鐵門,有一個大點的居然撿石頭。

  我立即從馬車裡推門下來,一樣望見那幾個孩子,他們看到我了,似乎認得我是這城堡的主人,起鬨著四散逃離。

  「真是太無禮了,一定是鎮上哪家的孩子!」車夫氣憤地捏著馬鞭,然後客氣地看向我,「夫人,這件事要給巡邏隊說一聲麼。」

  我還是頭一回遇見這種事,看來早上雪地裡的腳印也是他們的,這些孩子是過來嘲笑羞辱科林的?就因為他現在殘疾了,成為了鎮上的二婚,還要背負家暴名聲的怪人。

  這是很好的故事不是麼,一個可怕的陰鬱的反復無常的落魄勇者回到鎮上,他住在遠離城鎮的巨大城堡中,成為了閉門不出的幽靈。他傷害了鎮上最美的女孩伊芙琳,他結婚又離婚,再找了一個其貌不揚又普通的女人結婚。這足夠小孩子們來圍觀來奚落了。

  我深呼吸兩下,然後冷靜下來,笑著對車夫說,「謝謝,我會考慮的。」

  「夫人,小孩子無知,您還請別和他們一般見識。」看我這模樣,車夫也有些畏懼勇者的特權,到底是鎮上的人,他這樣勸了一句。

  「我有分寸,未來一週不用來接我。」

  「好的,祝夫人今天過得愉快。」

  我拎著皮箱打開鐵門走過前院,我看到落地窗處的窗簾被掀開一線,科林在那邊?

  加快了步伐開門進屋,果然,少年就拄著枴杖站在落地窗前。我不在家的時候,他不喜歡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被我發現他站在窗前窺探外面,他顯得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解釋,「我,不是監視你。」

  「艾德里安,你看見了吧!」

  「……你說什麼。」

  「就是在我們家院子外丟雪球和石頭的調皮鬼們,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嗎?是不是每次我出門了,他們就會跑過來。」

  發現我詢問的是這件事,他彷彿鬆口氣,點點頭道,「是的,我都看見了。」

  「為什麼不去阻止呢?」

  「我這副樣子走出去,他們只會笑得更厲害,為什麼要去在意。」

  也是,他的名聲他都不在意,何況是幾個小孩跑到跟前來鬧。

  「我在意,沒關係,你可以不在意,我去計較就行了。」

  「你是不是閒得很。」

  「沒有,我挺多事情的,店裡的生意雖然今天少,但之前還積累了一些。放心,我可以做好的。」

  對於我的安排他沒有什麼話說,我聯想到這件事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在家裡做裁縫的工作,甚至為了能在家也做事,重新購置了一台縫紉機,把二樓空置的一間房間佈置成了我的工作間。

  對於家裡的這些改變,科林一句也沒多說,任由我去做出改變,只要我不去踏足他的臥房。

  因為我現在不去裁縫店了,一整天都待在主屋裡,果然,讓我蹲到了來搗亂的小孩子們。最大有十多歲,最小的才六七歲,明顯是被大的帶過來的,跟風湊熱鬧。

  看見我走出來了,他們邊跑邊喊,我拿著自己做好的糖果與餅乾站在門口,一時間哭笑不得。

  等到我回屋子了,沒過多久,外面又響起了聲音。

  「勇者是個醜八怪!」

  「爛臉瘸腿!」

  「艾德里安是個家暴的壞男人!」

  「壞男人娶了一個賤女人!」

  「醜八怪,賤女人,真般配!」

  由於這幾天天氣好,雪融化了不少,不能讓他們用雪球來砸了,這些孩子改成了用小石頭,這就比雪團的殺傷力要大很多。

  真是越說越過分,我再次拿著一籃子餅乾糖果出門,他們和我玩捉迷藏一樣又四散跑開,並且因為科林的不在乎,他們的膽子也漸漸變大了。

  等到他們第三次這樣時,我已經換了一雙輕便的鞋子,躲在了一旁,當我從圍牆的側門繞出來捉人時,他們嚇得撒腿就跑。其中年紀最小的小女孩沒跑穩,啪嘰一下摔地上,把褲子都磕破了,手掌也刮傷了。

  我很輕易地捉住了這個眼裡帶著狠勁的小女孩,她脖子一一揚,又怕又故作凶惡地說:「反正被你抓到了,大不了被你們吃了!」

  沒有防備到的是,還有其他小孩躲在暗處,朝我丟來了石頭。這些小子丟石頭也不看看,連帶著將我面前的小女孩也誤傷到,我替她擋了一下,手背和額頭被砸流血了。

  小女孩瞪大眼睛,看到血了,她高喊的聲音弱了下來,害怕地看著我,「你、你沒事吧?你為什麼給我擋……」

  「我有事哦,所以你得負責。」

  把頭上的血抹開,我一把扛起她,不顧她的掙扎,在其他小孩驚恐的眼神裡將人給搬運進屋子了。我聽到那些小孩子說要去給家裡人告狀了,正好,一起來吧。

  進了屋子,我將小女孩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我拿起通訊器聯絡了鎮長、巡邏隊長,說有人要對勇者不利,請他們立即趕過來。

