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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竹子吃熊貓 -【天才勇者殘廢以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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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29: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才勇者殘廢以後 作者:竹子吃熊貓

內容簡介】:

  我一直暗戀著鎮上的天才勇者少年,儘管在他十八歲之前,我與他都不曾單獨聊天過。

  他喜歡吃甜食,喜歡花店老闆家的女兒,他十五歲入宮成為勇者去討伐魔王。十八歲回來時,他殘疾了。

  花店家的女兒還是嫁給了他,但不到三個月就離婚了。直到此刻,我才覺得我的機會來了。

  一句話簡介:我愛你勝過一切

  立意:在困難中不放棄,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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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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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2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少年人

  我叫阿蘭‧庫爾貝,我覺得我很幸運,我是被神所眷顧的。在這個世上除了家人朋友,還能遇見此生摯愛,儘管他不愛我,甚至不知道我這樣一個人,一個默默無聞地愛慕著他的普通人。

  科林‧艾德里安,綠茵鎮上最年輕的勇者,無父無母,在鎮上的福利院長大,性格堅韌而開朗,擁有著一切美好的品質。

  第一次遇見這個少年,他才十二歲,那時我十五歲。雖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卻很懵懂。那天清晨,我幫著媽媽去送做好的衣服,為了節省時間我走了小路。

  小路會繞進一片林子,不過裡面都是些小動物,沒有特別大的凶獸,是鎮上比較安全的地方。我拎著皮箱,遇見了追逐兔子的科林。

  朦朧的晨光中,我被響動聲嚇到,後退幾步躲去了大樹下,茂密的灌木叢被撥開,灰色的兔子嗖的一下躥出來奔逃。發現是小兔子,我鬆了口氣,正要走出樹後之際,他就像一道疾風刮來。

  靈巧地跨過半人高的樹叢,金色的髮好似染上一層淺薄的光芒,他有著充滿生命力的綠色眼眸,像是美洛姆森林清澈又幽靜的潭水,在陽光下顯得清透且乾淨。

  小少年瞧準時機,右手迅猛一抄,就將兔子的耳朵給擒住。一擊命中,他發出爽朗的笑聲,我半藏在樹後偷偷望著這個比我還矮一點點的小少年。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微醺感覺,忽然覺得視野中只有他是彩色的,週遭的一切自動褪色。他是如此鮮活,如此快樂,那隻被他捕捉的兔子亦如我被他勾走的心臟。

  他捉到兔子就興高采烈地原路返回了,我想追過去,卻沒有他速度快,很快就跟丟了人。盡管很失落,可想著還要幫媽媽去送衣服,不能丟了生意,我調整好心情,有些不捨地離開了這條小路。

  可能這只是一次意外的緣分,但他無疑在我心中留下了重重一筆。以至於後來我有意無意地去注意鎮上金髮碧眼的男孩子,可誰也不是他,他似乎很少出現在鎮上。

  我詢問哥哥和妹妹,他倆也並不清楚,但會幫我留意這種外形的少年。哥哥以為別人欺負我,而妹妹認為我可能是戀愛了,我還不是太清楚,但就是想再見對方一面。

  半年後,我意外見到了他。

  當時我趕著去給出海捕魚的爸爸和哥哥送東西。天未亮,很多店面還沒開啟,畢竟五點多的光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見到了從街頭捧著一個花環跑來的少年。

  他背著晨曦的淺光,臉上有著期待的燦爛笑容,像是懷抱珍寶一樣捧著這個花環。

  我又驚又喜,嘴唇張合著想要打個招呼,他卻已經像清晨的冷風從我身邊跑過去了。花環上的露水我都能看清,這是剛剛採摘下來的山花吧。

  短暫的擦身而過讓我心口悸動,他似乎和我一樣高了,我又一次想要追逐他的身影,可懷裡抱著的東西提醒著我應該給家人送了物品再返回,這很重要。

  如果能見到兩次,那他一定是這附近的人吧。我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跑走,給家人送去了受到女神祝福的結界石,當我再次回到街道,早已不見了少年的身影。

  週遭的店鋪開始營業,早餐店、布店、雜貨鋪、服飾店、蛋糕小屋、五金店……熱鬧悄悄地蔓延開,那個有著明朗笑容的金髮少年再一次消失了。

  我時常會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每一次都只是我單獨遇見他,他是只屬於我的幽靈嗎?哥哥蒙多是個大大咧咧的男子漢,他看我這樣煩惱,說我也許是到了思春的年紀,多看看別的男人就行,我覺得在這一點上,還是妹妹希里亞比較瞭解我。

  第二次的遇見讓我開始了行動,我會去主動尋找,不再是被動的,我留意每一個金髮碧眼的男孩,去尋找那相似的笑聲與笑容。我像是中了蠱一樣,如果不這樣,我可能會產生一種懷疑,這是我虛構出來的幻影。

  媽媽看我偶爾會心不在焉地在店子裡幫忙,因為開的是裁縫店,縫紉剪裁打版時出了錯,她一眼就能瞧出來。我對媽媽講述了自己的困擾,並開始正面這樣的感情。

  「媽媽,我想我是喜歡他的,可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他不會是我的夢吧?」

  「我們阿蘭有喜歡的人了,媽媽真高興,要相信自己,他不是虛假的,那個孩子一定還在某處,等著與你再次相遇。」

  媽媽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笑得很慈祥。

  這像是一顆定心丸,我不再那樣慌亂,就這樣又過了一年。我終於再一次看到那個少年了,他已經比我高了,他不是我幻想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

  我滿懷欣喜地望著夕陽下朝我小跑而來的少年,一顆心逐漸升起來,手足無措又膽怯激動。我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否有資格與他搭話,會不會顯得唐突又不懷好意,我應該今天出門穿一件媽媽做的連衣裙,而不是粗麻布的褲子和草帽,我還應該化妝打扮。

  少年穿著軟布盔甲,像是雇傭兵一樣的打扮,張揚的金髮被風吹開,露出好看的眉眼,他耀眼得像夏天的太陽,讓我不敢直視,又渴望被他照拂。

  當時的我青澀、懵懂、羞怯、期待以及自卑,少年的目光從我臉上越過,我甚至驚喜地以為他注意到了我。

  直到他再一次地從我身旁跑過,想要出口的話被我死死咬住,僵硬地側頭望過去。這一次我追逐他的背影而去,他拐了一條街,我嗅到了濃鬱的花香,撲鼻的香氣軟化了人的防備心。

  一家漂亮精緻的花店坐落在前方,石板路的交叉路口確實有一家花店,我們一家都去光顧過。那家人有一個比我小幾歲的女兒,生得很漂亮,白皮膚藍眼睛,纖細如洋娃娃,一頭藍色的捲髮如海水。妹妹希里亞說花店家的女兒是鎮上公認最漂亮的。

  我看到少年急不可待地跑去見了少女,碧綠的眼眸中全是她的身影,彷彿再也容不下多餘的東西。他倆有說有笑地在花店一起幫忙,少年幫她搬運盆栽,她用手帕給他擦汗。

  這一刻我忽然懵了,不知道要做什麼,可第一反應是躲起來藏住自己。我連連後退,心虛地躲在了牆角,像個見不得光的影子,卻又捨不得離開,便暗自窺探著,甚至見證他倆像蘋果一樣甘甜的親吻。

  在我意識到我喜歡這個男孩時,我同樣發現我喜歡的人早已與別的漂亮女孩兩情相悅了。

  我沒有任何插足的餘地,我沒有那個女孩皮膚光滑,沒有她纖瘦,會讓人產生憐惜。我生得結實,黑頭髮棕眼睛,皮膚也一般,不長不短的頭髮總是硬硬的很難打理,看著顯粗糙,我不夠小巧,面容平庸,臉上還有雀斑。那個少女像是玻璃櫥窗中的洋娃娃,我則像一旁的小熊布偶。

  我意識到了這樣的差距,直到少年與少女手拉手走進了花店裡面再也看不見,我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我還沒品嘗到戀愛的滋味,卻已經開始咀嚼失戀的苦果。我以為我會嫉妒,會難受,會發瘋,可我很神奇的,沒有這些過於負面的情緒,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心口有點澀有點酸。

  媽媽見狀將我摟進懷裡。

  「你做得很好,媽媽為你感到驕傲。」

  「可是我也很想他拉我的手,擁抱我,那樣溫柔的笑容只給我看。我是不是病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性格也不清楚,我只是見過他三次而已。」

  「你沒有任何錯,愛就是這樣突然又莫名的。」

  「可是他不屬於我。」

  「想去搶奪嗎?盡管這樣為人不齒,兩敗俱傷。」

  「……不,我不想傷害他。」

  我埋在媽媽的懷裡,我當然想成為他喜歡的人,但如果代價是讓他悲傷、失去所愛,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去做。

  我不知道我為何就這樣愛上了一個不清不楚的男孩子,可我並沒有後悔,我願意接納他帶給我的所有情緒。我想真誠地祝福他,希望他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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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2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的愛

  我得知了少年的事情,他是鎮上偏遠福利院的孤兒,他從小就與眾不同,力大無比且視力絕佳,能看清楚百米遠的地方。更讓人驚嘆的是,他身體素質超絕,對黑魔法免疫,這樣的體質堪比宮廷裡的皇家騎士團。

  他叫科林‧艾德里安,還喜歡吃甜食。個子躥得很快,比同齡人都高出半個腦袋,體力好,身手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幫助過警長抓劫匪,也擊退過侵犯村鎮的凶獸,他今年才十四歲,卻已經比很多人都優秀。

  喜歡他,因為樣貌、因為能力、因為無法言說的莫名情愫。愛慕他的女性很多,可他的眼裡從來只有花店老闆家的女兒——伊芙琳,她是鎮上最漂亮的姑娘,就如花兒一樣。

  科林身上這樣專情的品質很優秀,但我的哥哥蒙多卻嗤之以鼻,他認為男人都喜歡最美的,不管是十幾歲還是五六十歲。

  蒙多作為大哥很護著我,認為科林是膚淺的,有眼無珠的。蒙多甚至搞不懂我為什麼就這麼簡單地喜歡了一個比自己還小的臭小鬼,我也沒辦法條條框框地說出來,畢竟我都不夠瞭解對方。妹妹希里亞說是一見鐘情,這很浪漫,只可惜是我一個人的浪漫。

  我沒法用言語解釋,可能一切剛剛好,所以我就怦然心動了。家裡人都知道我愛上了一個愛著別人的優秀男孩,有讚同也有不滿,但他們現在並不干涉我的感情。

  蒙多攛掇我說,我應該好好收拾一下,穿著媽媽做的漂亮裙子去大方地結識科林,然後做朋友。希里亞卻說這樣帶著心機去接近,擺明就是第三者的做法,她並不支持,還是讓我擦亮眼睛,趕緊去喜歡別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哥哥。

  不管兄妹怎麼爭執,我還是沒有去主動認識科林‧艾德里安,我沉默又卑微地暗戀了他三年,但我是心滿意足的,偶爾的小失落在巨大的幸福中不值一提。因為心裡充滿了愛,我覺得自己的脾氣變得更加好,性格更加陽光了。

  我不會去打擾他的生活,有時候有心或者無心的偶遇就能讓我開心一整天了,只要他高興,不管是誰讓他高興,我都會由衷地感到喜悅。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默默地注視著他,也不用在意是否會傷害我。不,他從未傷害過我,他的存在就足以讓我歡呼雀躍。

  在他十五歲入宮成為正式勇者這天,我鼓起勇氣,做了櫻桃派送了過去,還有一把皮革製的刀鞘,上面鑲嵌了我存了幾年錢才購買到的光明寶石,這有防護的作用。

  幾百年來綠茵鎮上第一位草根勇者,不是來自王公貴族,也並非傳統勇者血脈,但他憑借著努力贏得了國王的青睞。

  鎮上轟動一時,在他出發那天都跑來送別,我擠在人堆裡,艱難地將禮物送出去。在他接過我手裡的刀鞘與竹籃時,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的目光極為短暫地從我臉上瞥過,在簇擁的人群中,他可能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我。我還想說一路順風,可話沒來得及說,就被熱鬧的人群擠開了。