  等到做完這些,小女孩警惕地打量著屋子,也不敢到處跑,我看她沒受什麼大的傷害,就說道:「你坐在這,阿姨去給你拿吃的,還有幫你縫褲子,再擦一擦手上的傷口。」

  小女孩現在完全進了狼窩,氣焰沒那麼囂張了,但還是用很仇視的眼神瞪著我。

  「我不要你的糖!醜八怪和賤女人!」

  把我手裡的糖給拍開,我早就習慣了科林的怒火,這種程度簡直不痛不癢,我自己吃了一塊,「哇,真好吃,外面都買不到的。」

  「……」

  到底是小孩子,在我笑嘻嘻地遞過去時,她張嘴吃了。正好我用棉簽給她手上的傷口擦了藥,她皺著眉但不喊痛。給她處理好了傷口,我給自己也止血貼了紗布。

  「你好像不是那麼壞。」她低頭看著在給她膝蓋破損處縫線的我,有些稚氣地說。

  「我當然是個好人,阿姨的丈夫也是個好人。」

  「他不是!」

  「為什麼?」

  「因為、因為……他長得醜!還打妻子!還沒有手沒有腿!」

  在她這樣說完時,這位家暴還醜還殘疾的本人就拄著枴杖下樓梯過來了。科林看到我帶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他眉頭蹙起,然後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少年的眼神銳利了起來。

  「這是做什麼了!」

  由於科林這樣子太嚇人了,小女孩竟是往我背後縮過去,也幸好他戴了面具,不然她可能當場哭出來。科林對於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有自知之明,他走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住了,沒有再靠近。

  我認真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給說了一遍,他用力杵著枴杖,粗著嗓音說:「誰讓你去管的,看看!受傷了吧!愚蠢!」

  「沒事,傷口不深的,就是破了個小口,血流得多而已。」

  「那些小鬼是哪家的。」

  「我想很快就知道是誰家的了,他們看到我把這孩子扛進來了,全都跑回去告狀了,也許再等半個多小時,家長就會來了。」

  科林冷笑了兩聲,他繞到沙發另一側坐下,因為知道小女孩怕她,所以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於是就變成了他耐心等待,而我和小女孩聊天的情況。大概是確定我沒有危險了,小女孩對我敞開了很多。

  「你們是從哪裡聽來這些話的呢?」

  「我是聽哥哥他們說的。」

  「那哥哥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個……反正大人們都有在講,難道不是嗎!他的確是殘疾,還打人,還很恐怖,剛剛還罵你蠢。」

  當事人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對於小女孩投注過來的探究目光也置之不理。

  我笑著說:「那我是賤女人嗎?」

  小女孩啞了一下,「你反正不是那麼壞,還挺好的。」

  「那你知道賤是什麼意思嗎?」

  「就、就是,很笨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出聲。她被我笑得臉紅,又吃了幾塊糖。

  「小朋友,人要相處著去瞭解,才能去判斷。我看到你們在我家門前罵人,還砸石頭,我說你們是壞小孩,對不對?」

  「這……我,我們才不是壞小孩!」

  「可是你們確實這樣做了,我還被打傷了。」

  「我們只是……」

  「你們只是好玩?有趣?這一點都不有趣,我丈夫沒有傷害辱罵你們,但你們卻在欺負他。因為從大人那裡聽來了不知道真假的事情,你們就信以為真。」

  因為科林選擇了隱瞞,他給自己塑造了這樣的形象,從而導致小部分人用潛藏在背後的惡意中傷他,並且通過兒童來發洩出來。

  如果不是在大人的耳濡目染下,小孩子不會有樣學樣。教育這些小孩只是其次,我的重點是把背後的大人給揪出來,然後在鎮長和巡邏隊長的監督下,讓他們道歉,並且以後不再犯。

  很快,那群孩子帶著家長上來鬧了,但他們不敢隨便踏進鐵門,科林也不歡迎他們進來。

  所以,科林走出去了。

  在看到勇者用殘缺的身體來到他們面前時,這些人被他冷厲的目光與氣場給壓到滿頭冒汗。我牽著小女孩跟在後面,女孩子的父母憋著不敢再罵,低聲下氣地讓我們饒了他們。

  鎮長和巡邏隊長趕來了,這些小孩的大人們統一了口風,說是我們擄走孩子,所以他們才來鬧。但這種謊言馬上就被巡邏隊長給拆穿,小孩子不太會撒謊的,很容易從嘴巴裡撬出實話。

  科林覺得這些人過於愚蠢,鎮長一個勁兒地賠不是,希望勇者大人大量,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再有下次直接去牢裡懺悔一個月。

  我看到這些家長驚恐地給科林道歉,心底裡的氣消了些,有些成年人說好話講道理都行不通,非得要吃個教訓才行。

  科林一點都不在乎這種事,他只說道,「你們怎麼對我沒有關係,但必須尊重阿蘭‧庫爾貝,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用腋下夾著枴杖,姿勢有些滑稽,但沒有人敢笑,因為他抬起右手甩出了一道魔法光箭。凝結而成的流光急射而出,將遠處的一塊岩石給打得粉碎。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吭聲。

  但那個砸傷我的男孩被嚇哭了,他大概會有一段時間的陰影了吧。

  等到這些人都離開後,我和科林回到了屋子裡。我現在心情特別澎湃,因為他雖然不在意自己怎麼樣,卻顧及到了我。

  「你傻笑什麼,腦子被打壞了麼。」

  「我只是高興你替我說話,很開心,謝謝艾德里安!」

  「這種事你告訴巡邏隊去處理是一樣的,沒有必要逞能。」

  「我是覺得我可以做好。」

  「這就是你說的做好?」

  他指著我額頭的傷口,恨不得想用枴杖戳兩下,我裝糊塗地沖他傻笑,以求矇混過關。

  「對了!」

  「又怎麼了。」

  我拿出通訊器,「這件事要給皮克隊長匯報一下。」

  科林挑起左側的眉梢,「你是說菲爾斯?每月匯報你還在做?」

  「不僅僅是每月匯報,但凡有大小事都會說一聲。」

  「……比如?」

  「我可以給你洗澡了,你會讓我給你擦藥了,這些都有交代,然後今天解決了困擾了好些天的調皮小孩熊家長事件。」

  「今天的事情說了就算了,你為什麼要說洗澡?」科林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像是有些氣到了。

  「因為,你讓我擦洗你的身體,我就知道你還有沒有傷口,這是對你身體的負責,我和皮克隊長還有關心你的人,都會放心的。」

  「……」

  「怎麼了嗎?」

  「你是不是下次和我睡覺也要報告給他?」

  「啊,你,你會和我睡在一起嗎?」

  「不會,你出去!」

  我左右看了看,想了想這是讓我出去哪裡,大概就是滾的意思吧,於是我躲去了廚房做甜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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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4: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摸臉

  解決了調皮孩子的事情後,我又開始去經營裁縫店,最近媽媽也不能時常來幫忙了,因為蒙多那邊的事情太多了,又是要生孩子,又是籌備飯館。

  雖然希里亞不太擅長這種手工活,但是她之前還能幫忙整理布匹,進貨,然而因為她被王都藥劑學很有名的摩尼老師收入門下後,她就開始潛心鑽研學習了。她不想給老師,以及科林還有我丟臉,畢竟也算是打招呼才進去的,她要用成績來說話。

  妹妹這麼刻苦努力,我自然不會打擾她,而我也沒打算再請幫工,所以我裁縫店有一些過於繁重的訂製單子我暫時就沒接了,不過我也會推薦給其他的店鋪。

  來我店裡的大多數是結了婚的婦人們,貧窮或是富有的階層都有,她們有的慶幸我在嫁了勇者後也沒有關閉店鋪,有的則是不理解,為什麼都嫁給這麼有錢的勇者了,還要跑出來開店。

  對於這些疑惑,一開始我還會耐心認真地與她們交流,後來我發現很多人只是湊熱鬧,以及想聽到自己想要的話,而我真正解釋了什麼,也不是很重要,她們也不太關心,所以在後來我學會了笑一笑就當回應了。

  下午四點我關掉店門,拎起皮箱我準備回去,在冬春交替之際,天色暗得晚了,回去早的話就可以不用麻煩巡邏士兵來送,也不需要搭乘馬車。按照我的腳程也就半個多小時,權當散步。

  我到了家,科林就在客廳裡看書,他最近走出臥室的次數增加了很多,連待在客廳的時間也延長了,我心底裡特別高興他這種轉變,總之,我能多看他幾眼。

  落地窗外的花壇裡,我在前幾天種了非常好養活的蔥進去,等一陣子就能吃上蔥花啦。

  吃晚飯時科林破天荒地問了一句我嫂子的事情,我立即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總體上還算平穩,只是嫂子最近又有些吃不下東西,醫生說月底就去住院待產,因為是第一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小心一些。」

  科林聽完,也沒說什麼,我似乎有些猜到他的想法,猶豫著問,「你是在擔心我嫂子嗎?你放心,如果有需要借助你關係的地方,我不會和你客氣的。醫院的病房可以約到,家裡人也都在,婦產醫生也是以前的老資歷,所以不用擔心。」

  科林的臉色平緩了點,可能因為他自己失去過一個小孩,所以才會對蒙多的孩子有那麼一些關注。畢竟他很少過問我家人這邊的情況,最近的一次就是幫希里亞聯絡了導師。

  飯後收拾了廚房,科林在沙發上聽廣播,我便說道:「我去二樓的工作間了,有事情可以喊我,我馬上就來。」

  他愣了愣,轉頭望向我,眉梢蹙起表達出幾分不滿。我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關切問道:「怎麼了嗎?難道艾德里安想和我飯後聊天?可以哦,我不去工作間了。」

  「我沒話和你說。」

  「哦,那我上去了,有事一定要叫我哦。」

  「你好煩。」

  「那你真的不想和我聊天嗎?」

  「……都說了你去做事!」

  我將帶回來的皮箱拎到工作間,裡面全都是布料和未完成的衣服,這些都是要給即將出生的寶寶的新衣服。蒙多和嫂子一直沒有查性別,所以不知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我就褲子裙子都有做,要是男孩子的話,裙子我就掛在店鋪裡賣掉。

  牛皮紙切割打版,用不同的布料來剪裁,然後大樣就用縫紉機縫合,精細的地方,比如綴珠亮片小珍珠以及繡花之類的我會結合著用手工縫製。

  想在領口用碎珠繡上一個小太陽,我拿出裝飾盒,裡面全都是輔料,將工作台的檯燈對準自己,我關掉縫紉機的電源,拿過外套開始手縫。

  花了一個小時把這小太陽給繡出來了,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擰動著肩頸放鬆,只是在扭頭的時候,我看到了站在後面的科林。

  我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科林看到我這反應就垮了臉色,他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拄著枴杖要走。我趕緊將手裡的衣服放下追上去,我心急地一把握住他的右胳膊。