  等在鎮門石碑前最終送別的人不是我,而是哭得眼眶紅紅的伊芙琳,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般配的戀人,是青梅竹馬,他們從七八歲時就認識了。

  我看著他倆在人群的歡呼中擁抱親吻,許下回來就結婚的誓言,我模糊的淚眼讓我看不清更多,可這一刻我是滿足的。

  我的愛意戰勝了我的妒忌。

  蒙多跑來找我,揉著我的腦袋說,「勇者去打魔王,起碼好幾年,而且說不定路上遇見別國的公主就變心了,總之伊芙琳不一定是笑到最後的!」

  希里亞唱著反調,「就算和別的人在一起了,那也不是姐姐啊!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他又當了勇者,打敗了魔王還有很多公主小姐供他挑選呢!」

  我吸了吸鼻子,用紙巾擤鼻涕,甕聲甕氣地說:「他會回來娶伊芙琳的,他愛她。只要科林幸福就夠了,那個人不是我也沒關係。」

  蒙多和希里亞面面相覷,似乎不知道該罵我蠢還是稱讚我偉大。

  「回去吧,今天媽媽做了大餐!好好吃一頓,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了,萬一他出去打魔王回不來……」

  「哥……」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收到我眼神的蒙多撇撇嘴,一旁的希里亞也掐他胳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要轉移注意力,你也不能詛咒為國出征的勇者啊,而且還是咱們鎮上幾百年來第一個勇者。雖然喜歡的不是阿蘭姐,我們享受不到勇者家屬待遇,但是呢!大好男兒千千萬,不知道人家去多少年,我們安排更好看的小哥哥!」

  比起蒙多直白的方式,希里亞讓我移情的方式就溫柔很多,我只是笑著拉起他倆的手,踏著朝陽往家的方向走去。

  科林踏上征途後,伊芙琳家的生意似乎變得更好了,不少人出於好奇或者好意去她家購買鮮花,當然也有別的因素存在。如果科林順利地擊敗魔王回城,他可以成為皇家十二星辰的騎士團大統領,也能選擇回到小鎮,得到一生都享用不盡的財富,非富即貴的未來,前途一片光明。

  我有一次情不自禁地走到了花店前,在鮮花與淺香的圍繞中,靜靜修理花枝的少女像是夜晚照入窗戶裡的月色,讓我感到沁人心脾的舒適。

  「姐姐是來買花的嗎?」伊芙琳後知後覺發現我,她撩起額前垂落的一絲藍色長髮,對我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心口一柔,問道:「我想要一束百合花,請幫我包裝起來。」

  「好的,請稍等哦。」

  伊芙琳將手頭的花束放下,她起身從我身旁走過,我能嗅到她和科林相近的氣息。互相喜歡的人之間,就連氣味也會相同嗎?那種淡淡的花香。

  我看著她纖瘦的背影,莫名有種衝動想要問她,這一個月來科林有沒有聯繫她,送書信還是用通訊工具。

  你有沒有,想他。

  好幾次話都到我嘴邊了,我又吞了回來。我有點苦惱,這樣的詢問算什麼,顯得我很陰暗。

  「姐姐,你看這一束怎麼樣?」

  「可以。」

  「這就幫你包裝,喜歡什麼樣的包裝紙呢?這邊可以挑選。」

  伊芙琳將我引進花店內,我隨著她走入,然後看到了掛在收銀台後牆上的相框。並不大,一個圓形的框,裡面是科林和她的合照,看著像是孩童時拍的。

  幹活很麻利的少女很快將我指定的包裝紙給抽出來打理,從她手裡接過漂亮的一捧百合花,在我嘴裡百轉千回的話還是落了出來。

  「艾德里安,他還好嗎。」

  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緩了幾秒,伊芙琳露出笑容,「姐姐說得是科林吧,他很好哦,昨天還聯絡了,說是遇見了比魔獸還可惡的山賊呢。可能要半年才能走出我們國家也說不定,哈哈。」

  「那你,有想他嗎?」

  「當然很想啦,不過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等他。科林說好了和我一起回來開花店呢!」

  我看到伊芙琳臉上幸福與期待的笑容,她很堅定,沒有一絲的憂鬱與徬徨,似乎從未想過前線的科林會出事,或者回來以後會不要她。在她構建美好的未來時,他一直都在。

  從花店出來,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但絕不是難過。些微的苦澀不足以說明什麼,我真誠地祝願科林與伊芙琳。

  此後我也會經過花店,偶爾買花,但並未主動與伊芙琳交談什麼了,花店是她和家裡人共同打理。她在鎮上一直不缺人追求,只是大家知道她與科林兩情相悅,血氣方剛的少年們自知比不過出征的勇者,也就按下了心思。

  歲月荏苒,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三年,我二十一歲了。這一年二十六歲的哥哥蒙多結婚,他娶了一位隨和溫吞的女人。成了家,蒙多就與妻子搬出去,自己在另一塊小地皮上修建了房子。

  大哥結婚了,爸媽可能就想著催我找對象,但他們深知我的情況,雖然頗有怨言,也沒多說什麼。最小的妹妹希里亞今年十八歲,追求她的人很多,她特別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所以家裡人都不擔心她,反而對我比較愁,爸爸認為我在感情這件事上像頭驢,媽媽總是會護著我。

  這天才剛起來,我準備走去3號街開店,我繼承了家裡的裁縫店,因為我是兄妹當中最擅長裁縫這一塊的。

  才把鋪面打開,就聽到賣報的報童大街小巷地跑,廣播也適時地響起,說是勇者科林‧艾德里安凱旋。

  這三年一直斷斷續續地聽到前線傳來的消息,但凱旋是第一次,他帶領隊伍打贏了魔王!我當即打開了店裡的小電視,還叫住報童買了兩份報紙。

  我一邊激動地守著新聞播報,一邊顫抖著雙手去翻閱關於他的報導。

  消息上面只有他打了勝仗,並且拒絕了迎娶公主的事情,一番嘉獎與讚美,然後描寫他已經返鄉了。鎮長應該會清楚這件事,可鎮上似乎還沒什麼動靜。

  希里亞拿著通訊器跑來,說是她的朋友都在討論勇者要回來的事情,「姐!我們去花店問問伊芙琳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去問……」

  「我問就行了!」

  拉著我的手急匆匆地跑去花店,原來不僅僅是我們有這樣的想法,許多看熱鬧的人都來了,想從伊芙琳這裡得到最新的消息。

  伊芙琳的父母出來主持局面,我看到了站在後方垂手淺笑的少女,她眼角似乎還有淚痕與擦過的紅印,可能哭過了。

  就這一瞥,我沒來由的感到心慌,一定是科林出了什麼事,她知道了,所以才會是這副模樣。明明他回來了,卻流露出這樣的神色,這一定不對勁。

  一週後,綠茵鎮舉行了熱烈的歡迎儀式,國王的皇家騎兵隊親自護送勇者回來。打敗了魔王的勇者並沒有騎在駿馬上,而是坐在了花團錦簇的馬車中遊街,身上搭著金紅色塊搭配的騎士團披風。

  科林的右邊臉上戴著豎切的半截面具,冷峻的左臉不苟言笑,綠瑩瑩的瞳孔略顯空洞,彷彿周圍人的歡呼都與他無關。

  十八歲的勇者少年本該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墊著腳隨著人群跟車,滿心滿眼只注意到他的沉默與冷冽。三年前出發時的燦爛笑容完全尋找不出蹤影,隔著幾米的人海,我竟是能體會到在他身上發生的劇變。

  他消瘦了,盡管穿著光鮮,氣質卻有了些許的改變。披風遮蓋住他全身,我看不太真切。

  直到騎兵隊將他送到了花店門前,鎮上的居民開始起鬨,我看到盛裝打扮的伊芙琳捧著鮮花走了出來,少女輕淺笑著,藍色的眼裡有著滿滿的情意。

  看見了伊芙琳,馬車上的科林才有了反應,他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光,顫巍巍地站起來了。他一起身,搭在身上的披風掉落,看清楚他的人們先是一陣喧鬧,然後靜默了下來,又過幾秒便有竊竊私語傳出。

  科林充耳不聞,他只注視著前方,拄著枴杖,費力地朝著伊芙琳走去。他將來攙扶他的騎士給推開,頑強地,專注地向著心中所愛而去。

  少年來到少女面前,顫抖地解開了右臉上的面具,兩個人互相望著,然後含淚擁吻。

  我愛的勇者少年殘廢了。他失去了右眼,右臉毀容,失去了左胳膊,截斷了左小腿,左邊膝蓋以下是空蕩蕩的褲管。

  他光榮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也履行了承諾,回來了。

  半個月後,科林與伊芙琳舉行了鎮上幾百年來最隆重的婚禮,全鎮的人都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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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卑劣的我

  我愛的少年殘廢了。

  當我看到他以殘破的身姿,倔強又孤傲地走下馬車時,那一刻我居然有過一絲竊喜。多麼卑劣的心思,多麼可恥的情緒,我竟然會產生這種低劣又自私扭曲的心態。可這種心情也是必然的,因為我想著,也許這樣,伊芙琳就看不上他了。

  我是否就有機會了,哪怕他沒了手臂和小腿,瞎了眼又毀了半張臉……

  他為國家與人民成為勇者去討伐魔王,帶著榮譽與傷殘的身體歸來,在盛大祝福與歡迎中,還有人們隱藏在心底裡的小小的嘆息,怎麼就殘廢了呢?他可能無法再舉起寶劍,不能展現驍勇善戰的姿態,他還那麼年輕,後半輩子都得依靠枴杖輪椅度日,縱使有數不清的財富也無法換來健全的身體。

  也許這個時候,有些年輕人將不再妒忌他,只會表情微妙地看著,注視著他的往後,將他的生平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連自詡愛著他的我,也生出過竊喜的念頭,我也算不得什麼一個好人,至少對於他來說。

  我以為會看到伊芙琳臉上的退卻與難堪,或者是強撐的偽裝,畢竟勇者再風光,那也即將成為過去。要與少年共度一生,支撐他一生的人是她,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大的榮耀也換不回健全的科林,往後的柴米油鹽才是最大的難關。

  我抱著這種心態注視著他們,但我沒有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我只見證了兩個互相思念的情人擁抱在一起,在眾人的祝福下擁吻。

  我所有的邪惡心思都落幕,在這一刻,用酸澀苦楚又滿足的心去祝福。

  半個月後舉辦了婚禮,我在最遠的位置看完了全程。我們一家人都坐在這桌,蒙多一直都不太待見科林,有出於男性的比較與妒忌,也有對自家妹妹沒有得到對方賞識而產生的不服氣,當然,他最終是敬佩這位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勇者的。

  婚禮上蒙多什麼抱怨都沒說,相反我聽到了周圍一些人的討論,這樣難聽的聲音不多,但確實存在,並且代表了一小部分人的觀點。

  「艾德里安以後殘疾了,風光不了多久啦。」

  「伊芙琳還這麼年輕貌美,他們都才十八歲啊,以後的婚姻有的看了,也不知道這樣子要不要得孩子。」

  「哎,以前這兩人鎮上多少人羨慕啊。」

  「要我說就不該去當什麼勇者,現在殘疾了,幸好我沒暗戀他了。」

  「我敢打賭,伊芙琳一定會出軌,你看艾德里安那個瘸腿斷手瞎眼又半張爛臉的樣子,我要是個女人我都親不下去,還和他同房,簡直是噩夢。」

  「我看伊芙琳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也堅持不了多久,肯定有心計,想要霸佔艾德里安的財產,然後一腳把他踹走。反正他現在都這樣了!」

  我聽到這樣的對話時會站起來,準備走過去理論,但被蒙多摁住了肩膀,嫂子示意我讓哥哥去處理,我便沒動了。

  蒙多牛高馬大的,常年海上捕魚的勞作讓他身子板很結實,他走過去對方就會閉嘴。

  「人家怎麼殘疾的,你們自己想想,那是為國捐軀,和我們這種村裡種地賣菜捕魚的不一樣。怎麼也輪不到你們來操心後半生,一個個又酸又傻的。」

  那些人被說得鴉雀無聲,但眼裡還藏著不服氣的勁兒,蒙多也不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他也不是為科林說好話,就是見不得小人嘴臉。