  「我是有點嚇到,但不是害怕,只是很吃驚。你、你要看我做衣服嗎,我很歡迎!」

  「……」科林繃著臉,這才施捨給我一個眼神,看我這一臉真誠挽留的模樣,他才出口說話,「我在這裡不會打擾你麼。」

  「不是打擾,我求之不得!請一定要在這裡!」說到最後,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強迫他了。

  不過也許他是真的有些無聊,目前情緒穩定,沒有黑色氣息跑出來,更不會虐待自己,所以他就返回了我的工作間,在一處軟凳上坐了下來。

  我甜蜜蜜地傻笑兩下,然後面對著他繼續手縫,我說,「這些都是給小寶寶的衣服。」

  「真是不嫌多。」

  我哈哈一笑,「一天換一套衣服還挺好的,我很小的時候,家裡還沒搞裁縫鋪,就是去海上捕魚,那個時候我總是穿蒙多剩下的衣服,像個假小子,自己的衣服很少。後來媽媽懷了希里亞,希里亞又穿我的,直到媽媽練出了手藝自己開了店鋪,我們的衣服才樣式多了起來。總得來說是日子好過了,家裡人很努力的。」

  科林把枴杖放在一旁,拿起工作台上擺放的布料,他打量著這裡,最後視線繞回到我手中的線。

  「你就算不用自己縫,也可以一天一套衣服,想要什麼自己去買。我說過,除了我的臥室,這裡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知道啦,艾德里安特別大方的,我也用了你給的錢。快看,這匹雅麗雪紡布料就是我從外面的城鎮進貨過來的。本地的布店平時都不賣這種的,現在只有我的店鋪裡有哦。它垂墜感好,不起球,不起皺,又透氣,你摸摸,很舒服的,就是清洗的時候要輕柔點。」

  我放下衣物,去隔間將雪紡布料給剪下來一小塊放在了科林手中,然後又興致勃勃地給他展示自己從各地蒐集來的輔料。

  「我啊,在你以前出征討伐魔王的時候送過你一把鑲嵌了守護寶石的刀鞘。」

  「……」科林怔然。

  「不記得了沒關係,因為當時送你東西的人很多很多,換成我的話,肯定也不記得了。」最後是伊芙琳送你離開的,這句話我當然沒說,就怕勾起他不好的情緒。

  科林揉捏著手裡的雪紡面料,像是在回憶,但因為確實沒記憶了,所以顯得有一些尷尬。「我的刀在決戰的時候碎掉了,刀鞘當時確實保護過我的隊伍,但在中途的時候就被破壞了,後來我自己重新打造了刀鞘。」

  「原來是這樣,看來你的征途真的很危險。我好高興,居然有幫助到你們!」

  「……嗯,但你的刀鞘,我沒留住。」

  「不用在意,只要能幫助到你就好了。」

  我不是想讓他為難的,所以馬上轉換了話題,「艾德里安,其實在家裡只有我倆的時候,你不用時刻戴面具的。」

  「你不怕做噩夢麼。」

  「我怎麼會看著你做噩夢,就算讓我看上你一天,我也是甘之如飴。」

  「……你說這些花裡胡哨的話時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我當然有,可是又怕不能傳達我的心意。總之,我認為,只有我倆時,你不用戴面具,這種冷冰冰硬邦邦的材質戴在臉上也不舒服。冬天的時候不凍臉嗎?」

  科林看起來不想回答我這種愚蠢的問題,我卻和他的面具槓上了,我躍躍欲試地盯著他,「我可以摸摸你的面具嗎?」

  少年默然片刻,還是將面具揭開遞了過來,我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他的面具,我突發奇想道:「艾德里安,我可以給你做好多款式的面具,用不同的材質。馬上就要春天了,等到夏天會更熱,你戴這種不太透氣的面具,會憋悶的。就像不同的季節穿不同的衣服,你也可以戴不同的面具。」

  「……你是在玩吧。」

  「不,我只是覺得應該要更人性化。」

  「那我現在可以摸摸你的右臉量尺寸嗎?畢竟是訂製面具,尺碼必須要準確,我覺得夏天用那種鏤刻的銅片,可以有風透過的就行,塑膠會更親膚,皮革的話比較適合秋冬。」

  聽我說了一大串,科林幽幽地看了我半晌,隨後冷硬道,「你是想摸我的臉嗎。」

  「……」

  被他一針見血地說出來,好像我的目的就是為了佔他便宜似的,當然,也有這個成分。按理來說,連他的全身都看過的我,應該不會緊張了的,然而面對他的質問,我還是沒出息地羞紅了臉。

  我老實點頭:「也有這個因素。」

  科林:「……」

  時間好似凝固住了,我暗自掐自己的手掌心,也許偶爾該委婉點,表達自己的感情是好的,但總是弄得他這麼無語也不行吧。我還在檢討自己的實誠,他忽然出聲了。

  「你不覺得噁心的話,隨便你。」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對於我的靠近,他下意識地皺眉,我又克制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伸長雙手去比劃他的右臉。繞在手中的軟尺貼著他的額頭垂下,然後被挺拔的鼻樑骨頂起弧度,他坐著,我站著,中間還隔著半米距離,這有點遠,但我怕太近了讓他心煩。

  小拇指的指尖不小心拂過他左眼的眉梢,濃密的金色眉毛像是從心底沐雨長出來的藤蔓,將我的心口一圈圈的攀附,鎖住,我心頭柔軟,只覺他越看越可愛,連帶著毀容的右臉也討喜起來。

  我的少年一點都不可惡,也不醜陋,他是世上最好的。

  「過來點。」

  他突然出聲,我有些不解地垂眸望進他綠色的眼眸,好似懶得再重復一遍,他右臂抬起,將我腰肢一勾,我站不穩地往他面前貼近!

  我驚得差點站不穩撲進他懷裡,雙手撐扶在他的肩頭,我惶恐道:「我、對不起……」

  「道什麼歉,站那麼遠你能量尺寸?」

  「可以,就是……不太方便。」

  「那就別囉嗦了。」

  「但是我和你隔得這麼近,你不會心裡不舒服嗎?」

  「閉嘴。」

  我乖乖收聲,這一次很順利地給他量好了面具的尺寸。安靜的工作間裡,只有我倆的呼吸聲,我有些暈乎乎的,得寸進尺地說道:「趁著你心情還行,不如把你全身的尺寸都量好吧?以後我給你訂製衣服。」

  科林面無表情地掃我一眼,沉吟半晌,點頭了,我高興地說道:「那先把衣服脫了吧。」

  科林:「……」

  我:「外套!脫外套就好,裡面的衣服單薄,不太影響測量。一會兒褲子也不用脫的,我會看著來。」

  頭圍很好測量,以後做帽子能更符合了,然後是脖圍、肩寬、臂長的數據,到胸圍的時候,我站在他面前,微微彎腰,「來,右臂抬一下,測胸圍。」

  科林將右手舉起,軟尺從他胸肌最凸處繞過,我測了兩次,然後才把得到的準確數據寫上。接下來是腰圍,這個很簡單,測量到臀圍的時候,他拿過枴杖站了起來,有一點點搖晃。

  等到身體維度測完,我又給他量了上身與下身的尺寸,以及我還得踩在小凳子上才能得出他總體高度。平時他會佝僂著腰,也因為拄著枴杖的關係,身高看起來比以前縮了點,但讓他站直以後,我得出了181cm的數據。

  我看著本子上的數字,感嘆著:「艾德里安,你的身材是真的很好。」

  科林不耐煩:「測完沒有。」

  我笑:「可以了,謝謝配合。」

  可能是太久沒有這樣直挺挺的站著不動了,他有些僵硬地挪動了一下,枴杖點到了我散落在地上的碎珠,手下一打滑,他整個人偏離摔了下去。我想都沒想就衝過去想托住他,結果是兩個人一起摔成了烏龜,砰咚一聲巨響,他還成了我的墊背。

  我額頭撞在他胸膛上,滿鼻子都是梔子花的香氣,我有些遲緩地撐起上身,在我身下的科林一臉隱忍的怒氣。

  「喂,你沒事……你幹什麼!」

  他還想問我怎麼樣,我卻腦子發懵地低下頭朝他嘴唇吻了過去,像我這種以下犯上膽大妄為的突發舉動自然是失敗了的。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我的臉,阻止了我的靠近,也讓我清醒了過來。

  我驚慌:「對、對不起!」臉被掐得有點疼。

  科林鐵青著一張臉,狠聲道:「爬起來!你這個無恥狡猾的女人!」

  少年的手一鬆開,我就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起來,我還想拉他一把,結果手剛伸過去,就被他不客氣地一巴掌拍開。我護著自己的手背,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

  「你在想什麼!」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右手攀著工作台站穩,要是換成才認識那會兒,他大概能掀了我的桌子,這會兒只是瞪著我喘氣,在等我的解釋。

  我乖巧站好,臉帶歉意,「對不起,我就是一下子沒忍住,對不起,我不是真的要冒犯你……」

  「搞不懂你想什麼,對著這張爛臉你也下得去口!」

  「你上次也親過我。」

  「……」科林的臉皮抽搐著,忍了又忍,「那只是為了噁心伊芙琳。」

  「我知道,你是故意氣她的,也想讓她放心,不用再掛心你。」

  「別提她,你想接吻是吧,你靠過來。」

  看到他有點賭氣又有點窘迫的神色,我知道他不是願意的,我快速搖頭,「不了。」

  「你耍我?」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在勉強自己,你不願意就不用了。我會克制住自己的慾望的。直到哪天,你願意了。」

  「永遠不會有這天!」

  丟下這句話,科林拿過枴杖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則是心口狂跳地癱在了椅子上。我怎麼能沒控制住自己,差點就去侵犯他呢,雖然他不願意的話,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也許我剛剛不應該拒絕,直接吻上去就好了啊,真是的,我為什麼在關鍵時候又要犯傻。不,這不是犯傻,是尊重他。

  腦子裡好像在進行拉鋸戰一樣,時不時就後悔剛剛錯失的機會,我感覺我今晚都要失眠了。垂頭喪氣地看著工作台,我瞥見科林的外套還丟在這,我倆剛剛都忘記這件衣服了。雖然春天快到了,可現在還是冬末啊,我立即拿起外袍追出去。

  「艾德里安,你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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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4: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是否忽略了他

  嫂子去醫院住院待產了,家裡人輪流去照顧她,基本上是蒙多在那邊,我偶爾也會去,但不會在那邊過夜,晚上會有媽媽她們接替。

  我把那些寶寶的衣服拿給嫂子看,她很高興,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穿上衣服的模樣了。我們全家都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以後一定會更熱鬧。

  這天我從醫院看望嫂子回來,天氣漸漸回暖,我在城堡周圍踩點溜達了一下,看到後門那邊的雜草特別旺盛。我就自己拿起修剪工具去整頓,我也看過園藝的一些書,雖然就學了點皮毛,總之先動手做才能學會。