  我的家人對科林談不上多熱切,但對於他是勇者一事是相當尊敬的。

  教堂裡,拄著枴杖的科林將婚戒小心翼翼地套上伊芙琳的手指,兩個人眼裡彷彿都容不下任何人了。後來新娘扔捧花,我就站在後面靜靜地看著,單身的年輕人都嬉鬧著在草坪上歡呼,想要接到這一份好運。

  我站在後方看著,希里亞提起裙子也去擠,她大喊著說:「姐!我一會兒搶到了就塞你手裡!我覺得你可以重新找下一春啦!」

  我親愛的妹妹還是這樣為我的終身大事著想,我忍不住微笑,點了點頭。

  站在台階上的伊芙琳看來看去,一身潔白婚紗的她特別耀眼,像是一顆明珠。忽的,她與我的目光對上,因為買過幾次鮮花的原因,她可能還記得我。

  「我要拋啦,你們注意哦!」

  高聲提醒了一下,她用力將捧花往我這邊丟過來,因為力氣小了點,花束在半空中掉落。驀地,希里亞摁著小夥伴的肩膀從人群中跳起來,她將手臂掄直了一拍。捧花借力飛起,這一次精準地向我飛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我情不自禁地往前跑了幾步,雙手一張,捧花落入了我懷裡。人群中爆發出掌聲,台階上的伊芙琳也對我眨了眨眼,我有些感動又有些羞愧。視線偏移,我竟第一次與科林的目光對上了,因為伊芙琳,他才對我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我捧著鮮花的雙手都在顫抖,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這束花我帶回去做成了乾花標本,裝裱起來放在了書桌上。沒多久,蒙多的妻子,我的嫂子懷孕了,積攢了不少錢的蒙多打算在鎮上開個小飯館,出海捕魚還是太危險了,嫂子一直挺擔心的。

  兩夫妻一合計,就決定開飯館,爸媽也讚同了,將家裡的船給租了出去。我則是繼續在裁縫店裡做事,希里亞說自己要當藥劑師,她比我們都有出息,明年春天就要去王都的學校進修,回來以後就能在鎮上開起唯一一個藥劑店鋪。

  兄弟姐妹都過得越來越好,爸媽很是欣慰,老大結了婚又快有孩子了,他們開始將重心放在我身上。

  爸爸找來了鎮上的教師與我相親,還有巡邏隊的士兵,以及商鋪家的兒子……每一場相親我都是認真對待的,我卻沒辦法進入關係。

  爸爸氣得鬍子起飛,他將我叫到壁爐前談話,我捧著熱茶,看著爐子裡燃燒的柴火,一言不發。

  「這都兩個月了!你到底要找一個什麼樣的!這個你看不上,那個你不喜歡,國家的勇者只有一個,還想等下一個?幾百年才有啦!」

  「我知道,爸爸。」

  「……哎,你就是太知道了。是不是勇者都不重要,你就是看上艾德里安那個小子了!爸爸也喜歡他!」

  當爸爸氣憤地說出這話時,我都點懵地看向他,自知言語有點奇怪,他連忙補上下一句,「勇者女婿也不想要!只有傻蛋才覺得殘疾了就嫌棄!我們家都充分尊重的!但是人家勇者已經結婚了!爸爸不能看你一輩子這樣孤寡下去!我和你媽都是要死的,你哥你嫂有自己的家庭,甚至希里亞,她太有主意了,根本不需要我們操心!就是你!你怎麼就一棵樹上吊死了!」

  「我沒問題的,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是不結婚,我只是沒有遇到再讓我這樣心動的人。」

  「感情都要相處的啊!像你哥你嫂子!」

  「所以他倆是幸運的。」

  「你可真是倔驢!不知道像誰!」

  我覺得可能是像你,你當年為了娶媽媽也是煞費苦心,當然現在我可不敢說出來,畢竟他有一籮筐的話術來反駁我。

  爸爸氣呼呼地深呼吸幾下,又緩和了態度,「算了,也許等你到三十歲又看上別人了。我就不懂,你甚至從來沒有與艾德里安那小子交流過,你就暗戀了這麼多年,這苦哈哈的,演苦情劇呢。」

  「我覺得挺高興挺滿足的。」

  「咳,爸爸前幾天可是聽花店老頭說自家女兒懷孕了。」

  我點點頭,並未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低聲道:「我知道的,來裁縫店做衣服的人都有說。」

  她們甚至還在悄悄討論為什麼科林總是閉門不出,很少陪著伊芙琳一起出門,其實鎮上大部分人都是尊敬擁戴他的,不會用有色眼鏡去看他。

  但事實就是,科林在大婚以後很少出門,人多的場合幾乎不露面。而很多事情是伊芙琳出來主持的,家裡的花店她已經沒有去幫忙了,和科林住在鎮上最邊緣的城堡裡,雖然富足卻略顯孤僻,伊芙琳成為了科林連接外界的橋樑。

  「伊芙琳也來家裡的店鋪做過衣服,她有了身孕,以後出來一趟不太方便,我會去送衣服。」

  爸爸對於我的話簡直驚呆了,「你這是上趕著找虐啊,我怎麼生了個你這麼個驢。」

  「好了好了,再驢也是你自己的驢,你一天天得閒著沒事兒念叨女兒,別耽誤她掙錢啦。和我去海邊走走唄。」

  在爸爸又要情緒激動的時候,媽媽適時地出來打圓場了,她慣用這些招數替我解圍。我感激地對她吐了吐舌頭,然後從這場硝煙彌漫父慈女孝的場景中解脫。

  家裡的裁縫店基本上是我在打理了,今天耽誤了些時間,九點多才去開門,遠遠地我看見一纖細苗條的人影,走進了看發現是伊芙琳。

  她的打扮低調樸素,素顏出門的,可看著竟是有些滄桑,明明才十八歲的姑娘家,就算嫁了人也不該是這樣。婚後她來過我店鋪幾回,每一次都讓我覺得她狀態不太好。化了妝的時候氣色好些,但看著像是在強撐。

  我連忙走過去開鎖開門,然後拉著她的手帶她進門,握住手的那一刻,我掌心很熱,而她是涼的。

  我去壁爐那邊點燃柴火,又去隔間拿了新作的手套遞給她,她好像很喜歡這雙手套,笑著說,「好舒服,我要買這雙。」

  「謝謝惠顧,你要注意保暖,過來歇一會兒吧。」

  「阿蘭,我看起來還好嗎?」

  「老實說,你看起來像是很累,沒休息好嗎?還是懷孕了才這樣?」

  伊芙琳藍色的眼眸裡也沒了光彩,顯得落寞,她動了動嘴皮子,最終茫然道:「我不知道。」

  手套她拿在了手裡,卻沒有戴上,我走過去蹲在她身前,先是給她掌心呼氣,然後雙手揉搓她的掌心,直到有些暖和了,我才仔細地給她戴上手套。

  「一會兒喝點熱牛奶,我在隔間去熱了。」

  「你別走,我、我是說我不需要牛奶。」

  我正想起身,她卻拉住我的裙角,我回身看著她,瞧出一絲無助和慌亂。她的領口居然都扣錯位了,衣袖露出來的手腕上有淤青,我盯著那一塊一直看,發現這竟像手掌印。發現我在看自己的手,她連忙將袖子拉長,對我掩飾地一笑。

  「呵呵,我不小心弄到的。」

  「對了,這些是要拜託你縫補的衣服,因為破裂的太多了,我手藝沒你好,所以帶過來了。啊,我的箱子呢,我……」她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東西不見了,臉上一恍惚,就要站起來。

  我連忙摁住她的肩頭,說道:「也許是忘記在門外了,我去看看。」

  走到門口找了找,一口樸素的皮箱立在邊上,我拎了進來,在她的示意下打開,裡面是她和科林的衣服,破得很有藝術感。怎麼說呢,從這些不同的破口裡,我揣測有些是不小心弄壞的,而有的是人為用剪刀或者匕首劃拉的,甚至暴力撕扯。

  我有點擔憂地看向伊芙琳,「你還好嗎?」

  「當然,我看起來不好嗎。」

  「……呃。」

  「那麼衣服我就放在這裡了,下週一你能幫我送到城堡門口嗎,放在那裡就好。」

  「當然,我很願意。」

  「好的,謝謝。」

  她起身要走,我攔住她,伊芙琳顯得很小心翼翼的,她不明白地望著我。我則是將她錯位的衣領扣給整理好,然後拍掉她肩頭的髮絲,說道:「有什麼困難可以和家裡人說,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去告訴鎮長,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傾聽,我覺得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去醫院的話,艾德里安不方便,我可以陪你。」

  伊芙琳藍眸閃了閃,她明媚一笑,輕輕抱住我,然後匆忙離開了。

  ……

  一週後我拎著皮箱裡縫補好的衣物去了城堡,摁了門鈴無人應答,放下皮箱我準備離開,想著回去用通訊工具再聯絡。我走出了幾步,突然聽到樓上傳來尖銳的破裂聲,像是花瓶砸碎的聲響。

  我馬上跑去找附近的巡邏隊過來,等到我再回來時,伊芙琳已經開門出現了。她穿著漂亮的衣服,畫著有些粗糙的妝容,口紅都沒抹均勻。

  她笑著說她沒事,剛剛打掃不小心弄破了花瓶,讓我們擔心了。

  這場誤會解開,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是我多心了嗎?

  又過了大半月,鎮上傳開了驚天消息,伊芙琳流產,是科林將她推下了樓梯。家人將她送去醫院檢查,發現伊芙琳的身上還有一些淤青和傷痕,不重,但卻實實在在地表明她受到了傷害。

  花店家的叔叔阿姨去城堡鬧事,去辱罵,在大街小巷宣揚勇者缺德,心理變態,已經不配做一個勇者,甚至連男人都不算。過往的豐功偉績也不能抵消他是個爛人的事實,他根本不是一個好丈夫,或許在與魔王的戰鬥中,他的靈魂已經死了。

  這場風波持續了一週,從始至終科林都沒有出面辯解過,伊芙琳虛弱住院觀察,而兩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個月就結束了,才一個秋天啊。

  我以為的愛情,就這樣消耗在了柴米油鹽與流言蜚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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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0: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勇者的第二次婚姻

  勇者的愛情最終以一地雞毛落幕,本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一度成為別人的談資。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有人同情有人落井下石有人竊喜……

  我不標榜自己是一個聖人,看見他倆的婚姻以慘淡收場,我的情緒是難過的,是悲哀的,但我同樣無法否認,在這些情緒中夾在了一絲竊喜。

  我妄想著我可以填補伊芙琳的位置,她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當然,我不奢求自己能替代她。我只是覺得能守在他身旁也好。

  鎮上關於勇者婚變傳言越演越烈,當事人沒有一個出來澄清,而伊芙琳的父母將這場婚姻的過錯全部推到了科林的身上。看客們圖個熱鬧與新鮮,也有從眾與妒忌的人們開始去謾罵科林,或許這些人根本不關心事實是怎樣,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宣洩情緒的倒黴鬼而已,而這個人是誰並不重要,如果是一位優秀的人,他們只會更高興。

  伊芙琳流產後再也沒有露過面,一切事物都由家裡人在操持。我去看望過她,但並沒有來得及交流什麼,看望她的人太多了,我只是其中一個,並且還企圖填補她在科林身邊的位置。我也許只是打著關心伊芙琳的幌子,而想要去從她口中探聽到什麼。我其實和別的人沒什麼區別。

  不管如何,流了產,她一定非常難過,在身體與心靈上都不是我們能體會到的,我不該再這樣煩憂她。

  口舌風波過了半月後鎮長出面平息了這場混亂,甚至於王宮派了皇家騎士十二星辰第三隊的隊長前來調查這場婚姻的真相。因為宮廷來了人,無人再敢造次,一時間綠茵鎮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爸爸的消息比我們都靈通,自從不出海捕魚了,他就會去酒館喝點酒,在那裡和別人扯淡。夜裡他回來了,我還在織圍巾,他帶著一點酒氣坐在了我對面的沙發上。

  「阿蘭,你知道皇家下來調查的隊長叫什麼嗎!」

  聽到他提高聲調的詢問,我搖頭,「並不清楚,或許爸爸你可以告訴我,今天又聽到了什麼。」

  「我知道你很關心艾德里安,你甚至還不相信他會動手毆打伊芙琳對吧!」

  「……」我無法堅定地回應是,科林也許不是無辜的,但也絕非大家說得那樣大奸大惡。他眼裡對伊芙琳的愛意,旁人看不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看錯。我曾經多麼希望他會用那樣的眼光注視我,哪怕他多看我一眼,我的心也會為他瘋狂跳動。

  「那位下來調查的隊長叫菲爾斯‧皮克,他是個優秀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皇家十二星辰之一的騎士隊的隊長,而且還未婚,目前沒有交往對象!」

  「……爸爸,你去調查戶口了嗎。」

  「我只是在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優秀的男人!」

  「是的,你說得沒錯,很多優秀男子。」

  「但你就是要吊在這個混小子身上是不是!我不否認這個孩子非常優秀,但他不屬於你!而且他現在殘疾了,還把懷孕的老婆推下樓梯!他有再多的榮譽和財產都是個爛人!」

  「……你可以有你的看法。」

  「皮克隊長已經調查完這件事了,這可是小道消息,也許過陣子會公開。但是我得趁早和你說!艾德里安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他已經承認了將伊芙琳推下樓梯,並且毆打她的事實了!你還要替他洗白嗎!如果是,那你就是腦子被牛糞糊了!」

  越說越激動的爸爸甚至對著我指指點點,媽媽來得很及時,她將男人有點肥厚的手掌給包裹在掌心裡,眨了眨眼,「瞧,我一會兒不注意,你倆父女就要跳起舞來。有什麼不能慢慢說,阿蘭的倔脾氣像你。」

  爸爸:「……」

  因為媽媽維持了平衡,這場談話才得以平緩地繼續,我停下了鉤針的手,過了片刻,才發出聲音,「對不起,他是錯了,傷害了最愛的人,我應該覺得自己看走了眼。他或許改變了,已經不純粹不善良不陽光了,他殘疾了,他還性情大變,甚至能折磨伊芙琳。可我還是……無藥可救地認為他有苦衷,他或許還有愛,更糟糕的是,我依舊是思念他的。」

  爸爸發出重重地嘆氣聲,他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稀疏的頭髮,「這是拳頭不落在你身上,痛得不是你對吧!怎麼就倔驢一樣!」

  「爸爸,我……」

  「別和我說話!這幾天都不想見到你!」

  爸爸踹了桌角,然後帶著滿身酒氣和脾氣上樓洗澡去了,媽媽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吻了吻我的臉頰,「他可能更年期了,不用慣著爸爸的脾氣,因為這是媽媽的任務,你可以不用去聽他的長篇大論,但你得理解一下,這是因為愛你,才會這樣說。」

  「我知道的。」

  「好了,保持愉快好心情,我的寶貝,最近你嫂子懷孕有點不舒服,我都在忙她的事情,有些疏忽你。」

  「媽媽不用擔心的,我能顧好自己。」

  等到父母都上樓去以後,我將剩下的圍巾織完了,這是要送給希里亞的,進入冬季以後,她總說脖子好冷。

  兩天後,鎮長在噴泉廣場召集了大家,將勇者婚姻的調查情況說了出來。伊芙琳在家人的陪同下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不過她用兜帽擋住了自己,全程沒有發表過一句話,而另一位當事人科林並沒有出現,是由騎士隊長菲爾斯作為代理出現。

  這樣也是在變相地警告鎮民,科林‧艾德里安是受到國王庇佑的,他是勇者,是功臣,不允許詆毀。打他的臉就是在向王室挑釁。

  調查結果也並沒有偏袒科林,將他毆打伊芙琳的事情也闡述了,公證客觀地講述了這段為期三個月的婚姻。我彷彿察覺不到一絲愛,只剩下冷冰冰的陳述。

  菲爾斯是一位紅髮紅眼的俊秀男人,說話斯文,舉止得體,處事很有風度,看著不像個騎士長,而像一位能說會道的演講家。

  面對台下的質疑,他一一駁回,最終將這件本不該放在檯面上來講的勇者私事解決。因為在最後,國王的要求是再給勇者尋一門親事,而菲爾斯認為,坦白了優劣以後,應該會篩選到合適的女孩。作為男性來說,動手毆打懷孕的伴侶令人不齒,但不能因為這一點而全盤否認這個人。

  誰人是無過錯的,一身清白禁得住考驗的,何況這位勇者是真的情況特殊。反正菲爾斯自己就做不到,他曾經讓前女友打過胎,事後用錢分手,但依然不妨礙別人認為他是一名優秀的騎士。

  並且菲爾斯認為這婚姻當中,局外人很難弄懂,他只能盡量客觀。至少,他不允許為國爭光的勇者再被流言蜚語消遣了,盡管勇者本人都已經無所謂了。

  「科林‧艾德里安的上一段婚姻已經和平結束,並且賠償了一萬金幣與十箱珠寶還有一塊土地,或許在感情上已經無法再彌補,但在錢財上他從未虧待過伊芙琳一家。你們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我充分尊重。」

  菲爾斯剛說完這番話,下面就有人譏諷出聲。

  「看吶,這是一個財富名望兼得的少年勇者,他前途無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盡管他把孕期的妻子推下了樓梯導致她流產,盡管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淤青,造成傷害。國王就是包庇這樣的男人!」

  這道聲音是誰發出來的已經不重要了,但代表了一部分的觀點。菲爾斯望著台下烏壓壓的人群,他提高了聲音,面容肅穆地回應。

  「勇者是為國家獻出了自己的身體,他不該受到如此對待,他仍然希望有一段好的婚姻,與能相濡以沫走下去的愛人。我遵照國王的囑托,再次宣召,願意與科林‧艾德里安攜手餘生的女士,你們在想清楚以後,可以去鎮長的宣傳處登記報名。週五上午八點,由我來面試你們。」

  當菲爾斯說出這番話時,全場嘩然,可沒人敢笑,因為這不是開玩笑,是認真地。一些人躲在角落裡,嘗試著發出不滿的聲音。

  「我反對!這是在物化女性!難道有錢有權就可以嗎!」

  菲爾斯:「如果你為國爭光出力,我想你不會反對。我也說了,出於女士自願,我們從不強迫。」

  「太過分了!這是找妻子嗎!這根本就是找受虐的保姆!」

  菲爾斯:「如果保姆能夠與科林相親相愛,我並不介意她來報名。與勇者成婚,是榮耀也是枷鎖,還請想清楚。」

  「他都殘廢了!要什麼老婆!不要浪費資源了!」

  菲爾斯:「躲在人群中才敢宣洩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質疑我們的勇士,就算他現在是殘破之軀,我也敢用人格擔保,你打不過他,並且在出事的時候,你只會躲在人群後,而他將以這副軀體鬥爭到最後一刻,請你尊重他。」

  噴泉廣場的群眾召集會議結束了,人們帶著滿腹心事離開,而我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爸爸那晚會那樣生氣。他的消息比較靈通,可能早就知道會有公開招親的事情,而我一定會去報名。

  他知道攔不住我,所以才會那樣懊惱。

  我將圍巾送給希里亞時,她握著我的手,只說道:「雖然我覺得好危險,但對你來說這真是太好了不是嗎!你有機會了!不過在金錢的驅使下,應該有不少人報名,能得到萬貫家財,就算被勇者打斷幾根骨頭又怎樣?有些男人嘴上覺得女人市儈,要是勇者願意要男人,他們一定屁顛顛地去報名了!總之,下午的時候就會在公告欄張貼報名要求,我倆一起去看吧!」

  不得不說希里亞真是看得很通透。

  我看著妹妹紅撲撲又可人的臉蛋,她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完全繼承了媽媽的美貌,我更像爸爸一些。我笑著看她,「希里亞,你真的不反對嗎?」

  「我的姐姐,這麼多年我是看著你過來的。如果這已經是你的願望,我為什麼要反對!你就大膽上吧,如果被欺負了,我們一家都會去揍他,管他是勇者還是什麼。」

  「我會努力的。」

  果不其然,在菲爾斯隊長宣佈了這件事以後,家裡人都回來了,就連嫂子也挺著肚子坐在了客廳裡。他們就這樣恨鐵不成鋼地望著我,認為我是在自尋死路。

  如果我真的只是為了錢而去,恐怕還會好過得多。就怕我捧著滿腔的愛,結果被對方掏了心。

  面對家人或多或少的質疑與擔憂,我平靜又堅定地表示:我要去他的身邊,哪怕那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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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0: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選妻面試

  勇者的第二次婚姻似乎要嚴格把關,這不僅僅關乎勇者的幸福,還與國王的臉面有關了。

  報名只是第一步,將書面資料呈遞上去後,負責此事的臨時小隊會完成初步的篩選。雖說是歡迎想清楚的女性來報名,但一些要求也還是有的。外形條件沒多少,畢竟也沒人比伊芙琳更漂亮了,特別強調要身心健康,能扛的。

  蒙多諷刺地說這是要選女兵還是選老婆。總之,感謝父母將我生得身體健康,容貌正常,起碼不會連名都報不上。

  一週後,公佈欄張貼了進入面試的名單,報名一共三百人,入選的只有一百人,初選就篩掉了一多半。我忽然感受到了嚴格,這怕是背景都做了調查。

  晚飯一家人坐在一塊,嫂子因為還不太有胃口,單獨在樓上。因為我入選的事情,大家的話題幾乎都在我身上,最近我可真是成為了他們的話柄。

  「姐,還是要恭喜你!我們一起乾杯慶祝一下呀!」希里亞努力地緩和氣氛,舉起了手旁的葡萄酒。

  蒙多鼻孔裡噴氣,不屑道:「明明之前那麼多人說艾德里安的不好,結果還有很多人把自家女兒和妹妹送出去報名。難道不怕家人被虐待嗎!」

  爸爸也冷笑一聲:「還不是圖他的財產和名望,畢竟是勇者,嫁過去好處多多。算啦,反正別人看咱們家也是一樣的,誰知道阿蘭圖的是那個人而不是身外物。」說到最後,還很是氣不過。

  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緩和一下氣氛,我說了些寬心話,媽媽雖然也很擔憂,可始終是尊重我的選擇,她只讓我努力去做,如果真的選上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希里亞:「好了!開心點!姐姐這是希望就在眼前!又不是吃斷頭飯!」

  爸爸:「就你嘴巴會說!」

  面試定在了這週三上午八點,我穿上了媽媽手作的長裙,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我在梳妝台前仔細打扮。好幾次想著要不要將雀斑遮住,最終我放棄了,淡妝就足夠了,我想要盡可能的真實。

  家人將我送到面試大樓前就離開了,家屬規定只能留下一個在外面等候,最終是希里亞留下了。

  我跟著工作人員走入考場一樣的大廳,陸陸續續來了入選者,我感覺以往在趕集的時候都見不到這麼多的女性。人多顯得有些嘈雜,在準點以後,一百名女性都到齊了,竟是沒有一個人缺席。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自願的。我看到有年紀稍小一些的女孩在低聲啜泣,看樣子是被強行送來的。恐怕來這裡的很多人都有各自的原因吧。

  首先是鎮長走出來了,他帶著警長和巡邏隊長,說了一些官方的話以後,他收斂了神色。

  鎮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希望來到這裡的你們,是真正地思考過了,畢竟這一次與勇者大人的婚姻是不允許背叛與離開的,而且他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可能會對你們的人身造成一定的傷害。」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這話說得像是送我們上斷頭台一樣。

  有一位幹練的女性馬上舉手問道:「被家暴我忍了,結婚以後我能隨便用他的錢吧!」

  鎮長:「……呃,勇者大人很大方的。」

  又一位女士舉手:「我曾經挺仰慕他的,但如果發現相處真的不合適,我也不能提出離婚?」

  「所以我才再三叮囑你們,一定要想清楚,因為這就是對你們不公平的婚姻。但如果想要什麼,就應該努力爭取並付出代價的,好好去做,不是麼。」

  比起鎮長的尷尬,清潤柔和的男聲從台前的側門傳來,身姿筆挺的菲爾斯走出來,他顯然很會應對這種場面,一點都不覺得哪裡不對。看著台下的眾人,再一次說道:「你們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在面試按照順序開始前,允許你們從這裡離開。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們,這段婚姻不會輕鬆。」

  春風一樣的男人,但說出來的話是絕對的不容置疑,沒有人敢與他對峙。不過在這種高壓氛圍下,後排的一個女人哭訴著跑了出去,她的逃離似乎給了一些舉棋不定的女孩子一點安慰與勇氣,一時間好幾個人跑走。

  十分鐘後,一百人還剩下七十八人。

  「我再次確認一遍,還有女士要離開嗎?」

  菲爾斯耐心地等了片刻,見無人回應,他滿意地笑起來,「很好,那麼現在面試正式開始。面試官有兩人,我負責提問,而最終決定權在側門裡的科林手上。」

  當他提到科林,我的心跳加快,按捺不住地想要伸長脖子去觀望側門裡的人。可惜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半開的房門,原來科林也過來了嗎,他從始至終都不反對這樣的安排嗎?