  我戴著手套,拿著鏟子和剪刀一直整理到黃昏,才完成一點點工作量,果然還是應該找專業的人來。不過面前這團茂盛的雜草和灌木叢被我收拾得像那麼回事了,以後還是找園丁來吧。

  工作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休息了摘下手套,我才發覺食指指腹很是刺痛,摸不出什麼,但戳到某個地方就特別疼。

  我拎著工具箱回到屋裡,走到燈光下,我舉起右手的食指對著光源瞧啊瞧,皮膚裡面有一根深色的刺,這是紮進肉裡去了,有一個細細的血點。

  我找縫衣服最小號的針來挑指尖的刺,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比繡花還要折磨人的事情,挑了十多分鐘,除了疼,這刺就沒出來過,我的表皮都破了。

  「在做什麼。」

  「整理後院那邊的雜草堆時,有刺戳到肉裡了,我在挑。」聽到科林的聲音,我也沒回頭,一邊挑一邊回答。

  挑得我脖子發酸,再挑下去就要推遲做晚飯的時間了,要不算了吧,戳到裡面去了,不碰到也不會疼。本著這種念頭,我打算收拾東西去做飯。

  科林見我收手,又問:「挑出來了?」

  「沒有,算了。」

  「笨,手給我。」

  「你要給我挑刺嗎?」我激動地看向他。

  「自己把食指捏住,擠出那塊。」

  我照著他的話做,然後湊到了他面前蹲好,坐在沙發上的科林也傾身過來,他右手捏著針,針尖懸在我的手指上比劃著。隨後快狠準地戳下去,一瞬的疼痛讓我一下繃緊身體,有血珠從破口裡流出來,但那根刺也冒出頭了。

  這下子我可以自己用鑷子把刺給拔出,處理好了手指頭,我貼上了藥棉纏住,這種小傷口,晚上就會好。

  「艾德里安你好厲害,現在舒坦多了。」

  「哼。」

  吃飯時我又和科林說起在醫院的事情,他沒有多少回應,但是在認真聽著,反正聽不起了他會讓我閉嘴的。

  「預產期什麼時候。」

  面對科林狀似漫不經心地提問,我心裡計算了一下,有些驚訝道:「說是三月六號,也就是下周!沒有意外的話,就會是春天出生的寶寶了!」

  他嗯了聲,沒話問了。最近我一直沉迷於給寶寶做衣服,還嘗試著去做面具,試驗品先是往自己臉上戴,不舒服的馬上就淘汰掉,等我篩選以後認為可以的才會給科林。而且在工作完成的閒暇時間,我做了三個沙袋,大中小型號各一個,裡面有的填充棉花,有的是海綿,還有的是細沙。裝滿沙子的這個沙袋是中等的,但重量是最重的,有75KG,細沙還是從海灘邊拜託蒙多搬來的。

  我自己嘗試著對三個不同的沙袋打了幾次,也讓蒙多試驗了一下,他覺得手感還行,也不會傷到自己,作為發洩的道具挺不錯。

  蒙多一開始還以為我是不是又被虐待,以至於要用沙袋來自救,我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雖然做出沙袋確實要送給科林,但這是為了防止他自虐。

  東西完工後,我探頭探腦地走到客廳,初春的天氣還是涼涼的,氣溫只有十度左右,壁爐裡的火還在燒得旺盛。瞄見我這偷偷摸摸的樣子,科林的注意力從報紙上分出來一點。

  「你是老鼠麼。」

  「不,只是我來匯報一下,你的面具我還在研究,不過現在有別的東西要送給你,能去我的工作間嗎?」

  他似乎想說沒興趣,可對上我期待的眼神,他到嘴的話壓住了,拿過手邊的枴杖撐起了身體。

  我按捺著喜悅的心情將他帶到自己的工作間,由於上一次我差點在這裡輕薄了他,所以他有好些天沒有踏入過我這裡,倒是偶爾會從門外路過。

  科林站在門外停住了,看他有點猶豫,我嚴肅地保證道:「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做出輕薄你的事情了!」

  他就給了我一個冷冷的眼神,我明白地閉嘴了,少年撐著往前一步進了工作間,然後就看見了擺放在顯眼地方的三個沙袋。

  「什麼意思。」他用枴杖指著這些排排坐的沙袋。

  我拿起裡面裝了棉花,最小型的一個,這個長60cm,寬35cm,我本來想做成可愛的動物形狀,比如加個耳朵或者尾巴,但覺得他可能不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所以就是最普通的款式,顏色則是統一的很耐髒的深棕色。等到髒了以後,還可以把內膽拿出來,外面的套子拿去洗掉。

  「你看,這是我給你做的沙袋,最小號裡面是棉花,中型號裡的是沙子,這個最扛揍,最大的裡面是海綿,長2米,寬50cm。每一個打起來的手感都不一樣,為了保護到手,我還給你做了手套。」彷彿自己是個上門的推銷員,我盡職盡責地解釋。

  科林懂了我的意思,他冷笑一聲,「多此一舉。」

  「如果要發洩的話,我覺得有這些沙袋是很好很方便的,也能保護你。不至於讓你撞得滿身淤青,劃傷自己,而且擊打感還可以,只要你不用魔法去轟它的話。」這樣說著,我還戴上了手套給他演示了一遍。