  所謂的面試不會再單獨將人隔離開詢問,而是按照順序,敞開地讓人上台來回答問題。這種感覺對於內向的人還挺不友好的,我開始感到緊張,倒不是因為我不敢,而是我知道科林就在幾米之外的地方,雖然我看不見他。

  菲爾斯的問題過於隨性,或許他準備了一百個問題來隨機抽查。

  「你為什麼來報名?」

  「你瞭解科林‧艾德里安多少?」

  「你做好了被他傷害到也沒有怨言,甚至不能離婚的準備了嗎?」

  「他身體不便,或許在生活中給不了你更多的常人幸福,你願意嗎?」

  「如果他辱罵你,或者行為舉止很古怪,你會怎麼做。」

  「你能不能全心全意為他,不再有多餘想法。」

  「你為什麼來到了這裡,家裡欠了巨款,所以想著走這條路是吧。」

  「你們的家世我們都做過了調查,說謊沒有用。」

  「如果你以欺騙的心而來,那麼我希望你能欺騙他一輩子。」

  菲爾斯總是不急不緩地說話,用著淺淡的和煦的模樣和嗓音,然後把一眾女士嚇退,把年紀小點的嚇哭。這樣的綿裡藏針讓更多人扛不住這壓力,而始終沒有露面的科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過。

  我看著周圍的入選者越來越少,排在我前面的人數已經到了兩隻手能數過來的程度。

  我不禁思考,這是選妻,還是審問,過於赤裸裸了。

  「有請阿蘭‧庫爾貝上台,久等了。」

  終於,我的名字被菲爾斯念出,我緊張地雙手握成拳頭又鬆開,反復了幾次,然後將掌心的汗水貼在裙角擦掉。我想讓自己顯得落落大方一些,而不是唯唯諾諾的。

  「你很緊張麼。」

  「是有一點,皮克隊長。」

  「喝點茶麼,這裡有。」

  「不,不用,謝謝您,我可以回答問題了。」

  菲爾斯對我與對別人沒有任何不同,他的目光將我從頭罩到腳,隨即收回,平和道:「請問庫爾貝小姐為什麼來。」

  我張了張嘴,愛字卡在了喉嚨中,氣音發出,卻沒有完整的字。看我有些躊躇的樣子,他好像誤會了,用一種看不出喜怒的語調誘導著。

  「因為家裡欠了錢,想要擠入上層圈子,單純的慕殘?亦或者,喜歡勇者。」

  在他雲淡風輕的敘述中,我彷彿找到了底氣,鎮定了心神,我吐字清晰道:「我喜歡他,我愛他。」

  我不是回答者裡唯一一個承認愛的,五花八門的答案足夠讓人耳朵都起繭子,菲爾斯嗯哼了一聲,不否認,「那麼告訴我,如果你倆結婚了,你會怎麼做。」

  「我會一直在他身邊,在他需要的範圍。」

  「這一點或許保姆也能做到。」

  「他可以把我當成任何他想認為的人,我確信我會找到一個讓彼此都認可的方式組建婚姻。」

  「聽起來很自信,庫爾貝一家在鎮上算中上階層,畢竟你的父母夠努力。」

  「是的,我們一家擁有包容的心與堅定的信念。」

  「但這也說明,你們家人都是有骨氣的,不會為了勇者而卑躬屈膝。」

  「如果是平等的關係,我想一家人之間不需要那樣生疏。畢竟結了婚就是一家人了。」

  「呃,你暫且留下,先去左邊的席位休息。」

  我覺得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傳達,不該是這樣不痛不癢的面試,我想要門後的科林注意到我,哪怕卑劣地利用伊芙琳的名字。

  「我知道伊芙琳和科林是相愛的!他們離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接受這樣愛著伊芙琳的他,我不會對上一段婚姻有任何意見,也接受身體有所改變的他,我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足夠。我不奢求名望地位與錢財,我只是想要在他身旁,在可以看見他的地方!」

  突然爆發出來的話語讓我平靜的面龐顯得有些激動,面前的菲爾斯略微詫異地抬頭看向我,這是他真正地開始對我這個人有考量。

  就在他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冷漠的聲音從側門後面響起,隨著枴杖一下一下叩擊地板的響聲,戴著半截面具的科林走了出來。

  我忽然感到呼吸急促,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我想去看他,卻又怕被捕捉到視線,我是那樣激動與害怕。這樣近,我從未這樣與他接近過。

  一米的距離,殘疾的少年來到我面前,他微微低頭,曾經溫柔的綠色眼睛變得冷冽,眼底聚起了難以融化的堅冰,透出涼意,似乎還有一些怒氣。

  因為我提了伊芙琳的名字。

  我輕易地讀懂了他的神情,哪怕他右邊毀容的臉隱藏在了面具下,左邊的臉僵硬又冷酷。

  「抬起頭。」

  在他的命令中,我有些顫抖地抬起眼眸。菲爾斯表情微變,但他選擇了退居一側,將舞台留給了我倆。台下還剩餘的候選者都在竊竊私語,目光全部投注了過來。

  很陌生的目光,他完全不記得我。

  科林崩緊的面皮忽然鬆緩,他勾起譏諷的笑,「你以為我和伊芙琳是怎樣的,你認為我和她相愛麼。」

  「是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你的眼睛該挖掉了。」

  「就算挖掉我的眼,我也能用耳朵用鼻子用各種感覺知道,你們存在愛。」

  「那也是過去,是曾經,愛情是最容易消耗的。」

  「或許是這樣,但在我這裡,愛情是永遠是唯一是全心全意。」

  科林幽幽地盯著我,很不滿意我的答案,冷笑道,「婚姻不需要愛情。」

  「需要的。」

  「我可以娶你,你看,不需要。」

  「我願意嫁給你,這是我的無上榮幸。」

  「……」

  就像腦子裡過電一樣,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一旁的菲爾斯摀住嘴輕咳一聲,差點笑出來,聽起來像是我在套路科林。但似乎,也的確是這樣。

  科林眼裡的怒火聚了又散,瞳孔緊縮一圈,他壓下身軀,朝我傾斜過來,我還以為以他現在的脾氣會舉起枴杖打我。

  等一下,他靠我越來越近,我的心跳要亂掉了。陰鷙少年的氣息不可控地鑽入我的鼻腔,我簡直要被這股獨屬於他的味道包裹住,梔子的香氣,有點點微甜。

  這一刻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這樣會讓他不舒服。然而事實是,在我說出伊芙琳的名字後,他就已經不舒服了。

  我是故意的,我知道說什麼會引起他的反應。他還愛著伊芙琳,所以才會有反應。

  在科林即將觸碰到我時,他的嘴唇在我耳畔停留,我甚至害怕他站不穩而摔倒,雙手虛扶在他身側,卻不敢貿然觸碰,我崩成了一根弦,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抖個不停。

  「那麼,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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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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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0: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淤青

  「聽著希里亞,我成功了!而且我見到他了,他的眼睛裡有我,這是第一次!我現在想一想都還覺得血液在沸騰。」

  「你是燒水壺嗎,姐,我都不知道是要祝福你,還是勸你連夜收拾東西跑路算了。」

  「你要祝福我。」

  我十分嚴肅認真地望向我親愛的妹妹,我到現在都還悸動著,感覺他的氣息還停留在鼻腔裡,聲音還圍繞在耳畔中。他的一切都從遙遠模糊變得清晰透徹,甚至唾手可得。

  不,我不能得意忘形。

  我成功地成為了科林‧艾德里安第二任的妻子,雖然這一次婚禮不舉辦,只是低調地領了結婚證,而且連照片都是兩個人的寸照貼在一塊。因為科林拒絕和我去合照,我什麼都沒說,也不覺得委屈,我簡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任何冷言冷語都攻擊不到我,誰也不能阻止我走向他。

  家庭聚餐時,我壓抑著喜悅與家人宣佈這件事。飯桌上的氣氛略顯沉悶,蒙多將沒什麼胃口的嫂子送上樓以後,他才甩出做大哥的不爽樣子。

  「你真是腦子不清醒,我們家並不稀罕勇者什麼,這是不能離婚的!這他媽就是個火坑!那小子從小喜歡伊芙琳,都還能將懷孕的妻子推下樓梯,他根本不是個正常人!我懷疑他的腦子早就在打敗魔王的路上壞掉了!」

  爸爸和蒙多是一條戰線的,希里亞中立略微偏向我,只有媽媽是全程尊重我的選擇。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們擔憂又隱忍怒火的臉,低聲寬慰著,「事實上,在今天我被選上時,我就已經簽訂了契約,並且和他低調辦理了結婚證,現在我已經是他的合法妻子,你們也是勇者的家屬了哦!很氣派的吧,哈哈,當然,我還可以自由出入,甚至開裁縫店。這不是奴隸契約,是婚前協議。」

  「那這還挺好的啊,我還以為你嫁過去了就會徹底被隔離!嚇死我了!」希里亞拍拍胸口。

  「我明天就會收拾東西搬去城堡住,你們也可以來做客哦。」

  爸爸沉吟許久,最終咬牙切齒地說:「就這樣吧,明天我們都去送你,雇一輛馬車把你的東西搬過去,起碼也要和女婿打個招呼。」

  我頓了頓,提醒道:「但是我要給你們打一下預防針,他可能不會見你們,不,是一定不會見你們的。這不是對你們有什麼意見,而是他不願意見很多人。」

  蒙多不滿地嗤了聲,「好大的勇者架子,他以前不是這德行!」

  希里亞嘆氣:「哥,他現在殘疾了啊,而且還和青梅竹馬的戀人離婚了,性格什麼的肯定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聽說這種很多變態的,我懷疑他折磨伊芙琳,雖說咱們家姐姐比較結實吧,到底只是女孩子啊。」

  看來我真是讓家裡人操碎了心,我笑著鼓舞道:「放心吧!我會做一個合格的好妻子的!也會保護好自己!」

  顯然,他們都不太相信,甚至是媽媽的笑容都有那麼一絲勉強,她尊重我的決定,卻也心裡沒底。

  我的通訊器裡存下了科林的聯絡號,我能看著這串號碼傻笑很久。我給了一條留言過去,說我明天早上與家人搬東西去城堡。那邊沒有任何回應,我滿懷期待地等啊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雇了馬車搬運東西。

  他沒給我回復,我看著通訊器,並沒有氣餒。

  稀奇的是在勇者的城堡門口,菲爾斯和他的人馬等在了鐵門前,收起馬鞭,爸爸和蒙多過去接洽。對比起老丈人已經來到門口,卻沒有一點禮節意識的科林,菲爾斯更像是那位新婚丈夫。

  以至於我爸爸回頭還和我抱怨,如果我能改改自己的死腦筋對著這位王都過來的騎士隊長努努力,說不定我就能離開這鄉下了。

  「皮克隊長,早上好。」我微微欠身。

  「首先要祝賀你,阿蘭小姐,以後我們會定時與你聯絡,勇者還需你多多費心。當然,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對方,你可以與鎮長聯絡,也能與我商量。」

  得體地說完,他將自己的通訊器拿了出來,與我進行了聯絡號交換。在離開之前,他勾著唇角拍了拍我的肩頭。

  「祝你好運,記得將女神的恩澤戴在手上。」

  我從他的話語中覺察到一絲如釋重負,看來國王他們是很重視勇者的個人情況了。這麼個燙手的山芋終於安定好,接下來只要從我這裡得到每月匯報就行。

  女神的恩澤是一支翡翠手鐲,昨天他於私底下贈送給我的秘寶,是國庫裡才有的稀罕物,戴上去能夠抵擋邪靈詛咒的侵襲與污染,保持心智,更有防護黑魔法的效用。

  當我知道給我這個是為了防備科林時,我出於一種抗拒,沒有戴。

  城堡有三層,包括前院與後面靠山的土地,這是非常廣闊的地域,全都屬於科林,簡直能再承辦一個小型游樂場。家人們震驚於上層人士的奢豪,但也努力地維持住了冷靜。

  「我的房間在二樓最裡面。」我帶著他們走過去,懷裡抱著一個裝滿個人雜物的紙箱。

  希里亞好奇地看著牆壁上價值不菲的壁畫,三兩步跟上來,她問道:「你倆的臥室在這裡嗎?」

  「不,這只是我的房間,科林的臥房在頂層。」

  希里亞:「哎?夫妻都不睡在一個房間!當真是女僕哦!」

  蒙多冷笑:「哼,他就是把阿蘭當奴隸來看的。」

  爸爸緊跟著譏諷:「連個像樣的婚禮也不舉行,偷偷摸摸的好像見不得人似的。和伊芙琳結婚那時多隆重啊!」

  我知道他們是覺得我受到了輕賤,但這確實是我自找的,怨不得誰。

  「好啦,搬東西辛苦了!這裡廚房的設備特別齊全,給你們泡茶做個蛋餅嘗嘗。」

  安撫地將家人安置在一樓的大廳,當我準備去廚房時,我看到了從旋轉樓梯那拄著枴杖走過的科林。走廊沒有開燈,他穿著深色的睡袍,右臉戴著半截面具,陰冷地像個幽靈。

  我站在光明處,情不自禁地向著他小跑過去,就在我快要踏入陰影中追上他時,少年的背影晃動,他踩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過來。

  一種壓迫感油然而生,見到他的欣喜被凍結,在這只沒有感情的綠眸中,我後退出了一個安全的範圍,沖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和我的家人搬了東西過來,我決定今天開始住下來。」

  「你要去見見我的家人嘛?」

  「不見也沒關係,以後會有時間的。我現在要去泡茶做點小吃,你想吃什麼?」

  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透過我在看別人,停駐在身上短暫的目光冷得像寒冬裡凝結的冰。他一句話都沒說,漠然轉身,看著他一步步地上樓梯,不知道從哪裡生來一股勇氣,我跨過那道橫亙在面前的明暗交界線,扶在了他的左手邊。

  像是被冒犯一般,他的瞳孔一厲,勃然大怒地抬掌推在了我肩膀上。因為他的舉動,枴杖也被扔飛,他有些身形不穩地怒視著我。我頭腦一熱近了他的身,雖然也做好了被排斥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強烈。

  我被這一推差點失足摔下樓梯,好在我比起嬌小的伊芙琳,還是身子骨結實點。右手在驚慌中扶穩了樓梯扶手,我才沒有滾下去,要真的摔了,傷筋動骨是輕的,運氣不好磕到了腦袋,可能他就要三婚了。

  我心有餘悸地扶穩站好,瞥眼間看到他皺眉審視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懊悔為什麼出手。但對上我的視線,他繃緊了臉,沒有表情地拽起我的衣領,將我拉向他面前。

  「你很愛表現?」

  「我只是,怕你走不穩。」

  聽到我回答,他壓抑在喉間的笑聲古怪又憋悶,這樣的科林與我曾經見過的他完全不一樣,像是另一個陌生人。

  「謝謝你多餘的關心,利用她的名字引起我注意的陰險女人。」

  他的話仿若敲擊在我胸口上的巨錘,一字一句砸得我無地自容,渾身的血液都因為他的羞辱而變得凝固,我難過得喉嚨裡發不出聲音,眼睛濕潤了起來。是我天真了,以為只要留在他身邊,不管他做什麼都會接受。

  爸爸當初說拳頭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大言不慚,好像是這樣。

  我感到恐懼,感到不解,但我沒想過要退縮。我還是感到羞愧的,原來已經被他察覺了,我故意在面試場說出伊芙琳的名字,還高聲闊論地說著他倆之間的愛情。

  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站在審判席上接受眾人的指責,我羞愧得紅了臉,哽咽著卻沒辦法為自己辯駁什麼,因為事實如此。

  「噁心。」他鬆開了手。

  我看著他空蕩蕩的左邊袖管,心底裡滋生出的恐懼與委屈又被憐愛與疼惜給壓倒。忽略了他帶給我的糟糕感受,我嘗試著去觸碰他的袖管,他眸光閃爍,厭惡地側身避過。

  「別碰我。」

  像是厭煩了在這陰暗的樓梯間與我糾纏,他說出這話,然後自己用右手撐著牆壁艱難地繼續上樓。我連忙去將扔飛的枴杖撿起來遞送過去,我說道:「就算我不能碰你,也請你保重自己。」

  他固執地離開了,不曾理會我,也沒有將這支枴杖帶走。我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我擦了擦濕潤的眼眶,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門前。

  無聲的對峙中,他忽然煩躁地捏起拳頭砸在了門上,拳風從我臉側擦過,我被嚇得瑟縮一下。

  「滾。」

  我將枴杖立在門前,然後低下頭跑去了廚房。直到我打開冰箱,手都還是哆嗦的,我挽起長袖查看,左手臂上有一片淤青,是剛剛差點摔下樓梯時撞到的。

  這一塊淤痕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小鳥。我用指尖描摹著青紫的邊緣,回憶著他那一刻的神色,是驚懼的,懊惱的,受傷的。

  傷痕不重,我快速擦了些藥酒,然後放下袖子泡茶做點心。我若無其事地將東西端去客廳,希里亞開著玩笑說我為什麼去了那麼久,難道是在丈夫偌大的宮殿迷路了嗎。

  我笑了笑,點頭。

  中午,我將他們送走,一直送到小路的盡頭才依依惜別。我與爸爸、媽媽、哥哥、妹妹擁抱,在他們的不捨中微笑,並保證我會過得很好,一定不讓他們擔心。

  當我再次回到城堡的鐵門前時,我意外看到了自己房間的陽台上,科林站在那裡,他像太陽底下無處遁形的鬼影。

  他將我沒來得及打開整理的行李箱從陽台上丟了下來,我愕然地看著這一舉動,這是要趕我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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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自尊

  大片的烏雲蔓延過來,空氣裡多了幾分濕意,冷風吹得長髮往臉前撲。我用頭繩將長髮繫好,然後一眨不眨地看著持續將我的物品往下丟的科林。

  一開始我想著去撿東西,可又怕被他砸中,也許他是在撒脾氣。我便就這樣等著他將無名的怒火傾瀉完畢,丟完最後一個熊抱枕,他像是觸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擦了擦手。

  「離婚,滾吧。」

  我驚愣當場,眼睛瞪大地望著陽台上的少年。昨天才領了結婚證,今天就離婚?這已經不能用任性來形容了。

  「科林!」

  「不準叫我的名字。」

  「好的,艾德里安。」

  「……」

  再也不想施捨我過多的注意力,他轉身從陽台離開。捲起的冷風終於帶來了雨水,很快就雨勢變大,庭院裡生起雨霧。太多的用品被丟出來,我只來得及護住行李箱躲在了屋簷下。城堡很大,就算我藏在哪裡,不愛出門的科林大概也發覺不了。

  我當然不會離婚。繞著城堡邊看邊摸索,我找到了一處暗門,這處半米長寬的暗門像是留給寵物回家的狗洞。我試探地推開窗戶,將身體探進去打量,這裡似乎是通往地下室或者儲藏室的通道。我從箱子裡找出電筒往裡面照,確定沒有問題後,我打定了主意。

  我把可以帶進去的東西都一點點地轉移了,東西有些打濕了,我撐開晾曬。這處空置的房間放著些雜物,也沒什麼貴重物品,我想科林平時根本不會來這裡檢查。

  我不能就這樣回家去,我得留下來。

  抱著這種堅定的想法,我像是寄居在豪華城堡裡的老鼠一般可惡,謹慎又狡猾。勉強在這裡鋪了一個地鋪,每次都是觀察著才會出去找食物。空曠巨大的城堡,容下我這樣的老鼠很容易。

  第二天藏身的晚上,我接到了菲爾斯的通訊,我有些慌張地接起了這通電訊。

  [打擾了,你和科林還好嗎,阿蘭小姐。]

  「感謝皮克隊長的掛心,我和科林很好!」

  [不用這樣逞強也沒關係,據我所知,在婚後第二天,科林就給鎮長打去了電話,說要離婚,只要你過去登記一下就可以,婚姻作廢,並且還不會在你的婚史上留下痕跡。鎮長想勸,但現在科林拒絕溝通。]

  原來科林比我想像中還要厭惡我,但也更加溫柔,早就安排好了讓我離婚。也許,他從心底裡,不想傷害我。

  [阿蘭小姐,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這樣短暫的結束第二次婚姻,對科林的名譽不好。他現在只是情緒激動了些,等到冷靜以後,他會接受你的。]

  我能聽出來菲爾斯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他擔憂的點,這絕不是關心我,而是不想著影響到科林。

  「皮克隊長,請放心,我會好好愛他,給他幸福的。」

  通訊器那邊似乎有鬆懈的氣音,隨即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好的,每個月都要與我們保持聯絡,我們這邊也會給你援助的,希望你一切順利。]

  結束了通訊,我從這間廢棄的地室走出去,我在這裡藏了兩天,我天真地以為我能神不知鬼不覺。可當我打開木門後,屋外拎著燭燈的科林赫然出現在眼前,心臟彷彿要跳出口腔。

  「我啊……」

  「哐噹——」

  解釋的話還未說出口,他已扔了手裡的燈,枴杖也因為失去胳膊的支撐摔在地上。少年的右臂斜上抬起,精準地掐住我的咽喉,沒有太用力,卻鎖住了我的行動。

  燭燈翻到在地,光芒微弱地閃爍一剎,竟是沒有熄滅。幽幽燈芒讓我得以在昏暗的室內看清他的面龐,是隱忍的,扭曲的,完好的左眼盛滿怒意。

  「太不聽話了。」

  「就算搖尾乞憐裝成老鼠也想要勇者妻子這樣的頭銜嗎,為名還是為利。」

  不受控的張開嘴想要辯解,可是除了徒勞地說愛你,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不到我的回應,他甩手將我丟在了牆角,背部撞到牆壁有些鈍痛,不等我重新站好,他已彎腰拾起枴杖,緩步來到我面前,用枴杖的尾端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臉。

  燈火映照下,他的臉半明半暗,我卻分明看到了他眼裡的掙扎。

  「為什麼留下。」

  他似平緩了怒意,冷靜克制地問出了話。迎著他幽深的綠眸,我聲音不穩地回,「我想留在你身邊。」

  「因為你那可笑的愛情?」

  「是,但我對你的愛並不可笑,就算是你也不能詆毀。」

  他把這句我鼓起勇氣說出口的話當做了笑話,甚至沒有追問的興致。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愛他,我是誰,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科林忽然將枴杖立在了牆邊,他將左腿往前伸了伸,命令著:「把褲腿挽起來,你該知道我有多醜陋不堪。」