  看著我在大中小型號上揍了幾下,科林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喜歡就自己留著玩。」

  「這是送給你的,我不是用來玩的,我只是不想你太過傷著自己。要是你覺得可以了,我就搬到你臥室去,好不好?」我眼巴巴地徵求著他的意見。

  最終得到了科林的一句隨便你,我如獲大赦地鬆口氣,然後先是托運著最重的中型號沙袋上樓了。來回兩趟累出一些汗,總算是完成了一樁事,希望他能用上這個。

  進入春季以後,除了氣溫回暖,連帶著雨水也多了起來。為了防止屋裡潮濕發黴,我總是勤快打掃通風。但我很擔心科林的房間,那個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到了春天夏天一定會比冬天要糟糕。

  我該如何委婉地暗示他呢,起碼得搞好衛生吧。

  不過這件事目前先放一放,蒙多的孩子快要出生了,這幾天我和媽媽都沒有去開店子,我從城堡出去就是直奔醫院看望嫂子。就連希里亞也把藥劑學的書帶到了病房去讀,科林每天看著我這樣往外面跑,他也沒說什麼。

  偶爾我回家的時候會看到他隱藏在落地窗或者陽台那裡觀望外面,我從巡遊的獵戶那裡得到了一塊玲瓏兔鼬的皮毛,這是很難得的小型魔獸皮製品,觸感如嬰兒肌膚,沒有腥臭味,透氣感極佳,用途廣泛,用來混進做面具的材料裡特別適合。

  花了三枚金幣買下一整塊,我就準備製作面具,科林看到我如此勤懇地做這個,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不是說我在家裡可以不用戴面具嗎,你為什麼做這麼多。」

  他的潛台詞大概是你騙我,說著不用戴,結果做了一堆面具,一天一個,一週都能不重樣。

  我微笑地拿著面具隔空比對著他的半張臉,愉快地說:「好看,你和面具都好看。」

  「……」

  「你在家裡不用戴,出去的話,這麼多面具,你想戴哪個就戴哪個,要是有喜歡的特別款式,下次給你照著多做幾個。」

  「我有說過我要出去嗎。」

  「總有一天吧?嫂子過幾天生寶寶了,你不想和我去醫院看看嗎?而且春天來了,外面現在很好看哦。就算不去城鎮上,走出屋子透透氣也不錯,城堡附近的山坡我有去看過,很多地方都開花了,雖然我不太認得是什麼花,嘿嘿。」

  面對我的憨笑,科林哼了聲,看著掛在牆上的面具也不點評了,自己走出了工作間,我也隨著他一塊走出去。

  科林看我一眼,「你跟上來做什麼。」

  我指著走廊窗戶外的明媚陽光,笑著:「外面天氣很好,我想咱們家的院子草坪和花壇該找園丁打理一下了,還是要請專業人士,可以嗎?」

  「隨便你。」

  「我現在要去曬被子,咳,曬過以後的被子睡起來特別舒服,柔軟又蓬鬆。你的被子也曬一下吧?還有枕頭。」

  「不准動我房裡其他的東西。」

  「知道了,那打開你房間的窗戶透透氣可以嗎?」

  「你有什麼問題乾脆一次性說了怎麼樣?」他不悅地沉下聲音。

  「我想給你打掃房間!」

  「不准。」

  好吧,失敗了,我只能給他洗床上用品曬被子,以及開窗通風。那些散落一地的,屬於伊芙琳的東西我無權去動,不過我進去他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三個並排擺放的沙袋。本來就夠混亂的臥室,這沙袋一擺,更顯得擁擠了,明明這間臥室很寬敞的。

  雇傭來的老園丁幹活很利索,是我裁縫店的顧客介紹過來的,由於城堡範圍太大,他說需要十天的時間打理好,他會每天按時過來,我點頭答應了。

  園丁是個老師傅,話不多,做事快,他還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那是他的學徒,也一起來城堡幫忙。小夥子叫伯德,健碩高大,直來直往,人不壞,就是對傳聞中的科林有點感興趣,他每次幹活休息的時候就會偷偷觀望主屋這邊。

  我看他們工作很負責,產生了長期雇傭他們的想法,雖然基本上是我拿主意,科林不管這些的,但我都會與他商量。

  中午,我拿著茶點送給老師傅和伯德,青年吃著布丁,好奇地問,「你家勇者丈夫從來都不出來嗎?我來這三天了,都沒見過他踏出屋子門,噢,有時候他會像個幽靈一樣在窗戶那邊,我有次看到了,嚇一跳。」

  其實每次聽到別人稱呼科林為我丈夫時,我內心都要暗自激動一陣,聽幾次都不會膩味。

  我克制不住地笑,「是呢,我丈夫不怎麼出來走動。」

  伯德嘆口氣:「這多浪費啊,這麼大的院子,自己都不出來走走。我要是這裡的主人,我一天走上五六回都不膩。」

  「哈哈,我剛嫁過來時也走過好多次。」

  「對吧,放著這麼好的地盤都不享受,實在浪費。如果他身體不方便,你給他買個輪椅,推著他走也可以啊。」

  伯德的話讓我一愣,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買輪椅的事情,對哦,如果科林自己走動著很累很煩躁,我可以推他出來的。就算他不想和人打交道,那推著他在這附近走走也是很好的。

  「伯德,你提醒我了!是可以訂製一個輪椅!」

  「不客氣夫人,我還可以給你介紹一下靠譜的工匠。」

  「這真是太感謝了!我有空就去咨詢。」

  又和他們聊了一會兒,老師傅就招呼著繼續幹活,師徒倆謝過我的下午茶後就拎起工具箱去勞作了,我也高興地收拾東西回去了主屋。

  在廚房把餐具洗好瀝乾,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走出去,正好就看到了從樓梯上下來的科林。他沒有戴面具,但好像有意識地不讓自己毀容的右邊臉面向我這邊,他瞪了我一眼,我有點莫名其妙。

  「怎麼了,今天不高興嗎?」我走過去關切地問。

  「和你比起來的話。」

  「嗯,我每天都還挺開心的,因為能和你在一起。」

  科林又看了我一眼,陰晴不定地說,「是麼,和我這樣的廢人在一起,也不和你聊天,不會和你笑,更不會像那個四肢健全的園丁哄你開心。」

  因為他語速有點快,並且急躁,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怎麼不狡辯了。」

  「你、你剛剛看到我和伯德他們吃下午茶了?」

  「是又如何,這裡是我的地方,哪裡我不能看。伯德,你連他的名字都知道了,哼。」雖然是這麼說的,但他一旦自己覺得心虛,就不會看我的眼睛。

  「問名字只是基本禮貌而已,畢竟我有打算長期聘請他們做城堡的園丁,老師傅叫巴頓,年輕的叫伯德。當然,我想著也要詢問過你的意見,所以還沒有與他們商量之後的事情。」

  聽到我的話,科林眼神變了,繼續不滿地譏諷,「怎麼,已經想著以後要經常見面了嗎。」

  「你要是不願意聘請他倆的話,我會找別的園丁的,不過我覺得他們做事很靠譜……」

  「你沒必要和我解釋,也不用和我商量,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我還想說一說他們幹活利索,也不害怕科林,更不會說他閒話之類的優點,然而科林提高聲音打斷了我的話。他現在看起來比較煩躁,還有一絲的不安,我怕他情緒起伏又出現黑色的氣息。還想著到底是哪裡踩到了他的脾氣,怎麼也想不明白。

  左思右想,我覺得可能是科林覺得我忽略了他的感受。和客人聊得開心,卻將他忽略了。因為我真的找不到今天讓他不開心的點,而且從他的表現來看,確實是我和伯德聊天被他看到了。

  「我和伯德聊天會笑是因為提到了你,而且他提了一個很好的建議,他說可以訂製一個輪椅,讓我帶你出去走走。我以前從來沒想到過這一點,沒考慮到你的不便。」

  我繞到了科林面前,大聲地解釋出來,他綠色的眼眸凝視著我,依舊板著臉皺著眉,但沒有發脾氣跺枴杖。

  「如果你心裡有什麼想法或者感到不舒服,請告訴我,讓我知道要怎麼做。我不想惹得你不開心。」我呈現出完全的接受姿態,認真地望著他的面容。

  或許是被我的言行鼓勵到了,科林身上憋著的那股不快明顯了起來,他思忖了片刻,然後放緩了語氣。

  「我確實感到不愉快,至於是為什麼,你也不用多想,你沒重要到讓我吃醋。」

  「嗯,我知道的。是因為我忽略了艾德里安的感受吧,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吃下午茶,或者聊聊天。」

  「不需要,你……」

  科林看著我,卻沒有及時地說下去,我就耐心地等待著。他轉開了目光不看我,這才顯得底氣不足的補充了話語。

  「你每次面對我,我都沒有好德行給你,所以你和別的男人這樣暢談歡笑,我不是不准。只是,確實有些影響我的情緒,這讓我感到不太痛快,你別自作多情,我不是很在意!好了,這是你讓我說的!」說道最後,科林有些急躁了,還顯得氣急敗壞的,彷彿我逼他說出了心底的想法。

  被他略窘迫的模樣給逗笑,我忍住這股笑意,「很可愛的情緒,原來你一直在觀察我?」

  「這個城堡除了我,就你一個活人,我還能看什麼。」

  「所以我去給你訂製輪椅,我們一起出去看看春天吧!」

  「……」他露出一種你算計我的神色,嘴巴抿得緊緊的。

  「好不好呀?做一個最好的輪椅,然後我帶你出去,你想自己走就自己走,走累了就我推著你走,我力氣還是挺大的,不用擔心。」

  「你很喜歡帶著殘廢在街上溜達嗎,一點都不知羞恥。」

  「我可是和偉大的勇者一起出門,而且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夫妻出門,誰管得著呢。我想讓你看更好看的景色,不去城鎮,就去周圍的山林,哪怕是城堡的範圍,我們家還是很大的對不對。」

  諄諄善誘地看著他,我明顯地發現他在動搖了,不是不想出去,他只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出去,怕嚇著別人,所以才會這樣壓抑自己,甚至怕給我丟臉。他可以不在乎外人怎麼看他,但他一定在乎外人怎麼看待伊芙琳,甚至我這個他不愛的妻子。

  「如果你願意這樣折騰自己,我隨便你。」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鎮上看看!對了,還要解釋一下,我對你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相處再久一些希望你能感受到這份不同。你在我心裡就是特殊的,是唯一的。」

  科林板著臉表示:「你話太多了。」然而他的語氣已經比先前輕柔了很多,恐怕他自己都沒發覺。

  「嗯,好吧,那我現在去工作間了,有事就叫我。我會一直在你需要的地方,對了,如果對輪椅有什麼別的要求你也可以告訴我!」

  在他耐心徹底消失前,我說了這句話就小跑上樓了。這次就不給他說讓我滾蛋的機會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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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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