  我有些恍惚,但對上他不耐煩的神色,我便馬上抬起手去觸碰他的腿。

  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被截掉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用義肢。他沒辦法再像曾經那樣肆無忌憚地奔跑了,在叢林中像風一樣。

  心臟微微抽痛,我小心翼翼地沿著褲口一圈圈地往上翻捲,布料柔軟而順滑,我必須用手扶著,才不至於讓捲起的褲腳又掉落下來。當我一路往上,終於探尋到他的膝頭時,我看到了癒合的像碗口一樣的疤痕,傷勢已經閉合,像是一團朝內回縮的肉團。

  我想去觸碰他的左腿,可不等我將手指放上去,他便踉蹌著往後靠在了牆壁上,略顯狼狽地厲聲道。

  「不准碰!我沒讓你碰!」

  「對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麼!好奇是嗎!在和平的鄉下村子裡還沒見過這麼可怖的傷口是嗎!」

  「不,我只是覺得你會疼。」

  就像沒有聽見我微弱的回應,他冷笑兩聲,目光帶著癲狂,用右手將自己的衣衫扯爛,精壯的胸膛顯露出來,他近乎暴力地對待著自己的身體。閃爍的燭光裡,我看到他暴露出自己斷裂左臂的傷口,從左邊肩頭齊根沒了的傷口也像左腿那樣成為了一個向內的肉球。那裡再也不會生長出一條胳膊,他也沒辦法再用雙手去為伊芙琳做花環。

  而他的胸膛與腰腹間還有著不同的傷疤,有的像箭傷有的像刀傷,還有的像是被火焰給炙烤過,一條條一處處都在告訴我,他曾經多麼努力地守護這個國家。這些舊傷已經足夠令人膽寒,但還有新的傷痕,看著像是最近的,最新鮮的一條甚至揭開疤還能流出血來。

  「你在傷害自己嗎?」我顫抖著問他。

  科林煩躁地呵斥:「擦乾你沒用的眼淚!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怎麼做都與你無關!」

  最後,他將右臉上的半截面具揭開了。

  右眼的位置成了黑窟窿一樣的存在,右臉整個毀掉,像是被施已過酷刑,剝開過面皮,皺巴巴且凹凸不平的皮膚表面像無數條爬蟲隆起,橫亙在臉上。與他左邊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想和這樣的怪物共度餘生,甚至合葬麼。這也只是一部分的我,更扭曲的還在後面。伊芙琳都做不到的,你如何能做到。」

  「我已對你足夠寬容,想好好活著就從我的城堡裡滾出去。」

  「……」

  「說不出話了嗎,不要用自己開口閉口膚淺愚昧的愛來蠱惑我,哈哈哈,這是最無用的東西。」

  他看著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挖苦我,靜默了片刻,然後我不讚同地反駁了。

  「你可以不相信愛,但我會一直相信,並篤定我的感情。就算是你,也不能扭轉我的意志。」

  「只是殘疾了沒什麼大不了,你還活著,只要你還在,我們就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我不介意你的殘缺,扭曲也好,還有別的毛病也好,我也不介意你心裡一直愛著伊芙琳,我不求回報,不為你的錢財名利,只要能夠留在你的身邊就足夠了。我愛你,要我說無數次都可以,我會比以往更加堅定。」

  面對那隻陰鷙的綠色眼睛,尋不回曾經的燦爛與朝氣,但我依然愛他。陽光也好,陰沉也好,只要是他就足夠了,我接受他的每一面。

  不是我包容他,而是他給了我愛的堅韌與勇氣,讓我體會到這世間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我不要離婚,艾德里安。」

  他咬緊了牙關,像是被我給氣到了,壓迫感迎面罩來,我忍受著這強大又刺骨的敵意,臉上卻不斷冒出冷汗。

  揚起的手掌在我臉前停住,這一巴掌最終落在了他自己的臉上。他竟是抽了自己一耳光,彷彿自己是個小丑。

  我看得心口微疼,他卻不在意地轉過了身,好似冷靜了下來那樣,平靜地將衣服拉上,面具也再次扣上自己的右臉。在情緒控制方面他似乎做到了收放自如,而此刻他看起來像是想要從我身邊逃離。

  「既然你喜歡地獄,我歡迎你的入駐。」

  「如果你不要自尊也想要留下。」

  「無知的女人。」

  他一句一句地說著冷冰冰又讓人害怕的話,然後拄著枴杖轉身離開,我連忙將地上的燭燈扶起為他照明。科林繃著臉,一個眼神也不施捨,當我們從地下室迂迴的走廊來到大廳時,他讓我將整個城堡都打掃乾淨。

  我欣喜地露出笑容,「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站住。」

  「怎麼了?」

  「把那該死的鐲子給我戴上。」

  我馬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女神的恩澤,因為那是用來防備他的,所以我沒有戴。就算他殘廢了,可他仍舊是打敗魔王的勇者,真要殺我,我抵抗不了的。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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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的氣息

  我看著手鐲,這是用來防備他的吧,一種固執的,別扭的情緒,讓我還是沒有戴。

  我花了三個小時將城堡的主屋給打掃乾淨,中途休息的二十分鐘裡我去三樓的臥房詢問科林需要下午茶嗎,他沒有回應我。自討沒趣以後我又投入了打掃的工作中,而我發現,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伊芙琳留下的痕跡,就好像上一任的女主人不是她那般。

  直到下午四點多我才停歇下來,身上出了些汗,我用手帕擦了擦臉。我料想我是不用離婚了,可以在這裡住下。我便去之前藏身的地下室裡將自己的物品又搬回二樓的房間,這一次我順利地佈置好了。

  抖開床單鋪平,用手掌熨整齊,將被子被套裝好,做完這一切時已近黃昏。地板上篩落下的光亮隨著落日的收斂而褪去,如退潮的沙灘。

  我本想著先去洗漱一下,可又擔心來不及做晚飯而讓科林餓著。我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氣味,雖然有些汗,但不至於太難聞。我輕手輕腳地來到三樓的臥房門前,敲門三下。

  「艾德里安,晚飯想吃什麼?我廚藝還可以哦,你要是喜歡甜點,我明天給你烤一些小餅乾,做櫻桃派好不好?」

  「你今天中午也沒吃,下午茶也不用,這樣會餓的。」

  也許他睡著了?我在門口得不到回應,就背靠著門暫緩休息,我出神地想著事情,沒有留意到枴杖拄地的聲響,對開的雕花門被打開一扇,正好是我靠著的這邊,我嚇著了,沒站穩地直接摔進了他的房間。

  仰面摔倒,我看到了少年有些鬍渣的下巴,右半張臉被面具覆蓋,我無法觀察他的全貌。寒涼的左眼垂下掃向我,他用枴杖厭惡地敲打我的肩頭。

  「滾出去。」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甚至不敢去觀望他的臥室便聽話地退出了門外。他對晚飯沒有任何要求,讓我做好了端到這裡來,一個小時後再來回收餐盤。

  「知道了,你願意吃飯就好,稍等哦,家裡沒什麼菜了,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鐘吧,我會盡快……」

  「砰——」

  不等我說完,他就無情地甩上了門。兇猛的風颳起我垂落鬢邊的髮絲,我將頭髮重新梳理紮好,趕忙跑去房間換衣服。我去了鎮上的菜市場,這裡早市的時候菜會新鮮些,到了傍晚很多都是剩下來的菜品了。

  心想著趕緊給他做飯,我挑挑練練後馬上付賬,都沒空殺價。因為城堡距離鎮上還是有些遠的,我不得已搭乘了馬車,這會讓我節省很多時間。二十分鐘的來回後,我匆忙進了廚房開始料理。

  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反而有種奇異的滿足感,胸腔裡的心跳有力鮮活,我被一種莫大的幸福給包容。

  瞧,我在給愛的少年做晚餐。

  用托盤將食物盛好,我步伐輕快地去了樓上,敲門等待,科林冷著一張臉打開半扇門。考慮到他獨臂的情況,我盡量委婉地說,「請讓我把晚餐端進去吧,你不太方便。」

  科林表現出了一副被冒犯的惱怒神色,我看到他露在面具外的左臉,面皮抽動著,嘴唇抿成線縫。

  毫無預兆的,他揮起右手中的枴杖,掀翻了我手裡的餐盤。飯菜混合著湯水以及餐具打翻成一團,我被熱湯燙得大腿刺痛,萬幸的是餐具沒打碎,銀製品讓我免受被劃破皮膚的風險。

  「你沒燙到吧?」不顧身上的疼痛,我著急抬頭看向他。

  居高臨下凝視著我的少年好似更生氣了,胸口起伏著,我甚至做好了被他毆打的準備,但我可能需要護著腦袋。

  我抱著頭靜靜地等待著他洩憤,他咒罵了一聲,從唇縫裡擠出話。他讓我重新端來一份食物,我驚慌地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這才退下去。

  當我再一次將食物端上來時,他讓我進房間了。巨大的窗簾閉合著,屋外一絲光線也投不進來,頭頂的燈陰森森的照亮全景。

  很大很亂的臥房,連同著衣帽間、陽台以及洗浴室,這裡衣服亂堆,桌椅隨意擺放,梳妝台翻倒,生活用品與止痛藥散落著,簡直像是垃圾填埋場。而在這裡,我看到了所有屬於伊芙琳的殘留物品,那個梳妝台一定是她的,床腳的珍珠項鏈是她的,牆上的結婚照,還有一些小物件也是她的,她的氣息無處不在。

  這些是伊芙琳沒有帶走的,我將雜物推開一些,讓出空位將托盤放上書桌。或許,科林也是她帶不走的。

  在窗檯上擺放著一瓶梔子花,綠葉白花黃蕊,迎著初冬的風而開。

  那是這混亂糟糕的房間裡唯一的柔軟風景,透過這裝飾,我好似能想像出伊芙琳還在時,她是如何呵護它們的。可能,陰沉冷厲的科林也會展現出曾經的燦爛笑容,在她還在的時候。

  花朵上被施以了穩固的魔法,這是能讓花常開不敗的秘訣,所以他的身上才會總有這清甜的氣息,魔法是科林給的吧,或許他是將花當做了伊芙琳。

  我這樣踏進來,就好像一個闖入者。

  「需要打掃一下臥室嗎?」我輕輕地開口。

  科林望著花瓶裡的花,他似乎不想再給我臉色,只低低地說著離開這。我低眉斂目地退出去了,在他用餐的時間裡,我快速地吃了飯,並洗了澡換衣服。

  腿上燙得不嚴重,手臂上的淤青還未退,又添新傷。我嘆口氣,但我還是擦了些藥,早些好起來才是,我怕不小心被家裡人注意到這些傷痕。

  當我閒下來後,我將大廳裡壁爐的火燃起來了,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溫暖明亮的火焰。我有三天沒有去裁縫店了,這是我該繼承的家業,在嫁給科林時,就明確了我還能繼續保留這份家業去工作。

  在這一點上,他並不限制我,也許他並不想無時無刻地在家裡看到我,最好我天天出去不回來吧。我可能太礙眼了,意識到自己被他討厭,我難受地在椅子上屈膝抱成一團,被火烤著也覺得心涼颼颼的。

  原來被他厭惡是這麼難過的事情,這些比身上的傷更讓我難以忍受。

  告訴自己這樣的頹廢情緒不能太久,一點點的挫折並不能擊退我。和科林的痛苦比起來,我這點難受又算得了什麼。

  振作精神後,我想著該去樓上收取餐盤了。我上樓端起空了的餐盤,內心忽的塌陷,感到欣慰。

  他把飯菜吃光了,這說明胃口還可以吧,應該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正想下樓,門打開一條縫,裡面丟出來一套衣服,是先前他在地下室扯破的那一套。

  「丟了。」

  科林說完這話,又把門關上。

  我拿起衣物小跑去了廚房,像是懷揣著什麼珍寶一般。心急地將餐盤放入洗碗池,我抱著這衣服,羞澀又激動地將臉埋進了這柔軟的布料中,金屬紐扣摩挲在臉頰上,冰涼的觸感有點刺激皮膚,但我很喜歡。

  內心升騰起見不得光的小思緒,我飛快打掃了廚房,抱著衣服回了房間,將門給鎖上,我將腦袋埋進這衣服中,顫抖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他的氣息,就好像我被他擁抱了一樣,我甚至不願意去洗。但這樣實在令人不齒,像個病態的人。

  難以想像,我就這樣虔誠地抱著他的衣服睡了一夜,早晨起來就好像在他懷中甦醒,我甚至能紅了臉。

  阿蘭,你也太不顧廉恥了。我心裡唾棄著這種行為,卻又對著衣服愛不釋手,內心經過天人交戰後,我還是將它仔細洗乾淨,然後烘乾再燙平整。我將衣服收藏在了自己的衣櫃中,夜深人靜時就會拿出來。

  早晨去給科林送了早餐,然後收拾他吃完的餐盤,我回屋拿出針線,挑出來一個色系的線,然後將那件破掉的衣服好好地縫補起來。

  很快,我在這裡安穩地度過了半個月,期間我與菲爾斯隊長匯報過一次。一日三餐我會給科林做好,除此之外他幾乎不出房門,偶爾像幽靈一樣在城堡裡徘徊,他把我當空氣,默許我的存在,卻不會與我搭話,除非必要的時候。

  我每天都能出門,甚至一天都在裁縫店工作,我和科林的二婚很低調,鎮上也沒有什麼流言蜚語跑出來。可能是因為鎮長和菲爾斯隊長告誡過民眾,沒有人敢直白地去議論勇者的婚姻情況。

  一開始有些好事者會跑來裁縫店打聽消息,詢問我婚後生活怎麼樣,後來被蒙多知道了,他就會凶神惡煞地替我轟走那些看戲的傢伙。

  到了十二月,嫂子就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這個小傢伙或許會在冬末春初之際誕生,到時候家裡一定會更熱鬧。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打算多做幾套衣服給孩子。

  希里亞決定等春天以後就去王都的學校學習藥劑學,是三年制的學年,分為上下兩個學期,學費雖然有些貴,但對於我們家來說尚且負擔得起。

  雖然我嫁給了勇者,理應擁有了很多金錢,但家人們都沒有讓我去拿科林的錢來補貼家裡,我很感謝他們的體貼與溫柔。所以我不能閒著,要將時間利用起來,開著裁縫店繼續賺錢。

  不過因為我嫁人了,所以在下午四點時,媽媽不來幫忙,我就會關閉店鋪,畢竟我要回來給科林做飯。

  辛勤忙碌了一天,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將科林的衣服拿出來抱在懷裡發呆。腰背坐久了會有點酸澀,今天縫補了好些客人的訂單,眼睛也變得脹痛,我摟著衣服往床上倒去,伸了個懶腰,就這樣閉眼睡著。

  咚——咚——咚——

  有什麼聲音循環往復,我睡得有些迷糊,當我意識到這聲音出自何人時,我像被電擊了一般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床邊的科林,我還未開口,他就劈手奪過了我懷裡的衣物。

  他擰緊眉頭,剩餘的左眼從服飾上移開,凝視在我臉上,我竟是感到無地自容,羞愧地在床鋪上跪坐起來。

  「這是什麼。」他明知故問。

  「你、你的衣服。」

  「我讓你丟了,你就是這樣做的。」

  這件事確實是我理虧,他的私人物品如何處置我都該聽話的,可我私自收藏了起來,還不知足地去貪戀上面的氣息,以滿足自己的私欲。

  「我把它補好了。」

  「我不穿。」

  「……那就請留給我吧。」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溝渠裡的死老鼠,能凍到我骨頭裡,讓我的血液都凝固。哎,他還是打我一頓出出氣吧。我確認自己沒有受虐的傾向,是一個正常健康的人,可一旦遇到科林的問題,我就變得有些奇怪。

  科林拽著衣服,支撐著枴杖走了出去,我愣了片刻,這才匆匆跳下床赤著腳跟上去。他下了樓梯,筆直地來到了燃著火的壁爐前。

  「請不要燒掉,這件衣服我真的已經縫補好了,它還可以穿!」

  看穿他意圖的我呼喊出聲,可他依舊我行我素地將衣服丟了進去,柔軟的純棉布料撲進了火堆,不一會兒火焰暴漲,將這件衣服燒得滋滋作響。

  這件慰藉了我大半月的衣服被燒毀,而始作俑者轉向我,他左邊的唇角牽起一絲戲謔的笑。

  我愣怔地看著火堆,彷彿被燒的不僅僅是衣物,還是過去的科林。

  現在的他將曾經的他丟進了火海。

  胸口鈍痛,我凝望著身前的人,像是很累,又很無力,我始終沒法與他爭吵,只是壓低了嗓音,像是在安慰自己那般說著。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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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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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9 00: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爆發

  他以前是善良的、熱心的、淳樸的、開朗的,現在呢?偏執的、陰冷的、反復無常的,似乎曾經與現在成為了反義詞。

  我脫口而出的話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含義,也是我用來安慰自己的,我知道他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是因為那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而愛上他的,可現在的他,我依然能夠接受。

  我想要再見到以前那樣的他,可這終究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既然愛著他,就該尊重他,愛護他,而不是按照自己的回憶來塑造自己理想中的愛人。

  但我這句話,無疑刺激到科林了。

  被他摁倒在地時,我的後腦勺磕在了地板上,這鈍痛使得我眼冒金星,我下意識地想要爬起來。

  後背一沉,科林用膝蓋壓在我的背上,讓我動彈不得。右手拽起我的頭髮用力一拽,我受力繃直了身體,高高地後仰起脖子,像隻待宰的牲口。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我變了對不對?」

  「我現在面目可憎,讓你感到陌生,讓你害怕。」

  「你想逃離我的身邊!」

  「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你瞭解我什麼?擺出一副下賤的嘴臉到底要噁心我到什麼時候。」

  「我說過吧,我這裡是地獄,就算你被我囚禁被我虐待,只要我不出聲,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你。」

  他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對別人。激動又粗鄙的言行讓我承受了巨大的傷害,就像被鐵鉗給夾住,被鎖鏈給困住,拖曳著我墜入泥潭。

  我被撕扯著,喉嚨裡不自覺地發出破碎的聲息,冷汗滲透了衣服,緊貼在身上。我感受到了他貼附過來的軀體,是燙的。這樣親密的相觸,卻是為了方便暴力的施加。

  因為那句話,是我踩到了他的禁忌。

  「對、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難受了,我不該那樣說,你可以發洩,我沒有任何怨言。」

  我吸著氣將歉意傳達出來,言語如刀,有時候不知道說出的哪句話就變成切割別人神經的利刃。我沒想過傷害他,我沒想過讓他有一點的難受。

  「你為什麼道歉,有問題的是我才對!剛剛那才是你的真心話是不是!你不要偽裝了!你只是害怕被我毆打,被我虐待,所以才會這樣低聲下氣。」

  「利用她的名字來引起我的注意,你做得可真好。你以為你懂得什麼。」

  「讓你失望了吧,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只是連簡單的走路都困難,我如何去擁抱自己的愛人,我甚至會害死她。」

  「曾經的科林‧艾德里安已經和魔王一起死了,現在拖著這副殘破身體苟延殘喘的勇者只是連心愛的人也會殘忍傷害的畜生,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我永遠,永遠沒有辦法再去守護你!我只會傷害你,讓你難過,讓你痛苦,我不再是曾經的自己!」

  「回不去的!我們都回不去了!」

  抓著我頭髮的手漸漸鬆開了力道,隨之而來的是他的負面情緒釋放,他嗚咽著將頭埋在了我的肩膀中,我感覺到了冰涼的濕意。渾身震顫,我難過到無法開口說話。

  「你說好的要愛我,要和我過完這一生的……」

  語不成聲的破碎聲調讓他的脆弱一覽無遺,他又開始瘋了一樣撕扯自己的衣服,然後將結痂的傷口又抓得鮮血淋漓。這一刻的他又危險又可憐。

  這樣難受嗎,因為無法再與伊芙琳廝守。不想傷害她,卻又深深愛著她,最終只能放手。我不願看到他如此脆弱崩潰的一面,他甚至不是在與我爭吵,也不是在對我發脾氣。

  僅僅是那句話,他的悲哀、難過、痛苦全都是針對伊芙琳的,甚至對我的也是。

  科林頹唐地坐在地板上傷害著自己,衣衫已經有點點血跡,我跪在他面前用雙手狠狠地摁住他的右手。在這種爭執中,我根本沒有他的力氣大,推搡中,我努力去擁抱他,企圖安撫這動蕩的靈魂。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我一遍遍地重復這樣的話,小聲的,肯定的,直到他傷害自己的行為停下來。我真的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去阻止他,心臟跳得好似要蹦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待到他安靜了片刻,我想要去擦他的眼角,他竟然准許了我的觸碰,我有一瞬的喜悅,雖然他的反應像個傀儡,冷冰冰的。

  我心疼萬分地將他繼續摟入懷中,這麼多年,我終於能將他擁入懷抱。可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高興卻也悲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任何一句話都不該說,我只得努力地用懷抱貼著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支撐著他,溫暖著他,盡管這不是他需要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發覺懷裡的他動了一下。我柔聲問道:「怎麼了?」

  科林的身上忽然冒出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我驚訝地望著,懷中的他倏地抬起臉,我看到他左臉上顯現出來的妖冶紋路,宛如某種古老的咒語刻印在了面皮上。

  他臉色巨變,擰緊了眉頭,表情古怪而猙獰,臉上的面具滑脫,殘破的右邊臉也布滿了字跡。

  「快滾——」

  他從嗓子裡艱難地擠出了話語,血絲爬上他的眼球,那股狂暴之氣從他身上傾瀉。我沒有爬著躲開,而是更用力地擁抱住他。

  對於我這舉動,科林愣住了,隨即怒不可遏。

  「滾啊——」

  很快,有更多的黑暗氣息從他身上升騰而起,他像是壓抑不住了那般,用力推開我,他倉皇地爬起來跑走。我著急地想要跟過去,發覺我的意圖,他驚慌地回身抬手。

  掌心中聚集的魔法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借助法杖便能完成的高階法術,他果然還是很厲害的,不僅僅只是會拿劍。

  只是我沒想到這道光箭會貫穿我的肩膀,強大的衝擊力讓我倒飛出去撞翻了茶几,我痛到口吐鮮血,竟是一連撞碎好幾樣家具,濺起的碎片割破身體皮膚,甚至沒入血肉中。

  最終我滾落到破碎的落地窗外的草坪上,喉嚨裡湧現出大量的血塊,我咳嗽著將其噴出來。我被打得無法起身,好像什麼都想不到了,思緒都被打空,渾身疼得痙攣,倒映在眼裡的藍天和浮雲變得悠遠,視野開始模糊。

  血流在身下匯集,我這樣躺在血泊中實在不像樣。盡管這裡位置偏避,但如果被有心人看見了,一定又會有風言風語去攻擊科林。

  他剛剛不是想對我這樣的,他好像控制不住,又或許只是應激反應,我注意到他避開了我的頭部位置。

  我看著跪倒在我身旁的科林,他恢復了原樣,又驚又怒地將我扶起來。而他因為獨臂瘸腿的關係,將我扶起來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做得分外艱難,他繃緊了臉,不住地低聲咒罵。

  從這慌亂的行為裡,我察覺到一絲擔憂。

  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我。欣喜若狂地同時又咳出血液,我虛弱地靠在他懷裡,想傻笑。血跡斑斑的我將他也染了色,像是兩個血人。少年似乎並不在意,其實他沒有潔癖的吧,只是不太願意讓人觸碰。

  他右手扶著我,已經沒辦法去擦我嘴上的血,只得視線緊緊地盯著。這是在看我,而不是透過我在看誰,冷厲地呵斥也是沖著我來的。

  「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戴手鐲!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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